《闲斋夜话》 狐说 和尚_大盗 楔子 明朝永乐年间的某个深秋,杭州灵山上的树林中。 急促的喘息声弥漫在草丛中,夹杂着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扰乱了夜的宁静。女子怀抱着婴孩,仓促的穿梭在丛林树木间。她衣不遮体,遍体鳞伤,却仍死死地抱着怀中的婴孩,艰难的前行。 夜黑,看不到前方,辨不清方向。往哪里走,女子也不知道。荒山没有人烟,丛林更不会有人家,要到哪里落脚,女子更是迷惘中。黑暗中,忽暗忽明的灯光仿佛海上的导航灯,指引着女子来到了这间破庙。 丛林深处忽现一座庙宇,墙面斑驳坑洼,屋脊更是破陋不堪。没有人烟香客更是寥寥无几,却有一个和尚,在如此的深夜手持一把大麦糠扫帚,哗啦哗啦地清扫地上堆积如山的落叶。这样的丛林,只要一晚落叶便可以淹没人身。此刻已经是丑时,和尚日日此刻便会起早扫地,只是今日,扫着扫着却扫出了一双绣花鞋。忽然从落叶中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和尚破烂的僧服一角,和尚丢落手中的扫帚,慌忙闭眼合手道:“阿弥陀佛。” “师父……”女子虚弱地抬起头,强撑着身体从怀中抖出一个襁褓。和尚见了女施主吓得只是一个劲儿的低头念着阿弥陀佛,全然不敢睁眼。女子忽然撒开手,任由和尚破烂的衣衫在风中飘动。周围忽然风声四起,一声强烈的啼哭声穿透丛林。和尚抱起女子怀中的孩子,再要低头唤醒那女施主,人却已经魂归西天。 “阿弥陀佛。”和尚合手念道,怀中的孩子忽然不哭了。和尚没有带过孩子,却也不能见死不救。和尚吃草,孩子也只能吃草。所以,和尚管给孩子起名法号草头。 一、行路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和尚归西,小和尚便穿起了破烂僧服执掌着扫帚,年年扫着落叶,扫着积雪。 冬日。 草头和尚身上一件打满补丁的僧服被寒风吹透,更加显得骨瘦嶙峋。地上积雪过膝,草头和尚脚踩一双草履,一脚一印地踩在积雪上。 匆忙的脚步声打乱了雪夜的宁静,忽然有人喊道:“前面有座庙。”小和尚猛然抬头,只见两个风尘仆仆的行路人推开寺院大门,仓皇满面地闯了进来。他二人虽然皮衣棉裤,却依然冻得唇色发紫。草头和尚放下手中的扫帚,合手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是来上香的,可等天亮后再行进香。”貂皮大帽下露出一张清秀端正的俊秀面孔,公子道:“小师父,我们连夜赶路已经一天一夜了,可否借贵寺歇歇脚?”草头和尚伸手朝着大殿指引,口中道:“施主里面请。” 果然是一座破庙,可谓破得一钱不值。月光透过屋顶上的瓦砾的缝隙照射着青砖地上的坑洼。庙内神像破碎斑驳,却依旧吹胡子瞪眼架势十足。神龛前的破帘布上打满了补丁却依旧漏洞点点。忽然一个黑影一闪,少年身旁的持刀大汉惊呼一声,道:“公子小心。”唰唰两下挥刀砍向那黑影,黑影腾地一下落了下来。 “只是一只飞蛾。”灯光下,地上只剩下飞蛾的残骸。小和尚手持火引子点燃了烛架上那几根残烛,转身合手道:“二位施主请自便。” 持刀大汉有些发愣的退了两步。这小和尚几时进来的,他竟然毫不知情。自己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身手的功夫不能数一也决不能算二,可是如此一个佝瘦的小和尚拿着烛火站在自己身后良久都不曾让自己察觉,当真让人有些后怕。 大汉道:“公子,我看这个小和尚古里古怪,这破庙阴森森的。咱们还是连夜赶路吧!”那公子却摇头道:“此地虽然简陋,却好歹是个容身之处,这连夜的赶路我也累了,还是歇息一下再走吧。”说罢,那公子竟然倒头往地上的一堆稻草上一躺,仰天而睡。大汉无奈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找一些干柴来生火。”他正转身要出门,小和尚却已经怀抱着一捆干柴火走了进来。“寺庙破陋,今夜风雪甚大,两位施主生些火取暖吧。”小和尚说着放下怀里的干柴。那公子急忙起身道:“有劳小师父了。”草头和尚从怀里拿出火刀火石,啪啪两下已经点燃了一团干柴。草头和尚道:“施主不必客气,这屋子原本破漏,和尚夜夜也都要点些火来取暖。这些干柴,不过是备在后柴房的,取来并不费多少力气。”那大汉变了脸色道:“小和尚,你不是也要在这里过夜吧?”小和尚起身道:“阿弥陀佛,和尚自然是要呆在庙里的。”大汉道:“可是我家公子……”那公子未等他把话说完,忽然喝止他,说道:“不得无礼,我们原是来借宿的,自然是客随主便。小师父不嫌弃我们打扰,我们怎么还可以赶人家出去。” 大汉悻悻地丢下刀,在那公子身旁坐了下来。小和尚扯过一团稻草来,浅浅铺了一层在地上,和衣睡下。那公子便倒靠在神龛旁的稻草堆上,没多久也便沉沉睡去了。唯有那持刀的大汉死死地守着一团篝火,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夜越发的深了,柴火也快要燃尽,大汉的眼皮开始变得很重,脑袋时不时点两下,急忙又竖起耳朵来。忽然那大汉警觉地握紧了佩刀,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院子的大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寺庙的大门忽然咣铛一声被推开了。那公子猛然从梦中惊醒,慌张道:“魏大哥,出什么事了?”大汉道:“二公子,怕是他们追来了。”话音刚落,门口忽然跳出三个人影。那公子大惊,急忙跳起身来,也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这三个人一副山贼打扮,为首的那个手持一对弯如银钩的双刀,五短身材却气势汹汹,忽然指着那公子喝道:“姓唐的,不想死的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不然老子可就要不客气了!”那公子上前道:“又是那恶贼刘歆支使你们前来的!你杀我家奴侍卫我还不曾和你算账,如今你又想怎样?”为首的盗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公子既然知道我们是大盗刘歆的同伙,就该知道我们要什么。你再不拿出来,可不要怪老子不客气了!”话音刚落,忽然唰!一道寒光闪过。那公子大惊,身后被用力扯了一下,不禁朝后踉跄几步,竟然已经退后了三四步。公子只觉的头上一凉,头上那顶貂皮大帽已经被削去了大半,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圈皮毛围在头上。若是再慢一步,那削掉的就不只是帽子这样简单了。 为首的人跳脚道:“小秃驴,不想死的就别多管闲事。你知道我们是谁?”小和尚依旧躺在那堆薄薄的稻草上,眼睛闭着低着头,仿佛完全不曾醒过。为首的山贼大怒,喝道:“告诉你,老子就是山东蛇头寨的二当家的,人称夺命双钩马雄。”山东离杭州何等的遥远,即便是打劫也没必要如此长途跋涉。哪里没有金银财宝,难道就这两个人身上的最值钱?更何况,这两个人徒手而来,再值钱的东西也带不了多少。和尚缓缓道:“施主来此处打劫,恐怕是走错了地方。小僧这里除了破屋烂草,怕是只有师父留下的这件破烂僧服和念珠一串,还有一个钵,不过也裂了缝不值钱了。这位施主若是需要,小僧这就去取来。”说着,草头和尚已经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马雄身旁一人道:“二当家的,他分明就是在捣乱,少跟他废话,我先宰了他。”马雄微微一点头,那人忽然操起身后一把巨斧,哗地朝着和尚的脑袋就砍了过来。那公子见状大呼道:“小师父小心!”草头和尚口中喃喃道:“阿弥陀佛。”忽然只见一道白光一闪,那刀当一声断成了两截。那人楞楞退了两步,竟然呆愣在哪里不知所措。 马雄大惊,道:“你这小秃驴原来会武功!”草头和尚道:“小和尚几时说过自己不会武功?”马雄腾地挥起手中双刀,喝道:“小秃驴碍事,老子宰了你!”说时,那手中一对双刀已经朝着草头和尚的双肩削去。虽不见小和尚有半分惊愕之色,脚下却已经行云流水般的展开了步形。马雄连连逼近,竟然也丝毫没有伤到他。只见二人一来一往,不下五招那马雄忽然蹭地一下跳出来两步,登时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说起话来也有些吃力,挥刀道:“老子今天没空陪你玩,小秃驴你等着……”话音未落,三个贼人已经不见了。那小和尚手里数着佛珠,喃喃念着:“阿弥陀佛。” 这短短的打斗却已经让这行路的二人看得瞠目结舌,大汉喃喃道:“小和尚果然不简单,公子我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快上路吧。”说着,拉扯那公子就要走。那公子却甩开大汉的拉扯,转身向那小和尚行礼道:“在下唐逸飞,适才多谢小师父出手相救。”小和尚也是恭恭敬敬的一回礼,道:“原来是四川唐门的二少爷,小僧有礼了。”那大汉也上前道:“小师父的确好俊的功夫。在下长空镖局魏一明,当真有眼不识泰山。只是不知道的功夫是出自哪门哪派?”小和尚道:“小僧乃佛门弟子,习武只为强身健体,无门无派,粗陋功夫那里算得上精妙。”唐逸飞同魏一明不禁对视一眼,又上下仔细打量这小和尚。如此寒冷的冬日,他却只穿着满是补丁的单薄僧服,脚下也不过是一双草编的僧履。唐逸飞不禁拱手道:“今日承蒙小师父出手相救,唐某感激不尽。不过唐某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来日定当好好答谢。”说罢,二人迈开大步就朝寺庙外走去,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二、白鹤楼 日上三竿,唐逸飞同魏一明已经来到杭州城里的白鹤楼。盘子里都是上好的美味佳肴,两个人长途跋涉已经精疲力竭饥饿难忍。面对眼前如此美味的食物就是一番狼吞虎咽,没多会儿桌子上只剩下一片杯盘狼藉。 唐逸飞忽然摸了摸身上的钱袋,登时傻了眼。魏一明也伸手去摸腰间的钱袋,却直抖出一个空空如也的钱袋。魏一明恍然道:“糟了,一定是路上的时候让个小贼给偷了。” 店掌柜的已经看了他们好久,转眼已经来到了二人面前,笑脸迎人道:“二位客官怕是身上不方便罢,那没关系,要是有什么玉佩金器之类的先留下来抵押,日后再将银两送来也不妨事。”唐逸飞登时面红耳赤,他也算是大家的公子爷。吃饭赊账也是常有的事,可是此处不是四川,自己更是如此狼狈,要赊账怕是根本没有那么容易。唐逸飞道:“实不相瞒,昨日路上遭劫,我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怕给那贼人劫了去。”掌柜的立刻变了脸色,厉声道:“这么说,二位是来白吃白喝的了。”唐逸飞早已无地自容,魏一明起身道:“掌柜的,我家公子不是已经说了我们只是身上不方便,难道我们还会赖你的帐不成?”掌柜的把脸一沉,伸手道:“不是赖帐你倒是拿出银子来啊!” 店外忽然传来木鱼声,只听一个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好心行善,和尚前来化缘。”说着,就将那钵伸到了柜台上。小二随手拿出两个馒头扔在他那破烂不堪的钵里,不耐烦道:“走走……不要在这里打扰我做生意。”那和尚道了声谢,转身就走了。 唐逸飞一见这正是昨日破庙里的和尚,不禁长叹一声,只觉得现在的自己竟然还不如这个破烂的和尚来的体面,顿觉更是颜面无存。 忽然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只听那人道:“这银子就当是这位公子的饭钱,不用找了。” 此刻唐逸飞当真是对这个人感激不尽,急忙拱手道:“多谢这位朋友出手相助,再下唐逸飞,不知道阁下……”那人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如黄莺出谷,一张笑脸更是如春花烂漫时,很是迷人。唐逸飞一见是个美貌的姑娘,就越发的不好意思了,急忙低下头。那姑娘道:“唐公子不必多礼了,公子难道不记得我了。小女子姓乔名蓉儿,公子以前也曾帮过我,如今只不过是一顿饭钱,公子又何必放在心上。”唐逸飞抬起头端详这个姑娘,却丝毫没有印象。正要追问,乔蓉儿却忽然又掏出一锭银子道:“小二,替我给这两位客观预备上好的客房。”小二欢喜地接过银子,引着二人朝着楼上走去。 唐逸飞虽是个练武之人,却颇有些书生气,忽然跟个姑娘在一起,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小二安排了客房,乔蓉儿道:“唐公子觉得这房间如何?若是不满意,便换一间客栈。”唐逸飞忙道:“不必了,多谢姑娘慷慨相助。”乔蓉儿微微一笑,倒是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唐逸飞看着她的脸还是丝毫没有印象,她生得很漂亮,这样的容貌倘若看了便不会没有印象。唐逸飞不禁问道:“乔姑娘说我曾有恩于姑娘,不知道是几时的事情?”乔蓉儿笑道:“看样子公子做的好事太多了,自己也不记得了。几年前我跟爹爹一同回乡探亲,路见几个歹人打劫,公子不但出手相助,还给了我许多的银两。今日这一顿饭钱,又算什么?公子这次路经杭州让我遇上,这正是让我可以好好报答公子恩情的时候,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到寒舍来一聚,我爹爹定会很高兴。”唐逸飞似乎恍然,道:“多谢姑娘盛情,只是我们现在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登门道谢。” 一旁的魏一明忽然低声道:“公子,我们不是还要连日赶路,在这里耽搁了只怕多生事端。”唐逸飞也本想要连日赶路,但他也确实已经疲惫不堪,更何况乔蓉儿又是如此热情慷慨,自己怎好拒绝。于是颇有些为难道:“乔姑娘一番好意,我看魏大哥你也累了。不如我们就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吧。”魏一明道:“倘若这样,那我便同公子一个房间,也好有个照应,我睡地上便行。”唐逸飞点了点头。 日落西山,渐入夜幕。唐逸飞同魏一明正要就寝,忽然有人扣门。门口传来乔蓉儿的声音。唐逸飞打开门,就看到小二端了丰盛的酒菜走了进来。乔蓉儿道:“蓉儿知道公子一定还没有用过宵夜,所以略备了薄酒,还请公子赏脸。”唐逸飞连晚饭都不曾吃过。身上没有了银两莫说是吃饭,就是喝西北风也不一定能等到。看到乔蓉儿如此殷情周到,唐逸飞当真不知道是感激还是感动。 乔蓉儿往魏一明和唐逸飞的杯子里斟满了酒,道:“这一杯酒当是蓉儿敬公子的,多谢公子以前相救之恩。”说着,已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唐逸飞也不敢怠慢,急忙饮尽。乔蓉儿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袱,道:“这是蓉儿为二位准备的一点盘缠,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请笑纳!”说着,已经将包袱推了过去。唐逸飞不敢接,急忙又推了回去,道:“我们已经蒙乔姑娘慷慨照顾,又怎么还能收您的银子呢?” 乔蓉儿微微一笑,道:“若是你不要,那也就罢了。不过,我想跟公子要一样东西。”唐逸飞略显得奇怪道:“你想要什么?”乔蓉儿脸上带着笑意,伸手指了指唐逸飞的胸口,道:“还不就是公子身上带着的东西?”唐逸飞忽然脸色一变,警觉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带着东西,你是谁?”魏一明腾地站了起来,忽然握住那把佩刀,谁知乔蓉儿却先他一步点了他身上的穴道。魏一明大惊,道:“你懂武功?”乔蓉儿笑道:“我可从来没有说我不懂啊,可是我的功夫不大好,所以,我事先在饭菜里加了些东西。”说着,唐逸飞忽然脚下一软,腾地坐倒在椅子上。 唐逸飞此刻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惊恐道:“你到底是谁?”乔蓉儿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收了人家的银子替人家办事,公子可不要怪我。”唐逸飞惊愕道:“难道你也是那盗贼刘歆派来的?”乔蓉儿笑道:“公子这会儿倒不糊涂。”说着,她忽然伸手就朝唐逸飞的怀里摸,唐逸飞顿时脸烧得通红,说道:“你……你一个大姑娘怎么……”乔蓉儿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大姑娘,我是怡红院的花魁。”唐逸飞惊道:“可是你不是说……你骗我?”乔蓉儿笑道:“随便编个谎话你就信,还真是个娇惯的公子哥儿。难不成你不知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这句话?”说着,手已经伸到了唐逸飞的怀里。 魏一明大喝道:“臭娘们,你敢动我家公子一根汗毛试试看。”乔蓉儿根本不理睬他,伸手在唐逸飞身上摸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不禁有些生气道:“东西在哪儿?”唐逸飞冷冷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不会放在身上,有本事你就自己找,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话音刚落,忽然一把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乔蓉儿冷冷道:“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我也是会杀人的!”说着,忽然把倒一横,道:“你说是不说?”唐逸飞额头上已经有汗冒了出来,却忽然看到窗口一个人影一闪。乔蓉儿眼前一晃,待到定睛再看的时候,眼前的两个人都已经不见了。 三、花名册 唐逸飞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却已经是一座破庙。草头和尚正围着火堆烤火,头也不回,却说:“你醒了。”唐逸飞隐约还记得自己是在白鹤楼,可是此刻却已经在这破庙。而魏一明就倒在自己身旁,还在昏迷。 “小师父,是你救了我们?”唐逸飞猛然想起来最后那一个闪动的人影,想不到这个破烂和尚看起来平平无奇,伸手却如此敏锐。草头和尚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不停地搅动破锅里的食物,忽然回头道:“施主也饿了吧,不如来尝尝和尚的草羹。”唐逸飞也确实一个晚上没有吃东西了,闻着还挺香,就坐了过来。 小和尚用半个破烂的碗盛了一些野菜羹,唐逸飞咕噜咕噜一口气给吃了个干净,不禁叹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样好吃?”小和尚道:“是草。”唐逸飞道:“野草也有这样好吃的?”小和尚搅拌着锅里的野菜羹,道:“和尚一日三餐以吃草为主,自然知道什么草好吃什么草不好吃。越好吃的草,也就越发的有毒。”唐逸飞一听,吓得丢掉了手里的破碗。草头和尚见他的模样不禁笑了,道:“公子都已经吃下去了,要是真的有毒也吐不出来了。”唐逸飞回想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不过转而笑道:“小师父是出家人,不会害我的。”和尚摇头道:“倘若出家人的只是人,则心就未必不会动邪念。公子如此容易轻信别人,也难怪会一再上当。”唐逸飞长叹一声道:“那大盗刘歆实在是可怕,我虽然一再小心提防,却还是险些丧命。” 和尚忽然起身道:“小僧告辞了。”唐逸飞见他要走,起身道:“小师父要走?小师父身手不凡,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和尚道:“唐公子既然不信任小僧,小僧又如何来帮助施主?”唐逸飞真的糊涂了,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已经分不清楚了。隔了一会儿,唐逸飞道:“其实我这次去京城是为了替朝廷搜集一本花名册。”说着,忽然解开头上的发髻,竟然从发髻里取出一卷小指大小的纸卷。唐逸飞抖开那手卷,递给和尚道:“上头写的尽是一些贪官污吏的名字。离京前我曾答应过忠王爷一定会把这本名册送到御察巡按史的手上,所以一直很小心地保管着。”和尚见那字迹密密麻麻,如同米粒一般大小。 和尚将那小纸卷卷好奉还,道:“唐公子确实将它藏得很好。” 唐逸飞叹道:“可惜,还是险些让它落入了奸人的手里。那大盗刘歆也觊觎这本名册,倘若名册落到他的手里,他定然会用它谋求名利。到时候,说不定又会被那些贪官买了回去。那忠王爷的一番心血也就白费了。” 和尚点头道:“所以公子还特地押运了两车财宝作为掩护,花重金请了长风镖局的镖师前来押镖。” 唐逸飞点头道:“不错。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那些山贼,珠宝被抢了去不算,我的几名随从侍卫都已遭不测。就连从长空镖局雇佣的几名镖师也难逃厄运,今日却连魏大哥都险遭不测。想不到他还不肯善罢甘休。” 大盗刘歆,一个只会烧杀抢掠的十恶不赦之徒,钱字当头更是无恶不作。不仅百姓痛恨,连官府都一直很头疼,只因他向来神出鬼没,作案也很少亲自出马。所以,要抓他如同要捉拿水中的泥鳅一般的困难。和尚道:“阿弥陀佛,唐公子为百姓除害当真是天下人的福气。在下有个官场的朋友,唐公子若是信得过在下就让在下为你引见。相信他一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唐逸飞藏好那纸卷道:“小师父肯相助在下当真感激不尽。” 说话间,那倒在地上的魏一明已经缓缓醒了过来。忽然间看到小和尚站在这里,不禁惊愕道:“公子,这是……”唐逸飞道:“快起来吧,我们走了。”魏一明一个骨碌爬起来,还有些迷糊道:“这是要去哪里?”唐逸飞也看向小和尚,和尚合手道:“去镇江。” 四、大盗 日幕,镇江府衙。 草头和尚一脚刚踏进大门,忽然听到里头传来连连的欢笑声,一个人道:“哎呀呀,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快有请!”说话间,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男子已经来到了面前,看他的穿着打扮还不及唐逸飞来得体面,草头和尚笑道:“人来风,人来风。司马兄别来无恙啊!”唐逸飞一楞,原来这个人就是镇江县令司马衣。只见草头和尚面带笑容,说起话来也神采飞扬,同前些时间见到的草头和尚全然判若两人。 草头和尚道:“司马兄公务繁忙,小僧还多有讨扰,还望司马兄不要嫌弃才是啊!”司马衣连连摇手道:“哪里哪里,这是盼还盼不来呢。福安,上茶!”说着,管家福安已经端上来几杯清茶,唐逸飞打开盖子里头却只飘了几根茶叶末子。看起来这个镇江县令还真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他若不是清官那便一定是个糊涂官。 草头和尚道:“这位是四川唐门二公子唐逸飞,这位是长空镖局的镖师魏一明。她二人乃是受了忠王爷所托去办一件事,可能还需要为兄的帮忙。”司马衣连连行礼道:“草头兄这是哪里的话,草头兄托付的事情小弟自当尽力而为。只是不知哪里需要小弟效劳?”草头和尚道:“只是需要府上两个侍卫护送这位唐公子回四川便可。也不劳不劳师动众,只要肖风肖雄两兄弟出马便可。”唐逸飞送到嘴边的茶险些喷了出来,急忙吞了下去。 肖风、肖雄两兄弟乃是出当今武林难得一见的高手,一直见二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却原来在这里给这个县令当侍卫。当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县令是何来头了。司马衣一见唐逸飞如此疑惑的眼神,不禁笑道:“肖风、肖雄二位原是家师的贴身护卫,自家师告老回乡后,就一直留在我这里。”唐逸飞恍然,急忙起身拱手道:“原来司马大人是前国师刘伯温的高徒,失敬失敬。”司马衣也抱拳还礼,道:“好说好说。”说话间,肖氏兄弟已经来到了客堂。 草头和尚道:“唐公子路上遭大盗刘歆的洗劫,听说司马兄近日也在为缉拿大盗刘歆的事情烦心,不知道可有线索?”司马衣连连摇头道:“说起来惭愧,只因小弟实在是穷得叮当,连引他上钩的鱼儿都拿不出来。”草头和尚道:“唐公子这儿倒是有个很大的鱼饵可以引他上钩。”司马衣眉毛一抬,惊讶道:“噢?” 草头和尚忽然伸手指向魏一明,唐逸飞脸色大变,惊愕道:“小师父,你说他就是大盗刘歆?” 魏一明更是变了脸色,沉着脸道:“这位师父开什么玩笑,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镖师,怎么会是大盗刘歆呢。”草头和尚道:“你是长空镖局的镖师,可你也是大盗魏一明。大盗刘歆之所以神出鬼没,就是因为别人只知道是魏一明,也或者是张三,李四,却不知道这些个人就是刘歆。” 魏一明拉长着脸道:“你胡说,凭空捏造个莫须有的罪名,我看和尚你才不怀好意。”草头和尚道:“你见那山贼打劫失败,本想在破庙动手。没想到我小和尚也在庙中,还得你不好下手。于是就安排了那女子的邂逅,看起来似乎天衣无缝。不过大盗刘歆心狠手辣,派出的杀手将唐公子身边所有的侍卫都杀了,为何你却如此幸运能幸免于难。而那女子也是刘歆事先安排的杀手,为何她却不杀你?” 魏一明铁青了脸色,道:“你说得头头是道,不过证据呢?”司马衣也道:“不错,办案也讲究个真凭实据。” 草头和尚道:“大盗刘歆有个天大的毛病,见钱眼开,他不可能看见银子不要,所以我敢肯定那被偷的钱袋一定还在你身上。而四川唐门的银锭子上,应该都刻了一个唐字,唐公子若是不信,不妨请司马大人搜一搜。” 话音刚落,魏一明忽然跳了起来,道:“不必了,既然被你看穿了,那我也就不必躲躲藏藏的了。不错,我正是刘歆。为了劫这本名册,我足足筹划了半年,早在半年前就潜入长风镖局做镖师。长空镖局的常客都是高官显贵,我料定了这次也不会例外。没想到事情竟然败坏在你这个小和尚手里。” 唐逸飞大惊失色,道:“原来我花了这么多的银两,竟然引狼入室。”刘歆冷冷笑道:“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不要怪我。”说着,忽然手里的大刀劈头朝着唐逸飞砍了过来。只听铛的一声,肖雄已经一剑挡下了那刀,而肖风快一步出手,竟然飞快地将那刘歆按倒在地。唐逸飞不禁惊愕万分,对这二人的功夫赞叹不已。 见那大盗被押了下去,唐逸飞道:“小师父果然神机妙算,不过这大盗刘歆的武功也算得天下数一数二。怎么就这样被捉住了?”草头和尚微微一笑,道:“他这是被自己给害死了。他为了把戏做足,自己也喝了迷药。只是他不知道,和尚事先将迷药换成了软骨散。”唐逸飞大惊道:“这样说来,我岂不是也中了毒?”司马衣哈哈大笑道:“草头兄从来连只蚂蚁都不愿伤害,又怎么会加害公子?”草头和尚道:“公子在破庙的时候,不是已经吃过了解药么?”唐逸飞恍然,道:“原来那草羹就是解药。” 翌日,日出东方。 唐逸飞骑上一匹快马,同肖风肖雄准备上路。草头和尚依旧一身破烂的僧服前来送行,也前来辞行。草头和尚道:“唐公子一路小心!”唐逸飞拱手道:“多谢小师父提点,只是……这真真假假的,我倒真真的糊涂了,竟然不知道谁该信,谁不该信。”草头和尚合手道:“世途险恶,人心叵测。”唐逸飞道:“那我岂不是谁都不能信了?”和尚摇头道:“若是你不相信和上,也就不会吃到软骨散的解药。公子当需更相信别人,只是,也更要加倍小心。小僧告辞了!” 说罢,和尚转身朝着日出的方向迈开大步,火红的太阳勾勒出和尚消瘦的背影,破烂的僧服在风中摆动的格外有力量。 完稿于二零零四年七月十八日 最近《狐说》正在整理中(自己看看也觉得有些混乱,所以决定好好整理一下)。还请各位耐心等待,顺便写两个短篇,怕生了手。 狐说 第一章 两个说书人 (一) 怎么能说玉笔山不是好地方,冰山,雪地,还有那绿柳山庄。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当年龙在天就是在雪山的傲顶一剑斩断了武林第一刀——洪坤。自此,龙在天的一招“亢龙九天”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大家都想要得到龙在天的那一招“亢龙九天”。可是,龙老头实在是个性情古怪且极不易接近的人。要接近龙在天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接近他唯一的宝贝——龙丝丝! 龙丝丝烧得一手好菜,弹得一手好琴,武得一手好剑。有这样一个女儿,龙在天怎么能不视若珍宝。 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龙丝丝。她是绝世美女,还是奇丑无比,都没有人知道。 尽管如此,前来提亲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不为了求妻,就为了求剑!然而,所有的人都在蟠龙山谷百里之外的紫竹林驻足,最后,消失在紫竹林里。 后来,人们才知道,要得到龙丝丝比得到“亢龙九天”还要难。可是,还是有不知死活的人。 因为,只有龙在天的“亢龙九天”才能斩断洪坤的刀。打败了洪坤,才能做当今武林第一人。 那是相当于武林盟主的地位,多少人垂涎。可唯独这个打败了当今武林第一人的龙老头儿不稀罕! 他依旧躲在他的蟠龙山谷,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可是突然间,洪坤不见了。 不只是洪坤,乾坤门的四大金刚,左右神使,一夜间所有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洪坤最钟爱的两个义女,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江湖上,一下子风平浪静。从未有过的平静!再没有人再要什么“亢龙九天”。因为那个所谓的武林第一人已经消失,新的武林第一人,还有待出世。 谣言,却四散而来。 有人说,是龙在天杀了洪坤。没有了洪坤,就没有人再来求剑,他就可以继续过平静的日子。 也有人说,洪坤没有死,只是倦于打打杀杀的日子,退隐江湖了。 更有人说,是武林正派憎恶乾坤门的人作恶多端,一举歼灭了乾坤门! 可是,谁都不知道到底事实如何。 更没有人知道,所谓的退隐江湖到底失去了哪里? 十六年后,江上突然来了两个奇怪的说书人。 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一个干瘦佝偻,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手里拄着一根和他一样干瘦佝偻的棍子。另一个矮小罗锅,瞎了两只眼睛,但四肢健全。两个奇丑的男人说书,却吸引了无数的听书人。 因为他们讲的故事前无古人后无来着,他们讲的不是别人的故事,却正是洪坤和龙在天的故事。 来听书的,不光是拿笔的,更多的是拿剑的。 可今天龙凤楼里,来了个拿扇子的。 那是个玉树临风的轻衫公子。他相貌俊雅,长衫轻飘,神态自若。走起来,宛若一阵清风。 如此一个飘逸俊俏的优雅少年,却到这么一个粗俗低贱的茶馆来,谁都看得出来他也不是个来喝茶的。 “小二,来壶茶!”他撩起衣摆,在最前排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手中的折扇轻摇! 那两个说书人也刚到。 瘸子坐着,瞎子站着,瞎子正要说话。 门口忽然有人叫:“等一下!” 那是个黄莺般悦耳的声音!大家顺声望去,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极其恐怖的脸。 那老太婆活像根被榨干了水分甘蔗,干瘪枯瘦,却死死地挡在那两个姑娘面前,左手的龙头拐杖闪闪发亮,那是根铜铁铸造的龙头拐杖! 倘若不是亲眼看到,谁也想象不到,这么一个干瘦的老太婆,竟然可以举起那样沉重的龙头拐杖。那双眼睛被耷拉着的眼皮遮掉了一半,却依旧精光暴辟,让你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而那身后的那两个丫头却让你看了一眼,忍不住要看第二眼! 一个圆瞪一双杏眼,活脱脱一个小辣椒。你瞪她一眼,她至少瞪你两眼。 一个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眸闪闪烁烁,不笑也带三分笑意。 在那老婆子的对比下,两个丫头越发显得丰润光彩。 三个人走进来,在那轻衫公子身旁的桌子旁落座下来,顿时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轻衫公子朝着两个姑娘微微一笑,那不说话的姑娘也还一个甜笑。 轻衫公子不禁赞道:“好一个桃花伊面的佳人!” 小辣椒瞪了他一眼,骂道:“好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不说话的姑娘不禁掩口而笑。 老太婆沙哑着声音道:“还不开始!” 她这话并没针对任何人,却忍不住让人觉得是在命令自己,瞎子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说道:“好!那就从开头说吧!” 瘸子坐着,瞎子站着,两个人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讲故事。声音不紧不慢,不愠不火,全然不象说书。 瞎子说:“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十六年前那雪山傲顶之战!十六年前,龙在天一剑‘亢龙九天’斩断了乾坤门教主洪坤的‘武林第一刀’!从此,龙在天的九天剑法成为武林人士竞相争夺的武功秘籍。龙在天也一时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被称作是天下第一剑!可那龙在天是个性情古怪之人。他虽得了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却并不张扬。反而闭门谢客,躲在蟠龙山谷里不见人!” 那轻衫公子喃喃道:“这样的人,确实不多见!” 小辣椒却道:“恐怕他是怕有人打败了他的天下第一剑,他丢不起这个人,才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了。” 瘸子道:“龙在天妻子早逝,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龙丝丝。这个龙姑娘也是个古怪的丫头,别的不喜欢,唯独喜欢那白狐。整个蟠龙山谷里养满了白狐!” 瞎子道:“龙丝丝心善如佛。她有一手好医术,常常四处济世救人。江湖中人送她一个雅号,称她作玉面观音。老百姓都叫她小狐仙。” 一旁桌上几个拿剑的人偷笑起来,一个人道:“什么小狐仙,我看她成天想得不是什么济世救人,怕是勾引男人吧!” 另一个人道:“可不是!什么济世救人,其实就是到处勾引男人!” 轻衫公子朝那些人望了一眼,竟然是几个穿道袍的小道士。 那瘸子却完全仿佛听不到似的,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龙在天跟她女儿两个人相依为命,一直独自生活在蟠龙山谷中,与银狐为伴,不问江湖是非。可前去蟠龙山谷拜师求学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就连乾坤门的弟子,都有不少前去蟠龙山谷求教的。洪坤一恼之下,决定独自闭关修炼武功。” 那小辣椒道:“想不到那个洪坤也是个缩头鬼,什么大侠,都是唬人的!” 那瞎子道:“那洪坤手里有一套乾坤心法。集五行八卦之精粹,阴阳灵气之精华!练成了,那便能声赫武林,气震八面。但若稍有不慎,就会练得走火入魔,非但武功尽失,连人都会变得心志大乱,疯疯癫癫!成为一个废人!” 那不说话的姑娘微微一笑,道:“我看他是练不成的!” 婆婆道:“絮儿何出此言?” 不说话的姑娘道:“照这位师父说的,那乾坤心法邪得很,必定得是个得道的高人,才能练得。就像婆婆您!” 那婆婆很是受用地连连点头,原本满是皱纹的脸越发枯绌的像一团发僵了的湿面粉。 那两个小道士微微一笑,喃喃道:“原来是个小马屁精!” 那瘸子道:“那洪坤闭关不出。乾坤门的弟子便肆意妄为起来,武林正道激愤而起,誓诛乾坤!可那乾坤门也是高手如云!莫说是一般人打不过,就是七大门派联手,都不曾动得他们分毫!” 一个声音道:“那你说说,这些高手都是些什么人?” 这声如洪钟,气震四方。大家寻声望去,就在那大堂中央的桌子上,坐着一对极其惹眼的老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是几时进来,从哪里进来的。 那老者一身黑衣,须发银白,面若关公,身壮如牛,巨人一般。那桌子在他面前,宛若是一个小板凳。 而少女一身素白的罗纱,戴一顶黑纱的斗笠帽遮面。身材窈窕,十指纤纤,虽看不清面容,却令人遐想连篇。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对上了这一对极其惹眼的老少。 那瞎子道:“乾坤门的头号人物便是那四大金刚,左右乾坤使,还有两个小圣姑。四大金刚来自西域少林,分别是:铁金刚,木金刚,水金刚,玉金刚。个个是铜墙铁壁般的身躯,刀枪不入不说,还五毒不侵。 “左乾坤使尹平扬人称踏雪无痕,身轻如燕,一表人材。右乾坤使蓝霆鹤号称玉面书生,风流倜傥,英俊不凡。这二人,当时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不过只是能见上二人一面。” 说到这里,那轻衫公子微微一笑,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茶。 罗锅子瞎了眼睛,耳朵却特别得好,听见他笑,就说:“这位客官您还别不信!当日的江湖上,谁人不知这两个人可以是万花丛中过,不带片刻香啊!” 那少年摇着扇子笑道:“他们万花丛中过,居然不带片刻香?我不用万花丛中过,已经满身香了!” 他这么一说,堂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那坐着的瘸子道:“师弟,不要跟他打岔,你说你的!” 那瞎子于是继续说道:“那大小圣姑,原是一对孪生姐妹,姐姐叫毕如水,妹妹毕若纤,是一对出了名的美人儿。” 小辣椒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七大门派人一定是中了美人计了!” 这话一出,突然有人拍案而起,大声喝道:“臭丫头,你说什么!” 小辣椒回头瞥了那桌子人一眼,不屑道:“怎么?你们华山派的弟子也中了别人的美人计吗?不打自招!” 那少年正要发火,身旁一个中年人按住他,低声道:“休得无礼!” 那华山少年不服道:“师父,是她无礼在先!” 那中年人却低沉着声音道:“我叫你坐下来,没听到嘛!” 那华山少年依旧满心的不甘心,直挺挺地坐了下来。 瘸子接口到:“七大门派联手攻打乾坤门。洪坤破关而出,七大派的人纷纷落败,不少门派的弟子,还被活活捉了去。无奈之下,于是大家只好求助于龙在天。龙在天隐居在那蟠龙山谷,不问世事,也不想过问江湖恩怨。可那七大派掌门人跪求七天七夜,那龙在天才答应出山。” 那瞎子道:“结果,他们到了乾坤门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被毁了。大殿成为一片废墟,七大派的弟子也死得死,烧得烧,无一生还。就连教主洪坤,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一个华山派弟子道:“谁这么狠毒,下这么重的手!” 轻衫公子微微一笑,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当然是女人干的了!” 小辣椒猛地站起来喝道:“你说什么!” 轻衫公子道:“难道你是干的?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啊!” 他这一句,替刚才那华山少年出了气,那少年微微一笑,朝那轻衫公子一抱拳。那轻衫公子也对他微微一笑,坦然受之。 一旁的小道士问道:“难不成都死光了?” 瘸子道:“那左右乾坤使当日并不在山上,所以幸免于难,但之后也都消踪灭迹,再没有人见过他们。七大派收拾弟子尸体的时候,却发现华山派的大弟子杨绍文也不见了。洪坤,两个圣姑也都不见尸首。这些人可谓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那小辣椒又是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七大派出了内贼,被人家施了美人计,跟人家私奔了!” 那群华山弟子齐齐指着那姑娘喝道:“你说什么!” 小辣椒把头一昂,冷冷道:“我说错了吗!怎么别人的弟子都死了,唯独不见你们那个杨绍文呢?怕是他贪生怕死,依了那两个姑娘,怀抱美人的跑了。” 那几个华山弟子大怒。 他们中间的长者却和和气气地站了起来,朝那姑娘一拱手道:“在下华山派掌门余哉善!不知我华山派有何得罪姑娘之处,姑娘何以出言不逊,侮辱我派弟子!” 小辣椒冷冷朝那人瞥了一眼,道:“就凭你,也配跟我说话!叫你们那个掌门老头吴书余来跟我磕头倒茶认错!” 这姑娘小小年纪却如此嚣张无礼,出口不逊,连旁观的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大家都知道华山掌门吴书余德高望重,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武林中人无人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自从四十年前,吴书余接掌华山派以来,华山派便如日中天,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华山派门下的弟子一代又一代,却个个都品行端正,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 虽然他早登极乐,不过江湖上朋友多少还都卖他老人家几分薄面。 可如今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却敢直呼吴老前辈的名讳,居然还要他端茶倒水磕头认错? 她到底什么来头? 又是刚才那华山少年,怒目喝道:“你什么人,竟敢直呼我太师父的名讳!” 那婆婆冷冷一笑,说道:“难道我徒儿说错了?这杯茶,是那吴老头欠我的,早晚我要他倒的。更何况,教出了杨绍文这样的弟子,他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当什么掌门,简直笑话!” 那华山少年欲要拔剑,余哉善却阻止了他。 那婆婆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冷冷道:“看起来华山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杨绍文不过是贪恋美色,到了第二代就变得贪生怕死起来!哼!” 一个年级极小的华山弟子突然指着那婆婆喝道:“你这个老妖婆,不许你侮辱我太师父!” 声音未落,那小弟子突然觉得耳朵旁一阵冷风,突然一个东西掉在桌子上。他伸手一摸,居然少了一只耳朵! 那小弟子大叫一声,面无血色地摔倒子地上,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其余的华山弟子全都变了脸色,那一剑正是华山七剑中的一招劈星斩月!华山弟子没有一个人出过剑,而小辣椒的剑,刚刚入鞘。 华山七剑作为独门绝学,非本派掌门不传。即便是华山派资深的大弟子,最多也只是看过几次,知道几招,但绝对使不出来。 可这个小姑娘居然会用,而且还用得如此之纯熟! 茶馆的人,顿时少了一大半。 那华山少年急忙附身搀扶起那小弟子,几个同门一同搀扶他坐下,那小弟子已经痛得昏厥过去。 那华山少年又气又恨,怒道:“你怎么会我们华山派的劈星斩月!” 小辣椒道:“我这是不过是割猪耳朵的功夫罢了,怎么是你们华山的劈星斩月呢?难道你们华山剑法就是用来割猪耳朵的?” 华山少年怒火中烧,道:“你出言不逊在先,伤我师弟在后。现在还侮辱我华山剑法。简直目中无人!” 说着,那华山少年的剑已经来到那姑娘的面前,小辣椒却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余哉善忽然大喝一声,道:“涛儿,住手!” 如疾风猛止!那少年的剑距离那姑娘的心口还差一指,却突然嘎然而止!那姑娘得意洋洋地一笑,轻轻推开那少年的剑,道:“我师父果然没有说错!你们华山派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 少年脸色通红,怒道:“你……” 他突然回头道:“师父,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余哉善正色道:“难道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那轻衫公子却微微一笑。 多么冠冕堂皇的推托之词! 说穿了,不过就是怕死!那少年虽然鲁莽,可那分骨气,倒比他师父更让人钦佩。 那华山少年杵在那里,脸憋得通红,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突然背后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少年怒气冲冲地猛一回头,却是那轻衫公子。 华山少年的怒气猝然消了一半!这个人,刚才还替自己出了一口气。 轻衫公子满脸笑意,摇着扇子道:“小兄弟,她这一招劈星斩月怕连你师父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是你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计较这一时半刻呢?” 这话有理。 那华山少年强咽了这口气,收回了剑! 那轻衫公子拍拍他肩膀,朝余哉善看了看,笑道:“这就对了。小兄弟,多学学你师父,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还得能屈。” 这话里带刺分明针对自己!这小子的眼神鬼得很,看得余哉善心里直发毛。 余哉善满脸堆笑,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是。涛儿,还不跟人家赔不是!” 那不说话的姑娘却先起身,微笑道:“这位小英雄,我师妹出手是重了点,还望小英雄见谅!柳絮这里给几位赔不是了!” 这一句,抵过十招快剑!打得那少年招架不住,毫无还手之力! 轻衫公子一拍那华山少年的肩膀,那少年硬生生地拱手道:“华山弟子黄涛,刚才对姑娘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多包涵!” 小辣椒有模有样一抱拳,道:“本姑娘大人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轻衫公子朝那婆婆笑嘻嘻道:“原来这位是柳絮姑娘,那这位婆婆一定是柳根婆婆了,这位姑娘,一定是树干姑娘了!晚辈有礼了。” 听他叫的名字都如此奇怪,黄涛不觉朝他看了看。 小辣椒骂道:“你才树干呢!” 那轻衫公子一本正经道:“难道我说错了?难道你是柳根,这婆婆是树干?你也没有那么老啊!这婆婆也没有那么壮啊!” 小辣椒听他戏弄自己,突然剑光一闪,却觉得手上怎么都使不上劲来。低头一看,那婆婆的龙头拐杖居然按在自己的手上。 那婆婆瞅了他一眼,冷笑道:“臭小子,胆子不小啊!敢拿绿柳山庄人开涮!” “绿柳山庄”!这个名字让在座的人都傻了眼! 虽然没有人知道它何时兴起,可是,大家却都知道,得罪绿柳山庄的人,一定会死的很快,很惨,而且很难看! 可那轻衫公子却好像一点都不怕,反而笑笑地说道:“原来尊驾就是那独闯少林寺,打败空智,空相两位大师,夺走少林金刚经的绿柳山庄的柳婆婆!那这位不是树干的姑娘,一定就是柳丝姑娘了!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柳婆婆缓缓站起了身子,冷冷道:“空智、空念那两个老秃驴算什么,就是再加上空信那老秃驴,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轻衫公子道:“既然婆婆您的武功连少林高僧都不是对手了,那您何必还要抢那少林的金刚经呢?” 柳婆婆刹时间面如死灰,一双眼睛里射出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可那少年却一点都不怕! 突然,柳丝大喝一声:“站住!” 那一直不出声的一老一少原来已经站了起来,转身朝门口要走。 话音未落,她已经挡在那两人面前。 那黑衣老者道:“说书都走了,听书的难道还不能走?难不成要我们留下来看你们唱戏嘛!”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那台上两个说书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柳婆婆拄着龙头拐杖缓缓朝他二人走过来,道:“别人当然可以走,不过你就不能走!你藏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肯露面了!我当然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你走!” 那老者突然仰天大笑,顿时震得整个房间天摇地动。 众人都变了脸色! 能将狮子吼神功练到如此功力的,这世上只怕再没有第二人了!这个人是谁,大家都猜到几分了! 黑衣老者道:“我龙在天一生光明磊落,何需躲藏!不过就凭你这个干瘪的老太太要挡我的去路……狐儿,我们走!” 那白衣少女不声不响,快步跟了上去。 柳婆婆大喝一声,道:“龙在天,你……” 她“给我站住”几个字还没有出口,那一老一少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家还没来得及转身,只觉得眼角一瞥有人影晃动,那柳婆婆跟两个姑娘也都不见了。 黄涛只觉得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一个声音道:“小兄弟,在下也先行一步了。” 黄涛一回头,身后却并没有人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酒楼又恢复了平静。 (未完待续……) (二) 龙在天的轻功真可谓是飞龙在天。而那柳婆婆仿佛也能腾云驾雾,一个跑,一个追。可两人之间,却始终维持着一步之遥。 突然,龙在天一个翻身,稳稳地站住了。 那白衣少女轻盈地一转身,斗笠上的黑纱还在迎风飘飘,那三个人也已经来到了。 龙在天看着那三人,道:“三位如此穷追不舍,不知道找龙某有何贵干?” 柳婆婆道:“龙在天,你的武功没怎么长进,装糊涂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啊!” 龙在天道:“我老了,不装也糊涂了。” 柳婆婆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只要告诉我,那乾坤心法在谁手里,我就再不找你麻烦!” 龙在天道:“我虽然糊涂,可不痴呆!我与你非亲非故,素未谋面,别说我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柳丝道:“臭老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手中长剑出鞘一半,寒光闪闪。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柄好剑! 龙在天哈哈一笑,道:“就你这破剑……简直孔夫子面前做文章,班门弄斧!” 柳丝怒道:“你说什么!我这把可是青柳宝剑,鞘铁如泥,断骨如丝。” 龙在天指着那白衣少女手里的剑道:“原来你们绿柳山庄就只有这些破玩艺,那看起来这个绿柳山庄也不怎么样了!你这把青柳破剑,要不要和我狐儿手里的这把玉剑比比看呢?” 那是一把白玉凝脂的三尺长剑。乍一看,丝毫不起眼! 可那柳絮心灵眼明,没等柳丝那个“好”字说出口,先笑道:“这位姑娘手里的这把碧玉玲珑可是八大名剑之冠。别说青柳剑不是对手,只怕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宝剑可以和它匹敌了。” 江湖上练剑的人都知道八大名剑,更没有人会不知道这碧玉玲珑。 这八把宝剑乃是当年铸铁名师吴干倾其一生心血,精心铸就而成的旷世神兵。清风,明月,凝霜,玲珑乃是至阴之寒之物练就;铸铁,玄武,昆仑,赤沙乃是之刚之阳之物铸造。 这八把稀世之宝的宝剑,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流散江湖,不知所踪。 可如今,这个小姑娘手里居然握着这八大名剑之首的碧玉玲珑。看起来,她的来头更不小! 柳丝却不服气道:“剑好不代表剑法……” 她“好”字还没出口,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顿时眼前洋洋洒洒一大片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落了下来。 柳丝心中一寒,定睛细看,这下得不是雪,却是碧绿的末子! 这片不甚茂密的树林,顿时枯掉了一大半。 好快的剑! 柳丝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她分明记得自己连眼睛都不曾眨,可是却还是没有看到她是如何出剑的。而她那把剑却好像个根本没有动过,只有那微微还在飘动得轻纱衣裳! 龙在天道:“狐儿的剑确实使得不好,没有她娘好,更不能和我比!不过对付你们几个,怕是绰绰有余了。我看,就不用比了吧!我们还有事,狐儿,走!” 那白衣姑娘才一转身就觉得背后一阵阴风。猛一回头,那柳婆婆却已经面目狰狞地杵在自己身后了。那枯如树枝的手正朝自己伸了过来。 此情此景,相信没有人能镇定自若不动分毫!那白衣少女冷不防退了一步,龙在天却已经一掌迎了过去。 四目相视,两掌相对!整个树林沙沙一片作响,原本茂密的树林,顷刻间从春天到了冬天。几乎全部光秃秃! 龙在天一出手,顿时知道糟了! 而柳婆婆觉得更糟! 三个姑娘从两个人的表情上知道,糟透了! 可三个人都束手无策!因为她们知道,除非是功力在两人之上的高手,否则任何一个人上去帮忙,非但是帮倒忙,反而让大家都死得更快! 她们能做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们自己分开! 突然,龙在天用力一震,两个人分开了! 柳婆婆离弦弓箭一般飞射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猛吐了口鲜血。 龙在天却只是朝后退了几步,依旧稳稳地站住了。 柳叶、柳丝急忙跑过去搀扶柳婆婆。 那白衣少女也快步迎上去,双手搀扶道:“外公,你没事吧!” 龙在天微微摇了摇头,冷冷朝那婆婆道:“看起来,你比我老得多!” 柳婆婆很是艰难地站起来,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还依然有些摇摇晃晃。不过那双鹰眼却依旧炯炯如炬,声音却有气无力。“哼!今天算你赢!” 话音一落,人也不见了。 龙在天这才道:“不要躲了,出来吧!” 那姑娘只觉得眼角一个白影一闪,突然有个人出现在二人面前。 他就是适才茶馆酒楼里的那个轻衫公子! 轻衫公子嘻嘻笑道:“我本来是躲在树上的。谁知道你们越打叶子越少,躲不住了,我才下来的。这才让你看见了的!” 龙在天道:“我早就知道有人躲在树上,只不过,没想到是你小子。虽然你内力醇厚,气息均匀,身形也很快,可还是快不过我的心。” 轻衫公子笑了,拱手道:“那我也是孔夫子面前做文章,班门弄斧了!刚才多有冒犯,还望龙大侠见谅!” 龙在天道:“倒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内力和轻功。‘踏雪无痕’跟是你什么人?” 轻衫公子微微一笑,道:“龙大侠果然好眼力!尹平扬他是我的一个师父。” 龙在天笑道:“这么说,你不止一个师父?” 轻衫公子笑道:“不多,七个!” 龙在天也哈哈大笑,道:“不多,确实不多!能教出你这么聪明机灵的徒弟,七个师父还都太少。看起来,你这七个师父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啊!” 轻衫公子双手一抱拳,微微笑道:“好说!再怎么厉害,也都比不上龙大侠您分毫啊!” 龙在天道:“你不仅聪明,还善用心计!别人向我求剑,不是靠诚意来打动我,就是靠武功胜过我。可你却先施恩于我,再有求于我。我不是非得答应,而是不能不答应!” 轻衫公子一抱拳,笑道:“好说!这也要看机缘巧合嘛!” 龙在天道:“这么说,就是老天爷都在帮你了!看起来,你这个救命恩人我是非报答不可了。说吧,你想要九天剑谱还是乾坤心法?” 轻衫公子微微摇头,道:“以我现在的武功,防身是绰绰有余了。我杨翊只求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既不要名也不求利,我要这些无用的东西做什么!” 龙在天点头笑了,道:“原来你叫杨翊,那你要什么?” 杨翊犹豫了片刻,道:“我要的不多,不过怕龙大侠您舍不得给吧!” 龙在天道:“只要我龙某人能办到的,绝不食言!” 杨翊笑笑地看了看龙在天,突然伸出手指着那白衣姑娘道:“我要她……” 话到这里,龙在天忽然变了脸色,伸手一拦,正色道:“不行!” 杨翊微微笑了起来,双手插在胸前道:“那你还说什么都肯给我,还说你从不食言?未免海口夸大了吧!” 龙在天道:“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即便是我龙某人的性命!但她不行。” 杨翊道:“那你还说君子一诺千金?岂不是笑话?” 这一招,命中要害!龙在天的脸色刹那间由青变白! 出尔反尔,怎能算作是大丈夫所为!更何况自己还是长辈,居然对一个晚辈,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做出食言之举。传扬出去,颜面何存! 龙在天伸出的手缓缓手了回来,渐渐握成了拳头。 怪只怪自己出言鲁莽,虑事不周,怎么能怪他要求太高? 龙在天额角青筋爆出,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杨翊微微一笑,把折扇一摇,说道:“龙大侠果然是一言九鼎!不过,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龙在天火了!这个小子诡辩狡猾不说,居然还得寸进尺! 龙在天怎么也不曾料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黄毛小子逼得走投无路!而且,他这一招天衣无缝。让他想反击,都找不到破绽! 龙在天的火气直窜上来,铁青着脸问:“你还想怎样?” 杨翊道:“我只是想把没有话完的话说完,龙大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龙在天道:“有话快说,有……” 杨翊把折扇一摇道:“后面的话不用讲了,还是我来讲吧!我刚才只是想说,我要她……把斗笠摘下来,让我看一眼这位姑娘的真容!” 破招之法原来如此简单! 龙在天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仅此而已?” 杨翊耸了耸肩膀,道:“仅此而已!” 龙在天哈哈大笑起来! 龙在天猛拍了一下杨翊的肩膀,笑道:“好小子!老子让你给耍了,白白的担心了半天。” 杨翊道:“这就是我一个师父教我的: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倘若我乘人之危,这位姑娘,怕是早就被我带走了。” 龙在天道:“这一局算你赢,不过下一局就未必是你赢了。” 杨翊笑道:“未必吧!龙大侠,你的破绽已经被我看穿:就是她!”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龙在天叫那女孩过来,指着她问那杨翊道:“你真的只要看一眼?” 杨翊点了点头。 龙在天脸上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微笑。 此刻的杨翊被他这笑弄得心头仿佛被猫抓,不禁暗道:“什么宝贝这么稀世,就算她天女下凡,看一眼也少不了她一块肉啊!难道……看了她要长针眼?” 他想反悔都来不及了,那姑娘的斗笠已除。 杨翊眼前一晃,微微张大了嘴,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龙在天笨,就是他实在太没眼光! 杨翊怎么都想不通他怎么会把这么个丑八怪当宝贝!她短圆的脸象个盆,不但五官搭配的奇怪,还满脸的麻子! 多么滑稽的一张脸! 莫说是稀世美女,说是旷世奇丑还差不多! 还好杨翊只看了一眼,再多看一眼一定会把他给笑死! 龙在天冲那姑娘道:“狐儿快把面纱遮住吧,免得他看上了你。” 杨翊心中暗笑,心想:“除非我杨翊瞎了,否则怎么都不会看上这个丑八怪!”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便说,这想法多少有些不敬。 龙在天道:“怎么样?我总算没有失信于你吧!不过你总算是我的恩人,若是你要再看一眼,我也……” 杨翊连忙摇手道:“不必了,君子一言九鼎。龙大侠知恩图报,我杨翊却也不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说了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够了。” 他脸上憋着不敢笑,心里却笑道:“她这样子难怪你大方。” 龙在天笑道:“好!我龙在天一向自命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有这等气魄,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硬汉子!。” 杨翊笑笑,指着自己修长的身躯道:“前辈过奖了。晚辈这副模样,立地还行,顶天就怕难了的。” 那姑娘听了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这声音温柔婉约,那身影婀娜多姿,只是一想到那张脸,杨翊还是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龙在天双手抱拳,道:“好了,再说下去天倒要黑了。龙某就此告辞!” 杨翊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挂上一丝浅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还真是不早了!” (未完待续……) 狐说 第二章 王府 (一) 如果说酒是醉仙楼里的女儿红最好,那说到顶好吃的卤牛肉就肯定会让人想到岳老二。 岳老二的牛肉天下闻名,岳老二的酒馆就在衡阳城! 好不容易来一次衡阳,怎舍得错过?可是,岳老二的牛肉出了名的贵。而现在的杨翊,是丢了人的穷。 刚因为一碗面条而被小二扫地出门,这辈子还不曾丢过这么大的人。 说到自己的脸面,倒也真的不值几文钱。可是叫他还有那么七个有头有脸的师父,真是还有好大一张脸面!来回思量,还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只好另谋良策。 看看天色,实在还早得很。他虽然不乖,却很听师父们的话。 师父说过:不能为鸡鸣狗盗之所为!所以,大白天就更不能做贼。 所以偷来的钱袋,只留下自己够用的部分。其他的就给了没钱的人,所以这不是偷,而是劫富济贫! 所以他偷的,一定都是些油水多得往外溢的家伙。诸如那个满脸横肉肥头大耳的家伙。 看着他还一个劲儿横冲直撞地朝前冲,杨翊笑嘻嘻地垫了垫手里沉甸甸的钱袋。 还真是得意就会忘形,才一转身就狠狠撞在一个肉墩子上。 真是万幸!一身功夫不是白练的,杨翊一个侧身居然稳稳站住了。害的那肉墩子扑通一个仰天,翻倒在地。真是好大一个肉球! 那肉球滚着滚着却忽然舒展开了,竟然摇摇晃晃的露出一个红红的圆球。 这脑袋还真是长得奇了,让人眨一看实在认不得这是个脑袋。 先是乌漆麻黑一片,根本看不出个鼻子眼睛在哪儿。跟着脑袋四周一圈红毛把整个脸围了个严严实实。头顶还光秃秃亮堂堂,仿佛涂了油上了蜡,保不齐苍蝇上去不摔跤。 耳朵两头窜出两团火红的稻草头毛,倒真象是座火焰山。 没想到红毛肉球看似肥笨,身手倒灵巧,忽然“蹭”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仿佛一个弹起的皮球。 他瞪起两个铜铃般的眼珠子,两根红眉毛如倒挂的金钩,原本漆黑一片的脸一阵青一阵紫,越发的象个怪物。 围观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红毛怪的两个眼珠子绕着周围的人直打转,忽然大吼一声道:“他娘的!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了大爷,给我出来!” 杨翊不紧不慢道:“说的是!是哪个不长眼的畜生撞了大爷……还不给我出来!”说着,伸手轻轻掸了掸衣袖。 忽然一阵哄然大笑,红毛怪跳起来道:“臭小子给我出来,老子跟你没完!” “臭小子这不是在那儿呢嘛!”杨翊还是笑嘻嘻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红毛怪气急败坏,跳脚道:“奶奶的!哪儿来的野小子,敢在你爷爷面前撒野!拿命来!” 他不知几时从身后变出两把大铜锤,一阵狂挥乱砸! 这两个紫金锤个头比他的脑袋还大,少说也有百十来斤。想不到这红毛怪那两根短粗的手臂挥舞起铜锤来倒十分的灵活。 只是那两个大铜锤在半空挥舞了半天,竟没有伤到杨翊分毫。他忽然停下,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看着杨翊,道:“臭小子,你不怕吗?” 这一问还真是把杨翊给问倒了! 没想到这红毛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此挥舞了半天铜锤,竟然只是要吓唬吓唬自己。实在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可是,杨翊没有笑。 他恭恭敬敬的弯下身子,谦恭地拱手作揖道:“臭小子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冒犯了您老人家,臭小子真是该死该死!” 红毛怪忽然嘿嘿笑道:“知道怕了吧!现在你知道我铜锤红毛鬼崔老四的厉害了吧!奶奶的……” 杨翊忽然满脸都是惊讶,恍然道:“原来您就是铜锤红毛鬼崔老四崔大侠啊,真是失敬失敬!” 不过这崔老四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却并不知道。只是这铜锤红毛鬼的名号,到确实名副其实。 杨翊心里盘算:“我管你什么红毛绿毛铜锤铁锤,小爷我今天心情好,跟你玩玩也无妨。” 没想到红毛怪突然火了,跳脚道:“谁他娘的是崔大侠!我就是崔老四,崔老四……”他大叫着,手里挥着两个大铁锤又蹦又跳的,直震的人筋骨发麻。 杨翊忙道:“对对对,是崔老四,崔老四……” 红毛怪这才不跳了,笑嘻嘻把两根铁锤往身后一插,挺胸往杨翊面前一站,个头儿却还不到杨翊肩膀。 不过看来这红毛怪此刻心情也不错,大手在头顶来回摸了半天,说道:“行了,算你小子他娘的机灵,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孙了。” 红毛怪看起来傻乎乎的,这时候倒不吃亏。 杨翊显得面有难色,手指在下巴上抚了抚,若有所思道:“这个么……” 红毛鬼怒道:“奶奶的!你难道还不愿意吗?想当我崔老四徒弟的人多了去了,还想什么!” “可我还有七个师父,我应了你倒不要紧,只怕我七个师父不答应!” “我收你做我徒孙,关你七个师父屁事!” “这话就不对了。我做了你徒孙,我七个师父不就成了你的徒弟。怎么能说是不管他们那个什么事呢……” 红毛怪听了这话,忽然笑得直拍手,大喜道:“这样甚好,我收了你一个徒孙,还多了七个徒弟,正好我们兄弟一人一个徒弟,我还多你这个徒孙,我总是不吃亏的。这样甚好……” 杨翊嘀咕道:“你倒是甚好,我还没答应你呢!” 红毛怪忽然伸手拉起杨翊要走,杨翊忙道:“做什么?” 红毛怪猛一回头,怒喝道:“臭小子,我现在是你师爷爷了,还不快叫声师爷爷!奶奶的……” 杨翊疑惑道:“叫什么?” “叫师爷爷!” “什么?”他故意凑近了耳朵,假装听不到。 红毛怪怒了,大吼一声道:“师爷爷!” 杨翊哈哈大笑,手中折扇轻摇道:“哎,我的乖孙子!” 围观的人跟着哄然大笑,红毛怪才知道自己着了道,哇呀呀的乱叫,双脚跳道:“臭小子敢耍你爷爷……” 他忽然张牙舞爪的要朝杨翊扑过来,这一招杨翊还真是没见过。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防,有人却先替自己挡了这一招。 不知什么人叫了一声道:“老四,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害我好找!” 人堆里忽然挤进来一根细细长长的“扁担”! 还真是根扁担!这个人不禁瘦骨嶙续,更是面无四两肉,下巴上还留一作山羊胡,更显得好长一张马脸! 跟在扁担后头挤进来的,是一个秃顶的瘸子和一个带方帽的先生。 那瘸子头发脱落的所剩无几,还不如那红毛怪的火焰山。缺了一条右腿,手里柱一跟树杈一样的拐棍儿支撑身子。从额头到下巴有一根深而长的刀疤,仿佛要将他的脸从中整个的劈开。 在这三个人形容怪异,根本无法估计年龄。那带方帽的先生在这三人的衬托之下显得尤为端正。他不缺鼻子不缺眼,皮肤白净,四肢健全,身材匀称,穿一身粗布青衫,约莫三四十来岁,蓄着胡须,显得颇为斯文。 只是这种端正在一群怪人中,也不失为一种奇怪!所以,归咎来归咎去的,总还是四个怪人! “老四,你跑哪里去了?害我们好找!”那扁担说。 红毛怪跳起来道:“老七你们来的正好,他娘的这个臭小子……”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带方帽的先生打断道:“老四你又在这里胡闹,叫你来干什么的,你事情办完了没有?” 这话一下子堵得红毛怪无话可说,两只手不停地挠那块光秃秃的头皮,“这个么……这个这个……” 秃顶的瘸子忽然沙哑着嗓音吼道:“好啦!事情没办好你还有脸在这里跟人玩耍,还不快走!”说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向前去。 那三个人一见他走了,急急忙忙跟了上去,人群也转瞬间散了。 杨翊笑嘻嘻从身后又摸出一个钱袋,垫了垫,好沉! (二) 岳老二的酒馆生意还真是好!偌大的地方只有阿九一个跑堂的,却不曾怠慢了一个客人。 “阿九!”杨翊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阿九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笑脸迎人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客官,您要点儿什么?”阿九手里的抹布飞快的将整个桌子横扫一遍,另一只手已经把银子揣在怀里。 杨翊不紧不慢的吐出两个字:“照旧!”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不过杨翊相信阿九还记得,他一定都还记得。 “好嘞!”阿九飞快的穿梭于客人之间,口中还嘹亮的叫着吆喝。 “小二,找张干净的桌子给大爷们坐!”这声音真是好熟悉,熟悉的杨翊都不敢回头。 冤家的路就是比较窄,窄到只隔一张桌子就能看到他那一头红毛。 这一次,却是那个秃了头的瘸子先看了看杨翊,杨翊也笑嘻嘻地看了看他。只是杨翊不确定他那个表情是哭是怒还是笑! 阿九手里端着六个盆子,胳膊上挂着两坛酒,他放下了盘子还倒了酒,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杨翊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更关心这牛肉到底还是不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真是好香! 不过不是牛肉的香,是美酒的香! 杨翊知道,岳老二的酒馆不会有这么好酒。 所以他回过头去寻找这酒香的来源!只见那带方帽的先生正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打开盖子顿时香气四溢,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扁担凑着鼻子上去闻了闻,喜道:“还是老五你想得周到!” 戴方帽的先生道:“都说这岳老二的牛肉是天下闻名,这么好的美味怎么能少了这第一的贡酒呢!” 四个杯子转眼就满了! 真是好酒!杨翊只靠鼻子,就知道这正是大内的贡酒“百里桃花香”。皇上才能喝的酒,可不就是好酒么! 可是这几人怎么看都不象大内的人,想那皇上再笨,也不会弄这么几个相貌可怕的怪物在身边。 说他们是贼,倒有几分相似。 “他奶奶的,老子还要在这儿呆多久?”红毛怪身材魁梧,底气自然也十足,说起话来气势如洪,如雷声贯耳。 忽然那带方帽的先生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挥了挥,用眼角扫了扫周围。红毛怪的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八度。重复道:“老大,我们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多久?” 好在师父早说过杨翊天生一副狗耳朵,保你一个字都不会听漏。 瘸子道:“你急什么,等我的伤在好一些,我们就动身。” 红毛怪道:“奶奶的,老子成天在那个鬼地方受那个鸟人的鸟气,再呆下去老子非疯了不可!” 那扁担道:“我看这儿挺好的,好吃好住又好玩。他王府里养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多我们五个。” 带方帽的先生道:“我看那小王爷也不是个笨蛋,也不会平白无故养那么多闲人在王府里头。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招兵买马,收买人心。那老头子虽然年纪一大把了,野心倒也不小!要不然,他干吗平白无故的出手帮咱们,还好心好意的收留我们在府里养伤?” 瘸子道:“哼,他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很响,老子岂是给他收买利用的?要不是那个死老太婆,也不用中途在这里停留这么久!我看老六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两日就动身。” 扁担道:“大哥你急什么,好不容易来这儿当然多玩两天。” “就知道玩!”那瘸子忽然喝道:“你忘了我们出来是干什么的啦!” 扁担被这么一教训,立刻哑然无声。 红毛怪却突然跳起来叫道:“他奶奶的,老子的牛肉怎么还不来啊……” 只见阿九一路吆喝道:“牛肉来啦!”随即好大一盆牛肉出现在四个人桌子上。 红毛怪黝黑的爪子朝着漆黑的卤牛肉伸了过去,看他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把整块牛肉往嘴里送。 真是好大一张嘴啊! 忽听咔嚓一声,杨翊贼贼一笑,喃喃道:“咬到手指头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红毛怪漆黑一片的脸孔上一排雪白东西格外耀眼。杨翊还真没想到他身上居然有这么白净的一块地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排雪白的大门牙。 这偷牛肉的人可真会挑时候! 看着红毛怪悬空着两个爪子狠命咬了个空的模样,几个在座的客人笑得从凳子上翻了下来,连跑堂的阿九都乐得打翻了酒。 红毛怪这一咬,直震的下巴哆嗦脸发麻,身子跟着抽搐不停。也不知道他跟这只牛上辈子有大的血海深仇,偏要使这样大的力气来咬它。 红毛怪哆嗦着身子半晌说不上话来。突然一个黑影自从桌底猛窜出来,他斜着眼睛扫见,忽然张大嘴要喊,嘴就再也闭不拢了。 “臭小子往哪儿跑!”还是那瘦“扁担”身手敏捷,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那偷牛肉的贼。 好不容易红毛怪挪动了身子,却怎么也托不上那掉下来的下巴。在座的人更是乐翻了天。 “嗯……”秃顶的瘸子忽然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声音来。那声音虽不用力,却盖过了整个酒馆里的喧哗声。 霎那间,鸦雀无声。 “嘭”的一声仿佛哪里点着了火药,却是那瘸子的拐杖撞上了红毛怪的下巴。红毛怪晃了晃圆圆的脑袋,咔嚓咔嚓活动了几下刚安上的下巴,立刻神气活现的朝那偷牛肉的贼走过去。 “哪……哪儿来的……臭……臭小子,敢……敢……啊敢从老子嘴里偷牛肉。”刚托上的下巴,活动起来未免有些不灵活。 这几个字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才吐完,红毛怪急忙又动了动下巴,生怕一不小心又脱了臼。 小乞丐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两个黑漆漆的脏爪子紧抓着偷来得牛肉不放。那满是污秽的脸上一双星星般大眼睛却极其明亮,透着灵气般一闪一闪。 “谁要吃你那脏嘴里的东西,呸!你们四个大男人要欺负我一个小姑娘,算什么英雄!” 好一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理不直,气还挺壮! 红毛怪两个铜铃般的眼珠子暴了出来,吼道:“奶奶的,我崔老四算得不讲理了,想不到你个小丫头片子比我还不讲理,怎么?你想我做师父吗?” 杨翊噗嗤一笑,险些没有从凳子上笑翻下来。 那小姑娘瞪着大眼睛道:“我才不要收你这么丑的徒弟!快放开我,不然我要叫我爷爷了!” 戴方帽的先生捋着山羊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小姑娘,我看你是偷跑出来玩的吧!若是让你爷爷知道了,怕是少不了一顿打!” 没错! 小姑娘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仿佛还不相信这么快就被他看穿了。 谁叫她明明一脸漆黑,脖子上的肌肤却光洁细腻。乞丐可身上怕是找不出这么光洁干净的地方来! 她扭了扭身子,想要挣脱“扁担”那双枯槁般的爪子。可是没用。 “你冒充丐帮弟子,若是让丐帮抓住了,怕是也少不不了一顿好打!我看,你还是不要叫了。” “你个臭算命的!我爷爷才舍不得打我,丐帮那几个臭老头看见我爷爷还要跪地磕头,他们敢打我!哼!我告诉你们,识相的最好放了我,不然我就叫风儿来抓你们。” 秃顶的瘸子忽然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沙哑着嗓子问:“丫头,你爷爷是谁?” “臭瘸子,我干吗要告诉你我爷爷是谁?你们四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英雄,不要脸!”她冲几个做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还真是个小姑娘,只是这小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 想不到那扁担嘿嘿一笑,冷冷道:“我柯老七从来就没有说过我事什么英雄好汉,除了善事,我什么事不敢做!” 红毛怪跟着道:“说得对!脸值多少钱一斤,我们兄弟向来不要脸,哈哈,你想跑!门都儿没……” 他“有”字还没有说出口,小姑娘忽然身子一缩,泥鳅般从那瘦子手里滑掉了。她调皮的一笑,迈开脚步要跑,忽然脖子上一个凉飕飕的东西猛的一拽,死死的把自己给锁住了。 她抬头一看,脖子上的索套另一头竟然紧紧地被那瘦子抓在手里。 “臭丫头,看你往哪儿跑!”瘦子忽然将手里的鞭子一收! 她好亮的一双眼睛,直瞪得这几个人心里发毛!不过这一回,她还真是没辙了! “瞪我!你瞪我也没有用,老子今天玩死你也不让你走!”瘦子仰天大笑,忽然脚底下一软,哎哟一声,扑通跪了下来。 没有人看到是谁出手打伤了那瘦子,只听见那旁桌的少年摇头道:“原来铜锤红毛鬼崔老四也只不过是些以众欺寡,恃强凌弱的鼠辈。” 又是这个小子! 红毛怪喝道:“他奶奶地,你说谁是鼠辈!” 杨翊微微摇头,蹙眉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徒孙,还真是丢人!” “臭小子……” “哪有徒孙骂师爷爷的道理,真是反了反了!” “我……”红毛怪忽然理屈词穷,只听杨翊笑嘻嘻道:“怪孙子,你叫我一声爷爷,我替你抓住这个小姑娘。” “呸!”红毛怪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我崔劳四难道还制不住这个小丫头片子……” “可不是么,你看人家……”他伸手朝那不知道那个方向胡乱一指,手下一根筷子已经箭一般打在了那瘦子的手腕上。 红毛怪一转头,瘦子手一哆嗦,小姑娘趁机一缩,想要逃走。却还是被那瘦子的鞭子套住了脚脖子。 红毛怪喝道:“奶奶的,你居然骗老子!” 杨翊微微摇头道:“不是奶奶,是爷爷才对!” 戴方帽的先生却好声好气冲那小姑娘道:“小姑娘,你怎么会缩骨功?是谁教你的?” 小姑娘哼了一声,昂起头来,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是坏人,欺负我一个小姑娘,我不要跟你们玩了!” 她忽然伸出两个黑漆漆的手指头,往嘴里一塞,跟着吹起两声嘹亮的口哨。 哨音刚落,忽见酒馆门口嗖嗖的闪过两个黑影。没等众人看清,只听那瘦子嚎叫一声,忽然身子向后直挺挺硬梆梆地倒在了地上。 那竟然是两只白额的雄鹰! “闪电,风儿接着!”小姑娘突然将手中的那块牛肉朝上空一扔。 两只鹰飞快的冲了过来,顷刻间一块牛肉已经被两只鹰瓜分一空。 小乞丐欢喜的拍起手来,大喜道:“还是风儿跑得快,闪电要加把劲儿!” “老七!”红毛怪忽然朝那瘦子扑了上去,只见那瘦子脖子上长长一条血痕,竟然已经翻了白眼。 眨眼的功夫已经死了一个人,整个酒馆也就一下子几乎没了人。 红毛怪大叫:“大哥,老七死了!” “臭丫头,哪里招来的两个畜生!”瘸子火了,手中的拐杖忽然已经闪电般刺向那飞鹰。 小乞丐大叫道:“闪电,风儿,这坏蛋要伤你们,快跑!”一边说着,自己一边也在往外跑。 那两只鹰倒没有逃,忽然张开双翅,闪电一般冲向那瘸子! 瘸子大惊,忽然抽出一根筷子朝那老鹰射去。只听一只老鹰哀号一声,两只鹰飞快的消失在酒馆里。 “畜生,想伤我!” 岳老二的酒馆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戴方帽先生已经蹲在那瘦子的尸体旁好一会儿,此刻才抬起头来。“已经死了!” “死丫头!这笔帐总有一天我要跟你讨回来!”瘸子跺着拐杖愤怒道:“把老七抬回去!” 四个人就要离开的时候,阿九出现了。 阿九只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现在他该出现了,脸上的笑容勾勒出两个字——结账。 红毛怪喝道:“难道老子害赖你的帐不成?” 可是他在身上掏了半天,竟然一无所获。 阿九笑道:“对不住了!各位客官,小店概不赊账!”他指着门口一块不怎么起眼的牌子,满脸堆笑。 红毛怪一把揪住阿九,跳脚道:“什么啊!奶奶的……老子不识字!” “你吓跑了我的客人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凶什么!有钱的话,你现在就拿银子出来啊!” 忽然,阿九的眼前一亮,好名贵的玉佩! 那玉佩在那戴方帽的先生手里更显得奕奕生辉,碧绿通透。 “缺你多少酒钱,晚些到尧亲王府去领,绝不会少你一文钱!” (三) 天终于黑透了! 城南的尧亲王府门口点起了大红宫灯,映得门口那两只石狮子越发的虎虎生威。 杨翊还从没见过王府是个什么样子,本想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就跟着阿九来开开眼界,结果还是在府里迷了路! 今晚月色清雅,风清月明,随便在屋顶挑了个地方,索性一躺,抬头仰望星空。只见繁星点点,新月如勾,当真是美好月色! “小王爷……”就在杨翊昏昏沉沉快要睡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好熟悉的声音。 杨翊“蹭”的一个翻身爬起来,小心的掀开屋顶一块瓦片,原来自己竟然躺在一间书房的屋顶上。 屋内摆着红木的案几桌椅,博古架上满是珍宝,想来王府的书房还真是不一样! “原来是几位前辈,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这个人说起话来斯斯文文,满是书生气,所以,他肯定不是那些怪人一伙儿的。 杨翊凑近了那小小的窟窿,只看见一个头戴金冠,身穿锦袍的少年正从那书桌旁走向那四个怪人。 这个少年实在是很俊秀,唇红齿白的,俊秀的带几分女人气。 戴方帽的先生说道:“小王爷,今日特地前来是来向小王爷辞行的。我们已经讨扰多日了,我兄弟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我看也宜再久留,不如……” 小王爷道:“莫非府上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若是有,先生千万不要客气,尽管直说!” 那先生摇头道:“小王爷如此盛情款待,我等已经受宠若惊,哪里还敢有什么挑剔之词?” 小王爷道:“莫非是今日柯七侠他……” 那瘸子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弟此番只不过是路过衡阳,若是在此耽搁久了,只怕要误了事。所以,还是要些启程的好!” 那小王爷听了这话,仿佛有些无奈,道:“既然如此,小王我也不好强留诸位。只不过,在过两日就是家父的寿诞,家父生性好客,也同几位颇有些交情。不如吃罢了寿宴在走,几位意下如何?” “这……”那瘸子显得面有难色的看了看那先生。 先生道:“多谢小王爷美意,只怕是王爷的寿宴多是一些达官贵人,我们这些草莽粗人出席……怕是不合适吧!” 那小王爷道:“几位多虑了,家父早年也曾行走江湖,也有不少江湖朋友,这次的寿宴是只有草莽英雄,没有达官贵人。还望几位赏脸!”他说着,已经拱手作揖下去。 想再推辞,已经来不及了! 那先生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多有打扰了!” 那几个怪人走了好一会儿,那小王爷才缓缓回到书桌旁坐了下来。书案上本来摆着一叠书稿,此刻没见他提起笔来,反而伸手到桌子低下敲了三下。 左墙上的博古架翻开,里面竟然有扇暗门! 想不到这堂堂王府里居然也有这种暗门机关,杨翊越看越好玩,更是来了兴致。 暗门走出一个人,这个人年逾四十,须发花白,身材却极其魁梧。他一身紫袍映衬他一张大红的关公脸,威风凛凛,说到气势,杨翊见过的这许多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只听那少年叫了一声:“父王!” 可是杨翊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魁梧的关老爷,怎么会有一个大姑娘般秀气的儿子,所以说,人生还真是奇妙! 那老王爷只微微嗯了一声,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小王爷道:“父王您真是料事如神,他们一定不会想到父王您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辞行,还想好了对策。现在他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老王爷面带微笑,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行军打仗是这个道理,为人处世也是这个道理。彦儿,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是,孩儿一定谨记爹的教诲!” “嗯,你大哥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父王请放心,大哥办事一向缜密,一定会确保万无一失。” 老王爷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事到如今,一切都还算顺利,不过……” 话说到一半,忽然那老王爷警觉的停了下来,朝那小王爷使了个眼色,便又起身躲会那暗室里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道:“小王爷,翡翠有事求见!” 那小王爷应了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翠绿衣裳的姑娘。她还很年轻,真的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张小脸粉嫩粉嫩的,仿佛可以吹破。 那小王爷道:“这么晚了,不知道翡翠姑娘来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一拱手道:“翡翠是奉了少主之命,前来告诉小王爷一声,我家少主有些不适已经睡下了。今夜不能来陪您下棋了!” 小王爷道:“噢,原来这样啊。既然如此,就让你家少主好生休息。我明日再去探望他就是了。” 那姑娘拱手道:“多谢小王爷关心,翡翠先告退了!” 比较下来,还是这个漂亮的姑娘更加能够吸引杨翊的好奇心,所以她走,他也跟着走。只是她在下面走,他在上面走。忽然她转进一间屋子,他也跟着一个翻身,将身子倒挂在走廊的房梁上,朝那房里张望。 透过窗户的缝隙,他可以将房内看个一清二楚。 屋里除了刚进来的那个姑娘,屋子里还有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姑娘。两个姑娘一样的年轻,也一样的漂亮。 只是明明还亮着灯,床上的帐子却已经放下来了。 床下的鞋案上,有一双男人的白靴。 两个姑娘一人撩起一半的床帐,翡翠道:“小王爷说他今晚也不过来了,少主您可以放心了吧!” 帐子里出来的是一个穿白衣的俊朗少年。他还真得很俊俏,斯文却不带脂粉气,潇洒却没有放荡腔。 一个姑娘俯下身子服侍他穿靴,杨翊这才看到,床上还躺着一个女人,一个让你只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的女人。 她绝对不丑,也不是极美。可却是那种让男人看了朝思暮想,让女人看了妒火中烧的女人! 对,是女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 她乌黑油亮的发髻挽在左侧,头上的发钗身上的衣带都完好无损。只是她就这样躺在那里,不禁让人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杨翊暗暗偷笑:“这小子还真是艳福不浅!身边两个,床上还有一个,所谓秀色可餐,他也不怕吃撑喽。” 那少年道:“其实与他下棋也颇为有趣,只不过……” 另一个丫头笑道:“只不过留下来陪大美人更有趣!” 那少年微微一笑,撂起衣摆在桌子旁坐下,道:“还是明珠知道我的心思!” 翡翠道:“说起来这个小王爷待少主还真是不错。不仅处处礼让,还总是把记着有东西都留给您。我看他跟少主挺投缘的,教主要是知道少主有这么个朋友,也一定会高兴的。” 少年冷冷一笑,道:“他对我的好,也不过是表面的好。江湖险恶,人心叵测。难道师父没有教过你们?” 翡翠道:“若他真是那样的人,您还留在王府做什么?我们早早回去跟教主回合不就是了。” 明珠笑道:“我们要是就这样走了,那大美人怎么办?我们舍得,少主也不舍得啊!” 翡翠道:“她虽是个大美人,可是毕竟已经死了。你难不成还要少主带个死人回去?” 明珠笑道:“莫说是死人,就是那画上的人,只要是咱们少主喜欢的,都得带回去。能日日看着也是好的!” 闹了半天居然是个死人!杨翊听得险些没有从梁上跌下来,难道床上那个女人真的只是一具尸体?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说的也是。不管是大活人还是大死人,好歹这么大个人,要带来带去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们两个替我想想有什么办法没有?” 翡翠道:“她现在虽然看起来好好的,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烂啦!我看还是早早把她埋了罢!” 那少年道:“我刚才替她调息匀气,她的血脉不通,根本就是已经死了。可是她身体柔软,皮肤光滑,发丝柔软,外头看起来根本就还跟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杨翊心里暗道:“原来他折腾了半天是给个死人疗伤去了,这人的色胆怕包天都绰绰有余!” 那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的?” 那少年道:“我想她是死了!只是她死了却能保持得象活着一样,她身上一定有什么驻颜的宝贝!” 明珠道:“我知道了,少主一定是要把那宝贝送给教主,讨教主欢心是不是?” 少年道:“要是没有那宝贝,这尸体就烂了。我还留她做什么,直接拿了那宝贝就是了。” 翡翠道:“说的是。若不是有宝贝,也不会动用长枫镖局这么多标师来押这趟标了!” 明珠道:“对啊,那我们也找个镖局帮我们押这趟镖回去,不就好了。” 少年道:“我们刚劫了这趟镖,现在又去找人保镖。那些走镖的都是一路的,这不是自投罗网?亏你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明珠道:“难道要这样夜夜守着她?晚上守着这么个死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要是她是被人害死的,晚上化成冤魂来找我们,那可怎么办啊?” 少年笑道:“那样甚好!我正愁不能跟这大美人说说话呢,若是她来了,我倒是求之不得!” “既然你们留着这个死人也没用,不如借我用用吧!”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奇风,窗户哗的一下都开了。 “谁!”少年警觉的一转身,只见窗口一个黑影一闪,床上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四) 忽然云动风起,不知不觉已经来了紫竹林。 黑影忽然不跑了,因为他突然发觉这三个人已经把自己给团团围住了。没有了脚步声,竹林里的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就越发的清晰了。 “前辈,我看您也背累了。晚辈知道死人是很重的,不敢劳动您老人家再帮我背回去,还是让我自己把她背回去。” “哼!臭小子,别以为你油嘴滑舌的,老子就会上你的狗当!”他忽然将身上的尸体换了个肩膀,道:“我扔了都不给你!” 那少年道:“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做得出来……” “哼,不错,就是我缪昆。” 月光下,这个驮尸体的人渐渐显露出来,原来是个衣衫褴褛驼背佬! 少年道:“原来当真是活阎王缪昆缪老前辈,早听家师提起过前辈。真是失敬失敬!” “你知道我?”缪昆忽然很警觉的转着一双贼眼珠子,这小子长得太过俊秀,实在是有些油头滑脑。 那少年道:“自然是的。我还知道,你为了要练噬骨神功已经偷了不下三百具尸体。不过这一次,我却不能把她让给你!” “她是你什么人?” “她不是我什么人。” “既然她跟你非亲非顾,你要一个死人做什么!” 问得好! 杨翊原先也以为全天下,怕是除了他缪大再没有什么人会把个死人视若珍宝!不过如今见了这么个色胆包天的呆人,又得另当别论。从此杨翊更加知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反正我要她不是来练功的。晚辈倒是担心前辈千辛万苦的驮了这么个尸体回去,结果还练不成神功,那不是白费力气了?” “什么意思?” “练噬骨神功要的应该是腐尸,这姑娘虽然死了,尸体却还没有腐烂,你要她做什么?” “哼,她不烂我放她个十天半个月,我看她烂不烂!” “这样一个大美人,就这样放烂了,岂不可惜?不如前辈先把她给了我,让我再多看她十天半个月再给你练功也是好的。” 杨翊还从来没见过两个人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尸体斗得你死我活的,说出去还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缪昆冷笑两声,道:“臭小子,别以为你油嘴滑舌的我就会把她让给你!我就是放烂了她都不给你。还没有人能从我‘活阎王’的手上把死人抢走的。哈哈……” 杨翊听得微微点头,心想:“说的也是,我看除了这呆子也没谁会为了个死人跟你争的死去活来的。” 缪昆冷冷狂笑一阵,接着道:“别说是个尸体,就是活人我都可以杀了,把他变成腐尸。不过,要我把这死人让给你也不难,除非你现在就跪下来给我磕一百个头,叫我一百声老祖宗,哈哈……” 那少年微微摇头道:“我好言好语同你讲,你却不听,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怎……”缪昆没来的把那个“么”字说出口,忽然觉得脖子后头一冷,翡翠的剑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脖子边。 缪昆急忙把头一低,忽然另一柄剑也已经朝自己小腹刺了过来。缪昆身子一缩,“蹭蹭蹭”连退了三步。 忽然乌黑的一只手朝明珠伸了过去。好可怕的一只手,不,那东西已经不能说是手了,简直就是一个漆黑的铁钩!青筋暴突,骨节突显,皮肤紫黑。 看到这样一双手,谁都会不知所措。 忽然一只手将她拉开了。 这小子的身手好快!快到缪大还没有看清楚他身在何处,已经被他一脚踢到在地上。 “没想到你的穿心噬骨掌已经练到这个火候,我实在是低估你了!” “哼,臭小子,我也低估了你了。”缪大忽然迈开短腿,撒腿就跑! 可惜,缪昆的轻功本来就不是很好,腿又特别的短,身上还驮着这么一个死沉的死人,自然是跑不快的! 况且,他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边跑还不时要回头张望,这实在是做贼做惯了,难免心虚。 “往哪儿看!”忽听身后一个声音,缪昆连忙回头看。那是个什么东西,还没看清楚,就已经再也看不见啦! 缪大“啊”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眼睛里扎着一根寸余长的银针。 好痛,真的好痛!他的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 少年微微摇头道:“我实在是没有耐心再跟你耗下去了,咱们还是速速了结了得好!” “臭小子,你怎么会使银鹤神针……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缪昆还死死的抓着那尸体不肯放。 “你要知道我是谁做什么?” “我……我好回来找你报仇!”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我叫凌云鹤!” “好小子!这笔帐我会记住的!”只见那缪昆一个翻身纵身要跑,凌云鹤跟着迈步追,缪昆却忽然把那尸体朝林子旁一个山谷一扔,狂笑道:“我扔了她我都不给你!哈哈……” 凌云鹤一惊,那尸体已经掉下去了。 可是她还没有掉进那山谷,已经被杨翊稳稳的搂在怀里了。触及这么柔软的身体,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个死人。可是这么冰冷的身体,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个活人! 其实他原本好好的躲在竹林上看戏,全然犯不着来趟这趟混水。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冲下来了。 接住了,杨翊才知道,原来死人真的是很沉的!不过这个死人,还真是很美!所以,有如此死人在怀,也未必是坏事。 翡翠明珠还要追那缪昆,凌云鹤却一挥手道:“别追了。” 明珠不甘心道:“可是少主他……” “他瞎了一只眼,已经够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现在要紧的是要把那个女人找回来。” “不用找了,她在我这儿呢!”杨翊忽然笑嘻嘻出现在三个人面前。这个人也是一身轻衫,长身玉立,好不潇洒。 而那个少年公子,月光下轻衫微动,腰间一管玉萧晶莹剔透,更是颇为潇洒! 凌云鹤忽然很仔细地上下打量这个人,转而道:“原来躲在上头的人就是你!” “可不就是我么!”杨翊笑道:“哎,不过我可不是那驼背的伙同,更不会为了个死人跟你争的死去活来的。” 杨翊将那死人朝他一扔,道:“这死人好沉,还是你自己把她背回去吧!” 凌云鹤急忙伸手去接,待到他在站住身子的时候,杨翊已经不见了。 翡翠再想要追,四周围却已经一片寂静,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他去了哪里,毫无线索。 凌云鹤忽然笑了,喃喃道:“想不到躲在上头的高人竟然是他!” 明珠不解道:“是他又怎么了?” “若不是他刚才急着跳下来接住那姑娘,我也不会察觉他躲在上面!他太年轻了,也太不简单了!” 翡翠道:“这个人鬼鬼祟祟躲在上头,我看定然是不怀好意的。少主,还是小心为好!” 凌云鹤微微一笑,道:“是该小心得好!” 狐说 第三章 梅谷四仙 (一) 这个两层楼的店面虽然显得有陈旧,却并不破旧。从那有些坑洼的门槛来看,这里必定来客络绎不绝,生意兴隆! 这里,就是衡阳城最出名的妓院——百花楼。 杨翊来百花楼,从来不走正门。 因为他知道那已经有些坑洼的门槛,定然经不起那蜂拥而至的人群的践踏。以往他每次一进大门,几乎这里所有的女人都会倾囊而出,顷刻间就能把杨翊埋在百花丛中。 也正因为这样,胭十一娘勒令他从今以后不许走正门。 后院的栀子花开了,雪白一片惹的满院飘香。胭十一娘最喜欢栀子花,所以每次花开,小翠都会采上满满一篮子,搁在屋里。 “这样采,摘到日落西山也未必能摘满这一筐,还是我来帮你吧!”话音一落,杨翊闪电般的穿梭在花丛种。顷刻间,小翠的花篮就满了。 小翠笑了,花开的时候她就笑。因为她知道,花开的时候,杨翊就会来。 “杨公子可算是来了,我们枝枝姑娘的脖子都等长了。”小翠咯咯的笑,笑得胸前的栀子花也跟着齐开怒放。 杨翊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来看枝枝的?我可是来找胭十一娘的。” “岳大侠来,就一定是看胭十一娘,杨大哥,可不就是来找枝枝姑娘的么!”小翠笑着,发髻上的丝带迎风飘动。真是个聪明丫头! 九曲桥的另一端,是百花楼的后阁楼。除了花魁们,只有一等一的上宾才能来。杨翊不是上宾,更不是花魁,不过,他能来。因为这里有花枝枝的房间。 花枝枝房间的后窗户正对着荷塘。夏天的时候满塘的荷叶,盛开的莲花簇拥着这小小的宿月,而花枝枝就像云中的莲花仙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不过此刻站在窗口的不是莲花仙子,倒像是莲花公子。杨翊依在窗口看着后院盛开的栀子花,轻轻摇了摇折扇,道:“怎么不见你们姑娘?” 很少见花枝枝不在房间,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每次栀子花一开,花枝枝的哮喘就会发作,所以这个时候,花枝枝是不该不在房间的。 “就你死鸭子嘴硬,还说不是来看人家的,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及了。” 杨翊刚刚端起的茶杯,却被胭十一娘毫不客气的夺了过去,杯子里泼出来的水,沾湿了杨翊的衣袖。 杨翊甩着湿嗒嗒的袖子,摇头道:“亏你还算是我小师父,我这个徒弟大老远来看看你,却落的这般下场,哎……” “你是来看我的吗?”杯子里的茉莉花茶被泼了一地,十一娘摇着桃花扇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说得好听。要不是你有个小师妹在这儿,我包你十年二十年也想不起我这个小师父来。” “哎,话不能这么说。你自己好好的梅谷不肯呆,非要跑到这个鬼地方做老板娘,也怨不得我。” 胭十一娘看了看门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么?你二师父呢?” “二师父?”杨翊也显得很奇怪,道:“原来胭十一娘等的不是我,是二师傅啊!” 胭十一娘瞪眼道:“休要胡说!” “当初是你自己说不肯嫁他,现在又想要人家来看你。女人真是善变……” 胭十一娘的脸一下子红得好象三月里的桃花,低声道:“我几时说要他来看我,你少胡说。我不过问问罢了!” 杨翊笑道:“上次你给他吃了这么大一碗闭门羹,说什么也要一段时间来消化的。二师父也是男人,要面子的。不过,小师父你也都快三十的人了……” “好啦好啦,你还没完了。”胭十一娘急忙阻止杨翊说下去。 女人,最忌讳人家说她的年龄,尤其是十一娘这个年纪的女人。 其实只要不说,谁也看不出来胭十一娘已经三十岁了。她的皮肤还跟十六年前一样白皙,头发乌黑得好象柚木。尤其是那一双好看极了的凤眼!杏核一般乌黑明亮的眼珠子,微微上扬的眼角。当真是一双名不虚传的“勾魂眼”! 既然她不想说,杨翊也不会不识相,况且他也不是为了胭十一娘的终身大事而来。 “小师妹呢?”杨翊确实是为了看花枝枝才来的。因为她十二岁离开梅谷那一年,杨翊就答应过她,每年都至少会来看她一次。他是男人,当然不能说话不作数。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就开了,花枝枝走了进来。 象花枝枝这样的女人,没有人会不喜欢。 她长得很好看。明眸皓齿,玉面桃腮,还有那弯如柳叶的眉毛,丰盈欲滴的桃花唇。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不想再见的,没见过他的男人,也没有一个不想见的。 可花枝枝最与众不同的,就是她看起来根本不象一个青楼女子。 她静若湖水,动如浮云,更加知书达理,能出口成章。这样的女子,没有一个人会把她和青楼联想到一起。 看到杨翊,花枝枝笑得宛若出水的芙蓉,“杨大哥,你来了。” 胭十一娘笑道:“人家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却慢慢吞吞的,连一声大师兄都不叫,不怕人家以后生气,不来看你了。” 花枝枝更是羞红了脸,低声道:“大师兄……” 花枝枝有一副好嗓子,说话的时候如流水潺潺,唱歌的时候如出谷黄莺,余音绕梁三日,萦绕不去。 多少人花了一千两银子,只是为了隔着荷塘,听她一曲。 杨翊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她身后的丫头香儿。“大师父说鳄鱼肉可以治哮喘顽疾,我特地给你带了些来。” 香儿接过那包东西,笑道:“杨公子对我家小姐真好!也不妄我们家小姐日思夜想的盼着你来啊!” 胭十一娘纤长的手指头朝香儿额头上一点,嗔道:“死丫头就知道在这里贫嘴,你家小姐的药呢?还不快去把药弄上!” 香儿小鸟儿一般的飞了出去,胭十一娘也很识相的带上了房门。 剩下两个人,花枝枝说话的时候头压得更低了,即使是面对杨翊,她还是免不了这样的矜持。 “大师兄你这么久都不来,我还以为你今年不会来了。” 杨翊接过花枝枝倒的茶,喝了一口。“我不是答应过你,只要我能来,一定每年都来看你。不过这次的路上遇到点小事,耽误了。” 花枝枝终于抬起了头,低声道:“遇到麻烦了么?” 杨翊微微一笑,道:“没事。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还有小师妹的护身宝玉,自然能逢凶化吉。”他说着,拍了拍胸口。 花枝枝微微笑了,道:“师父不是教过你:君子宜净拭冷眼,勿轻动刚肠。出门在外,不要多生事端的好。” 同样的话从花枝枝嘴里说出来,就显得不那么拖沓罗嗦,杨翊也比较容易听的进去。 “一定又是三师父要你教训我,三师父知道他的话我听不进去,你的话我就一定不能不听进去。看来我以后都不用看什么四书五经,多跑来看看你就是了。” 花枝枝嘴角浅浅映出两个酒窝,道:“谁叫你平日老是游荡在外,没个正经!” 杨翊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猛然道:“对了,你熟读各门派武功心法,可知道有门功夫叫乾坤心法?” “乾坤心法?”花枝枝也是一脸的茫然,摇头道:“倒不曾听说,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功夫,怎么也没听师父说起过。” 连花枝枝都不知道,杨翊就知道一时是问不出头绪的,这时候,香儿又进来了。 “小姐,尧亲王府的轿子又来了,胭十一娘问您今晚还过不过去?” 花枝枝还没开口,杨翊奇怪道:“尧亲王府的轿子来接你做什么?” “不过是约我过府去弹琴。小王爷出手很阔绰,也没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所以胭十一娘也不反对。” “弹琴?”杨翊一直以为,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玩物丧志的很多,喜欢摆弄声色的,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花一千两银子能听到花枝枝弹琴的人,还是实在是不多。 因为花枝枝从来不会对牛弹琴! “你花枝枝肯去弹曲给他听,看起来这个小王爷的音律造诣一定非同寻常。” 没想到花枝枝却摇头道:“小王爷不懂音律,可是他府上有位公子,却精通音律。吹得一手好萧!” “吹萧?”杨翊微微一笑,喃喃道:“又是他!” “这个人的萧声悠扬缥缈,我从未听过有人能吹奏如此美妙的萧声,若不是亲自看他吹奏,我还真是有些不相信。” 花枝枝的脸上显现出从未有过的红润和光彩,杨翊的心里咯噔一下,顺口道:“那晚上,我送你过去!” (二) 今生替人抬轿子,杨翊还是第一次。 其实杨翊以为,花枝枝这样娇小的女子,一个人就足可以抬的动,两个人更是绰绰有余,如今要八抬大轿来抬,真是好大的面子! 看门的守卫知道是百花楼的花枝枝,连轿子都没有拦就直接让进去了。 花枝枝的轿子就在王府东阁楼的内庭园里停下了。 “是花姑娘来了吧,凌公子恭候多时了。”轿子外头有个姑娘的声音,接着一个穿绿衣裳的姑娘掀开了轿帘。 轿子里的女子端庄恬静,虽然是一身素装,却难掩光彩。 这个绿衣裳丫环杨翊认得,就是翡翠。所以,杨翊更敢肯定,那个吹萧的公子,一定是凌云鹤。 花枝枝在两个侍婢的搀扶下,走出了轿子。翡翠冲抬轿子的八个人道:“你们先回去吧,什么时候要再用轿子,我会再吩咐你们的。” 杨翊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回去,他可不只是为了来给花枝枝抬轿子的。 王府的荷花塘比百花楼那个整整要大了一倍,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除了琴声和萧声,杨翊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杨翊拐到走廊的暗处,只看到对面的湖心亭里,一男一女一站一坐。花枝枝轻抚古琴,少年公子长身玉立,微风轻过,二人的衣衫随风飘微。花枝枝的垂腰青丝更是迎风舞动。 宛如画中的情景。杨翊不能不承认,此刻用金童玉女来形容这两人确实分毫不差。 七弦琴音平和温婉,玉萧萧声则玲珑曲折,铿锵有力。两个声音此起彼伏,正如天籁之音,婉约动听。 一曲弹罢,花枝枝起身作了个万福,道:“凌公子对音律的造诣果然精妙,小女子当真自叹不如。” 凌云鹤道:“枝枝姑娘过谦了。在下走遍大江南北还不曾见过有哪一位高人有姑娘这般的琴艺。况且,枝枝姑娘天生丽质,冰雪聪明,更是出淤泥而不染。实在应该是在下佩服才是。” 花枝枝的脸被湖水映的粉嫩娇美,这样的花枝枝是杨翊从来没有见过的。 花枝枝的手指抚过那琴架上的古琴,顿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花枝枝道:“不是枝枝的琴艺好,实在是公子这副楠木古琴非同凡响。” “姑娘喜欢,就留给姑娘做个纪念好了。” 花枝枝有些惊异地抬起头来,声音中带着些许失落。“公子要走了?” “我本不是衡阳人,总不能久居王府。更何况,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在此。” 花枝枝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不知道公子何时再回衡阳?” 凌云鹤微微一笑,道:“没想到能在衡阳遇到姑娘如此知音,当真是凌某的荣幸。只要姑娘不嫌弃,凌某定然会常回衡阳来看看。” 花枝枝笑了,低声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让枝枝再为公子弹奏一曲,以作送别。” 花枝枝又坐回到琴椅上。 看到此情此景,杨翊忍不住心里一阵泛酸。原以为说到这里她也该回去了,却没想到她又坐了下来。杨翊实在有些恼火了,掉头就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或者实在是火气太大,烧得他有些头昏脑胀,竟然未曾注意到迎面走过来一队夜巡。 听到脚步声,杨翊才猛一抬头,急忙一个翻身上梁,蝙蝠一般倒挂在梁上。 没想到那队人马来去匆忙,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梁上这个人。杨翊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忽听身旁有人说话,他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竟然又来到了上次那个书房。透过窗户缝,能清楚地看到屋子的三个人。 坐在案几后头,手底下仿佛在抄写着什么的,就是那小王爷。老王爷站在那里审视手中的卷部,老王爷的身旁,站着一个少妇。 站在如此魁梧的老王爷身旁,这少妇看起来异常娇小。她侧着身子,杨翊只能看到她一半的脸。但只是这一半的脸,已经可算得天下第一的美人。 老王爷忽然合上手里的卷宗,道:“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就能把六大派的武功秘籍都抄写完毕。” 那少妇也抬起头,嘴角带着妩媚的笑容,说道:“只要王爷把这些武功秘籍全都献给皇上,还怕皇上不对王爷倍加重用?”她说着,合上手中的卷部,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紫阳神功”。 杨翊虽然不如花枝枝那样精通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却也知道这紫阳神功是泰山派的武功。 那妇人又道:“这事不宜外泄,只好辛苦小王爷你了。” 小王爷抬头道:“柳夫人说哪里话,若不是柳夫人想出这个妙计。我跟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得到这些武功秘籍呢?” 柳夫人道:“小王爷客气了。大家互相帮忙,当然要互相照应。” 杨翊觉得,用狼狈为奸这四个字来形容这些个人到很是贴切。 这时候,那妇人转过身走到灯下的镜子前。在她另一半脸上,露出一道长约数寸的刀疤。好比一块上好的美玉多了瑕疵,这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一下子成了丑八怪。 她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小心的滑过那道伤口,逐字逐句道:“等我找到他们,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看这女人的样子,杨翊觉得那个人一旦被捉到,绝对不是碎石万端这么简单。 老王爷道:“虽然我们已经有了泰山派,峨嵋派,嵩山派的剑谱,可是还有华山派,衡山派……尤其是那玄青门,青松白杨两个老道老谋深算,要引他们下山,谈何容易。” 那少妇冷冷道:“怕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抓住那个龙老头。牛鼻子老道有什么好怕的,他们的死穴还抓在我手里,我就不怕他们不降。” 小王爷道:“这个夫人可以放心,我已经派人四处追查。龙在天受了伤,一定跑不远。” “不过……”妇人的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阵琴声传来,正是花枝枝和凌云鹤的琴萧合奏之音,那妇人轻叹道:“又是云儿。” 老王爷道:“凌公子武艺高强,机智过人,又长的一表人材。柳夫人得此佳徒,应该庆幸才是,为何要叹息啊?” “这孩子的确天性聪颖,只可惜又是个多情种子。”她忽然伸手触碰脸上的伤痕,颇为伤感道:“他不知道自古红颜多祸水,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我怎么说,他都不听,我怕他早晚有一天要毁在女人手里。” 杨翊总觉得她对脸上这道伤痕很是耿耿于怀。不过一个女人破了相,确实可悲,况且,她还是这样一个美人。 小王爷搁下手里的笔,将最后一本手稿也叠在一堆文稿之中。吹熄了灯,三人齐步走出了书房。那妇人折向东屋,王爷父子俩却折向南屋。 杨翊一个翻身翻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推门进了书房。借着月光,杨翊将那叠书案上的文稿看了个清清楚楚。 杨翊越看越惊异,这里头不仅有峨嵋派的玄虹剑谱,嵩山派的重阳心法,甚至还有华山派的七星剑法。杨翊越看越惊异,手里的书竟然扑通一下掉落在地上。 忽然梁上传来一个声音,杨翊一惊,还未及转身,只见黑影一晃,忽然一只手已经紧紧抓住了自己左肩。杨翊肩膀一缩,侧身朝他小腹打去。却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整个身子悬空倒挂了起来,一个翻身竟然稳稳的站住了。 杨翊再要出拳,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那黑衣人一惊,转身要跑。杨翊一把拉住他。这个时候往外跑,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他想死,杨翊还不想死! 忽然想起博古架后头的暗门,情急之下,杨翊一把抓起那黑衣人,躲进那暗门。暗门里漆黑一片,杨翊用手轴卡住那黑衣人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整个身子卡在墙上,低声道:“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别出声!”黑衣人这样被杨翊卡着,即便想说话,也出不了声。 屋门吱的一声开了,忽听老王爷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还了得?” 另一个人道:“不会的,我只是忘了……爹,你快看……” 杨翊听到这样一声惊叫,更是心惊肉跳,手下就不自觉的用力,就把那黑衣人卡的更紧了。 忽然听得一阵翻书页的声音,只听那老王爷惊呼道:“不好!” “爹,那现在怎么办?” “快把东西收好……” 接着一阵唏唆声,就听到门吱的一声又关上了。杨翊心中暗道:“原来这些人也各怀鬼胎,什么王府,根本是个贼窝。” 想到这里杨翊忽然想起花枝枝,心下暗道:“小师妹还留在这里,万一真要是个贼窝,那可怎么办才好?”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黑衣人忽然抬腿朝杨翊小腹踢去,杨翊急忙身子一缩,连连后退了两步,喝道:“你出手这么狠毒,你想害我断子绝孙啊!” 还没等杨翊话音落定,忽然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已经扇了过来。只听那黑衣人骂道:“你下流!” 这声音分明是个女的,仔细一听,杨翊不禁惊讶道:“怎么是你?” 虽然她蒙着脸,可是杨翊还是听得出,她就是龙在天身边那个丫头。 “你管我是谁?”黑衣人说着,拳头已经朝他打来。杨翊一把握住她小拳头,道:“你穿的一片漆黑,我哪儿知道你是个的女的。你现在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还想怎么样啊?” 杨翊的手抓着她的拳头动弹不得,想出手也再没有力气了,那姑娘叫道:“你快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不过先说好,不许再动手。”漆黑一片,杨翊并看不到那姑娘什么表情,于是道:“你答应我才放开,不然的话,我就捏碎你的拳头。” 那姑娘知道,他绝对有这个能力。 “我答应就是了,你快放开我。”杨翊一松手,那姑娘急忙抽回了拳头。 杨翊奇怪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要你管!”她倔强道。杨翊其实也真的是懒得管她,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想问,自己还赶着出去救小师妹。 杨翊伸手去推那石门,没想到手刚触及那石门,顿时觉得整个手臂一阵发麻,立刻抽了回来。 那姑娘也伸手去推,没想到忽然整个身子仿佛被巨振了一下,猛地弹了回来。杨翊急忙伸手接住她身子,只觉得那姑娘的身子有些发抖,仿佛被什么重重的震了一下,振得全身筋脉都有些微微发颤。 “那是什么东西?”那姑娘双手抱着胳膊,说话声音还似乎心有余悸。 杨翊道:“既然这儿出不去,就只能另寻出路了。” 那姑娘点点头,忽然想起来这里漆黑一片他看不到,就说:“朝哪儿走?” 杨翊道:“这里暗室里一定还有其他机关,我想也许里头会还有暗门可以通出去的。”杨翊撩起一块衣摆,递过去道:“你抓着,省得黑漆漆的,撞到一块儿。” 那姑娘一手小心地抓着杨翊衣襟,一手扶着墙,脚下甚是小心谨慎。这样小心翼翼的在暗道里走了约摸一个时辰,路是开阔了,只是眼前仍旧漆黑一片的,什么也看不见。脚底下走得仿佛是青苔路,又滑又粘,那姑娘手扶着墙,只觉得墙上有根粗树枝冒了出来,用力一拔,竟然拔了出来。她顺手摸了摸那根粗树枝,上头竟然包着布,有股火油的味道。 “这儿有火把!”那姑娘忽然说。 杨翊闻声停了下来,那姑娘啪啪两声,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点着了火把,顿时把这小小的暗室照的通透明亮。 原来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一间约摸一丈见方的一个路口,除了刚才走过来那个路口,还有两个路口。四周插着四个火把,杨翊又拔下来一个,点着了。脚下的青石路已经长满了青苔,石壁上的缝隙里也长满了绿草,看起来这里是长年没有人来过了。杨翊望着那两个路口,却不知道哪条是出路,哪条是死路? 那姑娘看了一会儿,就朝左边一个路口走去。 杨翊急忙叫住她道:“喂,你知道那条是出路?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就是错了,大不了一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 那姑娘奇怪地看着他,道:“我死了,关你什么事?” 杨翊低头沉思道:“那倒也是。说起来我们也只见过两次,第二次你又蒙着脸,只能算一面之缘,跟行同陌路也没什么分别。你死了确实不管我的事。不过,我死了,就关你的事。” “你死你的,关我什么事。”虽然她说话时总是冷冰冰的,不过说话的声音倒确实是很好听,尤其是在这空旷的石室里,仿佛山涧中的潺潺流水,余音缭绕,久久不去。 杨翊正色道:“我是龙老前辈的恩人,虽然你是他什么人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要是我在你面前死了,龙老前辈一定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那姑娘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道:“那好,你在这里等我,两个时辰我还没有回来。你就走另外一条路出去。这总可以了罢!” 其实这个方法不用她说,杨翊用脚指头也想得到。不知道她是真笨,还是故意不领情。她句句话都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真的不领情也不奇怪。 那姑娘说着就朝左边那条路走去,杨翊急忙一把拦住她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不守信用。万一你自己出去了,丢下我怎么办?” 那姑娘不耐烦道:“那你想怎么样?” 杨翊道:“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就一起走。”那姑娘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无奈。于是两个人撑着火把朝左边那条路走去。 这条又长又窄的青石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杨翊手里的火把忽然灭了。“糟了!”杨翊一惊,才意识到走错了路,急忙掉头就要往回走。脚下才迈开一步,忽然轰隆一声,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落在杨翊的面前,一下子就把去路给挡了。未及他转身,身后又是一声轰隆。 那姑娘更是大惊,急忙跑过去要推那石头。杨翊慌忙拦住她,叫道:“不要过去。”可那姑娘已经迈开一步,刹那间不知道哪里来的短箭,千万只短剪仿佛雨点一样朝二人飞射而来。 杨翊一把拽住那姑娘的腰带,扑通一下将她扑倒在地上。那姑娘只觉得好大一个份量压在自己身上,就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那短箭虽然万箭齐发,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见地上满是凌乱的短箭,少说也有数千只。要真的被射中,那一定射成马蜂窝了。 那姑娘被杨翊压在身上,动不了身子,硬是推开杨翊道:“你还不起来?”只听杨翊哎哟一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你叫什么?”那姑娘坐起身子瞪了他一眼。 杨翊朝自己左肩膀指了指,只见上头竟然插着一支短箭。那箭几乎已经全部插入他骨肉之中,只露出几分在皮肤外头。杨翊道:“你说我叫什么……” 那姑娘吃了一惊,惊异地看着杨翊,道:“你受伤了?” 杨翊喃喃道:“这下糟了……” 那姑娘急忙道:“伤得很重么?” 杨翊道:“我是说糟了,要是让五师父我连这么个小小的暗器都躲不过去,一定被骂死了……我都叫你不要乱跑了,踩到机关害死你还不要紧,我死了我小师妹怎么办?” 那姑娘道:“我也并非有意,让我看看。”说着,她凑近了杨翊,扯开他肩膀上衣裳,仔细察看伤口。 此刻这姑娘距离自己不到数寸,杨翊只嗅到她身上阵阵幽香,只觉得淡淡的颇为雅致。石缝里透进来的光照在她脸上,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到很是可爱! 没想到她说话冷冰冰的,此刻倒也会来帮他医治伤口,杨翊确实有些意外,说道:“你懂医术?” “师父教过我,不过我只懂皮毛。这儿太黑了,我看不到没办法帮你把箭拔出来,一会儿出去了再说吧!” 那姑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到出一粒碧绿的药丸喂他服下。杨翊只觉得这药丸入口有股清甜之香,问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那姑娘道:“你都吃了,还问什么?要是我想害你,你问也来不及了。” “我这个样子,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问题,还怕你害我不成?不过就算是要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你放心,我还不想被外公责罚。给你吃的百慕龙须丹,自然是好药。” 杨翊心中暗道:“原来龙在天是你外公,难怪他把你当宝贝似的藏着。” 这石室被这两块大石头这样挡住,顿时密不透风,火把也都熄灭了,即便隐隐有光透进来,却如乌云遮月般的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杨翊背靠着冰凉的石壁,却依旧觉得闷热不堪,心中暗道:“这石室越来越闷,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被活活闷死在这里?” 他见那姑娘不停伸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脸上的蒙面布却也不扯掉,不禁笑道:“丑丫头,你就这么怕见人啊!” 那姑娘道:“你已经伤成这个样子,我可不想一下就把你给吓死了。”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杨翊还着实吃惊不小,忍不住笑了两声,直振得伤口隐隐作痛。 杨翊道:“也不知道这家人跟人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设了这样的机关害人,算我杨翊倒霉,竟然要丧命在这里。哎,要是临死之前还能听我小师妹弹一曲碧霄吟,那就死而无憾了。” 那姑娘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小师妹弹的曲子,就这样好听……” 杨翊道:“那是自然。我小师妹不光人长得美,琴弹得好,心地也好。不象有些人总是冷冰冰的,说话不近人情……” 那姑娘忽然冷冷道:“既然我长的没你小师妹好看,心肠也没她好,你还跟我说话做什么?” 杨翊没想到一句玩笑竟然惹她生气了,一下子懵了。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收也收不回来,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并不是说你长的不好看,只不过……” “只不过跟你小师妹就不能比。” 杨翊撇撇嘴,想不到这个丫头也是一嘴的伶牙俐齿。到底是自己不好,先惹她生气,说什么也得自己先让步。 杨翊在怀里掏了半晌,摸出一块玉佩来,道:“这是小师妹给我的护身符,说带着它就会保我出入平安,我一直随身带着,现在……送给你就当赔礼!” 那姑娘道:“既然是你小师妹送你的东西,你给我做什么?” 杨翊道:“活该我倒霉,中了毒还得罪了能救命的人,死也是活该!这玉佩留这也没有用了,不如就送给你……” 他说着就递了过去,那姑娘一甩手,道:“我才不要!” 只听叮当一声,玉佩掉在地上,当啷啷两声,没了动静。 杨翊真是觉得自己今日撞鬼,倒霉的不是一点点。只好附下身子去捡,这里头黑乎乎的,看东西也只是模模糊糊。他只好伸手在地上瞎摸一气,忽然哎哟一声,猛地抽回手。 那姑娘闻声道:“怎么了?” 只见杨翊的手心上,被划开了好长一条口子。光影模糊的映出地上的砖块,屋子中间有块小石头不仅格外的小,而且尖突的厉害。杨翊那样在地上摸索,难免会被划伤。 “有救了!”那姑娘忽然颇为兴奋的叫道:“所谓绝处逢生,师父教过我凡五行八卦一定有绝处逢生之门。这下有救了……” 杨翊笑道:“看起来小师妹这块护身宝玉还真管用。” 那姑娘伸手搬动一块突起的小石头,轰的一声,一块大石竟然拔地而起,一面眼前开出一条路来…… (三) 仿佛好久不见日光的人,一瞬间两人都睁不开眼睛来。 外头,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树梢上,眼前是一片碧草如茵,四周树木茂盛,流水潺潺,原来已经来到了城外。 那姑娘扶杨翊靠着一颗大树坐下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又倒出一粒绿色的药丸给他吞下去,接着就把那瓶子放在他手中,道:“这里面还有两颗药丸,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这只是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匕首,可是当小刀触及伤口的时候,疼痛并没有杨翊想象的那样激烈。除了冰冷,杨翊丝毫没有其他的感觉,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块冰。 她不仅下刀准,刀法更是快。杨翊甚至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她已经将伤口周围的腐肉全部都削了去。 即便是大师父给人看病,也不曾用过这样诡异的刀法,想到那日竹林里的落叶纷飞,杨翊不禁对她的快刀快剑深感佩服。 她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杨翊,道:“我得把箭拔出来,会有一点痛。”她拿过刀鞘给他,因为她知道,那不是一点痛。那种痛,是可以让人疼得不小心就咬断了舌头。 见到杨翊把刀鞘咬在了嘴里,她才握住那箭柄。用力一拔,顿时杨翊的身子跟着抽搐了一下,鲜血一涌而出。她飞快地点了他止血的穴道,往伤口上撒了些粉绿色的粉末,又扯下两条衣襟来,把伤口包扎了。 她把匕首插回靴子里,转身到水边去洗手。 杨翊看着她有些清瘦的背影,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那张滑稽可笑的脸是什么样子了。其实他知道,她一定不是长得那么丑。只是或许她不是很美,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的容貌。 她转身走回来,颇为正色道:“你得答应我,昨晚你遇到我的事,对谁都不要说。” 杨翊觉得她这几句话不象是在开玩笑,于是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你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要走了。”她忽然说,说完,一掉头竟然迈开步子纵身而去。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昨天晚上到王府去干什么……”杨翊的声音只能落在她身后,那身影已经远在数十米之外,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扬翊的视野里。 “喂……”杨翊又叫了两声,想起身去追,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折腾了一夜,杨翊也真的累了,加上伤口又流血过多,没多大会儿,杨翊迷迷糊糊的就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杨翊听到有人说:“大师兄你快点儿,都什么时辰了,要赶不上师父他们了。” 又一个人道:“人有三急,你总不能让我憋到衡阳城吧。” 杨翊此刻已经不觉得伤口疼痛,精神也好了许多。想那丑丫头的药还真是挺管用。他坐起身来,就看到两个小道士正急匆匆的沿着山路往前走。 虽然是道士,却不是泰山派的道士。泰山派的道士穿的是黑白道袍,这两个人穿的却是灰白道袍,而且身上都没有带剑,手里只拿一根棍子,样子看起来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也不象道士。不过这个打扮的道士,杨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两个小道士快步急走,一个小道士嘀咕说:“师父也真是的,平日教导我们要少管闲事,现在大老远跑到衡阳来管闲事。” 另一人道:“听说那个高总镖头跟大师父原是同门,如今他人都死了,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虽然江湖上姓高的人不算少,但说到衡阳城的高总镖头,却只有虎威镖局的高少雄一个。只是这个人今年才刚三十岁出头,怎么会突然说死就死了呢? 只见两个小道士快步急走,一个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快点儿赶路,天黑也到不了虎威镖局!” 这样看来,杨翊没有猜错。杨翊正要上去追问,忽然背后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杨翊猛一回头,顿时惊讶道:“五师父,你怎么来了?” 杨翊背后的这个人的体形格外的消瘦,骨骼突出,棱角分明,生得又黑又瘦,活脱脱象个猴子。 他上上下下打量杨翊,两个眼睛停在杨翊肩膀上看了又看,忽然伸手朝那伤处一拍,道:“怎么受伤了?” 杨翊哎哟一声,疼得撕心裂肺的叫道:“哎哟……五师父你要害死我啊,真该我今天倒霉,没被暗器害死也被你打死了……” 那人连连摇头,啧啧道:“连个小小的暗器都躲不过去,见了人你可不要说你是我罗城的徒弟啊。免得坏了我电光火石的名声!” 杨翊笑道:“五师父你放心,只能是我学艺不精,绝不是师父教得不好。翊儿就是死,也得包全师父们的名声啊!” 罗城哈哈大笑,道:“果然得你三师父的真传,学得一嘴油腔滑调。”他又仔细打量杨翊的伤口,道:“伤得不轻吗,不过看起来医治得还不错。谁帮你弄得?” 杨翊刚要开口,忽然想起丑丫头临走前关照的话,急忙道:“对了,五师父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看小师父的?” 罗城连连摇头道:“哎,我又不是老二,来看她做什么。好了好了别说这么多了,快跟我走。” 不由得杨翊再多说,罗城拉起杨翊快步就走。 真不愧是电光火石,罗城拉着杨翊,还是三步两步就来了城内的南雁楼。 杨翊这一路跑得紧,伤口不禁有些隐隐作痛,不禁伸手捂着伤口道:“五师父,你赶着成亲啊……就是上吊你也让我喘口气啊!” 罗城道:“哎,跑这点路就累成这个样子,哪里象我的徒弟。”说着,罗城已经走上楼梯。杨翊紧跟在后头,就听到楼上有人道:“你这一方便就方便了大半个时辰,别又是去偷酒喝了吧?” 这声音来自坐在窗口那一桌人,杨翊听着声音好生熟悉,急忙快步上来,只见窗口那桌上坐着两男一女,不禁惊喜道:“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怎么你都来了?” 那女子道:“自然是来看你……” 还没等她说完,她身旁那个摇着扇子的书生笑了起来,接口道:“看你这副狼狈模样。” 另一个敦厚的中年汉子更是惊异道:“翊儿,你怎么这副狼狈模样?” 那书生道:“看他这样子怕是觉得我们这些个师父不合意,要改投丐帮门下,坐那黄老头儿的徒弟去了。” 杨翊的模样确实很狼狈,不过他也懒得解释。看到桌子上的酒,迫不及待端起酒壶就要往嘴里倒。流了大量的血之后,他确实需要补充水分。 不过这酒一滴都没有倒入口中,就先被罗城抢了去。还真不愧是电光火石,出手就是快! 杨翊瞪着眼睛,罗城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道:“我这是为你好,你受了伤,酒能伤身,你还是喝水吧!”说着,就将一壶茶水放在他的面前。 那女子道:“你五师父说的对,酒能伤身,你还是喝水吧!翊儿,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杨翊无奈地长叹一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书生笑道:“以他的身手,不是我们干的,就是让女人给害的。倘若是,便别说你是我尹平扬的徒弟。” 杨翊苦笑道:“三师父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你们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来衡阳做什么?” 尹平扬笑道:“来看你那如花似玉的小师父呀……”这话惹的一旁那汉子满脸通红,低垂着头半天不说话。 那女子道:“三哥,你就不要说笑了。还不快说正经事!” 尹平扬道:“好,说正经事。” 杨翊出乎意料道:“咦?三师父原来也会有正经事要办?” 尹平扬笑呵呵道:“我的正经事就是快快把你这个丐帮弟子送回帮中去。” 这话一出,顿时惹得满桌人哈哈大笑,乐做一团。 那女子咯咯一阵乱笑,好一会儿才强忍住笑声道:“日后出来办事,再不带三哥了。” 尹平扬道:“不带我,那你们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要不等翊儿的了我的真传,你们再撇下我也不迟啊!” 那女子道:“你就不会教点好的给翊儿,竟教他些油嘴滑舌的功夫。” 杨翊道:“这就怨不得三师父了。他也不是不想教我学好,实在是他没什么好的能教给我。” 那女子又咯咯笑起来,捧腹道:“哎哟哟……我要被这师徒二人害死了,回头就让大哥罚你们两个到明镜台面壁思过去……” 尹平扬道:“看起来秀秀的功夫不到家,这样两下就被我们笑死了,那今后日后长着呢,少了你这个千里飘香,我们一群臭男人在一起还有什么可乐的。” 那女子道:“那你就好好说话,你们师徒两个,不许再胡闹……” 杨翊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这时候,忽听小二一阵吆喝,一群人走上楼来。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茶馆中那些华山派弟子。那个少了耳朵的小道士还用白巾遮掩着,样子有些古怪。 不过此刻即便撞个正着,想必他们也一定也认不出这是杨翊。谁会想到当日那个风流潇洒的轻衫公子,今日却俨然是个乞丐模样。 尹平扬喃喃道:“怎么连余哉善都来了?” 杨翊道:“对了,我这次经过杭州还遇见一见怪事……” 罗城道:“你可是要说那两个说书人的事?” 杨翊惊异道:“咦?怎么师父们都知道?” 那女子道:“你还真以为师父们关在梅谷里就是活哑巴,睁眼瞎啊。那两个说书人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只怕我们来这儿要办的事,你却不知道吧!” 杨翊正要开口问,尹平扬的折扇已经劈头打来,直敲得杨翊眼冒金星。“出来这些日子功夫没见长进,倒学会卖弄玄虚了。就你这点功夫还想在师父面前卖弄,这下真要罚你回去面壁思过了!” 杨翊猛揉被敲痛的脑袋,正要说话,忽听一个人道:“师父,咱们真的要在这儿住下来?您不是还赶着要去洛阳么?” 杨翊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那日茶馆里的小兄弟黄涛。只见他身旁一个胖胖的弟子道:“就是啊,师父,咱们跟那个什么虎威镖局又不是很熟,何必要为了他们耽误了行程?” 余哉善正色道:“如今虎威镖局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我过门而不入实在不合礼仪。师父平日教导你们要学好武功就要先学好做人,这点规矩都不懂了吗?” 那弟子被教训了一通,便不吱声了。只听余哉善道:“涛儿,你跟一明两个去打点礼品,不管人家跟咱们交情如何,礼数上还是要周到的。” 黄涛和那胖弟子各应了一声就都不再说话了。 罗城笑嘻嘻道:“连余哉善都要去哭丧,这下子可热闹了……”罗城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就听楼下一阵喧哗,只听见有人大喝道:“抓住他们!” 街上,两个人撒腿仓皇鼠窜,后头一群人穷追不舍。 这两个人一个是罗锅,一个是瘸子,正是茶馆里那两个说书人。 “师父,咱们也过去看看。”一个华山弟子好奇地站起身来,余哉善却一把按住他,正色道:“市井之徒打架斗殴,又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回去坐好!”那弟子悻悻地做回到位子上,不做声了。 尹平杨笑了笑,道:“翊儿,你我多日不见,也不知道你轻功克曾退步了,不如就借此机会你我来比一比,如何?” 杨翊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两个人都已经纵身跃出窗外。罗城大叫一声:“你们两个等等我……”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待到众人闻声回头,那桌上只剩下一锭银子和一壶没有喝完的酒。 其实这两个残废跑得不算慢,他们来到城外的时候,那些个追赶在后头的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只不过,比起尹平扬来,就不只是慢这么简单了。而杨翊,就比尹平杨慢了五步。这五步的距离,足够这两个说书人站立。 尹平杨摇了摇折扇,笑道:“看来我这个当师父的,还是快了你那么一点点。” “就比徒弟快这么一点点,你还有脸说啦!”罗城说着,一个纵身跳下树来。 那女子道:“我看你这个做师父的,都快要不及这个徒弟了。翊儿的轻功是越发的出神入化了,二哥你说呢?” 只听那汉子“嗯”了一声。 原以为摆脱了追逐,没想到一下子听到这么多人说话,那瞎子警觉的退了一步,一手紧抓着瘸子道:“师弟,什么人?” 那瘸子早已经有些痴痴呆呆地看着尹平扬,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道:“他……他不是尹平扬?” “尹平扬?”那瞎子身子一颤,忽然竖起耳朵道:“梅秀秀,罗城,岳非凡……原来梅谷四仙也都来了。” 尹平扬道:“哎,今天只有三仙,算我一个才不过四仙。不过我们几个陪你们玩玩也就够了,犯不着非要古老大出面!” 瞎子一听他说话,反问道:“你真是尹平扬?” 尹平扬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如假包换。你要是不信,可以来验货!” 那瞎子冷冷一笑,道:“堂堂魔教乾坤左使踏雪无痕尹平扬,谁会不认得?” 尹平扬道:“既然你认得我,那就不用我多问了,我只是想……” 尹平扬话没说完,见那瞎子手一挥,不知哪里跑来两颗烟雾蛋,顿时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两个说书人不见了。 杨翊撒腿就要追,尹平扬却伸手一拦,说道:“哎,不用追了。” 杨翊道:“干吗不追?师父你不是还有话要问他们。” “他们明知道跑不过我还要跑,那你就是抓住他们了,他们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梅秀秀道:“三哥,那现在怎么办?” 尹平扬看了看杨翊,道:“我看他这个丐帮弟子也该当过瘾了,也该让他做回咱们的徒弟了。” 狐说 第四章 棺材里的死人 (一) 点起一盏油灯,花枝枝小心地凑近杨翊肩膀,对着那伤口看了又看,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受伤了?” 纱布沾了药酒,在伤口上划过,杨翊却不觉的痛。因为花枝枝下手总是很小心,决不会弄疼伤口。 灯光下,花枝枝的黑黑的瞳孔闪烁晶莹,惹的杨翊心头泛起一丝暖意。 却偏偏有个不识趣的人,捏起鼻子四处嗅了嗅,又凑近杨翊闻了闻,笑道:“我说这屋里怎么这样香,原来是你!” 闻香识女人。是尹平扬的又一个独门武功。杨翊的身上,是不可能有这种独特香味的。而这个女人香还很独特。 杨翊扯着衣裳闻了闻,道:“什么味道,我怎么闻不出来?” 尹平扬摇着扇子道:“所以说你功力尚浅,还有待修炼。” “你是久入芝兰之室,自然不觉其香。”花枝枝别过脸去,在脸盆里清洗纱布。 她是吃醋了。 尹平扬瞥了杨翊一眼,那是在告诉他:女人,还是要哄的。 杨翊掏出胸口的玉佩,道:“这次脱险,你的护身玉佩首当奇功。不是它,怕是我们也找不到出路。” “你不用讨好我,我的玉佩再有用,也不如人家精心替你疗伤的好。”花枝枝将手中的纱布朝脸盆里一扔,竟然掉头走了。 杨翊真是命犯桃花,昨天得罪了一个救命的,今日又得罪了一个疗伤的。想要站起来去追,心里却实在也憋着一股气压着自己迈不动脚。 尹平扬笑嘻嘻看了看杨翊,道:“还是孔老夫子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还说,都是你多嘴惹她生气。” “知道她生气,你还不快去追。” “她生气,我还恼火呢。”杨翊心里窝着的火,一直在烧,只是烧得不很旺罢了。 “她是女人,你是男人。她可以使性子你却不能,她就是再不对,你也只能让着她。” “这算哪门子道理。”杨翊实在是恼火的厉害,想到昨晚凉亭里那一幕,就怒火中烧。 尹平扬道:“谁叫她是女人呢!” 身后传来一阵娇笑,有人道:“还真不愧是尹平扬,这样的道理都被你讲出来,难怪如此多的女人仰慕你,想做你的女人!” 尹平扬干笑了两声,摇着扇子道:“做我的女人可不那么容易!” 十一娘摇着桃花扇,莲步轻移,脸上带着笑意道:“说的是。所以,我一直就很好奇,到底你尹平扬中意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杨翊道:“小师父,你不是该跟二师父一起的么?” 十一娘凤眼微挑,嗔道:“谁要跟那个木头在一块儿。” 尹平扬笑道:“说得好,岳非凡确实是个木头。” “我正要跟你兴师问罪呢。你怎么枝枝了,我刚看见她哭着跑出去了。” 杨翊听说花枝枝哭了,哭笑道:“果然是女人。她哭我却不能哭,我真是命犯桃花,得罪了这个又那个的,赔礼都来不及。” 十一娘的桃花扇指向了尹平扬道:“谁叫你拜了这么个师父,活该你命犯桃花。” 十一娘咯咯的笑了起来,桃花扇映着桃花颜,分外的娇艳。 此刻入夜,已经夜深人静,杨翊道:“怎么不见四师父五师父?” 十一娘也奇怪道:“就是,用罢了晚饭就不曾见他们两个,出去了么?” 尹平扬笑笑,道:“你们衡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去看看。” 十一娘恍然道:“你是说虎威镖局的高总镖头暴毙之事?” “师父们来衡阳不会是为了给那个姓高的奔丧吧?”杨翊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牵强,却似乎又找不到其他理由来。 尹平扬摇头道:“他们高家不算名门也自称正派,又岂会让我们这些邪魔歪道去拜祭。” 十一娘桃花扇摇了又摇,撇嘴道:“这些日子常听人说不是死了这个就是死了那个,已经够晦气的了,现在还死在家门口了。” 杨翊道:“死了很多人吗?” 尹平扬道:“不错,这个月也就是杭州兰庄司马家,四川唐门,还有衡阳这一家虎威镖……” 一个月内死了三大家子,居然还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正派人士。可是尹平扬只是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口气带过了。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话音刚落,忽然门开了,只见两个黑衣人站在门口。 “二师父,五师父……” 夜幕下,两个人脸却仿佛死人脸。杨翊从来没见过二人面色如此难看,如果说有天下还有什么事能吓到这梅谷二仙,怕是只有天崩地裂,日从西出了。 不过现在杨翊还好好的坐在百花楼,天崩地裂是不可能了,至于明早会不会日出西方,那就要等天亮才能见分晓。 忽然,罗城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高家出事了……” (二) 今天,是高少雄出殡的日子。 郊外的竹林里,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把山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没有给路人留下任何行走的空间。 为了今天的仪式,高少风早两天就带着出殡的队伍住进了义庄,他不想错了吉时,耽误大哥上路的时辰。 队伍后头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孩子,吵吵嚷嚷,很是热闹。 说是出殡,其实比成亲的排场还要阔绰。高少风手里抓的,不是冥钱,却是真钱。 一路上散落的铜钱被孩子们哄抢而空,连大人都会尾随着出殡的队伍,即便到了郊外,还是有不少孩子跟着他们。 队伍已经离开衡阳城数十里,马上就要来到预先备好的坟地。 忽然一声“慢着!”穿过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直射进高少风的耳朵里。不用他转身,凌空划过一道蓝光,高少风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面前已经多出三个人。 高少风还来不及吃惊,那人已经道:“高少镖头,别来无恙啊!” “原来是长风镖局的郭总镖头,晚辈这里有礼了。”他恭恭敬敬地朝着面前这个老者弯下身子去。 说到年岁,长风镖局的总镖头郭震南足足长了高少雄二十岁,更何况是他的弟弟高少风。叫他一声长辈自然是受之无愧的,不过,也是礼数。 想不到郭震南只是微微地恩了一声。甚至连他身边的两个青年,都没有要还礼的意思。 高少风即将要弯下去的身子又直了起来,他挺直起腰,朝郭震南看了一眼,说话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客气。 “不知道郭大侠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多日不见了,我特地来看高总镖头。”他的目光落在了高少风身后那口胡桃木的棺材上。 这么说,他还是来送葬的。 高少风抱拳道:“有劳。”他的步子还没有迈开,郭震南身边的两个青年却已经把去路给挡住了。 “你这是……”高少风已经有些生气,要是在往常,他可能已经一拳打过去。可是今天是他大哥出殡的日子,他不能随便出手。更何况对手是郭震南,他根本没有胜算的把握。 郭震南双手背在身后,拉长着一张脸,“我说了,我是来看高总镖头的。” “人已经死了……”话说到一半,高少风忽然浑身一冷,他的意思是要——开棺。 原来不是来送葬,却是来找碴儿的。 可是虎威镖局跟长风镖局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大家都是同道。 高少风火了。“不知郭总镖头今天到底是来送葬的,还是来找碴儿?” 郭震南轻轻叫了一声:“儒文。” 何儒文朝高少风伸出了一只手,他没有发功,更没有用剑,可是高少风还是退了一步。他的手里,只是握着一块令牌,一块虎威镖局的令牌! 高少风很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有这块令牌?” 郭振南道:“这就要问你们的高总镖头了,哼!”他那一声“哼”很是用力,仿佛要从鼻子里把个讨厌的苍蝇挤出来。 高少风越发的听得不明白了,道:“恕晚辈愚昧,还请郭老前辈把话说清楚。”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今天就是要看看这棺材里的死人。”郭振南的手朝那棺材一指,何儒文身旁的青年忽然举剑相向,一直脚已经踏在了棺材上。 “慢!”高少风大喝一声,却已经来不及抓住他,眼看他另一只脚就要踏上棺材。 忽然只听得“啊”的一声,那青年像块甩出的面饼般飞了回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口吐一口鲜血,竟然直挺挺的倒下不动了。 何儒文要去搀扶已经来不及,大惊道:“师父,师弟他死了。” “啊?”连郭振南都很吃惊,跑上前大叫两声“儒风”也不见那弟子有何反应。 “你……”郭振南气得手脚发抖,眉毛胡子一起竖了起来,“你杀死我弟子唐儒风,这笔帐要怎么算?” 高少风确实还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却已经又有一个人死了。要怎么算,他也不是很清楚。 送葬队伍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哄的一阵,散去了。 “前辈,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倒要问问你!”郭振南手中的剑忽然闪过一道银光,落在了九岁的高辛身上。 “前辈且慢,有话好……”高少风最后一个字来不及吐出来,高辛已经倒在了血泊中。高夫人哀号一声,扑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有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长风镖局的人,我要你虎威镖局的人偿命。” 高少风的刀也已经拔了出来,即便他不愿意,也不得不刀剑相向了。 “今天是我大哥出殡的日子,我原本不想多生事端,不过你们实在欺人太甚。不问缘由就要开棺,如今又杀我九岁侄儿。就不要怪我金刀无眼了。” 高家的金刀,出了名的狠。一刀下去,即便是强壮的骆驼,也能一劈为二。 这一刀下去,鲜血溅了高少风一身,一个人的两块尸体落在了一旁。 “大嫂!”高少风万万没有想到,郭振南会拿女人来当挡箭牌,他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嫂。 郭振南冷冷道:“哼,这不是很好。一家人可以死在一块儿,是他们的福气!” 高少风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他的刀顿时如千万斤重的铁锤,怎么都举不起来了。 郭振南冷冷道:“儒文,开棺!” 何儒文一个纵身,伸手就去推那棺盖。一片殷红洒满了棺盖,溅了郭振南一脸,何儒文的两只手早已经不知去向。 又一个人昏死了过去。 郭振南的脸上溅满了血,看不出他的脸色是青是白。 “郭振南,只要我高少风还一息尚存,你就休想要开这口棺材。”高少风已经不象是个人,他双目猩红,脖子上突起的血管已经青紫。 郭振南忽然冷笑起来,笑得周围的空气都冰冷,一头狂发在空中飞扬,手中的剑深深插入了土里。“看起来我真的是低估了你们高家的金刀。不过,高少雄截镖在前,灭门在后,我郭振南只要一息尚存,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你胡说,我大哥又岂会截你们的镖,杀你的家人?” “如果不是你们虎威镖局的人做的,为何我长风镖局的人手里,会有这块令牌。高少雄截了镖还不算,竟然还杀我一家七十六口。若不是我带着儒文儒风外出访友,怕是也惨遭毒手了。我真是低估了你高家的金刀。” “我大哥为何要截你的镖?又为何要杀你一家七十六口人?”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郭振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 “我大哥已经死了,又要怎么问?” “死了怎么还会打死我徒弟唐儒风……” 郭振南的剑折断在土里,高少风的刀丢落在风中。棺材里竟然空空如也。棺材后头,坐着一个挎着小包的小人儿。 “是你打死我的徒弟?”郭振南不知名的畏惧起来,虽然她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那模样,却十分的可人。 她忽然一蹦,从棺材后面蹦了下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那几个死人那里,啧啧道:“他也太不经打了,我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死了。比只蚂蚁还不如。” 好厉害的小姑娘! “小丫头,是谁叫你来的?”郭振南喝道。 “我爷爷。”小姑娘的眼睛很亮,一闪一闪的,虽然很好看,却让两个大男人觉得莫名的惧怕。 “阿宝。”忽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那老头儿跟他柱的那根跟拐杖一样苍老干瘦,想根榨干了水分的甘蔗。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他实在是很老,老的一口牙都掉光了,头顶上稀疏的没几根头发,却还是在脑后梳了鬏。可是他的眼睛,却异常的明亮,正如那小姑娘的眼睛。 “罗三春!是你!”郭振南惊叫一声,脚底下已经站得不稳。即便二十年不见,不,即便这辈子都见不着了,他还是会记得他。 这世上,再没有人有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了。 罗三春眼稍都没有瞥向他,只是径自走向那小姑娘,道:“阿宝,叫你看好棺材,你跑下来干什么?” “阿宝最听爷爷的话,爷爷说不能开棺,就不能开。你看,那棺材还好好的在那儿放着呢!” 阿宝用手指了指那口棺材,罗三春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枯瘦的手掌在阿宝的脸颊上摸了一下。阿宝的笑颜仿佛开在枯枝上的杜鹃,格外的灿烂夺目。 “那你现在去吧,去把那棺材打开吧。” 阿宝哎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跑过去。 “慢着!”高少风听到开棺两个字,忽然如梦初醒,一个纵身扑了上去。阿宝看他一眼,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高少风“啊”的一声摔在地上,两个眼睛里满是鲜血。 “讨厌。”阿宝拍了拍手,忽然朝那棺盖一推,哄的一声棺材就开了。 罗三春探头朝里头看了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郭振风失望了。 “烧了吧。”罗三春被过身去,淡淡地说。 阿宝手中的火引子点着了一蓬稻草。 “慢着……求你让我看一眼……”这个“求”字,他郭振南一辈子,也不曾用上过几次。这一句出声很响,落音却很轻。他忽然想起来,他是在跟罗三春说话。 罗三春看了他一眼,“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郭振南皱了皱眉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我们长风镖局丢的镖,就是一口棺材。” “哦?”罗三春颇有兴趣的抬了抬稀疏的眉毛。 “我们丢了镖,本事无脸再见人了。可是……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罗三春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嗯了一声,说:“那你看吧。” 郭振南感激涕零的朝罗三春看了一眼,几乎要朝他磕头跪拜,可是当他伸头朝棺材里看的时候,却突然嚎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郭振南忽然扯着头发,嚎叫着发疯死的跑开了。 高少风已经看不见棺材里到底发生了,可是听见这样的哀号,还是忍不住问道:“郭前辈,发生什么事了?” 阿宝说:“那个疯子跑了。” “跑了?那棺材呢?” 阿宝说:“棺材是空的。” “空的?”高少风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棺材前头,伸手在里头摸了摸,真的是空的。“怎么会是空的?我大哥呢?怎么会是空的……” “我把他送去,给野狗加菜了。”这声音好声清脆,却不是阿宝。 是个女子。一个身穿绿衣,眼带微笑的美貌女子。她莲步轻移,群摆摇曳,朝着那口空棺材走了过来。 “你是谁?”高少风瞎了眼,对周围的事情,就越发的警觉。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让他很害怕。 “我姓柳……”她话没说完,阿宝忽然说:“你是柳絮。” 柳絮笑了笑,看着阿宝道:“你知道我?” 阿宝道:“坏女人,谁不知道。” 柳絮丝毫没有动气,还是在笑,淡淡地说:“你年纪不大,出手倒也不客气啊。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弄瞎了一个,弄死了一个,你也一定会被很多人都知道的。” 阿宝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去看她。 高少风道:“你把我大哥怎么了?” 柳絮道:“我能把一个死人怎么了呢?不过是看几只野狗饿了,给他们添些吃食罢了。” 高少风啊的一声大喊,喝道:“我们高家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对我大哥……” 柳絮道:“那你就错了,我既不认识高少帮主,同他也素未谋面。”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留着他的尸体,就会有人知道他是死于化骨催心掌。到时候,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原来……是你杀了我大哥?” 柳絮摇了摇头,道:“我也想,可惜我打不过你大哥。” “是你截镖再先,灭门在后,驾祸于我大哥。让他死不瞑目……” 柳絮更是摇了摇头,道:“你太高估我了,要我一口气杀死一百来个人,谈何容易。” “所以,你就设下这个局。来个一石二鸟,令他们自相残杀。”坐在一旁的罗三春冷冷笑了笑,道:“你是绿柳山庄的人?” “前辈果然高明。” 高少风豁然开朗,不禁苦笑了一声,道:“那你还来做什么?” “我是特地来告诉,我已经替你了解了身后事。你全家老小都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你可以死得瞑目了。”她的指尖闪过一根银针,高少风的额头上一个晶莹的小点儿一闪。 高少风的身子猛地挺了一下,抽搐了两下,笔挺挺的倒下去死了。 罗三春道:“阿宝,我们走。” 阿宝走在罗三春的前头,一蹦一跳地带路。 “前辈留步。”柳絮紧追两步,已经来到了罗三春的跟前。 罗三春哼哼了两声,道:“我跟你们绿柳山庄素未瓜葛,你留我做什么?” 柳絮笑道:“晚辈也不想耽误前辈事情,不过,不该看的你看见了,不该听的你也听见了,我就不能让你走了。” 罗三春冷笑了两声,道:“你以为你留得住我吗?” 柳絮摇摇头,道:“可我一定得把您留下。”话音刚落,数枚银针已经朝罗三春的额头射了过来。 罗三春的身子忽然弯曲得像风中的柳条,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老头儿,身体居然还能如此的柔软。银针擦过他身侧,打在他身后的树桩上。 阿宝拍手叫好起来。 “果然好身手!”柳絮的手在腰系抹了一下,手中已经是一柄犀利的长剑,剑上的花纹像蚕丝一般细腻。又是一把好剑! 长剑在柳絮的手中,宛如水蛇般舞动,让人看见了也抓不着。剑擦过罗三春的身侧,在他的青衫上,划开了小小一道口子。 “青柳宝剑,果然名不虚传。”罗三春用手指轻轻拉了拉那块破了的布,叹息道:“只可惜你的剑法过于缠柔,缺少阳刚之气,否则刚才那一剑,你至少能刺到我的皮。” “多谢前辈指点,那就讨教了。”柳絮的剑来的好快,快的让阿宝来不及眨眼。这一剑,直指罗三春的喉咙。 (三) 距离那层皮三分的地方,柳絮的剑停住了。 青柳宝剑弯曲如凌空修竹,铛的一声,竟然从柳絮的手里飞了出去。这一剑,竟然被一个牛鼻子道士给挡住了。 两个道士,却不是泰山派的导师,握着两柄剑锐利无比的宝剑,剑锋闪着寒光。 “哼,你一个练武之人,竟然欺负老者和小姑娘,简直不知廉耻。” 柳絮冷冷笑了一下,道:“你们以多胜少,以众欺寡,岂不是也胜之不武?难道你们倒是知道廉耻了?亏你们还是玄门中人。” 一个道士两根粗短手指朝柳絮一指,道:“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跟单打独斗。师兄,让我先来。” “你们手里的乃是清风剑和明月剑,也算得上是神兵利器。我却手无寸铁,这又哪里算得公平比斗?更何况,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柳絮振振有词,反而显得两个道士很是理亏。 “那好,我就徒手和你比试。”那道士将手里的宝剑递给了另一个道士。 柳絮喃喃道:“好!”好字未说完,一枚银针已经从指尖飞射了出去。 一个道士大呼道:“师弟小心。”他言语刚出,手下已经将那道士拉了回来,银针擦过两人的身侧,死死的扎进树身里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你居然用暗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简直无耻。”那道士显得义愤填膺,忽听另一人大呼一声“哎哟”,顿时倒在地上连滚带爬。 他捂着的右手臂顷刻间肿胀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脓包。 “针上有毒。”那道士急忙点了受伤道士的穴道,扶他盘腿坐了下来。 那道士手持长剑,愤然道:“想不到你竟然在针上下毒,当真是蛇蝎心肠,我这就要铲除了你这个妖女,免得你日后再害人。” 柳絮面上带笑,悠然道:“你师弟已经中了我的雪花银柳针,若是三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他就要全身溃烂而死。你是要在这里跟我打呢,还是去找解药?” 那道士脸色铁青道:“妖女,快把解药交出来。” “别说我现在身上没有,就是有,我也不会给你。” 那道士已经觉得跟她多说无益,大喝一声,剑已经来到了柳絮的脖子前。柳絮手里没了剑,脚下却闪得奇快。没有了剑,她不能攻击,只是躲闪,可那道士居然一剑都没有此中她。 柳絮的手再要动弹,忽然不知道那里来的一剑,已经刺进了她的肩膀。柳絮大惊,脚下乱了步子,急忙退了两步。还好闪的快,那剑只是在她肩膀上微微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那一剑竟然是来自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少年。 柳絮冷冷道:“原来华山派的弟子也会暗剑伤人,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不知羞耻。” 那少年正是华山弟子黄涛。 黄涛冷冷应道:“哼,羞耻二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倒真的不知道了。”他收起长剑退了两步。柳絮才看到,原来华山派已经数十人站在那里。 余哉善恭敬地朝那两个道士抱了抱拳,道:“原来是玄青门的两位道长,在下华山余哉善。”他见一个道士盘腿而坐,似乎在运息疗伤,疑惑道:“这位道长……” 另一个道士回礼道:“原来是余掌门,实在失礼。在下玄青门三代弟子宁布城,这位是我师弟孙布屈。我师弟如今身中这妖女的剧毒,在下正向她索要解药。” “哦?竟有此事。”余哉善显得有些惊讶,正色道:“这位姑娘若是有解药就请拿出来,我们必定也不为难你。” 柳絮虽然只是受了轻伤,对黄涛那一剑却仍心有余悸,笑道:“原来吴书余的徒弟也学会欺凌弱小,仗势欺人了。” 黄涛道:“跟你这种毒妇还说什么道义规矩,你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柳絮冷冷道:“哼,有本事你就自己来拿吧,那么多废话。” 余哉善道:“既然这样,那就得罪了。涛儿,一明,你们两个去帮孙道长把解药取回来。” 黄涛早已经如弦上弓箭,绪势待发,楼一明一见黄涛冲了上去,急忙一个箭步跟了上去。谁知黄涛一剑刺去,那柳絮非但不躲,反而昂起头来伸长了脖子。 黄涛急忙收了势,剑在半空中调了头。楼一明的剑却已经收不住势,黄涛急忙用剑一挡,只听咣铛一声,楼一明的剑硬生生地落在地上。 “大师兄,你干什么?”楼一明丢了剑,脸色很难看。 黄涛却只是看着柳絮,道:“你为什么不躲?” 柳絮道:“我为什么要躲?我死了,你们华山派就落个以众欺寡的罪名,用我死,来换你们华山派身败名裂,我柳絮死也值得了。” 余哉善哼了一声,道:“好阴毒的招数,果然不愧是绿柳山庄。不过今天,你要是不拿出解药来,也休怪我得罪贵庄了。” 柳絮冷冷狂笑,仿佛风中狂摆的柳絮,“别说我身上现在没有,就是有,你们敢搜吗?我谅你们没有这个胆量动我。” “你……”黄涛涨红了脸,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华山派弟子也都熟读圣贤书,自知男女受授不亲的道理。她柳絮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又岂能被男子随便搜身。更何况,华山派除了那个四十来岁的余哉善,多是一些风华正茂的少年弟子。 余哉善的目光掠过一旁的一老一少,道:“既然我们搜不得,却也可以让这位姑娘帮忙。” 阿宝大眼睛眨了眨,柳絮瞥了她一眼,道:“哼,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也是蛇鼠一窝罢了。” 她的肩膀忽然一麻,黄涛的手指已经点上了她的穴道。现在的柳絮,不用坐以待毙业已经是人为刀殂,她为商普了。 余哉善道:“这位小姑娘,还请麻烦你……” 他话没有说完,没想到阿宝把头一别,冷冷道:“我不是小姑娘了,我也不会帮你们。” 阿宝的个子很小,看起来还像十岁的小姑娘。可是阿宝已经十三岁了,她最恨人家还叫她小姑娘,余哉善犯了她的大忌。 没想到被柳絮言中,余哉善一愣,面色颇有些尴尬。 宁布城道:“小姑娘,我师弟也是为了想帮你们才受了伤,现在麻烦你的不过是举手之劳。” 阿宝哼了一声,生气地看着他们道:“是他自己要帮我,我又没叫他多事。中毒受伤是他活该。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宁布城气愤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阿宝没理会他。柳絮冷笑两声,看着他们束手无策样子,很是有些幸灾乐祸,绘声绘色道:“他中的毒,三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就会死得很惨。到时候,银柳针走遍他全身筋脉,他就会肿得像个胡萝卜一样,你们要不要亲眼看看。哈哈……” 余哉善道:“既然这样,我们且不能看着孙道长这样白白的死去。那我们只好杀了姑娘你,才从你身上取解药了。涛儿!” 黄涛微微有些吃惊地看了师父一眼,随即应了一声,抱拳道:“姑娘,得罪了。” 柳絮瞪大了眼睛,真的要死,似乎还没有人不怕得。可是黄涛的剑却没有刺进去,而是铛啷一声,飞出数丈之外。 黄涛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三个黑影已经跪倒在柳絮跟前,异口同声道:“属下来迟,让姑娘受惊了。” 柳絮果然虚惊一场,浑身一阵冷汗,道:“还不快替我解开穴道。” 看这三个黑衣蒙面人的身法古怪,武功却极高强,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余哉善开始后悔刚才没有立刻动手杀了她。 解开了柳絮的穴道,三个人面向众人道:“姑娘,要不要帮你杀了他们?” 柳絮冷冷道:“不用这么多,只要帮我杀了那一老一少就行了。” 三个人应了一声是,三柄长剑齐齐朝坐在一旁的罗三春刺去。众人全身一阵冷汗。罗三春却没有闪也没有躲,他手里的枯木拐杖忽然迎空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三个黑衣人的剑嘡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阿宝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忽然把手指头放在嘴里,吹了一个极响亮的口哨。 罗三春坐着不动,左手却已经从拐杖里头抽出一柄剑。像一根尖头的棍子,没有光泽也没有剑锋,剑身却只有一根筷子那样粗细。 这剑来的很快。只一剑,仿佛寒风掠过,一阵落叶狂舞,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再看,那三个黑衣人都已经没有了剑。 只听柳絮“啊”的一声,忽然捂着右边脸哀号起来,大喝道:“什么鬼东西?” 天空上,盘旋着两只白垩的雄鹰,飞呀飞呀,落在了树枝上。 “做得好。”阿宝拍手大笑,柳絮的脸上,有三条长长的抓痕,鲜血从里面渗出来,形成三条醒目的疤痕。 而三个黑衣人的额头上,都有一道浅浅的印痕,只是印痕,却丝毫没有血迹。众人看那老者的,他手里已经没有了剑,还是那根苦木的拐杖。这一剑正如雪山冰窖一般的酷寒,果真让人不寒而栗。 余哉善喃喃道:“阎罗剑,原来是‘一剑判官’罗三春。” 啪啪啪,柳絮连给了三个人一记耳光,喝道:“没用的东西,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阿宝忽然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摸出一个闪亮的东西,笑呵呵冲柳絮道:“给你看!” 镜子里,柳絮看到自己脸上深深的血印划痕,不禁惨叫了一声,凄声道:“臭丫头……你……干什么……” 阿宝笑嘻嘻道:“我给你化化妆,免得你日后嫁不出去。” 罗三春道:“我今天不想杀人,你们走吧。” 柳絮的牙齿间发出一种斯磨的声音,冷冷道:“好,我今天也不想死。你们给我等着。”话音刚落,四个人都已经不见了。 地上,还滴有柳絮的鲜血。 孙布屈忽然“哎哟”了一声,扑倒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儿。宁布城急忙去搀扶他,只见他唇色发白,很是难看。 罗三春站起来道:“阿宝,我们走了。” 阿宝刚刚迈步,忽然身后有人叫道:“臭丫头,你给我站住。” (三) 树丛里忽然窜出一个红红的脑袋,两团古灵精怪的红毛耸然屹立。这样的脑袋只怕世上很难找出第二个了。 “又是你这个红毛怪。”阿宝悻悻地说,“我跟爷爷今天有事,不跟你玩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崔老四蹭地一声蹿到阿宝面前,伸出滚圆的两段手臂挡住去路,喝道:“臭丫头,你杀了我老七,我得替他报仇。” “欺负人家小姑娘,你不觉的害臊嘛!”又是一个声音,阿宝仰头看见树上的人,忽然喜道:“大哥哥,怎么是你?” 那人一个纵身从树上跃了下来,树林里赫然冒出一个长身玉立,俊雅不凡的少年来。他一身轻杉随风飘逸,手中折扇轻摇,分外潇洒不羁。 阿宝看见他格外高兴,欢喜道:“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什么大哥哥,我叫杨翊。” 崔老四猛鼓起两个铜铃般的眼珠子,道:“怎么又是你这个臭小子?” 杨翊笑嘻嘻合起折扇朝他一指,道:“可不就是我……你师爷爷么!” 崔老四吼道:“臭小子,你说什么。” “人说子不教父之过,连你这个孙儿都教不好,我这个爷爷还怎么有脸见人呢?”杨翊手中的扇子轻轻在崔老四脑袋上拍了拍。 崔老四哇呀呀地乱叫,刷刷从身后那出两柄大锤来。杨翊摇头道;“又用这个吓唬人?可惜这次人太多,我怕了其他人未必怕阿。” 崔老四眼睛一扫,忽然惊道:“哪里来的这许多人?” 这两个铜铃的眼珠子,却似乎并不怎么好用。 杨翊说道:“我请他们来看你出丑的。”阿宝听了咯咯笑个不停。 想不到崔老四竟然信以为真,心中嘀咕道:“这小子武功诡异得很,要是真在这里输给他了,还让这么多人看笑话了,那日后岂不是没脸见人了。”想到这里,他忽然一个掉头道:“你们人多,我不跟你们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叫我大哥他们来。” 说着,扑通扑通两声,消失在树丛中了。 阿宝道:“爷爷,那天在酒馆里是那个怪人欺负我,就是翊哥哥帮我的。” 杨翊朝罗三春恭恭敬敬一行礼,没想到罗三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对阿宝道:“谁叫你出去招惹塞北麒麟山黄土老汉的徒弟?” 阿宝倔强道:“不是我的错,是他们自己找死,翊哥哥你说是不是……” 杨翊奇道:“我姓杨,你为什么叫我翊哥哥?” 罗三春忽然转过脸来,用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把杨翊上下打量了一下,一双眼睛闪着意外的光芒,道:“你姓杨?” 杨翊道:“自然是姓杨。” 罗三春却没有再说什么。 阿宝道:“杨大哥谁都可以叫,可是翊哥哥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你就是我的翊哥哥。” 杨翊笑了笑,想小孩子闹脾气,也无可怪。 阿宝道:“翊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杨翊指了指树上两只鹰,道:“他们带我来的。”忽然瞥见那两个奇怪打扮的道士,只见一个人倒在地上颇为痛苦,疑惑道:“怎么这位道长受伤了么?” 宁布城抬头道:“我师弟被那妖女的莲花神针打中,身中剧毒。怕是……” “妖女?”杨翊一下子来了没头没脑的妖女。心想必定是刚才阿宝顽皮,这个小丫头虽然年纪轻轻,却出手狠毒。想当日她在岳老二的酒馆里头,令两只白垩雄鹰杀死那柯老七,也不过只是为了一时之气。想必这个道士对她也有言语冒犯。 杨翊想起上次丑丫头给他的解药还剩下两颗,于是倒出一颗来,交给那道长道:“我这里有一颗解毒的药丸,很是有效,先给这位道长服下吧。” 宁布城接过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忽然脸色大变,惊异道:“你怎么会百慕龙须丹?” “一个朋友送的。” “你认识蟠龙山谷的人?” 蟠龙山谷杨翊倒没怎么听说过,不过龙在天就一定是蟠龙山谷的人。不算熟悉,好歹也算认识,于是杨翊点了点头。 余哉善见这个少年折扇轻摇,身形俊逸,心下觉得颇为眼熟。此刻听他这么说,问道:“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想不到竟然和魔道之人为伍。你师父是谁?” 杨翊道:“我倒是想跟他们为伍,只可惜人家看不上我,连名字都不肯相告。至于我师父么,就要看你问哪一个了?” 这小子油头滑脑,说话也不尽然可信。既然他不肯说,余哉善堂堂一个掌门又何必跟一个晚辈计较。 宁布城把药丸给孙布屈吃了下去,不到片刻,孙布屈已经不再疼痛打滚,喃喃道:“师兄……” 宁布城急忙扶起师弟,冲杨翊道:“多谢少侠慷慨赠药!” 杨翊还礼道:“好说。只不过,我看你师弟的毒尚未痊愈,你还是快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吧。” “百慕龙须丹乃是解毒的圣药,有了它,我师弟的命算是保住了。多谢少侠!”宁布城说完,那孙布屈也微微冲他点了点头。 杨翊欣然一笑,他还真没想到那丑丫头的药这样灵验。 阿宝忽然拉起杨翊的袖管道:“翊哥哥,你要倒哪里去?” 杨翊正要回答,罗三春突然喝道:“阿宝,怎么这么多废话。还不快走……” 罗三春虽然老,走起路来却步履轻盈,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跃出数丈之外。阿宝一把拉起杨翊,跃开步子道:“翊哥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那个“方”字已经是在几里之外,听不很清楚。 众人只眼前一晃,三个人都已经没有了踪影,连树上的鹰都不知所踪。 狐说 第五章 杀机 (一) “师父,那是什么?”忽然只见树林深处一团浓烟滚滚,空中窜起的黑烟将碧绿的树枝也熏了个乌黑。 余哉善暗道:“早了,还是让他们抢先一步。快去看看。”话音未落,脚下已经快步如飞地向前而行。 浓烟滚滚的地方,却已经只有一片焦黑。地上只剩下几团黑糊糊的东西,却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了。 那三个站在这焦黑旁边的人,似乎对此饶有兴味。 “现在真是来个死无对证。连尸体都烧了,还怎么查他是怎么死的呀?”罗城用两根手指捏起一撮黑糊糊的东西,在手里捻了一下。灰黑的粉末顷刻间被一阵微风吹的四处纷落。 尹平扬用手中的扇柄轻轻拨开那堆东西,黑糊糊一团东西里,一根银针格外的闪亮,脸上显露出惊异的神色,口中喃喃道:“雪花银柳针?” 罗城看到那闪亮的银针,正要伸手去拿,忽然被梅秀秀一把拦住。“针上有毒。” “这样你都看得出来?”罗城本来不大的眼睛瞪得滚圆。 梅秀秀捻了捻鼻子,道:“单单是烧尸体,怎么会烧出这种怪味儿,一定是有什么毒物在里头。” 尹平扬笑着点了点梅秀秀的鼻子,道:“你这个狗鼻子,真是比那二郎神的啸天犬还灵。你倒是看看这是什么毒?” 梅秀秀小心地用手巾包住那根银针,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又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道:“是苗疆的蛊,不过到底是哪种要等我回去了才知道。” 罗城道:“杀这种笨蛋,还用什么毒门的毒药。照我说,买些耗子药毒死了算了。” 尹平扬还在绕着那堆灰烬不停地走来走去,看了又看,罗城奇怪道:“你看什么?难不成还想从里头挖出金子来?” 尹平扬忽然蹲下身子,伸手捏起一撮灰烬,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你们看这堆木屑,烧得如此漆黑,不象有人的灰烬混杂在里头,依我看这棺材是空的。” 梅秀秀道:“即便棺材是空的,可高家却还是被灭门了。” 罗城道:“这个人一定跟高家有什么血海深仇,非但要杀他全家,还要焚尸灭迹。” 尹平扬站起身子,道:“我倒觉得未必。这些人下手如此毒辣阴险,做事又如此干净利落,绝非一般的报复。依我看,高家的这次灭门跟前阵子福州泉家失火,杭州兰庄血案必定是同一群人干的。” 尹平扬用了“这些人”而不是“这个人”说明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或者还不确定,但至少有了眉目。 梅秀秀道:“没有什么冤仇,下这样的毒手?” 尹平扬道:“就因为不是报仇,所以下手才更狠。顺便,也向那些不相干的人示威一番。” 尹平扬“顺便”这两个字说得有些轻描淡写,梅秀秀撇撇嘴,扔给他一句话道:“顺便?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梅秀秀话音刚落,忽听尹平扬警觉道:“有人!” 在他们身后,却并没有人。梅秀秀道:“哪儿有人,胡……”那个“说”字还没有出口,隐约中已经看到一群人朝这边快步而来。 尹平扬动了动耳朵,喃喃道:“原来是华山派的。” 梅秀秀道:“你怎么知道是华山派的?” 尹平扬道:“华山派的剑术固然厉害,可惜内功修为不到火候……” 他话没说完,就见罗城指着那群快步而来的人道:“一个个跑得跟野鸭子似的,就这种功夫也只能凑合着做个名门正派了。” 梅秀秀奇怪道:“你又说什么?” 罗城学着鸭子步,道:“这样的轻功身法,十里之外就能被人发现。连作贼的资格都不够,可不是只能做做名门正派讨些施舍么?” 梅秀秀咯咯笑个不停,连素日都颇为庄重的尹平扬都前仰后合,此刻怕是只有那余哉善是乐不起来了。 余哉善微微皱了皱眉头,脚下已驻足不前。华山弟子,距离那团焦黑只有十步之遥。楼一明不解道:“师父,怎么不过去了?” 余哉善哼了一声,冷冷道:“原来是你们这些魔教的妖孽,在此残害无辜,竟然对高家一门下如此毒手!” 罗城大喝道:“闭上你的狗嘴,你哪只狗眼看见我们杀人了,少在这里狗血喷人。” 梅秀秀摇头道:“不好不好。刚才三哥说我是狗鼻子,你如今说这人也是狗,岂不是抬举了他。依我看他们华山派的弟子跑起来的样子颇似那驴子,你该说他们是一群蠢驴才是。” 罗城哈哈大笑道:“说的是,说的是啊……” 余哉善勃然大怒,脸上早已经青一阵紫一阵。不过,要真的打,余哉善却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要比君子涵养,余哉善却是可以和尹平扬媲美的。所以他不出声,自然会有人替他出声。 果然只听一个弟子大声喝道:“住口,不许你门胡说八道的侮辱我们华山派。” 到底是年纪气盛沉不住气的,尹平扬早料到会有门下弟子替他出头。而这个小弟子年纪虽轻,一脸的正气倒在他师父之上。尹平扬微微一笑,倒是很不在乎。 楼一明见尹平扬对黄涛的话发笑,就喝道:“我大师兄跟你说话,你笑什么?” 尹平扬道:“照你们师父的说法,看见这团焦黑就是杀了人。那么你们华山派的弟子也看见了。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俩方人,我也可以说是你杀了人。” 罗城哈哈大笑起来,拍手道:“说得好!” 楼一明眉头一皱,用剑指着他们道:“你们这些魔教妖人,竟敢出言侮辱我师父师兄!” 梅秀秀冷笑道:“我们是妖人,那你师父是什么?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与其做个伪君子,我到宁可同那些真小人为伍。” “住口!”那弟子忽然大喝一声,忽然举剑刺来。剑光一闪,楼一明脚下竟然已经寸步难移,罗城只用了两根手指,就把那剑身牢牢地锁住了。 “小兄弟,你年纪轻轻肝火就这么旺,我看你还是先回去跟你太师父多学学修为,再回来练剑吧。”说罢,罗城只轻轻一推,楼一明竟然一个踉跄,翻身摔倒在地上。 “三师弟。”眼见楼一明摔倒,黄涛急忙上前搀扶,众弟子也纷纷上前。 余哉善忽然长剑倏出,只一剑,快而准地朝向尹平扬的心窝刺去。 余哉善果然是吴书余的高徒,若是尹平扬再慢一分,怕是早就被他一剑命中心脏。不愧是华山的剑! 可是,尹平扬还是闪过了。那剑掠过尹平扬的右手臂,刺开了一条血痕。 “果然好剑法,佩服!”尹平扬抱拳道:“我看除了你杨师兄,你们华山弟子中再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了。” 余哉善脸色阴沉,冷冷道:“废话少说,还不快出招。”话音刚落,那剑又已经一晃而来。华山派的剑法如清风拂柳,看似轻柔美妙,实则刚劲浑厚。故而,华山的剑由男弟子使出来,越发的威力无穷。 尹平扬虽然脚下闪得快,却始终不还手。余哉善连出数招,竟然都不曾伤到他要害。不愧是踏雪无痕,尹平扬的“踏水莲花”当真已经炉火纯青,不见丝毫破绽。 忽然余哉善握剑的手一抖,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落了下来。尹平扬的扇子不知几时打在了他的手上,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尹平扬的扇子看起来是红木骨架白纸的面子,却启示用的是前年的寒铁银线的丝绢,所以尹平扬没有兵器,扇子就是他的兵器。 这一记打下来,是在是余哉善始料未及的疼,连牙根都跟着发毛发酸。他正好打在了他的穴道上。 尹平扬微微摇头,啧啧道:“想不到你的剑使得跟小孩子完泥巴似的,粘粘糊糊,一点劲道都没有。” 余哉善道:“我虽然输了,也只能说我是学艺不精。我们华山派的剑法博大精深……” 尹平扬道:“这话不错,想当年我同你师兄连过一百来招,都不曾分出个输赢来。只可惜他英年早逝,若是你师父吴书余若是亲自赐教,我当真是要领教领教你们华山派剑法的精髓了。” 余哉善喝道:“你住口。你们这些邪魔歪道,害死了师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道貌岸然,简直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的那个是你才对!”梅秀秀忽然上前一步,厉声道:“你该谢谢那小圣姑。杨绍文若不是为了她放弃了掌门之位,你想当华山的掌门?哼,简直痴心妄想。说起道貌岸然,不知廉耻,怕是我们要拜你为时才对。” “你……你……”余哉善的脸色忽然由白变青,冷冷笑道:“原来杨绍文真的跟你们勾结串通,难怪你们要在这里替他百般的说好话!” 尹平扬道:“世事自有天作主,由不的你我在这里妄自论断。” 梅秀秀道:“三哥,别跟他这种人浪费时间了,还不快去找翊儿。这小子一溜烟的,人又没有了。” 罗城道:“他这么大个人了,有手有脚武功又不差,担心他做什么?” 余哉善忽然道:“原来那个姓杨的小子是你们的徒弟,难道……难道他是我大师兄的……” 梅秀秀猛然跺脚,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呸!你有什么脸还叫他大师兄。翊儿是我们一手带大的,你想要回你们华山派去,门儿都没有。” 但其实余哉善并没有要回杨翊的意思。世上的事就是这样难说,你以为是宝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真的可能一文不值。 余哉善忽然冷笑起来,冷言道:“原来他真的是那妖女和杨绍文的小野种。我要他回来做什么,只怕是你们想要也未必能要回来了。” 梅秀秀道:“你说什么?” 余哉善冷笑道:“他被一剑判官罗三春带走了,我看罗三春身旁那个小丫头很喜欢他,说不定已经被剁成肉块熬了汤了。” 梅秀秀的脚忽然软了,连两个大男人都变了脸色。罗城喝道:“你胡说,翊儿刚才还好好的在这里,怎么可能被罗三春给带走了。” 余哉善道:“那边的树林里还有两位道长。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信我,可以去问他们。” 他们真的是不信他,也无须再跟他多浪费时间。更何况这里和树林距离也不远,三步两步三个人就来了那树林。 那两个道士,还在那里休养生息。 罗城忽然拱手道:“两位道长……”他这辈子从来也没有跟谁这么客气地说过话,若不是刚才尹平扬事先拉了拉他,只怕“牛鼻子老道”之类的话语早已脱口而出。 宁不城一睁眼,吓一跳,身子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颤声道:“怎么是你们?” 罗城一看他似乎也颇有些惊讶道:“怎么是你这个臭道士。” 宁不城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尹平扬将罗城一拦,上前道:“宁道长,我们今日不是有心来闹事。只不过想请问道长一下,刚才是不是有个少年被个老者带走了。” 宁不城道:“你说那老头儿是不是……罗三春?” 罗城道:“这么说是他把翊儿带走了!” 尹平扬追问道:“走了多久,去了哪里?” 宁不城伸手朝他们消失的方向道:“刚走了不到一会儿……” 话音未落,三个人早已经无踪影。宁不城总算长吁一口气,仿佛刚从鬼门关逃过一劫。 (二) 半山腰没有人家,只有那间破陋的凉茶铺。茶铺里的那对夫妻都已年过四十,女人看起来粗壮而厚实,男人则精瘦而健硕。这两个人在茶铺里低着头擦洗着茶碗杯筷,穿着打扮看起来就是勤恳的农家人。 茶壶旁的蒸笼上,有热气腾腾的馒头。 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地赶了整整一天的路,现在已经又是午时。烈日当头,杨翊早已经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看到茶铺馒头,犹如见了亲爹亲娘。也顾不得许多一屁股就在长板凳上坐了下来。 杨翊怎么都没有料到这样一个干瘦的老头儿居然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连续赶路,到现在还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杨翊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但他知道,若再不休息进食,他一定会吃不消先倒下。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阿宝这样小丫头,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气连拉带拖地带着自己走了这样长的路。若不是阿宝拉着,他怕是早就已经躺下来睡觉了。而现在,阿宝的手还紧紧地拽着他的袖管。 杨翊举起手,甩了甩袖子道:“我这件衣裳本来不是很新,但至少还能穿上两年,如今被你这样一扯,我看也该寿终正寝了。” 阿宝看见杨翊额头上有汗,笑呵呵道:“翊哥哥,你才跑了这些路就累了。亏你师父还自称是踏雪无痕。” 杨翊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谁?” 阿宝愣了,忽然从身上一个小囊袋里取出一块手巾,道:“翊哥哥,你看看你额头上都是汗,我帮你擦擦。”她的手还没有触及杨翊的额头,手巾已经被杨翊抓在手里。 杨翊拿过那手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道:“好香的手巾,用来擦汗岂不是可惜了?” 阿宝道:“上头撒了菱香粉,擦了汗也不会觉得粘糊糊的,是我娘做给我的。” 杨翊道:“那就更不能用在我身上了。”杨翊握着手巾的手,又递了回去。只是递到一半,忽然被罗三春抓住了。 罗三春三根枯槁般的手指头在杨翊的手腕上起起落落,仿佛是在把脉。片刻后,罗三春低沉道:“你受伤了?” 杨翊收回手道:“受过伤,不过已经好了。” 罗三春瞥了他一眼,道:“谁给你解的毒?” 杨翊道:“一个不肯告知姓名的姑娘。” 罗三春忽然冷冷一笑,道:“你生性轻薄,人家姑娘自然不肯随便将姓名相告。” 杨翊抬了抬眉毛,道:“连我的品性您老人家都如此清楚?” 罗三春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杯子,老板娘提着长嘴的大茶壶往三个杯子里倒满了茶,阿宝往桌子上放了一块碎银子,道:“来二十个馒头,两坛好酒。” 罗三春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说道:“你可是姓杨?” 杨翊道:“不错。” 罗三春道:“你爹可是叫杨绍文?” 杨翊略有些惊讶之色,道:“不错。” 罗三春道:“你娘是乾坤教的圣姑毕若纤。你被尹平扬救起,从小被梅谷四仙养大,传授你武功。” 杨翊的惊讶从一点点一下子装满了一筐。而罗三春的脸上的褶子却连动都不曾动过,他只是又端起杯子来,微微蹙起了眉头。杯子里有个飘浮的小黑点,他微微吹了一口气,被子里的水忽然被削去了一层。 杨翊道:“前辈是……” 罗三春放下杯子道:“刚才那姓余的不是告诉过你。” 杨翊却从来不知道罗三春,甚至都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这个怪老头儿却似乎已经对他了若指掌,正如师父曾经说过的,敌在暗,我在明。这不禁让杨翊不寒而栗。 杨翊道:“前辈知道我爹娘的事?” 罗三春道:“经那两个说书的一宣扬,大江南北还有谁会不知道。” 这话不错,杨翊觉得自己一下子变笨了,居然问出这种问题。 罗三春又道:“你的轻功不差,只不过运气调息不当。跟着尹平扬那个臭小子能学出什么好来,若是你修炼了我的心法,就是有十个尹平扬也追不上你。” 经过刚才那样的连夜赶路,杨翊要不信他的话都难。 阿宝拉着杨翊喜道:“翊哥哥,我爷爷肯收你做徒弟,还不快答应了。” 杨翊却依旧一头雾水中,含糊道:“可惜我已经有七个师父如此之多,我……” 罗三春耷拉着的眼皮底下,暴射出一道精锐的光芒,杨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的话没有能说下去。 罗三春却道:“就凭你现在的武功,你想报仇么?” 杨翊道:“报仇?” 罗三春冷笑两声,道:“我不仅知道你爹娘是谁,我还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连你的仇人,我都了若指掌。更何况这天下,还没有谁能够逃得过我一剑。” 这一把,杨翊的死穴算是死死地给他抓住了。像杨翊这样一个孤儿,对于杀害父母的血海深仇怎会不想报?他千里迢迢从江北到江南的听那两个人说书,也无非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如今,这个能揭开他身世之谜,血海深仇的人就在眼前。仿佛见到金子的淘沙者,杨翊的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杨翊道:“那你知道,是谁害死我爹娘?” 罗三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道:“我自然是指导,不过如果你也想知道,你就得帮我去办一件事。” 杨翊道:“什么事?” 罗三春忽然伸出枯树般的手臂,朝着那里一指,道:“帮我把那车上的东西拿来。” 顺着他指的方向,晃动着一团影子。杨翊惊奇道:“那是什么?” (五) 那原来是一辆篷车。赶车的车夫带着草帽,皮肤黝黑,浑身充满了乡村的粗野气。可那车子却异常的气派,柚木的车身宽厚而结实,雕花的车门内衬着鹅黄的丝绢。在气派的篷车的映衬下,这凉茶铺越发显得破旧。 车门打开了,从车子里走出来两个姑娘,她们各自佩着一把长剑,都是一身碧绿的衣裳。接着,杨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暗道:“怎么是他们?” 下车的除了翡翠明珠,当然还有凌云鹤。说起来,这样大热的天,却是应该租一辆车子来坐坐,看起来这个小子确实比自己懂得享受。 翡翠扔给那赶车的老汉一些银子,自己则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用手巾将那凳子桌子擦了又擦,凌云鹤才撂起衣摆在凳子上坐下了。 粗壮的老板娘提着大茶壶走过来,朝着那拳头大杯子里注水,居然一滴都不曾撒出来。 在这老板娘的衬托之下,翡翠明珠俩个丫头原本只是平平的姿色,却犹如月中的嫦娥。当真是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忽然,翡翠的手挡在了老板娘伸出来的手上,当真是一块美玉落在了一块焦炭上。翡翠低头看了看老板娘手里的抹布,道:“这儿不用你了,去给我们拿十个肉馒头。”说完,就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在桌子上。 他们三个年轻力壮的人才不过要了十个馒头,阿宝一个人就要了二十个肉馒头。当真是让人有些惊讶,可看那阿宝一个接一个地吃得正欢,不禁要让人担心这二十个馒头够或不够。 明珠用袖管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此刻正午,日上三竿,晒的人口干舌燥,莫说是赶路,就是坐在这茶铺里,都觉得火烧一般的炽热。翡翠明珠杯子里的茶早已经消失一空,而凌云鹤杯子里的茶纹丝未动。 明珠从车上拿来一个皮囊水袋,凌云鹤喝了几口,老板娘已经端上来一盘热腾腾的馒头。 翡翠用手拿了一个给凌云鹤,给了明珠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当真是饿坏了,翡翠张大了嘴,仿佛要一口把那个肉馒头吞下去。只可惜她长了一张樱桃口,再怎么长大也不过只是咬破了包子皮儿而已。 忽然,凌云鹤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低声道:“吐了。” 翡翠明珠猛地一惊,明珠急忙扔掉了手里的包子。翡翠连连咳嗽了两声,竟然被那包子皮儿给噎到了。 明珠急忙拍着翡翠的背心,低声道:“怎么了?少主。” 凌云鹤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在茶铺里刷洗杯盘的夫妇身上,低声道:“想不到这荒山野岭的,居然也有开黑店,卖人肉包子的。” 翡翠大惊道:“人肉包子?” 她这一声叫得太响。杨翊跟着一惊,手里的包子还好没有到嘴里。而阿宝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罗三春也毫不客气地拿起来就啃。 杨翊惊讶道:“前辈,这包子馅儿……” 罗三春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说道:“你难道不知这人肉乃是天下的美味?要吃到上好的人肉包子,那就一定得吃‘黑白无常’亲手做的枕头包。不过今天这包子的味道倒没有上一回的好。” 那凉棚里的夫妇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妇人黝黑的脸上,显出一股莫名的杀气,冷笑道:“果然不愧是判官,我们黑白无常到底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的。” 罗三春笑道:“你们黑白无常出了名的是‘夺命飞镖’和‘阴阳双刀’,这乔装易容,自然是不堪入目的。” 那男子道:“我二人已经数十年不曾涉足江湖,就是不乔装也未必就有人能认出我们来。” 说到关锦堂,紫罗刹江湖上无人不知是南海派重阳真人的得意弟子,但若是说到“黑白无常”,怕是就没有人知道是谁。当年的一对金童玉女,如今却全然似一对山野村民。 凌云鹤笑了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黑白无常,怎么大白天还闹鬼的吗?怎么你不在黄泉路上等着,来这里做什么?” 关锦堂冷冷道:“阎王爷说你的寿辰到了,我们来带你上路。” 夫妻两人忽然一个纵身,蹭地从身后掏出兵器来。紫罗刹的一对弯刀犹如牛角,关锦堂手里的大刀好似巨斧。弯刀和巨斧化作两道光影,闪电般袭来。 凌云鹤脚下如飞,忽然抡起一脚,踢飞了桌子旁的凳子。那凳子嗖地飞了起来,截断了那道光影。 凌云鹤笑了笑,朝那二人抱拳道:“承让了。” 翡翠道:“少主,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凌云鹤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身后却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道:“公子请留步!” 不知几时,凌云鹤身后竟然多了一顶软轿。那软轿一席红色轻纱罗曼,抬轿子的四个男子身状如牛,轿子里的人低声沉吟,说话悠然缥缈,定是个妙龄的少女。 果然,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少女,一个美艳的妙龄少女。 她容貌秀丽,谈吐文雅,举手投足间无不透出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令人肃然起敬。一身红衣更突显她落落大方,雍容华贵。即使沉默不语,也好像盛开的牡丹。 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对她无礼,更何况,凌云鹤还是个惜花之人。 凌云鹤朝她微微一抱拳,道:“在下凌云鹤,不知这位姑娘是……” 那姑娘道:“小女子复姓欧阳,名字叫羽鸿。” “噢……”凌云鹤这个哦字拖得很长,仿佛要一口气绕过长城。确实,看到这样一个高贵典雅的美貌少女出现在这样的荒山野岭里,谁都会觉得惊讶。 凌云鹤笑道:“原来是日月神教教主的千金,当真失敬!” 确实,听到欧阳羽鸿这个名字,任何事都不会让人惊讶了。因为日月神教还没有办不到的事,杀不了的人。刀山火海,只要教主一声令下,都会被移为平地。 欧阳羽鸿微微笑了笑,指着凌云鹤手里的箫,道:“一只玉箫,两个美女。你便是那绿柳山庄的怜香公子凌云鹤,对么?” 即便是笑,都没有人可以象她笑得这样高贵。她这一笑,当真可以迷倒千千万的英雄好汉。只可惜,凌云鹤不是英雄好汉。 凌云鹤道:“怜香不敢当,凌云鹤倒是真真切切。不知道大小姐叫我留步,有何贵干?” 欧阳羽鸿道:“我原本只是让这两个奴才来伺候公子路上小憩,想不到俩个粗人笨手笨脚的,反倒得罪了公子。” 她看向那对粗糙的夫妇,夫妇二人竟然同时低下头来,仿佛两只被驯服的猛兽。而那看似弱不禁风的欧阳羽鸿,却是那驯兽人。 凌云鹤道:“原来黑白无常是欧阳姑娘的奴才,那在下还要多谢姑娘的美意了。”说罢,凌云鹤还是要走。 欧阳羽鸿却伸手拦了拦,道:“听说公子带了一样宝贝上路,怎么不舍得让我瞧瞧么?” 凌云鹤笑道:“有欧阳姑娘在此了,什么宝贝也都算不得宝贝了。” 欧阳羽鸿咯咯地笑,下颚微含,玉手轻掩,好一个淑女。欧阳羽鸿道:“可我还是想看看。” 凌云鹤微微蹙起眉头道:“倘若我说姑娘看不得呢?” 欧阳羽鸿道:“我不远千里的追随公子来到这里,难道连看一眼都不能么?”她语气忽然变得很娇昵,声音也越发的柔缓,眼神中更是带着些许的哀愁。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仿佛都是经过精心思虑才做出来的,让人挑不出破绽来。 女人对付男人,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功夫,在欧阳羽鸿这里,可谓淋漓尽致。连凌云鹤都忍不住笑了笑,道:“好,那就让姑娘看一眼。” 欧阳羽鸿缓缓走到篷车来,来到车前的时候,欧阳羽鸿停下了。她确实知书达理,在别人没有允许之前,她不会擅自做出任何举动。等到翡翠挑开篷车的帘子,凌云鹤伸出手道:“请!”之后,她才点了点头,又朝前走了一步。 欧阳羽鸿微微探了半个身子进去,过了片刻,欧杨羽鸿直起了身子,脸上带着微笑地看了看凌云鹤道:“多谢公子,我已经看过了。” 翡翠放下车帘,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走了。” 欧阳羽鸿道:“你们可以走了。” 凌云鹤道:“那多谢姑娘。” 马夫回到篷车上,抡起鞭子正要抽打马背,忽然,车把手却被人按住了。黑白无常死死地压在车把手上,沉重的分量使得车身往下陷得很厉害。欧阳羽鸿说话了:“你们可以走,可是这辆车却不能走。” 明珠怒道:“凭什么?” 欧阳羽鸿伸出手朝向那篷车,道:“你们的这个宝贝,却原来是个镖底,而我就是这趟镖的镖主。” 凌云鹤笑道:“我还一直疑惑是谁这么有闲情雅致,好好的,压个死人坐镖。原来是欧阳大小姐。不过可惜啊,欧阳姑娘所托非人,人家不但把镖丢了,连命也送了。” 欧阳羽鸿微微摇头,道:“只要镖没有事,其他人的生死,我并不在意。” 凌云鹤笑了,道:“这样看来,我们确实同道中人。” 欧阳羽鸿奇道:“此话怎讲?” 凌云鹤道:“日月神教的欧阳教主被誉为老魔王,我们绿柳山庄也不是什么正派,大小姐说话干脆果断,我凌云鹤行事也喜欢干干净净。” 欧阳羽鸿笑了,微微发出一个很柔和的声音,道:“哦?” 凌云鹤道:“所以,我不会把这车留下。” 欧阳羽鸿大眼睛眨了眨,叹息道:“我本来只想好好跟公子商量,既然没有商量的余地,那看来,我只能得罪公子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朝车子上扫了扫。车夫顿时从车上滚了下来,连拉扯的马都被紫罗刹狠狠一鞭子抽的无影无踪了,看起来现在这辆车要走,恐怕是寸步难行了。 凌云鹤朝她伸出一只手来,道:“姑娘请。” 欧阳羽鸿笑道:“原来公子想通了,这就好了,免得伤了和气。” 凌云鹤摇头道:“我是请姑娘出招!” 欧阳羽鸿先是一愣,转而道:“我原以为公子是怜香惜玉之人,怎么如今倒要跟我干戈相见?” 凌云鹤笑道:“姑娘手里没有兵器,凌某也不用兵器,又何来干戈相见?” 原是一场比斗的先兆,却因为两个人彬彬有礼的言辞,举手投足的谦让,而丝毫不显出一丝杀气。 欧阳羽鸿道:“既然公子如此谦让,那小女子就得罪了。” 她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露了出来,当真是一双玉手。她十指纤纤,白净细腻,温柔的好像西湖里的水。可是,就在这样的一双玉手中,却藏满了杀机。 她的十指间射出了十根绣花针,绣花针连着绣花线,绣花线就系在欧阳羽鸿纤细的十根手指上。原本柔弱水嫩的一双玉手,突然间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没人看见凌云鹤是怎么闪的,那十根绣花针却已打在了凌云鹤身后的关锦堂额头上。一个额头上刹那间插满了十个红点。关锦堂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欧阳羽鸿的手指忽然一动。只听扑通一声,关锦堂狠狠地倒在地上,居然连抽搐都省略了。 绣花针忽然如暴雨骤降,狂风席卷而来。凌云鹤手里一团绿光,只听叮叮当当几声,十根绣花针竟然断了好极截,掉落在欧阳玉鸿的绣花鞋旁。 欧阳羽鸿脚下退了一步,她是怕的,可她的脸上还是笑了,嘴里道:“凌公子不是说不要干戈相见,怎么就用上了兵器?” 凌云鹤笑道:“我确实不希望干戈相见,可是姑娘已经有了干,在下若不想死,也只能动戈了。” 欧阳羽鸿两根手指捏着一根绣花针,道:“这不过是女儿家用的绣花针线,又怎么能算作是兵器呢?” 说话间,她左手握着得丝线已经缠住了蓬车的车辕,只要稍一用力,那车就会被她整个的翻了过来。连同坐在车上的紫罗刹,也会死得很惨。可是欧阳羽鸿没有叫她离开,她不敢走。 车的另一端被凌云鹤死死地按住了。 欧阳羽鸿道:“素闻凌公子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想不到居然连个死人公子都如此怜惜?” 凌云鹤道:“她虽然是个死人,却仍可算是一宝。倘若她活着,那当真是天下的奇珍异宝了。” 欧阳羽鸿道:“公子这么说,是不肯将这个宝贝让给我了?” 凌云鹤道:“自然是不肯的。”欧阳羽鸿的手忽然松开了,这一招凌云鹤始料不及。自己的手来不及松开,车身猛然失重,朝自己打了过来。凌云鹤来不及去推,连连后退了几步。纵深一跃翻过了车子,车子却摇摇晃晃的摔向了悬崖。 这要是掉下去,莫说车里的美人,就是坐在车辕上的紫罗刹也会粉身碎骨。可是欧阳羽鸿不使眼色,不说话,她就不敢动。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欧阳羽鸿,可是欧阳羽鸿的精力却全都灌注在那车子上。 车子终于失去平衡,一个翻身,落了下去。凌云鹤大惊,欧阳羽鸿更是花容失色。 可是等他们来到悬崖,车子已经消失在山崖上。二人正在沮丧,忽然一个白影一晃,落到一半的车子,居然给稳稳地拖了起来。 当篷车毫无损伤四平八稳地落在了地上,那个白影也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狐说 第六章 碧玉玲珑 (一) 白影化作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头少女。斗笠上的黑纱遮蔽了容貌,却无法遮掩玲珑婀娜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那紫罗刹已经掉入山谷,怕是早已经粉身碎骨。 像那样的一辆篷车,三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未必有力气拖得动。她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竟能整车托起。不是亲眼看见,便无人会信。 那姑娘才刚落定身子,竟然又将整个车子举了起来,脚下竟然还凌空几步。 可她的脚才只是凌空几步而已,足踝上却已经被几根红色的丝线给缠住了。 欧阳羽鸿的红线却不是一般的丝线,看似细细的一根,其实却刀割不断,水浸不烂。 可那少女却没有打算要反抗,欧阳羽鸿一拉,她就落了下来。甚至,都无需欧阳羽鸿用力。 欧阳羽鸿确实吃惊,可是,即便是吃惊,她还能表现的泰然自若。只是一时间她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少女却先说话了:“你不让我走,我便不走,可你却为何又不说话?” 她一说话,欧阳羽鸿反倒如梦初醒,道:“我……”她只说了一个我字,接下来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这个高贵端庄的大小姐,仿佛一下子变得又聋又哑。这样的情景,更让人对这个奇怪的少女三分畏惧。 少女却道:“你这个人无情无义。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必定不是个好人。你再不说话,我可要不客气了。” 欧阳羽鸿终于说:“你要怎样不客气?” 其实倘若那少女一开始就还手出击,或者是言语相吉她便知道该如何应对。万万没料到她竟然逆来顺受,顺水推舟,这一招不止欧阳羽鸿,怕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未曾料到,也使不出来。 少女说:“你既然开口了,我还是客客气气地跟你讲。” 欧阳羽鸿道:“这篷车里的东西原是我托人押的镖,姑娘就这样招呼不打一声的带走了,要我回去怎么交待呢?” 少女说:“你怎么交代,那是你的事。” 她确实还是在好好的跟她说话,说出来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欧阳羽鸿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欧阳羽鸿沉下脸色道:“你至少,要说出一个道理,你凭什么就能带她走?” 少女道:“那我倒要问问你们……”她忽然伸出一根白玉般手指,朝这里的众人一指,道:“你们又凭什么来带她走?” 这一指,众人都呆楞了。 忽然有人道:“就凭她是龙在天的女儿,身上可能藏着九天剑谱。”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原来她就是当年人人都争相要娶的龙丝丝,不论娶妻还是求剑。如今她又成了众人争相夺取的宝贝,无论是美人还是剑谱。 这声音来在那茶棚里的老人,谁都不曾注意到原来还有一老一少坐在那里泰然自若的吃着包子。而做包子的人,却已经成了包子馅儿。 阿宝还真的就把那二十个人肉包子吃光了,看她用小手拍了拍肚皮,似乎很是满足。而罗三春正端着手里的茶,小心翼翼地吹去上头的茶叶末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道:“莫说他们,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这本剑谱?” 少女冷冷道:“也只有你们才稀罕这破玩艺。可是,剑谱根本不在她身上。” 罗三春也冷冷笑了两声,看着凌云鹤道:“你师父叫你半路截镖,杀人灭口,不也是为了九天剑谱?”说完,又看着欧阳羽鸿道:“你日月神教十三死士冒死去蟠龙山谷盗墓偷尸,又千方百计地托给长风镖局的人押回火隐坛,难道不是为了九天剑谱?”最后,她又看着那白衣少女道:“即便真如姑娘所说,这剑谱不在那龙丝丝身上,有了她在手里,还怕龙在天不把剑谱交出来?” 凌云鹤笑道:“前辈对我们的事情好像了若指掌。” 罗三春道:“我也不过是比你们多活了几年,多看了些事情。你若是在我这个年纪,也未必你不知道这些。” 欧阳羽鸿的目光从上到下把罗三春打量了一番,上前道:“当年曾有个高人和龙在天比剑,大战三百来回合依旧胜负未分。自此此人在江湖上消声觅迹,想必前辈就是那和龙在天比剑却未分胜负的一剑判官罗三春吧!” 罗三春笑了,道:“想不到事隔二十年,你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认得老朽。不错,我确实和那龙老头不分高下。对于九天剑的精妙绝伦,我也确实佩服。二十年来,我一直潜心研究破解他剑招的武功,可惜,却一无所获。” 明珠道:“所以,你就要抢那剑谱,学那上面精妙绝伦的剑法?” 罗三春摇头道:“我确实欣赏龙老头的这套剑法,可是要让我跟他学,哼,下辈子吧。我要这本剑谱,就是要拿回去悉心研究,寻求破解他剑招的武功。” 那白衣少女忽然笑了,说道:“那我看你就不用白费心思了。” 罗三春道:“难道九天剑真得完美到毫无破绽?” 少女摇头道:“凡是剑招,必然有破绽可寻。只是,九天剑虽然精妙,却只是一半普通的剑法。算不上绝顶的好武功。所以,即便你想出了破解的招数,也还是会有比你更厉害的剑法,这样下去,你要想到何年何月才算是个了解呢?” 罗三春狂笑道:“好一个口出狂言的小丫头,我倒要看看你的剑法有何精妙之处?” 话音未落,长剑倏出。移行幻影之间,之见两团人影在空中飞扬,惹得尘土飞扬,越发的看不清楚二人的出招。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只见啊的一声,一团影子倏地飞出数十步,轰隆一声落在地上。众人还没看清,阿宝大叫道:“你敢打伤我爷爷!” 阿宝的身子嗖地窜了出去,眨眼间却又扑通一声摔了回来。小胳膊上一道长长的剑口,鲜血渗了出来。 少女迎风而立,白玉长剑的剑刃上沾着点滴的血。 一霎那间,只听见耳旁忽忽的风声,以及罗三春轻微的哎哟声,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忽听咔嚓一声,空气中,飞扬起一片碎末,夹杂些罗纱的碎片分扬在风中。 空气缓缓地移动,那少女的青丝漂浮在迎风微动的白纱轻衣之上。她的眼神仿佛凝注了一汪谭水,宁静而幽远,轻柔却深邃。 瞬间,时间仿佛凝结,甚至连呼吸都被停止了。 她,竟然和那棺材里的死人有着一张九分相似的脸。 可是她看起来更年轻些,也更红润白皙。一身白纱轻衣,一柄白玉长剑,宛若一个不经意坠若凡间的云中仙子。 她虽然一身素装,却比那欧阳羽鸿看起来还要尊贵大气,当真美极不可方物! 她就是龙在天宝贝中的宝贝——龙心狐。 龙心狐举起剑,指向罗三春,动作虽然缓慢,却极其锋利。可是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剑。 龙心狐微微蹙眉看着这个人,道:“怎么又是你?” 杨翊道:“你现在还不能杀他,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 龙心狐道:“可我并没有要杀他。” 杨翊松开了手,众人似乎也长舒了一口气。 龙心狐垂着头看着罗三春,道:“能斩断我的斗笠,你的判官笔确实利害。其实你要杀我也并非什么难事,可是你没有杀我,所以我也不会杀你。” 罗三春已经站了起来,哼的一声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声音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要留着你来要挟龙在天。倘若真如你所说的,九天剑谱不在龙丝丝身上,那我就只好用你来向龙在天交换了。” 众人听得有些莫名,罗三春又道:“不过你的剑法确实比九天剑法还要精妙,若不是被你精妙的剑招所吸引,我也不会失手被你打伤。” 欧阳羽鸿笑道:“真不愧是个天下三剑客之一,爱剑到如此地步,简直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凌云鹤道:“这第一位自然是九天剑的龙在天,第二位则是这位一剑判官罗三春,这第三位……” 欧阳羽鸿道:“这你就错了,龙在天和罗三春都只能轮第二第三。这排第一的要数玄青教的至善道人。” 凌云鹤恍然道:“原来是他。” 明珠道:“这样说来,难道武当的太极剑也比不上这玄青的天禅七绝么?” 欧阳羽鸿道:“太极剑还分三十二路七十六招之类的,可是天禅七绝只有七招。只这七招却变幻无穷可以打败天下的高手,这天禅七绝岂不是比天下的剑都要厉害。” 杨翊道:“既然天禅七绝这样厉害,罗老前辈为何还要那九天剑谱?” 罗三春道:“天禅七绝确实厉害,可是至善那个老头儿性格怪癖,轻易不跟人动手。更何况,至善也出自武当门下,天禅式难免有些太极的味道,可是这九天剑却不同任何门派的剑招,其剑路招式之精妙,当真是我前所未见。” 欧阳羽鸿道:“连罗老前辈都前所未见,可见这九天剑谱确实乃天下至宝。” 罗三春却摇头道:“倘若刚才还能这样说,在见识了这位姑娘的剑法之后,那九天剑便不足为奇。” 能得到罗三春的赞誉乃是多么大的面子,可是龙心狐却似乎根本不在乎。 龙心狐道:“我使的只不过是女儿剑中的最浅显的一招,算不上什么精妙。更何况,我年纪尚轻,根本还使不出这剑的威力。” 她说话的时候,口气平缓,倒正如她的剑招,婉转流云。仿佛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杨翊虽和她打过两次交道,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她庐山真面目,以前也不觉的她说话如此轻柔,此刻倒是觉得她似乎满腹的心事。 罗三春哈哈笑道:“好一个女儿剑,轻盈柔美,缓急相间,却让人找不出半点的破绽。老夫我真是惭愧了,居然连你这个十来岁的丫头都打不过。” 忽听背后传来一人高喝:“死老头,你敢伤我徒弟。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二) 众人闻声望去,那人影一晃已经来到了罗三春跟前,碰碰两声,那人已经出了两掌。这掌势来的凶猛,罗三春躲避不及,只得把手还击。 杨翊大叫道:“五师父,快住手。” 可那罗城掌风已出,罗三春伸手相迎,二人四掌相对。只听轰的一声,四周只见风吹影动。罗城只觉得眼冒金星,忽然有人从背后托了自己一把,道:“你这个冒失性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你没听到翊儿叫你住手么?” 梅秀秀这一掌来的真是时候,差一步,罗城就要被震得坠落山崖。 尹平扬道:“即便是没有听见,只怪两个耳朵生得太边上了。可这眼睛生的正前头,怎么就没有看见呢?你看看,翊儿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么?” 罗城捂着心口被震痛的筋脉,叹息道:“哎,闹了半天你没事。害我们白白担心了半天,还白白吃了这老混蛋一掌。” 杨翊奇道:“三师父,四师父,五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梅秀秀道:“听说你被这个吃人判官捉来以后,吓得我们气都没有喘就赶来了。” 杨翊笑道:“我倒没事,那两个做人肉包子的人倒是成了包子馅儿了。” 梅秀秀道:“哦?原来南海的黑白无常也来了,看起来这里一定有日月神教的人了。” 欧阳羽鸿一身红衣十分显眼,梅秀秀扫了她一眼,道:“原来是欧阳教主的千金来了。几年不见,倒是生得越发的标志了。” 欧阳羽鸿微微屈膝,道:“羽鸿见过梅姑姑。” 梅秀秀把手一挥,道:“姑姑我可不敢当……”她的手挥到一半,忽然停了,她的目光从红衣转向了白衣,忽然有些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 尹平扬忽然又惊又喜地看着白衣少女。上前两步,却又退后了,神情很是激动,却又有些手足无措,隔了好一会儿才支吾道:“龙儿,你没死?” 龙心狐看了他一眼,她心里觉得这个人仿佛认识,可是脑子里却又没有印象,于是道:“我娘死了,我是心狐。” 梅秀秀和罗城更是惊讶,齐步上前道:“你是丝丝的女儿?” 龙心狐低着头略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些个人,微微点了点头。 罗三春忽然大笑起来,干瘦的身子在风中看起来犹如枯枝一般易断,忽然道:“看起来今天还真是热闹,老头子我这个样子是占不了便宜了。” 凌云鹤脸色一变,顿觉不妙道:“你是要……” 罗三春的手忽然朝着那辆车用力推去,手未到,车先动。轰隆一声,整个篷车连翻带滚地朝山崖下跌去。 “不要……”凌云鹤大惊,一个纵身跃过去,却已经来不及将那篷车拦下。 龙心狐花容失色,奋力转身,水袖甩出,死死地缠住了那车轮子。只听咔嚓一声,蓬车耐不住这样的折腾,终于散了架,轰隆隆掉下了山崖。 龙心狐大呼一声:“娘……”车子的重量已将她整个身子向前拽了过去,她身子猛朝前冲了出去。忽然罗三春抡起一掌,狠狠打中龙心狐背心。 眼看她一脚已经踏空在山涧。众人大惊失色,杨翊要拦,只恨自己跑得太慢。凌云鹤要拉,唯怨自己双手太短。眼看美人将要香消玉陨,尹平扬忽然伸手一拽。一把将龙心狐拉了回来。 却只听一声大喝道:“放开她!”尹平扬的身子倏地一下被扔了回来,梅秀秀和罗城二人急忙去接,却也被那力道牵连的摔倒。 只见一团绿白相间的影子一晃,尹平扬的嘴角却已经有血渗出。 梅秀秀大惊,朝那人喝道:“我三哥好心救人,你做什么打伤他?” 那绿衫人双手托住龙心狐的身子,缓缓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她身子放了下来。龙心狐早已经昏迷不醒,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却依旧醉人一般的美丽。 绿衫人小心地抚去她额头上的碎发,口中道:“你们这些俗人的赃手,只会玷污了大小姐。” 梅秀秀怒道:“你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绿衫人微微抬起头来,他的额头上隐隐约约的有闪光的东西,可是一眨眼却又不见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只是这一眼,犹如寒冬腊月的雪山之巅,让人不寒而栗,从头顶冰冻到脚底。虽然年级只不过二十来岁,可他眼神中却有一股莫名的锐利杀气。 连梅秀秀都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龙心狐的身子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那绿衫人急忙扶起她上身,靠在一旁一棵大树上。龙心狐微微长吁一口气,道:“危宿,你怎么来了?” 危宿道:“仙人知道大小姐有难,特地派我们来保护大小姐。” 龙心狐微微叹息一声,道:“可是我娘她……” 危宿道:“大小姐放心,牛宿和室宿已经下山寻找。一定能把夫人的遗体找回来的。” 龙心狐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很是虚弱。 危宿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直逼罗三春,冷冷道:“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暗算大小姐,我现在就剁了你双手,扔下山去喂狗。” 他话音刚落,手中一道绿光已经射了出去,罗三春的身子忽然猛地一震。龙心狐却道:“住手。” 绿光一闪,罗三春早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龙心狐一声令下,那危宿手中的绿光即刻消失了。 危宿道:“大小姐他暗算你,为何不杀他?” 龙心狐微微摇头道:“算了,我不想杀人。” 危宿道:“可是……” 龙心狐面有愠色,说话的口气却依旧很温柔,道:“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危宿急忙垂首道:“属下不敢。” 阿宝忽然大叫道:“爷爷……”只见罗三春面色惨白,唇色发紫,口中连连有鲜血涌出。阿宝忽然好像一个无助的小孩一般哭闹起来,只听罗三春道:“你……你使得什么妖法?我的筋脉……” 危宿冷冷道:“我只不过震断你的筋脉,已经算便宜你了。” 阿宝大哭道:“你好狠毒,你刚才还割伤我,你这个坏女……”她人字未出,忽然啪啪连连数十个耳光打在她脸颊上,顿时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肿得像个馒头。 阿宝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而竟没有一个人看到危宿何时出手。 危宿忽然嗖地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在风中一抖,挺的笔直。龙心狐却拉住了他的手,摇头道:“危宿,我说了我今天不想杀人,也不想看见有人死在我面前。” 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道:“无量受佛,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却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当真是难得难得。” 这个道士虽然年过半百,须发皆白,却步履轻盈,神态自若。手中的拂尘微扬,来到龙心狐面前竟然微微一躬身,道:“想必这位姑娘就是蟠龙山谷的龙姑娘吧。” 龙心狐也微微一还礼,道:“正是。不知道长是哪位?” 那道士合手道:“贫道乃玄青门一代弟子,道号至易。我师兄至善知道诸位在山下,特地让我来请诸位上山小栖片刻。” 说罢,至易道人朝着众人各一拜,道:“日月神教的欧阳大小姐,绿柳山庄的凌公子,一剑判官罗三春罗大侠,还有梅谷二仙和尹左使,有请。”他的拂尘朝着山上一挥,茂密的丛林间,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道观的屋角伸了出来。 明珠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绿柳山庄的人?” 至易道人微微一笑,道:“诸位的谜团只要到了山上,自然会解开。” (三) 龙心狐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如炸裂一般的金黄一片,从山顶望去,当真一览众山小。 忽然一碗热乎乎的汤药送到了面前,龙心狐一转身,就看到危宿那双格外犀利敏锐的眼睛,可是此刻却意外的温柔。“大小姐醒了就先把药喝了吧。” 龙心狐点接过来一口饮尽。危宿摊开手掌,掌心中有两颗红色的果子。危宿道:“这儿不是山谷,找不到栗果,只有这样的果子。我试过了,还算清口。” 龙心狐拿过一颗送入口中,果然香甜清口。 龙心狐道:“我怎么会在这儿?其他人呢?” 危宿略微有些犹豫道:“他们……应该都在正殿。” 龙心狐忽然一把握住桌子上的剑,转身就走,步子而且异常的快,说了一声:“我们也去!” 龙心狐的话在危宿看来,丝毫不比圣旨逊色。她说要走,危宿绝对不敢不动,她说不走,危宿也绝不会有片刻的滞留。龙心狐走得多快,危宿就要跟上多快,她不走了,他也决不会多走一步。 穿过迂回的长廊,就是正殿的院子。 正殿里,正是人声鼎沸。龙心狐一只脚还没有迈进大门,忽然碰地一声。危宿急忙把龙心狐往身后一拉,只见一个大活人飞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翻了白眼。竟然是个道士,死状还真有些恐怖。 里面有人叫道:“要你再不把人交出来,我可要不客气了。”虽然有数十个道士围着这个老太婆,却都些怯懦,不敢上前。 龙心狐一步跨进了大殿,刹那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大殿里的道士,全都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个干瘪瘦弱的老太婆跟她手里那根铁铸的龙头拐杖很不搭调,而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就更显得如花似玉了。 柳婆婆眯着眼睛上下把龙心狐打量了一下。龙心狐和龙丝丝的模样相差无几,说她不是龙在天的外孙女儿,怕是都没有人信。柳婆婆只扫了一眼,就信了。 龙心狐道:“你要我来,我来了,你就不要再杀人了。” 柳絮微微一笑,忽然手腕一动,银针已经射了出来。而危宿的脚一动,银针就在距离那道士面前一指的距离,停住了。 那银针在危宿的手心里,已经弯曲变形。危宿说:“大小姐说,不要再杀人了。”他只是重复龙心狐的话,却很有信服力。 “你倒是很听这个妖女的话吗?我看你八成也是被她迷住了吧。”柳丝的话刚说完,忽然火辣辣三个巴掌已经掴了过来。 这个人出手很快,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眨眼却依旧看不清楚。柳丝捂着火烧一般的脸颊,骂道:“这个妖女使得什么妖法,竟然……”话未说完,啪啪又是两个巴掌。她明明是捂着脸的,可是巴掌还是穿透了她的手打在脸上,这一次看分明看到危宿没有抬脚,可是身子在动。 危宿的手掌厚实而有力,打在柳丝那粉嫩的脸上一定很疼。 柳丝的眼睛里,有泪水涌出来。她是从来不哭的,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即便受了委屈,也一定会有人替她出头。可是她现在,她被人连连掴了五个巴掌,凌云鹤却连动也没有动。 “大师兄……”柳丝说话已经带着哭腔,可是凌云鹤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他的意思是,他不会出手。 危宿冷冷道:“你再敢对大小姐不敬,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大小姐说她今天不想看见人死,所以,我不杀你。” 在经受了这五个分量十足的巴掌之后,柳丝真的相信他会这样做。 柳絮也没有说话,她比柳丝懂事,知道分寸。 柳婆婆道:“你来了就好,你跟我走吧。” 龙心狐道:“我只是说我来了,可我并没有说要跟你走。要不要跟你走,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柳婆婆笑了,她虽然笑,手里的拐杖却凶残的劈了过来。这样一杖下去,不但脑袋开花,脑浆就会崩裂。 龙心狐只是轻轻地一个纵身,身体犹如转轮一般竟然翻起一丈多高。她的手纤细白嫩,正如那把玉剑般美好,这样的手指在脸上划过一定很柔滑舒服。 可是,柳婆婆的脸上,却出现了一道裂痕。龙心狐的手指插入了那道裂痕,揭掉了一层皮。她的脚轻轻落地,手里抓这一张人皮。 柳婆婆不见了,站在大殿中央的,是柳夫人。她脸上的那道刀疤长长的,深深的。很难看,同她的脸色一样难看。 不但众人很惊讶,连她自己也很惊讶,甚至有些恐慌,她没有想到这么快被人看穿,还是被这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看穿。可她是柳夫人,她是毕如水,任何情况下他也都要保持她尊贵的夫人形象。她说话依然很镇定,口气依然很沉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老太婆?” 龙心狐道:“第一次在茶馆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老太婆。而那两个说书的,是你的手下,你们一唱一和,以为演得很好。把台下的人都当傻子。” 杨翊也是现在才知道,自以为聪明的自己原来当了一回傻子还不知道。 龙心狐随手把那面具扔了出去,面具消失在大殿外的半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龙心狐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绿柳山庄是什么。可你随便就出手杀人,你身边的弟子出手也阴险毒辣。可见你们绿柳山庄并没有什么好人。” “毕如水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尹平扬从成堆的道士里冒了出来,在那群道士中,开辟了一条路。从人缝中看,能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罗三春和他身旁的阿宝,在旁边的椅子上隐约有个红色的影子,只是这些人都被挡在人群外围,所以,才没有被看到。 尹平杨道:“或者我现在不该叫你毕如水,而应该改称你柳夫人。” 她就是毕如水!一个大殿中,刹那间有数十个人异口同声地反问。因为尹平扬说得又轻又慢,仿佛这个人完全同他没有恩怨。 躲在人堆后头的罗三春忽然冷笑了两声,道:“我也以为你死了,想不到你还活着。” 毕如水道:“你虽然是我师叔,可你从小就疼妹妹不疼我。连师父都偏爱妹妹,到死了都要把乾坤心法传给她。你们心里一定希望死的那个是我不是她!” 尹平扬笑道:“我虽然不是看你们长大,可我也都觉得该死的那个的确是你,不是若纤。” 毕如水的手握着那根沉重的拐杖,十根纤细的手指仿佛都要深深地嵌入进去。 尹平杨摇头,啧啧道:“也不是别人不疼你,实在是你不招人疼。这就难怪杨兄要移情别恋了。” 毕如水道:“说的对,是他移情别恋,是他对不起我,不怪我要杀他!” 尹平扬道:“你既然杀了人,又大难不死地活下来,还嫁给了柳下南,就该隐姓埋名的好好过日子,做你的柳夫人。做什么又要去杀这许多无辜的人?” 毕如水道:“我委曲求全地嫁给那个丑八怪,难道还不够隐姓埋名吗?” “既然如此,你杀杭州兰庄一百零五口人为何要用乾坤教的十字追魂钉,灭福州泉家使得的却是莲花针,这不是有心要让人知道你还活着?” 毕如水道:“不错,我是故意要让你们知道我还活着。你们知道了,才会害怕,害怕了我才好动手啊!” 尹平扬道:“你还真是不笨!过了二十年你还不算老态龙钟,你的那些仇人却已经都老得不能动,你要杀他们,还真是易如反掌。不过二十年也能让一个小娃娃长成大人,他要是再过二十年来找你报仇,你说谁能杀得了谁呢?” “你胡说什么?那孩子不是死了么?”毕如水的眉头忽然皱的很厉害,眼角的皱纹不知不觉跑了出来。 杨翊忽然从尹平扬身后走了出来,修长的手指朝自己指了指道:“虽然我挺不愿意说,可是你不觉得我跟你有点儿像吗?” 毕如水的脚步听使唤的后退,顾不得仪容顾不得礼仪,忽然大叫道:“你……你就是那个小畜生?” 她说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声调也开始变了。 杨翊到:“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外甥的!好歹你是我姨娘,你骂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 大家都笑了。 毕如水脸有些抽搐,低声道:“我杀了你的爹娘,你还会认我这个姨娘吗?” 杨翊道:“可是你毕竟是我姨娘,不过,也是我的仇人。” “哼,你杀得了我吗?”毕如水冷笑,龙头拐杖里,冒出一根三尺长的宝剑。剑峰犹如一阵暴雨,淅沥却锋利无比。 杨翊确实躲不过这一剑,可是危宿挡住了。他只用一只手就挡住了。他的手中生出一团绿光,在杨翊面前生出一道屏障。仿佛一层薄薄的水面,从危宿的手中心漾开了。毕如水的剑哗啦啦的全部落在了地上。 毕如水确实很意外,连看得人都觉得很吃惊。无论她的剑再怎么用力,也刺不穿那道屏障。“你……你使得什么妖法?”毕如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样怪异的招数,她确实从来没有看见,甚至没有听说过。 危宿道:“你没有听说过凝波碧潭吗?” 凝波碧潭!是一个地方,还是一个人,或者难道是一种幻术?可是,凝波碧潭其实就是一潭水,一种沉睡在意念里的水。就好像一种气,凝结在意念里的气一样,虽然沉睡了很久,但一旦爆发出来,也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 罗三春忽然道:“你会凝波碧潭,你是玄武七宿之一。” 他虽然说得很轻,却很肯定。他虽然躲在人群后,却能把外头的一切看得很清楚。罗三春很老,可是也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危宿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大小姐说,不想看见杀人。” 毕如水道:“如果我今天一定要杀他呢?” 危宿道:“那就不要在这里,不要让大小姐看到。” 毕如水冷笑道:“好!” 她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手里的剑忽然转向了龙心狐。 不错,只要龙心狐死了,就再也看不见杀人。那她再杀谁,都跟龙心狐没有关系了。 龙心狐只微微皱眉,她的眉心忽然划出一道光晕,迅速地旋转膨胀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毕如水的剑忽然凝结在空气的漩涡中,强烈地被扭曲,仿佛经受了极大的力量的冲击。忽然铛的一声落在地上。钢铁铸成的剑被弯曲的犹如一条盘曲的蛇。 毕如水再去拾剑,忽然啊的一声,手上烫出了两个红红块。剑身成了一块刚出炉的铁块,通红炽热。毕如水压低了眉头,袖子里的针忽然暴雨一般朝龙心狐飞射了过来。银针在气层前止步,仿佛冻结在空气中,不上也不下。 忽然龙心狐拔出了剑,银针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剑锋在空中形成一道光幕,嗖地一声,指向了毕如水。 剑在龙心狐手里,直指着毕如水,正如当时指着罗三春一样。 龙心狐道:“是你逼我出剑的,我本不想杀人。可是碧玉玲珑出了鞘,就必须要见血。你不要怪我!” 她手中的剑微微有些晃动,仿佛经受了莫大的震动。 龙心狐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每次要杀人,似乎都会有这个表情。可是现在,她只是说:“你的杀气太重了,即便我不杀你,你也不会活得很久。” 毕如水冷笑道:“那你就来杀我吧!” 龙心狐的剑果然笔直朝着她刺了过来。毕如水还以为她会出什么奇招,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简单的招数,她甚至连还招都不用,就可以避过那一剑。 可是剑却卷做了千万朵流云,转眼间已经化作了一团巨大的流云,席卷而来,顷刻间就可以吞噬毕如水。毕如水要躲,已经来不及,可是那剑却突然调头了。 凌云鹤挡在了毕如水的面前。 他没有那么重的杀气,所以这剑不会杀他。 龙心狐的剑垂了下来,却依旧有些颤抖。龙心狐皱眉道:“你干什么?” 凌云鹤指了指毕如水,说:“你要杀的是我师父,你说我要干什么?” 龙心狐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微微有些卷曲,半遮着深邃的瞳孔,看起来仿佛有些哀伤,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柔。“我说过,我今天不想杀人。可是她逼我出剑,玉剑出鞘,就要见血。” 她看起来真的很为难,凌云鹤也颇有难色,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下就不为难姑娘了。”他朝右侧跨了一步,距离毕如水一个拳头的距离站住了。 玉剑嗖地飞起,光一般的射向毕如水的喉咙,让人来不及眨眼看清楚来势。可是眨眼间剑又停住了。剑身穿过了凌云鹤的肩膀,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凌云鹤的手沾满了鲜血,鲜血凝成一道血柱滴了下来。 “凌儿!”毕如水始料不及地大呼起来,或者真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教出这样一个有情有意的徒弟来。连不相干的人都很吃惊,因为用身体挡剑犹如螳臂挡车,真是个很愚蠢的行为。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用。这个万不得已,是要用一双废了的手来换一条命,通常只会是自己的命! 果然,玉剑不动了,在龙心狐拔出剑的那一刹那,鲜血飞射出来,溅满了白玉剑身。玉剑仿佛耗尽了体力的人,完全没有了力气,垂落在地上。凌云鹤也仿佛被抽调了精气神,愣愣地朝后退了两步。 凌云鹤垂落的手微微动了动,它已经感觉不到筋脉的疼痛,甚至感觉不到右手臂的存在。肩膀上的伤口不断有鲜血涌出来,他用自己的身体,换了师父的一条命。 “少主!”翡翠明珠两个丫头飞快地跑了过来,按住凌云鹤的伤口。肉被剖开,骨头也依稀可见。 龙心狐的剑上,还在滴血。可是转眼一瞬间,剑身上的血被吸干了,剑还是那样雪白无瑕,晶莹剔透。 龙心狐看着凌云鹤痛苦的表情,低声问:“为什么要救她?” 凌云鹤道:“他救我养我,即便她是天下最坏的人,我也要救她。” 翡翠扯下一条白色丝绢,明珠正要往伤口上撒上金疮药粉。龙心狐的手却搭在了凌云鹤那鲜血淋漓的肩膀上。龙心狐说:“上了金疮药,伤口一旦愈合了,就再也不会和以前活动自如了。” 她的手轻轻地从他的伤口划过,从他掌心滑落。凌云鹤的手心中感觉到一阵温暖,柔柔滑滑的,正如龙心狐的手看起来那样的轻柔温暖。他忽然低头看,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了。没有伤口,甚至没有任何痕迹可寻。肩膀上还是以前的肩膀,手也还是以前的手,一如既往。他握了握拳头,竟然还和以前一样活动自如。 地上没有血迹,玉剑仿佛不曾出鞘,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让人虽然亲眼见了,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莫非,她是神仙。 (未完待续) 狐说 第七章 殉 情 死一般的寂静中,龙心狐的曳地长裙微微飘动,发丝舞动在风中。说她不是神仙,也不会有人相信。 门口有脚步声,虽然很轻,可是龙心狐听得见。进来的正是至善和至易两位真人。 所有的小道士异口同声道:“见过太师父,太师叔!” 两人都是德高望重的老道士,在场的所有人无不起身致敬。 “想不到号称天下第一剑的至善真人也来了,看起来真的有好戏看了。”就连已经古夕之年的罗三春也站了起来。 至善一百零七岁,须发皆白,身姿却依旧挺拔矫健。至易九十三岁,头发却没有全白,只是夹杂些许银丝。两个老人的动作虽然缓慢,却极其有规律,丝毫不显得拖沓。 至善真人朝着龙心狐微微弯腰,道:“龙姑娘果然从你娘那里学了一手好医术,只是不知道可也学了一手好剑法。” 龙心狐道:“你怕我杀人么?” 至易真人笑道:“倘若要杀人,刚才在绝壁崖上姑娘大可以不必对那小姑娘手下留情。你故意划伤她的胳膊,就是想让碧玉玲珑见血归鞘。故而贫道相信,龙姑娘你绝不会是个滥杀无辜的人。” 龙心狐道:“你留我在这里养伤,更没趁我受伤把我交给这个恶女人,也算是对我有恩。所以,我不会杀你。并且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也不想在傲骨山上杀人。” 说到“爹”这个字,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龙心狐的身上。她这样的年纪有爹自然不奇怪。可是有个当道士的爹就很奇怪,其实任何人有个当道士的爹都很奇怪。道士怎么会有妻儿? 至善真人却不奇怪,语气还很平缓道:“可贫道在姑娘身上,看不出有任何杀机。” 龙心狐不说话了。她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虽然很聪明,却过于单纯。所以即使她武功了得,还是要有龙在天在身边,还是需要危宿他们的保护。 龙心狐道:“如果我见不着我爹,我就会杀人。杀得你们玄青教一根草都不剩!”可是这些可怕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一点都不可怕。 至善真人看了看至易真人,两个人都笑了。 龙心狐见他们笑了,反而怒了,道:“笑什么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至善真人不说话,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褪去。忽然龙心狐长长的水袖甩出,如狂风席卷,水袖化作层层浮云,活活把至善真人缠成了一个雪白的蚕宝宝,只露了个小小的脑袋在外头。龙心狐用力一扯,想要把至善真人如大树般连根拔起。可是至善真人两只脚仿佛在那青石地里生根发芽,任凭龙心狐怎么用力,他都纹丝不动。 龙心狐急了,脸涨得通红,手心已经勒出了血痕。危宿上前意欲帮忙,龙心狐却道:“不用你帮忙。” 危宿于是退了一步,站立在一旁。除非危及到性命,否则,他绝对不会违抗龙心狐的话。 至善真人道:“既然龙姑娘执意要与贫道比一比,那贫道倒不妨同姑娘来打个赌。” 龙心狐道:“赌什么?” 至善真人道:“倘若贫道输了,那么姑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倘若姑娘输了,那就请姑娘立刻下山,不要再打扰我清修之地。” 龙心狐道:“怎样算赢你?” 天下第一剑要比当然应该是比剑,可是至善身上没有剑。 罗三春真的有些失望了。他虽然已经不能再用剑,可还是希望能够看到这天下第一剑。其实很多人都失望了。大家都想看看玄青门的天禅七绝。哪怕只有一式,也是好的。可是至善这个老头儿真的很小器,他从来不舍得把剑招透漏给任何人。 至善真人看了看脚下,道:“只要你能拖着贫道离开这两个脚印,就算你赢。” 大家低头看时,至善真人的脚正缓缓地陷入地面中,没入约摸半寸许,印出两个深深的足印。而他仿佛就要在那脚印里扎根。扎了根的树,即使已经是朽木也很难移动。任凭龙心狐再怎样用力,至善真人却依旧稳如泰山。 她忽然凌空几步登上了房梁,白绫仿佛一道白虹跨过横梁,却不料自己的身体被悬在了半空,至善真人仍纹丝不动。 既然下不来,龙心狐一个翻身又上了房梁。她动作轻盈,身法极快。上上下下来去之间,众人之看到一团白影晃来晃去。 至善真人微微一笑,身体忽然缩成了一条。仿佛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的松软。白绫哗啦啦一声掉落在地上,哗的一下缩回到了龙心狐的袖管里。站在房梁上的龙心狐一个翻滚落了下来。 至善真人伸出手道:“龙姑娘请吧!” 龙心狐道:“请我什么?” 至善真人道:“姑娘已经输了。” 他是在请她走。 龙心狐道:“在没有见到我爹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愿赌即得服输,姑娘难不成想抵赖?” 龙心狐低垂着头,说不上话来。她本来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轮到讲歪理就更加比不上某些人。 “如果连比都不曾比过,又何来的输赢?”讲歪理的人从人堆里冒了出来,杨翊冲龙心狐微微一笑,已经来到了她身旁。 至善真人道:“此话怎讲?” 杨翊道:“真人是出家人,自然应该遵守出家人的清规戒律?可是刚才大家都听了,至善真人大师同这位姑娘讲的是‘打个赌’,出家人连吃喝都要戒,又何况是这个赌字。” “这……”至善真人怎么没有料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失误竟然成了自己的致命的把柄。 杨翊道:“至善真人乃是得道的道人,自然不会触犯清规。这不过是真人同龙姑娘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所以我说,连比都不曾比,又哪里来的输赢?” 这个台阶至善不能不下,既然可以顺水推舟,杨翊当然要趁热打铁。“其实,龙姑娘要见她的爹,也不是什么非分的要求,大师又何必固执呢?” 至易真人叹息道:“少侠有所不知,我师兄这样做,自然是有难言的苦衷。” 杨翊道:“再怎么难言的苦衷,不让人家见自己的亲爹总是不对的。” 至善真人道:“贫道早已料到会有今日,既然二位执意要见,那就请随我来吧。” 至善真人转身朝大殿外头走去,二人也快步跟上。危宿正要迈步,至易真人却拦阻道:“这位少侠请留步。”危宿的目光里隐藏不住的杀机终于显露出来,却听到龙心狐道:“危宿,你留在这里。” 危宿应了一声,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慢着!”忽然,毕如水说话了:“这个丫头你们不能带走!” 至善却并没有因此留步,三个人还是再往外走。毕如水要阻拦,至易真人却伸手阻拦道:“不知柳夫人要留下这位姑娘做什么?” 毕如水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这几个臭道士是不是要把人藏起来,然后逼她拿出九天剑谱,据为己有。” 至易真人微微点头,似乎很是同意她的话。 “柳夫人,请少安毋躁。不如先坐下来喝杯茶,我们再从长计议。”他朝着那枯朽的红木椅子伸出了手,那双手虽然苍老却显得十分的有力。 毕如水道:“有什么好说的……”话音未落,毕如水的脸色忽然由白变青,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晕化,仿佛一滩积水中漾起的波纹,空气都被扭曲,桌椅下面的地面忽然化作水面般的荡漾起来,其上的人和桌椅也跟着漂浮了起来。 毕如水真的害怕了,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至易真人朝着众人道:“诸位,天色已经不早了。就请诸位今晚留在别庄休息,明日一早,自然有弟子送各位下山。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大殿里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消失了。天边一抹彩霞,阳光却依旧是金色。至善真人推开“普善堂”的门,朝二人道:“两位请!” 跨过门槛,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香烛焚烧的味道。巨大的盘香悬挂在房梁上,房间很阴暗,烛火也无法把它照得通明。神案前摆放着香烛和祭品。至上面供奉的,却不是任何一尊菩萨神佛,而是几排密密麻麻的红木牌位。 至善真人道:“我早知道会有今天。龙姑娘可知道这上面供奉的,都是什么人?” 龙心狐微微摇头,至善真人又看向了杨翊。杨翊初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古怪的牌位。这些排位虽然雕刻精细,上面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数了数,一百零八个不多不少。而案前的香烛也摆放得很奇特,丝毫不象大殿里供奉三清的模样。 杨翊道:“看起来不象是神佛的牌位,倒象是祭奠什么人。” 至善真人道:“这些牌位是为了祭奠十六年前枉死于龙姑娘剑下的亡灵而设。当时死去的人数众多,不下三百来人。为了祭奠所有的人,这牌位上,便没有刻名字。” 杨翊现在明白为什么龙心狐一跨进大殿,所有的道士都是又怕又畏惧。 龙心狐道:“你胡说,我娘怎么会杀人?” 其实杨翊也不很相信。龙心狐的模样看起来纯白无暇,在绝壁崖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让危宿杀死罗三春。这样的人,怎么有一个杀人如麻的娘! 至善真人道:“此事要从十六年前你爹娘初相识讲起。你爹原是玄青教二代弟子,道号云中子。自我弃武当创玄青二十年来,你爹是我教弟子中资质最好的一个。他聪慧过人,勤奋好学。当日我曾想传位于他,甚至将天禅七绝的武功心法都传授于他。 “可是,十六年的一次偶然他遇到了蟠龙山谷的龙丝丝,二人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云中子决定返回观中谢罪还俗。可是,自从他上山,就再也没有下山。” 杨翊道:“道士还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何你们不让他下山?” “我当日执意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一来因为当时蟠龙山谷在江湖上恶名昭彰,二来也是气愤云中子辜负了我对他的厚望。龙丝丝一等几个月,不见云中子回来,就上山来找人。 “当日我早料到龙丝丝会上山来找人,只怕这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会涂炭生灵,所以早早在山下部署了弟子。想不到龙丝丝竟然跪地哀求,终于一步一跪的来到玄青观。” 杨翊道:“想不到她为了云中子,竟然连本性都改了,既然这样,她又怎么会在玄青教杀了这三百来个人?” 至善真人道:“龙丝丝来到观中,就被软禁在玄易堂。既不能上山,也不能下山。” 杨翊道:“你困住她无非是不想让二人见面。可所谓两心相悦,你困得住他们的人,可困得住他们的心?” 至善真人道:“所以我极力劝说云中子,希望他迷途知返。他当时几乎被我说服,决定同你娘断绝尘念,了却尘缘。” 杨翊道:“这样说来,事情就该了结了。” 至善真人摇头道:“龙丝丝听说此事,以为云中子忘情负义。一怒之下,竟然将看守她的七个弟子全部杀了。接着一路杀上了后山佛云院。” 杨翊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到底是个魔头,杀人如麻!” 至善真人却也跟着摇头,道:“说起来,此事乃是贫道的过错。当日我们都不知道原来龙丝丝身上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不为自己气愤,也为腹中的骨肉难过。龙丝丝一路杀到后山,逼着云中子出来相见。云中子却依旧不肯相见,龙丝丝便将佛云院里大大小小一百七十人全部杀光。” 杨翊道:“这样说来,竟然是那个云中子不对。不过真人您又怎么会容她在山上肆意杀人,难道连真人您都不是她的对手?” 至善真人道:“蟠龙山谷的一向以邪魔武功闻名,贫道曾与龙丝丝交过手。她不但武功诡异,手中的赤沙碧麟乃是通灵的神兵,一旦开了杀界,便一法不可收拾。正如这位姑娘手里的碧玉玲珑一样。” 至善真人又道:“云中子只觉得伯仁皆因他而死,愧疚不已,不肯见龙丝丝,反而在祖师面前举剑自刎了。” 杨翊道:“一个女子肯为了他杀死这样多的人,可见她用情之深。如今这人反倒死了,她一定也不想活了。” 至善真人道:“不错,龙姑娘当时伤心欲绝,在绝壁崖上纵身而下。” 龙心狐那双深邃的黑眸里闪着点点的晶莹,至善真人道:“自那以后,蟠龙山谷突然在江湖上没有了踪迹。所以,贫道也一直以为龙姑娘已经殉情,想不到今日这位龙姑娘竟然上了傲骨山。不是我师弟亲眼看见,贫道也不会相信。” 至善说着,转身面对那些牌位道:“这一百零八个虚设的牌位,就是为了祭奠当日死在你娘赤沙碧麟之下的数百个亡魂。” 龙心狐呆了,一切仿佛发生在一瞬间,却极其强烈的震撼了她的心。杨翊明白,这段故事根本是对她的一种折磨。 龙心狐忽然惊呼道:“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你们一定是把故意编了这套谎话来骗我。你再不让我见他,我就杀了你。” 龙心狐的手指忽然深深的陷入至善真人的脖颈之中,长长的指甲已经陷入了皮肉之中。龙心狐已经没有了初时的温柔,眼睛里满是愤恨:“快说,你把我爹藏在哪儿了,不然我就一把捏断你的脖子。” 至善真人平静道:“当日迫使你爹娘分离,贫道确实有不可抹杀的罪过,姑娘若是要报仇,贫道的人头姑娘随时可以取走。可是今日贫道所言字字属实,贫道只求姑娘不要再妄造杀孽。” 杨翊也相信只要龙心狐动了杀念,这里除了一个人之外,怕是再没有一个人可以躲得过她的快剑。可是这个人,如今就要死了。 杨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此刻那双宁静悠远的眸子里,再也看不到他期待的温柔,除了愤恨只有杀气。 杨翊道:“龙姑娘,至善真人德高望重,我相信他不会扯谎来骗人。” 龙心狐道:“什么德高望重,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至善真人道:“这事确实是贫道一念之差。这二十年来,贫道一直等着这一刻,姑娘要杀要剐,贫道绝不会有半分的怨言。” 龙心狐的手指忽然夹紧了几分,忽然又松开了,她忽然扔下手里的碧玉玲珑剑,道:“我把这把碧玉玲珑留在这里,我答应你不在这里杀人。你也得告诉我,我爹到底在哪儿?” 她还是恢复了初时的温柔,说话的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至善真人道:“龙姑娘肯放下屠刀,当真是玄青门的造化。不过贫道当真不是故意为难,刚才所说的,句句属实。云中子确实已经在绝壁崖上举剑自刎,你娘当日也亲眼看见了他的尸首。” 龙心狐又急又气,道:“你这臭道士说话不算,我都已经答应你不杀人了。你还不告诉我人在哪儿?” 至善真人道:“姑娘不肯相信贫道的话,那……” 龙心狐忿忿道:“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你不说,我自己去找。”眼见龙心狐三步两步凌空而起,杨翊急忙一个箭步追了出去。 日落斜照,龙心狐一身白衣迎风飞扬,宛若一只凌空飞去的天鹅。只是这只天鹅要飞到哪里去,杨翊实在是不知道。好在她没有带剑,所以她不会杀人。 他们之间相差了一个人的距离,可是,杨翊怎么也追不上她,但也绝不会落下。忽然龙心狐一个翻身越过了那座墙头,落在了后山佛玉院的院子里。 “龙姑娘……” “你干吗老跟着我,我答应了那老道士不杀他玄青门的人,可我并没有说不杀你。你再跟着我,我就一掌劈死你。” 龙心狐忽然转身,一掌已经当头劈来。杨翊没有躲闪,其实要躲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他心里有数,龙心狐这一掌是不会打下来的。他始终都不相信,这样一个宛若天仙的女子会杀人如麻!所以至善真人的话,他也只是相信一半。 龙心狐的手掌在杨翊的面前停住了,忽然握成了拳头懊恼地挥了挥,道:“你干吗不躲?” “你要杀我我还躲得了吗?我的武功不如你,连号称第一的轻功也不过和你平起平坐,我有什么必要躲。” 龙心狐忽然伸手朝着杨翊的肩膀上一点。顿时,杨翊只觉得全身麻木丝毫动弹不得。“你救过我,所以我不杀你。可是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一样会杀了你。” 她忽然掉头就走,杨翊却死死地被钉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心狐朝着远处走去,可恶这院子里竟然寂静的连一只狗都没有。即便他能喊救命,也怕是没有人会听见。 内堂,忽然传来一阵混乱声,还有龙心狐的声音。杨翊想冲过去可是脚下却不听使唤,忽然背后被人用里拍了一掌,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冲了一下。 “至善真人!”杨翊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胡子老道。 “不要多说了,快进去看看。” 房间里,满是破碎的桌椅,龙心狐坐在地上,身边散落着无数个小人偶。杨翊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在抽泣,她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她一定在伤心。 “龙姑娘……”杨翊正要上前,却被至善真人拉住了。至善真人拉住他是对的,因为即使他上前了,他也其实并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她。 至善真人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一个小人偶,微微摇头叹息。杨翊接过了人偶,那是个雕刻的极为精细的小人偶,眉目能言,栩栩如生。只是这个人偶的面容不清,都没有眼睛。 杨翊握着人偶道:“原来这间房间,就是当日关禁云中子前辈的地方。想不到短短数日内,他竟然雕刻了这许多的人偶。可见他对龙姑娘,始终没有忘情,至善真人您还是输给龙丝丝了。” 至善真人叹息道:“我早就说过他聪明过人,任何事情,只要他想做,一定可以做得好。唯独这个情关,任何人只要面对情关,都只会是个普通人。” 龙心狐缓缓道:“他既然对我娘没有忘情,为什么不肯见我娘?” 女人有时候是无法明白男人的心思的,即使最聪明的女人,也不可能完全看透她身边的男人。因为有些事,男人始终不会说,而聪明的女人也从来不会问。 至善低着头,不语。杨翊看着龙心狐,无语。 龙心狐站了起来,朝着长廊里奔跑而去。杨翊一边呼喊她的名字,一边在后面追逐。龙心狐推开每一间房间的门,喊着叫着,寻找她希望找到的人。 她的样子,就象个无助的孩子。其实她本来还就是个孩子,只是当她无助,当她哭泣的时候,越发的让人心疼。杨翊追逐她的背影,心狠狠地被抽痛了一下。 天空瞬间变得很阴暗,那不是天黑,而是暴雨将至。凌空划过一道电光,雨点斗大落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浇湿了龙心狐,泪水和雨水混淆在一起,分不清她是否还在哭泣。她还是在院子里奔跑,仿佛疯了一样的在找。每一个房间,甚至每一个角落…… 至善真人终于道:“龙姑娘,你还是下山吧。” 山洞,篝火,暖暖的照着阴暗的石壁。 杨翊又往火里添了一把柴,火烧得更旺了。 此刻的龙心狐躺在那里,安静的象空中的流云。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着脸颊,眉头还紧锁着,即使在梦中,她好像都还很哀伤。 杨翊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世坎坷悲凉,想不到竟然有这样一个人,和自己有着同样悲凉的身世。 象龙心狐这样女子,是应该受到保护和疼爱的,是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她就该是暖房里的莲花,静静地开在水里,供人瞻仰,任何的靠近都是亵渎。杨翊甚至觉得,自己的走进都会亵渎了她的纯洁。所以,他坐得距离她很远。 可是即使这样的远,他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眼角的泪光。她还在哭,即便在昏迷不醒的时候她还是在伤心。三师父曾经说过,女人是应该用来被疼爱的。尤其是象龙心狐这样的女人,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想要用尽一生的时间和精力来呵护的。可是,从杨翊遇到她到现在,她却一直都活在厮杀和恶斗中,没有片刻的宁静。 她额头上那缕碎发微微的垂在睫毛上,杨翊忍不住想帮她抚去。他的手指却停在了半空中,龙心狐忽然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你的头发……我只是想……”杨翊忽然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坏事,不可饶恕。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坐在了龙心狐的身边,他们的手只差一分就会碰到一起。杨翊急忙退了回去。 其实龙心狐才刚醒,她只是觉得那缕头发痒痒的,所以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却看到了那双明亮而温柔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龙心狐的心里感到很温暖。她忽然不难过,也不伤心了。她坐了起来,右手边却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个人偶。 “我想你可能会想要留一个。”杨翊只是看她一眼,也只敢看她一眼。多看了,他怕她的伤心也会牵动自己的心。 龙心狐的手指轻柔地掠过那人偶的眉目之间,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她的身上盖着一件衣裳,一件微微有些泛白的青布衣裳。那上面的味道,淡淡的,却好熟悉,很温暖。她伸手握住了那件衣裳。 “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我怕你着凉。”杨翊只是一个劲儿的往火里添柴,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龙心狐的眼睛是很清澈很纯真,可是却仿佛也能一眼看穿你的心。 “我可以穿吗?”龙心狐忽然握着这件衣裳看着杨翊,“我身上的衣裳都湿了,我可以换你的衣裳吗?” 她说话的时候就应该是这样轻轻柔柔的,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可是刚才,就在刚才的大雨里,她高喊着,狂奔着,仿佛一个完全绝望的可怜人。没有了尊贵没有了典雅,就是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子。 可现在,她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杨翊转过身去,背对着火堆,也背对着她,嘴里叼了一根草根在嚼。 火光映照着龙心狐的影子,在石壁上,清晰的勾勒出她的玲珑曲突。杨翊的脸红了,他急忙垂下头乖乖地盯着地面。 “你救过我一次,这次又救了我,到底为什么?”龙心狐忽然说。 “即使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死,还会有很多人抢着要救你。只不过我运气好,让我给碰上了。” 龙心狐用枯枝敲了敲杨翊的背脊。他转过身,看到龙心狐身上套着自己的衣裳,宽宽大大,样子有些滑稽。可是,却依然很美丽。杨翊相信像龙心狐这样的女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失去她的美丽。她的美丽只能用天生丽质来形容,因为那是任何一个能工巧匠都无法雕琢和描绘的。就象云中子刻的那些人偶,虽然神态具在,却全都没有清晰的面容。因为她最迷人的就是那双眼睛,一双灵动如水能言会道的眼睛。 杨翊看着看着,竟然看得痴了。他确实从三师父口中听说过女人的美貌可以征服天下,令英雄折腰。可是,那都只是听说,一定要亲眼见了,才知道是真的。 杨翊觉得自己真得很运气,他可以跟这样一个多少英雄倾慕的美人共处一室,她甚至还跟他说谢谢。但其实,应该说谢谢的那个,是杨翊才对。 龙心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道:“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我……现在的样子很丑是不是?” 杨翊笑了,道:“你这个样子要是算得丑,那这世上的女子岂不是都要撞墙而死。” 龙心狐的脸更红了,象花瓣上晕开的红晕,温柔且自然。她拉过一缕头发,说:“可是我觉得我需要洗个澡,我觉得很不舒服。” “前面不远有个瀑布,你可以去哪儿洗。我在这里等你!” 龙心狐点了点头,站起来朝洞外走。杨翊却叫住她,“你的衣服。” “可是衣服都湿了,你帮我烤干,一会儿放在水边吧。” 还真是个大小姐,被人伺候惯了的。难道她不知道男人并不都是那样清高,尤其是面对她这样一个绝色的大美人的时候,任何一个男人都很容易失控。杨翊自认不是君子,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失控。不过他得做个君子,因为他不能玷污了这样一个女子。 龙心狐的衣裳架在火上烘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味道不同于任何一种花香,甚至,不是这世上任何一种香味。但是闻了,却让人很舒服。当她躺在杨翊怀里的时候,杨翊也闻到过这种闻道。若隐若现的藏在空气里,淡淡的却很幽雅。 雨已经停了,太阳微微冒了头。洞口的藤蔓上挂着水珠,而衣服上的水都已经化作一股云气飘入了空气中。 杨翊拿着衣裳朝瀑布走去,瀑布虽然不远,可是从这里走过去却也要一些路程。路上有绿树有小鸟,雨水冲刷过的空气格外的爽朗。杨翊嘴里哼着小调,他很高兴。 为什么很高兴,其实也说不上理由,但是想到马上会见到的那个人是龙心狐,他就很高兴。 他已经看到了瀑布,激流而下的水流溅得四周水花纷飞。一条硕大的鱼儿在水面上跃来跃去,带着一群小鲤鱼。水中的龙心狐就是一条鱼儿,是水中的人鱼。杨翊不禁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了,他从来不知到原来有人可以和鱼儿一起玩耍,而她好像真的不是人,是仙子。 他忽然忘了自己不该看的,即使离得很远什么都还看不清楚,他还是不该看的。 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虽然熟悉,却不是杨翊想要听到的声音。他已经看到红毛怪的脑袋在绿茵丛中显现。 “我看我去后山,你们去前山……”红毛怪说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杨翊刚才站立等候的地方。而杨翊已经来到了水边那块大石头的背后,他还是背对着龙心狐。 红毛怪的兄弟们,也都一起来了。 方老五道:“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先去前山跟别院。前山的人多,更何况,那些人都在别院休息。” 崔老四道:“不对,我看该去后山” 两个人吵吵嚷嚷,任老大忽然道:“吵什么,老五去前山,老四你去后山,我去别院。东西拿好!”杨翊忽然看到任老大手里有个黄纸包,三个人分别揣了一包在怀里。任老大道:“记住,要在每一个水源里都撒一些,就连水壶杯子里都不要放过。” 三个人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任老大忽然抬头道:“那边有个瀑布,过去储备点水,休息一下。” 杨翊的脚踝上被什么抓住了,还真是被吓了一跳。一回头就是龙心狐那双灵动的眼睛,“你在干什么?”龙心狐只从水里冒出一个脑袋,“我的衣服呢?” 杨翊忽然扑通一声跃入水中。虽然他水性并不好,可是他知道瀑布下的水一定不会很深。他拉着龙心狐沉入水底,伸手朝上指了指。水面上,隐约映出几张好大的丑脸。 龙心狐的头发飘散在水中,仿佛四散蔓延开来的绸缎,映衬着她雪白的身体,真的很好看。 龙心狐的脸红了,忽然伸出一只手蒙住了杨翊的眼睛。在水里即使用力扇他一个耳光也疼不到哪儿去。 杨翊的手被她紧紧的握住了,只觉得身体顺着水流非常迅速的超前移动,忽然嘭的一声探出了水面。 眼前,已经是激流而下的瀑布,躲在瀑布后头不会被人轻易发现。龙心狐的手还握在手里,而她的人却已经看不见。 “不许回头!”龙心狐的手指点着他的死穴,他要是敢回头,就一定没有命。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回头,所以,他很听话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透过水幕,隐约可以看到那几个怪人在水边灌满了水壶,之后便转身上路了。 杨翊道:“我把你的衣服都放在时候下面那堆灌木丛里了,你穿好了衣裳再叫我。” 龙心狐的手忽然从他手中溜走,只见水中一条人鱼嗖地一声窜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的声音。 杨翊湿乎乎的从水边冒了出来,龙心狐却干干净净地站在岸边。 龙心狐的脸涨得很红,头也垂得很低,“你……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 她的脸红得好像是三月里的桃花,娇羞之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杨翊骨子里的轻飘又浮了上来,他还真不是个正人君子。“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了,你说怎么办?” “你……”龙心狐的脸更红了,眼眶里竟然有了泪水。 杨翊只想戏弄她,却不想弄哭她,他一生也最怕女人哭,其实只要是男人都怕女人哭! “我只是说说,其实没有……”她一哭,杨翊就乱了,说话乱了,心也乱了。 “你明明说你看见了。”龙心狐哽咽着,眼泪却没有流下来,她还是不轻易哭的。 “我都说只是说说而已。你要是不信,你挖了我的眼睛,不管看没看见都不要紧了。”他明知道龙心狐不会这么做,还是要说。这种把戏,男人常常耍,尤其是当着龙心狐这样纯真的小姑娘的面。 龙心狐只是说:“你不骗我,真的没看到?” 杨翊当然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可是他还是说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因为他知道龙心狐会相信。也只有她才会相信,她太单纯了。 龙心狐真的相信了,然后说:“你刚才干吗跳入水中,还要我带你躲到瀑布后头去?” 杨翊道:“你没有看到那几个怪人么?我当然是为了躲他们,更何况,要是我不拉着你躲到瀑布后头。看到不该看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了。” 龙心狐道:“刚才那几个是坏人么?” 杨翊道:“我也只是知道他不是干好事的人,至于到底要干什么坏事,还是要等我上去了才知道。”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湿乎乎的身子,他的大半个身体,还浸在水里。 龙心狐伸出手把杨翊拉了上来,沾湿了水的杨翊特别的沉。 杨翊甩甩湿湿的袖子笑道:“你还真是很聪明,都不用我说话,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龙心狐却用力摇了摇头,道:“我才不聪明,也不会说话,更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揣测人的心思,本来就是一件很难很辛苦的事情,更何况她连应付一般的人和事情都很困难。 杨翊笑了笑,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是龙心狐。” (未完待续……) 狐说 第八章 寻剑 杨翊脱下湿漉漉的上衣,用力拧干了晾在那块大石头上。 龙心狐坐在岸边一块大石上,只见阳光下,杨翊赤裸的肌肤闪着光芒,清瘦的身体却显得十分精锐。 杨翊不经意地回头,却正撞上龙心狐的目光,忍不住先是一阵脸红,道:“你看我做什么?” 龙心狐被他一问,反倒有些脸红了,低垂着头低声不说话。 杨翊又觉得好笑,道:“你刚才不是还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怎么见了我反倒变得羞涩起来。”杨翊说着已在她身边坐下。 龙心狐别过绯红的脸,脸颊泛起的红晕,正如挂在枝头娇艳欲滴的蜜桃,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一口。杨翊看得心口一荡,忍不住就想要凑上去亲她一口。龙心狐却忽然身子一缩,敏感地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杨翊顿时好不尴尬,支吾着不知道要怎样说才好,正苦于无所应对,只见山顶冒起了滚滚浓烟。 若是炊烟,不会这般浓重,若是篝火,大白天的谁会点燃篝火,那也就只有一种可能,山上着火了,并且火势还不小。 龙心狐警觉道:“山上着火了?” “快过去看看!”杨翊一个纵身跳下石头,抓起石头上的衣裳就走。 龙心狐急忙起身道:“你要去哪里?” 杨翊脚下不停,还忙着扣好衣裳,口中道:“我得去救我师父。” “我同你一道去。”龙心狐说着,已经快步跟了上去。杨翊拽了她一把,二人赶上路程并肩朝山上走去。 后山上本是没有路的,但那些被踏平了的草根自然铺出一条小径来。只是小径极窄,只容一人行走,杨翊同龙心狐一前一后往前赶路,却忽然杨翊停下了脚步。龙心狐警觉地跟着停下脚步,问道:“怎么?”杨翊动了动耳朵,仿佛要从很远的地方听到些什么,低声道:“有人来了,到一旁躲躲。”二人纵身一跃躲进了一旁茂密的灌木丛中。 脚步声越发的近了,才看清来人乃是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两辆推车行在队伍最前头,中间四人抬着一顶方轿,后头还有两辆推车,推车上用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杨翊眼前一亮,跟在轿子旁使女正是柳丝。 “是柳庄的人。”龙心狐压低了声音。杨翊凑在龙心狐耳旁道:“我担保那车上推的不是什么货物。” 龙心狐看了他一眼,不解道:“那是什么?” 杨翊摇头道:“这自然要看了才知道。”说着,杨翊小心朝前挪了挪,凑近那轿子。可那厚重的丝绒轿帘把里头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楚。 柳丝手中那把晶莹的宝剑惹得龙心狐注意,不禁道:“那不是我的剑?”杨翊也见那柳丝手中握得正是碧玉玲珑,龙心狐正要冲出去却被杨翊一把拉住道:“这些抬轿子的推车的,都是王府的侍卫,可见他们早有蓄谋。你这样冒冒失失冲上去,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龙心狐推开他道:“可那剑是断然不能落在他们手里的。”话音刚落,忽然右手一甩,只见一条白绫凌空划过,不偏不倚缠住那柳丝的手腕。柳丝猝不及防,被龙心狐用力一拽,险些摔了个个仰天。杨翊还来不及出声阻止,龙心狐已经三步两步来到了那轿子前。 柳丝一惊,唰地抽出宝剑,冷冷道:“你果然还是来了。”龙心狐将白绫扯在手中,道:“快把剑还给我。”说着,白绫如翻江倒海一般涌动起来,那柳丝举剑就砍,却仿佛砍不断理还乱。眼看那白绫就要将她缠个严严实实,忽然一支短箭直刺龙心狐心口,来势之快犹如迅雷闪电。 龙心狐只是一愣,那箭已经射入了一旁的树桩内。杨翊拽着龙心狐道:“你没事吧?”龙心狐摇了摇头,柳丝冷冷笑道:“你也来了,那倒正好省了我再去找你们的麻烦。”说着,长剑唰唰就扫了过来。冷光一闪,龙心狐连连躲闪,一哄而上的侍卫将杨翊围了个水泄不通。 轿子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住手!”一把扇子微微挑开了轿帘,凌云鹤弯着腰缓步走了轿子。 “竟然是你?”不禁杨翊惊愕,连龙心狐都有几分意外。想不到这样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公子竟然让如画美人为自己看轿,更想不到他此刻见了二人非但不带丝毫的杀气,反倒是满面春风的。 凌云鹤把扇子一摇,朝龙心狐道:“龙姑娘,好久不见了。” 龙心狐只是看着他,却也不说话。杨翊道:“才不过一日,或者还不足一日,不知道凌公子你这个好久是多久?” 凌云鹤笑道:“说久不久,说不久却也很久。这不到一日的光景,玄青教转瞬即逝,几十条人命化成泡影,这碧玉玲珑也换了主人。你倒是说久不久?” 杨翊眉头紧锁,道:“火是你们放的?” 凌云鹤道:“人都没有了,要一座空宅子做什么?” 龙心狐道:“这剑是我的,还我。”她说着,朝凌云鹤伸出手来。这一双纤如玉葱,白净无瑕的玉手实在是让人惊叹。凌云鹤看了不禁连连摇头道:“这样一双手,的确不应用来握剑。” 龙心狐收回手,道:“我也不同你多费唇舌,你只说给还是不给?” 柳丝道:“你有本事就自己来拿。” 龙心狐正要上前,却被杨翊拉住道:“这个人诡计多端,不要上当。” 凌云鹤道:“你不是担心你师父的下落么?怎么到了现在反倒成了贪生怕死的鼠辈,连师父祖宗都忘了?” 杨翊把手一挥,笑道:“我家师父的规矩是要命不要脸,你那些激将法对我是没有用的。”凌云鹤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柳丝道:“废话这么多,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走了。”柳丝过来把剑一拦,龙心狐皱了皱眉头道:“我的来去还轮不倒你管!”言罢,一掌推开她手中的长剑,柳丝非但不进反而连连躲闪。杨翊顿时觉得不对劲,柳丝忽然大喝:“放箭!” 那些推车手纷纷从车内抽出弓箭,万箭齐发犹如一道剑墙袭来。龙心狐忙卷起水袖,犹如一道流云将那些短箭纷纷卷落在地上。 风卷流云!这一招倒是凌云鹤史料未及的,他扇子一甩,扇骨内跟着射出了十根又细又短的银针。龙心狐忽然哎哟一声,杨翊忙一把揽过她惊慌道:“你怎么了?” 凌云鹤一挥手,那些侍卫纷纷上前,杨翊忙将龙心狐一把抱了起来,脚下一跃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柳丝只呆滞了一眨眼的功夫,可是两个人都已经没有了踪影。柳丝气恼道:“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凌云鹤阻止道:“不必了,以他的轻功就是再背上两个龙心狐也没有人能追得上。” 的确,他说话的时候杨翊已经抱着龙心狐跑出了数里,直到确定这些人就是骑马也未必能追上的时候,杨翊才停了下来。正要定睛细看龙心狐伤势,却见她正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杨翊吓了一跳,冷不防退了一步,道:“你没事?” 龙心狐道:“你抱着我跑了这样久,你没事么?快放我下来。”杨翊听她这么说,才确定她是没事,放下她身子道:“既然没事,你哎哟什么。” 龙心狐的白衣不曾沾染任何血迹,依然纯白无瑕,只是在肩膀处有个小小口子,龙心狐道:“你被那针扎一下也疼啊,疼了自然会叫。” 杨翊道:“那针呢?” 龙心狐掀开那片被撕破的衣裳,露出一件银光闪闪的马甲来。 金缕玉衣!那是用上好的皮质掺杂金丝银线制成的马甲,莫说刀枪不入,连水火也不融。杨翊惊讶道:“这宝贝你哪里来的?” 龙心狐道:“师父给我的。”说罢,小心地穿戴整齐衣裳。杨翊早听师父们说过这金缕玉衣乃是西域修罗门的镇教之宝,乃是有九百九十块薄玉镶嵌在金丝银线中编制而成。 杨翊道:“难道说你师父就是无极道?” 龙心狐点头道:“师父法号是叫无极道,你从何而知?” 杨翊自然是知道,此刻也明白为何人都说蟠龙山谷是魔教妖人。师父曾说过,修罗门源自西域,教众皆修习法术,研习内功心法,对武功招式却不慎精通。只是数十年前传入中土后不少中土武林人士倾慕修罗门内功心法,纷纷投靠。这无机道原是中原人,也只算是修罗门的旁枝弟子,而后他非但背弃师门自 龙心狐道:“村姑?可我从来不曾扮过村姑,我并不知道村姑是个什么模样。”杨翊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道:“让你看了就知道。”说着,带着龙心狐朝山下走去。 虽说这里的人家不多,要找一间农舍还是有的。他二人借了人家的衣裳,乔装打扮一番,才又出来沿那车轮痕迹继续前行。 若说村姑杨翊见过的不少,龙心狐这样标志的,还是头一遭。这套麻黄的粗布衣裳非但不曾让龙心狐的姿色稍减,反倒衬的她越发的白净脱俗。杨翊捏起一把黑土朝龙心狐脸上摸了几下,龙心狐连连躲闪,用手抹着脸颊道:“你朝我脸上涂得什么,又脏又臭的?” 杨翊道:“你看刚才那村姑哪里有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若不给你涂些泥巴,只怕是一走出去就要穿帮了。”说着,也朝自己脸上抹了几下。龙心狐伸手凑到鼻子下头闻了闻,道:“我不喜欢这味道。”说着,就朝一旁的水边走去。龙心狐用湿手巾擦了擦脸,不多会儿就又是个白净细腻的小脸儿。杨翊连连摇头道:“哎,你这样一折腾,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意。” 龙心狐道:“要扮丑还不容易。”说着,从腰间掏出两张人皮面具,取来一张照着水里的影子几番折腾就将原本整齐端正的脸蛋儿变得坑洼不平,雀斑点点。她转过身来,不禁吓了杨翊一跳,这样难看的人到也是世间少有。想不到说话间龙心狐竟然从极美变得极丑,当真是瞬息万变,世事难料。 杨翊忍不住笑道:“你不是要把我也扮成这个样子吧。两个如此丑陋之人走在路上岂不是更加显眼?” 龙心狐道:“倒不如我将你扮成刚才那个粗壮的农夫。” 龙心狐小手在杨翊脸上东贴西补的,顷刻间杨翊也长满了大胡子。杨翊探头朝水中一望,当真认不得这两个影子是何人。他不禁伸手拢着自己下颚茂盛的胡须,呵呵笑道:“好好!可见你的易容实在是比姑苏的慕容家来的高明。” 龙心狐却道:“慕容家又算的什么。他只不过三十六张脸孔,我却有一百零八般变化。”杨翊见她如此得意,正在好笑,忽听身后有人道:“请问这位大叔,下山的路要怎么走?” 杨翊一转身,只见是个穿着破烂僧服的小和尚。这和尚面黄肌瘦,身上衣裳也破破烂烂,看起来是个行脚僧的模样,可却穿着少林和尚的僧服。小和尚朝二人行礼,又道:“小僧初来此山,不知来路去向,还望施主明示。”说罢,竟然把个头低到了腰际。 杨翊忍不住笑这傻和尚,却又立刻摆出一副山野大叔的模样,粗声粗气道:“小师父是第一次来傲孤山吧,这山九九八十一道弯,七七四十九条路,不认得的人只怕饿死在山上也未必能找到出路。” 小和尚果然十分震惊,连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龙心狐撇撇嘴也不笑也不说话。杨翊道:“不过遇到我算你运气,老夫在这里打柴为生已经十余年,你跟着老夫下山便是了。”小和尚听了连连道谢,就跟着二人一路朝山下走来。 龙心狐不解道:“你做什么要带个和尚在身边的,平白无故多了些麻烦。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下山的路,咱们自己还要摸索着下去。” 杨翊低声道:“这小和尚看来傻傻的,有他跟在身边反倒不易让人起疑。咱们跟着刚才那车轮印子走,便可以知道他们在哪里落脚,到时候下了山再同他分道扬镳,也算是做件好事。” 龙心狐回头看了那小和尚一眼,他一见龙心狐回头,忙低下头念起阿弥陀佛。杨翊道:“连见你了这样丑陋的女子,他也要回避,可见是个真和尚。” 龙心狐嘟嘴道:“我哪里丑了?”伸手摸到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不禁也笑了。 杨翊回头道:“小师父,这里离那少林寺还有些路程,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小和尚低着头道:“阿弥陀佛,小僧乃是奉方丈之命,特来为玄青门白杨真人送一封信函。谁知今晨到达之时,只见一团废墟,却不见半分人影。” 杨翊道:“那只怕是你来晚了。” 小和尚道:“阿弥陀佛。不知玄青门究竟发生何事?” 杨翊道:“我二人也原是别处的住户,来这里不过是路过借住几日,如今也正要赶回家里去。”其实杨翊听了他说到“一团废墟”,心里实在有些凄凉,忍不住又担心起师父们下落,脚下不禁加快了脚步。 二人一路说着,沿路追踪那车轮印记,就来到了山下一座小镇。到了此处风沙渐渐大了起来,天色也有些晚了,又起了风沙,那些车轮印记也不如先前清晰。三人都已经一日未曾进食,实在是有些饿了,便走进那小镇。 只是这镇子异常的安静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连那客栈都有不少是关了门的。三人找到一间福安客栈,见里头还算有些人气,就走了进去。 小二果然十分惹落地跑上来招呼,三人找了空桌子坐下,叫了些饭菜,那和尚只是低头念经也不说话。杨翊道:“那就再给这位小师父来一碗素面吧。”小二接了生意,朝气十足地跑了开去。 杨翊端起茶壶来倒水,忽然听到一个好生熟悉的声音道:“小二,叫你准备开水呢!生意你还要不要做了?”杨翊转身一瞧,竟然就是柳丝。那柳丝不禁也瞪了他一眼,杨翊一惊,心下惊慌起来,却听柳丝道:“看什么看,乡巴佬。”说着,掉头就朝楼上去了。 杨翊忙松一口气,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趁着小二上来送饭之际,就问道:“小二哥,怎么我看你们这个镇子如此冷清,唯独你们这家店来的热闹?” 小二听了叹息道:“客官也是远道而来吧……”杨翊啊了一声,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于是那小二又道:“我们这个镇子原本叫福寿镇,取镇上的人都多福多寿之意,是个好兆头。原本这里也确实是个热闹地方,可谁知道数月前不知哪里来了个吸血恶魔,吸血吃人。闹的这镇子上上下下不太平,大伙儿走得走逃得逃,就成了这副模样。若不是今日忽然来了这许多的客人,明日我们这店也要搬了。” 那小和尚听了又连念“阿弥陀佛”,杨翊见四周所坐着的那些人中有些面孔他还认得,确实就是那尧亲王府的侍卫,又见刚才那柳丝,想必小二说的大客官就是凌云鹤一行。龙心狐道:“你可知道那吸血的魔头是什么人?” 小二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见过吸血魔的人都死了。我不知道,那便是我的造化。”说着,将抹布朝肩膀上一挂,掉头走开了。吃罢了饭,杨翊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道:“这里可还有空的房间么?” 小二见了银子欢喜,连连点头道:“有……有,不过如今就只剩一间了,还是后院近柴房的屋子。” 龙心狐道:“那我们三个人,要怎么住?” 小和尚道:“小僧马棚或柴房都可以将就,那一间房二位施主住罢。” 小二道:“这位小师父若是不嫌弃,后院的柴房倒是空着,就是有些柴火。” 小和尚连连道:“不妨事……” 杨翊看着天色不早了,就道:“既然这样,那我看大家也累了,不如早些回房间去歇着吧。” 龙心狐跟着杨翊朝后院的房间走去,只见院子里停放着四辆推车,正是那凌云鹤一行的货车。车旁都有几个侍卫守着,二人经过时正看到柳丝在一旁叮咛嘱咐些什么。杨翊就低下头故意回避着走开了。 一进房门,杨翊立刻小心地关起房门,倒头便往床上大睡。龙心狐皱眉道:“你做什么?”杨翊道:“自然是睡觉了。” 龙心狐道:“天还未全黑,你就要睡觉?” 杨翊道:“自然是等着天未全黑才可睡觉,你哪里见过大白天有贼出没的呢?” 龙心狐便在桌子旁坐下,道:“可见晚些你是要去做贼了?” 杨翊道:“你不是要拿回你那碧玉玲珑么,我还要打探师父们的下落,自然是做贼。”说着,翻了个身就面朝里头睡下了。龙心狐也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翊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忙跳下床来凑到窗户旁边细听。就听见有人说道:“那东西呢?”另一人并不曾说话,于是那人又道:“东西也没了,人也没了,怎么跟少主交代?”另一人道:“原本都已经到了半路,可谁知中途遇见几个怪人截了去,如今也不知道下落。”那人又道:“罢了。回去莫要跟夫人提起这事。”另一人也只是恩了一声,接下来便是耳畔的细语。 这声音并非柳丝,但也听得出是两个妙龄的姑娘。杨翊想要凑近了再听,只是听到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杨翊微微打开窗户,只见那罗裙微微摇晃,进了一间屋子。 他心下暗暗合计适才这两人说的这番话,仿佛又在哪里听到过这两个声音,不经意地回头一看,正看到龙心狐坐在一张椅子上盘膝而坐,看似在运功打坐,但姿势却又十分怪异。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除去,额头上微微有些发汗,想必这怪异的姿势正是修罗门打坐练功的必需。 龙心狐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杨翊道:“你都听见什么了?” 杨翊一惊,道:“原来你不曾睡着?” 龙心狐也走到窗边,道:“睡是睡着了,可也听见她们说话了,你都知道什么了?” 杨翊道:“听是听见,也听得不真切。倒不如直接过去瞧瞧他们耍什么把戏!”龙心狐点点头,伸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小心地戴起人皮面具。杨翊道:“怎么你睡觉也会睡得这样满头大汗的?” 龙心狐道:“睡觉也是练功,我刚才虽然没有被那银针打伤,却也伤了元气,自然要运功调息一下。” 杨翊也不多话,二人小心地走出房门,来到了刚才那两个姑娘走进去的房间窗户下。杨翊微微抬头透过窗户缝隙只看到凌云鹤果然坐在里头,他身旁站着两个穿翠绿衣裳的姑娘,正是翡翠和明珠。 只听凌云鹤道:“那人呢?” 明珠道:“半路上让几个怪人给截走了,也不知道他们使得是什么武功,可是连个死人也要抢,只怕是冲着玄女九天来的。” 杨翊看了看龙心狐,道:“你娘还真是个宝贝,死了也这样多人要抢。好在还不曾落在他们手里,你可放心了。” 这时又听凌云鹤道:“我看倒也未必。来抢的是些什么人,可都看清楚了?” 明珠道:“听说是打扮怪异的人,看似来自西域,却又说的是中原的话,北方口音很重,想是边疆那里的人吧。” 凌云鹤道:“可是跟那个叫危宿的打扮又几分相似?”凌云鹤说着,站了起来朝窗户口走来,杨翊急忙拉着龙心狐又朝下坐了几分,就听一个姑娘道:“公子这么说,倒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只是……他们来去无踪,身形又极快,看不真切。” 凌云鹤推开窗户,道:“这也怨不得你们,想必是又人早刻意安排下了的。” 杨翊听见这声音又远了,才站起来贴着窗户边,就见翡翠跟明珠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齐声道:“公子不要找那个姓龙的姑娘的下落了么?” 凌云鹤道:“如今龙在天在咱们手上,也不怕她不来找我。” 杨翊听了一惊,不禁看了龙心狐一眼。他心里一直诧异怎么这回只见龙心狐一个人,想不到龙在天落在这些人手里。难怪她那日偷进王府,原来就是为了要救龙在天。 忽然从屋顶上传来一阵瓦砾抖动的声音,凌云鹤警觉道:“有人!”忙就冲出屋子来,却又听见院子里有人喊:“救火啊,着火了!”登时整个后院一阵混乱,凌云鹤冲出房门,只见后院里火光冲天,看守车子的侍卫们忙道:“凌公子,这些东西怎么办?” 凌云鹤道:“你们把东西看好了。”正说着,忽听柳丝一声尖叫,急急忙忙匆忙里跑出来道:“大师兄不好了,碧玉玲珑被人偷走了。” “什么?”凌云鹤登时脸色煞白,忽见一个黑影从房顶闪过。翡翠明珠大喝一声:“站住!”忙撒腿就去追。 杨翊早早同龙心狐退到了后院一角,见场面如此混乱,杨翊不禁窃喜。于是偷偷躲到那推车后头,掀开白布一角一看,里头竟然全是成册的经书。杨翊暗道:“装这些书做什么,这些人还真是奇怪。不知那些被他们捉去的人都藏在哪里了?”正在奇怪,又听柳丝大呼,见屋顶有人飞过。龙心狐道:“糟了,我的剑。”说着,就要去追。 龙心狐还未迈步,只见那小和尚从火堆里跑出来,撒腿就追那黑影而去。龙心狐诧异道:“他去做什么?” 杨翊道:“我看这里还不够乱,找剑倒还不急,咱们先给他来个火上浇油。”说着,拉起龙心狐就朝厨房去了。杨翊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拎起墙角两个大木桶就走,冲龙心狐道:“带上火石。”龙心狐也不明所以,抓起炉灶旁的火石就跟了出来。 杨翊偷偷溜回那些推车旁,将那桶里的东西倒在地上。龙心狐惊讶道:“是油,你到这些油做什么?”油顺着地势慢慢流向那些推车,杨翊拿过火石点起火苗,顿时火势飞快地朝那些货车蔓延而去。杨翊笑道:“这就叫火上浇油,还怕你们不乱。”说着,起身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着火了!”而后,拉着龙心狐撒腿就跑。一路跑还一路忍不住偷笑,龙心狐却不笑,只是道:“你这要做什么?” 杨翊道:“这火烧不到屁股他们才不着急。如今烧了他们的货车,拖住那个姓凌的,趁着他们忙乱,咱们才好快些去捉贼取剑。”说着,施展轻功飞身而起,龙心狐点点头跟着快步而去了。 镇子外的白桦林风沙遍地,只见那黑影正同翡翠明珠两个打得难舍难分。碧玉玲珑银光闪闪,直射的人睁不开眼睛。杨翊同龙心狐不多时便追了过来,二人落在一颗树上,远观这三人的打斗。 见那黑衣人果然身手不凡,身法变幻莫测,使剑却如使刀,力猛却不灵活。只见三人正打得难分难舍,一个身影闪电一般插了进来,翡翠明珠两个丫头连连退了出来。翡翠惊愕道:“哪里来的和尚,在这里捣乱?” 小和尚合手道:“阿弥陀佛,施主以重欺寡,实在是有些不公。小僧原是来捉那防火贼的,却又不能见死不救,二位施主手下留情。” 明珠冷冷道:“废话少说,既然你爱管闲事,那就陪他一起死吧。”说着,长剑横扫过来。小和尚佛珠一转,登时挡下了那一剑。 杨翊惊讶道:“想不到这个和尚看起来傻傻的,想不到功夫却如此厉害。” 龙心狐一个纵身要跃下来,杨翊拉住她道:“你去做什么,我看他们对付这两个丫头也绰绰有余了。咱们在这里座山观虎斗不是更好?” 龙心狐皱眉道:“可是我的剑……” 杨翊道:“等到它们打累了,你的剑自然是你的。”说着,两腿一伸,在那树枝上悠哉坐下。龙心狐依着树干,只见月光下那三个人纠结成一团,身形变换实在是诡异。 黑衣人虽然武功高强,出手却越来越无力。和尚虽然伸手矫健,功力深厚,只是出手均不到要害,也只是顾着自己躲闪,出手防备并不主动出手攻击。渐渐的这两个人倒仿佛不是那两个丫头的对手。 杨翊反倒看得急了,忽见明珠手下一抖,射出一枚银针。小和尚拉起那黑衣人侧身一闪,银针落了空。和尚合手道:“阿弥陀佛,施主何苦一再相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若是饶了这位施主的性命,岂不也是一件功德?” 明珠道:“臭和尚,谁要你的功德。”说着,又射出一枚银针。龙心狐手腕一动,也射出一枚银针。两枚极细小的银针在空中擦处火花,映得四周通明。 翡翠明珠抬头一看,二人已经从树上纵身下来。明珠把剑朝龙心狐一指,道:“哪里来的丑八怪,敢在这里捣乱?” 龙心狐皱眉道:“你才是丑八怪,无端端的为何要羞辱我?” 明珠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不屑道:“怪只怪你父母没有让你生了一副好模样,又怎能怨别人实话实说。” 龙心狐恼了,挥手要打,却被那和尚一把拦住,道:“施主休要动怒,她只不过言语相激,若是动了手难免伤了和气。” 龙心狐道:“你这个和尚好声罗嗦,我同她本就没有什么和气可言。让开!”说着,一把要推开那和尚,却不料这和尚抓得紧,怎么也甩不开,龙心狐不禁道:“你一个和尚,抓着我一个大姑娘家,算什么?” 小和尚一听,忙松了手,念起阿弥陀佛来。 翡翠只觉得不对劲,朝明珠使了个眼色,二人纵身一跃,眨眼消失在那夜幕中。 那黑衣人仿佛长吁一口气,朝众人抱拳道:“多谢这位小师父出手相救,罗城感恩不尽,不知道小师父法号是……”说着,伸手扯下自己的蒙面。 那和尚合手还礼道:“施主不必言谢,小僧法号慧能。” 罗城道:“原来是少林高僧慧能大师,失敬失敬!大师不记前嫌,连我这个放火贼都出手相助,实在是让罗某佩服。”说罢还不忘朝那慧能抱拳言谢。慧能也只是闭目低头念经,罗城看了杨翊那二人一眼,道:“这二位朋友适才也多亏了你们出手相助,不知是哪派的朋友?” 杨翊嘿嘿一笑,伸手扯掉自己脸上的易容,指着自己道:“五师父,是我。”罗城一见杨翊忽然变得又惊又喜,上来就抓这杨翊肩膀欢喜道:“好小子,你跑哪儿去了,害我们好找。” 杨翊道:“徒儿也正担心师父的安危,所以才一路跟着那些人。如今看到五师父你没事。徒儿也就放心了。” 罗城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你小子还真的挺有良心,不亏了我们养你这二十年。你几时知道是我?” 杨翊道:“一路追来时就觉得这身影熟悉得很,适才看师父同那连个丫头交手时所使的招数就知道定然是师父。怎么师父好像受了伤,竟然不是那两个丫头的对手?” 罗城叹息道:“说来话长,你还是先同我回梅谷再说吧!”罗城说着,就要拉着杨翊走。龙心狐上前拦下,道:“把我的剑还我?” 罗城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何人,我又为何要将剑给你?”说着,把剑朝身旁贴了贴。 杨翊道:“师父,她是龙姑娘。” 罗城不信,看着眼前这个丑八怪的村姑道:“她又怎么会是姓龙的丫头?” 龙心狐小心地卸掉脸上的人皮面目,杨翊便将那日如何与白杨道长详谈,又如何得知龙心狐身世,再一路跟到这里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罗城点头道:“虽说这剑是你的,可我此刻却不能给你,你若是想要,便跟我回梅谷去,若是大哥说了给你,那我便给你。” 龙心狐皱眉道:“这剑本来是我的,我为何要听别人的。你若是不还我,休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手指间已经夹着一根银针指向罗城。 杨翊忙上来阻挡道:“有话好说,我师父也并无恶意。更何况,梅谷山明水秀,龙姑娘只当是游山玩水也罢,去一趟又何妨?” 龙心狐道:“我没有功夫同你们耗,如今我外公还在那姓毕的女人手里,我得快去把外公救出来。” 罗城惊讶道:“你说龙在天被毕如水捉了去,这个女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本事?” 慧能上前道:“施主,既然这剑是这位女施主的,理当奉还。钱财名利也不过是些身外物,更何况是把剑。” 罗城道:“小师父不明所以,我罗城岂是斤斤计较之辈。” 杨翊忙又对龙心狐道:“即使要救人,就凭你一人之力也未必能救得了,倒不如先同我们回梅谷,商议了之后,再做打算。” 龙心狐道:“我要救我外公,干你何事?”说着,就要射出银针。 慧能忙道:“女施主又何必非要兵戎相见,你就随他走一趟又有何妨?” 龙心狐只是道:“我只问你,你还还是不还?” 罗城似乎铁了心,道:“不给。” 龙心狐眉头一皱,杨翊忙道:“五师父,你就还给了她又如何?” 罗城道:“若是能给我自然给了。我这个人向来信守信诺,既然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做到。你要这把剑,就要跟我回梅谷去。” 龙心狐道:“我也不愿同你交手,可既然你逼我出手就不要怪我。”说着,手指一弹,银针一闪,险些刺进了罗城的额头。好在慧能机警,杨翊冷汗一把,罗城道:“你要杀了我,可就不能知道你那个叫危宿什么下落了。” 龙心狐一愣,道:“你见过危宿?” 罗城笑道:“龙姑娘若是想知道,也得跟罗某回梅谷去一趟。若是姑娘怕我使诈,那便有劳慧能法师同行,做个见证,不知道小师父意下如何?” 那慧能点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若信得过小僧,倒不妨让小僧陪同走一趟。” 龙心狐低头想了想,道:“我看你这和尚老实,那好我就跟你们走一趟梅谷。” 2004/09/04抱歉,很久没更新,实在抱歉…… 这么久大概前面的都不记得了,可以点击前面的看看,温故而知新吧:) 不足之处还往大家多多包涵吧…… 狐说 第九章 重逢 第九章重逢 从洛阳到杭州走陆路未免耽搁行程,走水路则要快了许多。只是龙心狐仿佛不喜水路,上船后便一直闷闷不语。罗城道:“这个丫头倒同她爹一样的是个闷葫芦,无趣。”杨翊想到那日山上的情景,就将自己在后山的所见所闻详述一次,罗城听后道:“幸好那些道士走得快,若是慢了半分只怕就让那些官兵捉了去了。此刻他们只怕正在金陵等着咱们呢。”杨翊诧异道:“这山上的道士少说也有百来个,要一夜之间全数逃走谈何容易。”罗城嘿嘿一笑,道:“这就多亏了那丫头的那个侍从,要不是那小子早有察觉,只怕咱们真要落在那狗官的手里。” 一直坐在一旁低头不语的龙心狐此刻才道:“是危宿?”罗城道:“不是他还有谁。”杨翊道:“这么说,驮你们走的就是那只大鸟?”此刻轮到罗城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大鸟?”杨翊道:“山下落了许多巨大的鸟爪印,龙姑娘说是什么凤麒麟。”罗城道:“那些爪印是你三师父故意让留下的,说是万一追过来也好给他们来个故布疑云。”杨翊听了微微点头,龙心狐道:“那此刻危宿人呢?”罗城道:“他让那只大鸟将我们纷纷驮下山,自己就跟这那只大鸟飞去了。” 龙心狐虽不说话,心里也知道危宿必定是要找寻自己的,只是找不到了也就回蟠龙山谷去了,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杨翊道:“那此刻三师父和道长们呢?”罗城掐指算算,道:“此刻大约也已到了少室山了。”杨翊道:“难不成白杨真人要在那少室山上安家不成?”罗城道:“和尚道士的本来就是一家子,住在一起也布正方便。况且那个玄青门源自禅宗,老和尚定然不会赶他们下山的。”杨翊不禁好笑,想这样的点子也只有三师父才想的出来。 此刻慧能便合手道:“阿弥陀佛,原来白杨真人要移居少室山,倒也是我少林的一桩幸事。”杨翊道:“对阿,慧能大师您不是正要寻找那白杨真人,如今他搬去了你那里住,倒也方便。”慧能也只是一个劲儿地阿弥陀佛。 船行在海面上忽然起了风浪,船身摇摇晃晃的,船舱内更是立不稳了脚。龙心狐本来不喜坐船,如今一颠簸起来身子便更是东倒西歪的,很是难受。 船行了近三日,才初见了陆地的影子。龙心狐站在船头,眺望那远处薄雾中的山脉,若隐若现,正如美人不描而黛的眉峰。杨翊从船舱出来,正见龙心狐白衣飘飘的站在船头,倒好似凌空而下的仙子,不染半点风尘之气。相较之下那柳絮的妩媚,柳丝的娇俏皆如暗夜无辉。即便是那清莲不妖,淤泥不染的花枝枝,竟也比不得她十分之一。 龙心狐不经意转身,见杨翊站在船舱口,就道:“我正要问你,这样走要到几时才能到岸上?”杨翊道:“我正是来看看还要多久才能到洛阳?”龙心狐皱眉道:“早知道走水路也这样慢得,倒不如走陆路来得干净。” 这几日杨翊大概也看出来龙心狐并不喜水性,她自小在山谷里长大,乘船恐怕还是第一次,稍有不适也不足为奇。不过水路理应时快许多的,若不是半途遇上风浪,这船虽大总是破旧的,经不起这样折腾行得就越发慢了。 杨翊走到船头朝那片陆地仔细看了许久,龙心狐有些迫不及待道:“你看出来了没?”杨翊转身,正要说话,忽听有人道:“怎么这小龙女见了海龙王,倒也怕了?”杨翊一抬头,就见罗城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罗城冲龙心狐撇撇嘴,道:“你娘同你外公得水性可都好得很呢,怎么你这个小龙女反倒成了旱鸭子。”龙心狐也不理他,转身就走进了船舱。 这几日在船上,罗城少不得和龙心狐逗气,只是这个丫头总也不理他,罗城也总碰了一鼻子灰,落个没趣。见龙心狐走进船舱,罗城不禁道:“这丫头怎的同她娘一点也不象的,一巴掌打下去也没个声响,一点不好玩。”杨翊笑道:“既然没趣,五师父你又何必老是招惹她?”罗城拍拍杨翊肩膀道;“我在这船上实在是憋得慌,如今你三师父也不在,这里头一个和尚就知道阿弥陀佛。我不惹惹这丫头,岂不是要闷死?谁知道这丫头……我嘴都说干了,也不见她皱眉头笑眼的。” 此刻那船已经驶进了洛阳,船家在渡口靠岸,四人下了大船。此刻天色已近暮色,渡口却依然十分的热闹,来往客人络绎不绝。四周还都挂满了大红的灯笼,杨翊奇怪道:“怎么忽然这样热闹的?”罗城跟着道:“看来京城必竟是同金陵不同的,热闹也要更多一些排场。”杨翊道:“那也犯不着挂满了灯笼,搞得好像皇上要办什么喜事似的。”一旁一个船家听了,接口到:“这位客官说对了,正是皇上要办喜事了。” 罗城扯着那船家道:“你倒是说说什么喜事?”船家道:“听说襄王立了大功,皇上封他做寿王,不日就要替他选妃子。”杨翊笑道:“那想必这里定然是美女如云了。”船家道:“可不是,官宦家得闺女都来了。听说好些个老王爷也都争着要将女儿嫁给那襄王爷做妃子呢。” 一行人进了城里,才见得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红灯笼。看来那船家所言非虚,杨翊道:“即便当真是来了王爷,也不必如此夸张吧。”正说着,一群人忽然哄着朝城门口去。四人一下子给冲了过去,杨翊随着人潮涌动又来倒城门口,只听得敲锣打鼓声不断,就见一队官兵先行进了城。 围观的人闹哄哄的,杨翊等人挤在人群中也看不清楚。却只听见有人道:“听说这次襄王爷平了乱党,立了大功皇上封他做寿王爷,只怕这江山早晚也是他的了。”又有人道:“可不是,如今皇上正张罗着给寿王选妃呢。听说连尧亲王都想将女儿许配给他。” 杨翊听的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真切。身子又被人群挤得来回摇摆,早已同师父众人失散了,正着急找到失散的一行人,忽又听见人喊道:“快看快看,那不是尧亲王爷的轿子么,好生气派!”又有人道:“亲王的女儿果然不同,看来就是越发的富贵标志。”杨翊忽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正是龙心狐。她原来被人群挤去了对面。杨翊正要伸手招呼,却被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挡住了视线。 杨翊一愣,这骑马的却不是别人正是那小王爷赵盘,后头有两顶华贵的轿子,一顶便是那尧亲王,另一顶扎着粉锻红绸,里头坐着一位穿着富贵打扮艳丽的女子。杨翊匆匆扫过一眼,只觉的有几分眼熟。未及细看,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已经过去了。 杨翊拼命地挤进对面的人群,就见龙心狐模模糊糊的在人群里。杨翊忙推嚷着挤了过去,一把就拉过龙心狐双臂道:“龙姑娘你可还好?我五师父跟慧能师父呢?”龙心狐只是一直摇头,说道:“这里这样多得人,挤得我头晕。”杨翊正头疼,忽被人又挤得朝前去了,杨翊忙伸手拉着身边人之手就道:“这里人太多,咱们到一旁说话。”说着,拉起那柔柔的小手,跌跌冲冲就挤出了人群,朝一旁无人的小巷去了。 杨翊回头道:“龙姑娘,你没事吧。”这一回头,却着实吃惊不小。自己手里拉着的却不是龙心狐,只见一双亮眼睛瞪着自己,竟然是阿宝。 杨翊见了阿宝吃惊先不说,倒是懊恼死了。只恨自己大意又弄丢了龙心狐,如今再要回过头去找寻,那浩浩荡荡的人群队伍已经超前挪了不知多远。但见阿宝在这里却又着实奇怪,就道;“阿宝,你怎么在这里?”阿宝笑着拉着杨翊的手道:“翊哥哥,你瞧那里许多人,好生热闹,咱们也过去瞧瞧吧!”说着,就拉着杨翊双手就又要回去,杨翊忙拉着她道:“那里人那样多,你小小个子这样挤进去岂不是要被压坏了。”阿宝笑道:“那你背我吧。”说着,双手往杨翊肩膀上一扒,一跃就跃上了杨翊的背脊。 阿宝个子小身子自然也就轻,背在身上倒没什么分量。杨翊想她人又小又轻这样挤在人群中反而容易走散,背着也就背着吧!只是只是此刻再回去要找师父他们,也就难了。 阿宝爬在杨翊肩膀上子然比杨翊还要高出一个头,原本杨翊算得是个高个子,如今阿宝更是能将前头看的一清二楚。忽听阿宝叫喊道:“那不是那个龙姑娘。”杨翊猛抬头去看,却看不到。阿宝就说:“你这样自然看不到,我在你背上看得清楚,我给你指路。”一边说一边指手画脚地引着杨翊朝人群中去了。 阿宝嘴里一个劲儿地东指西点,眼看前头就是寿王府,却依然不见龙心狐的踪影。杨翊心里觉得蹊跷,就道;“你说看见龙姑娘,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见着她。”阿宝调皮道:“我也只是说看到,现在我又看不着了。”杨翊这才知道她作弄自己,一生气将她从背上抖下来,道:“你倒是舒服,害的我背你白走了这许多路。”阿宝笑道:“这也不算白走啊,如今不是到了王府么。你瞧瞧这里多热闹,说不定你那个龙姑娘跟师父都在里头凑热闹呢。” 此刻的王府门前确实人山人海将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只听一个人大声喝道:“今日寿王大摆宴席,诸位客人若是有兴致得皆可进来喝杯喜酒。”阿宝兴致盎然道:“好啊好啊,翊哥哥这里有不要钱得东西吃,咱们也去凑个热闹。”杨翊还未来得及说个不字,已被那阿宝拖着朝大门里头去了。 人群也涌动得厉害,杨翊根本无法拒绝,于是乎就来到了这王府里头。只见一间厅堂里摆着十来桌酒席,外头几桌旁还有丫鬟伺候着,盘子里都是果子点心。阿宝跑过去就抓,丫鬟们也不阻止,还帮着往阿宝的小背囊里装吃的。 杨翊哪里有心思吃东西,只顾得四处寻找师父和那龙姑娘的踪影,却忽觉得有个好生熟悉的背影从身旁擦过,又听他道:“王爷如今摆下这等气派的宴席,莫说是达官贵人,只怕整个洛阳的人都请了来也不怕了。”杨翊一转身,正见那人擦身而过,只见他身旁一人一身青绿色绸衫,连连点头道:“小王爷说的是,说得是啊。” 见那人越走越远,杨翊反倒认出就是那尧亲王的小王爷赵盘。杨翊心里正奇怪他怎们就来了这里,忽觉得手心被什么东西一塞,低头一看,竟然阿宝往他手里塞了个核桃。阿宝笑嘻嘻又往他手里塞了些果子道:“翊哥哥你瞧什么呢这样出神,那里还有好多好吃的,我一个人拿不下,你来帮我拿一些。”杨翊不禁觉得好笑,就道:“你要这许多吃的做甚么,难不成还少了你吃的不成?”阿宝嘟着嘴有些不快,道:“我就是想多拿些吃的。” 这时候,只听见隔着河塘传来一阵悠扬的器乐声,缓缓的又飘来一片歌声,这声音轻柔温婉,唱得正是那一首乌夜啼: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杨翊一愣,道:“怎么是这曲子,难道是花枝枝?”杨翊抬头一看,那荷塘对岸的宴客厅内灯火通明,正有数名歌女舞女飘然起舞。那舞姿轻盈飘逸,翠髻红衫,好不华丽。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楚那些人模样。 阿宝正要拖着杨翊朝屋子里去拿果子,却忽然被杨翊一拽,忙回头道:“翊哥哥,你怎么不走?还看什么。”杨翊还在出神,不禁脱口道:“枝枝。”阿宝听得糊涂,道:“吱吱……老鼠啊?”杨翊低头道:“枝枝是我师妹。”阿宝咯咯笑道:“你师妹是老鼠啊!”说着,还前仰后合地笑着。杨翊见她笑得这样开心,忍不住也笑了,心想:“金陵离洛阳十万八千里,枝枝又怎么会来了这里,定然是我眼花耳聋,听错了。” 此刻杨翊又想起来要找寻师父的事,忙拉着阿宝道:“我还要找我师父,这里不能呆了。”说完拉着阿宝就朝大门口走去。阿宝还一直赖着不肯走,偏偏还是被杨翊拖着走了出去。 出了大门口,阿宝却还满是不甘心道:“怎么这样就走了,还有好些我没吃过的果子没有拿呢。”杨翊道:“又不是没得吃,怎么你好像饿狼似的。”阿宝嘟着嘴嘀嘀咕咕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杨翊正超前走着,忽然觉得身旁有人说自己得名字,忙一转身就见一个身穿灰兰长衫的男子走过,杨翊忙叫道:“三师父!”那男子闻声回头,正是尹平扬他身旁跟着的那个正是宁不城。 二人见了杨翊也满是欣喜,宁不城道:“小兄弟,你怎么来了这里?”杨翊道:“是五师父带我们来的,只是这街上人多我同师父又被挤散了。”尹平扬点点头,却又看到阿宝,宁不城猛然愣了一下,道:“这丫头怎么同你在一起?”阿宝忙朝杨翊身旁靠靠,手里抓着一个果子在啃,还不忘朝宁不城做鬼脸。杨翊抚着阿宝道:“也是街上遇到的。三师父你们怎么在洛阳,可曾遇见五师父?”尹平扬微微摇头道:“这倒不怕,若是他们一时找不到你也应当先回客栈同咱们碰头才是。时候也不早了,我看咱们也先回客栈再说吧。”杨翊点点头,就同尹平扬他们回了客栈。 尹平扬引着众人一路来到悦来客栈,杨翊道;“这么晚了,三师父同宁道长怎么还在街上?”宁不城道:“你们在街上难道不曾听说寿王爷招亲摆宴的事么?”杨翊道:“听说了,怎么?”宁不城看了看尹平扬,尹平扬却只是叹息摇头,道:“这事想必你是不知道的好。”说着已经推开了房门,杨翊还没进屋子,就见一席红裙冒了出来,一个娇声道:“你可回来了,你们老五都等了你老半天了,翊儿又不见了。”杨翊听这声音正是十一娘,不禁好笑,心想要吓她一吓,想不到宁不城先道:“胭脂姑娘休要担心,杨兄弟已经回来了。”杨翊被他一言点穿,也只好跟着进了屋子。 这屋子原本不小,却因一下子坐了这许多人显得有些拥挤。杨翊一看罗城,龙心狐同那慧能和尚都在,一旁还有十一娘同岳姜都,当真是济济一堂。龙心狐见了杨翊,眉梢扬起一抹喜悦,却依旧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罗城一眼看见阿宝,奇怪道:“你怎么把这个丫头带回来了。” 阿宝见了这许多人,反倒有些怕生,一只手里还抓着果子在啃,一只手就抓着杨翊不停地朝着他身后藏。杨蛡拉过阿宝道:“我也正要问她怎么在这里。阿宝……”阿宝却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杨翊,也不说话,嘴里忙着咯吱咯吱地啃果子。 胭十一娘笑道:“我看她这样子倒仿佛是好几日没有吃过东西了,怎么跟个饿狼似的。”说着用帕子掩着口还笑,罗城道:“也不要问了,快快把她送回罗老头儿那里去,省得到时候自己给自己找麻烦。”龙心狐走过来拉着阿宝的手,朝她仔细瞧了瞧,道:“我看她的模样好像确实是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倒不如先叫些东西来给她吃,等她吃饱了再问。”杨翊点点头,于是龙心狐就带着阿宝先下楼去了。 杨翊着才道:“对了,三师父适才要说的是什么事?”众人听了他问话,也不回应,只是面面相觑。杨翊觉得奇怪,就道:“怎么连十一娘同二师父都来了,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罗城双手一摊道:“刚才不是还说为什么这街头挂这这许多的灯笼,如今可好了,咱们倒成了王爷的亲戚了。”杨翊更是听得糊涂,只见十一娘也不肯说,便已经有些不好的预兆。于是朝尹平扬看了一眼,猜疑道:“三师父要说的事难不成同枝枝有关?”尹平扬略有些惊讶,罗城却先道:“怎么你知道了?”杨翊恍然道:“在王府里的当真是枝枝?” 十一娘这才道:“枝枝如今做了尧亲王的干女儿,是进时不同往日了。”杨翊更是诧异道:“怎么枝枝是王爷的干女儿?”十一娘道:“从你们走了之后,尧亲王又叫了枝枝过府几次,便借口说是喜欢枝枝要收她做干女儿。非但把人给扣下来了,还强把我这留醉坊给关了。我便落得无处可归去了你二师父那里。我们商量着这事儿有些蹊跷,故而后来得知老王爷要来开封,就跟你二师父一同来了。到了这里赶巧又遇到你三师父。”杨翊恍然,心中暗道:“这样说来如今在寿王府内的就是枝枝。这样说来我并不曾听错。” 龙心狐带着阿宝下了楼来让小二叫了几个菜,阿宝却已经把口袋里的果子都啃完了。龙心狐再带她上楼,阿宝忽然停下来道:“你就是那个姓龙的?”龙心狐转身看着阿宝,道:“我是姓龙,怎么?”阿宝昂着头把她打量一番,龙心狐伸手去拉她上楼,阿宝却忽地从身前的小背囊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她脸上就划过去。好在龙心狐躲得快,一把将她细小的胳膊擒在手里,夺过那匕首道:“我同你无怨无仇的,你作甚么要伤我?”阿宝也不说话,忽然大叫起来。 楼上听见这叫声忙都跑了出来,见这情景忙都道:“龙姑娘你作甚么?”龙心狐松了手,阿宝哭哭啼啼的跑到杨翊身旁道;“翊哥哥……”杨翊也不明所以,龙心狐只把匕首朝地上一扔,宁不城道:“这小姑娘虽然不对,姑娘也不必这样。”龙心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作甚么你该问她才是。”杨翊拉着阿宝道:“你们作甚么?”阿宝却一直就只是哭,也不说话。 罗城道:“我看还是快快把这个小丫头给送走,一刻不走就一刻不得太平。”阿宝忽然拉着杨翊的衣角道:“翊哥哥我不走。”杨翊道:“你再不回去,你爷爷也该担心了。”阿宝抹了抹眼泪道:“我爷爷才不管我了,如今都没人要我了。翊哥哥要是也不要阿宝了,那阿宝就只能去当乞丐去了。” 胭十一娘忙拉着众人道:“进去说话,这里人来人往的。”说着,又推了众人回房内。尹平扬弯腰将那匕首捡了起来藏在怀里,进门就问阿宝道:“你爷爷去了哪里?”阿宝抽泣道:“反正爷爷是不要我了,他还骂我,还打我。爷爷不要阿宝了……”说着,又哭起来。尹平扬喃喃道:“这么说,你是一个人从傲孤山走到这里来的?”阿宝就只是点头。杨翊听了不禁心生怜悯,想着她适才贪图那些果子不过是因为肚饿,自己却还责备她,实在不应该。于是轻声问道:“那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做什么?”阿宝道:“我本来想回去找翊哥哥你的,谁知道我上错了车,人家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还好我在这里又遇见你了!”说着,抱着杨翊就欢喜起来。 杨翊未料到她说前来找自己是认真话,原以为只是玩笑,此刻听来倒颇有些感动。罗城道:“这丫头跟那罗老头看来一样的古怪精灵,不知哪句真哪句假,我看还是快快送走。”阿宝忙道:“阿宝不同翊哥哥说谎的,阿宝说的都是真的。”她一双亮眼睛闪烁晶莹,当真楚楚可怜,杨翊也不禁心软道:“此刻也不知道要送她去哪里,倒不如先把她留下,日后再做打算。”尹平扬也点头道:“我看翊儿说的有理。”见天色不早,众人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阿宝赖着杨翊不肯走,尹平扬笑着凑近杨翊耳畔道:“这丫头看来人小,倒其实鬼灵精怪的很,我看你未必擒得住她,倒是那龙丫头笨笨的还好。”杨翊心里咯噔一下,皱眉道:“三师父你说什么呢?”尹平扬笑道;“你看着阿宝小,其实也是十四五岁的姑娘家,女儿家的心思也明白的很。龙丫头虽然不说,但却也对你有情有义,你自己好自为之。”尹平扬挥挥扇子拍拍杨翊胸口,笑着离去了。 杨翊关上房门,阿宝却还不肯走,蜷缩在床上朝杨翊招手道:“翊哥哥你过来。”杨翊走过来在床边站着道:“做什么?”阿宝忽然拉着杨翊坐下,身子贴着杨翊道:“翊哥哥你陪我说好不好?”杨翊一愣,忙跳起来道:“你……你说什么?”阿宝亮眼睛眨眨道:“我要你陪我说睡啊,这床这样大咱们两个睡不会跌下去的。”说着,拍拍身旁的空地又朝杨翊招手。 杨翊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不明白她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明白。阿宝虽然看来个头小一些,却正如三师父所说也正是少女怀春时。况且她生得灵巧白皙,要杨翊同这样一个女子共处一室,如今还要同睡一床,若说要坐怀不乱当真是扯谎了。不过此刻杨翊无心倒是真的。想到适才花枝枝的事,杨翊忍不住又是长叹一声,在桌子旁坐下了。 阿宝不解他为何叹息,忙跳下床来在他身旁坐下道:“翊哥哥你不喜欢同我睡啊,你是不是嫌我脏啊,那我现在便去洗澡去。”说着就要跑出去,杨翊忙拉住她道:“这样晚了你到那里去洗澡去。再说了,你这样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阿宝哦了一声,坐下道:“那好端端的你叹气作甚么?”杨翊道:“因为枝枝。” 阿宝眼睛一亮,道:“枝枝,就是你那个师妹啊。她怎么了?”杨翊道:“如今她倒要去做人家的王妃了,便不会再是我师妹了。”阿宝努努嘴,道:“莫非翊哥哥你也想娶她?”杨翊未料到她问得如此直接坦荡,微微一笑也不作答。阿宝道:“翊哥哥你那么好她都不嫁,是她没福气才是。”杨翊摇摇头,道:“我又怎么能同皇上的儿子比。人家才真的有钱有势,枝枝如此优秀并不比那些大家闺秀的逊色,做他的王妃也应当。若是跟了我,只怕只有吃苦劳累的份。况且我这个人向来油嘴滑舌,生性不定,枝枝又怎么会喜欢。枝枝要喜欢,也该是象三师父那般才情横溢的人才是。”阿宝瞪着眼睛道:“那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想嫁你?”杨翊一愣,道:“我也不知道。”阿宝灵机一动道:“那去问问她便知。”阿宝说罢,拉着杨翊就哦组。杨翊被阿宝一点也觉得有理,于是趁着夜色就同阿宝朝王府去了。 已过了子时,王府内也早已寂静一片,独有外堂仍亮着灯。杨翊同阿宝翻了墙进来,就见一队巡逻的侍卫匆匆从面前过去了,好在未被察觉。阿宝指指前头,就带着杨翊朝花园子去了。杨翊拉住阿宝道:“你认得这里么,怎么就这样到处乱窜,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阿宝笑道:“怕甚么,我在洛阳这几天王府已经来了好几回了。跟我走吧!”说着,就继续朝前走去。 穿过那片荷塘仿佛又见花枝枝迎风起舞的模样,杨翊正在出神,身边忽然有人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的好生熟悉。抬头一看就见廊子后的屋子门前走过两三个丫鬟,就听一人道:“屋子里不要点什么香,小姐最怕烟熏。王爷送来的藏香更是不要送来,小姐闻了那个味儿就说晕得慌。”杨翊听出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东儿,忙抬头去望,就见东儿带着两个丫头走到一间房间前头,正要推门进去。 杨翊忙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扔了过去,正落在东儿脚边。东儿一回头,杨翊忙朝她挥挥手。东儿会了意,就支开身边的丫头道:“你去拿张薄被来,晚些凉了只怕小姐受不住。”两个丫鬟听了就下去了。 东儿见了杨翊,忙拉过他到一旁,阿宝跟着凑过去,东儿就道:“你怎么来了?”杨翊道:“枝枝是不是在这里,我想见见她。”东儿微微一叹息,道:“都到了今日,你还来作甚么。”杨翊道:“我有话要问枝枝,她可在里头么。”东儿点头道:“人是在里头,只是你只可进去一会儿不可多留,我在外头给你们守着。”杨翊感激地点点头,就推门进去了。阿宝跟着要进去,东儿拉住她道:“他们进去说话,你个小丫头跟着作甚么。”阿宝瞪眼道:“他是我翊哥哥,我怎么不能进去。”杨翊就道:“阿宝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下就出来。”阿宝听了也就不说什么了,乖乖呆在东儿身边。 杨翊推门进去,只嗅到一股荷香,正是花枝枝房内那股幽香,可见花枝枝在此住了已有一段时日了。房内珠帘纱缦,轻柔飘香,珠帘后一美人正在案头梳理长发,她一席桃红衣裙,长发披散,看似正欲就寝,听见有人进来了也不回头就道:“怎么这么久才来?” 杨翊想着她必定是把自己当成了东儿,也不回答,只是呆呆在那里看着花枝枝。花枝枝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又道:“怎么了?”说着就转身过来,一见了身后的杨翊却忽然惊得连手中的梳子也落在了地上,支吾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杨翊只是愣愣道:“恩,我来了。” 他也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此刻见了花枝枝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见花枝枝此刻一身桃红色轻纱,半掩半露着窈窕的身躯,任谁看了也难以自制。烛火更是映得她桃红脸颊醉人的娇媚,杨翊看得痴了,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原来花枝枝竟是可以如此妩媚动人的。 花枝枝起身站立,却不见杨翊回话,低垂着头轻声道:“大师兄怎么忽然来了洛阳?”杨翊望着她如此的醉人,心神有些恍惚,就道:“我来带你走。”花枝枝一愣,抬起头来道:“你来带我走?”杨翊道:“怎么,你不愿意走么?”花枝枝显得颇有些为难,信步走到珠帘边,背着身子道:“大师兄来,就是来带我走的?”杨翊想也不想,就点头恩了一声。 花枝枝柔声道:“可我不想走。”杨翊愣了,忽然想到适才那娇媚动人的花枝枝竟然不是为了等东儿,那就是……他也不愿意再多想下去,就道:“难道你是心甘情愿要留下来做那狗皇帝的儿媳妇不成?”花枝枝转身道:“我不管他是皇上也好王爷也罢,总之此刻我是不走的。”杨翊仿佛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直凉到心坎里,忍不住一把拉住花枝枝纤细的手腕,生气道:“这样说,你竟是愿意留下来做他的王妃,也不愿意跟我走了?” 花枝枝垂下眼帘,推开杨翊道:“枝枝没那个福气,大师兄还是把枝枝忘了吧。”一番话仿佛铁锤般打在杨翊胸口,心中沮丧道:“原来她早知我心意,这样看来她对我竟是没有丝毫情意的。”花枝枝见杨翊不说话,心里也难过起来,又道:“我原也只是个孤儿,蒙十一娘收留了做了歌女,身份下贱不说,还受人白眼。说到般配是我配不上大师兄才对,如今我已入了候门,便如同入了深潭火海,要出去是妄想了。” 花枝枝原本只是一番快慰的话,杨翊听了反倒误会了她意思,忙道:“你若是要走,我此刻便可以带你走。”花枝枝忙退了两步,道:“大师兄你……”杨翊见她连连躲闪自己,早已经伤透了心,不禁沮丧道:“如今你见了我,倒要躲闪,我倒成了毒蛇猛兽不成?”花枝枝只是低头道:“大师兄你还是走吧。”杨翊长叹一声,暗道:“我竟是不该来的。” 花枝枝见他沮丧,就道:“大师兄你人这样好,定然会有许多姑娘钟情于你。你又何必为了枝枝伤怀?”杨翊摇头道:“即便天下的女子都钟情于我,我也只将真心对你一人。你若是也不愿呆在这里,咱们就回梅谷去,到时候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岂不是比这里更自在逍遥?”花枝枝连连摇头道:“我虽是卑贱出身,难不成一辈子就只能过贫贱的日子。”杨翊这才恍然,只听花枝枝又道:“你说我贪图富贵也好,说我贪慕虚荣也罢。总之我再不要过那受人白眼的日子,我唱歌跳舞原不过是为了给男人取悦罢了,如今有这样一个人真心待我,再不用让我再过那样的日子,我又为何要走?” 杨翊杵在那里也不说华,花枝枝见他愣在那里,就说:“大师兄你还是快走吧!”正说着,只见东儿推门进来道:“不好了,王爷来了。”花枝枝一惊,忙拉起杨翊就朝门口走,一边道:“你快走吧,惊动了王府的侍卫就麻烦了。”杨翊猛然醒觉过来,阿宝一把拉过杨翊道:“翊哥哥快走,那些狗官兵来了。”杨翊却还是看了看花枝枝道:“你在这里,要凡是小心。”说罢,一调头要冲出去。 起先一番说话花枝枝半点未觉得心酸,只杨翊这最后一句话听得花枝枝不禁黯然落下泪来。东儿忽然把门一拦,道:“此刻再从这门走是来不及了,快从荷塘跃过去吧。”说着连忙打开对着荷塘的窗户,杨翊一跃上窗台就听一队侍卫从走廊走过来。杨翊忙回头冲东儿道:“你快喊!”东儿不解道:“喊什么!”杨翊道:“喊抓刺客啊,快喊!”东儿忙扯着嗓子喊了几下,杨翊抱起阿宝一跃就越过了荷塘。 花枝枝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低声道:“想不到大师兄竟然对我如此情深义重,倒是我辜负了他。”东儿道:“小姐说什么?”花枝枝道:“他叫你喊是怕人误会了牵连咱们,想不到此刻他还处处为我着想。” 正说话忽然门口冲进来一队侍卫,东儿忙将花枝枝拦在身后喝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擅闯姑娘的卧房,你们不想活了。”领头的侍卫忙低头道:“适才听见有人喊抓刺客,仿佛是东儿姑娘的声音,所以过来看看。”东儿道:“是我喊了,我见了两个黑影从荷塘上过,就喊了。你们不去抓人反倒跑进这里来,是何居心。”那侍卫长忙道:“属下不敢。” 花枝枝冲东儿摇摇头,示意不要在纠缠下去,东儿点头就冲那些侍卫道:“还不快出去,一会儿寿王爷来了要了你们的狗头。”东儿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来,外头有人道:“连个此刻都捉不住,简直饭桶。”这声音洪亮醇厚,只见一身着紫袍金冠的年轻男子就走进门来。众人见了忙下跪,东儿也道:“东儿见过王爷。” 此人正是寿王赵恒,他虽是太宗第三子,但气度样貌看来都丝毫不逊色于两个哥哥,颇得太宗的赏识喜欢。花枝枝忙过来给赵恒行礼道:“枝枝见过王爷!”赵恒忙扶她起身道:“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些饭桶竟然连个小小的别院都看不好,竟然让刺客闯进来。” 众侍卫忙下跪道:“属下该死,让姑娘和王爷受惊了。”花枝枝道;“如今我也没事,就不要怪罪他们了。”赵恒过来在椅子上坐下,东儿忙奉茶,赵恒端起杯子冲那些侍卫道:“还杵在这儿作甚么,还不去捉刺客。”侍卫连连应是,就退了下去。花枝枝朝东儿使个眼色,她便也带上门出去了。 花枝枝见赵恒此刻看来脸色不妙,也不甘轻易开口,只站在一旁不说话。这模样反倒越发的伶俐动人。赵恒放下杯子,见花枝枝楚楚可怜的站在那里,不禁一笑,柔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让那些个刺客吓到了。”花枝枝微微摇头,便走过来到赵恒身边,柔声道:“枝枝只是担心王爷,若是那几个刺客再来……”赵恒道:“这不碍事,过两日就回开封了。到时候在我的府邸内到处有御林军守着,就不怕了。”花枝枝有些黯然,道:“怎么王爷要回开封么?”赵恒微微一笑,伸手拉过花枝枝在自己身上坐下,柔声道:“不回开封,我又怎么娶你。”说着就在花枝枝粉颊上亲了一口,花枝枝脸红若彩霞,低声道:“枝枝只是个服侍王爷的下人,哪里敢要什么名分。”赵恒道:“若不是父王早替我安排了正室,如今这王妃必定是你的。”花枝枝微微摇头,道:“枝枝才不稀罕做什么王妃,只要王爷待我好,枝枝就是一辈子当个下人也甘心。” 赵恒笑了笑,站起身来。花枝枝会意,就过去帮他宽衣解带,又低声道:“王爷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办,怎么这样急着回开封去。”赵恒道:“大事都了了,小事只交由皇叔和世第去办就是了。他们这趟替我缴平了那牛鼻子道士的老巢,还带回来许多的经书妙法,想必父王母后都会喜欢。到时候,只怕这太子之位我不坐也没人坐得了。”赵恒忽然揽过花枝枝的纤腰,低声道:“到时候,我便让你做皇后,可好?”花枝枝被他吹吐之气燎得有些发热,烧得双颊绯红,低声道:“我哪里敢指望做什么皇后?” 这时候就听见门口一个侍卫道:“王爷,那刺客跑了。”赵恒微有些怒气,道:“跑了就跑了,这样大惊小怪的做什么。”那侍卫悻悻的下去了,花枝枝听见了这话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狐说 第十章 柳 庄 杨翊带着阿宝一路越过荷塘出了王府,确信那些侍卫没有这样好的轻功也追不上自己,于是才在那片桦树林里停下来。 阿宝被杨翊夹抱在怀里,双手抱着他挺拔的腰杆任他脚下如凌波信步,真如腾云驾雾一般的逍遥,加上嗅着杨翊身上那股男子气,真在昏昏沉沉时却忽然脚下一着地,身子就被放了下来。阿宝却不舍得松手,杨翊低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阿宝松了手见杨翊神色有些黯然,正一个人快步朝林子里走去,忙喊道:“我才不回去,那些人个个也不喜欢我的。”杨翊边走边道;“那你想去那里,就去哪里吧。” 阿宝追了上去,拽住杨翊的衣角道:“翊哥哥,阿宝要跟着你。”杨翊停下脚步,怪异道:“你要跟着我作什么?”阿宝道:“做什么都好,只要跟着翊哥哥就好。”杨翊苦笑一下,道“你还是走吧,如今我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带着你岂不是连累你?”说着,又举步朝林子深处走去。 阿宝拽着杨翊胳膊道:“那我嫁给你好不好?”杨翊一愣,吃惊地望着阿宝道:“你说什么?”阿宝大眼睛闪闪如夜空明星,嘴角甜甜两个酒窝道:“反正你那个师妹都嫁给人家了,不如你娶我,阿宝也会好好跟着翊哥哥的。” 杨翊当真有些哭笑不得。阿宝看似不足十六,亮眼睛石榴般的脸庞越发显得稚气,站在身边不足杨翊肩头高,想不到说起婚嫁来倒如此坦率。这点倒不禁让杨翊佩服的紧! 阿宝见他笑了,忙正色道:“我说真的呢,我穿起嫁衣来不会比你小师妹难看的,我也会洗衣服做饭,我也可以帮你生孩子啊。”杨翊连连摇头道:“你还是回去吧,你出来这么久了你爷爷也该担心了。”阿宝皱眉道:“你嫌我没有你小师妹好看么?”杨翊摇头道:“你自然有你的好,可是你还太小……”阿宝忽然挣开杨翊双手,生气道:“我不小了,我都十五了。”说着,竟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里头红缎子的肚兜。 这样一看,阿宝倒确实是个女人。非但发育完整身材还很丰润,粉肩玉乳,看得杨翊不禁也有些神魂飘荡的。他正手足无措不知该上去帮她拉好衣裳还是躲得远一些,忽听一阵娇笑声,有人道:“天下还有这么不害臊的丫头,竟然要逼着人家娶你的?”杨翊只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就在自己同阿宝之间站住了。竟是个绿衣少女。那少女眉梢如新月,眼角微微上挑,虽说不上漂亮,一双眼睛倒是很媚人的。 她见了阿宝就咯咯笑个不停,掩口道:“原来还是个小姑娘。如今连衣裳都解了,倒不如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就不怕人家不娶你了。”杨翊脸一红,忙道:“姑娘说哪里的话,我……”那姑娘伸手一拦,道:“哎,你若是害臊,那让我来帮帮你们。”话音刚落,已朝杨翊肩膀上一点,杨翊只觉得身子仿佛被捆绑一般僵硬动弹不得。阿宝忙道:“你是谁?”那姑娘笑道:“我是你的恩人啊,你还不快谢谢我!”说着,伸手一挥手一阵香粉洒过,阿宝登时也觉得头一昏,随着杨翊也倒下了。 昏昏沉沉间杨翊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身上折腾什么,微微挣开眼睛,只见那姑娘正在解自己衣带。心下一惊,忙坐起身来拉好衣裳道:“姑娘你做什么?” 那姑娘咯咯笑个不停,挑着眉梢道:“怎么,你还害臊呢!我这是帮你跟你那小娘子圆房啊?”杨翊一愣,方才想起适才的情形,忙道;“阿宝呢?”那姑娘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心疼人的么,人不就在那儿呢么。”说着,顺手朝那边一指。只见阿宝斜歪在墙角一堆稻草垛上,身上只穿一件红肚兜而已,但见雪白粉嫩的肌肤被那烛火映得红润撩人,倒是比白日里更显得娇悄起来。 那姑娘见杨翊脸又红了,又笑了起来,道:“看不出来还是个愣头小子呢。过了今晚就不怕了。”说着,又要去扯他衣裳。杨翊忙连连退缩,求饶道:“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同你无怨无仇的,你犯不着害我啊!”杨翊叫她姐姐实在也不为过,这姑娘看来确实比杨翊年纪略大些,加上此刻杨翊实在时又在求他的,也只能称其为姐姐。那姑娘道:“我这可是做好事呢,何来害你一说?”杨翊低声道:“阿宝还都只是个孩子,她哪里懂得男女之事,不过是一时玩笑话。若这样岂不害了她一生。更何况,我心里那人也并不是她,只怕我要辜负了她的。”那姑娘听得有些不解,道:“男人三妻四妾的也平常,莫说是她要嫁给你,即便是你先娶了她再娶几房又算什么。”杨翊连连摇头道;“这可使不得,若是娶了三个四个,你要我喜欢哪一个才好。一人心里自然是只能容一人的。”杨翊说着,忙站起来系好衣裳。那姑娘凝神专注地听她一番话,却忽然长长叹息一声。 杨翊此刻才看清这里原来是间地室,头顶上有个天窗隐隐有月光透进来,自己方才躺的便是这房内的一张竹榻,另外旁边有个方桌两张椅子,房内还堆着许多稻草。杨翊脱下外衣给阿宝盖上,那姑娘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今日倒让我遇见个有心的。” 杨翊听她口气破有些哀伤,心里想起花枝枝不禁更是感伤。那姑娘忽然起身道:“我本想成全了你们这桩件好事,不料反帮了倒忙。罢了,我走吧。”说着,站起来要往外头走。 杨翊忙过来拦下她道:“姐姐一番好意杨翊心领了。只是这夜黑风大的,姐姐这是要去哪里?”那姑娘眉梢一挑,朝他道:“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杨翊一想,也确实不关自己的事,于是悻悻地退开。那姑娘却一把拉住他道:“那你这是要去哪里?”杨翊愣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姑娘道:“这是有钱人家的地室,我不过是暂且来这里躲一躲,如今你倒是要去哪里?” 杨翊此刻才想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的。若此刻回去见了师父们倒不知道要怎么说话,心里也难免招烦,若是回梅谷见了大师父……自己私跑出谷还未算帐,到时候又少不得一番罗嗦。这样想了,自己真的就无处可去了。 那姑娘见他低头沉吟了半晌也不说话,就道:“你说你叫什么来着?”杨翊道:“我姓杨单名一个翊字,姐姐叫什么?”那姑娘笑道:“我叫青青。”青青虽算不得绝色,但笑时那眉梢眼角的风情倒同花枝枝颇有几分相似,杨翊见了不禁有些伤心,忙道:“哦,青青姐姐。”青青笑道:“叫青青就莫叫姐姐,叫姐姐也就不要叫青青了,青青姐姐,听来怪怪的。”杨翊忙又点头应是。 杨翊回头看了看阿宝,道:“她不要紧吧?”青青道:“不要紧。你看来年纪轻轻的,想不到功力到不浅。常人中了我的迷魂香怎么也要七八个时辰才能醒来,你倒是只有四个时辰就醒了。”杨翊点点头知道阿宝没事也就放心了,却忽然道:“我睡了四个时辰?”忙起身去看外头天色,果然天边已经泛起些许鱼肚白。 青青道:“小子,我来问你,你心上的那个姑娘是谁?”杨翊本不愿再提起花枝枝,但她问了自己又不好搪塞,只好道:“她原是我师妹,只是如今已是别人的新娘,与我再没有干系了。”青青道:“看你的样子倒仿佛余情未了,你那个师妹想必是国色天香,倾国佳人了?”杨翊苦笑道;“自古男子皆以女子美貌为重,无才为德,偏偏我这个小师妹德才兼备,又生得如花似玉。若说人不惹人爱也不会……”想到这里,却又只是叹息也不说华。青青笑道:“世事便是如此难料的,我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人家得来劝不费功夫。” 杨翊苦笑一下,道:“姐姐莫要说这些了,天也快亮了,咱们总不能老在这里呆着,姐姐要到哪里去?”青青叹道:“我要去寻一个仇人。”杨翊道:“仇人?”青青道:“这个贱人非但害死我爹娘,我哥是她丈夫她都不放过,我哥死得惨。如今还将我推进那火坑里去,我怎能不杀她。”杨翊道:“哦,这样说来,这个人确实十恶不赦。”青青又道:“只是我师父原是个道姑,虽说如今还了俗,但我要杀生她定然是不允的。所以只能瞒着她跑出来,等报了仇再回去跟师父请罪,落发也好,清规也罢,我都认了。”杨翊听她竟然同自己遭遇有几分相似,不禁更是心生怜悯,于是道:“姐姐要去哪里,不如我同你一起去?”青青喜道:“当真,你愿意陪我去?”杨翊点点头,青青又道:“但你同她无怨无仇的,你真愿意帮我?”杨翊仍是点头,心想:“若真是你说的那样的恶人,我杀了也不为过。” 青青大喜,一把拉着杨翊的手道:“那样甚好,我只怕我武功不如她杀不了她,倘若有你帮忙,我便不怕了。”杨翊干笑两声,心想自己也未必就有这样大的本事。但见一旁阿宝还在昏迷着,就道:“不过咱们走了,阿宝怎么办?”青青道:“倒不如就送她回那片竹林去,等她醒了见不着你自己自然会回去。”杨翊点点头,望望天色也快天亮了。 天色微明,青青弄来两匹快马,二人上马扬鞭一路朝北就出了洛阳。杨翊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冷,竟然连呼出的气都带些热气。二人骑马跑了这一段路身上都还带点热气,但到了上山时只能弃马步行,行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杨翊只觉得手脚冰冷,仿佛都已经没了脚。 这山看似还青草绿树的,却出奇的冷,虽不见树上有雪但比下着冰雹还冻人。但见青青扔一步一步再朝上爬,仿佛对这寒冷全然不觉得,杨翊心里不禁佩服的紧,心下暗想:“她一个弱女子都能行的,我堂堂七尺怎么行不得。”于是又固执着爬了大约一株香的功夫,只觉得身子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青青一回头见杨翊冻得脸色苍白,忙道:“哎呀,我倒忘了你穿得这样单薄。”说着,忙过来搀扶杨翊,只觉得他手脚都冰凉僵硬了。忙扶着他朝一旁一个山洞去了,生了火烧得洞内暖融融的,杨翊才缓缓有了知觉。 青青又拾来一些干柴,见杨翊凑在火堆旁搓手跺脚的,不禁笑道:“你倒是还逞能我瞧瞧,不把你鼻子给冻下来。”杨翊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青青往火里添了柴火,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怕什么的。你又怎么同我比。”杨翊这才恍然。 杨翊便又走过来在火堆旁坐下,道:“咱们现在要去哪里?”青青道:“再往上就是山庄了,咱们休息一会儿等暖和了再走。”杨翊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青青道:“我就是阴山柳庄的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杨翊眉头一皱,道:“难不成你的仇人就是毕如水?” 青青正在挑火,回头道;“怎么,你认得她?”杨翊道:“也不算是认得,不过说不认得也是假话。”青青道:“那你是帮她还是要帮我?”杨翊笑道:“自然是帮你。”青青道:“这么说,你也和她有仇?要不然你做什么要帮我。”杨翊心中盘算自己和毕如水理当算是有仇,只是这仇有些含含糊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道:“我早就答应了帮你,又岂能言而无信。”青青一边点头一边就站了起来,道:“那咱们快些上山吧,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杨翊点头,就起身跟着青青上山了。因为这一路走得急,也不觉的有多冷。等到渐渐觉得眼前亮起来,四周已是碧绿的竹子一片。青青道:“从这里进去就是山门了,只怕是不容易进去。”杨翊道:“怎么?难不成还有人看守山门?”青青道:“看守山门的矮官原是我哥哥的侍从,如今听了毕如水的话,定然不会放过我。”杨翊微微点头,道:“难道没有别的入口?”青青道:“柳家的祖先原是要与世隔绝的,这阴山上四下都布满了陷阱,除了这里,别处更不好进去。”杨翊道:“那就只能闯一闯看了,若是不巧让她逮住了。那也只能认了。”说着,便拉起青青朝那竹林子里走去。 这竹林不算茂密,但很是玄妙。杨翊只走了一阵,就停下来道:“我看咱们是走不出这竹林了,先暂且休息一下吧。” 走了一夜青青也着实累了,就将身子一缩,在竹子底下坐下了。只是身子才刚坐定,冷不防突然从竹林中窜出一个人影,没等二人看清楚只觉得手脚都已经被绑束住了。青青大惊,杨翊定睛一看,却是个矮小瘦弱的小人儿,看起来不过半人来高,却已经是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青青一见那人,忙道:“矮官,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绑!”那小矮子却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低头捆绑。青青急得破口大骂,这时就听有人道:“青姑娘多日不见了。”说着就见柳絮已经来到眼前。 此刻柳絮穿一身水蓝色锦缎罗裙,脸上的伤痕早已不见了。柳絮见了杨翊,眉梢一抬,道:“怎么你也来了?”杨翊皮皮地一撇嘴,道:“来看你啊!”柳絮笑道:“这下看着了,可觉得我好啊?”杨翊笑道:“好的很!倒是跟平日看着来没什么两样。”青青道:“原来是你这个臭丫头摆的棋门盾甲。”柳絮道:“青姑娘,你既然已经嫁了出去就不是山庄的人了,擅入山庄者死。这规矩你不该不知道的!”青青又气又恼,满脸通红。柳絮冲那杨翊道:“我要捉你你到自己送上门来,还真是的来全不费工夫。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是我看走了眼,原来也是个糊涂蛋。”杨翊被她嘲弄一番,只是嘿嘿一笑,并不说话。柳絮对那侏儒一挥手道:“把他们关起来。”侏儒两手一牵二人,就将二人关进了地。 柳絮转身朝山庄走去,此刻天色已明。大殿里毕如水正对着一群人愁眉不展。 捉了二人之后,便转身朝后院的柴房去了。这时候屋子里却灯火通明得很,凳子上绑着一个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华山派的大弟子黄涛。 黄涛被捆绑在椅子上,挣扎不开,见柳絮进来就说:“要杀就杀,你这样关着我,到底要做什么?”柳絮冷冷一笑,道:“要杀你还不容易,我只要跟师父说,你不肯交出华山剑法,还意图轻薄我,你的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我如今不想杀你,你要是依我说得做,我就放了你。”黄涛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休想!”柳絮眉头一皱,道:“你还没听我说什么,就这么回绝了,不觉的可惜了么?”黄涛道:“你个妖女,能说出什么好来。”柳絮道:“你可别忘了,如今你师父师弟都在我手上。你要是不听话,我第一个拿你师弟开刀!”说着已经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来,在黄涛眼前晃了晃。 黄涛是个实在人,又向来重情重义,听她这样说来就道:“这不关我师父师弟的事,你要怎样冲我来就是了。”柳絮笑道:“那你是答应了。”黄涛道:“邪魔歪道的事我是不做的,要我背弃师门欺师灭祖,那也是休想的。”柳絮微微一笑,走到黄涛面前道:“我不叫你杀人放火,也不叫你欺师灭祖。只是早先你在百花楼轻薄过我,后来又在衡阳城外的林子里欺负了我。你倒是说说,这笔帐要怎么算?”黄涛一边听她描述,一边想到当日的情景,已脸烧得绯红,低着头道:“那你要怎么样?”柳絮拿起匕首挥了挥,道:“我要挖了你眼珠子,断了你的手。”黄涛一惊,见那匕首已经朝自己的眼睛刺了过来,情急之下忙闭起眼睛来。 没想到等了一下那匕首却没有落下来,只听柳絮咯咯的笑道:“原来华山派的人也是怕死的,我还以为你们个个都长了熊心豹子胆,是吓不怕的。”黄涛顿时臊得脸通红,低声道:“要杀便杀,不必废话。”柳絮道:“我不杀你,你不要老想着叫我杀你。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真的这样不堪?”黄涛冷冷道:“你一个魔教的妖女,难道还会行善积德不成?”柳絮道:“你一口一个妖女,我哪点值得你这样恨我?我虽不行善,杀的人也无数,可难道我就真的没有一丝的好处了?”黄涛别过脸去不看她,柳絮一恼火,伸手朝黄涛脸上就是一巴掌。 黄涛被打的嘴角流血,见柳絮双眼愤愤的红,也有些泪光闪烁。烛光下见柳絮竟如此,黄涛也忍不住心中一荡。柳絮道:“我三番四次的好言好语,你别拿我好心当驴肝肺。”黄涛不言语,柳絮却又转而变得温婉道:“若我不是魔教的人,你可还会这样恨我么?”黄涛不解地看看柳絮,柳絮道:“我若不做柳庄的人,你可愿意带我走?”黄涛大愣,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两个眼睛干巴巴地看着柳絮,柳絮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黄涛半天没反应,忽然恼火起来,道:“你这是不愿意了?”黄涛起先还有些动摇,但见她忽然又原形毕露,就道:“要杀你就杀吧!”柳絮恨恨地拿起匕首来就朝黄涛刺去。 这时候忽然就听歪头有人喊了一声“絮儿姑娘”,柳絮忙不迭地收住手里的匕首,那了一块帕子塞住黄涛的嘴就转身出来了。 门口叫柳絮的正是明珠,明珠见柳絮从后院出来了,就道:“夫人正四处找你呢,姑娘快过去吧。”柳絮微微点头,道:“这么急着找我做什么?”明珠道:“我家少主回来了。”柳絮应了一声,就跟着明珠朝前院去了。 黄涛这里害在纳闷,并不明白刚才柳絮那一番话到底什么意思。仿佛有威逼利诱之嫌疑,却又好像有几分真假。一时之间自己也有些糊涂了。 柳絮快几步来到前庭,就见凌云鹤已经在大殿上了,却看不到有其他人在。凌云鹤见了柳絮,忙道:“你来了就好,快跟我去救一个人。” 柳絮推开凌云鹤道:“救什么人?不是说师父找我?” 凌云鹤道:“我不这样说,你也来得不会这样快。我要你救一个人,你快带上你的银针来。” 柳絮抬起眉毛看了看凌云鹤,道:“大师兄这是求我呢?” 凌云鹤蹙眉道:“算我求你,这次你帮我,只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柳絮见他神色有变,想必不是玩笑,就一口答应下来道:“那好,只当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得要还我。”凌云鹤忙就拉着柳絮朝自己的房间去了。 到了后院的走廊就见翡翠在门口焦急地踱步,见了二人忙迎过来道:“你们可来了,里头不好了。” 凌云鹤听了这话,脸色都白了,急忙推门进去。柳絮忙也跟了进来,就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凌云鹤到了床边先试探着叫了几声,不见那人应答。柳絮走过去一看,惊了一跳,道:“怎么是她?” 狐之说 楔子 怎么能说玉笔山不是好地方,冰山,雪地,还有那传说中满是银狐的蟠龙山谷。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当年龙在天就是在雪山的傲顶一剑斩断了武林第一刀——洪坤。自此,龙在天的一招“亢龙九天”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大家都想要得到龙在天的那一招“亢龙九天”。可是,龙老头实在是个性情古怪且极不易接近的人。要接近龙在天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接近他唯一的宝贝——龙丝丝! 龙丝丝烧得一手好菜,弹得一手好琴,武得一手好剑。有这样一个女儿,龙在天怎么能不视若珍宝。 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龙丝丝。她是绝世美女,还是奇丑无比,都没有人知道。 尽管如此,前来提亲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不为了求妻,就为了求剑!然而,所有的人都在蟠龙山谷百里之外的紫竹林驻足,最后,消失在紫竹林里。 后来,人们才知道,要得到龙丝丝比得到“亢龙九天”还要难。可是,还是有不知死活的人。 因为,只有龙在天的“亢龙九天”才能斩断洪坤的刀。打败了洪坤,才能做当今武林第一人。 那是相当于武林盟主的地位,多少人垂涎。可唯独这个打败了当今武林第一人的龙老头儿不稀罕! 他依旧躲在他的蟠龙山谷,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可是突然间,洪坤不见了。 不只是洪坤,乾坤门的四大金刚,左右神使,一夜间所有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洪坤最钟爱的两个义女,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江湖上,一下子风平浪静。从未有过的平静!再没有人再要什么“亢龙九天”。因为那个所谓的武林第一人已经消失,新的武林第一人,还有待出世。 谣言,却四散而来。 有人说,是龙在天杀了洪坤。没有了洪坤,就没有人再来求剑,他就可以继续过平静的日子。 也有人说,洪坤没有死,只是倦于打打杀杀的日子,退隐江湖了。 更有人说,是武林正派憎恶乾坤门的人作恶多端,一举歼灭了乾坤门! 可是,谁都不知道到底事实如何。 更没有人知道,所谓的退隐江湖到底是去了哪里? 狐之说 一、说书人 这是南宋理宗年间的初夏,尽管玉笔山还在冰封雪掩盖中,江南却已经一片菱角荷花香。泛舟于荷塘之上,被一片碧绿粉红簇拥着,宛如置身仙境,怎能不说江南好! 龙凤船的甲板上,坐着两个奇怪的说书人。 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一个干瘦佝偻,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手里拄着一根和他一样干瘦佝偻的棍子。另一个矮小罗锅,瞎了两只眼睛,但四肢健全。船舱里坐满了客人,来听那两个奇怪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故事。 他们说的既不是白娘子,也不是杨家将,却正是洪坤和龙在天的故事。 来听书的,不都是吃饭的,更多的是拿剑的。 “小二,来壶茶!”忽然有个人,宛若一阵清风飘然而至,还没有人留神他的来到,他却已经撩起衣摆,在最靠近甲板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手中的折扇微微摇了摇,好不潇洒! 那是个玉树临风的轻衫少年。他相貌俊雅,长衫轻飘,神态自若。走起路来,宛若一阵清风。 忽然又有人叫:“等一下!” 那是个黄莺般悦耳的声音!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极其恐怖的脸。那老太婆活像根被榨干了水分甘蔗,干瘪枯瘦,却死死地挡在那两个姑娘面前,左手的龙头拐杖闪闪发亮,那是根铜铁铸造的龙头拐杖! 倘若不是亲眼看到,谁也想象不到,这么一个干瘦的老太婆,竟然可以举起那样沉重的龙头拐杖。那双眼睛被耷拉着的眼皮遮掉了一半,却依旧精光暴辟,让你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而那身后的那两个丫头却让你看了一眼,忍不住要看第二眼! 一个圆瞪一双杏眼,活脱脱一个小辣椒。你瞪她一眼,她至少瞪你两眼。 一个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眸闪闪烁烁,不笑也带三分笑意。 在那老婆子的对比下,两个丫头越发显得丰润光彩。 三个人站在船尾,缓缓地走进来,老太婆手里的龙头拐杖一下下的砸在船板上,让人有要沉船的不祥预兆。 她们在那轻衫少年身旁的桌子旁落座下来,顿时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轻衫少年朝两个姑娘微微一笑,那不说话的姑娘也还一个甜笑。 轻衫少年不禁赞道:“好一个桃花伊面的佳人!” 小辣椒瞪了他一眼,却骂道:“好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不说话的姑娘不禁掩口而笑。 老太婆沙哑着声音道:“还不开始!” 瞎子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说道:“好!那就从开头说吧!” 瘸子坐着,瞎子站着,两个人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讲故事。声音不紧不慢,不愠不火,全然不像说书,到像是在读书。 瞎子说:“二十年前那雪山傲顶之战轰动江湖!龙在天一剑‘亢龙九天’斩断了乾坤门教主洪坤的‘武林第一刀’!从此,龙在天的九天剑法成为武林人士竞相争夺的武功秘籍。龙在天也一时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被称作是天下第一剑!可那龙在天是个性情古怪之人。他虽得了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却并不张扬。反而闭门谢客,躲在蟠龙山谷里不见人!” 那轻衫少年微微点头,喃喃道:“这样的人,确实不多见!” 小辣椒却道:“恐怕他是怕有人打败了他的天下第一剑,他丢不起这个人,才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了。” 瘸子道:“龙在天妻子早逝,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龙丝丝。这个龙姑娘也是个古怪的丫头,别的不喜欢,唯独喜欢那白狐。整个蟠龙山谷里养满了白狐。江湖中人送她一个雅号,称她作小狐仙。” 一旁桌上几个拿剑的人偷笑起来,一个人道:“什么小狐仙,根本是个狐狸精,到处勾引男人!” 轻衫少年顺声望去,竟然是两个穿青灰道袍的道士。看起来清修之人心不清,那公子不禁微微一笑,也不应声。 那瘸子却完全仿佛听不到似的,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前去蟠龙山谷拜师求学的人,络绎不绝。洪坤则决定独自闭关修炼武功。据说洪坤手里有一套乾坤心法。集五行八卦之精粹,阴阳灵气之精华!练成了,那便能声赫武林,气震八面。但若稍有不慎,就会练得走火入魔,非但武功尽失,连人都会变得心志大乱,疯疯癫癫!成为一个废人!” 那不说话的姑娘微微一笑,道:“我看他是练不成的!” 婆婆道:“絮儿何出此言?” 不说话的姑娘道:“照这位师父说的,那乾坤心法邪得很,必定得是个得道的高人,才能练得。就像婆婆您!” 那婆婆很是受用地连连点头,原本满是皱纹的脸越发枯绌的像一团发僵了的湿面粉。 那两个小道士微微一笑,喃喃道:“原来是个小马屁精!”轻衫少年嘴一撇,只觉得这个拍马屁的技术也太拙劣。 那瘸子道:“那洪坤闭关不出。乾坤门的弟子便越发的肆意妄为起来,武林正道激愤而起,誓诛乾坤!可那乾坤门也是高手如云!莫说是一般人打不过,就是七大门派联手,都不曾动得他们分毫!” 一个声音道:“那你说说,这些高手都是些什么人?” 这声如洪钟,气震四方。大家寻声望去,忽见在船尾的地方,坐了两个一对极其惹眼的老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是几时进来,从哪里进来的。 那老者一身黑衣,须发银白,面若关公,身壮如牛,巨人一般。那桌子在他面前,宛若是一个小板凳。 而少女一身素白的罗纱,斗笠上厚厚的黑纱把脸孔遮了严严实实。却可见她身材窈窕,姿态婀娜,虽看不清面容,却依旧令人遐想联翩。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对上了这一对极其惹眼的老少。 那瞎子道:“乾坤门的头号人物便是那四大金刚,左右乾坤使,还有两个小圣姑。四大金刚来自西域少林,练得一身奇异武功,铁金刚,木金刚,水金刚,玉金刚,个个是铜墙铁壁般的身躯,刀枪不入不说,还五毒不侵。 “左右乾坤使就更是闻名遐迩了。左乾坤使尹平扬人称踏雪无痕,身轻如燕,一表人材。右乾坤使蓝霆鹤号称玉面书生,风流倜傥,英俊不凡。这二人,当时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不过只是能见上二人一面。” 那轻衫少年忽然噗嗤一声,刚端起杯子来喝了的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罗锅子瞎了眼睛,耳朵却特别得好,听见他笑,就说:“这位客官您还别不信!当日的江湖上,谁人不知这两个人可以是万花丛中过,不带片刻香啊!” 那少年抹了抹嘴,笑道:“他们万花丛中过,居然不带片刻香?我不用万花丛中过,已经满身香了!” 他这么一说,堂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船已经摇摇晃晃驶进了荷花丛中。那坐着的瘸子道:“师弟,不要跟他打岔,你说你的!” 那瞎子于是继续说道:“乾坤收留了一对孤儿做义女,原是一对孪生姐妹,姐姐叫毕如水,妹妹毕若纤,是一对出了名的美人儿。” 小辣椒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七大门派人一定是中了美人计了!” 这话一出,突然有人拍案而起,大声喝道:“臭丫头,你说什么!” 小辣椒回头瞥了那桌子人一眼,不屑道:“怎么?难不成你们华山派的弟子也中了别人的美人计,还真是不打自招!” 那少年正要发火,身旁一个中年人按住他,低声道:“休得无礼!” 那华山少年不服道:“师父,是她无礼在先!” 那中年人却低沉着声音道:“我叫你坐下来,没听到嘛!” 那华山少年依旧满心的不甘心,直挺挺地坐了下来。 瘸子接口到:“七大门派联手攻打乾坤门。结果,当他们到达乾坤门之时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被毁了。大殿成为一片废墟,七大派的先锋弟子也死得死,烧得烧,无一生还。就连教主洪坤,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一个道士愤然道:“好狠毒,下这么重的手!” 轻衫少年微微一笑,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当然是女人干的了!” 小辣椒猛地站起来喝道:“你说什么!” 轻衫少年道:“难道你是干的,看起来也是不打自招啊。”他这一句,替刚才那华山少年出了气,那少年微微一笑,朝那轻衫少年一抱拳。那轻衫少年也对他微微一笑,坦然受之。小辣椒气恼的跺了跺脚。 一个道士问道:“难不成都死光了?” 瘸子道:“即便有些人当日幸免于难,但之后也都消踪灭迹。七大派收拾弟子尸体的时候,也发现华山,少林,武当,峨嵋等各大门派的弟子尸首不齐,就连华山大弟子杨绍文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小辣椒又是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七大派出了内贼,被人家施了美人计,跟人家私奔了!” 那群华山弟子齐齐指着那姑娘喝道:“你说什么!” 小辣椒把头一昂,冷冷道:“我说错了吗!你们那个杨绍文怕是贪生怕死,依了那两个姑娘,怀抱美人的跑了。” 那几个华山弟子勃然大怒。 他们中间的长者却和和气气地站了起来,朝那姑娘一拱手道:“在下华山派掌门余哉善!不知我华山派有何得罪姑娘之处,姑娘何以出言不逊,侮辱我派弟子!” 小辣椒冷冷朝那人瞥了一眼,道:“就凭你,也配跟我说话!叫你们那个掌门老头吴书余来跟我磕头倒茶认错!” 这姑娘小小年纪却如此嚣张无礼,出口不逊,连旁观的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自从四十年前,吴书余接掌华山派以来,华山派便如日中天,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华山派门下的弟子一代又一代,却个个都品行端正,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 虽然他早登极乐,不过江湖上朋友多少还都卖他老人家几分薄面。 可如今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却敢直呼吴老前辈的名讳,居然还要他端茶倒水磕头认错? 她到底什么来头? 又是刚才那华山少年,怒目喝道:“你什么人,竟敢直呼我太师父的名讳!” 那婆婆冷冷一笑,说道:“难道我徒儿说错了?教出了杨绍文这样的弟子,他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当什么掌门,简直笑话!” 那华山少年欲要拔剑,余哉善却阻止了他。 那婆婆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冷冷道:“看起来华山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杨绍文不过是贪恋美色,到了第二代就变得贪生怕死起来!哼!” 一个年级极小的华山弟子突然指着那婆婆喝道:“你这个老妖婆,不许你侮辱我太师父!” 声音未落,那小弟子突然觉得耳朵旁一阵冷风,突然一个东西掉在桌子上。他伸手一摸,居然少了一只耳朵! 那小弟子大叫一声,面无血色地摔倒子地上,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其余的华山弟子全都变了脸色,小辣椒使得正是华山七剑中的一招劈星斩月! 华山七剑作为独门绝学,非本派掌门不传。即便是华山派资深的大弟子,最多也只是看过几次,知道几招,但绝对使不出来。 可这个小姑娘居然会用,而且还用得如此之纯熟! 茶馆的人,顿时少了一大半。 那华山少年急忙附身搀扶起那小弟子,几个同门一同搀扶他坐下,那小弟子已经痛得昏厥过去。 那华山少年又气又恨,怒道:“你怎么会我们华山派的劈星斩月!” 小辣椒道:“我这是不过是割猪耳朵的功夫罢了,怎么是你们华山的劈星斩月呢?难道你们华山剑法就是用来割猪耳朵的?” 华山少年怒火中烧,道:“你出言不逊在先,伤我师弟在后。现在还侮辱我华山剑法。简直目中无人!” 说着,那华山少年的剑已经来到那姑娘的面前,小辣椒却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余哉善忽然大喝一声,道:“涛儿,住手!” 如疾风猛止!那少年的剑距离那姑娘的心口还差一指,却突然嘎然而止!那姑娘得意洋洋地一笑,轻轻推开那少年的剑,道:“我师父果然没有说错!你们华山派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 少年脸色通红,怒道:“你……” 他突然回头道:“师父,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余哉善正色道:“难道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 那轻衫少年却微微一笑。 多么冠冕堂皇的推托之词!说穿了,不过就是怕死!那少年虽然鲁莽,可那分骨气,倒比他师父更让人钦佩。华山少年杵在那里,脸憋得通红,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突然背后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少年怒气冲冲地猛一回头,却是那轻衫少年。 华山少年的怒气猝然消了一半!这个人,刚才还替自己出了一口气。 轻衫少年满脸笑意,摇着扇子道:“小兄弟,她这一招劈星斩月怕连你师父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是你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计较这一时半刻呢?” 这话有理。 那华山少年强咽了这口气,收回了剑! 那轻衫少年拍拍他肩膀,朝余哉善看了看,笑道:“这就对了。小兄弟,多学学你师父,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还得能屈。” 这话里带刺分明针对自己!这小子的眼神鬼得很,看得余哉善心里直发毛。 余哉善满脸堆笑,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是。涛儿,还不跟人家赔不是!” 那不说话的姑娘却先起身,微笑道:“这位小英雄,我师妹出手是重了点,还望小英雄见谅!柳絮这里给几位赔不是了!” 这一句,抵过十招快剑!打得那少年招架不住,毫无还手之力! 轻衫少年一拍那华山少年的肩膀,那少年硬生生地拱手道:“华山弟子黄涛,刚才对姑娘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多包涵!” 小辣椒有模有样一抱拳,道:“本姑娘大人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轻衫少年道:“原来几位是阴山柳庄的人,你是柳絮,那这位就是柳丝,这位婆婆一定是柳婆婆。” “阴山柳庄”!这个名字让船上少了一半的人。 柳婆婆斜眼瞥了他一下,道:“你是什么人?” 这个一直悄无声息的柳庄,忽然间闹得江湖上风云四起。没有人不知道,得罪柳庄的人,一定会死的很快,很惨,而且很难看! 可那轻衫少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反而笑笑地说道:“原来你真是那独闯少林寺,打败空智,空相两位大师,夺走少林金刚经的绿柳山庄的柳婆婆!” 柳婆婆缓缓站起了身子,冷冷道:“空智、空念那两个老秃驴算什么,就是再加上空信那老秃驴,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轻衫少年道:“既然婆婆您的武功连少林高僧都不是对手了,那您何必还要抢那少林的金刚经呢?” 柳婆婆刹时间面如死灰,一双眼睛里射出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柳丝大喝一声:“站住!” 原来那一直不出声的一老一少忽然站了起来,正要迈步朝船尾出去。柳丝话音未落,已经挡在那两人面前。 那黑衣老者道:“说书都走了,听书的难道还不能走?难不成要我们留下来看你们唱戏嘛!”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那两个说书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柳婆婆拄着龙头拐杖缓缓朝他二人走过来,道:“别人当然可以走,不过你就不能走!你藏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肯露面了!我当然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你走!” 那老者突然仰天大笑,顿时震得整个房间天摇地动。 众人都变了脸色! 能将震气神功练到如此境界的,这世上只怕再没有第二人了!这个人是谁,大家都猜到几分了! 黑衣老者道:“我龙在天一生光明磊落,何需躲藏!不过就凭你这个干瘪的老太太要挡我的去路,简直痴心妄想。走!” 龙在天忽然一个箭步跃到了那荷塘之中,脚下踩着片片荷叶竟然如履平地。那少女也纵身一跃,宛如一道白霞,翩然起舞,纵身在荷叶莲花之间。 柳婆婆大喝一声,道:“龙在天,你……”她“给我站住”几个字还没有出口,那一老一少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家还没来得及转身,只觉得眼角一瞥有人影晃动,那柳婆婆跟两个姑娘也已经化作几个小点瓢入那荷塘之中。 黄涛只觉得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一个声音道:“兄台,在下也先行一步了。” 黄涛一回头,身后却并没有人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游船霎那间已经没有了人。 小二张大了嘴巴,手里的茶壶忽然咣当一声调在地上。余音未定,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杭州城外的一片竹林。 龙在天一步站稳,白衣少女的罗裙刚刚落定。那老太婆和两个姑娘也已经来到了跟前。 龙在天看着那三人,道:“你这个老太婆还真是会死缠烂打,不知道找龙某有何贵干?” 柳婆婆道:“龙在天,你的武功没怎么长进,装糊涂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啊!” 龙在天道:“我老了,不装也糊涂了。” 柳婆婆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只要把玄女九天交给我,我就再不找你麻烦!” 龙在天道:“我虽然糊涂,可不痴呆!我与你非亲非故,素未谋面,别说我现在没有,,即便是有,也不会给你!” 柳丝道:“臭老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手中长剑一亮,寒光闪闪。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柄好剑! 龙在天哈哈一笑,道:“就你这破剑……简直孔夫子面前做文章,班门弄斧!” 柳丝怒道:“你说什么!我这把可是青柳宝剑,鞘铁如泥,断骨如丝。” 龙在天指着那白衣少女手里的剑道:“青柳剑顶多也只能算是把剑,却说不上是宝剑。你要不要和我狐儿手里的这把玉剑比比看呢?” 那是一把白玉凝脂的三尺长剑。乍一看,丝毫不起眼! 可那柳絮心灵眼明,没等柳丝那个“好”字说出口,先笑道:“这位姑娘手里的这把碧玉玲珑可是四大神剑之冠。别说青柳剑不是对手,只怕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宝剑可以和它匹敌了。” 江湖上练剑的人都知道四大神兵,更没有人会不知道这碧玉玲珑。 这四大神兵乃是当年铸铁名师吴干倾其一生心血,精心铸就而成的旷世神兵。乾坤嗜血,碧玉玲珑,碧血青龙,烈焰赤沙。哪怕你武功低微,只要任何一把在手,都可同那一等一的高手过上不下十来招。 柳丝却不服气道:“剑好不代表剑法……” 她“好”字还没出口,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顿时眼前洋洋洒洒一大片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落了下来。 柳丝心中一寒,定睛细看,这下得不是雪,却是碧绿的末子! 这片不甚茂密的树林,顿时枯掉了一大半。 好快的剑! 柳丝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她分明记得自己连眼睛都不曾眨,可是却还是没有看到她是如何出剑的。而她那把剑却好像个根本没有动过,只有那微微还在飘动得轻纱衣裳! 龙在天道:“狐儿的剑确实使得不好,没有她娘好,更不能和我比!不过对付你们几个,怕是绰绰有余了。我看,就不用比了吧!我们还有事,狐儿,走!” 那白衣姑娘才一转身就觉得背后一阵阴风。猛一回头,那柳婆婆却已经面目狰狞地杵在自己身后了。那枯如树枝的手正朝自己伸了过来。 此情此景,相信没有人能镇定自若不动分毫!那白衣少女冷不防退了一步,龙在天却已经一掌迎了过去。 四目相视,两掌相对!整个树林沙沙一片作响,原本茂密的树林,顷刻间从春天到了冬天。几乎全部光秃秃! 龙在天一出手,顿时知道糟了! 而柳婆婆觉得更糟! 三个姑娘从两个人的表情上知道,糟透了! 可三个人都束手无策!因为她们知道,除非是功力在两人之上的高手,否则任何一个人上去帮忙,非但是帮倒忙,反而让大家都死得更快! 她们能做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们自己分开! 突然,龙在天用力一震,两个人分开了! 柳婆婆离弦弓箭一般飞射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猛吐了口鲜血。 龙在天却只是朝后退了几步,依旧稳稳地站住了。 柳叶、柳丝急忙跑过去搀扶柳婆婆。 那白衣少女也快步迎上去,双手搀扶道:“外公,你没事吧!” 龙在天微微摇了摇头,冷冷朝那婆婆道:“看起来,你比我老得多!” 柳婆婆很是艰难地站起来,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还依然有些摇摇晃晃。不过那双鹰眼却依旧炯炯如炬,声音却有气无力。“走!”话音一落,人也不见了。 龙在天这才道:“不要躲了,出来吧!” 那姑娘只觉得眼角一个人影一闪,突然有个人出现在二人面前。 他就是适才茶馆酒楼里的那个轻衫少年! 轻衫少年道:“我本来是躲在树上的。谁知道你们越打叶子越少,躲不住了,我才下来的。这才让你看见了的!” 龙在天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子!你身形的确很快,可还是快不过我的心。” 轻衫少年笑了,拱手道:“那是那是,我也是孔夫子面前做文章,班门弄斧了!刚才多有冒犯,还望龙大侠见谅!” 龙在天道:“你怎么会使拆息功,难道你是谷大仙人的徒弟?” 轻衫少年微微一笑,道:“龙大侠果然好眼力,晚辈的受业恩师的确是梅谷四仙。” 龙在天点了点头,道:“你确实很聪明,知道用拆息功来打破我俩的真气障。不过你的功力尚浅,刚才若不是让你碰巧了,恐怕早就小命不保。” 轻衫少年道:“说的是,所以晚辈虽然武功地位,不过就凭那么一点运气,在江湖上还算混得不错。” 龙在天心道:“你小子不仅聪明,还善用心计!别人向我求剑,不是靠诚意来打动我,就是靠武功胜过我。可你却先施恩于我,再有求于我。我不是非得答应,而是不能不答应!” 轻衫少年一抱拳,笑道:“好说!这也要看机缘巧合嘛!” 龙在天道:“这么说,就是老天爷都在帮你了!看起来,你这个救命恩人我是非报答不可了。你也想要玄女九天?” 轻衫少年微微摇头,道:“以我现在的武功,防身是绰绰有余了。我杨翊只求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既不要名也不求利,我要这些无用的东西做什么!” 龙在天忽然瞪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那……你要什么?” 杨翊犹豫了片刻,道:“我要的不多,不过怕龙大侠您舍不得给吧!” 龙在天道:“只要我龙某人能办到的,绝不食言!” 杨翊笑笑地看了看龙在天,突然伸出手指着那白衣姑娘道:“我要她……” 话到这里,龙在天忽然变了脸色,伸手一拦,正色道:“不行!” 杨翊微微笑了起来,双手插在胸前道:“那你还说什么都肯给我,还说你从不食言?未免海口夸大了吧!” 龙在天道:“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即便是我龙某人的性命!但她不行。” 杨翊道:“那你还说君子一诺千金?岂不是笑话?” 这一招,命中要害!龙在天的脸色刹那间由青变白! 出尔反尔,怎能算作是大丈夫所为!更何况自己还是长辈,居然对一个晚辈,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做出食言之举。传扬出去,颜面何存! 龙在天伸出的手缓缓手了回来,渐渐握成了拳头。 怪只怪自己出言鲁莽,虑事不周,怎么能怪他要求太高? 龙在天额角青筋爆出,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杨翊微微一笑,把折扇一摇,说道:“龙大侠果然是一言九鼎!不过,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龙在天火了!这个小子诡辩狡猾不说,居然还得寸进尺! 龙在天怎么也不曾料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黄毛小子逼得走投无路!而且,他这一招天衣无缝。让他想反击,都找不到破绽! 龙在天的火气直窜上来,铁青着脸问:“你还想怎样?” 杨翊道:“我只是想把没说话完的话说完,龙大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龙在天道:“有话快说,有……” 杨翊把折扇一摇道:“后面的话不用讲了,还是我来讲吧!我刚才只是想说,我要她……把斗笠摘下来,让我看一眼这位姑娘的真容!” 破招之法原来如此简单! 龙在天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仅此而已?” 杨翊耸了耸肩膀,道:“仅此而已!” 龙在天哈哈大笑起来! 龙在天猛拍了一下杨翊的肩膀,笑道:“好小子!老子让你给耍了,白白的担心了半天。” 杨翊道:“这就是我一个师父教我的: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倘若我乘人之危,这位姑娘,怕是早就被我带走了。” 龙在天道:“这一局算你赢。不过,你跟狐儿素未谋面,你要看他的容貌做什么?” 杨翊笑道:“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去蟠龙山谷是求剑的人多,还是求亲的人多。” 龙在天道:“不过,你若是见了,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杨翊盘算道:“这个龙老头古怪的痕。万一到时候要我挖掉双眼,或者提出什么胡乱要求,我岂不是亏大了?” 龙在天微微一笑,道:“老夫虽然脾气古怪,还不至于草菅人命。你只要答应老夫,日后你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狐儿的安全。” 杨翊道:“无论如何?” 龙在天道:“无论如何,即便是你自己丢了性命。” 杨翊惊奇道:“龙老前辈信得过我?” 龙在天道:“老夫虽然老,但是眼还不花。老父觉得你这个小子还算信得过。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来,老夫看你更顺眼一些。” 杨翊撇撇嘴,修长的手指在下巴上划过,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龙在天道:“那你就再没有机会答应了。”龙在天的手掌已经挥了过来,仿佛一堆巨大的芭蕉叶,扇过来的风也能把人的头给吹掉了。 杨翊急忙道:“我答应。” 龙在天挥到一半的手掌收了回去,道:“算你小子聪明。” 杨翊猛捏一把冷汗,长吁道:“多活一天是一天,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何必自己找死呢。” 龙在天笑道:“算你聪明。”说着,转身要去摘那姑娘头上的斗笠。忽然间,眼前一团黑影已如狂风般席卷而来,将那白衣少女卷入其中。只听那少女惊呼一声,眨眼间,已经消失在竹林中。 狐之说 二、斩月刀 杨翊早就知道黑风洞,只是真的走进去了,才知道这地方有多可怕。黑风双妖以吃人闻名,黑风洞四周自然满是骸骨。四周杂草丛生,没过了头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臭味。 转眼,就来到洞口。 忽然耳畔一阵阴风袭来。杨翊将身子往超市冰凉的石壁上一贴。贴得还很牢,仿佛一张湿乎乎的纸糊在墙上,又薄又牢。风妖飞过,竟然没有发现。 如果武功不好,顶多是打不过别人,打不过还可以跑。倘若连轻功和壁虎功都不好,那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杨翊当然还不想死,所以练功虽然不卖力,却在这两门保命的武功上狠下了一番苦功。 风妖身上扛着个麻袋,三步两步来到洞中,扑通将那麻袋往火堆旁的一扔,只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声。 风妖喝道:“吵什么吵,再吵把你们都丢下去煮了。”忽然抓起一个少女就要往锅里扔。 黑妖急忙拉住他道:“你不想活了,你把这个丫头煮了回头主人一定把咱们煮了!” 风妖悻悻扔下那少女,骂骂咧咧道:“老子撞了什么邪了,偏让这几个臭婆娘给逮住了。” 黑妖急忙捂住他的嘴,张望道:“你小点儿声!”隔了一会儿,只听那黑妖道:“老弟你稍安勿躁,等一会儿她们来把这些个吵人的丫头带走,咱们不就清静了。” 风妖不耐烦道:“今天说来明天说来,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黑妖道:“今天吧!”说着,蹲下身子去搅拌那锅人肉汤,嘴里叼着一块肉嚼了一会儿,猛地吐了出来,说:“该死的,老头子的肉就是不好吃。” 柳丝自己听了也都笑了起来,那柳婆婆喝道:“好了,我可不是来听你们两个在这里学狗叫的。人呢?都准备齐了么?”说罢,忽然捂着心口猛咳两声。 风妖急忙爬上前两步,点头道:“回姑奶奶们的话,这里一共一十八个丫头!” 柳婆婆走过去,把那些个丫头的脸一个个搬过来搬过去的看了又看。忽然看到地上那个未开封的麻袋,指着道:“那是什么?” 风妖道:“那是小的们刚捉来的……” 柳婆婆道:“打开让我看看。” 二人七手八脚将麻袋抖开,只听柳絮道:“怎么是她?” 柳婆婆冷笑两声道:“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笑声未定,忽听那柳婆婆大吼一声道:“谁!”噌地一声已经飞身追了出去。 杨翊只恨自己脚底没抹油,溜得不够快,竟被那婆婆死死揪住后领,动弹不得。突然骨头一缩,背脊一曲,滑溜溜地硬是从她手中逃脱了。 “缩骨功?”柳婆婆忽然眼冒火星,喝道:“臭小子是你!刚才你在竹林里头坏了我的大事,如今又跑来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杨翊冲她抱拳晃了晃,笑道:“好说好说。既然你知道刚才在竹林是我,那就该谢谢我救了你一命才是。怎么反倒骂我,这岂不是成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柳絮道:“你敢骂婆婆是狗?” 杨翊急忙摇手道:“哎……这话我可没有说,那是你说的。莫要往我头上乱扣罪名。” “油嘴滑舌!”柳婆婆手里龙头拐杖忽然横朝地上一扫,顿时掀起一层尘土飞扬,漫天风沙。杨翊一个后翻,连连翻了十几个筋斗,忽然噌地一下子朝前一番,来到了柳婆婆的身后。 杨翊叹道:“想不到你年纪一大把,而且还受了伤,身手却还能这么灵活。” 柳婆婆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小看了我老太婆。”言罢,手中的拐杖猛然落地,顿时地洞天摇,直震得众人头脑发胀耳畔轰鸣,眼前一片模糊。 杨翊身子摇摇晃晃,忽然觉得肩膀上一酸,登时疼得哎哟一下缩起了身子。柳婆婆不禁哈哈大笑,杨翊也笑。杨翊的袖子一甩,一枚药丸已经射入了那老太婆的口中。柳婆婆要吐已经来不及,药丸咕噜噜滚入了肚子里。 柳婆婆脸色煞白,双手在身上摸来摸去,仿佛要寻找药丸的位置。杨翊道:“你不用找了,五毒化石散已经在你肚子,保你七天之内就能肠穿肚烂,死得比现在还难看。” 柳婆婆脸色铁青,忽然惊道:“你是梅谷四仙的徒弟?” 杨翊道:“不错,不过你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 柳婆婆正要大怒,忽然只听风妖大喊一声“不好!”众人一惊,只见一个黑影嗖地从洞中飞了出来,忽然一把提起杨翊在空中一滑而过。 柳婆婆知道中计,再要转过去追,可人影也已经不知去向了。柳婆婆不禁大怒,跺脚道:“臭小子,让我捉到你一定把你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杨翊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忽然脚下一着地,就听有人道:“你的伤不要紧吧?”不知道几时那龙在天已经坐在一堆篝火旁边,而那白衣少女也蜷缩在火堆旁,摘了头上的斗笠,小心地梳理头发。 杨翊探了探自己的伤口,肩膀上虽然很疼,却并没有伤口,于是道:“还好,死不了。”话刚说完,忽然哎哟一声,坐到在地上。 龙在天道:“你中了那老妖婆的雪花银针,不过不要紧。狐儿,你帮他看看伤口。”那少女应了一声,缓缓起身。 杨翊眨了眨眼,仿佛不确信眼前这清水佳人就是那斗笠下的少女。明明是青丝却隐隐如烈焰般鲜红,真真是黑瞳却柔柔如水般湛蓝。 可她一身纯白,纤尘不染,宛若一个不经意坠入凡间的云中仙子。杨翊又眨了眨眼,那姑娘忽然嫣然地笑了。 她就是龙在天宝贝中的宝贝——龙心狐。 龙心狐从腰间抽出三根细长的银针,伸手止住了他两处穴道,用银针朝伤口上一扎,扎在伤口里那根针竟然啵一下自己跳了出来。 火光下,她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撩得杨翊的心痒痒的。 龙心狐往伤口上撒了些药粉,动作非常麻利地包扎好伤口。 龙在天正将那银针拿在手里把玩,喃喃道:“好在这个老太婆的功夫不到家,要使由那洪坤使出来,恐怕早就扎透你的骨头要了你的命。”说着,将那银针往火堆里一扔,登时见火光朝上直窜。 杨翊惊道:“有毒?” 龙在天道:“不用毒,就凭他们几个怎么能打败少林高僧?” 龙心狐忽然反手掏出一颗药丸塞在杨翊嘴里,杨翊接过那药丸吞下,顿时觉得通体清凉,神清气爽,仿佛比没受伤的时候来的还要精神。反问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龙心狐道:“吃都吃了,还问。若是毒药,你问也来不及了。” 龙在天道:“你给那老太婆吃的什么毒药?” 杨翊笑道:“那不过是市井上三文钱一颗的大力丸。” 龙在天大笑起来,忍不住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道:“真是好小子,连老夫都让你给耍了。” 杨翊道:“话不能这么说,万一要是龙老前辈不来救命,我也得找个脱身的机会。” 龙在天道:“你早知道我会来救你?” 杨翊道:“就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那双妖的对手。老前辈就算是不顾我的生死,也绝不会拿这位姑娘的姓名开玩笑。” 龙在天微微点了点头,龙心狐扶着龙在天道:“外公,你内伤不轻。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脚,你才好疗伤。” 龙在天摇头道:“如今你我行踪败露,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杭州来。我看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杭州。” 龙心狐蹙眉道:“可是外公你身受重伤,怎么还能连夜赶路呢?” 杨翊抬了抬眉毛,转而道:“如果要养伤,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去处,敢保谁也找不到二位。” 龙心狐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龙在天却果断道:“好,那老夫就跟你走一趟。” 这个两层楼的店面虽然显得有陈旧,却并不破烂。从那有些坑洼的门槛来看,这里必定来客络绎不绝,生意兴隆! 这里,就是衡阳城最出名的妓院——百花楼。 只是杨翊来百花楼,从来不走正门。 因为他知道那已经有些坑洼的门槛,定然经不起那蜂拥而至的人群的践踏。以往他每次一进大门,几乎这里所有的女人都会倾囊而出,顷刻间就能把杨翊埋在百花丛中。 也正因为这样,十一娘勒令他从今以后不许走正门。 杨翊伸手朝那几个金灿灿的大字一指,道:“就是这里了。”就连后门都挂着如此体面的牌匾,当真是个体面的妓院。 龙在天捋着胡须道:“果然,老夫这辈子来从来不曾来过这个地方。” 日落,夕阳,荷花池上的阁楼里。 杨翊推开窗户,顿时荷花香气四溢,满目清凉。少女扶着龙在天在桌子旁坐下,杨翊道:“这里挨着后院,外头的客人是进不来的。前辈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 龙在天微微点头,龙心狐却道:“这地方如此喧闹,不怕他们找来么?” 杨翊道:“除非他们看到我们进来,否则任谁也想不到你们会在这里。” 龙在天道:“既来之则安之,此处道也是个隐身的好地方。”言罢,便安然的在那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杨翊恭敬道:“前辈,晚辈还有一事想请问前辈。不知当年七大门派攻打乾坤门之事究竟如何?” 龙在天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杨翊道:“实不相瞒,家父正是当日华山大弟子杨绍文……” 龙在天端起茶壶的手颤抖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来对着杨翊看了又看,喃喃道:“原来你是绍文同若纤的儿子……当真?” 杨翊哭笑不得,道:“这种事情还能有假的么?晚辈虽然从未见过我爹娘,只是从我师父哪里听说过爹娘的事,但也确信师父是不会骗我的。” 龙心狐端起茶壶来,往杯子里倒满了茶。龙在天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道:“正如那两个说书人说的,当日老夫同七大门派上山的时候,乾坤教已经死的死烧的烧。不曾留下一个活口。” 杨翊失望的耷拉着脑袋,龙在天又道:“你同你娘长得的确有几分相似,老夫从小看着你娘长大,对她的品行性情颇为熟悉。看起来,你这个小子油腔滑调的性子倒是颇似你爹。” 杨翊惊奇道:“我娘不是洪坤的义女……前辈怎么会看着我娘长大?” 龙在天道:“哎,老夫虽然同洪坤比剑,却并不是仇人。更何况,洪坤这个人为人如何老夫且不坐论断,可他却铮铮是条硬汉子,虽然他年纪小老夫许多,这一点倒是让老夫佩服的紧。” 杨翊道:“难怪前辈不肯将九天剑传于他人之手,原来也是为了洪坤着想。” 龙在天低声喃喃道:“倒也不仅如此。”只是这声音太轻,轻的连站在他身旁的龙心狐都不曾听到。 杨翊道:“这样说来,当年乾坤教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前辈也不清楚。” 龙在天道:“老夫的确不明所以。不过有一人必定知道其中的缘由,你只要找到这个人,就一定可以解开你的谜团。” 杨翊兴奋道:“谁?” 龙在天道:“毕如水。” 杨翊疑惑道:“毕如水?她不是也该在当日烧死了么?” 龙在天道:“若是连她都死了,那这件事就当真会永远是个迷了。” 杨翊还要再问,那龙在天却打断道:“老夫也累了,狐儿,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龙心狐点点头,转身跟杨翊出了龙在天的房间。转身又走进阁楼另一头一个房间,龙心狐道:“做什么两个房间隔的这样远的,外公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好照应?” 杨翊抬了抬眉毛,看着她道:“这种地方的房间自然是不能离得很近的。” 龙心狐眼睛一瞪,很是茫然道:“为何?” 杨翊眼睛一瞪,道:“这么说,你不知道妓院是干什么的?” 龙心狐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一双灵动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杨翊。杨翊正要笑,忽然一个巴掌拍在杨翊肩膀上,杨翊猛回头,不禁惊呼一声;“十一娘。” 门口那少妇忽然厉声骂道:“你吼那么大声干吗,见鬼了!臭小子,我正要找你兴师问罪,你知不知道你几个师父正忙着四处找你,你倒一个人逍遥快活去了……”十一娘话没说完,忽然两个眼珠子落定在龙心狐身上,说话声音也低了下来,一把拉过杨翊小声道:“她是谁?” 杨翊瞥了龙心狐一眼,道:“她是……”他忽然看向龙心狐,走了这许多的路,他却连她的名字还不知道。 龙心狐微微低着头,嫣然道:“我叫龙心狐。” 十一娘瞪着眼珠子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一把拉过杨翊道:“你到我这儿来还带这么漂亮一个大姑娘,你不是砸我的牌子吗。赶出去……” “大师兄你受伤了?”杨翊还没有开口,忽然听到花枝枝的声音。杨翊一抬头,正看到花枝枝站在门口,还是那身素装,眼中却装满了担忧。 杨翊看了看伤口,道:“一点小伤,已经不碍事了。” 点起一盏油灯,花枝枝小心地凑近杨翊肩膀,对着那伤口看了又看,疼惜道:“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 花枝枝有一副好嗓子,说话的时候也如黄莺出谷般动听。 纱布沾了药酒,在伤口上划过,杨翊却不觉的痛。因为花枝枝下手总是很小心,决不会弄疼伤口。灯光下,花枝枝的黑黑的瞳孔闪烁晶莹,惹的杨翊心头泛起一丝暖意。 象花枝枝这样的女人,没有人会不喜欢。 她长得很好看。明眸皓齿,玉面桃腮,还有那弯如柳叶的眉毛,丰盈欲滴的桃花唇。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不想再见的,没见过他的男人,也没有一个不想见的。 可花枝枝最与众不同的,就是她看起来根本不象一个青楼女子。她太过知书达理,端庄娴熟,即便是大家的闺秀,也未必有这样好的涵养。 “还好伤口先上了药,那位龙姑娘她……也挺细心的。”花枝枝说着,已经往杯子里倒满了茶。也并不等杨翊的回答,却已经端起小小的药箱走了出去。 杨翊刚刚端起的茶杯,却被十一娘毫不客气的夺了过去,杯子里泼出来的水,沾湿了衣袖。杨翊甩着湿嗒嗒的袖子,摇头道:“难怪我二师父不敢要你,这点你倒要好好跟枝枝学学。” “你也知道枝枝的好处!”杯子里的茉莉花茶被泼了一地,十一娘狠狠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瞪着一对凤眼看杨翊。 杨翊道:“我自然是知道枝枝的好处,怎么都碧十一娘你好!” 十一娘摇着桃花扇道:“我问你,你把龙在天祖孙俩带我这儿来干吗?” 杨翊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杭州城最好的地方莫过于你十一娘的百花楼。我不带他们来这里,还能去什么地方?” 十一娘道:“说得好听,你这是到我这儿白吃白喝来了。我再问你,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跑了,害得你几个师父到处找你。” 杨翊朝十一娘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微微摇了摇道:“我可没有一声不响的跑了,我这叫留书出走。二师父不识字,三师父跟大师父学问可都好得很!” 十一娘的扇子劈头打了过来,好在杨翊闪得快,躲在一旁笑笑道:“我数落二师父,十一娘心疼了?既然知道心疼人家,干吗又躲着不见人家。十一娘也都快三十的人了……” “好啦,走了一天的路你不累我都给你说累了。”十一娘忽然站起来,急匆匆地转身出了房门。 女人,最忌讳人家说她的年龄,尤其是十一娘这个年纪的女人。 其实只要不说,谁也看不出来十一娘已经三十岁了。她的皮肤还跟十六年前一样白皙,头发乌黑得好像柚木,她还是十六年前那个有着一双“勾魂眼”的花魁胭脂! 只是,事过境迁,人面桃花。当初的花魁如今成了残花,那双明亮的凤眼里,也积聚了许许多多的阴霾。而每每谈到岳姜,更是让她夜不能眠! 转眼间,天又亮了,十一娘却睡着了。 龙在天运用玄女九天运气疗伤一夜后,血脉畅通,精神振奋了许多。忽然房门敲响了两声,送饭的丫环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龙在天道:“怎么是你,狐儿呢?” 丫环抬头道:“哦,你说龙姑娘啊,她跟杨公子到后院的荷塘去了。” 雨后,阳光照射着荷叶上的雨点,满塘的荷花荷叶仿佛镶满了钻石,七彩缤纷。龙心狐坐在湖心亭的栏杆旁,不停地往水里撒鱼食。 龙心狐坐在凉亭的栏杆扶手旁,静静地望着水中活蹦乱跳的鱼儿,嘴角映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龙心狐道:“若是能象鱼儿一样自由自在,那该有多好?” 杨翊笑笑,道:“你知道天下间有多少人羡慕你现在这样,你却还羡慕这两条鱼儿?” 龙心狐喃喃道:“我不是羡慕它们,我只是觉得,人若是也能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没有烦恼,该多好。” 杨翊翻身在她身旁的廊沿坐下,看着她道:“那你现在不是自由自在,没有烦恼么?” 龙心狐一双灵秀的眸子闪了闪,微微摇了摇头。 杨翊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看鱼?” 龙心狐还是微微摇头。 杨翊道:“你看那些鱼,人说沉鱼落雁,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龙心狐羞涩地垂下头,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晕。她脸色过于有些苍白,忽然泛起这样的红晕,当真好看。 “狐儿!”大老远,忽然看到龙在天站在九曲桥的另一端。龙心狐欢喜地站起来,应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九曲桥并不远,跑过去却还需要一段路程。就在龙心狐正在往另一端狂奔的时候,忽然四个黑影一晃,来到了桥中央,远远的,将桥隔成两端。 龙在天忽然警觉,喝道:“什么人?” 四个黑衣人忽然抖出一根蟒蛇般的长绳,唰地一声将那龙在天套入圈内。眨眼间,不见了人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鱼塘里的鱼还在穿梭不停。 杨翊正要喊,龙心狐的身影却已经飞出数丈之遥。杨翊脚下来不及迈步,急忙也纵身跟了过去。转眼黑衣人已经距离那百花楼数里之遥。忽然只听啪啪两声,那绳索啪啪地断成了十七八段,纷纷落在地上。龙在天一个翻身立定,竟然已经身在城外的竹林中。 “来的是什么人,既然有胆要捉老夫,为何无胆露面?” 四个人不等身影立定,忽然一同朝龙在天攻来。龙在天连连接招,口中还道:“好好,老夫没有兵器,你们也不用兵器,这打斗还算得公平。”说着,手下已经接了这四人不下数十招。 忽然一卷白色缎子从天而至,死死缠住一个黑衣人。龙心狐水袖一甩,手中的白绫如长空虹霞,一把将那四个人黑衣人圈住。眼看四人被锁住,却忽然四人身子一缩,纷纷从白绫中解脱出来。 这四个人虽然没有兵器,但出拳出掌快如闪电,力如惊雷,脚下的步法更是奇怪的很。杨翊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身形变化之法能如此之快,不禁惊叹万分。杨翊赶至时,那四个人已经同那二人混打作一团,只见空中黑白影子互蹿,却根本看不清楚出招。 忽听龙在天道:“这些人是冲着老夫来的,你休要多管闲事。保护好狐儿!” 杨翊即便想插手,却找不到间隙。七个人正打得难舍难分,忽然嗖地一声,四个黑衣人身影一闪,聚成一人。随即一道光芒射得人睁不开眼睛来,登时掌风如雷,来势汹汹。这分明已经不是武功,但到底是什么杨翊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这一掌如疾风闪电,快的让人来不及眨眼,掌风滑过身侧,已经将杨翊震出十来步。忽见龙在天一口鲜血喷在地上,身子猛地飞出一丈远。 龙心狐大惊失色,惨叫一声,扑了过去。 一个黑衣人哗啦一声从怀中抖出一张巨网,转眼间将龙在天祖孙俩人套入网内。杨翊大惊,忽然从腰间抖出一把三尺长剑,朝那巨网砍去。不料他数十剑砍下来,那巨网竟然不动分毫。 半空乍现一道红光,顷刻间那巨网已经被切得四分五裂。 只见红光中镶嵌一道白光,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不待看清楚,两道光又是一闪,四个黑衣人登时被卷入光芒之中。远远只见几个小黑点在不断窜来窜去。 红光下,龙在天依旧脸色惨白,忽然冷笑两声,道:“原来是他们……若不是老夫有伤在身……” 龙心狐双手紧紧地抓着龙在天的衣襟,双目中噙满了泪水,又是恐慌又是害怕,哽咽道:“外公,你不要丢下狐儿不管……” 龙在天忽然一把拉住杨翊道:“小子……你答应过老夫要好好照顾狐儿……”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前辈放心,杨翊拼了命也不会让龙姑娘有毫发损伤!”杨翊只见龙心狐吧哒吧哒的泪水落在龙在天胸口,登时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儿,心里也忍不住跟着泛酸。 龙在天虚脱般的松开了手,喃喃道:“狐儿……记住……千万不要再……再回去……”话音未落,骤然撒手而去。杨翊只觉得龙在天塞了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手里,摊开一看,手里竟然握着个雪白的狐毛穗子。 红光如烈日耀眼,映得竹林如烈焰灼烧,天色一片通红。眼看龙在天拂袖归西,龙心狐不禁失声痛哭,昏厥了过去。 黑衣人被烈焰吞没,只见红光强烈的映射下,突现出两个人影来。 日落黄昏,林中竹屋。 龙心狐微微睁开眼睛,朦胧中觉得有双大眼直盯着自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竹香,忽然一个声音道:“龙姑娘……” 这个熟悉的声音在龙心狐耳畔回响了良久,龙心狐才看清杨翊熟悉的脸孔,顿时清醒过来,猛然起身道:“外公呢?” 杨翊神情黯然,低声道:“我们把他葬在屋外。” 床边还有一男一女。 少女一身红衣,发髻上扎了红色的缎带。十六七岁的模样,活灵活现一双眼睛比那天上最闪亮的星星还要明亮。那男人在她身旁更加显得高大异常,全身的线条笔直而刚硬,背后背着一把巨大无比的兵器,用白布扎得很严实。 亮眼睛姑娘笑道:“龙姑娘可算是醒了,杨少侠可是守了你一天一夜了呢。” 龙心狐惊道:“我睡了一天一夜?” 杨翊点了点头,龙心狐疑惑地看着两人道:“你们是?” 亮眼睛姑娘笑道:“我是梦星辰,这是我师兄邵天军。谁叫我生性好管闲事,看到他们这么多人欺负你们两个,一时看不过眼,就只好拉了师兄来帮忙了。” 龙心狐的目光落在邵天军的身后的刀上,如此巨大的兵器十分惹眼,隔了一会儿,龙心狐道:“你背的可是斩月刀,你是东海棋圣的徒弟?” 邵天军眼睛一亮,道:“你怎么知道?” 龙心狐道:“我只是……信口说说。” 邵天军忽然压低了眉毛,警觉道:“你是谁?” 龙心狐道:“我姓龙。” 梦星辰惊讶道:“原来你也是蟠龙山谷的人,那为何刚才那几个人要至你们于死地?” 龙心狐低声道:“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怪不得他们。”沉吟片刻,龙心狐又道:“杨大哥,我想去看外公。” 屋外,惺忪的黄土地上冒出一个突兀的小土包,上头的石碑已经刻了名字。香烛冥钱,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梦星辰递上三株香,龙心狐合在手心中,微微垂下眼帘,冥香祭拜。眼角一滴晶莹滚落下来,落在那黄土包上,瞬间被吞没了。 良久,龙心狐才起身。 梦星辰道:“既然龙姑娘已经没事了,那我们也该告辞了。” 杨翊急忙抱拳,感慨道:“杨某还不曾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梦星辰笑呵呵道:“杨少侠不必多礼,告辞了。”说罢,邵天军也朝二人一抱拳,却连一句“告辞”都省了,掉头迈开长腿就走。梦星辰飞快地追了两步,二人化作两个黑点,被夕阳吞没。 杨翊看了那两个人,对龙心狐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龙心狐道:“他们是蓬莱岛的人。”说罢,回头看了看那竹屋,道:“杨大哥,这是哪里?” 杨翊道:“昨天你昏迷不醒,我们只好在这里找了一间破旧的竹屋暂时歇息。” 这原是一间极其简陋的竹屋,用竹子架空搭建的阁楼。只是位于竹林中,四周弥漫着竹香,隐秘在这竹林里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夜幕降临,竹屋外杨翊升起一堆篝火,架子的烤田鸡经香气四溢。龙心狐一直低垂着头,她面色本来苍白,此刻越发显得忧郁,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爱。 杨翊递了一只烤田鸡给龙心狐,她却摇了摇头。杨翊道:“你不吃东西,不等人家来杀你,你也绝食自尽了。” 他见龙心狐不说话,又道:“你外公要我好好照顾你,如今你若是有什么闪失,岂不是险我于不忠不义?” 他试探地看了看龙心狐,她果然接过了食物。见她肯吃东西了,杨翊这才放了心,道:“刚才那几个黑衣杀手使的是什么武功,这么怪异?” 龙心狐道:“他们刚才摆的是七星阵。不过只有四个人,所以威力不够。” 杨翊惊讶道:“四个人就这么厉害,那要是七个人的话岂不是……”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片刻后,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武功,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龙心狐道;“他们是蟠龙山谷的人。” 杨翊不禁惊讶道:“那他们为何要追杀你们,你们不是也是蟠龙山谷的人吗?” 龙心狐摇头道:“我也真的不明了。只是这一路上不断有人追杀我跟外公,不只是蟠龙山谷的人,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人,就好像昨天那个婆婆。” 杨翊微微点头,想他们追杀龙在天无非为了玄女九天,只是龙心狐看起来似乎不谙世事,有些事自然想不明白。 杨翊道:“如今你外公已经不在了,你将来有何打算?” 龙心狐淡淡道:“我已无亲无故孤身一人,到哪里都无所谓。” 杨翊低头沉吟片刻,道:“我既然答应过龙老前辈照顾你,决不会丢下你不管。” 龙心狐眼睛一亮,忽然抬头瞪着大眼睛看着杨翊道:“你当真愿意让我跟着你?你……你不怕我连累你么?” 杨翊笑道:“就算我不愿意,天下间也不知道有多少男子愿意被你连累。更何况,我答应了你外公,若是不遵守诺言难道不怕他半夜里化鬼来找么?” 龙心狐不禁微微低头笑了,此刻火光映得她双颊绯红,原本过于苍白的脸上立刻显出莹润之色,不禁看的杨翊心噗嗵噗嗵乱跳。杨翊按捺住心中的蹿上来的烈火,平心静气道:“你多大了?” 龙心狐道:“十七。” 杨翊惊讶一番!想不到她竟然比自己小了足足七岁,顿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说道:“我大你一些,你叫我一声大哥也不亏。我也不叫你龙姑娘,叫你龙儿如何?” 他原本想叫她狐儿,却又想龙在天这样称呼自己外孙女也罢了,自己也这样叫她岂不是显得自己更老。思量前后,还是改口叫龙儿。 杨翊从怀里掏出那狐毛的穗子,道:“这是你外公临终前给我的,我想也或者他是想让你收着,只是没有来得及给你。” 龙心狐接过那穗子,纤细的手指拨弄那柔软的狐毛,低声道:“这原是我外婆亲手做了送给我外公的,之后又给我娘。我娘死后,外公就一直带在身上。如今,连外公也走了……” 想不到这看似不起眼的毛穗子竟然有如此沧桑的经历,杨翊不禁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这东西你就更要收好了。” 眼见月色当空,杨翊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屋里歇着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回杭州。” 狐之说 三、求仙草 三、四疯子 今日正逢集市,不到晌午,杭州城里已经热闹非常。 杨翊拉着龙心狐来到一个首饰摊前,指着一堆金银首饰道:“你看喜欢哪个,我买给你?” 龙心狐看着满桌的金银珠宝,皱了皱眉头,道:“可是……我从来都不带这些。” 杨翊从中挑出一支精致的白玉簪,道:“这只玉簪洁白晶莹,同你倒是很配。” 杨翊递过那只白玉簪放在龙心狐手里,摊主马上笑嘻嘻道:“这位客官可真有眼光,我这里可都是上好的精致首饰。丑的插了都能变美,更何况姑娘你这么标志,若是再插了我的钗,那一定艳冠群芳。” 杨翊笑道:“你这样说来,天底下岂不是没有丑八怪了。” 摊主笑道:“这位客官真会说笑!我的首饰可都是京城的官府家眷才买得起的,这支钗要五两银子。”摊主指着龙心狐手里那支钗,伸出干巴巴的手掌,在杨翊面前晃了晃,晃得杨翊直眼晕。 五两银子买支钗确实是贵了,可五两银子花在龙心狐身上却不显得贵。女人自然都是喜欢珠宝首饰的,即使龙心狐向来不施脂粉,不戴珠宝,天性使然还是会忍不住想喜欢。 见龙心狐脸上微微有笑容,杨翊更是觉得这五两银子花的值。 不过到了中午时分,要找酒馆吃饭的时候,杨翊身上已经一穷二白,眼珠子一转,杨翊凑近在龙心狐耳畔低语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忽然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杨翊随便在四周转了一圈,眼见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朝自己冲过来。这人一看就是油水多得往外溢,不偷他一些,杨翊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那胖子丢了东西也不知道,还一个劲儿横冲直撞地朝前冲,杨翊笑嘻嘻地垫了垫手里沉甸甸的钱袋,转身要走。 一转身就撞在一个肉墩子上,直撞得杨翊头昏眼花,分不清方向。 那肉墩子扑通一个仰天,翻倒在地。滚着滚着忽然舒展开来,摇摇晃晃的露出一个红红的圆球。耳朵两头窜出两团火红的稻草头毛,象座火焰山。 红毛肉球看似肥笨,身手却很灵巧,忽然“蹭”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仿佛一个弹起的皮球,猛然瞪起两个铜铃般的眼珠子,大吼一声道:“他娘的!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了大爷,给我出来!” 一声吆喝吸引了众人围观,红毛怪的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绕着周围的人直打转,只见杨翊不紧不慢伸手轻轻掸了掸衣袖,道:“说的是!是哪个不长眼的畜生撞了大爷……” 红毛怪气急败坏,跳脚道:“奶奶的!哪儿来的野小子,敢在你爷爷面前撒野!拿命来!” 他刷刷从身后变出两把大铜锤,一阵狂挥乱砸!这两个百十来斤的紫金锤,被那红毛怪舞的呼呼作响。 只是那两个大铜锤在半空挥舞了半天,竟没有伤到杨翊分毫。他忽然停下,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看着杨翊,道:“臭小子,你不怕吗?” 这一问还真是把杨翊给问倒了!竟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此挥舞了半天铜锤,只是为了吓唬吓唬自己。实在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杨翊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忙正色道:“怕……怕得很!” 红毛怪忽然嘿嘿笑道:“知道怕了吧!现在你知道我铜锤红毛鬼崔老四的厉害了吧!奶奶的……” 杨翊恍然道:“原来您就是铜锤红毛鬼崔老四崔大侠啊,真是失敬失敬!”不过这崔老四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却并不知道。只是这铜锤红毛鬼的名号,到确实名副其实。杨翊心里盘算:“小爷我今天心情好,跟你玩玩也无妨。” 没想到红毛怪突然火了,跳脚道:“谁他娘的是崔大侠!我就是崔老四,崔老四……”他挥着两个大铁锤又蹦又跳的,直震的人筋骨发麻。这红毛怪看似疯疯癫癫,功力却不容小觑。杨翊忙安抚他道:“对对对,是崔老四,崔老四……” 红毛怪这才不跳了,笑嘻嘻把两根铁锤往身后一插,挺胸往杨翊面前一站,矮如一个墩子,身高不足五尺。 红毛怪大手在头顶来回摸了半天,说道:“行了,算你小子他娘的机灵,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了。” “这个么……”杨翊还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怪物一下子翻到自己头上,还想做起自己的师父,当真是痴心妄想。 红毛鬼怒道:“奶奶的!你难道还不愿意吗?想当我崔老四徒弟的人多了去了,还想什么!” 杨翊忽然笑道:“做徒弟不如做徒孙,还能叫一声爷爷。” 红毛怪听了这话,忽然欢喜得直拍手,伸手拉起杨翊要走,杨翊忙道:“你做什么?” 红毛怪猛一回头,怒喝道:“臭小子,我现在是你师爷爷了,还不快叫声师爷爷!奶奶的……” 杨翊疑惑道:“叫什么?” “叫师爷爷!” “什么?”他故意凑近了耳朵,假装听不到。 红毛怪怒了,大吼一声道:“师爷爷!” 杨翊哈哈大笑,手中折扇轻摇道:“哎,我的乖孙子!” 围观的人跟着哄然大笑,红毛怪才知道自己着了道,哇呀呀的乱叫,双脚跳道:“臭小子敢耍你爷爷……” 他忽然张牙舞爪的要朝杨翊扑过来,杨翊扇子一合,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这可是你先开口叫我师爷爷的,哪里有徒孙打爷爷的道理,岂不是欺师灭祖的罪名。” 红毛怪一愣,竟然不动了。不知什么人叫了一声道:“老四,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害我好找!” 人堆里忽然挤进来一根细细长长的“扁担”!这个人不禁瘦骨嶙续,更是面无四两肉,下巴上还留一作山羊胡,更显得好长一张马脸! 跟在扁担后头挤进来的,是一个秃顶的瘸子和一个带方帽的先生。 那瘸子是个光头,手里柱一跟树杈一样的拐棍儿支撑身子,从额头到下巴有一根深而长的刀疤,仿佛要将他的脸从中整个的劈开。而那带方帽的先生此刻倒显得更奇怪。他不缺鼻子不缺眼,皮肤白净,四肢健全,身材匀称,穿一身粗布青衫,约莫三四十来岁,蓄着胡须,显得颇为斯文。只是这种端正在一群怪人中,也不失为一种奇怪!所以,归咎来归咎去的,总还是四个怪人! 这四个人原来就是江湖怪诞中出了名的灵山四疯子! 虽然不认得崔老四,但是四个疯子站在一起倒是十分惹眼,不用猜也知道就是灵山的四疯子。杨翊捏一把冷汗,如果刚才动手,恐怕自己真的已经死在那紫金锤下了。 任老大哑着嗓音吼道:“好啦,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走!”说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向前去。 那三个人一见他走了,急急忙忙跟了上去,人群也转瞬间散了。 杨翊长吁一口气,一转身只见龙心狐已经站在自己身后。杨翊惊异道:“你怎么过来了?” 龙心狐秀眉微蹙,道:“杨大哥你怎么可以……” 杨翊垫了垫手里的钱袋,道:“你是说这个啊……这不过是向那些有钱人借点零头来用用。” 龙心狐努努嘴,道:“可你分明是在偷啊。” 杨翊笑道:“如果是拿穷人的钱就叫偷,可拿那些有钱人的不义之财去救济穷人恩,就不叫偷。我们现在不就是穷人!” 龙心狐撇撇嘴,低声道:“分明是狡辩嘛!” “说得对,就是狡辩!”杨翊忽听被有人说话,一转身手中的钱袋已经没有了。忽觉肩膀上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杨翊再一回头,只见一个黑漆漆的猴子站在自己身后。 这个人的体形格外的消瘦,骨骼突出,棱角分明,生得又黑又瘦,活脱脱象个猴子。他的手里正攥着杨翊在找的那个钱袋。 天下伸手如此之快的贼,除了电光火石罗城便没有第二人。 杨翊奇道:“五师父,你怎么来了?” 罗城垫了垫沉重的钱袋,揣在怀里道:“果然得你三师父的真传,学得一嘴油腔滑调。” “俗话说白天不说人,夜里不说鬼。你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就不怕我夜里化作恶鬼来找你算账?” 人群中,忽然又冒出来三个人。说话的书生虽然年过三十,却依旧英挺俊朗,折扇摇摇颇为潇洒。 杨翊惊喜地看着这三个人道:“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怎么你都来了?” 那女子道:“自然是来……” 还没等她说完,那个摇着扇子的书生接口道:“来捉你回去面壁思过。”书生扇子往他脑袋上一砸,骂道:“好大的狗胆,竟然一声不吭就偷跑出来。害我们几个老家伙四处奔波的找你,不罚你去明镜台思过半年,难消我心头之恨。” 唯独不开口的就是那手持大刀体壮如牛的中年汉子。岳姜不说话,也是因为他不会说话。不过一旦开口,说话也简明扼要。就象他杀人,从来只是一刀。如果一刀你不死,就是你命不该绝,岳姜绝不会再补第二刀来杀你。所以,他有个外号叫“一刀魔王”。而那“毒凤凰”白芍药为了要让你死,却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即便她是个美人,死在她手里也未必快活。 摇扇子的书生正是那那踏雪无痕的尹平扬。 白芍药笑道:“三哥即便是化鬼也是化作个色鬼,两个眼珠子就知道在姑娘身上打转。” 尹平扬上上下下把龙心狐打量了个遍,忽然皱起眉头,却又舒展开来。 龙心狐显得有些害怕,双手紧拽着杨翊的袖管,道:“杨大哥,他们是什么人?” 不等杨翊回答,罗城先道:“小姑娘,你一口一个杨大哥的缠着我的徒弟,我倒还没有问你是什么人呢?” 龙心狐忽然往杨翊身后躲了躲,罗城不禁乐得哈哈大笑,白芍药嗔道:“你个死猴子,就知道吓唬人家小姑娘。” 尹平扬折扇摇摇,道:“你在这样拽着翊儿的袖管,只怕他明年都不用补袖子了。你……是龙丝丝的女儿吧。” 龙心狐脑袋一歪,大眼睛眨了眨,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尹平扬笑道:“你同你娘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白芍药也跟着笑道:“原来那老龙王的女儿是个大美人,难怪这许多人去蟠龙山谷提亲。三哥你要不是乾坤教的弟子,也一定作了蟠龙山谷的女婿了。” 尹平扬笑道:“男人好色是天性,又不是什么罪过。若是男人都不好色,天下女子生得如花似玉不全都白费了。我自认还算是个懂得怜香惜玉之人,若是我那个福气,当真要叩拜天地了。” 白芍药翻了个白眼给他,道:“全天下就你最有理,我看你改个名字叫尹有理得了。” 罗城哈哈大笑,只听那不开口的岳姜忽然道:“走吧。”说着,扛起大刀调头就走。 百花楼里,花枝枝正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发呆。微热的饭菜散发着阵阵的饭香,让人垂涎欲滴。 十一娘微叹一口气,走了进来。“喜欢人家又不敢说,白白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却没人来吃。” 花枝枝猛然还过身来,羞的脸颊通红,忙道:“十一娘说什么呢?” 十一娘道:“说你那个杨大哥啊。这都出去了一天一夜了,连个音信都没有。我看他现在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全是那个姓龙的丫头。你这个丫头看起来挺聪明,怎么到了要紧的时候反倒跟个木鸡似的。” 花枝枝喃喃道:“或者杨大哥跟龙姑娘已经走了,不会回来了。” 十一娘扇子一拍,大声道:“说的是。下回再来看你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你啊就在这儿等啊等的,等到你头发都白了他也不会回来了。你空读了一肚子的书,怎么一点儿都不管用呢!” 花枝枝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十一娘用力扇了扇手里的桃花扇,愤然道:“这个臭小子,学得跟他那个三师父一样,死没良心。还号称轻功独步天下,给他送了个信儿,到现在还不见个人影,跟个蜗牛似的。” 话音未落,尹平扬已经一步踏进门槛,满脸堆笑道:“十一娘的牢骚可真多啊!你骂骂我倒没什么关系,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十一娘扇子一指,道:“骂得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教出来的好徒弟,前天还在我这儿白吃白喝的,今天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了。跟你一样没良心!” “十一娘还真是好大的火气啊,要不要把我们梅谷三仙一个一个骂过来啊!”白芍药咯咯地笑着走了进来,罗城和岳姜也都已来到了。 花枝枝看到杨翊,喜色跃上眉梢,起身道:“杨大哥,你回来了。”杨翊微微一笑,龙心狐从他肩膀后探出一个脑袋,大眼睛眨眨的很是灵气。 尹平扬已经坐在桌旁拿起筷子就要吃。十一娘一把夺掉他手中的筷子,道:“就知道吃。平日里你是最有理的那个,你倒是先说出个道理来,我做什么就非要留你们几个在这里白吃白住的?” 尹平扬笑道:“如今老二在这里,我哪里还敢回十一娘的嘴,难道不怕被他的魔王刀一分为二?” 十一娘霎时羞红了桃花腮,嗔道:“这么多女人喜欢你,一切为二还怕不够分。就该把你碎尸万段。” 尹平扬笑道:“果然最毒妇人心。” 白芍药道:“三哥的嘴最坏了!” 十一娘丢下筷子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撑死你!” 尹平扬道:“十一娘的嘴可真毒,不知道会不会在饭菜里下毒。”话一边在说,酒菜也不耽误吃喝,十一娘道:“这你大可放心,这些酒菜都是你们这个好徒弟枝枝做的,还轮不到我下毒。” 花枝枝道:“你们先坐,我这就去叫人添几副碗筷来。” 看着花枝枝走出门口,十一娘微微叹了口气。 杨翊道:“二师父大老远的来看你,十一娘你该高兴才是啊,叹什么气啊!” 十一娘嗔道:“吃你的饭,少废话。” 黄昏后,百花楼就开始热闹起来。前院的客人络绎不绝,后院的荷塘却还依旧宁静。 “这么说,龙在天已经死了。”罗城吃惊地张大了嘴。 白芍药道:“蟠龙山谷的人为何要追杀龙在天祖孙,这岂不是很怪异?” 杨翊道:“我也问过龙儿,她却好像也不知情。如今龙儿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龙老前辈临死前,我曾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龙儿,所以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尹平扬道:“你照顾她并不罪过,可你私自出谷,就罪该万死。” 白芍药道:“你一声不吭地走了,害我们几个干着急了老半天。要不是十一娘来通风报信,怕我们到现在还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在找你。这就是罪加一等。” 罗城道:“还有,你大白天在街市上做贼,还跟那四个疯子闹事,就是最加二等!” 杨翊急忙阻拦道:“好了好了,几位师父这样数下去,怕是我下半辈子就在明镜台度过了。” 白芍药笑道:“到时候让你那个龙姑娘陪着你,明镜台那里山明水秀的,你们两个就在那里卿卿我我的过下半辈子,不好么?” 杨翊道:“四师父就不要取笑我了,你们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出谷。” 尹平扬道:“就是知道,就更不能让你出来。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爹娘的事当真是千丝万缕,理不清剪还乱。就凭你现在的功夫,就算找到了杀你父母的凶手,也未必能报仇。” 杨翊道:“这么说,三师父是知道我的仇人是谁了?” 罗城道:“你这小子的脾气还真是够倔的。要不是你大师父疼你,我早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在梅谷一辈子,看你还出不出得来。” 杨翊道:“师父知道却又都不肯相告,翊儿也只有自己查。” 尹平扬道:“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们也不知道。也不是不让你查,实在是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只身闯荡,难免让人担心。” 白芍药道:“平日里让你好好练功你不听,就知道玩耍。现在出来没几天就受了伤,怎么不叫人担心。” 杨翊贪玩的性子重,自己也知道,说到武功不好自己也觉得是件憾事。若是拿当初偷懒玩耍的精力时间用来练功,每个师父的工夫哪怕只学得三成也能独步天下。 杨翊道:“说起来,我这次在江南遇到两个奇怪的说书人。” 尹平扬笑笑道:“那两个一个是瞎子,一个是瘸子,能有什么好话说出来。依我看,这根本是人家设的套让咱们钻。” 罗城道:“说的是,倒是有不少不明所以的人已经钻进去了。” 罗城话音刚落,十一娘猛然推门进来,慌忙道:“你们还在这儿喝什么茶呀,我的百花楼都快要让人给拆了。” 妓院里来了华山弟子,当真是天下稀奇事怪事头一遭! 尹平扬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望着那两个手持长剑的华山少年,笑道:“华山派号称门规森严,竟然也会有弟子眷恋这温柔乡?” 十一娘气鼓鼓道:“要是来做我的生意的,倒好了。” 只见那青衫少年将手中长剑一挥,虽未出鞘,却依旧射得人心寒,大喝道:“姓凌的你给我滚出来!” “这不是那日茶馆里的少年?”龙心狐不知几时已经来到了杨翊身旁,神不知鬼不觉地,吓了杨翊一跳。 楼下正是华山弟子黄涛和楼一明。说话间,从天字号房里走出来一个轻衫白衣的少年,乍一看同杨翊那日茶馆的打扮颇为相似,细瞧却是个颇为俊秀的少年公子。 这个白衣公子杨翊并不认得,可他身旁那两个姑娘,杨翊可看的真切。正是那柳丝,柳絮。这个人来到妓院,居然还带着姑娘,当真是不给十一娘面子。 黄涛忽然挥剑朝他一指道:“姓凌的,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快把春风拂柳的解药交出来,不然的话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柳絮朝那黄涛笑道:“解药就在我身上,你有本事的,就自己来拿啊!” 黄涛涨得脖子通红,他当然不可能动手去搜她的身。华山派门规森严,范戒的弟子都要受到责罚,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黄涛自然是懂的。 楼一明喝道:“你这个妖女,我先杀了你再从你身上取解药。”说罢,长剑倏出,直刺那柳絮心口。 柳絮微微一笑,脚下却不动分毫。而楼一明的剑却咣当一下,断成了两截。 好快的出手!谁都不曾见看那白衣公子是如何出手的,可那断剑还分明在他手里。 “大力金刚指。”罗城眉头一蹙。 尹平扬道:“这个小子年纪轻轻竟然能使出如此功力的大力金刚指,华山派那两个小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楼一明眼睛一眨,忽然那断剑已经掉头回来,猛地扎进他心口,竟然穿透了身体直刺进他身后的柱子里。 黄涛大惊,长剑一挥,道:“拿解药出来。”说罢,剑已经横扫了过去。华山剑法可谓精妙,无论是刺是挥或扫,全都自有一套门路,非但变化无穷,更是招招精妙。只可惜黄涛的功夫不到家,数十招下来竟然一剑都没有刺中柳絮。 柳絮的身子在风中摇摆旋转,闪躲得更是巧妙。她手指一弹,不偏不倚打在黄涛手腕上,咣当一声黄涛的剑也落在了地上。 柳絮从袖子里抖出一个瓶子,冲他晃了晃,笑道:“解药在这里,你要的话就自己来拿吧。” 此刻的黄涛宛若是被人系在绳端耍弄的猴子一般,楼一明气愤不已,大叫道:“大师兄,这个妖女分明是在戏弄你,不要理她。” 黄涛却一把朝她手心里的药瓶抓了过去。 柳絮将瓶子往身后一藏,黄涛竟然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柳絮一惊,身子竟然被黄涛揽在怀里。所谓出其不意当然是要出对手做梦都想不到的招。柳絮就是做梦都想不到黄涛会来抱住自己,手竟然松了。待到她还过神来,手里的瓶子已经被黄涛一把虏走。黄涛把那瓶子握在手里,一把扶起楼一明就要走。 柳絮登时怒气冲天,忽然左手一抖,甩出一根鞭子。黄涛脚下一绊,急忙将那瓶子塞在楼一明手里喊道:“还不快走!” 楼一明回头望了一眼,急忙匆匆逃去了。 柳絮用力一拖,黄涛竟然被她拖在地上行出十来尺。柳絮忽然鞭子一紧,再怎么也扯不动了。鞭子的另一头握在杨翊手里,竟然死死地被他拽着动不得分毫。 柳絮大怒道:“又是你这个臭小子。”忽然将手里的鞭子用力一扯,身子竟然往后踉跄了险些摔倒。白衣公子一把揽过柳絮,只见柳絮手里的鞭子被削得只剩个端头。 龙心狐的碧玉玲珑刚刚入鞘,杨翊笑嘻嘻地将着手里的半段鞭子朝柳絮摇了摇,道:“我明明日日洗澡,你却偏偏叫我臭小子。”说着,扯着自己的衣裳闻了闻,冲那柳絮道:“不信你闻闻,真的不臭。” 柳絮大怒,道:“我管你香的臭的。大师兄,他就是龙在天的外孙女儿,抓她回去给师父处置。” 白衣公子目光在龙心狐身上游走,不禁叹道:“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一旁的柳丝忽然一跺脚,怒道:“大师兄你不舍得杀她,我来。”说罢,举剑就刺。那白衣公子却将她一拦,道:“如此一个绝色的可人儿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 柳丝把剑一横,喝道:“我管她死的活的,捉回去再说。”话音刚落,柳丝忽见眼前一道明光一晃,顿觉的手腕发麻,手里的剑当啷落在地上。 岳姜大刀一挥,挡在了龙心狐面前。 罗城道:“看来三哥还是说得不错,最毒妇人心。这两个丫头年纪轻轻的就如此蛮横霸道,将来必定比毒凤凰还毒。” 柳絮脸色一变,道:“梅谷四仙来了三仙,看起来我们还真是来错了地方。” 杨翊道:“知道还不快走,若是你们死在这里,我可是没钱给你们买棺材的。” 柳絮却忽然笑了,望着那黄涛道:“我走了,他可是会死的。”说罢,朝那白芍药看了一眼,道:“白芍药号称毒凤凰,怎么不知道我已经在他身上下了毒么?” 黄涛大惊,忽将掌心翻过来一看,只见手心里头一块青紫色渐渐晕化开,顷刻间竟然已经弥漫了掌心。 黄涛大惊道:“你下了什么毒?” 柳絮道:“谁叫你轻薄我,自然要给你尝尝噬筋化骨散的厉害。” 白衣少年道:“昨日让你们试了春风拂柳,今日又给你尝尝噬筋化骨散。我们待你华山派也算不薄,你该谢我们才是!” 黄涛喝道:“凌云鹤,你偷了我华山的紫阳心经,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白衣少年摇头道:“我们只是借来用用罢了。至于你们现在弄丢到哪里去了,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黄涛忽然觉得眼前一晕,险些摔倒下去。顿时觉得浑身筋脉抽搐,骨头松软。 柳絮笑道:“毒发的滋味不好受吧,若是你肯跪下来叫我一声姑奶奶,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给你解药。” 黄涛冷冷哼了一声,道:“那你杀了我吧!” 柳絮眉头一锁,喝道:“还真是不识抬举。” 那白衣公子朝众人一抱拳,道:“既然多有打扰,那就告辞了。”话音未落,三个人影一晃,眨眼间竟然不见了。 黄涛忽然哎哟一声,忽然扑通坐倒在地上。 尹平扬忽然伸手点了黄涛几处穴道,提起运功,真气由掌心输入他体内。片刻后,黄涛忽然身子一冲,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那血鲜红的耀眼,烛光下更是鲜红的可怕!黄涛喘息片刻,拱手道:“多谢几位前辈出手相救!” 此刻,已是在楼上的客房内。 罗城冷冷道:“我们这些魔教的妖人哪里能算得上你们华山弟子的什么前辈。” 黄涛脸红道:“刚才若不是岳大侠出手相助,怕我早就死在那妖女的剑下了。” 岳姜道:“我是为了救我自己的徒弟,你不必谢我。” 尹平扬道:“更何况,我们现在并没有救了你。我只是暂时稳住你的血脉,若是没有解药,你一样还是会死。” 黄涛脸色一沉,心口顿时觉得堵的厉害。 尹平扬道:“我看你还算是条汉子,比你那不伦不类的师父顺眼些。不过你们华山派素来门规森严,为何你会到百花楼来?” 黄涛道:“当日我同师父和几个师弟投宿客栈,不料遭那几个柳庄的奸人暗算。我同楼师弟正好外出,回来发觉师父师弟们中了柳庄的春风拂柳,而那本紫阳心经也被不翼而飞。我同师弟一路追查,才到了这里。” 杨翊恍然道:“难怪在客栈那柳丝竟然会使出你们华山的劈星崭月,这些人还真是卑鄙无耻,偷学来的武功还敢四处招摇卖弄。” 尹平扬道:“我素来不喜欢余哉善那小人,也不稀罕你们华山的剑法。不过这紫阳心经乃是吴老头儿倾其一生钻研出来的内功心法,被偷去了也确实可惜。” 罗城连连点头道:“那山羊胡子一副道貌岸然,吴老头儿怎么就把掌门传给他了,要是杨兄弟没死,我看着掌门之位是万万也落不到他手里的。” 黄涛听他们如此数落自己的师父,心里很是不悦,低头不语。 杨翊道:“四师父号称用毒的凤凰,柳絮这是班门弄斧,又怎么能难到四师父?” 白芍药道:“你不必用好话来套我。这噬筋化骨散乃天下奇毒。要用七七四十九种毒虫炼制七七四十九天,天下毒虫不下下数百种,要知道是哪四十九种毒虫谈何容易。更何况,我素来是不喜欢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莫说或我现在没有解药,就是有,也不会给你。” 黄涛终于耐不住心里的怒火,忽然起身道:“既然如此,黄涛多谢各位相助之恩,告辞。”说罢,头也不回一口气冲出了门口。 杨翊道:“师父……这……”一边说着,已经快步追出去,龙心狐跟着也跑了出去。眼看着杨翊几人推门而出,白芍药急忙要追上去,尹平扬一把拉住她道:“由他去!” 白芍药道:“翊儿生性浮躁好事,我怕他……” 尹平扬道:“翊儿也不小了,是时候让他一个人出去闯荡了。更何况,出谷前大哥不是嘱咐过我们,你忘了。” 白芍药低头道:“可是,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儿,我怕他一旦追根究底起来,会惹祸上身。” 罗城道:“你们女人就知道怕东怕西,畏首畏尾的。翊儿他是个男人,可不是你笼子里的蛇蝎。老三说的对,是该让他一个人出去走走。” 岳姜点头道:“说不定,他真能查出什么。” 破庙里火光闪闪,龙心狐凑在篝火旁拨弄着火堆。黄涛盘膝坐在神龛旁,运气疗伤片刻,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杨翊道:“黄兄弟可觉得好些了?” 黄涛捂着心口道:“多亏了龙姑娘赐药。这蟠龙山谷的宁香丸果然是神药,我现在已经不觉的什么了。” 龙心狐道:“你不怕我这个魔教的妖女用毒药来害你么?” 黄涛羞得脸通红,低声道:“适才在百花楼二位出手相救还不曾答谢,如今又承蒙姑娘赐药。若我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我黄涛岂不是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 龙心狐扑哧一声笑了,黄涛道:“不过连累你们二位跟我在这破庙过夜,当真是过意不去。” 杨翊道:“说起来我同你也算半个同门,救你也算是分内。不必谢我。” 黄涛惊愕道:“原来是你杨师叔的儿子,这么说来你娘……” 杨翊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娘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魔教的妖女毕若纤。” 黄涛惭愧道:“杨兄就不要取笑我了。如此说来,杨兄也算是我们华山派的同门。” 杨翊忽然凄凉地笑了笑,道:“要让我这个魔教妖人的儿子归入你们华山派,谈何容易。何况,我也根本不稀罕做什么正派人士。我自问无愧天地,也不为非作歹,做什么偏偏要到你们那个管头管脚的华山派去受罪。” 龙心狐看了看黄涛,忽然叹息道:“可惜我最后一颗百慕龙须丹已经给了杨大哥,不然就可以帮解毒了。” 杨翊道:“我听说灵山上有一种芙蓉仙草,可以起死回生,想必一定能解你身上的毒。” 黄涛摇头道:“芙蓉仙草乃是灵山派的圣物,又岂会随随便便的给了我。更何况,听说那个灵山老怪性情怪癖,说不定我才刚上山就让他那四个疯子徒弟给杀了。” 杨翊道:“既然你也说算是与我有同门之谊,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明日一早,我们就上灵山去找那老怪。” 穿过雨竹林,就是鳄鱼壁。 阳光穿过竹林的间隙洒落在地上,星星点点的。修长的竹子上布满了像被雨水打湿一样殷红斑点,密密麻麻。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那竹叶哗哗的声音。可这哗哗声又来的极其有规律。三人顺声望去,只见竹林深处隐约有个人在扫着地。越发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个极其瘦小的老太婆,手中握着一把比她个头儿还大的扫帚,正专心致志在扫地。巨大的扫帚一下一下地在地上挥过来扫过去,哗啦哗啦。 杨翊警觉道:“这四周空无人烟,怎么会有个老太太在这里扫地?” 黄涛道:“莫非这前头就是鳄鱼壁,我去问问。”黄涛谦恭有礼唤了那婆婆数声,却都不见她应答。那婆婆仿佛全然听不到他的话,还是一个劲儿地低着头扫地,一下一下。 杨翊道:“原来是个哑巴,这个灵山老怪还真是怪癖,竟然让个哑巴来看竹林。”说罢朝前头看了看,道:“既然他派人在这里看守竹林,想必那鳄鱼壁应该就在前头不远。” 竹林里空无一人,三人前行的脚步声听得分外清楚。约摸半个时辰,耳旁又是那古怪的扫地声。 “不对!”杨翊警觉地停下脚步,顺声朝前跑了两步,又看到那老太婆在竹林里扫地。黄涛不禁浑身一哆嗦,这四周无人,这扫地声更加显得恐怖。龙心狐也忍不住拽紧了杨翊的衣角。 环顾四周,竟然都是一样的竹子,杨翊指着那老太婆背对的方向,道:“咱们往那边走走看!” 又了大半个时辰,耳畔哗啦哗啦的扫地声总是隐隐约约。如此周而复始三四次,无论走多久,走多远,总还是会看到那老太婆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扫地。 黄涛心里也有些发毛,不禁嘀咕道:“这个老太婆古里古怪的跟着我们,不知道搞什么鬼。” 杨翊摇头道:“不是她跟着我们,是我们又走回来了。”杨翊指着一颗竹子上的痕迹道:“刚才我特地在这里做了个记号,我们走了三次,都只是在原地而已!” 黄涛惊慌道:“这么说,我们迷路了?” 杨翊道:“这里的竹子每一根看起来都一样,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难怪我们走了半天只是在兜圈子。”说罢,他低头朝脚下看去,忽然道:“原来如此。” 黄涛急忙也低头看去,却并看不出什么蹊跷来。“杨兄,这其中有何蹊跷不成?” 杨翊指着地上道:“你们看这些扫帚印痕。”黄涛低头看去,地上确实乱七八糟的布满很多条扫帚印。想不到那老太婆如此瘦小不堪,却能在地上扫出这般深刻的印痕来。 可杨翊说的却不是这印痕的深浅,龙心狐比划着那些印痕道:“这些扫帚痕迹看起来纷乱无理,其实却是个棋门五行阵。我们看似不停地在朝前走,其实不经意中已经被这个扫帚印引入了五行阵中。” 黄涛道:“这样说来,若是不通棋门遁甲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杨翊道:“看起来这老太婆是故意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此刻再听,已经没有了那扫帚的哗啦声,环顾四周也再看不到那老太婆的影踪。杨翊暗叫:“糟了,让她给跑了。” 龙心狐低头恰指一算,道:“如是我没有算错,出口应该在东面。” 二人不禁同时又惊又喜地望着龙心狐,黄涛道:“龙姑娘,原来你精通棋门遁甲之术?” 龙心狐微微点头道:“我师父在蟠龙山谷外的紫竹林设下的棋门阵法远比这个要精妙得多,我虽然学艺不精,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我没有算错,出口就是应该在东。” “不用猜了!” 忽然四周修竹乱颤,三人抬头望去,忽然嗖嗖地从竹子的顶端落下来四个人将三人团团围住。 狐之说 四、被困 四、被困 来的,正是那四个疯子。 任老大拄着拐杖冷笑道:“看不出来你们这几个小子居然还能看破这五行阵。” 方老二笑道:“不过你们不用找了,即便找到了出口你们也没有命出去了。” 杨翊道:“原来是你们这几个疯子在这里捣鬼。崔老四,你可是昨天才拜了师爷爷的,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崔老四瞪眼道:“那是你哄老子上当的,不作数。” 柯老三忽然从腰间抽出一对银钩道:“老四,休要跟他罗嗦。”说罢,抡起手里的银钩刷刷砍了过来。崔老四哇呀呀地叫着,大锤席卷狂风而来。 杨翊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三尺长剑,在风中一抖,立刻挺得笔直,直朝那崔老四的大锤迎了过去。崔老四原以为这小子没有兵器,没想到他忽然抖出一把长剑来,不禁猛地一怔,止足不前了。 柯老三挥动两把银钩猛砍了过来,杨翊长剑一抖,铛的一声撞上了那对银钩。不禁连连退后几步,身子忽然一挺,忙拉着一根竹子站住了。 好悬!再退半步就是那悬崖峭壁,摔下去怕不只是粉身碎骨,根本连尸骨都找不到。 杨翊现在才知道,师父说这四个怪人武功奇高果然不是唬弄自己。 方老二哗啦从身后抽出一只铁笔,任老大挥动手中的拐杖,纷纷朝三人打了过来。 龙心狐玉剑一挡,忽然身子一闪蹭蹭几步凌空而上,竟然已经爬到了那修竹的顶端。任老大即便再用力慌那竹子,也动不了龙心狐分毫。黄涛眼看那铁笔朝自己过来,急忙举剑迎来。一来一往数招之下,也已经招架不住。 忽见那修竹凌空曲折而下,龙心狐身子倒挂在那修竹的端头,忽然一把拉起黄涛。竹子顺势甩了回去,啪地打在那方老二的手腕上,铁笔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龙心狐喊道:“杨大哥你也上来!” 杨翊看了欢喜道:“果然是个好法子!” 龙心狐身子娇小,攀附上去自然不在话下。杨翊有尹平扬的轻身功夫,三下两下就上了竹顶。那四个疯子虽然武功奇高,轻功却不济。眼看三个人爬上竹端,顿时束手无策。 那任老大忽然挥起拐杖,唰唰地砍断了两根竹子。其余三个疯子一见,也操起手中的兵器哗啦啦胡乱砍一通。只见摇空修竹根根倒地,三人在竹顶身影变幻,穿梭于竹子之间。 四个疯子越砍越凶,转眼间竹林就少了一大片,黄涛身子忽然噌地一下朝下跌落下去。杨翊急忙伸手去拉,一个不慎,跟着跌落下去。眼见二人就要落到地上,龙心狐急忙拽起一根竹子垂落下来,手中同时甩出一段长长的白绫,缠在那二人腰上。 柯老三银钩一挥,白绫哗啦断成两截,杨翊跟黄涛啪嗒摔在地上。未及起身,崔老四轮起大锤已经砸了过来。杨翊不及躲闪,忽然伸腿一踹。那崔老四竟然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眼前就是悬崖,崔老四半个身子已经掉了下去,却不再往下坠了。崔老四猛回头,竟然看到杨翊死死拽着自己的脚脖子,杨翊的身后也被那黄涛死死拉住了。 崔老四大吼道:“你干什么?” 杨翊正在使劲,憋的脸通红,吃力道:“不是在救你,难道是害你?” 不过这个大肉球实在是太重了,眼看杨翊半个身子也要跌落下去。黄涛忽然大吼道:“你们三个还不快过来帮忙?” 三个疯子恍然大悟,急忙七手八脚地去帮忙。崔老四圆滚滚的肚子,忽然被一段白绫缠住,修竹一甩,龙心狐顺势就将那崔老四拉了上来。 几个人乱作一堆,胡乱喘气,龙心狐蹭蹭从那竹子上翻了下来。 只听那崔老四冲杨翊大吼道:“你做什么要救我?” 杨翊道:“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徒孙,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摔死而不闻不问吧。”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阴风呼啸而过。杨翊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忽听一人狂笑道:“好小子,想做老四的师爷爷,那不是做了老太婆我的师父。” 四个疯子忽然跳起来,齐声叫道:“师父。” 黄涛大惊道:“怎么是你?” 站在四个疯子前面的,正是刚才在竹林里扫地的那个瘦小老太婆。只是她此刻手中已经没有那大扫帚。 杨翊惊道:“原来你就是灵山老怪。”他原以为老怪是个老头儿,想不到是个老太婆,还真是怪上加怪,难怪叫老怪。 灵山老怪道:“能走出我这雨竹林的人至今不超过三个,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破了我的阵法,我还真是小瞧你们了。你们上山是来捣乱还是寻衅闹事?” 杨翊道:“怎么说是捣乱,这些竹子可都是你那些个宝贝徒弟砍断的。” 老怪忽然眼睛一亮,手一伸,两个眼睛盯着龙心狐身上那个狐毛的穗子看了又看,道:“你怎么会有这个穗子?” 龙心狐道:“这是我娘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有?” 老怪眉毛一动,道:“你是龙丝丝的女儿?” 龙心狐道:“是又怎样?” 老怪道:“如果你真的是,那我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吧!” 杨翊忽然道:“前辈且慢,我们今日来当真是有要事相求。我这位朋友身受重伤,等你们灵山派的芙蓉仙草救命,还请前辈把仙草借给我们。” 老怪大笑道:“借给你们?芙蓉仙草一百年才长一回,你借了去吃下去,难不成仙草还能在你肚子里生根发芽不是?” 杨翊为难道:“这……”龙心狐忽然瞥了个眼神给杨翊,说道:“那我用这把剑跟你换仙草,你可愿意?” 黄涛忙道:“龙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 杨翊道:“剑没有了可以再找回来,命没有怎么找回来?既然龙儿肯如此圣明大义,你还婆婆妈妈什么!” 老怪眼睛一亮,道:“你真的舍得用这把剑跟我换仙草?” 龙心狐道:“不错。只要能救杨大哥的朋友,我愿意跟你换。” 老怪嘴角掠过一抹笑意,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道:“好,给你们!” 那盒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龙心狐手里。壁玉玲珑转眼间,已经落在任老大的手里。老怪接过那玉剑,爱不释手道:“好,果然是一把好剑。” 杨翊急忙打开那盒子,里头果然有一支人参般干瘦崎岖的仙草。黄涛感激道:“龙姑娘,在下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龙心狐嫣然一笑,道:“没事就好,你不必谢我。” 杨翊道:“黄兄弟,这下你身上噬筋化骨散的毒可以解去了。” 老怪一听这话,诧异道:“你中了噬筋化骨散的毒,那仙草是解不了的。” 杨翊大惊,道:“不是说着仙草能起死回生么?” 老怪道:“仙草固然能起死回生,却不能解毒。要解你身上的毒,要那白杨老道的九转还魂丹,或者还有转机。” 黄涛却叹息道:“前辈是说傲孤山玄青门的白杨真人。此去傲孤山何止千里,更何况我们即便到了,白杨真人也未必就肯给我解药。” 老怪道:“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三人转身要走,那灵山老怪忽然道:“龙姑娘,你娘对我有恩,我不能占了你的便宜。既然仙草救不了你的朋友,这剑还是还给你。” 龙心狐道:“我既然答应了给你,便也不会要回来。若是你也不想要了,就送给旁人也无妨。”说罢,三人快步就走。 崔老四忽然道:“山下的马庄里养了几匹千里马,若是快马加鞭,三日便可到傲孤山。” 杨翊微微一笑,冲那崔老四一抱拳。 山下的马庄,果然养了许多罕见的宝马! 杨翊选了一匹枣栗色白垩马,黄涛则骑一匹白色骏马,龙心狐却不选马,在马厩前转悠了半天。 杨翊道:“龙儿,你怎么还不上马,我们还赶着去傲孤山。” 龙心狐微微垂下头,为难道:“可我不会骑马。” 杨翊险些从马上跌下来,黄涛忍不住笑道:“龙姑娘,你武功如此了得,却不会骑马?” 龙心狐道:“蟠龙山谷里又没有马,我不会骑马也不是什么怪事。更何况,骑马跟练功根本就是两回事。” 这话虽然不错,杨翊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道:“既然如此,你只好跟我同骑一匹马,那就辛苦这位老弟了。”说着,一把将龙心狐拉上马背,策马扬鞭而去。 三人两马策鞭疾行,果然三日后便来到了长白山下。 天色也不早,出了城门不久眼前便是一间简陋的客栈。见黄涛捂着心口眉头紧蹙,龙心狐道:“怕是毒又发了。” 杨翊道:“看来那仙草真的不管用。”说罢,飞快翻身下马,伸手抱那龙心狐下来。三人来到那客栈,小二麻利的接过马缰绳,笑迎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杨翊道:“给我们预备三间上好的房间,准备一些酒菜。对了小二哥,这里到傲孤山还有多远?”杨翊说着,三人已经来到了客栈里头。 小小的客栈生意还真是不错,眼见人头济济,三人在墙角的地方找了个空闲的桌子坐下。 小二麻利地将桌子一抹,道:“这就快到了,客官这是要上玄青观吧?” 杨翊奇怪地看了小儿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小二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层次不起的黄牙,道:“来我们这儿打尖住店的,十之八九都是上玄青观求道求药的。我看三位客官不像是本地人,大老远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定然是冲着那白杨真人的灵丹妙药来的。” 杨翊环视了一下四周,大略是一些乡野村夫。他们虽然穿得不算是绫罗绸缎,在这里却也算得上是体面了。尤其龙心狐那一身白纱轻衣,尤其显得干净清爽,同这简陋脏乱的客栈有些不搭调。 黄涛奇道:“这白杨真人的药当真如此灵验?” 小二呵呵笑了起来,道:“说客官是外乡人还真是不错。白杨真人号称中圣玄皇,在我们这儿可是出了名的活菩萨,他的丹药可以起死回生,死马都能医活了。并且他对穷人施药从来分文不取。” 龙心狐眉毛一抬,道:“他就是中圣玄皇?” 杨翊道:“龙儿知道中圣玄皇?” 龙心狐道:“我听师父说起过中圣玄皇。这个人精通棋门盾甲,武功出神入化,又能起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五行之中以中为首,位中者自然为圣。所以,人称他为中圣玄皇。” 杨翊道:“这么说来,这个白杨真人还真是来头不小。不过医活了死马算什么,要能医活死人才行。” 小二笑道:“客官真会说笑。只要吃了白杨真人的药,即便是中了那剧毒的鹤顶红,也能转危为安。” 杨翊微微一笑,想这噬筋化骨散何止比那鹤顶红毒上百倍,不过这乡野百姓也不明白,也不必同他多说。 小二走了不多时,回来上了几盘菜,说道:“客官对不住了,我们这儿客房都满了,如今只有两间房了。” 黄涛惊异道:“想不到你这小小的客栈生意如此之好。” 小二道:“其实平日里也没有这许多人,只不过近日来白杨真人忽然闭门谢客,说要到下月十五才出关施药。这许多远道而来上山求药的病人,就都挤在小店了。” 黄涛惊讶道:“这么说要等一个多月,那我们这一回岂不是也白跑了。” “既来之则安之。”杨翊掏出一些碎银子,道:“那我们就要两间客房。”话音刚落,忽然门口有人道:“小二,给我腾出一间上好的客房来。” 顺声望去,门口进来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儿,佝偻着身子仿佛一根弯曲的树枝,手里柱着一根同他一样干巴枯瘦的树枝。搀扶着老头儿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粉嫩的脸颊大眼睛,倒也颇为可爱。 小二急忙迎上去笑道:“客观对不住了,小店刚刚客满已经没有空房间了。” 那老头儿眼睛一撇,杀机尽显,小二吓得连连后退。那小姑娘忽然一把揪住那小二道:“叫你给我们腾出来听到没有!” 小二合手抱拳求饶道:“小姑奶奶,这儿的都是大爷……您让我赶谁啊!” “哼!”小姑娘忽然用力一推,咣当一声,小二摔倒在一个桌子上。顿时桌子砸得粉碎,杯盘落了一地。坐在桌旁的那两个人猛然起身,小姑娘伸手一指,道:“就让这几个臭道士给我滚出去。” 那两个道士急忙握住手里的剑,一人道:“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怎地如此蛮不讲理?” 小姑娘哼了两声,道:“跟你们这些个牛鼻子道士讲什么理,还不快滚!” 一个道士大怒,拔剑道:“好个不讲理的小姑娘,就让我来教训你。”言罢,长剑已出。只见那小姑娘怕怕甩出两个泥巴一样的东西,不偏不倚地打在那道士的手腕上。 道士一惊,手里的剑咣当掉在地上。只见那两团小小的泥巴不停地在手上蠕动,黑漆漆的好生恶心。那道士急忙伸手夹住那东西想拽下来,想不到越拽那东西就越往里钻。小姑娘咯咯地笑,很是得意。 另一个道士忙道:“师兄不好,那是蚂蟥。” 道士大惊,不敢再拽,那蚂蟥却已经钻进去大半。道士吓得面无血色。忽然一把雪白的东西撒落下来。只见那蚂蟥忽然蠕动了几下,啪嗒掉在了地上。 杨翊道:“蚂蟥生性最怕盐,撒一把盐就能要了它的命。” 道士忙回头朝杨翊感激地抱了抱拳。那小姑娘恼了,顿足道:“你是谁,谁要你多管闲事?” 杨翊笑道:“偏偏我这个人天生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不让我管我反倒浑身不舒服。” 小姑娘眼睛一亮,忽然唰地从身上一个小背囊里抽出一根九节鞭,唰唰地朝着杨翊舞了过来。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杨翊想着陪她玩玩也无妨,并没有要动兵器。未料到那小姑娘出手却招招狠毒,似乎非要致杨翊于死地不可。杨翊朝腰间摸了一把,长剑握在手中一抖,将那九节鞭缠绕在剑上,轻轻一挑便甩了出去。 小姑娘眼睛一瞪,忽然双手一甩,嗖嗖地朝着杨翊射出几根银针来。杨翊挥剑一挡,那银针噼啪落在地上。小姑娘顿时脸色发白,杨翊笑道:“你还有什么法宝尽管是出来便是,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陪你玩玩也无妨。” 忽然银光一闪,杨翊眼前一晃,肩膀上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寸余长的口子。那老头儿手中忽然从拐杖中抽出来一把尖锐的细剑,直刺杨翊心口。杨翊连连退步,身子忽然撞到后墙,眼看无路可退,忽然身子沿地面一滑,一个翻身又站起来。 杨翊才刚翻身站起来,长剑却已经从后头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汗水从杨翊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喃喃道:“原来你是一剑判官罗三春?” 罗三春道:“你这个小子身手倒是很灵活,不过还从来没有人能逃过我的阎王剑。” 两个道士忽然面面相觑,赫然道:“你有什么冲着我们兄弟来就好,不要为难这位小兄弟。” 罗三春斜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想死?” 这一眼只看得人浑身发毛,两个道士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忽然当一声,龙心狐拿起一根筷子不偏不倚打中那罗三春的剑锋上,杨翊趁机一个闪身脱困出来。 罗三春终于瞪起眼睛来,竟然是一双锐利无比的鹰眼。霎那间,罗三春挥剑朝龙心狐猛刺过来,黄涛急忙扔过自己的剑道:“龙姑娘,接着!” 龙心狐半空接剑,身子在空中盈盈落下,一剑接住了罗三春那招“归心似箭”。 “好!”罗三春冷冷一笑,忽然手中长剑如流星飞落,转眼化作千万只利剑。龙心狐剑锋一卷,化作一道光幕,将那数千支利剑全数挡下。 “风卷流云!”罗三春忽然收势,腿步道:“你怎么会使九天剑?” 龙心狐道:“这是我家的剑谱,我自然会。你又怎么会使九天剑?” 九天剑以招式的精妙变化闻名,同是一招“归心似箭”却可以有百十来种出招方法。罗三春这“一剑判官”的名号自然是由他剑术的精妙绝伦而来,却想不到这一招“归心似箭”一眼便被这个丫头看穿。 罗三春道:“这么说,龙在天是你师父?” 龙心狐摇头道:“他是我外公,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使九天剑。” 罗三春一面冷笑,一面不住地点头道:“好……我正想要找个人来试试我的九天剑,你这个丫头的剑使得不错。若是你打赢了我,我便告诉你。” 龙心狐举剑道:“好,那就比一比。” 罗三春却挥手道:“老阎王我今日可没心情同跟你比剑,日后我自然会来找你。”说罢,冲那小姑娘道:“阿宝,我们走。” 两人忽然迈开脚步,眨眼间已经行出数十里。 那两个道士上前道:“刚才多谢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在下罗布城,这位是我师弟孙布屈。” 杨翊也拱手道:“二位道长不必客气。”说话间,只觉得这两个道士好生眼熟。细一瞧竟然就是那日茶馆里一起听书的道士。二人约摸三四十来岁,手里都提着剑,应该就是那玄青门的道士。 罗布城道:“不知道几位可是要上玄青观?” 杨翊点头道:“正是。我兄弟身中奇毒,我们正要上山求药。” 罗布城道:“不知几位是哪派的弟子?” 杨翊抱拳道:“在下杨翊师承梅谷四仙,这位是华山门下弟子黄涛,这位姑娘姓龙。” 二人听了忽然脸色一变,互相使了个眼色。这动作虽极细微,却还是让杨翊看到了。片刻,那孙布屈才道:“不知道这位黄兄弟中的是什么毒,可否让贫道诊治看看。” 黄涛伸出手腕,那孙布屈搭他脉相,点头道:“原来是噬筋软骨散。” 黄涛道:“道长可有法医治?” 孙布屈捋着胡须道:“噬筋软骨散虽然号称天下奇毒,却也不是无药可救。我师父的七星丹就可以解它的毒性。” 黄涛长舒一口气,罗布城道:“几位若是不嫌弃,不如明日一早由我们带路一同上山。” 三个人都觉得甚好,心想反正也不认识路,有个认路的人带路也不坏,就答应下来。 翌日天未亮五人就赶着上路了。 太阳从山头冒出来,温暖的阳光斜斜的照着半山腰直立的那块石碑,映出鲜红的“傲孤山”三个大字。 踏过这块碑,就到了玄青教的地界。 两旁繁茂的黄花树密密麻麻的簇拥出一条青石小路来,山下飞流直下的瀑布引出一条清泉,两个小道士挑着空水桶一路沿着狭窄的青石山路快步疾行而下。 一个青衫翠衣的少女顺着这青石路一路上行。 真是个漂亮姑娘,连小道士都看得不眨眼。她眉角弯弯酒窝浅浅,不笑却也带三分笑意。只是这样一个斯文秀丽的少女却提着长剑,带几分杀气。 两个小道士对视了一眼,奇怪!奇怪有个姑娘来道观,奇怪明明满是笑意的美人脸却带着杀气。 那少女见那两个小道士停下了,自己也留步了,转身道:“请问二位道长,这里可是傲孤山么?” 一个小道士指了指一旁的石碑,道:“你看不到石碑上的字么?” 那姑娘瞥了一眼石碑,道:“那……玄青教怎么走?”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小道士道:“不知道姑娘来道观有何贵干?” 那姑娘道:“我来送一份东西。” 小道士对视一眼,望着她手里那张红色请柬般的东西,道:“不知道姑娘来送的是什么?” 那姑娘却冷冷一笑,道:“你问得太多了,我也说得够多了。你只要告诉我玄青观怎么走就是了?” “姑娘不说清楚来意,我们不好去通禀。” “我没要你们通禀,只要你们告诉我路要怎么走?”那少女略微顿了一下,见那两个人似乎没有要说的意思,便掉头就走。 一个小道士急急几步追上去,阻拦道:“姑娘请留步,清修之地,没有师父的准许,姑娘不能擅闯。” “可我并没有闯啊,你没看到我是在走吗?” “这……” “不过……你们要是再拦着我……”突然她左手细腕一动,顺势一推,一个小道士竟然被推出一丈来远,接着听那姑娘继续道:“我可要不客气了!” 另一人急忙忽然抡起扁担摆出架势将要阻拦,却只听到咔嚓一声,扁担断了两截不说,那小道士竟也飞出去丈余远,重重的摔在青石板上。 两人大喝:“站住!” 忽然眼前飞过一道红光,两个道士急忙侧身一闪,只见身后那棵大槐树上插着一张薄薄的红纸,力道之深使得那红纸大半已经切入了粗壮的树干。 两个小道士拔下树干上的红纸,顿时脸色煞白。回头再看,那少女却已经没有了人影。这山路直直的,任再好的轻功,也不可能转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难道大白天见了鬼了? 二人丢下水桶,仓惶而逃,忽然撞上了沿路而上的孙布屈一行人。 “二位师兄。”两个小道士急忙行礼,脸上的惶恐之色还没有退去。 孙布屈道:“易和,易青,你们两个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易青慌忙道:“师兄,刚才……刚才我们撞见鬼了……” 罗布城大喝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们两个一定又是偷懒不干活儿,偷跑下山玩去了吧。还不快回观中去。” 两个小的被一教训,也没有敢把那红纸拿出来。乖乖提起那断了扁担水桶,朝山上走去了。 罗布城指着前方道:“前面不远就是玄青观,我们快些上去吧。” 说罢,五人快步疾行,过了数百级台阶,终于看到一圈白墙青瓦的围墙,大门上挂着乌黑的牌匾写着“玄青门”三个大字。 一进门就看到大大小小的道士们齐聚在院内,正勤奋练功。罗布城带三人来到客堂休息,小道士上了茶。那孙布屈离开后不久,就回来了,冲三人抱拳道:“我师父请黄少侠到后堂诊治,请随我来。” 黄涛点点头,就随那孙布屈去了。罗布城陪同着杨翊他们干坐着并不说话,实在有些沉闷。杨翊于是起身要到外头去走走,罗布城起身阻拦道:“杨少侠这是要去哪里?” 杨翊道:“我们在这里干等,实在有些闷得慌,不如罗道长带我们到观中四处逛逛。” 罗布城道:“我师父一会儿就来了,还请两位耐心再等一会儿。” 杨翊悻悻地坐回椅子上,看这佛堂上挂的却不是太极八卦图,反倒是一张看不懂的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也看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杨翊正要开口问,就见门口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虽然头发都白了,身子骨却依旧英挺硬朗,看起来精神奕奕,面色红润。颇有些道骨仙风。 罗布城一见他,急忙起身行礼,杨翊也起身道:“这位想必就是白杨真人了,晚辈杨翊见过真人。” 白杨真人还礼道:“杨少侠不必多礼,想必这位就是龙姑娘吧。二位请宽心,黄少侠身上的毒已经没有大碍。此刻正在后堂休息。” 杨翊长舒一口气,道:“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早在梅谷的时候,杨翊就经常听大师父提起这个牛鼻子老道。几个师父言语中都对他颇为敬重。此刻一见,这个白杨真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神态安详,当真像是个得道的高人,不愧得中圣玄皇的称号。 不过杨翊一边同白杨说话,却发觉白杨两个眼珠子一直不停地在注意龙心狐。不禁身子往前挡了挡,心想:“这老道士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居然这么大年纪了还色心不改,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刚才在山下的客栈听说白杨道长忽然闭门谢客,想必是身体不适或者在闭关练功,可此刻看他如此硬朗精神,丝毫不像有什么不适的样子。 杨翊道:“刚才在山下听闻道长进来闭门谢客,怎么道长现在……” 白杨真人微微一笑,道:“闭门谢客乃是因为不日将是贫道与一位老友的十年剑约之期。未免牵累无辜,故而今日不见外客。不过黄少侠乃是华山弟子,贫道与华山派吴掌门素来交情颇深,贫道却不能见死不救。” 杨翊笑道:“看来不是相约比试这样简单吧。刚才一进门就看到那么多道士都在练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白杨真人笑道:“杨少侠果然观察入微。贫道早已算到这不日之约将是一场恶斗,少侠请看。”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张贴子,杨翊接过,只见上头赫然印着两个烫金大字“战书”。打开一看更是惊讶万分,道:“原来是阴山柳庄下的战书。这个柳庄先上少林抢了大力金刚经,又下毒偷了华山派的紫阳心经,如今还要来夺取玄青门的天禅七绝不成?” 天禅七绝号称天下第二剑,虽不如天下第一的九天剑来的精妙,却实以练气为主,是天下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瑰宝。 白杨真人收好战书,道:“天禅式虽然算不得天下第一,不过实在是我师兄集一生心血所著。” 杨翊道:“不过既然他们下了战书,恐怕这次不取到天禅七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杨真人道:“不过只怕他们要无功而返了。天禅七绝既没有记录剑谱也没有抄录心法。” 杨翊略有些惊讶,想世上的人都唯恐自己的剑法失传而抄录剑谱,这个老道士还真绝。竟然什么都没留下。于是说道:“真人既然能未卜先知,可知道这一战结果将会如何?” 白杨真人更是哈哈大笑道:“贫道也只是个凡夫俗子,又怎能洞悉天机。” 杨翊再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龙心狐哎哟一声。回头一看,只见龙心狐软绵绵倒在那椅子上,正要伸手去扶,自己也是眼前一晕,脚下一软,急忙扶着椅子坐下了。 此刻杨翊才觉得不对劲,忙道:“你们……你们在茶里下毒?” 罗布城道:“杨少侠,龙姑娘,多有得罪了。” 杨翊恍然道:“原来你们早有蓄谋……”话未说完,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到杨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已经是身在一间佛堂里头。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却发觉自己被绑在了一个椅子上。 “龙儿……”杨翊唤了两声,龙心狐也醒了过来,看见这情景不禁惊讶道:“杨大哥,我们怎么在这里?” 杨翊叹道:“哎,真是阴沟里翻船,上了那几个臭道士的当。你可还好吧?” 两人面对面被捆绑在两个椅子上,距离则有数尺之远。龙心狐扭动了一下身子,道:“我没事,只是这东西捆得我好难受。” 杨翊看了一下四周,正要说话,忽然看到龙心狐正在褪去身上的绳索。龙心狐麻利地伸手解下杨翊身上的绳索。杨翊更是吃惊不小,不禁惊讶道:“龙儿你怎么脱身的?” 龙心狐道:“这个以后再跟你说,快走吧!” 杨翊道:“不知道黄兄弟怎么样了,他同我们一起上山来,不能丢下他不管。” 龙心狐点点头,两人刚出门口,忽然迎面走过来一个道士,见了二人,不禁大呼道:“来人啊,他们跑了。” 杨翊急忙拉着龙心狐朝走廊另一端跑去,迎面追过来几个道士,虽然都不曾带着兵器,却拿着锁套又要捆绑二人。杨翊长剑一抖,哗啦哗啦几剑就切断了绳索,不禁怒道:“你们这些个黑心的道士,竟然用迷药算计我们。看我不杀了你们!” 几个道士连连退了两步,杨翊正要出手,龙心狐却拉住他道:“他们虽然捆住我们,却并没有加害我们。更何况,现在要紧的是要先找到黄兄弟。” 杨翊觉得她说的有理,也不与那几个臭道士罗嗦,拉着龙心狐纵身一跃,跨过走廊的栏杆沿着假山小桥一路狂奔而去。 二人翻墙跃桥,身后那几个道士追得紧,竟然已经被逼到了后山的山崖绝壁处。眼见前头没有退路,杨翊把剑一横,怒道:“我们不过是上山来求药,为何你们苦苦相逼,非要致我们于死地不可。” 罗布城上前道:“杨少侠,龙姑娘,我们并无恶意,还请二位跟我们回去。” 杨翊冷笑道:“并无恶意就把我们迷倒还关起来,要是有恶意那不是早把我们下锅煮了。谁信你的鬼话!” 罗布城道:“二位误会了,我们之所以迷倒二位,实在是出于好意。二位若是不信,跟我回去问问师父便知。” 杨翊道:“那个白杨老道,若是让我再遇上他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罗布城道:“杨少侠不要激动……”说着,上前一步。 龙心狐急忙退了一步,脚下已距离那万丈深谷不远。杨翊忙伸手拉了她一把,用剑指着罗布城道:“不要仗着你们人多,以为我们打不过你们,再逼我……”他忽然看了看脚下,道:“我可就跳下去了。” 杨翊觉得这个罗布城似乎只是想骗自己和龙儿回去,倒也并没有加害的意思。杨翊心想以死相逼吓吓他们,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会退。想不到罗布城果然退了两步,道:“杨少侠莫要冲动,龙姑娘,这绝壁崖下乃是无底的深渊,若是跌下去可是会没命的。” 废话!杨翊心里嘀咕道:“我又不是真的要跳下去,你以为我真这么笨。” 眼看那些道士退开了几步,杨翊才松了一口气,朝前迈了一步。谁知他脚才迈出一步,龙心狐忽然身子一仰,大呼一声,杨翊大惊。只见脚下的石头骤然裂开,自己离开那石头便失去了平衡,龙心狐就要跌了下去。杨翊急忙伸手去拉,谁知道这力气没使出来,反倒被龙心狐一把给拽了下去。 罗布城更是大惊失色,冲到悬崖边就要去救人。谁知道低头下去看,竟然连一个人影都已经没有了。“糟了,快回去禀告师父。”罗布城暗叫一声,带着一群道士急匆匆调头跑回山上去了。 杨翊只觉得自己被腰上的缎带勒得透不过起来,抬头一看,白绫的另一端绕在峭壁上突出的枯木上,好险!要不是龙心狐用白绫勒住自己,恐怕真的是尸骨无存。 龙心狐道:“杨大哥,你没事吧!” 杨翊吃力地抬起头来,看着龙心狐道:“没事,不过我们也不能总这么吊着。你的白绫还有多长,可以再把我往下放一点吗?” 龙心狐点点头,忽然杨翊身子一沉,哗啦又掉下去一大截。这一下,终于可以看见这绝壁的深底了。杨翊解开腰上的白绫,稳稳地落在地上。龙心狐的身子缓缓落下,身上的白纱迎风飞舞,宛若从天而降的仙子,当真美极了。 杨翊小心地托住龙心狐的腰,放下她身子,关切道;“龙儿你没事吧?” 龙心狐微微摇头,却仍旧面有惊恐之色,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杨翊见她身上没伤,才长舒一口气道:“你吓死我了才是真的。” 龙心狐抬头道:“这里这么高,我们怎么再上去?” 的确,这深谷虽然见底,却深不可测,抬头看天空只剩一线。杨翊环顾四周,尽是一些光秃陡峭的绝壁,要攀上去根本不可能。不远处有个小小的山洞入口。洞内只是漆黑一片,仿佛深不可测。 杨翊拉起龙心狐道:“我们进去看看。”说着,二人一前一后弯腰走进那山洞。里头果然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忽然一道火光,只见龙心狐不知道从哪里点燃了火种。杨翊顺手捡起一根粗壮的枯树枝,扯下几条布料来缠成一个火把点燃,二人放慢脚步朝洞内走去。 黑暗中,杨翊一手握着火把,一手则紧抓着龙心狐不敢放手。这山洞越走越窄,脚底下滑滑的,两旁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连空气都湿乎乎的,不禁让人觉得有点阴森。 走了不到一株香的光景,眼前忽然豁然开朗,里头竟然别有洞天。 这里已是一个偌大的溶洞,中央有个偌大的水潭,水流顺着石壁上一个小孔流入谭中。溶洞顶上挂满了钟乳石,凝结的水滴滴在那谭水中,叮当悦耳。距溶洞数十丈的地方有几个小洞,光便是透过那小洞照射进来,折射在谭水上,映射这溶洞四周的石壁,隐隐有光晃动着。宛若一个仙境! 杨翊道:“还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山洞四周空旷,说起话来回音阵阵,龙心狐阵阵欢笑声萦绕四周,道:“这里好似蟠龙山谷的桃花谭,真是好美。” 杨翊笑道:“这还真是塞翁失马,我也觉得这里甚好。要是能留在这里终老此生,也真是一件美事。”想到还会有龙心狐在此做伴,更是让杨翊心花怒放。不过转而想到自己还有父母的大仇未报,不禁又有些伤感。 龙心狐忽然走到一个石壁边驻足,道:“杨大哥,你来看这是什么?” 杨翊走到那石壁边,用火把照亮那石壁。只见石壁上密密麻麻刻了不少字,一旁还有些人形图画,还未等杨翊看清楚,忽然背后一个声音吼道:“何人在此?” 狐之说 五、重逢 五、重逢 这个冒出来的声音让二人都大吃一惊,顺声望去,只见洞口站着一个人,手里提着只兔子。这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胡子头发一把抓根本就看不清脸孔,俨然是个疯子。 杨翊道:“你又是谁?” 疯子道:“哪有客人到主人家来还问主人家的姓名的?” 杨翊惊讶道:“这里是你家?”如此一个酷似仙境的美景之地,竟然住了一个如此邋遢的疯子,还真是杀风景。 疯子道:“不是我家难道还是你家?”他忽然看到他二人在那石壁边,忽然大吼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小贼?”说罢丢下手中的野兔,猛扑了过来。 这人来势汹汹,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把剑劈头砍来。杨翊忙丢了手中的火把,长剑一抖,迎了过去。 这疯子看起来疯疯癫癫,剑法却精妙绝伦。杨翊连连避让还是险些被他刺中要害,料定自己的剑法绝不是他的对手,杨翊纵身一跃,将剑抛给龙心狐。 龙心狐接剑丝毫不敢怠慢,一个飞身,剑气化做一道光幕席卷而来。那疯子忽然呆楞了一下,忽然手中的剑凌空滑过,一剑刺破了那光幕。眼看这一剑就要刺进龙心狐心口,杨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身子已经挡住龙心狐。 好悬!那疯子的剑就在距离他喉咙三分的地方停住了。 疯子透过杨翊去看龙心狐,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使九天剑?” 龙心狐道:“这是我家传的剑法,我自然是会使的。” 疯子喃喃道:“你家传的剑法?这么说,你是蟠龙山谷的人?”说着,目光已经从上到下的打量起龙心狐。 杨翊现在才觉得女人长得好看真是个麻烦,谁见了都仿佛要把她看个遍。他正要把龙心狐往身后藏,那疯子却忽然丢下剑,一把推开杨翊拉着龙心狐,惊呼道:“你是狐儿,你是狐儿……” 杨翊被那疯子用力推了一把,险些没有摔倒,实在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拉住那疯子道:“你干什么?” 疯子也不理他,还是一个劲儿地拉着龙心狐不放。蓬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显得颇为激动,浑身颤抖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是狐儿……” 龙心狐大为惊讶地看着这个疯子,说道:“你说什么?你说……你说你是我爹?” 杨翊怎么看这个疯子都不像龙心狐的爹,若是这个邋遢丑陋的老疯子都能生出如此标志的女儿来,那这世上还真是没有天理了。 那疯子却真的很激动,颤抖着双手要来拥抱龙心狐。杨翊急忙把龙心狐往身后一拉,道:“天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你说是女儿就是你女儿啊。那不是太便宜你了?” 疯子道:“狐儿,我真的是你爹。”说着,再怀中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狐毛穗子道:“你看看。这个穗子就是当年你娘给我的。” 杨翊小心地拿过那个穗子,和龙心狐身上比了又比,还真是分豪不差。杨翊惊讶道:“他还真是你爹。” 疯子忽然一把推开杨翊,拉着龙心狐又是看又是抖的,不停道:“你是狐儿,你跟娘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你是狐儿……” 龙心狐却还有些将信将疑,道:“你……真是我爹?” 那疯子道:“难道你娘没有跟你说过爹的事。我原是这玄青门的弟子,道号云中子,俗家姓郁,名清澄。” 龙心狐脸上渐渐露出欣喜之色,也不顾那疯子肮脏,竟然相拥而哭,道:“你真是爹!” 二人相拥良久,郁清澄忽然推开那龙心狐,道:“狐儿,你怎么会来到这里?你娘呢?” 龙心狐抹了把眼泪,黯然道:“娘在我七岁那年就过世了。后来我一直跟着外公,直到……”她草草将这些日子来如何遇上杨翊,龙在天如何过世,又为何要上玄青门来求药最后被逼坠入山崖的事情说一遍。郁清澄一边听一边点头,看着杨翊道:“这就是那姓杨的小子?” 龙心狐点头道:“外公临终前把我托付给杨大哥照顾。这些日子来,我都一直跟着杨大哥。” 郁清澄道:“这样说来,是这个小子害你坠入山崖的。好,让爹来教训教训他!”说罢忽然一掌朝杨翊打来。杨翊连看都还没看清楚,忽然一阵掌风,只觉得眼前一晃,龙心狐却已经挡在自己面前了。 龙心狐惊愕道:“爹,你要做什么?杨大哥他是好人。” 郁清澄忽然哈哈大笑,道:“爹当然知道他不是坏人,不然刚才他也不会舍命替你挡剑,如今你又舍命替他挡我这一掌,看起来你也喜欢这个小子。爹不过是想试试你对着这个小子的心意。” 龙心狐脸颊绯红,急忙垂下头来。杨翊还真是给这个疯子吓掉了半条命。想这个人即便不疯,也离疯子不远了。竟然拿性命的事情来儿戏,当真是个活疯子! 杨翊看那疯子头发蓬乱胡子拉查,根本看不清个模样,道:“前辈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郁清澄长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也饿了吧。我刚打了只野兔,来来,咱们生火把它烤了吧。” 龙心狐柔声道:“爹,倒不如让女儿替你梳洗一下。您再慢慢把您的遭遇讲述给我们听,如何?” 杨翊连连点头,他觉得要是看着这个疯子这副模样,当真会食不下咽。郁清澄也点头,道;“那好吧,我也确实很久没有梳洗过了。” 生了一堆火,杨翊把那拨皮的兔子架在火上烤。父女二人坐在水谭边,龙心狐坐在郁清澄身后,拔下自己头上的梳子,一点一点小心地梳理着他打结的头发。 郁清澄喃喃道:“自从上次同你娘一别,一晃已经十七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快让爹好好看看!” 杨翊道:“云前辈你既然是玄青门的弟子,有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郁清澄长叹一声,道:“这话要从十七年前说起。那年是我第一次下山替师父办事,半路上遇到你娘沿途行医,却遭歹人欺负,一时看不过眼就出手相助。想不到没有帮到你娘,反而被那些歹人打伤。你娘好心替我医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象你娘这杨貌美又心善的姑娘。对她是又感激又敬佩!” 杨翊心想:“道士跟和尚也差不多,没见过什么女人,见了女人自然是觉得漂亮了。不过算你运气好,头一次下山就让你碰上龙丝丝这样的美女。” 龙心狐道:“娘那时候也喜欢爹吧?” 郁清澄点头道:“你娘后来就把那狐毛的穗子给了我,我这才知道她原来是蟠龙山谷的人。蟠龙山谷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我想师父必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可当时我同你娘情投意合,谁也不愿意被人拆散。于是就此决定就此不回玄青观,但我也不愿归入魔教。于是你娘和我在山下一个小村落里隐居下来。谁知道就在你娘有了身孕不久,突然让我遇上了同门的何师弟和文师弟。我见事情无法隐瞒,就决定上山同师父请罪,求他老人家谅解,你娘则留在山下等我。” 杨翊道;“白杨那个老道士也怪癖得很,定然不会同意。你这一去,定然没有能再回去。” 郁清澄摇头道:“我尚未能见到师父,就在半路遇到三个黑衣人。这三个武功奇高,对我们很下毒手。我同两个师弟竟然不是他的对手,就在这山腰上被逼坠悬崖。” 杨翊奇道:“那你两个师弟呢?” 郁清澄叹息道:“我师弟早被那两个黑衣人一剑杀死了。我坠入这山崖,却大难不死地被那绝壁上的树枝挂住了。待我落到崖底,才知道这绝壁崖深不见底,根本无法出去。” 杨翊听了连连点头,想他从这样高掉下来居然没有摔死,还真是命大。这时候,龙心狐已经替他梳洗干净,连同脸上的胡须也都刮了个干净。 郁清澄对着谭水照了照自己脸孔,很是满意地伸手摸了一把光洁的下巴。 这张脸还真是让杨翊吃惊不小。这个人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模样,显得颇为年轻,更是白净斯文,算得上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同刚才那个疯子真是判若两人,难怪那龙丝丝一见了他便喜欢上他。 郁清澄捡起地上的剑来,利索地砍下兔子一条腿,递给龙心狐。杨翊这才注意到这把剑原来是把石剑,能将这钝器使得如此锋利,可见这个人的功力绝非一般。杨翊道:“云前辈的剑法当真是出神入化,连这把迟钝的石剑都能耍的如此锋利。” 郁清澄道:“这些年来我被困在这深谷中无所事事,也只有磨剑练剑来打发时间。”他用衣角小心地擦拭手中那把石剑,仿佛这就是他最心爱之物。 杨翊恍然道:“原来那石壁上刻得就是天禅七绝的口诀和心法,难怪你见我们看那石壁上的武功,骂我们是小贼!” 郁清澄道:“天禅七绝乃是我玄青教创派剑法,非本派掌门人不传。若是被外人偷学了去,我岂不是成了本派的罪人!” 杨翊恍然道;“这么说,当日那白杨老道口述剑谱传授于你,原是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你。没想到你竟然跟那龙丝丝私订终身,难怪他一气之下要把你关起来。” 郁清澄长叹了一口气,满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龙心狐温柔地拉着郁清澄双手,嫣然道:“女儿好不容易才又见到爹,今后再也不离开爹了。女儿就留在这里陪您。” 郁清澄眉头大展,欣喜道:“好,好……”一边说一边紧紧握住龙心狐的手,满是感动。 杨翊心头不禁一阵酸楚。他当然不能就此留下来,虽然若是这样留在这溶洞,固然能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可是自己父母的大仇如何得报?可见那龙心狐找到生父的欢喜之情,也不好将他父女拆散。又想到自此要独自上路,难免觉得失落。 杨翊日日对着那峭壁发呆。想那郁清澄武功如此高强都不曾从这深谷里逃出去,自己这三两半的功夫想要出谷,简直痴心妄想,难道真要在这里被困一辈子? “杨大哥。”杨翊只听见龙心狐在身后,转身道:“怎么你不曾陪你爹么?” 龙心狐道:“爹爹出去找吃食,不用我陪着。杨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翊沉吟片刻,道:“当初龙老前辈以为你无依无靠才将你托付给我照顾,如今你已经找到自己的生父。郁前辈来照顾你,我想龙老前辈便也可以放心。” 龙心狐盈盈双眸微颤了一下,却又缓缓垂下头,到了嘴边的话却没有说出来。杨翊道:“其实你生性单纯,并不适合行走江湖,留在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龙心狐依旧低垂着头不说话,杨翊见她神情黯然,忍不住心中一荡。当真想不走了,留下来陪她终老此生。 杨翊见她老也不说话,又道:“说起来我的武功还不如你,更不及你爹爹。郁前辈的武功这样高强,都被在这里十七年,我要出去谈何容易?” 龙心狐道:“既然出不去,留在这里不好么?” 杨翊微微点头,想她必定不懂自己的心事,此刻一时半会也出不去,说这些废话也没有用。 半夜里杨翊朦胧中只觉得身旁有火光,耳旁隐隐听得龙心狐正在在同郁清澄说话。只听郁清澄长叹一声道:“你既然也舍不得他,又为何要让他走?” 杨翊隐约看见龙心狐手中在编制什么,长长的睫毛上晶莹闪烁,她竟然哭了。只听龙心狐低声道:“可是知道杨大哥想出去,要让他一辈子困在这里,他也不会快乐的。” 郁清澄摇头道:“他要是走了,你又会快乐么?” 龙心狐低头不语,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可是,狐儿看到杨大哥总是闷闷不乐也不会快乐。更何况,若为了我而拖累杨大哥,那狐儿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听了龙心狐一番话,杨翊顿时觉得心头暖融融的。他是个孤儿,若不是蒙几个师父收留,恐怕早就受尽欺凌,饿死街头。原以为这世上除了师父再没有人关心自己,却听到龙心狐这番话,忍不住觉得眼角有滚烫的东西要落下来,急忙转过身背着火光,佯装睡熟。 耳旁听到龙心狐轻柔的脚步声,一双暖融融的手贴到自己身上,为自己盖上了一副草席。龙心狐小心翼翼地拉好草席,只听郁清澄道:“这个傻小子还真是有福气,有你这样真心待他!” 龙心狐淡淡道:“杨大哥人这么好,日后定然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子来照顾他。狐儿就可以安心留在爹身边,伺候爹一辈子。”说罢,缓缓地走开了。杨翊睁开眼睛,只看到周围漆黑,火光已经熄灭了。摸着自己身上柔软的草席,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待到杨翊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是郁清澄用力把自己拍醒的。见他用一双眼睛使劲的瞪着自己,就知道定然是因为昨晚的谈话。杨翊揉了揉迷蒙的眼睛,道:“前辈这么早叫醒我做什么?” 郁清澄一把拉起杨翊道:“自然是叫你起来练功。”说着,一把揪起杨翊,几步来到那溶洞的刻字石壁前。 杨翊惊讶道:“练什么功?” 郁清澄道:“你不想出去么,那你就跟我学天禅七绝!” 杨翊急忙道:“这可是万万事使不得的……”那郁清澄不是说这天禅七绝只传给玄青门的掌门人,那自己若是练了不就要出家去当道士。杨翊想到这里是万万不干的。没想到那郁清澄一把拉住杨翊道;“不练也得练,我答应了狐儿,难道要我做个食言之人不成?” 杨翊拔腿要溜,郁清澄一把拉住杨翊,他急忙反手一转身,没想到郁清澄身手啪啪点了他两个穴道,一把拉他盘腿坐下。“你小子够倔的啊!” 他忽然拉起杨翊双手,杨翊顿时觉得一股热气充斥血脉,直烧得浑身沸腾。杨翊这才知道原来他要将内力输入自己体内,不敢乱动怕乱了两人的心脉,杨翊只好乖乖地坐着。 郁清澄的真气宛若一股烈焰,打入杨翊体内飞快地在血脉间游走。杨翊只觉得心口被这股气冲得膨胀开来,忽然身子一颤,喷出一口鲜血来。 “杨大哥!”龙心狐刚进洞口,见此情景,急忙丢下手里的柴火跑过去扶起杨翊倒下的身子。 只见杨翊此刻脸色惨白,额头上斗大的汗水不停地流出来,龙心狐急忙用袖管擦拭他嘴角的鲜血,惊恐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郁清澄已经拉过杨翊的手腕来把脉,蹙着眉头道:“他体虚气弱,经不起我内力的大力冲击振荡了心脉,才会气血上涌。我去摘些草药会来,你让他躺下。” 杨翊迷迷糊糊地觉得龙心狐在自己身旁守着,想要说点什么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正骂那个活疯子,忽见郁清澄已经跑了进来,往自己嘴里塞了两颗果子。咬下去顿时觉得甘甜清爽,片刻后却已经觉得通体血脉顺畅,也有了力气,就坐了起来。 郁清澄叹息道:“我原想打通你筋脉将自己的内力传给你,想不到……” 杨翊摸了摸心口,觉得已经没有那么疼痛了,说道:“郁前辈也是一番好意!只可惜欲速则不达,如今我受了伤,练功的事反而快不起来了。” 郁清澄道:“你刚才已经吃了舍利果,内伤应当已经无妨了。” 杨翊惊奇道:“你刚才给我吃的是舍利果?” 早先确实听大师父提起过舍利果,这种果子乃天下奇果之一。非但可以治疗内伤,还能令人功力大增。只是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好命,能吃到舍利果。 郁清澄道:“你小子真是不识好歹,多少人想偷学天禅式。若不是为了狐儿,我才不会破戒传授你武功!” 龙心狐见杨翊要起身,急忙搀扶他坐起来,柔声道:“杨大哥不愿意学也罢了,爹爹也无须动气。” 杨翊忽然叹了口气,道:“天禅式虽然好,可要练好要到何年何月?等我出去了,外头也怕是已经改朝换代,不知道那个狗贼又做了皇帝。”听他言之有理,郁清澄也跟着点头。 龙心狐道:“可是……杨大哥你不想出去了么?” 杨翊微微一笑,道:“其实这里也不错,若是真能呆在这里不问江湖是非,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自他昨日听了龙心狐一番话,便已经决定暂且在此安心住下。 郁清澄道:“既然暂时不走了,天禅式还是要学。未免日后徒生枝节,还是学好武功。” 龙心狐道:“杨大哥若是日日无事可做,难免也会无聊,倒不如陪我爹爹练功,当作消遣也罢!” 杨翊连连点头。虽然杨翊此生最恨练功,不过此次不然。有龙心狐日日陪着他练剑,这荒山遍野的绝壁下也成了世外桃源。眼看已过半月的光景,杨翊却又冒出要走的念头。在这里呆着固然如世外桃源,可想到师父还有自己的父母之仇,杨翊还是忍不住想走。 这日,郁清澄带他们来到一片藤蔓植物前,只见沿绝壁上攀附了许多碧绿的细丝藤蔓。叶片都如杨翊手掌一般大小,底下藏着许多精巧的小果子。杨翊小心地拨开那叶子,只见下头的果子竟然是一个个小小的梅花状圆球,通体晶莹呈墨绿色。伸手摘了一个下来,转瞬就成了鲜红色。片刻后又变得焦黑干瘪,难以辨认。 杨翊奇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舍利果,没想到当真生得奇异非常。我一直听大师父说起,还以为这是神仙果,世上并没有这样的果子。” 忽听龙心狐道:“这藤蔓结实得很,杨大哥,我看可以沿着这个藤蔓爬上去。” 郁清澄摇头道:“这舍利果的的藤蔓确实坚韧耐磨,可是它们太过纤细,根本无法依附。况且,它们也攀附的不高,再往上约丈余处,便没有了踪迹。依我看,龙儿玄女九天中的飞天法术,翊儿则可以用天禅式中太极盘借着这藤蔓倒还有一线希望可以出去。” 龙心狐拉着郁清澄,蹙眉道:“爹要送女儿走?” 郁清澄道:“若是单凭一人之力,这百丈的绝壁任谁也攀不上去。若是你能和翊儿同心协力,倒是还有一线的生机。想必这几日你们切磋着练剑,也该配合的默契。” 龙心狐摇头道:“爹爹若是不走,女儿也不走。” 郁清澄道:“你若是不走,那你这个杨大哥恐怕也要在这里终老此生了。你舍得么?” 龙心狐一时语塞,黯然低垂下眼帘,不作声了。 杨翊拽了拽那藤蔓,果然非常坚韧,于是道:“我先上去看看。”于是抓着藤蔓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就跃上了数余丈。果然如同那郁清澄所说,再往上只有光秃秃的峭壁,根本无所攀附。眼看上头的壁崖还遥遥无期,手心已经被那藤蔓勒出血来,杨翊急忙松开手跳下来,手上已经被划开了两道口子。 龙心狐见他手上血迹斑斑,心疼道:“这藤蔓如此锋利,怎能借着它往上攀?” 郁清澄道:“你们先回洞中,我再去看看可有别处的出路。”言罢,迈步就走。 潭水映出龙心狐粉嫩柔美的脸颊,大眼睛盈盈如水,闪闪经营。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擦拭杨翊手心上的伤口,长长的睫毛半遮着水晶眸子,看的人心醉。杨翊道:“你还在为你爹的事心烦?” 龙心狐低头不语,杨翊脑筋一转,故意调皮道;“那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你爹?” 龙心狐低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爹爹,当然不能丢下爹爹不管。我也知道此次同杨大哥一别,又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面。可杨大哥这么好的人,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姑娘,爹爹就我一个女儿,我万不能丢下他不管的。更何况你心里有事,即便我舍不得你,你还不是一样要走。” 杨翊愣了一下,转而柔声道:“那你为何从来不问我?” 龙心狐把手帕放在水里漂洗,柔声道:“你要觉得我可说,自然会告诉我。若是觉得我不可说,我问了你也不会说。” 先前杨翊还以为龙心狐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此刻听她一番肺腑之言,顿时灌的心中暖融融的,不禁叹道:“我也想留下来同你在此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可是我的爹娘死得不明不白,我……” 龙心狐摇头道:“杨大哥不必说,龙儿也知道杨大哥有苦衷,你要走,我也不强留你。若是日后有缘,自会再见的。” 杨翊心中一荡,见她脸颊上映开一片红晕,正如挂在枝头娇艳欲滴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一口。忽然心中一动,凑上去想要在她脸颊上亲上一口。龙心狐在水中看见这倒影,忽然身子一侧,杨翊一个跌冲,扑通一声掉入水中。 龙心狐站在岸上看他在水中扑腾,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适才的黯然神色全然不见了。却忽然,杨翊不见了踪影,连水上的水泡都消失了。 龙心狐顿觉不妙,急忙一个纵身跳了下去。想不到平静的水面下的竟然有如此窜急的水流,身子才陷入水中,忽然一阵遄急水流席卷而来。龙心狐来回翻滚了两圈,身子一扭,如鱼一般窜出了那道激流漩涡。 回头却只见杨翊的身子还在激流中被冲刷的来回摆动。龙心狐忙游过去伸手环住杨翊的身子,如像蛟龙一般脱水而出。 龙心狐吃力地拖着杨翊回到岸上,见他脸色煞白,已经昏迷不醒。急忙又是捶他胸口又是拍他脸颊,连连唤他名字。杨翊忽然猛吐了两口水,醒了过来。 龙心狐这才舒气道:“杨大哥,你没事吧……” 杨翊咳嗽了两声,坐了起来,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看见眼前的龙心狐,哭笑不得道:“还真是给三师父说中了,最毒妇人心……” 龙心狐忙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我也不知道这里头的水这样深这样急……” 杨翊摇手道:“我也没有怪你,我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险些连命都没了!” 龙心狐忽然扑哧一声笑了,杨翊用力瞪了龙心狐一眼,道:“你还笑!” 杨翊脱下湿漉漉的上衣,用力拧干了晾在那块大石头上。 褪去衣裳,杨翊看起来就不那么清瘦了,古铜的肤色闪着光芒,肌肉的线条显得分外的清晰。每一个块肌肉都仿佛曾经过无数次的磨砺和考验,脱显出来的时候便格外的有力量。 在他的背上有个奇怪的刺青,奇怪就奇怪在只是刺了上一半,却没有下一半,看不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龙心狐不禁好奇道:“你背上刺得那是什么?” 杨翊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禁也回过头看着她。却看到龙心狐正蹲在地上佯装生火,两个灵动的眼珠子却在自己身上直打转。 杨翊故意正色道:“你怎么知道我背后有刺青,你偷看我?” 龙心狐的登时脸红了,低垂着头道:“我才没有偷看。” “那你是光明正大的看,还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杨翊说着,已经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打火石点燃了柴火,两个眼珠子也盯着龙心狐直打转。 龙心狐疑惑道:“你看我做什么?” 杨翊道:“我没穿衣服被你看,你穿着衣服还不让我看,那我岂不是很亏?” 龙心狐眉头一蹙,羞涩道:“你讨厌。” 杨翊道:“我讨厌?我讨厌你还跳下去救我……” 龙心狐又羞又恼,气鼓鼓道:“你死了算了,我再不救你了。”说着,缩起身子背对着杨翊不做声。 杨翊笑笑,一边用枯枝支起一个架子,道:“还不快过去把衣服烤干,难道你要留在这里让我也把你看个光光?” 龙心狐羞的满脸通红,忽然站起来躲到那衣裳帘子后头。 杨翊把火拨旺了,忽然想到刚才涉水的情形,说道:“你不觉的奇怪么,这潭水看起来这样平静,为何下头会有如此大一个漩涡。” 龙心狐道:“怎么了?” 杨翊道:“这潭水如此清澈应该是活水。可是源头由上头那个小孔进来,却不见出口。” 龙心狐道:“你想从这漩涡里头找出口?” 杨翊微微点头,道:“要是照你爹说的办法,我们两人轮流使用飞天法术攀岩而上,未免冒险了些。不过若是从这水流中脱身,只要是用闭气功便可。” 龙心狐道:“可是,水流这样急,你刚才都还险些……” 杨翊道:“所以你得带着我们出去。”龙心狐一愣,见杨翊笑了笑,道:“既然可以从这水流脱身,不用那样冒险,我们三个人便可一起走。” 龙心狐喜道:“真的?” 杨翊笑道:“不带你出去,我到哪里去找八抬大轿抬你进门?” 龙心狐脸羞得绯红,低垂着头道:“人家几时说要嫁给你?我爹爹都还不曾应允。” “如此好的姻缘,我怎能不应允!”二人正说着,只见郁清澄从外头走了进来。龙心狐惊讶道:“爹你几时回来的?” 郁清澄哈哈大笑,道:“我在洞口站了老半天了,你们俩人说得这样出神,都不曾注意。 龙心狐羞红了脸,道:“爹……你怎么偷听人家说话?” 郁清澄笑道:“我不听怎么知道原来我未来的女婿这样聪明,竟然想出这样的好法子来。” “爹!”龙心狐羞的耳根子都红了,匆匆站起来跑了出去。 杨翊忍不住也笑了,郁清澄朝杨翊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道:“小子,你可不是说笑吧!” 杨翊正色道:“这种事又怎么能说笑?若非龙儿,其他女子我是不会娶的。” 郁清澄露出欣喜之色,连连点头,一边解下身上的狐毛穗子道:“这穗子乃是当日狐儿她娘留给我,如今我把它交给你,你可万万要收好了。” 杨翊握着手里的穗子,正色道:“前辈放心,这穗子我会好好收着。” 郁清澄朝那水潭看了看,道:“说说你的主意,你到底打算怎样出去?” 杨翊道:“我们可以用舍利果的藤蔓把我们三个人绑在一起,这样即便水流窜急,以我们三个人的分量也不容易被冲散。加上你水性较好,可以带着我们两个游出这石洞。” 正如杨翊所说,用舍利果的藤蔓将三个人的腰连环的绑住,果然结实柔韧。三个人同时扑通一声跳入水中。顿时只觉得四周一阵压抑,那狂风席卷般的漩涡顷刻间将三个人吞噬了进去。龙心狐犹如水中蛟龙,逆流而前,却依旧不显得十分吃力。果然不多时冲破了那漩涡,只是这里的水流虽然顺畅,却来得更加窜急。 眼看三个人被水连冲带推得朝向前去,杨翊急忙解开三个人身上的藤蔓。只觉得轰隆一声,三个人哗啦一下子掉到了一潭潜水里。 探出水面后,眼前竟然是一个瀑布。 龙心狐道:“原来这里就是我们当日上山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瀑布。” 杨翊解开三人身上的藤蔓,道:“现在不要管那么多了。我还有个兄弟被困在山上,我要回去救他。” 郁清澄却道:“我师父虽然古怪,却还不至于不讲道理。你们被困的事情一定有蹊跷。” 杨翊道:“所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你关在那山谷里十七年,外头很多事不知道,等我跟你说清楚也不知道你师父有没有把我兄弟生吃活拨了。”说着,脚下已经施展轻功,三个人腾云驾雾一般飞快地朝玄青观而去。 未完待续 p.s第六章往下不知道怎么写才好,觉得第五章有些罗索。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狐之说 六、蟠龙山谷 六、绿水潭 三人转眼已经来到了那绿光面前,杨翊一个箭冲上去,忽然砰地一声整个身子弹了回来重重摔倒在地上。龙心狐大惊,跑过去扶起他身子惊慌道:“杨大哥你怎么样?” 杨翊将手按住胸口,只觉得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心口堵得厉害,忽然胸口一颤,喷出一口鲜血来。龙心狐连忙伸手去擦拭那血迹,杨翊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痕,道:“那是什么东西?” 郁清澄朝前伸出手去,却突然凝结了一股气屏在眼前,仿佛泛起的水波纹,从他手心化开朝四周散去。杨翊更是大惊,道:“那是什么?” 郁清澄猛然回头道:“是碧水罩!” 龙心狐惊讶道:“这里又怎会有碧水罩,难道有人在此施法?” 郁清澄道:“看起来这里头已经被人施了法,你我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糟糕!” 杨翊站起身子来,揉了揉胸口道:“前辈的意思是,这里是被人施了妖法。可我分明觉得是有人打了我一掌。” 郁清澄道:“那是被你自己的内力所伤。这气罩原本无力,你施多少力气它都能原数奉还。你刚才那样冒冒失失地冲上前去,力道自然大的很,伤了自己也不奇怪。” 杨翊点点头,却又道:“可是我们现在进不去要怎么办?” 郁清澄看着龙心狐道:“狐儿,你可否试一试打开这入口。” 龙心狐点点头道:“女儿试试。”说罢,郁清澄拉着杨翊退后了两步,只见龙心狐双手在空中划过一个大弧,忽然朝前一指,那气障登时从中亮开一道光影,眼看越来越大足可以容一个人进入,郁清澄拉起杨翊一个侧身就走了进去。 杨翊一闪身进去了之后,眼前竟然是一片漆黑。想起自己刚才在外头分明还可以将那白墙黑瓦看得清清楚楚,怎地到了里头反倒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郁前辈……”杨翊正要说话,忽然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郁清澄道:“这里敌暗我明,休要出声。” 他这样一说,杨翊立刻捂着嘴不说话,忽然又觉得有人拉起自己的右手,心中一慌,却觉得这手柔软温暖,不禁失声道:“龙儿。” 杨翊眼前闪过一道光芒,龙心狐白玉玲珑的脸颊被映的微微有些泛紫,郁清澄的手里正握着一个紫水晶吊坠在他眼前晃了晃,谨慎道:“这里头黑得很,看起来象个黑暗结界,我们在里头要格外的小心才是。” 二人都连连点头,杨翊不经意地握紧了龙心狐的手。郁清澄道:“我朝左走,你们两个朝右走。若是遇到有人,狐儿就给我个信号。若是没有遇到人,自己找出口出去。” 龙心狐点点头,郁清澄就一个人转身消失在黑暗里头了。杨翊奇怪道:“为何要分开走,一起走不是来得更妥当些?” 龙心狐道:“碧水罩里的人气越多,魔气也就更旺,反而引得我们找不到出口。这样分开走,把人得阳气分散开,自然比较容易颇解出口。” 杨翊道:“可是这里头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要怎么找出路?”想起刚才郁清澄手里头那块发亮的紫水晶也被他带走,不禁有些失落。 龙心狐拉起杨翊的手道:“所以你才要带着我啊,你抓紧我的手,这样就不会走散了。”这话问不对答,杨翊苦笑不得,只得握紧了龙心狐的手不知方向的超前走去。 在黑暗中摸索了大半天,脚下虽然一直没有落空,可是四周却始终没有方向。杨翊也不禁觉得心里有些发毛,感觉龙心狐的身子不断地在朝自己贴近,她显然也是又冷又怕。 杨翊道:“龙儿,你们刚才说这是个碧水罩,那么白杨真人和其他人呢?怎么会完全不象我们先前来的时候的情景?” 龙心狐道:“碧水罩是玄门的法术,只要用了碧水罩就能换转时空,莫说是地方变了,连日夜都能颠倒。” 杨翊惊异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龙心狐道:“我很小的时候见师父使过一次这样的法术,只是那时候太小,早已经不记得什么了。后来也听师父同我说起过,只是没没说到这里,外公都不让我听下去了。” 杨翊更是好奇道:“为何龙老前辈不让你听下去,你那个师父到底是个什么人?”正说着,眼角却瞥过一抹亮光,杨翊心中忍不住大喜,拉起龙心狐快步朝那亮光走去。越走越近那光亮果然越来越大,化做一道石窟门出现在二人眼前。放眼望去,前头竟然迷雾缭绕,天也灰蒙蒙的,虽说有亮光却也看不清方向,却只可以看清楚往前也是个悬崖峭壁般的地方。 杨翊挥了挥手,却挥不去眼前的浓雾。他伸手拉紧了龙心狐,望着她道:“我们从这里跳下去,你怕不怕?” 龙心狐摇头道:“你拉着我,我为何要怕?” 杨翊笑了笑,确信地点了点头,忽然拉起龙心狐纵身一跃,正如当时纵身从绝壁崖伤亡下跳的情景。杨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莫名力量,猛地将龙心狐揽在怀里,身子扑通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龙心狐身子搁在杨翊的怀里倒也摔的不痛,况且这峭壁并不如想象中的高,摔的也不重。杨翊只觉得身子下头坑坑洼洼硌得难受,忙伸手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就觉得手底下什么东西坑坑洼洼,忽听龙心狐惊呼一声,一把将自己抱住了。杨翊忙道:“龙儿,怎么了?” 龙心狐将头埋在杨翊肩膀上,哆哆嗦嗦地伸出一直手朝那里一指道:“哪是什么呀!” 杨翊顺着她指着的方向只见前头竖着一个巨大的绞刑架,上头吊死的人都已经风干澄了僵尸,挂在尸体上的破布还在迎风飘动。这浓雾渐渐散去,四周竟然堆满了死人。杨翊低头翊看,自己身下竟然是骷髅骨骸堆砌而成的高地,心下也不禁是一惊。 “仿佛是个乱葬岗,龙儿……”杨翊拍了拍龙心狐的背,扶着她身子道:“这不过是些死人,有杨大哥在没事的,不要怕。” 龙心狐颤巍巍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抓着杨翊的手拽着他胳膊站了起来。杨翊拉这龙心狐在死人朝那绞刑架走去,那里仿佛是个山谷的入口,却又被浓雾遮挡的看不清方向。龙心狐有些害怕,拉着杨翊道:“杨大哥,我还是好怕!” 杨翊握紧了龙心狐的手,已经来到了那绞刑架前,两个吊死在绞刑架上的人已经看不清楚模样,却隐约可见是一男一女,二人虽然脖子被套上绳索绞死,双手却紧握在一起。龙心狐忽然道:“杨大哥,你看他们跟咱们一样。”说着,把两人握着的一双手朝面前送了送。 杨翊笑道:“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们可都是死人,咱们可还都是好好的活着的。” 龙心狐喃喃道:“他们虽然死了,可是却依旧执手相牵,倒是让龙儿很羡慕。” 杨翊拉紧龙心狐的手,望着她道:“那杨大哥如今也不是这样牵着龙儿的手不放开,你又何必羡慕他们。” 龙心狐嫣然一笑,低头不语。杨翊四下看了看,眼前的浓雾却始终挥之不去,他正要朝那浓雾中走去,忽然从雾团里飞出无数只飞物。还未来的级看清楚是什么,唰的一下仿佛一道幕墙般袭来。杨翊忙仰天倒下,将龙心狐拉在身旁。龙心狐惊呼一声,吓得将脸埋在杨翊胸口。 飞来的竟然是一群乌鸦。它们个头儿虽然不大,却凶狠的长了一对铁抓鹰眼,哗啦啦地张开翅膀飞了个没有踪影。杨翊这才拉着龙心狐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道:“原来这些死人都是被这些乌鸦啃掉的。” 龙心狐道:“这是喋血鸦,专吃活人不吃死人的。” 杨翊奇怪道:“你如何得知?倘若如此,为何当时它们却不吃我们两个?” 龙心狐道:“它们是龙伯养的乌鸦,又怎么会咬我。” 杨翊笑道:“原来这些乌鸦认得你。” 龙心狐撇撇嘴,喃喃道:“我想这里就是师父说的万尸谷。师父说过龙伯负责看管万尸谷已经三百多年了,这些喋血鸦就是龙伯养的,我想龙伯的竹香小院应该就在这附近。” 杨翊抬了抬眉毛,道:“我没有听错罢,那个龙伯活了三百多年,那他岂不是老寿星?” 龙心狐拍了拍四周的石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听师父说起过,到底那里是出口哪里是入口的,我也不清楚。”说话间,她忽然伸手触摸一块石头,半个身子哗啦一下竟然摔倒进去。杨翊大惊,不等她惊呼急忙伸手拽住她胳膊,一个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龙儿你怎样?这里看起来机关重重,要倍加小心。” 龙心狐惊魂未定的拍了拍心口,道:“这里原来是个法门,从这里或者可以找到出口。”杨翊看了看那石头,拉起龙心狐的手道:“那你抓紧我,千万别松手。”言罢,一个跨步就进了那法门。 走出不到百步,果然眼前是一片山谷,只是这里枯木遍地,地壳龟裂,非但没有香气,连根竹子都没有,丝毫没有半点生机的模样。杨翊满脸的疑惑不解道:“难道这里就是你说的龙伯的竹香小院?” 龙心狐也皱起了眉头,道:“我也从来没有去过龙伯的住处,往常他也只是一年才来一次蟠龙山谷。可是喋血鸦是从这里飞出去的,我想龙伯应该就在这里住吧。” 二人环顾四周,依然只有浓雾,把个原本廖无生机的枯地搞的越发的阴森恐怖。二人并肩朝前走了几步,忽觉得脚下地面在震动,杨翊警觉道:“有点不对劲。” 那脚底下的地震动了没多久,却忽然停了,接着耳畔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这声音非但轻盈并且缥缈,称其为天籁之声也丝毫不为过。声音遍及之处,地下竟然铺散开一片绿荫,那枯木竟然逢春,枝头开点殷红。杨翊不禁又是赞叹又是惊讶,若是亲眼所见当真不会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妙之事。 忽然乐声远去,浓雾中渐渐显出一个身影,有人道:“不知是龙姑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姑娘恕罪。”随着声音渐渐清晰,浓雾中褪显出一个鹤发银须的老人来,他手中提着一管竹萧,身穿粗布长衫,见了二人,恭恭敬敬一鞠躬。 见了这个老头儿,龙心狐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原来真是龙伯,我们还以为是走迷了路。既然龙伯在此,那竹香小院一定不远了,可否带我们到小院一坐。我也累了。” 龙伯恭敬道:“姑娘请!”说罢,走在前头引着二人朝浓雾中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挥动袖管,那些浓雾渐渐褪去,露出一个竹子搭建的院子,四周确实有一股竹子的香味。院子里头茅草屋几间,瓜田菜地数亩,入口处有一颗粗壮的大槐树,枝叶茂盛,树干粗壮。 龙伯推开篱笆门,引着二人走进其中一间茅屋。这屋子里的摆设也极其简单,竹椅竹榻,蓝花布的门帘,窗户上贴着窗花。墙上挂着一副水墨画,竹榻上摆着一副古琴,倒也颇有几分雅致。 二人就坐下来,龙伯沏了茶,又端了些点心来。龙心狐看来是真的饿了,也不问三七二十一,那起块点心来就朝嘴里塞,还连连点头道:“嗯,这个好吃,龙伯想不到你还有这样好的手艺。” 龙伯起身道:“姑娘见笑了,二位请先歇着,我这就去给二位预备晚饭。”说着,起身就朝屋子外头去了。 杨翊从一开始就觉得这里奇怪,不仅推了推龙心狐道:“龙儿,这古怪老头到底是何许人?他看起来比你足足大上几百岁,为何对你还如此恭敬?” 龙心狐道:“龙伯原是我师父的手下,看到我自然要恭恭敬敬的。” 杨翊沉思了片刻,道:“那他刚才施的是什么法术?” 龙心狐大眼睛眨眨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的。其实我们的族人天赋异禀,一生下来就通晓某些法术。加上几百年来在族人中一直流传研习法术,就好像你们这些中原人喜欢研习武功一样。至于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师父没有说过,我也不晓得。” 杨翊对龙心狐口中的这个“师父”更是百般的好奇,道:“你师父到底是个什么人?” 龙心狐道:“师父就是师父,山谷里的人管他叫谷主,我就管他叫师父。”过了不多时,只见那龙伯端着饭菜从屋子外头走进来。他虽然看起来白发苍老,却步履轻盈,神态自若,看起来颇有几分仙气,说他活三百多岁也未尝不可相信。 杨翊起身接过饭菜道:“有劳龙伯了。” 龙伯只是微微点头,转身要退去,杨翊忙道:“龙伯不留下来一同用饭么?” 龙伯恭敬道:“小老儿还是伺候师父用饭,二位请自便。”说着,结果那盛饭菜的盘子,就又走了出去。 杨翊心中暗道:“原来这里还住着别人,难怪要这许多房子。他都已经三百多岁了,他那个师父一定老得不成气了,难怪要人伺候吃饭。” 龙心狐将筷子递给杨翊道:“杨大哥,吃饭了。”杨翊还在走神,猛然醒过来,道:“怎么这个龙伯还有个师父的,你说这个龙伯三百多岁,那他师父岂不是要一千多岁?” 龙心狐道:“清灵散人一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她。不过在我出生前,她就已经被逐出蟠龙山谷了,我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也就不知道她到底多大岁数了。不过想来应该不小了。”龙心狐夹起一块肉放到杨翊碗里,道:“这春水肉可是龙伯最拿手的,杨大哥你尝尝。” 杨翊盯着碗里的肉看了半天,却不敢动筷,犹豫了半天,却道:“你们哪里的人吃不吃人肉的?” 龙心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们又不是怪物,做什么要吃人肉的。再说了,清灵散人是得道的高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来?” 杨翊道:“得道的高人?那又怎么会让你师父给赶出了蟠龙山谷?” 龙心狐小声道:“我听说是为了一个男人。” 杨翊诧异道:“清灵散人是个女子?” 龙心狐点头道:“我也是小时候听族人这样说起,清灵散人原是我族中最得族长和长老们器重的传人,可因为她同外族人私定终身,有了盟约,族长只得将他们逐出山谷。放逐到这万尸谷来。” 杨翊慌张的丢下筷子道:“那你同我岂不是……” 龙心狐嫣然一笑,道:“可是我现在不是都已经离开了山谷了么?族人离开山谷就当是死罪,我连死罪都犯了,还怕什么?” 杨翊忍不住心头一酸,握住龙心狐手道:“龙儿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人伤害你,也绝不能让你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过日子。” 龙心狐道:“其实我倒是觉得清灵散人的日子过得挺好,能够跟心爱的人厮守一生,莫说是在这个荒僻的地方,就是在那万尸谷里住着,我也愿意。” 这话倒是同杨翊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若是真的让龙心狐这样的姑娘住在死人堆里,当真是天大的罪孽。 吃罢了饭,龙伯又进来收拾东西,杨翊道:“请问龙伯,我们要从这万尸谷出去,要怎么走才是?” 龙伯忽然抬起眼皮看了看杨翊,喃喃道:“那是出不去了?” 二人都是大惊,杨翊更是奇道:“为何出不去?” (中) 龙伯道:“此地既然名为万尸谷,自然是不曾见着有活人出去的。”龙伯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上的杯盘碗碟收拾起来,姗姗的走出了屋子。 杨翊呆愣了半晌,龙心狐忍不住拽了拽他衣裳,低声道:“杨大哥……” 杨翊还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我出去透透气。”说罢,快步转身走出房门。他心里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龙心狐将他当作依靠,若是让她看见自己也乱了方寸,必定会伤心难过。 此刻月色当空,小院仲一片寂静。大槐树枝叶微颤,突然飞走几只乌鸦,颇有几分凄凉。杨翊信步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不经意间却传来一阵琴声。这声音铿锵有力却又绵意潺潺,仿佛有笛子又有琴,时不时却还有铃声相伴,甚是动听。 听着琴声,杨翊见坚决的心中平缓下来,适才的凄凉也悄然消逝。只听是东屋里头传来的琴声,里头还亮着灯光,见着有个人影在窗户上晃动。杨翊不知不觉走近了,那琴声忽然停了,只听里头的人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竹香小院?” 杨翊忙恭敬道:“晚辈杨翊,无意冒犯前辈。只是蒙龙伯收留在此留宿一夜,适才听到前辈的琴声悠扬,不自觉就走了过来,冒犯之处还望前辈多多见谅。” 那声音道:“噢,原来是龙大小姐的朋友。”这声音听来温柔婉转,气韵却十分的浑厚,仿佛是个女声,却又听得有些模糊。杨翊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就道:“那晚辈先告退了!” 杨翊躬着身子又等了片刻,却也没有等到任何动静,抬头一看,屋子里的灯也已经熄灭了,四周更是一片黑。杨翊心想:这个前辈也怪异,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熄了灯。心下也不想多问其他是非,夜也越发的凉了起来,就转身回南屋里去了。 龙心狐正坐在桌子前拨弄油灯的灯芯,见杨翊进来了,急忙起身道:“杨大哥你回来了,外头好凉,我在院子里转了一下都没有看到你。” 杨翊走过来拉着龙心狐坐下道:“我到东屋哪里去了,刚才你没听见有人弹琴么,我就是过去看看。” 龙心狐点头道:“听见了。起先你不在我一个人还觉得怕怕的,听了那曲子也就觉得不怕了,刚才还趴着睡着了,心也不慌了。” 杨翊疼惜道:“累了怎么不去睡?”龙心狐摇头道:“我担心你一个人又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这里法门多,若是走错了,便会万劫不复的。”杨翊微微点头,龙心狐又道:“杨大哥你不要急,当初我们在悬崖地下不是也一时找不到出口,后来还不是都出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找到出口的。” 杨翊还只是点头,微微一笑,道:“说得也是,都这么晚了你先歇着罢,要不然等找到出口还要我背你出去不成?”龙心狐乖乖地点头,就走进里屋去睡下了。杨翊见她睡沉了,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想那时在那山洞里好歹也是个地方,可是此出到处是法门,周围的事情更是莫名其妙,根本摸不到头绪,又要如何找出路?想到这里,不禁更是心烦,竟然烦躁的一休没有睡踏实。待到杨翊听到门口有动静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龙伯端着早点心走进来,龙心狐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杨翊看到自己身上披着衣裳,就道:“龙儿你几时醒的?”龙心狐道:“天没亮我就醒了,我还帮着龙伯做了几样点心,刚才清灵散人吃了都说好,杨大哥你尝尝。”说着,龙心狐端过一盘点心到杨翊面前,杨翊随手拿起一块,却无心品尝,只胡乱往嘴里一塞,信口说好。 龙伯道:“杨少侠用罢了早点,就该动身了。” 杨翊奇道:“动什么身?”转而一想,道:“难不成龙伯你要赶我们走?”龙伯呵呵干笑两声,道:“小的可没有这个胆量要赶二位走,这是我师父适才给的一封信,二位请看。”杨翊急忙接过那信,慌忙的抖开了,只见上头写着几个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杨翊看不明白,转手递给龙心狐,她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喜道:“散人是告诉咱们她已经把北面的法门打开了,咱们朝北走,一定可以找到出处。” 杨翊又把那纸拿过来看了又看,道:“这些的是什么东西,鬼画符似的怎么你都能看得懂?”龙心狐道:“这是我们族人特用的一种字体,快别说这么多了,散人说过了午时法门就关上了。”说着,龙心狐拉起杨翊就走。杨翊急忙将那纸折了揣在怀里,忙不迭道:“咱们就这么走了么,是否该去谢谢清灵散人?” 龙心狐道:“她若是想让你谢她,也不用写张字条给咱们了。走吧!”龙心狐不由分说地拉着杨翊走出了竹香小院。槐树上头一群乌鸦哗地一声飞散开了。 走出竹香小院眼前又恢复一片荒凉,再要回头去找那竹院却已经没有踪迹可循。二人迎着浓雾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正被一堆大石头挡住了去路。杨翊试探了一下那堆石头,道:“这难道就是你说的法门?”龙心狐道:“应该是这里。这万尸谷旁的没有,只有这些石头,我看这就是出去的法门。” 龙心狐拽着杨翊手,道:“杨大哥,试试吧!”杨翊只觉得心口扑通扑通乱跳,也不知道这走进去又会是什么,但见龙心狐眼神如此坚定,自己也不好打退堂鼓,只好硬着头皮闯一闯。这用力一闯,二人的身子就从那堆石头中间穿了过去,再回头看,身后竟然是个长满苔藓的峭壁,周围的峭壁上也爬满了各种藤蔓树枝,再去推那石壁,却不可能再穿回去了。 杨翊正在奇怪,龙心狐道:“凡是法门,都只可单入单出,并不可来回的。故而咱们要香原路再返回那是不可能了。” 杨翊点点头,心里却猛地凉了一下。看眼前虽然浓雾已经褪去,却也是一派荒凉景象,额头上一线天,倒是很象绝壁崖下的那个山谷。杨翊不禁拉紧了龙心狐左手,道:“龙儿你拽着我,千万别松手。”说吧,二人就沿着石壁朝前一直走去。 只是这越往前头走,却起了雾,四周的潮气也大了起来。杨翊警觉地察探四周,忽然觉得龙心狐手心一颤,道:“杨大哥,你看上面。”杨翊跟着一抬头,只见那些石壁上满是发亮的小点,一双一双竟然是眼睛。再细看那峭壁上竟然攀附着几十只猴子一般大小的东西,它们身子瘦小,额头突出,通体绿色故而贴附在那峭壁上不仔细并看不出。 就再杨翊抬头的瞬间,这些东西忽然撒开抓着石壁的爪子,嗖地一声纷纷扑了过来,尖叫朝二人扑了过来。杨翊急忙将腰间长剑一抖,一手紧抓着龙心狐不放,一手还要忙于对付那些畜生。这些个小东西扑来扑去,张牙舞爪看似凶狠,却根本敌不过杨翊三下两下的剑招。几只东西受了伤,其余的统统吓得退到一旁不敢靠近。只是它们依旧排成一队,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个人。 杨翊小心地把龙心狐往身子后头拽了拽,低声道:“我说跑,你就跑知道吗?”龙心狐点点头,杨翊拉着龙心狐朝后退了几步,忽然将龙心狐朝后头一推,大喊一声道:“快跑!”龙心狐不明所以只顾着朝前头跑,那群东西叽哇一声一哄而上。杨翊一个纵身将身体卡在那峭壁剑,挥动长剑将两旁的石头砍下来挡着去路。 龙心狐见状不禁大喊:“杨大哥,你快下来啊!”杨翊一边再砍,却看到那些小怪物竟然一边在吃那些石块,没有多大会儿竟然吃了一大半那堆石头。杨翊急忙一个纵身跳下来,拉起龙心狐就跑。 只是跑出不到百米,忽然迷雾中显出一个人影来,杨翊警觉地停下脚步,将龙心狐往身子后头藏了藏,只听那人说:“你们是什么人?” 这声音分明是个姑娘,杨翊挥了挥手,散去些浓雾,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她看来十七八岁,却一身红嫁衣好像是个新娘,怀里抱着一把古琴安静地坐在一张石榻上。她见了二人却面有伤感,皱眉叹息道:“你们来了。” 这口气仿佛是在等一个故人,杨翊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接口道:“我们也不想来这里,不过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才冒犯了姑娘的地方。” 新嫁娘忽然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古琴,道:“既然不想来,怎么又来了呢?既然来了,为何又说不想来呢?” 杨翊道:“实在情非得已。” 新嫁娘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忽然目光落在龙心狐身上,又看了看杨翊道:“她是你的新娘子么?” 杨翊觉得这人奇怪,不禁同龙心狐对视一眼,新嫁娘又道:“我问你,她是你的新娘子么?” 杨翊道:“现在还不是,不过我会娶她。” 新嫁娘忽然冷冷笑了笑,道:“倘若你都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了,还说什么娶她?” 杨翊道:“所以,我当然会要活着从这里出去。” 新嫁娘纤细的玉手微微拨弄着琴弦,道:“可是,倘若我不让你们活着出去呢?”这琴声从那古琴中传出既没有清灵散人的琴声来的悠扬,更没有花枝枝的琴声清远。龙心狐有些畏惧,冷不防朝杨翊背后躲了躲。 忽听背后轰隆一声,只见那群猴子哗啦啦闯了过来,新嫁娘忽然把琴一拨,那些猴子听见琴声立刻止步不前,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个人。 杨翊望了那些猴子一眼,转向那新嫁娘道:“姑娘……” 那新嫁娘微微抬头道:“叫我喜娘。”杨翊愣了一下,随后道:“喜娘,我二人无意冒犯,只是想借过此地,请姑娘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喜娘又拨弄几下琴弦,声音颇为哀怨,低声道:“我同你们行个方便,你们是否也该要帮帮我呢?” 龙心狐大眼睛眨了眨,道:“知恩图报这个道理师父和外公都说过,我还是懂得。”杨翊也道:“喜娘若是有事相求,我们自当尽力。不知道喜娘可否容我们通过此地?” 喜娘面有喜色道:“我被困此地只是为了等一个人,你只要帮我找到这个人,我就得就了。” 龙心狐起身,不解道:“什么人?” 喜娘道:“自然是一个真心待我,愿意娶我的男人。” 龙心狐还是有些不懂,瞪着大眼睛望着她道:“那男人是谁?”喜娘笑了,缓缓地朝龙心狐伸出手,杨翊顿时觉得不对劲,忽然上前一步将龙心狐拉过自己身边,冷言道:“姑娘这可是不情之情,要我们如何答应?” 喜娘却不理他,看着龙心狐道:“小姑娘,只要你让这个男人真心诚意地娶了我,我就得救了。” 杨翊哼了一声,道:“我原就知道你不会出什么好主意。要我真心诚意地娶你,便是假情假义的我也做不到。除了龙儿,我便不会再娶别人了!” 喜娘道:“这个也容易,只要我附到她身上,你不就是真心诚意地娶我了?” 杨翊急忙退后两步道:“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是绝不可以对龙儿不利。” 喜娘听了,忽然笑道:“这样看来你真的是一心一意地对她,我便是没有找错人了。你若是再往后退一步,那些石猴子就会吃了你和你那心爱的龙儿的。你是要一起死,还是……” “要死一起死!”杨翊眉头一皱,握紧了龙心狐的手。没想到龙心狐却道:“我才不要死。杨大哥你怎么可以死呢?我们好不容易才从绝壁崖地下爬上来,怎么可以说死就死了呢?你不是还要找你爹娘,你不是还要娶我呢么?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杨翊眼眶一红,顿时觉得心头暖融融的道:“好,既然这样。我们就活着出去,等我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 喜娘冷冷一笑,道:“你说得好生轻巧,只怕你们今晚很难走出这无情天。” 杨翊道:“倘若真的在这里遇了不测,我们死在一起,龙儿也不会怪我罢?”龙心狐微微点头,嘴角映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道:“杨大哥这么有本事,怎么会出不去呢?即便真的出不去了,我也要陪着杨大哥一起死。” 杨翊也微微点头,喜娘眉头一皱,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成全你们吧。”话音刚落,忽然手指弹动一根琴弦。石猴子闻声,犹如听到军令的士兵,齐刷刷涌了过来。 杨翊不及多想,长剑一抖朝石猴子挥砍过去。是猴子个头儿小,身手自然格外的灵敏,杨翊剑舞如虹,龙心狐双手一甩抛出两条长虹般缎带,直捣那石猴子队伍。二人一来一望,也同那石猴子招架了不下数十招。 石猴子渐渐退去了,纷纷趴在长满苔藓的石壁上,静观不动。杨翊喘着大气,很是吃力。琴声忽然停了,喜娘显得很有些恼火,抬起头道:“你这小子还真是顽固,你若是应了我,我自然放你们走,何苦在此苦苦顽抗。” 龙心狐拉着杨翊,也显得有些生气道:“你这个人这样不讲理,杨大哥都讲了不会娶你,那里有逼人家娶你的道理。你还真是不知羞!” 喜娘怒道:“臭丫头你说什么,谁说我嫁不出去。” 杨翊却也笑了,道:“若是有人要娶你,你就去嫁给他好了,何必在这里一直坐着等。” 听了这话,喜娘忽然显得很哀伤,低声道:“你以为我不愿去么?”说着,她伸手撩起自己的群摆,二人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石凳下搭拉着一双石头般僵硬的双腿,龙心狐不忍,怜惜道:“这是怎么回事?” 喜娘道:“若是我能走,早就离开这里。只是我被人施了法术,离不开这里。” 龙心狐恍然道:“原来你就是石美人。” 喜娘点头,哀求道:“既然你知道我,你可以知道我在这里已经受了五百年的苦,若是你能救我,我便是来生作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龙心狐咬着下唇低头不语,杨翊道:“姑娘的苦处我们知道,可是姑娘的要求实在是我等无能力为力,恕在下不能从命。” 喜娘忽然又要怒气迸发,龙心狐却道:“我同师父学过一些法术,或者,我可以帮你减缓石化的速度,只是,要我解除这个魔咒我也做不到。或者等我回山谷问了我师父再回来帮你解除这个魔咒。” 喜娘眉间凝聚的怒气忽然消散无影,反而有些不确信道:“此话当真?” 龙心狐点头道:“我知道被人施了法是很辛苦的一件事,若是能帮你我自然会帮你。”说吧,手指轻轻朝她一弹,只见从喜娘脚下升起一个光罩,将喜娘笼罩在里头。龙心狐道:“我只能先用真气罩把你罩住,你忍一下。” 喜娘道:“想不到你还能如此待我,当真是我看错了人。你们走吧,这些石猴子不会为难你们。” 二人谢过,只见石猴子纷纷匍匐在那石壁上,忽然化作一块块硬块消失在绿丛中。二人刚刚走出没几步,喜娘道:“等等,你们从这里走难免会遇上前头的石头人,倒不如退回去从西南走,不多会儿就能到蟠龙山谷。” 杨翊抱拳道:“多谢!”言罢,二人按着喜娘说的方向直朝前走去。 果然,不多时就看到眼前一片白雾笼罩下的山谷浮现在眼前,龙心狐喜道:“是蟠龙山谷了!”说着,撒开杨翊的手飞快地跑了过去。 (未完待续) 狐之说 七、玄武七宿 倘若时尚当真有世外桃源,那杨翊此刻定是身在这桃源了。 眼前流水潺潺,碧影蹒跚,四处鸟语花香,此刻并非三月,却有桃花盛开。二人拉着手,杨翊被龙心狐引着绕过了山道,走过了溪流,眼前已经是一片比率清澈的湖水。 龙心狐望着湖岸对面的陆地,欣喜道:“越过这大湖就是山谷里头了。”龙心狐说罢就要走,杨翊急忙把她拦住,道:“龙儿,你外公临终之前不是嘱咐过,要你不要再回蟠龙山谷,难道你忘了?” 龙心狐道:“龙儿当然没有忘,可是不穿过山谷,哪里寻找出口?杨大哥你不是急着要出去么?” 杨翊拉着龙心狐在湖边的石头上坐下,静静道:“这事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咱们怎么就一路追到这里来了。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龙心狐却泰然道:“不要紧的。我从小在山谷里头长大,对山谷里头的地形熟得不得了。若是杨大哥怕遇见人,那咱们绕小道就走是了,咱们小心些就是了。” 杨翊也做回应,只是道:“走了一天的路你饿不饿,我看你现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龙心狐道:“我知道前头有许多野果子,这里我比较熟,还是我去吧。” 杨翊按住她道:“自然是我去。哪里让你一个姑娘家四处找吃食的道理,你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杨翊也不容龙心狐再辩驳,一转身就没了影踪。 走出不远果然正如龙心狐所说是一片果子林,树上果实累累。只是那些果子看起来模样有些奇怪,杨翊从未见过,不过倒也无妨。杨翊想着摘回去让龙儿挑一下,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自然就有分晓了。于是便伸手麻利地摘了慢慢一兜,用衣襟裹着,掉头就往回走。 “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在这里偷果子!” 身后忽然冒出个声音,杨翊猝不及防,肩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不及转身,衣襟哗啦一声散开,果子落了一地。杨翊急忙出手相迎,那人挥出一拳正打在他心口,杨翊楞楞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眼见那人又要挥拳过来,忽然一只手拦住了他,那人一回头,喊道:“虚宿,斗宿你们怎么来了?” 这三个人都穿着粗布的长衫,打扮也无甚特别,只是那被叫做虚宿的人年级略大些,另两个看来也都和杨翊差不多。斗宿上下打量了一下杨翊,问那人道:“他是什么人,你好好的为何要同人动手?” 那人道:“这小子鬼鬼祟祟在这里偷果子,我不过是教训教训他。” 杨翊道:“在下杨翊,不过是想在这里摘些果子充饥,在下不知这里的果子原是有人看管的。” 虚宿道:“这果子原是没有人看管的,不过你不是蟠龙山谷的人,不问自取无异于偷。” 斗宿也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进来的?” 杨翊揉了揉胸口的伤,这三个人看起来虽然平常,出手却异常敏捷,若是真的打起来自己绝占不了半分的便宜。杨翊朝他三人一抱拳,道:“既然这样,那冒犯了,在下告辞。” 杨翊转身要走,忽然被那人上前一步伸手拦下去路,那人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们,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翊不服气地看了那家伙一眼,冷冷道:“我已经说了我叫杨翊,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道:“我是危宿,既然你不肯说你是什么人,那就怪不得我们要带你回去见谷主了。”言罢,拳头已经打了过来。杨翊脑子里还不及多想,另两个人也一起打了过来。 龙心狐在湖边等了老半天,却不见杨翊的踪影,正焦急难耐,忽听一阵打斗声自果林传来。龙心狐一惊,暗暗叫糟,才往前跑了两步,只见一团人已经打了过来。 杨翊被这三人团团围住,腹背受敌,早已经吃了不下数十次的亏。他忽然从腰间抽出长剑朝那些人一指,道:“诸位,我本不想伤人,可是诸位一再相逼,而我又不想死,只好得罪了!”长剑一挥,就朝三人刺了过来。 斗宿手心一晃,亮出一道光芒,转眼朝杨翊胸口打来。龙心狐大惊,呼道:“快住手!”说着手心弹出一根长线,啪啪已经将斗宿手腕圈住。杨翊被她一呼,猛一走神,危宿一拳已经被后袭来,杨翊不及防备,身子超前一冲嘴角就渗出血来。 “杨大哥!”龙心狐见状急忙跑了过去,托住杨翊的身子,关切地扶他靠着石头站稳了。 斗宿被她缠住手腕,也是一惊,见龙心狐跑过来,不禁失声惊呼道:“大小姐!”其余二人问声不禁回头,一见了是龙心狐,三人急忙单膝下跪道:“属下不知是大小姐回来了,多有得罪,大小姐恕罪。” 龙心狐只是一心焦急地擦拭杨翊嘴角的鲜血,关切地问道:“杨大哥你疼不疼,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的?”杨翊微微摇头,却一直捂着心口,咳嗽了两声,双腿一软坐到在地上。他未料到这些人出手竟然如此迅雷不及掩耳,这一拳当真伤得不轻。 三人也都对龙心狐如此关切杨翊感到有几分诧异,虚宿道:“属下不知是大小姐的朋友,出手重了,还望大小姐恕罪。” 龙心狐又是焦急,又有些奇怪道:“你们几个怎么在这里?算了……还不快去把孙长老找来给杨大哥医治?” 三人显得有些犹豫,斗宿道:“大小姐,谷主一直很担心大小姐,四处查找大小姐的下落,如今大小姐回来了,是否应当回去见见谷主?” 虚宿紧跟着道:“是啊。这位小兄弟伤得不轻,只怕孙长老一时半会儿也治不了,倒不如我们把他带进去,交给孙长老慢慢医治。” 龙心狐很为难地看了看杨翊,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硕大的汗珠,忽然眉头一皱,顿时昏厥了过去。龙心狐急得要哭了,不禁大叫道:“杨大哥你快醒醒啊,你不要丢下龙儿……你们……你们谁有七星丹的,快给我啊!” 危宿急忙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药瓶,交给龙心狐。龙心狐倒出两颗药丸给杨翊吞下,虚宿上前拉住杨翊的手把了一会儿脉,道:“大小姐放心,他只是昏过去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龙心狐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冲着危宿道:“都是你,谁让你出手那么重。” 危宿百口莫辩,急忙跪地道:“属下该死……大小姐恕罪!” 龙心狐扶起杨翊身子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帮我把他扶进去!”危宿急忙应了一声,上前来背起杨翊就走。 穿过石桥绕过桃花林,就是真正的蟠龙山谷。杨翊靠在危宿的背脊上被他一路狂奔颠簸得越发有些头昏脑张,迷蒙中只觉得眼前忽然一片翠绿,耳畔隐隐是鸟语花香,接着又是一阵颠簸,渐渐也就失去了知觉。 龙心狐坐在床榻旁,小心地沾湿了手巾擦拭杨翊额头的汗珠。危宿同斗宿两人站在一旁看在眼里,不禁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虽不说话也都心知肚明了。 不多时就见虚宿引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从门口走了进来,见了龙心呼就道:“大小姐,许长老来了。”老者虽然年迈佝偻,身子骨看起来却硬朗,两条腿显得极长。见了龙心狐也是急忙行礼道:“许远见过大小姐。” 龙心狐忙扶起他身子,道:“许长老何必行这么大的礼,该是狐儿拜见您才对。” 许长老就起身道:“大小姐失踪数月,谷内上上下下无不心急如焚,谷主更是寝食难安。如今大小姐回来了,当真是承蒙天恩,老夫应当拜见大小姐才是。” 龙心狐道:“让长老们和师父担忧了,是狐儿的不是。不过这些事先搁着吧,许长老快帮我看看杨大哥得伤势。” 许长老这才看见床上那躺着的年轻人,不禁也露出诧异的目光。不过这一眼扫过危宿低头不语,斗宿也只是摇头,虚宿更是视若无睹。许长老就在床沿坐下,气定神闲道:“大小姐莫急,先让老夫看看这位小兄弟的伤势如何。”说着,卷起杨翊的袖管把脉,许长老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伸手在杨翊心口探了探,显得颇为奇怪道:“他这伤……是被玄冥神功所伤,难道……是你们几个打的?” 危宿就道:“是危宿一是鲁莽冲撞了大小姐的朋友,许长老看看这伤还能不能治的。” 许长捋着胡须道:“不用猜也知道是你这个鲁莽性子,他这身子骨原本有伤在身,你又来火上浇油,难怪伤得这样重。哎……” 龙心狐一听他叹息,慌忙道:“长老您叹什么气,难不成没得医?” 许长老起身道:“大小姐恕罪。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莫说老夫,就是所有的长老都来,只怕也治不了他。” 龙心狐大惊,危宿奇怪道:“不会吧。难道他真的这样不经打。我这一掌打得也不算十分重,怎会就这样要了他的命。” 虚宿道:“你们几个的身手自己也是知道的,莫说他不是山谷里的人,就是外头的武林高手让你们这样一折腾也少了大半条命。” 斗宿跟着道:“许长老再看看。” 许长老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小姐恕罪。许远不敢违背祖上的规矩,此人伤势极重,即便当真可救,却不能救。若要救他,整个蟠龙山谷怕是只有谷主才是。大小姐宽厚,就不要再为难老头子了。” 龙心狐顿时明白了过来,也忍不住一声叹息,虚宿忙扶起许长老道:“大小姐特意让我过去请您过来,就是怕这事惊动了谷里的其他人,如今要请谷主来,那岂不是……” “不打自招。”斗宿跟着道:“只怕谷主也难违背祖上的规矩,到时候大小姐犯个通敌的罪名,说不定没救了他反倒害死了他。” 龙心狐泄气敌坐在床沿,望着杨翊柔声道:“我知道师父一定有法子救你,可是我也怕还没有救了你,反倒先害了你。” 斗宿道:“要不然去把牛宿,女宿,壁宿和室宿也都找来,和我们七人之力用玄冥神功替他疗伤。” 虚宿道:“说的是,壁宿在我们七个中武功最高,说不定集我们七人之力真可将他体内得玄冥真气逼出来。” 许长老却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 斗宿道:“这法子不好。大小姐本不想太多人知道她回来的消息,若是惊动了壁宿他们,谷主一定会知道,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许长老听了连连点头,跟着捋着胡须沉思道:“其实只要暂时控制住他体内的玄冥真气不要发作,就可保全他性命。” 龙心狐听了,忽然皱起眉头来。三人见龙心狐愁眉不展,一个个也是束手无策。龙心狐却忽然起身就朝门口走去。 “大小姐……”三人齐声唤了一声,虚宿忙上前阻拦道:“大小姐这是要去哪里?若是大小姐又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要如何向谷主交待。” 龙心狐道:“若真是那样,就不用交待了。全当我不曾回来过,只麻烦你们帮我把杨大哥送出山谷,交到他师父手上就是了。”龙心狐忽然推开斗宿的手就冲了出去,斗宿要再拦没拦住,许长老忙道:“还楞着干嘛,还不快去追!” 危宿连答应也来不及,快步就赶上去。许长老拉了斗宿道:“你也跟去看看,我怕危宿这个毛躁小子又跟着闯祸。” 斗宿应了一声,也跟了出去。 龙心狐出了别院一路朝东北直走,危宿同斗宿跟着,却也不敢多问。过了翠阴廊一股不祥的念头忽然扶先出来,斗宿夺上两步,拦下龙心狐去路道:“大小姐要去银狐谷?” 龙心狐道:“我只是要去救杨大哥。我也知道那里是禁地,你们若是不敢去,我一个人去好了。我也不愿连累你们!”说罢,就快步走开了。斗宿忙将危宿一拽,道:“楞什么,还不快跟去。” 虽说谷里的人都知道有个银狐谷,可是素来没有人敢擅自进入。那些妖狐生性凶残,嗜血如豺狼,凶残如饿虎,进来的人便没有能活着出去的。危宿斗宿才一进来,就被一股子透心的寒气给震住了。斗宿不禁抱紧了自己,可还是觉得这冷气透过骨头直渗到血脉里头,冻得两个人不自禁地打哆嗦。龙心狐却处之泰然,仿佛这冷她全然感受不到。 再往里头走,竟然下起了雪。四周绵延起伏的积雪好似一座座小山丘,只是这白茫茫渐渐蠕动起来,此起彼伏犹如波涛一般汹涌。猛然从中乍现出一道道寒光。 危宿浑身一颤,只觉得斗宿冰冷的手也抓紧了自己。那些雪白的妖狐闪烁着碧绿阴冷的眼珠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来人。一个个耸起了背脊准备应战。斗宿危宿也跟着警觉起来,可是龙心狐却只是从一旁的树枝上摘下一片叶子,抖了抖上头的积雪放在唇边吹了两声。 那群妖狐听见这声音,忽然间变得仿佛家猫一般的温顺,站起来慢慢走到了龙心狐身旁,蹲在她脚旁就不动弹了。原本凶神恶煞一般碧绿阴冷的眼珠子,却变得犹如温润的宝玉一般晶莹闪烁。 龙心狐蹲下身子去抚摸那些白狐,柔声道:“我知道你们是一心护主,我如今要借你们的宝贝一用。只要杨大哥的伤好了,我立刻就送回来。”那些白狐仿佛能听懂她言语,越发的乖巧温顺的不动弹了。 斗宿危宿一时看得傻了,不禁是惊叹不已,斗宿恍然低声道:“原来长老们说的能通灵的仙子就是大小姐,想不到她连银狐谷的这些妖狐都能驯服,难怪谷主看她好像个宝似的。”危宿也不说话。二人还在发呆,只见龙心狐已经站起来朝里头走了进去,二人急忙快步跟了过去。越往里头走,反倒不见了雪,渐渐也没有了冷气,反倒是一片翠阴的山谷。眼前冒出一个山洞,隐隐有绿光透出来。龙心狐也不犹豫就走了紧去,两个人更是来不及考虑就跟了进去, 危宿揉了揉眼睛,随即看清楚这山洞内停放着一具水晶棺材。龙心狐几步走上那停放棺材的石台,面对那花团簇拥的死人道:“我知道这是犯了族里的禁忌,可倘若救不了杨大哥,狐儿也不想活了。所以,我还是要借那宝贝一用。” 龙心狐说着伸手要打开棺盖,斗宿顿时恍然,慌忙冲上前去阻止道:“大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 龙心狐却道:“他们中原人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我借用这颗珠子救人,也当就是替娘积阴德,我想娘一定会谅解我的。”说罢,执意要推开那棺盖。 她正要身手去摘那颗珠子,却被危宿一把抓住道:“即便夫人会谅解你,谷主也未必能饶了你。” 龙心狐道:“我不管,反正人我是救定了。”说着,一把推开危宿摘了珠子揣在怀里。危宿还要再劝阻,却先被斗宿拉住,斗宿也不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没有了琉璃珠,绿光立刻散了,山洞里一片黑暗,唯有水晶棺材散发微弱的光芒。龙心狐凝望着那棺材里的人,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斗宿道:“大小姐快走吧。用珠子救了人,还要快些放回来,若是谷主察觉就不妙了。” 危宿也不等龙心狐回答,拉起她就跑。龙心狐也只好跟着两人一路小跑的回到了别院,许长老一见三人这么快就回来了,惊讶不已,却又显得十分担心道:“你们几个去干什么了?” 龙心狐从怀里掏出那颗硕大的琉璃珠,此刻这珠子已没了刚才的光芒,却依旧通体碧绿晶莹。许长老惊讶不已,张口结舌道:“你……你们怎么把琉璃珠给偷来了?这……这可是要惹上杀身之祸的呀……你们两个,我叫你们跟着去看着,你们怎么也跟着胡闹!” 斗宿一把拿过那珠子塞在许长老手里,道:“您老先去救人,其余的等救了人再说。”说着连推带攘的把许长老给推进了屋子,咣当一声是把门给拴上了。 杨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他睁眼四周看了一下,屋子里桌椅齐备,只是空无一人。他心里纳闷,四处也找不到龙心狐,匆忙穿了衣裳就朝院子外头走去了。 他脑子里还记得是在蟠龙山谷口的果林里同那三个人动了手,自己受了伤。想到这里,杨翊不禁伸手探了探胸口的伤,确实还在隐隐作痛,可见这不是做梦。放眼看去,这里却已经是小桥流水,亭台楼榭,院子精致的不比将相王侯家逊色。 “什么人?”杨翊忽听身后有人说话,正要回头,肩膀却被那人死死扣住。这功夫不算高明,他只将肩膀一缩,身子跟着退了出来。不待那人还手,他已经一拳打在他胸口。这一拳,仿佛打在了石板上,只震得杨翊胸口作痛。紧跟着肩膀背人反扭一把,那人又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在这里到处乱走?” 杨翊撇撇嘴,不服气道:“你管我什么人,我高兴在哪儿走就在哪儿走。” 那人忽然用力一拧,几乎拧断杨翊整个胳膊。他心下暗道:如今我是有伤在身,若是平常单打独斗你却未必是我的对手。那人又喝道:“你再不说我拧断你的胳膊!” 杨翊道:“你拧断了右胳膊我还有左胳膊打你,你有本事把我两条胳膊一起拧断。”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嘴还挺硬,好我就成全你!”忽然两只手抓着杨翊的胳膊使劲儿要拧,杨翊被他这一用力还真是疼到了骨子里,偏又咬着牙不肯求饶。忽然又人道:“牛宿你做什么?” 接着就有人跑了过来,杨翊虽然看不清那人模样,心里倒是十分感激的。牛宿一听那人呼唤,就松了手。杨翊忙捋着胳膊站起身来,正要朝那人道谢,不禁先是惊讶道:“怎么是你?” 危宿一见是杨翊也很吃惊,杨翊原想同他道谢,但想到自己的伤也是他打的,又为何要向他道谢,于是把头一扭,也不说话。 牛宿指着杨翊道:“危宿,你认得他?” 危宿一愣,正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见斗宿跑了过来。斗宿见了危宿的脸色,就知道个大概,忙将话峰一转,道:“牛宿,你来这里做什么?” 牛宿见了两人,就道:“我还要问你们两个,怎么这两天都不见你们回去。我听散儿说看见你们往这里来了,谷主让我叫你们过去。” 听说是谷主召见,斗宿危宿互换了眼色,都觉得不对劲。杨翊觉得这几个人古古怪怪,尤其是这个叫牛宿的,还真是壮得像头傻牛,自己这两条胳膊险些就葬送在他手里。斗宿道:“谷主找我们所为何事?我跟你回去看看。”说着拉着牛宿就走,一边还不助地朝危宿使眼色,危宿于是也拉起杨翊朝别院深处走去。 杨翊被他扯着走了老半天,忽然挣脱道:“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你刚才打伤我的帐我还不曾同你算,如今又险些被你兄弟扯断了胳膊。” 危宿冷冷道:“若不是为了大小姐,我才懒得管你。” 杨翊听到他说“大小姐”三个字,才忽然想起龙心狐来,忙道:“怎么不见龙儿,你们不是把她怎么样了吧?” 危宿却也不说话,杨翊虽然也懒的理他,却又担心龙心狐的安危,于是嘀嘀咕咕道:“一个个跟死人似的,问了也白问。” 杨翊刚要走开,忽然听背后有人喊道:“哎,你这个人怎么不在屋子里躺着,到这里来乱转什么?真是一刻不看着你们就要出乱子,危宿,你还不把他给我送回去。”这声音越来越近,杨翊警觉地一回头,一只手已经搭在自己肩膀上。他下意识地反手一转,将那人按在地上,喝道:“你什么人,又要暗算我不成?” 那人被按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危宿忙过来一把推开他道:“谁来暗算你。我们蟠龙山谷的人一向行得正坐得端,暗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只有你们这些诡计多端的中原人才想得出来。”危宿扶起那老头儿,杨翊一看是个白须白眉的老头儿,不禁也暗暗责备自己冒失,被他骂了两句也就不还嘴了。 许长老哎哟了半天,直起腰杆来指着杨翊道:“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你早就死了。” “你说是你救了我?”杨翊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白眉白须的干瘦老头儿,许长老揉着胳膊,道:“你们外头的这些人还真的恩将仇报阿,我才保住了你一条小命,你救反过来要害我。要不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我才懒的理你。” 杨翊忙道:“龙儿人呢?” 许长老一把拉过杨翊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说道:“腿长在她身上,我哪里会知道。她是大小姐,怎么也论不到我管她呀!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杨翊抽回胳膊道:“这个不急,我先找到龙儿再说。”说着,撒腿就跑。许长老急得在后头大喊道:“你快回来,你的伤还没好呢。这儿是她的家,你急个什么劲儿啊,弄丢了你她回来赵我们算账怎么办?”许长老话音没落,杨翊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这院子看起来一般,却跟个迷宫似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杨翊走了老半天,却始终都是些假山怪石,小桥长廊,找不到出口也看不见入口。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一无所获。他正泄气地在那假山石上歇息,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就见两个人走了过来。杨翊一急,忙往假山后头一藏。 走来的竟是两个姑娘,穿着光鲜,看似也不像是这里的丫环。就听那年纪略小的姑娘说:“你说蝶仙这一卦卜的是吉是凶?” 那年级略大的姑娘就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多事。谷主若是不说,连长老们都不敢随便问这卦相的事情,就你多事。” 年级小的姑娘掰着指头道:“可是好端端的卜什么卦呀,又不逢节气,也不是年历。” 另一个姑娘想了想,道:“或者谷主担心大小姐的安危,这一卦是为大小姐卜得也说不定。”两人说着说着就越走越远,杨翊也听不清楚她们再说什么了。 不过前头这些话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杨翊心下奇怪:“看起来这地方的人对龙儿仿佛很是关心,那几个怪人又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叫着。既然这样,他们应该不会伤害龙儿才是。”杨翊这样想着,心里不禁觉得也轻松下来,身子微微朝后一靠,却没想到靠了个空,仰天就是一个跟头,足足摔出了十来尺,险些扭断了脖子。 待到他正迷糊地翻身坐起来,脖子就仿佛被压断了一般的疼痛。分明是假山堆里,怎么又会一个落空。杨翊揉着脖子站起来,之间眼前非但没有了假山,还是一片翠阴的小山谷。这里同喜娘那个山谷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又不近相似。 杨翊还在发呆,耳边却传来野兽的喘息声。他正转身四处观望,一群白狐已经来到了眼前。杨翊见过的珍稀怪兽也算不少,这种纯白凶悍的野狐却从未见过。那一双双碧绿的眼睛仿佛擎天的闪电,射得人心寒。 杨翊被这群畜生盯得心里发毛,脚下不自觉地动了两步。可只要他一动,那群白狐便紧跟着也上前一步。杨翊心想:“即便见了饿狼猛虎也不过如此,像不到如今倒被几个白狐吓成这样。说出来还真是让人笑话!”他忽然直起身子,冲那群白狐道:“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们的地方,我也是无意闯进来的。若是你们不喜欢我在这里,我走就是了。”说着,掉头就要走。可是掉头,却面对了一整块的山壁。 杨翊咬咬牙,转身要冲出重围,却忽然被先头几只白狐先扑了上来,朝着肩膀就是一口狠咬,疼得杨翊忍不住哇哇大叫。跟着又有几只白狐扑上来,杨翊被那白狐一口咬在肩膀疼得厉害,伸腿一踢,张口一咬,也狠狠咬了那白狐一口。几只白狐受了伤,嗷嗷地退了下去。 听它们叫唤倒实在是像狼,尤其是那一双双碧绿的眼睛寒光暴射,任再凶悍的饿狼也未必有这样锐利冰冷的目光。可是看这些畜生的身形模样却又的的确确是白狐,温顺的时候一个个好似嫁养的猫狗,又十分招人喜欢。 杨翊咬着牙站了起来,只看见肩膀上被他们那些尖锐的牙齿咬得血肉模糊,留下几个很深的血牙印,不禁愤恨道:“想不到这些畜生比豺狼还凶悍,若是晚一不就要让你要掉一个手臂了。”说着,抄起地上一块石头要砸过去。 那群白狐却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忽然扑在地上不动了。杨翊高举的石头还没有落下来,已经被它们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惹的心软了,却又厉声道:“别以为装傻我就不沙你们了,我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惹毛了我,我怎么都得捉一个给我陪葬。”说着,抡起石头就扔。石头直朝那群白狐砸过去,那群白狐竟然也不闪,嗷嗷一声,就见一只白狐被砸中了后腿,瘫倒在地上。 杨翊就觉得更奇怪了,仿佛是领头的那只白狐却朝杨翊走了过来,他不自觉地退了一下,警觉地又抓起一块石头。那白狐却温顺的在他身旁坐下,嗷嗷两声。杨翊奇怪地看了那白狐一眼,说:“你想干什么?”白狐深处舌头去舔那伤口,起初杨翊还有些躲闪,但是伤口被它添过却不觉得那么疼了。这才知道它是好意,也就不躲闪了。 白狐舔了一会儿,站起来回到狐群中,引领着狐群要离开。杨翊只觉得肩膀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对这些灵性的畜生反而越发的好奇了。于是就起身悄悄尾随,只见它们驼着那只受伤的白狐翻过前头的小石坡,去到了一片白茫茫中间。 忽然山崖石壁上跃下来一个人,几只白狐就把那受伤的白狐驼了过去,放在地上。接着就听见那只领头的白狐嗷嗷地叫了起来。 杨翊见了那人,不禁又惊又喜大声唤道:“龙儿!” 龙心狐闻声抬起头,不禁也道:“杨大哥,怎么是你?”龙心狐说着,就跑过来迎上杨翊,搀扶着他走了过来,见那肩膀上的伤口,忙道:“怎么又伤了?” 杨翊指着那些白狐道:“还不是这些畜生干得好事。” 龙心狐仔细看了那伤口,道:“让白狐舔了过了?” 杨翊点点头道:“说来也怪了。它们见了我起先也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是一通乱咬,我反口咬了它们,后来我用石头砸它们,它们竟然也不躲闪。” 龙心狐拉着杨翊腰间的狐毛穗子道:“这是它们同类的东西,见了又怎么会咬你。你还用石头砸它们,你看看把它伤的。”龙心狐小心地抱起那只受了伤的白狐,搁在腿上,从身旁的药筐里抓了几把草药涅碎了敷在它伤处。 杨翊道:“我也受了伤,怎么你倒心疼这些畜生不心疼我了?” 龙心狐道:“你那伤已经让白狐医治过了,不碍事的。倒是这只白狐,弄不好要瘸腿的。” 杨翊道:“这也怪它们笨,我仍过去它也不知道躲闪,畜生就是畜生。” 龙心狐道:“这些白狐可都是有灵性的,我说话它们听得懂,他们说话我也明白。它们虽然是畜生,可比起那些居心叵测的邪恶小人来,倒是可爱多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抚摸那白狐的皮毛。 杨翊撇撇嘴,望着眼前这些白狐道:“你们蟠龙山谷的人还真是怪异,把个这几只狐看的比人还重。什么圣物,不过是人凭空乱说的罢了。” 龙心狐弯下身子放下那只受伤的白狐,道:“这些白狐不同于一般的白狐。它们通灵性懂人话,它们是蟠龙山谷的圣使,在这里看管玄武兽已经三千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连我师父对它们都敬畏三分。如今你打伤了它们兄弟,它们倒不曾吃了你,已经算你命大。再说些不恭敬的话,让它们听见了,非把你大卸八块了不可。” 那受伤的白狐下地后,一瘸一拐地朝前走了两步,看起来伤势倒也不是很严重了。杨翊对这些畜生没有十分害怕,也有七分忌讳,听龙心狐这样说了,也就不吱声了。龙心狐拍了拍几只白狐,说了声“去吧”,那些白狐就走开了去。 龙心狐这才道:“对了杨大哥,你怎么来了,伤都好了么?” 杨翊道:“你此刻想到我了,刚才若是我死了只怕你也都还抱着那只白狐不肯放呢。” 龙心狐道:“你怎么就这样小气的,我说白狐替你舔过伤口了就不碍事了。不信你看看!”说着,龙心狐就扯开他肩膀上的伤口来看。那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却已经愈合了大半,杨翊更是惊讶万分,盯着那伤口看了又看。 龙心狐忽然惊呼道:“哎呀……你怎么出来了!若是遇见了人怎么办,要是让师父知道了,那就糟糕了。快跟我回去!”说完,拉起杨翊朝别院走去。杨翊一边走一边嘀咕道:“你师父到底是个什么人,你怎么这样怕他的,难不成还能把咱们吃了不成?” 龙心狐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微微摇头叫他不要出声。杨翊朝四周一看,小小的别院里竟然空无一人,安静异常。就连刚才那两个怪人一个怪老头儿都不见了踪影。龙心狐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杨翊左脚才刚跨进门槛,忽然听到有人说:“你们终于回来了。” (未完待续) 狐之说 八、布难陀仙(上) “师父!”见着这个人,惊得龙心狐险些被门槛绊到了脚慌起来,杨翊急忙扶住她,见她低垂的眼帘下有遮掩不住的恐慌。 杨翊望着这个坐在凳子上的人。他看似刚过花甲之年,虽然须发花白,但却硬朗神骏,棱角分明的骨骼中透出的是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杨翊料想有这样一番气度的人,决非是常人。而他正就是这蟠龙谷主——空灵子。 杨翊用余光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人,除了许长老,危宿,斗宿,虚宿和那几乎扭断他胳膊的牛宿之外还有三个年轻人,一个生得刚硬,眼角有道疤,一个却娟秀俊美的像个女人,还有一个虽不说话,看起来却极其沉稳。 空灵子正在往杯子里倒茶,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将倒了茶的杯子搁在身边,才看着龙心狐道:“狐儿回来了也不告诉师父一声,若不是师父通晓周易之道恐怕你在这里躲上十年八年的,师父也不知晓了。”杨翊忍不住浑身一颤。这个人说话虽然不用力气,却字字透着一股刚力,让人听了,不自觉地会被那股力量压制住。 龙心狐忙道:“师父,狐儿不是有心隐瞒。只是杨大哥他身受重伤,狐儿才冒死带他进山谷。狐儿知道错了,请师父责责罚。”龙心狐正要跪下,空灵子却伸手扶起她道:“师父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回来了师父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责罚你。来,坐下慢慢说。”说着,他已经搀扶龙心狐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又将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龙心狐看似也有些一头雾水,忍不住看了杨翊一眼。只这一眼,便将空灵子的目光也引向了杨翊。他将这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想必你就是狐儿冒死带进山谷的那个年轻人。” 杨翊抱拳道:“在下姓杨名翊,见过前辈。”他朝空灵子行完礼,只见空灵子笑道:“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客套,坐!”杨翊按着他说的,在桌子旁也坐下了,无意间却看到站在一旁的许长老朝他微微摇头,又摆了摆手。杨翊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屁股已经沾上了凳子。只听空灵子朝身后道:“你们都下去吧!” 七宿应了一声,许长老也只好跟着乖乖地出去了。虽然旁人都走了,可龙心狐却还显得有几分畏惧,说话也异常的小心道:“师父,我……” 空灵子道:“你同在天的事,师父都已知晓,伤心的事就不必说了。这里没有外人,自家人说话也不用这样。”龙心狐点点头,他又道:“你同在天一走就是数月,你可知道舅公担心你的安危。这数月你可曾吃苦,可有人欺负你,你又是如何过的,快讲来舅公听听。”龙心狐微微一点头,就将出谷后的事情大致得说了几分。 杨翊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二人。龙心狐忽然称他为舅公,而空灵子直呼龙在天名字,可见他的确是龙心狐的舅爷。可他看来实在是比龙在天还要年轻许多,也要精悍不少。杨翊心里正盘算这事,忽听空灵子大笑了起来。 杨翊一抬头就见空灵子正望着自己,捋着胡须道:“这样说来,这位年轻英俊的杨公子正式我狐儿的如意郎君了?” 杨翊被这话问的呆了,龙心狐羞涩道:“舅公又要取笑狐儿了。” 空灵子道:“你肯为他闯禁地,盗灵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舅公取笑不成。”龙心狐嫣然一笑,羞涩道:“原来舅公都知道了。” 空灵子微微点头,道:“你爹都已经这定情的挂饰狐毛穗给了他,可见这桩婚事他也是中意的。既然早晚也是要办的,倒不如趁着你回来就先把你们的事办了。一来为你冲喜,二来也算是替你爹娘了一桩心事。” 杨翊忽然道:“这样不太好吧。” 空灵子道:“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不妥?” 杨翊忙道:“并非是我,只是郁前辈如今下落不明,成亲是大事,理当由家长主持。我看是不是等找到郁前辈之后再细做打算,更何况也不急于一时。” 龙心狐觉得有理,不禁拉着空灵子道:“杨大哥言之有理。舅公,狐儿也担心爹的下落,舅公可不可以让蝶仙娘娘帮着问问爹的下落。” 空灵子微微笑了笑,拍着龙心狐的手道:“想不到杨公子果然是个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不过这桩婚事既然是清澄允了的,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分别。至于你爹的下落,若是能卜算出来,舅公也不会来找你问这许多。狐儿也休要担心了,你爹是多福之人,在绝壁崖下这许多年都没有事,他又师承白杨真人,精通周易之术,又怎会这样轻易在碧水罩里走迷了路。说不定这会儿他已经走了出去,正在外头等你们的消息呢。你二人若是成亲,消息散了出去自然会传入他耳朵里。到时候,即便你不找他他也会急着来看你。” 这话杨翊捂着耳朵都能听出几分不妥,龙心狐却点头道:“舅公言之有理,若是我们成亲的消息散了出去,爹听见了一定会来蟠龙山谷找咱们的。杨大哥,你说可好?”杨翊只好点头道:“也好。”只是这一声也好,说的不免有几分牵强。 空灵子笑而不语,看了龙心狐良久才道:“既然这样,那舅公就让他们去操办这件事。”说着,起身要朝外头走。龙心狐忙上来阻拦道:“师父,杨大哥被危宿的玄冥神功所伤,琉璃珠虽可暂且稳住他心脉,却驱散不了那股真气,求师父帮杨大哥疗伤。”龙心狐说着又要跪,空灵子忙扶住道:“哎,他既然已经是老夫未来的孙侄女婿,老夫又怎么会见死不救。”说着,拉过杨翊的手腕来把脉。 龙心狐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神色,紧张道:“舅公,杨大哥怎样了?” 空灵子松开手道:“不妨事。危宿那点功力还伤不了他性命,不过要驱散他体内的玄冥真气恐怕还要些时日。”空灵子言罢就转身出了门。 杨翊看他走远了,才关起房门来拉着龙心狐道:“他真是你师父,蟠龙山谷的谷主?” 龙心狐大大眼睛闪了闪,笑道:“这个还有假的么?他不光是我师父,还是我的外婆的哥哥,我的舅公。” 杨翊道:“这么说,蟠龙山谷里在没有比他说话更作数的人了?” 龙心狐道:“自然是的。长老们议事也都要师父点头才作数,杨大哥你问这些做什么?如今师父已经答应不责罚我俩,还答应要替你疗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翊蹙着眉头道:“这就更奇怪了。既然他是蟠龙谷主,就更应当遵守谷内的规矩,你说过蟠龙山谷外人不可入内,未经许可擅闯者,杀无赦。怎么他见了我,非但不生气,还答应帮我疗伤?你不觉的怪异?” 龙心狐道:“这也没什么好怪异的。师父一向疼爱我,爱屋及乌也是常有的。” 杨翊道:“既然他疼爱你,又为何这样轻易就答应要将你许配给我?他连我是什么人都还不清楚,难道就不怕你所托非人?” 龙心狐嫣然一笑,道:“你是我带进来的人,师父就是对你不放心,还不放心我么。更何况,我爹连他成亲的信物都给了你,师父也无须置疑了。” 杨翊还是皱着眉头,门忽然咣当一声,只见危宿和斗先闯了进来。龙心狐一惊,道:“你们……怎么就闯进来了?” 危宿瞪着两个眼珠子显得十分焦急,却又不说话,斗宿等不及他开口,抢先道:“大小姐,适才谷主说要替你们操办婚事,可是真的?” 龙心狐看了杨翊一眼,却羞涩得不说话。杨翊道:“是真的。” 虚宿还没来得及说话,危宿忽然一掉头就冲了出去,斗宿也来不及解释急忙也追了出去。 许长老也显得甚为疑惑,道:“谷主真的答应了?他没有责罚你们,也没有怪你偷盗琉璃珠?”龙心狐微微摇头,道:“师父非但答应了婚时,还答应替杨大哥疗伤。” 那脸上有刀疤的人冷冷看了杨翊一眼,道:“谷主要替他疗伤?”许长老也显得十分迷惑,拈着胡须喃喃自语道:“怪异啊……”忽然仿佛顿悟道:“这是大事儿谷主一定会找几大长老来商讨这件事情,我得快回去了。你们两个跟我来!”许长老说罢,拉着那刀疤脸和女生相就走,室宿等人也纷纷离开了。 虚宿关上门三人便一路朝小路走来,虚宿便对身后那哑巴似的人道:“室宿,难道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 室宿双手交叉在胸口,一直低着头走路也不回应。虚宿不禁很奇怪地看了牛宿一眼,又道:“你想什么如此出神?” 室宿才道:“我在想,危宿这个时候跑去了哪里。” 牛宿道:“这又关危宿什么事?” 室宿只是看看牛宿,笑了笑,便继续往前走。虚宿忙追上去道:“有斗宿跟着,危宿该不会乱来吧。” 室宿道:“是到如今,他还要怎样乱来?” 虚宿拉住室宿道:“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室宿站住道:“回去等他们几个都回来了再说。” 室宿一直站在窗口,也不说话。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还不见危宿和斗宿的踪影,虚宿室在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焦急。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牛宿道:“他们回来了。”说着,跑去迎上前,结果进来的却是那刀疤脸和女生相。 牛宿先是一惊,却又十分泄气道:“壁宿,女宿怎么是你们两个。”说罢又走回一旁凳子上去坐下,二人对视了一眼,便都走进来。女宿道:“怎么就不是我们了呢?” 虚宿道:“危宿跟斗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天倒要黑了。”说着还特地指了指窗外,壁宿同女宿也在桌子旁坐下,壁宿道:“为了大小姐的事?” 虚宿点点头,女宿撇撇嘴,笑道:“当真一场欢喜一场空。原以为人走了,想不到却忽然回来了,还没有欢喜片刻,又要嫁做人家的新娘。” 虚宿道:“你就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虚宿又焦急地抬起头来看天色,站在窗户旁的室宿忽然道:“来了。”众人不禁都朝门口望去,室宿也朝门口看了一眼。 虚宿忙起身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就你们两个冒失性子,真怕你们闯出什么祸事来。” 危宿拉了椅子过来坐下,斗宿道:“不过出去走走,你犯得着这样着急么。”斗宿端起茶壶来倒水,对壁宿道:“你们跟着许长老去见过谷主了?” 壁宿点点头,女宿道:“连日子都挑好了,看来这次不会错了。危宿,这次你可以真的死了心了。” 斗宿推了女宿一把,危宿却道:“可我总觉得这个人根本不是真心要娶大小姐。” 室宿走过来道:“你觉得是不是又有何关系,只要大小解觉得是就万事俱备了。” 危宿道:“可我不能大小姐伤心。” 女宿道:“你不让他们成亲,大小姐只会更伤心。” 壁宿却道:“我倒觉得危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室宿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说说,道理在哪里?”壁宿就道:“这个人本来是外族人,蟠龙山谷之人同外族人不可通婚,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室宿道:“可这个规矩早在老龙王入谷的时候就破了。” 壁宿道:“可那以后谷主也再没有开过先例,连清灵散人都不例外。” 女宿道:“或者,因为大小姐是谷主现今唯一的亲人,谷主自然对她疼爱有加。加上上回大小姐不告而别,可能谷主怕这次大小姐会再使性子不辞而别,因此才对她百依百顺。” 虚宿听了也连连点头,室宿看了壁宿一眼,危宿却道:“或者我说不上道理来,可我总觉得这事情蹊跷。没弄明白前,我是不会让他娶大小姐的。”危宿说着就已经走出了房间,壁宿道:“危宿说得没错,这个人来历不明,这场婚事更是莫名其妙。即便不是他一手策划,必定有人居心叵测。” 虚宿道:“倘若真如你们所说,那为何我们七个中只有你们两个觉得他有问题,我们五个却没有任何预知。” 室宿道:“这也不用多猜,我知道谷主昨日找布难陀仙卜了一卦。女宿,只要你去问问淳儿那卦相说的是什么,我们就不用在这里费尽瞎猜了。” 女宿撇撇嘴,道:“即便淳儿知道也未必就会告诉我,再说了布难陀仙的话她又怎么会轻易知道。”室宿微微一笑,朝女宿肩膀上一派,道:“要不然,我又怎么会让你去问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