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天书》全集 作者:我的中国胆xdw 第一话 致命的相亲(1) (1-A,户主:刘言) “今天晚上六点半,咱们小区商品房的知味轩306号,穿得像样点儿,说话要谨慎,祝你成功!” “谢谢乔姐!”刘言放下电话,抬头看了看钟,已经四点四十七了。他连忙奔下楼,跑到知味海景花庭商品房下的“世纪靓马国际美容美发中心”美发屋,掏出皱皱巴巴的六元钱,指着自己的鸟窝头匆匆地说:“连师傅,我第一次去相亲,帮我理得好一点儿!” 留着“万紫千红总是春”发型的美发师连飞大约三十五六岁,他一扬手把手里不知谁的头发毛撒向墙头的照片:“哥们,这上面的发型随便挑,或者来个我这种‘非主流’头?你是咱小区的,绝对优惠!” “不用了,六块钱足够剃个平头吧!” “你确定剃平头?这样很土,你不怕约会的时候……” “哪个年代都有平头,平头永远不土。”刘言打断道,“大哥,这个月工资我都给我妈了,我就这六块,你就剃吧。” 美发师撇撇嘴,心中暗骂:“什么穷酸玩意儿,剃个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脑袋还一点儿不脸红,这么抠门,祝你相亲谈崩无悬念!” 粗糙地剃好了头,刘言奔回家洗了个澡,从衣橱里仅有的五六件属于自己的外套中选来选去,最终选出相对而言最时髦,也是唯一价格超过三百元的深蓝色外套,然后用抹布将老树皮般的旧皮鞋擦了半天,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满意地出门了。 知味小区外的常兴街是马山区有名的美食一条街,南一面全是饭店,北一面全是大排挡。烟州本土餐饮业不太发达,没有独立的名吃,故而基本上都是人家外地人开的,四川的火锅,朝鲜族的狗肉,内蒙的全羊,新疆的肉串,还有热气腾腾的肉羹,便宜又实惠。但要说最上档次,生意最好的竟然仍是烟州本地赫赫有名的“知味轩”,它隶属于市内私人企业排行前十名的乾隆集团,几乎每个乾隆集团开发的地产都配有知味轩的连锁,据说天天爆满,价格也相当昂贵,刘言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由于过分抠门,二十多岁过去,才第一次有机会去吃。 尽管刘言第一次相亲,但毕竟也是二十四岁了,多少知道些本地的习俗,一共需要四个人,自己和女方之外,还需要两个介绍人,他们之间一定很熟悉,这样才能把桥搭起来。通常介绍人肯定是接过婚的,不然给别人介绍对象就会不吉利——预示着他们自己有可能成为老光棍或者老姑娘。自己一方的介绍人是父亲单位一位年轻女硕士,刘言见过她,长得很有气质,相信她的眼光不会低,一定会给自己介绍一个不错的对象。 询问过服务生后,刘言拨弄了几下头发,咳了几声,轻轻地推开门问:“请问是乔姐订的房间吗?” 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刘来啦?快请进!” 刘言弓着腰缓步踱进,偷偷瞄着眼前的三个年轻女人。乔姐是市电业局的局花,穿一套神色的职业装,俏丽中更添一丝飒爽英气。另一位是对方的介绍人,乔姐昔年的同窗好友严姐,她是本市有名服装公司销售部的副主任,也属于性格上比较强势的女性,模样不输于乔姐。第三位,坐在刘言对面的女孩子看上去年龄更小一些,打扮得很入时,让刘言这样保守自闭的人一瞧就感到轻佻,没进门之前刘言就听到她们嘻嘻哈哈地说笑打闹,尤其以这个女孩最为活泼,相亲怎么能这样不严肃?刘言心里不太愉快,他的梦中情人标准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已经绝种的朴素女生,扎着再普通不过的马尾辫,穿一套洁白无瑕的连衣裙,垂头羞涩地轻咬着下唇。 刘言虽然已经感到不满,并在第一感觉上与那女孩并不来电,但他也懂最起码的礼貌,决不能站起来就走,这样不但会很不给介绍人面子,更会挫伤这个陌生女人的自尊,初次见面何必得罪人呢?只得硬着头皮装出笑容,听着介绍人一阵寒暄,并相互介绍,原来这女孩叫尹心水,是普川人,还有个堂哥在本地文化局当领导。 三个女孩子见刘言很是沉闷,就开始热情地找话题,说起最近正在看的电视剧,什么新不了情新上海滩新夜幕下的哈尔滨之类的,议论得很热烈。直到大家忽然想起来来这里吃饭好像是要相亲而不是讨论电视剧,这才纷纷问刘言喜欢什么电视剧。刘言硬着头皮说:“那个……射雕英雄传。”见三人都怔怔地无语,就补充道:“新……新射雕英雄传。” 那女孩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毫不避讳地看着刘言,并无任何羞涩之意,大方地说起自己:“这位严姐是我表姐,我今年夏天才刚毕业,刚考上公务员,比你大一岁。” 刘言愕然:“公务员待遇这么丰厚,你怎么会想到跟我这么个大专生见面呢?” 尽管严姐早听说刘言是个典型的御宅族,但也没能料到刘言说话这么弱智,尴尬地咳嗽了几下,说:“学历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我听乔乔说你这个小伙子人品好,老实敦厚,把我们家心水托付给你我放心。” 尹心水把服务生刚端上的一盘酱鸭舌转到刘言面前,直白地说:“小刘师傅你是个实诚人。公务员的待遇确实是不低,我现在每个月能拿一千八百多块钱,等满一年后就能达到接近两千五。但是这钱供吃喝还行,烟州再小也是个沿海城市,寸土寸金,房价这么贵,我是外地人,家在农村,再怎么节约也很难攒出一套房子。听乔姐说你父亲是电业局的元老,你们家有两套房子,马上又要分一套。我想如果和你谈朋友成功的话,将来结婚会比较安定,有保障。” 严姐和乔姐被尹心水如此露骨的表白震惊了,一时半会也没想到要说什么才能补救,都望着刘言,心想这俩人都这么不含蓄,多半会谈崩。刘言当然也吃惊不小,心里涌上了一股悲哀和无奈:难道当今世上的女人择偶都这么看重利益吗?也许世道如此,也怪不得她们。他心里暗暗抱怨乔姐把自己家里唯一能用来夸口的房子当作条件告诉尹心水了,看来自己果然一无是处,不然人家怎么会同意跟自己约会?便不动声色地说:“没错,我家是攒了那么一两套房子,可房子顶什么用,四川大地震,多少有房子的人无家可归?再说现在房价不是有所回落了么……” 尹心水很自信地说:“烟州是块风水宝地,离地震带不知几千里也(众人听了这句都囧了),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大的自然灾害,而且还靠海,房子只会增值。” 刘言又说:“我出了名地抠门,不信你问乔姐。”他不顾乔姐拼命地眨眼示意,执意说:“我一个月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只拿六块钱剃头,其他的都存起来,中午和晚上都去我爸妈家吃。” 尹心水仍说:“没关系。我欣赏节俭持家,大学的时候我选修过国际金融,我可以帮你理财。另外我的厨艺自认也还算不错,相信你会吃得惯。” 刘言耷拉着脑袋:“其实我对你……” 尹心水不紧不慢地打断说:“其实我对你也比较满意。” 乔姐和严姐见尹心水钟意刘言,都比较高兴。瞎聊了半个小时后付了账,四个人一同下楼。严姐和乔姐突然在楼下一幅很普通的版画前驻足,故作惊讶地评论说什么哎呀这画真好看之类的,其实就算遇不着画,她俩也会找个理由停止不前,并用手在背后示意,要刘言和尹心水单独走在一起,送她回家。 刘言无奈,同两人道了别,转眼见尹心水还在门口等着,刘言只得怏怏地问:“你坐几路车才能回宿舍?”为了个明天就各奔东西的人,他可不舍得招出租。 尹心水说17路,刘言暗暗叫苦:“哪路车不好?17路在对面山洞隧道外面才有站点,从这里步行也得二十分钟,那里治安还不好……” 第一话 致命的相亲(2)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走。刘言是在觉得无话可说,他有点后悔白白lang费了一晚上时间,早知道还不如在家看射雕英雄传呢。 尹心水仍不卑不亢地慢吞吞前进,一边对刘言问这问那。刘言只盼快点送到,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应付。尹心水童心未眠,不是给刘言讲述自己稀奇古怪的梦境,就是大谈古今世界未解之谜,说得刘言很不耐烦,但面上却不能显露。 尹心水似乎有所察觉,就换了个话题,故作神秘地说:“我给你说一个亲身经历的事情吧:我从小就喜欢军人,喜欢军用品,大概是我六岁时候的夏天,我在气象局里当副科长的爷爷把我接到附近山上的气象观测站玩儿。我那时候很调皮,趁别人不注意就上了一座观测塔,在窗口前拿着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军用望远镜向外瞧。雨下得很大,雷声滚滚,天色和夜晚没什么两样。但是偶尔一个闪电,我却猛然看到有个很大的东西,就像鲸鱼一样,在空中出现,随即又隐没在乌云里面。然后又是几个闪电,那东西还在呢,而且它虽然像一条鱼,可鱼鳍就像蝴蝶的翅膀,柔软而且宽大,在慢吞吞地呼扇……你相不相信?” 刘言冲她鼓励性地笑笑。 尹心水叹了口气,笑着说:“你呀,年纪也不大,老是故意装深沉,真无趣。我们应该始终保持童年那种纯洁的想象力嘛!再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那时候虽然我不懂事,可我确实亲眼看到过……你说,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刘言摇摇头,说:“这个……不好说。” 就在接近山洞,人烟稀少的时候,尹心水突然停下,抬头直视刘言道:“行了小刘,没用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一句话:我想知道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刘言没了严、乔二姐,见她这么不客气地问这种问题,倒也不敢明确回答,就支支吾吾地说:“咱俩……收入、性格、爱好什么的都差别太多,不是很合适。你应该找个条件更好的……” 尹心水一扬手,刘言感到自己似乎被空气抽了一耳光。尹心水说:“我不听这个。我知道你是个珍惜时间的人,我因为工作原因也是讲效率的。我对你的印象不错,可以考虑继续交往。而你就明确回答我,愿不愿意就行了。” 刘言鼓足了勇气,正打算说的时候,就听见树林里有动静,隧道后的草丛里窜出五个人来,都是三十岁上下,其中两个手里分别拿着西瓜刀和铁棍。 领头的胖子恶狠狠地操着外地口音说:“我们没钱回家了,你俩给凑点儿!”说着一晃西瓜刀,寒气迫人的白光在月下显得残酷阴冷。 刘言连忙摸了摸口袋,里面只剩下二十来块的票子,刚才在饭店花得差不多了,要是把这二十块给劫道的这几位,只怕人家不但不要,还会恼怒并赏自己一刀,不给的话也不是办法。要是拉着尹心水跑,估计也跑不了多远,到时候下场更惨。 刘言只得怯生生地求饶:“大哥……我真的忘了带钱了,真没带。” 胖子抬手给了他重重一记耳光:“放屁!你‘把’上这么‘正’的嫚儿,没少花钱吧?你还没钱,想死是不?” 尹心水呆呆地看着刘言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从精致的女士提包里取出两张一百元递上去。 胖子接过去,但又很快地伸手捏了尹心水的手一把,面孔冷峻,目光yin亵。刘言暗暗心惊,他听这几人都是外地口音,干完坏事一跑了之很容易,而且一个歹徒真要对被劫女性意图不轨的时候,通常不会嬉皮笑脸。这胖子看来真的是动了杀机,先奸后杀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自己的命按常理也不可能被宽恕的。想到这里,刘言的脸发紫了。 尹心水回头一扯刘言的袖子:“咱们走。” 那胖子使了个眼色,五个人团团围住刘、尹二人。 刘言几乎用受伤野兽濒死前的哀求声说:“大哥,钱也给了,我们也就这么多钱,绝对不敢报警,大哥饶了我们吧!” 胖子抖了抖刀子:“这两百块钱也就能放了你。你走吧。” 尹心水不禁又看了看刘言。刘言虽然感到羞愧万分,却也仍然奇怪,这女孩子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疾不徐,没见过她害羞过,害怕过,一双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眸子正盯着自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刘言激烈地思考着,最后决定还是不能对不起人家,便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说:“还是我留下来,你们放了她吧……求求你们……” 那几个人乐了。胖子阴森森地说:“你留下来干什么?你真有点不识时务……” 尹心水的目光中终于隐约闪烁出赞许的成分,刘言心里一阵温暖,接着想到现实,又不禁一阵恶寒。 那个拿着棍子的人突然举起棍子疾速劈向刘言的头部,虽然他们知道这小子是个胆小鬼,却也好歹是个男的,始终是个威胁。尹心水却在瞬间转身,一条腿高高地甩出去,如同皮鞭一样“叭”地抽在那人脸上,那人短促地一声惨叫,便倒在地上。尹心水在那一刹那已经接住了棍子,反手一棍,极其凶狠地砸在身边一个歹徒的脑门上,随即再次轻灵地转身,侧跃起来,那把长棍也像弹簧般随之暴射,胖子身边的一个穿蓝色汗衫的家伙顿时满头鲜血,捂住脑袋跪在地上疼得嗷嗷叫。 胖子和另一名同伙被这连续的迅猛攻击吓得瞠目结舌。等到胖子下一秒立即反应过来,刀子便胡乱挥舞一气,他这样做是心虚的表现,为的是避免尹心水逮住空隙一脚将自己踹倒。尹心水并不急于动手,只是不紧不慢地闪避着。 胖子见暂时有效果,顾不得消耗体力,毫无章法地越挥越快,谁料脚下忽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啪嚓一下跌了个狗啃泥。正紧张地要转过脸爬起,就听到耳畔生风,只见一条白花花肉乎乎的东西压了下来,这一击果断而且凶残无比,尹心水的膝盖重重地撞到胖子的喉结上,当场让他眼泪和鼻涕齐流,惨叫连连而后狂吐酸水。尹心水起身,又一脚蹬在那人的太阳穴,冷冷地说:“刚才你侮辱我,我现在也侮辱侮辱你。” 最后一个人吓得怪叫几声飞快地跑了。尹心水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转向刘言。刘言半天没将下巴合上,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尹心水冲他带有怜悯性地一笑:“吓着你了?” 刘言半晌才问:“你……你不说你是刚就业的大学生公务员吗?” “是,我没骗你。警校毕业,学刑侦的,考进市公安局,分配在东安区分局。” “你刚才那是……?” “我学了三年散打,业余的时候也学了点跆拳道,在我们队里的成绩算不上好,收拾这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刘言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尹心水。 尹心水注意到他的意思,便说:“我平时不怎么打扮,也不是这种发型,更不沾香水。今天要相亲,表姐和乔乔非要我这样。我刚才的举动是不是挺让你失望的?” 刘言很欢喜,郑重地说:“我对你的印象非常好,如果你愿意,我们就继续交往吧。” 第一话 致命的相亲(3) 从此之后,刘言开始频繁邀请尹心水出门逛街吃饭,很多熟悉刘言的人都议论,这小子平时一毛不拔抠得不行,找了个女朋友以后竟然这么能花钱。尹心水的收入比刘言高不少,一向都坚持自己付自己的帐。刘言心里感激,省吃俭用地给尹心水买首饰,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每晚尹心水下班前,都能看到局大楼外刘言傻乎乎地拿这一束花跟个痴呆一样四处乱瞧。同事们都在嗤笑,说小尹这么精明强干的姑娘,找了个傻子对象。尹心水心里却很甜蜜,嘴上说,我就喜欢郭靖类型的。 角落里,杨兆林冷漠地凝视着在窗前向楼下指指点点嬉笑不已的同事们,心里充斥着酸楚和激愤。他和尹心水从高中就是同一届校友,警校四年更是同班同学,当时就是班里的班长,学生会干部,品学兼优,包括枪法、格斗、理论等各项科目都名列前茅,来到局里也就不到一年,自己也破了两个不大的案子,算得上市局青年一代的翘楚了。他一直暗暗爱慕着尹心水,本以为凭自己的硬件十拿九稳,谁料到尹心水竟然视他而不见,仅仅为了房子,就去外面找了个傻乎乎、挣钱少,只不过家里有点关系的大专生!到底是嫁人还是嫁房子?真俗不可耐! 杨兆林气冲冲地下楼,迎面遇到正挠着脑袋的刘言,更是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 刘言见有警察出来了,忙问:“请问尹心水在楼上吗?下班了是吧?” 杨兆林上下打量着他,傲慢地说:“看你小子贼头贼脑的不像是好人,不是犯了什么事儿要来自首的吧?”二中队队长潘铁志听了,觉得杨兆林讲话太不妥当,连忙扯了扯杨兆林的衣袖。 刘言想你怎么出口伤人呢,但对方毕竟是尹心水的同事,不好明着闹僵,就不再理他。 杨兆林肚子里有股邪火总想发泄出来,正待继续说下去,尹心水却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一脸的鄙夷,一把挽过刘言的胳膊就要走。 杨兆林不咸不淡地说:“小尹,都不是我批评你。咱们现在正在办大案子,你虽然才来不久,可眼下咱们人手紧缺,你的业务需要抓紧时间熟练。好歹有些眉目了,更应当把主要精力放在案子上,谈情说爱什么时候不行?可以适当地往后放一放……” 尹心水心知杨兆林虽然不是自己的领导,但比自己早进刑警队一年,又有过些成绩,将来很有可能是支队长的重点培养对象,自己迟早也将成为他的下属,便不予置辩,只说:“杨哥你不用担心,我公私分明,上班的时候会全心扑在工作上的……” 杨兆林毫不客气地说:“既然这样,下了班就赶紧回去吧,咱们这行很容易给目标反侦查到,万一落单被人下了黑手,这小子能保护你吗?” 刘言觉得这人也太过分了,不过转念一寻思,还真他妈的是这么回事,就没好意思反驳。 尹心水皱皱眉头:“我是警察,我自己就能保护自己。我男朋友没有保护警察的义务,他只要爱我就行。请你以后别随便评论别人,这样很不礼貌!” 杨兆林有点不知所措,同时恼火不已,暗中盘算等年终总结的时候“参”她一本,到时候她非服软不可。 次日,局里得到确切的情报,警队派出刑警大队副队长迟明涛和另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警三大队队长董炎,以及后起之秀杨兆林和急需实践中锻炼的女警尹心水驱车前往知味海景花庭监视。 尹心水并没有料到最终的蹲点地竟是自己男友生活的小区,按照常理,这样高档的小区是很少会出现暴力犯罪的。而于公于私都不方便告诉刘言,没有办法暗示他要小心,正心烦意乱之际,杨兆林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心水,我没记错的话,你那个男朋友也住这儿吧?你说这小区看上去挺高档的,怎么杀人放火的犯罪分子也藏身在这里?……不过你男朋友那么文弱,简直就是手无缚鸡蛋之力,你不替他担心?” 尹心水被说到痛处,更是心乱如麻,也没顾得上反唇相讥。自己的工作特殊,而且涉及的都是机密,无论刘言和自己相处到什么地步,她都绝不吐露一丁点内容。 这件案子市局已经盯了很久,从半年前就不断有人被用相同的手段打断胳膊或者砍断脚筋,而这些人多半是小型地产置业公司的法人或者别的什么小买卖老板。除了手法相同之外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不敢主动报案,即时警察找上门了解情况,他们也信誓旦旦地坚持说是碰的磕的,死不认账,而终于在三月份,这些案件的迭发将犯罪推向了高潮:一具女尸从郊区某桥下的河水淤泥中被发现,经过鉴定是坠楼而死,但死前经过奋力挣扎,可以判断为他杀,警方本打算检查一下死者生前是否有性行为,但其身体被严重破坏,很难得到男子的。市局认定这是一伙以敲诈勒索、走私洗钱、出售高利贷为主要谋利手段的黑社会性质犯罪组织。 与全国各地所有城市一样,烟州的黑道上有几个成名已久,被老百姓传得神乎其神的“大哥”,但由于他们早已经垄断了来钱更快且更安全的正行,很少涉足这样的高风险行当,故而很难从熟知江湖掌故的线人们口中打听到这一股新兴势力的情况。好在有个线人偶尔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发现最近有些学校的学生在打架斗殴时特别爱提“小苗”、“奶头”这两个绰号进行虚张声势的威胁,后来该线人专门去一些特定的娱乐场所打听,听说小苗、奶头这一伙是刚出道的年轻人,也就是三十来岁,虽然没有什么钱,但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光棍,玩得很独,四五个人天天聚在一起,自己抱团不交人,谁的面子都不给,得罪了不少同行,可由于装备了两把以上的枪支,成了老流氓不愿惹,小流氓惹不起的“小混蛋”式的角色。并且观察到小苗团伙中的一个人常进出知味小区,警方便决定在那里蹲守。 就在大家强打起精神,轮着抽烟解乏时,小区1号楼内突然走出一个人,紧接着又是一个,两人打扮很普通,没有纹身也没有什么奇装异服,但目光中隐隐地闪动着难以掩饰的野兽般残暴的戾气,他们在楼下不经意地四下张望,然后一起望向二楼的窗台,并小声嘀咕着什么。 第一话 致命的相亲(4) 由于已经夜里十点,迟明涛他们的车也距离很远,而且是黑色的玻璃,外面的人看不清车内是否有人,故而他们还可以小声说话,不会被外面听到。看见这俩人古怪的举动,大伙都很兴奋,杨兆林问:“师父,这俩小子是不是小苗和奶头?” “恐怕不是……”迟明涛沉声说,“他们不是一共有四五个人吗?下面这俩是不是出门去买宵夜?要是作案的话,他们起码也应该准备一辆车。不管怎么说,他俩能出来行动,多半就不是领头的。” 杨兆林摩拳擦掌道:“师傅,我还是坚持原来的看法,这是条大鱼!什么‘小苗’、‘奶头’的,只不过是些二级头目,他们的上头绝对应该是个厉害角色,就算跟秦伯乾、严震寰这些老头子比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迟明涛见他口无遮拦,面色陡变,厉声喝斥道:“别胡说八道!老老实实监视,说些没用的能破案吗?” 杨兆林只得悻悻地偏过头去。 秦伯乾是烟州黑道史上的教父级人物,放在古代就是武林盟主,烟州目前比较有名的流氓多半都曾经给他打过小工。但他同时也是市代表、商会会长,包括知味小区在内多个口碑极好的经典楼盘的开发商,拥有十亿资产的乾隆集团就是他的产业。这人五十多岁,军人子弟,跟市委书记是多年同窗好友,其兄长也是手握重要权力的厅级干部,所以他的名字在本市是比较忌口的。况且迟明涛认为,秦伯乾就是想要犯事,也不会在自己的小区安排杀手住宿,更何况是进行这样传统的犯罪活动,毕竟他从十年前就很少制造命案了,就好比妖怪修炼到一万年,就可以位列仙班了。眼下还是尽快地清除那些能直接影响百姓切身利益的罪恶,这才是人民警察的当务之急。 蓦然,楼门口走出了刘言,他也许想出门买根冰棍消消暑。尹心水见此情景,心跳几乎要停止了,她仅仅犹豫了两三秒钟,就毅然打开车门,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但在开门的一瞬间,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一举动让迟明涛等人始料未及,但他们不敢出声喝止,更不敢明着把她拉回来。 尹心水试探着喊了一声:“刘言!” 刘言愣住了,望着尹心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尹心水忍不住,向这边快速跑来,为了避免那些邪恶而多疑的眼睛看出破绽,她只能尽可能使自己显得轻快。但仍旧引起了那两个犯罪嫌疑人的注意,其中那个浓眉大眼的人眉头一皱,猛地掏出一把仿五四手枪,对准即将擦肩而过的尹心水,咆哮道:“别动!”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另一个满脸粉刺的男子也亮出一把三十厘米长的刀子,示意同伙向后撤,刘言彻底愕然,木立当地。 而迟明涛、杨兆林等三人在车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怕惊动了歹徒,以至于功亏一篑。他们清楚,很可能对方把刘言当成了警察,而反把尹心水挟持为人质以要挟刘言,实际上就等于钳制了所有人,而且歪打正着——挟持尹心水的“大眼”手里拿枪,若换成拿刀子的“粉刺”,尹心水完全有机会冷不防发动攻击,将刀子夺下并迅速制服对方。可是枪从出现伊始,就把战场所有的人变得平等,身手再快,也快不过呼啸着射进地狱的子弹。 尹心水神情慌乱地喊:“刘言!快跑啊!” 刘言发了一阵呆,这才想起结结巴巴地解释:“大哥,我女朋友没得罪你们啊……” 大眼冷笑一声:“我知道这附近不止你一个警察,叫他们快撤!不然我让你永远怀念她!” 刘言忙不迭地央求道:“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警察!她是我的女朋友,求求你们放了她吧!” 粉刺见他死皮赖脸地不肯走,盛怒之下忽然一甩刀子,那刀刃就在尹心水吹弹可破的秀丽脸庞上划出一道红线,转瞬间红线便扩大变粗,并淌下一串串血痕。 杨兆林冷不丁见到这样的情景,两眼发红,攥住枪柄,几乎按捺不住要冲出来了,却被迟明涛死死摁住。 刘言满眼都是那道红线渐渐扩大的情景,红线就像红墨汁一样浸透了他的瞳仁,在下一秒钟他的眼白已经完全被染红。 粉刺喝道:“你他妈的还不让开?”说到这里陡然觉得底气不足,他隐约发现在昏黄孱弱的路灯下,眼前这人的面目隐隐泛着阴森可怖的光晕。 大眼也不禁问道:“苗……苗哥,这小王八蛋怎么了……?” 刘言四下转转脑袋,这使得吉普车里的三个警察和外面的两名歹徒危机感陡增,不约而同地也四下张望起来,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这个高档小区内除了他们尚未有一人出现,更不会存在市内普通住宅区那么多打扑克的民工,物业人员都在一起看世界杯,偌大的星空下,只有这七个人。 由于车窗贴了黑色的贴膜,外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可杨兆林等人却能清楚地观察到外面的动静,但那一瞬间画面就像dvd快进了一般,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尹心水的男朋友刘言,仅仅是一晃身子,就将那拿着刀子的粉刺放倒。粉刺挣扎着狠命一刀刺向刘言,却迅速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脑袋已经完全扭向了后背,刀子也被掰断。 刘言再次从地面弹起的时间虽然仍是几秒之间,可已经足够大眼向近在咫尺的他开了一枪。 尹心水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又恢复了女性的本能,那声音充斥了绝望和不忍。即时大眼的枪口已经从她的太阳穴移开,她却无暇再施展擒拿按倒罪犯,而是想要扑到刘言的尸体上,但身体不听使唤,软软地瘫倒在地。 杨兆林终于等到了收场,决定下车,但手腕仍旧被经验老到的迟明涛摁住。他不解地望去,迟明涛却眉头紧皱着示意他继续看。 刘言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了,显然这不像一个人快死前的回光返照,却如同不小心摔倒的人缓缓站起一样。大眼惊恐之极,又要扣动扳机,但这时他的手臂已经被扭向了常人或者说活人根本转不到的方向,在凄厉无比的哀叫声中,刘言已经夺过了他的枪,并毫不犹豫地顺手一捏,杨兆林的视力较好,他清楚地看到刘言捏脱了大眼的下巴,随即把枪管直接深入其喉咙,然后一声低沉的闷响,就仿佛打在了枕头上,总之子弹声被打扮成了另一种毫不相干的声音,大眼身上的毛孔逐渐变红,轰然倒下。刘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竟然拍下了一颗货真价实的子弹,当啷一声落地。 尹心水恐惧得无以复加,秀气的面容变得扭曲痉挛,全身大幅度颤抖。 刘言慢慢地踱过去,蹲下,拉起她的手,柔声说:“回家吧。” 尹心水的逻辑思维尚未完全混乱,她不敢回到那辆吉普车上,天知道这个男友会不会对车上看到全部过程的同事们下手。 刘言只是默默地扶起她,目光转向楼顶,注视了较长的一段时间,这才和尹心水一起走开。而在经过那辆吉普车时,他突然向黑色的车窗投以古怪的目光,然后将食指轻轻贴到嘴唇边。 过了半个钟头左右,警笛声由远及近,现场聚集了大量的观众。尽管知道刘言仍然在小区的1号楼1-A内,但迟明涛、杨兆林和另一位同事也只能推说什么也没看见,他们不想被当成疯子,更不想深陷未知的凶险。而经过法医检验,在两个死者身上的致命伤处,竟没有一点别人的指纹。 刘言在窗口漠然地站了一会儿,对惊魂未定的尹心水说:“过一会儿,你回去吧,跟他们好好解释。我是说,解释,不是直说。” 尹心水仍然没有勇气正视他。 刘言走过去轻轻拥抱了一下她,补充说:“明天我按时去接你。以后一直这样。” 第二话 高处不胜邪(1) (1-B,户主:武林军等) “上来!上来呀!你在下面看你妈呢?” “苗哥,我不想上去。”武林军不自然地眨着大眼睛,揉搓着粗糙不堪的大手,来回彳亍着。 苗放有些火了:“你这个彪子到底怎么了?不想干就趁早滚蛋!” 孙树刚悄悄拉扯着苗放:“哥,算了,下面风景也挺好的,不走立交桥也不能迟到,还有俩钟头啊。” 苗放的眉头拧了拧:“上次我还觉得小军挺猛的,动起手来一点儿也不含糊,怎么现在比个嫚儿还不如?这大桥才多高矮?他这到底是恐高症还是恐矮症?这就不敢上了?” 孙树刚也有些郁郁地说:“是啊,咱们干活得讲究团队精神,他老这么搞特殊也不是个事儿。” 苗放烦躁地踢着脚下被捏扁的矿泉水瓶:“你知道个蛋。老板说当今社会出来玩也得讲究团队精神,那也是向着他呢,都怕咱们不适应他,你还以为是什么高级管理理念呢?没看老板刚说要租一套好房子给咱,小军突然说他恐高,老板二话没说就租了一楼给咱,要是给狗子(警察)发现了,一楼最难跑了。” 孙树刚也不无嫉妒地说:“就是!咱们出去干活,谁不尽心尽力?说功劳也得是苗哥和奶哥出力最多。他武林军不就是练了那么几套狗爪子拳么?能空手打两三个,就觉得自己是武林高手了?老板就把他当宝了!……不过,话说回来,也是老板太谨慎,不敢多招人,人家秦伯乾、邢坤这帮道上的大头都招武警部队退役的散打冠军,武林军要是上人家那里就更是狗屁不算了。唉,也怪了,你说他妈以前送他去武校的时候,就没专门练个轻功什么的吗?怎么练武的人连两层楼也不敢上?” “你这个二杆子就是武打片看多了,周伯通那么厉害,不也怕蛇吗?欧阳锋歹毒不?丫不会游泳!” 三个人一路聊天走到车站,等了一会儿,来了一辆双层大巴,这是本市为配合绿色奥运的环保理念刚引进的合资环保公交车,这车开起来没什么力道,但是不污染,所以政府以后打算大力普及。苗放和孙树刚正要上车,却瞥到武林军依然没有动弹的意思。 “日,你干什么呢?没完了?两层楼你不敢上,两层车也不敢?” 武林军支吾着说:“苗哥,我去买饭。”心里却寻思:“总不见得这一路全是双层巴士吧,我说去买饭,等下一站再走也是顺理成章。” “不用,”苗放极不耐烦地一挥手,“今天中午奶头请客,在汇缘居订了一桌滩羊,不用吃破盒饭了。” 武林军坚持说:“以后总不能都吃好的吧。我去买几箱子方便面米线饼干啤酒什么的,哪天办完事长期不出门,早有储备可以降低风险。” 苗放本来很不满武林军总忤逆他,可仔细一琢磨也是个理儿,就推了一把孙树刚,一边对了武林军说:“行了,买完快点过来!一点半老板他弟弟来送钱,你来晚了你那份儿可就归全体人民公有了,心里最好有个数。” 苗放身后还有不少乘客都等着上车,司机也很着急,但他们见苗放三人都有些痞子气,看上去不像正儿八经的好人,也就不敢多嘴。苗放一只脚已经跨进车门了,而这时候,孙树刚也才上到二层。 一向沉默寡言的武林军陡然间狂叫起来,凄惨无比。 苗放虽然知道武林军性格怪诞,可也没想到他能在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发疯,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上便传来了玻璃窗被撞碎的声音,急促而冰冷,一个黑影迅速从眼前落下,接着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切诺基狠狠顶上,再度带飞,抛出一片血帘之后,在空中胡乱翻滚几圈,落到一棵柳树下,顿时柳树由绿变红,那一片片尖长的叶子也犹如一把把刚刚屠杀过生命的刀。 苗放傻眼了,等他想开口叫一声“树刚”时,他的声音早就被目睹恐怖的围观者惊恐的叫声淹没。 只有武林军亲眼看到了二层车窗内那间深红色的连衣裙,以及那半张脸上暴突的双眼。 这一下不但午饭没吃成,苗放和武林军还被警察传讯。武林军和苗放的说辞一致,但他并没有将唯独自己能看到的场景说出,不然就得送到精神病院了。好在苗放虽然有名,但准确地说有名的只是他的绰号“小苗”,而且还没有正式判过刑,没蹲过大号,而武林军就更属于生面孔,警察队伍中没有认得他们的,故而没有深究,只初步判断孙树刚是突发癫痫自己撞出车窗才发生了车祸,便将人草草放走。 苗放总觉得憋屈,想找机会骂武林军两句,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只是愤愤地说:“你小子真是个丧门星,跟你在一块儿就非倒霉不可。老板中午听说咱们没到齐,还专门叫奶头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在派出所我都没敢接,你回去不想挨训就和我整一个词儿,就说咱们仨今天中午在车站等车,孙树刚一不小心从车窗上掉下来,被车撞了。我们处理他的事才回来晚了。到时候别他妈说不相干的,听明白了吗?” 武林军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两个人打车去了知味小区。这是乾隆集团精心打造的高档住宅区,宁静典雅,走在甬路上都觉得空气清新怡人,很是享受。 老板没有亲自来,但老板的表弟陈卓星却照例在场。苗放本以为会挨训,吓得忐忑不已,谁料陈卓星很爽快地多拿了五万块钱给苗放,让他给孙树刚的农村老家寄过去,也算兄弟一场。陈卓星态度谦和,很有老板本人的风采,像美国大片里的教父,本来是很让苗放等人折服的,可他偏偏特别关注地问哪个叫武林军,武林军不大好意思地上前,却受到格外的褒扬,称赞他“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能以一敌三”云云,并多给了武林军一万块钱。 陈卓星布置好下一个任务就匆匆离开,这时候又没有谁爱搭理武林军了,大家都对他受到青睐而感到愤愤不平,苗放还时不时地骂句:“练你妈个逼功夫!熊猫!” 奶头真名叫刘玉河,他长得比较斯文白皙,还戴了副眼镜儿,跟粗暴野蛮的苗放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在老板的主要骨干手下里算是一个军师,满脑子都是坏主意,他听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并没有迁怒于武林军多拿酬劳,只是饶有兴致地问:“小军,来,过来聊聊。你说说,你今天为什么不上车?” 武林军还是那一套装懵懂可爱的态度:“我……我去买些吃的存起来。” 奶头狞笑了一声,直截了当地问:“你敢不敢坐两层巴士的第二层?” 武林军给他一把抓住了辫子,不敢随便回答。奶头这个人看上去很客气和蔼,实际上本质毒辣得很,要是坚持说假话,奶头肯定拉他下去当场试验坐车,如果被证明是撒谎,奶头会对自己施以残酷的惩罚。 奶头见他踌躇,便说:“你也别寻思着怎么胡编乱造了,你就跟我明说,你到底怕高,还是另有别的原因?两层的巴士也并不算高,尤其对你这样练过武术的人来说,就更不算高了。你究竟怕什么?你怎么就能算这么准,孙树刚一上二层就摔下来?本来两层也摔不死人,可偏又被一辆车撞死。是不是不管谁上二层,都会是这个下场?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嗯?” 武林军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却暗骂,你上学那会儿早这么热爱用脑刻苦钻研,早他妈念研究生了,还混个鸟社会。 奶头阴冷地说:“你别以为老板喜欢你那几下杂耍,就能随便为所欲为了。你们练武的人能预先感知危险吗?还是你有些秘密不想让我们知道?” 武林军忽然抬头说:“刘哥,你要是相信我,以后咱们就都只走平道,不上高楼大厦。” 奶头怔了怔:“什么意思?高楼大厦怎么了?满街尽是砖瓦房你就满意啦?你祖上到底什么成分?跟市场经济有仇吗?” 武林军摇摇头,又不想说话了。 第二话 高处不胜邪(2) 一伙人都不想和武林军呆在一起,就打发他用那额外的一万块奖励买些烟酒和长期储存的饮食,堆了满满一间屋子,足够五六个人吃上三个月。 中午吃饱饭,奶头开始布置任务,他拿着市区地图装模作样地比划,这是他从电视上警察办案学来的:“你们都听清了。这次是个叫苏远宾的,是晖森置业的法人。前年才开始搞房地产,没有关系的外来户,银行不愿意贷款给他。就跟咱们老板借了三百万,凑足了一千万注册了晖森置业。现在东兴路最高的写字楼凯丰奇迹大厦就是他建的。按说他发了财,钱也早有能力还了,而且他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可今年年初吴海晴刚出狱,被他雇用当保安经理了以后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还说自己在社会上也算有一号了,谁要是敢跟他翻老账,就等死行了。” 苗放阴森森地一笑:“吴海晴我也认识,以前跟邢坤压过腿,垃圾一个,年轻的时候打架全靠那个牛体格,遇到真正的练家子马上就尿了,倒在地上装死,所以每次群殴基本上就他浑身上下一点儿伤也没有,人送外号‘尸体’。在监狱里让人捅了七年腚眼,出来就以为自己混成社会大哥了,真他妈恶心,人家邢坤现在根本不点他,俩早没关系了。咱这就去找苏远宾,乐子,去把我的喷管拿过来。” 名叫乐子的麻脸点点头,去墙角取出一个黑色皮包,从里面拿出一把自制的管喷,黑洞洞的枪口冒着煞气,这种农村用来打猎看家的土枪命中率较差,但是一打就是好几十粒,呈圆锥形爆发开来,近处开枪还是极有杀伤力的,打中屁股或者是四肢多半会让人终身残疾。 “那他住哪儿?” “他一般不在公司,不是在度假村别墅,就是在高尔夫球场。咱们这两天先盯梢,摸清了他的活动规律之后再制定方案绑了他,然后让他家里拿钱赎人。尽可能在吴海晴不在场的时候动手,要是吴海晴在场而且真敢跟咱们玩儿一把硬的,就直接把他干瘸。邢坤那边老板会打招呼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又格外叮嘱道:“一切小心。小军,吴海晴长什么样儿你见过吧?” 武林军迟疑地点头:“上次在蓝狐酒吧见过海哥。” “屁!”苗放骂道,“什么海哥!农民一个!” 武林军冤枉地暗忖:“你当时不也叫得亲热么?装什么清高?” 奶头没理会苗放,继续问:“怎么样?估计能不能几秒钟内干挺他?” 武林军脑中浮现出吴海晴屠夫般魁梧如牛的健壮身材,犹豫了少顷,认真地说:“他有膀子蛮力,胆子也大……不过只要他手里没拿家伙,单独对付他一个人,我还是有把握一分钟内揍倒他的。” 苗放等人听了不禁心里有气,不过他们也还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都知道武林军不是在吹,上次办事,武林军那一套与性格极不相符的凌厉狂暴的飞踢给所有人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平时战战兢兢的不像个男人,可一动起手来就莫名地亢奋。这小子崇拜李小龙,随身携带双节棍呢。 经过几次踩点,已经基本确定了苏远宾的住行习惯。奶头觉得此事重大,经过再三考虑,在车上对武林军很严肃地说:“小军,这次是办事,不是闹着玩,关键时刻还得看你。我不管你有惧高症还是别的什么破病,一切都为了完成任务。既然连老板都向着你,我们也就更得为大局找想,从你的角度出发制定策略。再说你这个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外界影响,为了能让你的拳脚优势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我仔细想过了,我们尽可能把这小子引到平地上。怎么样?我们对你够照顾了吧?再出错可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到时候老板面前你得负全责。” 武林军有些感激:“奶哥,太谢谢你了,我保证,只要出其不意,十秒钟我就能把海哥——啊不,吴海晴给放躺!……不过,我觉得为了安全起见,你们最好也别上楼,太危险了……” 奶头回过头不再看他:“把你自己的事儿做好就行,我们就不劳烦您老人家操心了,我盖房子出身,不怕高。就这么说定了,马上要到苏远宾的别墅了,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下午一点多钟,武林军从迷糊中猛然惊醒,心中重新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他的目光转向苏远宾的别墅二层。苗放打了个哈欠,发现他不对头,诧异地问:“你又犯病了?我发现你这人真有点神经质,你那功夫练对了吗?是不是倒着练的?你师父没把失落的上半部九阴真经传给你吗?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在看什么?” 武林军仿佛没听见,只是出神地喃喃道:“还是躲不过去……她一直在……” 陡然间,武林军瞧见苏远宾缓步走出门,还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神情怡然自得。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吴海晴,熟悉的脸像石雕一般,冷漠地随行。另一个身材同样高大,只是没有吴海晴壮得那么离谱,应该是个保镖,看上去也练过几下子,步子走得非常直,说不定还当过兵。武林军不由得嘀咕:“我能打翻这俩人吗?” 奶头没估算到苏远宾竟然这么快出来,便按照原计划装作偶遇,和乐子从另一处拐角走出。 苏远宾骤然间见到奶头,毫无防备之下有些惊慌失措,脸上很不自然,却仍强作镇定,他知道这次躲是躲不过了,便混充大熟人,主动笑着说:“哎呀,这不是刘老弟吗?真是好久不见了,走,今天老哥哥做东,咱们去顺风肥牛,不醉不归!” 奶头轻笑一声,也没有过于激烈的表现,唯恐吴海晴看出破绽,他只是不冷不热地说:“苏总您老是尽量不跟我见面,我想快点见到您自然很不容易了。” 吴海晴听他言语不善,浓眉一跳,上前一步喝道:“你谁呀?” 奶头依旧笑容不减:“海哥是吧?鼎鼎大名,烟州街面上玩社会的谁不知道?” 吴海晴听了虽然受用,却还是狂傲地说:“知道还不快滚?” 奶头沉声说:“海哥的声我是如雷贯耳。小弟叫刘玉河,小人物一个,海哥肯定没听说过。” 吴海晴一愕:“哦,是你啊。奶头吧?我也听过。怎么个意思你今天这是?白金东想重新回烟州分一杯羹么?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天下了,他自己没点自知之明么?就陈卓星开那个破夜总会老是起火断电,谁他妈脑子有病去玩儿?” 奶头摆摆手:“呵呵,海哥还真的是误会了。跟我大哥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苏总欠了兄弟点钱,总是拖着不还,挺伤感情的,呵呵……” “‘呵呵’你个蛋!”吴海晴轻蔑地说,“我们老板身家几千万,还能欠你这个穷光蛋钱?别跟我装,白金东陈卓星也就凑合着还行,可你算什么?白金东养的一条走狗,也敢在我面前充大头蒜?我知道你在烟州干过几场硬仗,这一年半载名儿挺大的,算个后起之秀,不过你在我这里可不大好使。回去跟你们家李老板说(白金东是外号,真名叫李红东),想重新当老大,问问秦伯乾,问问严震寰,问问邢坤、成四海、姚金顶、赵盛……他妈的比他强的人太多了,还是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吧,省得晚年不安稳!” 苏远宾听得心惊胆战,他知道社会上的小哥相互威胁嘴上功夫需要很强硬,但也没想到吴海晴说话这么不留情面,奶头虽然名气不如吴海晴,却比自认为是君子的吴海晴阴毒百倍。 第二话 高处不胜邪(3) 奶头只是个街头巷尾的流氓,没有经过真正的格斗训练,要是动起手来别说那个退伍军人模样的保镖了,就是吴海晴也能砸倒他两个奶头,现在力量对比悬殊,他只能跺了跺脚,发出信号。 乐子知道时机到了,把手里的外套探出一处缝隙,露出阴森森的枪口。苏远宾倒吸了一口冷气,吴海晴见状也怔住了。 奶头面无表情:“这么斗嘴也没什么意思。现在请苏总跟咱们走一趟,详细说明一下为什么有钱不还。” 苏远宾哪见过这个阵势,强行镇定着说:“兄弟,不就是三百万吗?我有!高利贷我也还得起,连本带利!你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吴海晴却面不改色:“兄弟,枪我见多了,别没事就拿出来,太俗了。从现在开始大家都退一步,我们老板刚才都说了,马上还钱,以后还是好朋友。可你要是存心找苏总麻烦,你就先照我脑门上撂一发!”说着就把自己的额头伸过来。奶头知道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无赖,虽然没有人不怕死,但这老小子就算定了自己不敢杀人,这是一场很严峻的心理对抗,可自己没这个功夫跟他耗下去,可一时也难以决定是不是先把他打瘸。 正在这时,吴海晴只觉得眼前一花,腹部就中了一拳,随即小腿上一阵剧痛,紧接着他看到一条腿高高地蹬下来,正中自己的喉结,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扎在地上。武林军又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后脑勺补上一脚,奶头虽然惊喜,却也被武林军狠辣无比的招数惊了一下。 另一个保镖可没那么仗义,见势不妙,撇下老板掉头就跑了。而苏远宾的反应之快也远远超越了他作为一个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所具备的反应,当吴海晴倒在地上的一瞬间他也拔腿就奔,奶头和乐子喊了声,便追了过去。武林军见那是一条斜坡,等于二层楼的高度,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跑到下面的大道,企图采用包抄拦截的战术。苗放则发动车子一路跟着,等他们仨抓住了苏远宾,再开过去接应。 苏远宾狂跑着来到了一户单元楼,冲上了二层楼的桥,老市区90年代常有这种建筑,桥一面连着老楼的第二层走廊,一面连着大道。奶头和乐子步步逼近,他们拿着枪,却不想开枪伤害苏远宾,最重要的是抓住他作为肉票,钱到手了才能分得提成。苏远宾本打算从尽头的楼梯跑到楼下去,但那边的楼洞已经被赶到的武林军堵住。只是苏远宾不明白武林军为什么不上来,这小子会武功,抓到自己轻而易举。 奶头见武林军还是这么不分场合地不予配合,便向下怒气冲冲地招手:“你还想不想要你的钱了?快他妈上来!” 武林军的面孔蓦然痉挛了,眼睛瞪得老大,乐子以为他的妄想症又犯了,没搭理他,只是一味地靠近。奶头却忽然回忆起孙树刚从车上落下的一幕,不由得心中狂跳。 武林军的瞳仁中看到的场景比其他人有所不同,他看到一个周身大红色的女人正摇头晃脑念经一般大幅度地甩着凌乱的长发,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向前伸出,从楼道的另一端迅速地跑到桥上,嘴里发出猫头鹰一样如同哭泣的怪笑声。她经过苏远宾并对他视而不见,只听到乐子惊叫一声,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撞下了桥,而在那女人接触他之前,乐子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样。 武林军冲着奶头狂喊:“快退回来!”奶头不信邪,也没保存什么幼年时期的幻想,只不过不管多么荒诞的怪事,只要能够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他就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固执地不去接受和相信。他敏捷地做出反应,掉头就跑,而那女人似乎情理之中地以更快速度追上了他,笑声更大了,而她的手却将嘴巴捂得更紧,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脸腮,随即又一推,奶头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虽然反抗了一下,但仍然没有摆脱既定的命运,跟着坠下桥区,两个人一前一后不到五秒钟,都变成了尸体,血液染红了地面。 那女人做完这些,掉过头向下望去。武林军惊恐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等他再度抬头,那女人已经消失不见,只见到苏远宾失魂落魄地瘫倒在桥上。 苗放在小区外面等得不耐烦,想摁摁喇叭却又忍住了。武林军猛然把脸贴在车窗上,吓得他尖叫起来,随后怒斥道:“你他妈觅死吗?人呢?” 武林军以最快速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急促地催道:“开车!快开车!” 苗放没理解他的意思:“什么?什么开车?人在哪儿呢?” “人没抓着,跑了!”武林军心烦意乱地应付道。 “那奶头呢?乐子呢?不管他俩了?” “不管了!都死了!”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苗放火了,要回过头来给武林军一耳光,武林军却一反常态地一脚踹在他肩头,然后极快地划出刀子抵在苗放的脖子上,红着眼珠子吼道:“闭嘴!再说就杀了你!开你妈的逼车!” 苗放给镇住了,吞了口哈喇子,颤声说:“小军兄弟,你太激动了……别……放下刀子,咱们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兄弟……哥平时对你严厉了点,你可能是误会哥的用意了,哥是希望你……茁壮成长……” 武林军把刀子转向苗放的后脑勺:“那就开车。苗哥,我是为你好,咱们俩这是在逃命!要不然就得全死在这儿!” 苗放略微镇定些,发动了车子,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你……你到底怎么啦?咱们的枪处理了吗?” 武林军叹了口气,浑身酸软:“处理个鸡子!我们本来正在追……可……可奶头和乐子不听我劝,又上了楼……那个……那个东西就出来了,然后……就像杀孙树刚一样,把奶哥和乐子全都推下去了……” 苗放听得满头是汗:“你……你是不是又犯傻了?……啊不是,你别生气,我是说,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树刚是被人杀害了吗?那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把咱们的人杀了?难道你这身功夫也对付不了他?” 第二话 高处不胜邪(4) 武林军低下头,像是在向老师念检查的学生,一字一顿地说:“苗哥,事到如今我也不敢隐瞒了。我老家在西部,重工业城市普川。初中高中都在武校,不是吹牛,不止一个老师说我是练武的大好材料,单说动手,能打过我的同学没几个,只不过我的基础文化课太差,毕业后因为分数低,连三本也上不了,就出远门做点小买卖。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经商头脑,折腾了一年多才回家,也没挣什么钱。回家那天,我看到我妈妈脸上肿了一块,嘴巴也发紫了。我一看这不对头,就追问是怎么回事,我妈坚决不说,我爸也直叹气。他俩就是这样,一辈子说要做好人,他俩觉得只要自己老实厚道,别人就不会欺负。所以特别珍惜名誉,还自以为名声挺好,岂不知在邻居和其他外人眼里,他俩都是可怜可笑的懦夫、胆小鬼、窝囊废。我小时候听到人家对我们家里的评价后告诉父母,他俩不但掩耳盗铃不相信,还总打我。我的骨子里和他俩竟然都不同,从小到大,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我不甘心也成为这样一个为了名誉就放弃了做人尊严的所谓好人,也许做老好人会很安全,但活得太悲哀了。关键时刻我必须硬起来,别让人小看,不然时间一长,别人就会认为欺负你是理所当然,你要是反抗就会被视为大逆不道。我毕竟是习武之人,要是任人宰割,我哪还有脸继续呼吸下一口气? “于是我向邻居打听后才知道,原来附近一栋楼上一个年轻女人来收水电费,我妈就因为发现数目不对询问她,她就火了,要知道我妈妈对我很严厉,但对外一直笑脸,就算和人理论也是小心翼翼,不知道这样善良可怜的老人怎么会惹得那女怒,不但掴了我妈好几巴掌,打得她一脸乌青,还吐了她一口唾沫。我似乎觉得周围的邻居又在指指点点,暗地里嘲笑我爸妈是任人欺凌的可怜虫,还自以为自己得道多助,是人人敬仰的有德之士呢。我虽然性格沉默,但一点儿也不软弱,谁触犯了我的底线,我就让他终身难忘。于是我立马去找那个年轻女人。那女人名叫柳栖凤,怪不得她这么猖狂,原来这骚狐狸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傍上了一个有钱的公子哥,那公子哥有一大群流氓朋友天天在一起吃喝玩乐,我这一去,他们不但不悔过,气焰更是嚣张,这群野痞子就一拥而上打我。我哪受得了这个气,一拳一脚都用尽了全力跟他们死拼,本来打伤了他们其中两个,可他们有十多个,很快就把我送进医院了。我爸妈哭得死去活来,这让我更加不安、心痛。等我伤一好,就拿着双节棍去找那个公子哥,他也许经常欺负人,压根就没想到还会被报复,当时落了单,我当场就把他的鼻梁骨砸塌了。谁想到他老爹原来不是一般的有钱人,是普川数得上的大企业——卡维实业的董事长,找了一大帮子人追我,我这一跑,连累了我爸妈,那帮人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把保险柜存的那点可怜的积蓄都烧了。我妈哪受得了这个打击,精神开始不清醒了,我爸爸就像突然老了十几岁,很长时间不肯说话。 “我实在受不了了,想去告这帮王八蛋,可是他们竟然还和警察串通反咬我一口,把我抓进去毒打了一顿,并告我打伤了公子哥。这一下我不但被动地赔偿了八千块,还要蹲三年年大号,我父母的生活更困顿了。卡维的老总还不算完,他买通不少监狱里的卒子和囚犯,故意刁难我,我知道要报仇必须忍耐,对于狱警我就忍气吞声,任凭他们侮辱也要笑脸相迎,而对于囚犯,我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打得奄奄一息,毕竟在监狱里没有枪没有刀,一切变得很平等,再会装逼也没用,靠拳头才能说话。很快,监狱里和我接触过的狱友都比较忌惮我了,有些大哥级别的牢头狱霸还都争着拉拢我,说等出去后要聘请我当他们的打手。狱警觉得我有威信,反而提我当管理员。很快,由于我比较会处理关系,解决了不少纷争,立了功,不到两年就减刑出来了。我难咽这口气,出狱后就拿着刀子直接去卡维实业。谁料到卡维实业在我入狱期间出了什么经济上的大问题,破产了,不但老板落魄街头,柳栖凤也另攀高枝了。这个时候,我虽然觉得恶人终有恶报,却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下一步该找谁报复了。与此同时我也没承想自己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名气,虽然没人知道我的名字,可我被人起了个外号叫‘双节棍’,社会上都在盛传我是个心狠手辣的黑道老大,势力大得把卡维实业都干倒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流氓都尾随我,赶都赶不走。我去找了几次几次以前打过我的那个公子哥和他的流氓朋友,但他们都像怕瘟神一样躲着我,我这才知道他们虽然势力大,却怕我这个没本钱的疯子报复。我又重新树立了信心,打算横行街头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五六年,我的锐气却随着年龄慢慢减弱了,而且在普川地面上呆久了,警察也开始注意我,让我感到很不安全,毕竟我不是那种黑道上有实力有头脑的人,只有这一对拳头,凭拳头吃饭太惹眼了。我也怕有些警察担心我说出他们和卡维勾结陷害我的事情而对付我,就选择离开普川,从小混混开始做起,所以几经周折落脚烟州,就认识苗哥了……” “我真服了,你上辈子是不是个说评书的?”苗放听得很出神,吞了口唾沫,不禁追问:“那……那你说了这么多,这跟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记得去年八月份那个任务吗?咱们因为这件事分开到外地躲了半年。所以你们对我现在怕高的行为很惊讶,其实当年在外地我已经这样了,只不过你们都躲到农村去了,所以不知道上楼会有什么危险。我过去并不怕高,两三米的高度我根本不当个事儿,或者干脆说,我怕的并不是高度,而是……” 苗放回忆起去年八月份,白金东从广东的走私大亨手里拿了一部分数量惊人的黑钱到烟州,以借高利贷和投资房地产、娱乐行业的行为洗白,从中获取提成。当时有个市委路秘书长的儿子路新豪准备自己做买卖,从银行贷了一笔款子,结果越做越赔,银行追着要,迫不得已,路新豪瞒着父亲向白金东借了一千万高利贷。白金东从八十年代末解散团伙并以一人蹲大狱顶罪后南下广州,直到三年前才卷土重来,总共也没有多少钱,这一千万基本上就是他大部分家底。完全看在路秘书长的面子上,相信其父铁定不会坐视儿子不理,关键时刻一定会拉儿子一把。谁也猜不到路新豪骗了两头,加上路秘书长贪污腐败进行交易东窗事发,一下子判了个十五年,路新豪从公子哥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白金东气急败坏地去找他,他却躲了出去。苗放和奶头打探到路秘书长在烟州市一处尚未被发现没收的秘密房产,里面包养了一个年轻女人,而路新豪竟然也经常来,原来那个女人瞒着路秘书长,做了他父子二人共同yin乱的情妇。这女人长的很漂亮,路新豪无处可走只能来这里,他们就打算守株待兔。 第二话 高处不胜邪(5) 苗放想到这里,骇然说:“你说的这个柳栖凤,该不会就是这个路家父子共同的情妇吧?她怎么老是跟大款或者大官呀?这名字倒也贴切,良禽择木而栖……” “当时来到她家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很吃惊也很害怕,一方面我对她刻骨仇恨,另一方面也怕她认出我来去告发我。不过好在这贱货成天和社会名流在一起,早忘记我是谁了,只是一个劲儿央求我别杀她,我对她恨之入骨,忍不住痛打了她一顿,把她的脸打肿了。” 苗放怅然说:“我当时没想到你连女人也打得这么狠,很惊讶……可接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两人心知肚明。柳栖凤很美貌而且只穿着睡衣,苗放一时没把握得住自己,将她按倒在床上强奸了,武林军看在眼里,本来有些不忍,可以想到痛哭着的父母,就恨得咬牙切齿,便没有阻止。接下来是奶头和乐子等人,对她进行了。奶头显然动了杀机,说这女人咱们不能再留了。那小子肯定不打算回来了,逃得没影了。大哥要咱们办的事没办成倒罢了,可不能搞砸,别让她给咱告一状。苗放一想也是,可是杀了人很快就会被发现,在此之前,大家也都没杀过人,最多致人重伤过。要是杀了人再肢解,然后装进麻袋,他们这伙人也没这个胆量。最后奶头决定制造假死,逼着她跳楼,反正人们就算发现,也会说她是因为情夫倒台一时想不开而自杀的。 武林军怕柳栖凤会大喊大叫,原本打算在她嘴里塞一团布,但这样恐怕会被检验尸体的法医觉察,就戴着手套拼命地捂住她的嘴,连拖带拉走到阳台。柳栖凤惊恐莫名,连连摇头挣扎,眼泪直流,却被捂得更紧,哭声变了味,就像笑声一样诡异。武林军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推了下去,宣泄着复仇的快感。而柳栖凤在落下的一刹那由于嘴巴终于自由,便狠狠地将含在嘴里的唾液吐向武林军,正好喷入他的双眼,随即,柳栖凤就变成一团红色……也许临死前的唾液将武林军的眼睛变成了阴阳眼,能够看到柳栖凤的幽灵吧…… “从那往后,只要我走在平地上,抬起头就能看到柳栖凤死前的样子,她在每栋楼二层以上,每座桥,每辆双层巴士上摇晃……” 苗放绝望地问:“那咱们都要死了?这可怎么办?” 武林军沉思半晌:“跑吧,拿到这次的酬劳以后,我也累计积攒了接近二十万了,到南方做点小买卖,也勉强能维持生计……不,我不能去南方,我得去大西北,那里二十万就算大钱了,最重要的是没有高层建筑……” 苗放无不担心地说:“我手里也有四十多万了,要不是赌博,还能攒下更多。早知道发生这样的破事,我先前真不该赌……可咱们得统一好口径,这次人没抓成事没办好,还死了兄弟,陈卓星不是傻子,不会轻易放走咱们。”正说着,面包车猛烈刹住,原来是被另一辆更大的面包强行“锁”在了拐角处。 苗放正要怒骂,对方的车门迅速打开,冲出了七八个人,手里用黑蓝色外套包裹着坚硬冰冷的管状物,对准了他们的车玻璃。 苗放还没来得及目瞪口呆,手机就已经响起,他犹豫着接过,里面传来陈卓星的声音:“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二哥……”苗放撒起谎来也不是很顺溜,尤其是面对上头,但现在最会撒谎的奶头已经死了,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二哥你可千万别生气,咱们这次出了点儿小失误,人没抓住,奶头和小乐子都跑了……” “我在知味小区1号楼1层A等你们。上车吧!” 一路上,苗放和武林军极度忐忑,汗流浃背,他们都知道老板白金东人脉很广,消息特别灵通,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知道,这次回去多半是逃不过惩罚了。 车缓缓驶进小区,开到1号楼前,几个老板的手下阴着脸推搡着他们进屋。苗放也算是成名的流氓,本来不服气这几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但这一连几天发生的怪事让他彻底没了脾气,只求保住性命就好。 等进了门,苗放和武林军都不敢抬头,可沉默半晌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正纳闷着,一个混混的手机响起,他推开盖子,也不接听,直接递给苗放。 苗放又惊又怕,颤抖着问:“喂……?” “是我。” “二哥?” “我没亲自来。你听清楚了,这次是咱俩最后一次通话。” 武林军就在苗放身旁坐着,耳朵竖起,听力又好,只准备等陈卓星动了杀机,下命令的一刹那就竭尽全力将这帮人制服,必要时就再杀几个人,抓住了也仍然是赔一条命而已,然后跟苗放各奔东西。别看武林军平时唯唯诺诺,他脑后有反骨,可不像苗放这样愚忠于白金东,谁要是对他的生命构成威胁,他就会毫不迟疑地先行下手。 “二哥,你听我详细解释说明一下,刚才我……” “还解释个屁?就算抓不到苏远宾,凭你们这四个人,有枪有车,小军还会武术,竟然能倒赔上两条自己兄弟的命,我真服了你了。” 苗放和武林军大吃一惊,没想到陈卓星已经获悉奶头和乐子的死讯,一时大气也不敢喘。 “长话短说。你们俩干砸了肯定是想一跑了之对吧(苗放忙说自己没这么想)?别他妈的跟我玩逗逗龙,你只需要听下去就行了。本来我也打算让你们跑了,反正只要不让警察往我们兄弟俩身上怀疑就可以。可是我们临时接到一个重要的委托,你们俩还必须继续冒险再干一把,干成功了,我马上护送你们走,还有丰厚报酬!” 苗放暗想这老板还真能抓紧时间压榨我们的剩余价值,再办一件任务也不过能多分个六七万,现在的社会六七万什么事儿也不顶,还不够买房子的首付,怎么能为这点钱就继续留在这座危险的城市?这不是要钱不要命嘛,被警察逮住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他想是这么想,却不敢开口问,只知道自己只有答应下来才不会立即被灭口,一旦脱身就管他妈的。 武林军却冷不防抢过电话:“二哥,你有什么任务直接吩咐就是了,把我们又带回这里,不是太危险了吗?” “小军,我不带你们回来,你们早跑到那美克星了,我上哪儿再找?算了,这不是重点,过去你们办的事,有的是直接为我哥讨债,有的是因为别的客户委托。咱们虽然干的不是正儿八经的生意,可也得讲职业道德,客户的身份和目的需要严格保密,我们从来也不告诉你们,你们知道也没有什么用。可这次为了能让你们更重视,我可以透露一点,这次是几个客户联合一起委托,其中每一个客户的背景在这个城市都是举足轻重的,可以这么说,这次是一次必须完成的任务。完成了,他们会一次性付清我和我哥一人三百万人民币,还有别的诸如原始股、便宜地皮等诸多好处。我会给你们俩按照百分之二十的提成,一人六十万。基本上接近你们以前做事得到的报酬的总和,甚至还要多许多。” 苗放和武林军都呆住了,心跳越发激烈。 “完不成,不但你们俩,我们也会倒霉,因为这几个客户的白道关系非常厉害,要是把他们得罪了,他们说不定就会找个理由将我们定性为黑社会性质犯罪组织,然后顺理成章地把我们抓了再判。所以事关重大,一切全靠你们了。之所以把你们带回知味小区,因为目标就再你们楼2层A户内!” 武林军和苗放听到这里,都忍不住诧异地“啊”了一声,站了起来。他们俩虽然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却没怎么出过门,所以也不大认识各个邻居或者房客。对于2层A,武林军似乎有些印象,里面应该住着一个傻乎乎的矮个儿男子,比自己年轻些,看上去不但不强硬,反而还有些憋屈,形貌猥琐,沉默寡言。就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得罪市里的大人物,遭到黑社会仇杀呢? “那……这次是大活儿还是小活儿?” “大的。一次性解决,千万别让人看见。好,预祝你们成功。我在一个小时之后也就是晚上十二点准时派车来接你们,并且带着你们的酬劳。” 武林军刚想再问,电话已经挂了。六十万确实是笔大数目,况且自己能不能顺利逃走,只能看是否完成任务了。但他也知道,只要对方在楼上住,就无异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因为他和苗放是不能离开地面的,从二楼向上,柳栖凤在等着他们。那句“千万别让人看见”的叮嘱,这时候回味起来,愈发觉得令人心悸,柳栖凤一定会看见,而且她也不是人。 陈卓星的手下陆续离开,仅仅留下一把再普通不过的仿五四和一把西瓜刀,并要求用西瓜刀杀死目标,枪只用来威胁,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使用。这样一来,警察自然也不会特意关注,只会归类于一般的抢劫杀人。 武林军满脑子都是混乱的思维,不知所措,他忽然好像下定了决心,骤然站起来,握着刀柄就踏上楼梯,正要大步跨上去。可就在这时,二楼楼梯的把手上多了一只失去血色很久的女人的手,随后是一袭红衣,柳栖凤正翻着眼白,捂住嘴巴,来回地甩着头发,并嘻嘻嘻地怪笑着。 武林军一阵剧烈的恶心,倒退了好几步。本来还存有一线希望的苗放就像早泄了一般试探着问:“她……她还在上面?” 武林军喃喃自语:“怎么办?……只要一上去,就非给她扔到楼下……” “那……那我朝她开两枪可以吗?你帮我指明位置……” “你觉得子弹会有效果吗?她都不是活着的人了……”武林军拿起枪,向外走去,“我们去楼下,用门口的电子锁拨那小子的门锁电话,说有邮件寄给这小子,把他引诱下来。” 苗放大喜:“这还真是个办法!” 武林军摁了一下02A,可总没人接。他望着2楼A的窗户,并没有灯光,虽然是深夜十一点,毕竟是周末,而且夏天晚上大多数人都会睡得比较晚,何况又有世界杯呢?这小子果然有些古怪。武林军很有耐心地继续摁了几次,终于,对方拿起了电话,沉默了好几秒才问:“谁?”听起来很不友善,难道这小子已经知道自己处在危险之中了? 武林军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可亲:“你好,有邮件要寄给你,请你下来取。” “怎么这么晚才送?” “噢,”武林军眼珠子乱转,“是我们的工作做的不好,本来上午九点多钟就送来了,我们那里新来的同事业务不熟练,给忘记了,请您原谅。”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地说:“我也请你原谅,实在是……不可能有人会给我发邮包。这邮包要是真的是给我的,那我就送给你了,你自己留着吧。”说罢,不容置辩地扣上电话。 “干!”苗放急了,“他是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武林军这时俨然成了苗放的老大,果断地改变策略说:“咱们用石头砸他家玻璃,再骂他两句,引诱他下来。不过你也别太凶,否则他没胆量下来,甚至报警。咱们装成让人讨厌的无赖,激一激他。” 刚说完,武林军敏锐的嗅觉就感到有些不同寻常,陡然间,他发现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本小区从未见过的吉普车。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警察! 而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向自己走来,武林军不再犹豫,冲过去一把搂住她,枪口瞬间顶在她太阳穴上。苗放见到这种情况,很配合地抽出刀子四下张望。 与此同时,他们1号楼1层A的户主——一个年轻的小企业工人刘言出现了,低声下气地乞求他们不要伤害她,并说她是自己的女朋友。但眼下顾不得这些了,也许他是个警察乔装的,苗放见这小子仍然不肯走,就在那年轻女孩子脸上划了一道。 可那小子变了,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一个魔鬼。武林军蓦然感到,自己的生命要结束了,他很后悔,他宁可面对柳栖凤,也不愿直接面对魔鬼本人。 他在混乱中不断地开枪,直到听到自己的下巴被捏碎的声音…… 刘言没有去看惊魂未定的尹心水,而是仰起头,看到了楼上那个红色的怨灵,没料到小区内竟然有这样的脏东西,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看这脏东西浑身冒着邪气,生前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虽然不怕她,但不想去多管闲事,便搀起尹心水,向自己的家走去。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三话 血婚礼(1) (2-A,户主:向奇航) 向奇航心惊胆战地走在漆黑一片的幽深小树林中,费力地挪着步子,却不敢走外面灯火通明的大路,直到就快接近知味海景花庭的大门,才小心翼翼地从草丛中迈出,十足像个特务。 他匆匆上楼打开门,一头拱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冷静下来之后,向奇航脱去了汗津津的上衣,走向浴室。他不打算开灯,反正里面什么结构,他一清二楚,摸着黑也不会滑倒。只是他不愿被别人看到浴室窗户内有灯光。 快触到门把手的时候,他蓦地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妙,转身就跑。浴室的门随即“嘭”一声被撞开,从里面冲出一个黑影,拿着明晃晃的利刃追了上来。 向奇航竭尽全力冲到了大门口要开门,门外却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大惊众隐然闪过一丝绝望,这一下两面夹击,自己的大限真的到了。他在噩梦中不止一次预感到死亡的无限接近,这一次终于要…… 可就在这时,浴室里的持刀人半路顿住,然后动作娴熟地转向阳台,从上面干练潇洒地一跃,不见了踪影。这二楼对于身手好的人来说并不算高,况且这人一定准备了很久了。 门外喊道:“我们是警察,请开门!” 向奇航脖子一伸,咽下了一口冰凉的哈喇子,犹豫了半晌,才战战兢兢地打开门。他凝神一瞧,外面是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男的快速出示了一下证件,肃然道:“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队反黑组成员,想来询问一些情况,请你主动配合调查,尽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请……请坐。”向奇航有些呆滞。 女的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靠边坐到沙发上,说:“不用紧张。我叫尹心水,他叫杨兆林。我们正在调查一宗连续暴力伤害案件。你平时看报纸吗?或者看看电视?” 向奇航迟疑地说:“不怎么看。” 尹心水点点头:“那上网吗?”她的目光却闪着着不容置辩的严肃,落在电脑桌上的一台组装机屏幕上。 “有时候上。” “那听说过最近烟州市的扫黑大案吗?”杨兆林非常默契地接茬问,“苗放、刘玉河黑社会性质犯罪组织暴力伤害案?他们以发放高利贷、替人讨债、洗钱、走私等不法行为获取暴利,最终他们都被……警方果断击毙。” “我好像听说过,是在这附近破案的吧?那段时间我晚上睡得很死,就算真有警匪枪战,我也以为是放鞭炮呢……你们说的这些跟我有关系吗?”向奇航始终是一头雾水。 “当然有。他们在被击毙之前,我们蹲守的同志们发现他们始终在打量着你们家的窗户,很有可能对你意图不轨。”尹心水话音刚落,就将犀利无比的延伸投向向奇航。 “我?”向奇航的反应过于激烈,就像被蛇咬了一样周身一颤,按住沙发边缘,“我……我又没干什么事……我怎么会得罪黑社会呢?” “你不要激动,我们也只是在推测。” 尹心水重新审视了他一番,觉得他的相貌实在不敢恭维:鼻孔朝天,并且起义一般高举着几根杂草似的鼻毛,两眼小且无神,嘴巴却非常大,而且难看之极,纯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看看家中的摆设相当普通,即便有那么台电脑,也是三千块钱左右的地摊组装货,整体布置与这小区的豪华外观实在不成正比。 尹心水不由问道:“你看上去不算富裕,买得起这房子挺不容易的呀?这房子每年的费用也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是吧?” 向奇航怯怯地说:“这是我运气好,刚进入单位一年就赶上分房子……” “哦?这房子是你们单位分的?一般的单位都只分给员工自己建造的房子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知味轩……” “噢,那怪不得,这是乾隆集团旗下的品牌嘛,这小区也是乾隆集团的作品。”杨兆林撮了撮牙花子,“知味海景花庭外面商品房的那个分店吗?那真不错,你离家这么近,上班也方便。” “不是,我是在知味轩总部,也就是乾隆集团下属的知味轩食品娱乐有限公司。” 杨兆林“哦”了一声,其实他是明知故问,若这小子的工作单位离家很近,这么晚才回家肯定是有问题。他主要是想瞧瞧向奇航是不是装老实。 知味轩虽然不是机关或者事业单位,但它是全市最火爆的饭店连锁,昂贵的家和丝毫不影响广大市民的消费热情,几样招牌菜的美味已经被神化,为烟州百姓口口相传,似乎连市内最上档次的五星级酒店大厨也难以做出与之比肩的菜肴。知味轩的普通服务生每月工资都不会低于2000元(他们的态度非常恶劣,总和顾客争吵,但顾客们仍然趋之若鹜,只因为饭菜的硬件太好,大家只能把态度差也当成饭店一大特色了,津津乐道),大量专业与饮食甚至和生物有关的大学生也都纷纷想挤进来,哪怕市内家境较为宽裕的家庭也有千方百计地利用各种关系将孩子送入,趋之若鹜,因为不但年薪丰厚,年终还有羡煞旁人的可观分红。 “那你是什么学历?” “我高中下学后报了个业余厨师班……” 尹心水来了兴趣:“那你做菜一定很好吃吧?”见向奇航这样谦卑的人都很自信地点点头,忙不迭地说:“有空也教教我……”她很希望做一手好菜,让刘言对自己赞不绝口。 杨兆林“咳”了一声,提醒她偏题太远,又问:“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最近有没有的罪过什么人,而你自己却没有察觉的?” 向奇航还是死气沉沉地摇摇头。 见问不出什么来,杨兆林和尹心水站起身来,一一与他握手,并嘱咐道:“一有线索,马上通知我们,注意要保护好自身安全,只要发现一丁点儿不对头,别犹豫,立即报警!” 送走两名年轻干警后,向奇航像瞬间被抽干了精血,一下子支持不住瘫倒在破旧的黄沙发上,捂着前胸大口大口地喘气,半晌才渐渐平静下来,又陷入了沉思。 骤然,手机响起,好一阵子,向奇航才犹豫着接过来,只听另一头似乎位于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头,这种路边电话,按照目前的技术水平,警察也很难监听得到。一阵低沉的蛮横声音传来:“你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报警?” 向奇航忙不迭地解释:“没……没有!是他们自己找上来的,说什么苗……什么的要杀我……” 对方森然说:“他们杀不成你,我们也要杀你。但是只要你听话,立即从烟州消失并且这辈子永远不回来——你的子孙后代也不准回来,那么你就安全。谁也不会再找你麻烦。怎么样?” 向奇航几乎哀求着:“我……我绝对不会对外人吐露一个字!我……我会慢慢忘掉它,所以……请你们别老加深我的记忆……我好不容易来到烟州这样的沿海城市,是要从小做起干出一番事业,混出样子后把我父母接来尽孝的……我现在有这么好的工作,哪能说放弃就放弃?回到农村种一辈子地,就没机会了……请你通融……求你了……” “种一辈子地,当个默默无闻的农民,也比当个没有命的城里人好。” 向奇航吞了吞唾沫,继续说:“我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向任何人吐露,请你告诉……告诉那些人,我绝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除了贪恋物质生活,我也舍不得我这双手,你可能不清楚,但……但那些人知道,我这双手,用来种地就太可惜了!” 对方似乎把烟掐了,深深吸了一口后,悠悠地说:“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你就准备后事吧。” 电话挂掉。 第三话 血婚礼(2) 尹心水一脸疲惫,走路也没什么精神,杨兆林见她这样,就趁热打铁地问:“怎么样?忙了一天了,一定是饿了吧?今晚我请客,咱们就在这小区外面的知味轩连锁吃上一顿宵夜(知味轩的快餐店与麦当劳一样是24小时营业),看看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好吃,还是吹出来的。” “我就不去了,我曾经去过……”尹心水摇摇手,“我以前和我对象认识就是在那里吃的饭……” 杨兆林的脸色有些难看:“那……那你?” “正好经过我男朋友家,去他那里小坐一会儿……你先请回吧。” 杨兆林的脸更阴沉了,酸酸地问:“你……你和他同居了?” 尹心水怔了怔,随即厌恶地问:“你说什么呢?你还有没有一点对同事同学起码的尊重?这关你什么事?请你不要再关注这些!” 杨兆林苍白地哼哼了几下,声音孱弱,他又放缓了语气:“你知道在我眼里你可不止是一个同事或者大学同学……心水,你是什么样的女孩我知道,你很有原则,我刚才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是说这么晚了,他没准正睡觉呢,你去也不合适……” 1层A的房门忽然打开,刘言的脸被黑夜遮住了一大半,只能勉强看到嘴唇:“合适,进来吧,我没睡。” 杨兆林面色像猪肝一样,沉默了三四秒,轰然一巴掌拍向墙壁,旋即呼哧呼哧大喘气大踏步地跑出楼洞。 尹心水愕然少顷,对刘言柔和地笑了笑,说:“打扰你了。”由于职业原因,令她不能容忍自己像普通恋爱中的少女那样发嗲撒娇。 刘言关上门,转身倒了两杯水,与尹心水坐在沙发上,四目相对。自从上次劫持事件后,尹心水对刘言有了新的认识,尽管过去很久了,但刘言给她内心植下的恐惧感只是稍稍变淡,而始终难以清除。而刘言经过那件事后,一直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性情温和,抠门节俭的老好人,只不过变得愈发沉默。尹心水不敢去了解他的私人生活,他也从来不讲。 坐了一会儿,刘言打破沉寂:“这个月四号车间的水泵和液氧机坏了,差点儿出了人命。我去修理,整整两天没怎么睡觉才弄好,给公司节省了找专家修理的开支,也挽回了不少生产上的损失。领导奖励我一百五十块钱。那两天正好又是过节,三倍工资,所以这个月我一共挣了一千六百多块。虽然远没有你的多,但也都是我辛苦劳动所得。我听说知味轩总部开了一家类似塔克钟风味的墨西哥烧烤,咱们去尝尝。估计六百块钱差不多,剩下一千存起来,连续攒九个月,给你买个戒指,你说好吗?” 尹心水爱怜地看着他,突然涌上一股敬意。她迟疑地说:“其实……刘言,你大可不必这么节省。凭你身上真正的本事,还怕过不上好生活吗?只要不违反法律和道德,任何人都想名利双收,这是正常的欲望,我们也不必讳言。就比如我们做警察的,首先是要为人民服务,但同时也要实现自己的价值。这栋楼第七层住着我一个在警校成绩第一的女同学,最近她全家移民去了美国,可由于她特别有本事,竟然在那里也当上了警长,管整整一个小镇的治安!虽然她管的地方很偏僻,可她作为一个亚裔弱女子,居然在美国也能继续在国内的职业生涯,这说到底,除了西方开明之外,还得靠人家家里的底子厚,有本事。我有个高中同学,她爸爸是烟州最富的商人之一,几十亿的上市大公司,业绩非常好,在省里都很有名气。她爸爸连续找了几十个保镖,不少都是军队里的散打高手,但听说都不大满意,我想……要是我推荐你,凭我和她的交情应该没问题。你这么……这么厉害,当然会受到她父亲的赏识,一个月最少也是五千块,可以比得上处级公务员的待遇了。”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这样会显得她太注重金钱,会不会受到刘言的鄙夷? 刘言麻木地听完,淡淡地说:“心水,我不想跟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扯上关系。我挣的是不多,或者干脆说,是太少了。但总归不至于在吃饭和居住上成问题。我很节省,但我没对你节省,这你是知道的。我常年节省,迟早能给你买很好的戒指。工厂的工作的确是又苦又累,但工人心地善良,彼此之间的关系很亲密,在那里我的心情非常好。保护有钱人的工作,我不喜欢。我……只会保护你。” 尹心水心头一暖,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你对我好,我完全知道。你有你的原则,我也一定尊重。我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不会跟同学同事们攀比。反正我清楚,我男朋友不是没本事去做有钱人或者有权人,只不过不屑于去做而已。刘言,我之所以想起这件事到没有别的意思,不是针对你的薪水问题。是我一个要好的朋友,就是那个大老板的千金,她后天就要结婚了,她要我为她当伴娘,我们这些高中同学好久没有见面了,都想聚一聚。当时我和她可是我们那一届有名的校花呢……哈哈,你别不信,是真的。你肯定在心里说我自恋是吧?所以大家也都想借这个机会,看看我男朋友什么样。” 刘言愕然:“我?要我去?我会不会给你丢人?” 尹心水佯装生气:“你怎么突然这么没自信呀?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的。你那六百块钱不要乱花了,去买一套好点的西装吧!” 刘言笑了笑,抓过尹心水的手。尹心水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有什么亲昵举动,现在突然这样,芳心鹿撞。 次日,两人去了本地最大的服装商厦,刘言本来想省下一半,觉得三百块就能买一件不错的衣服,但又转念,觉得尹心水的这些同学多半都条件不错,无论怎么着都不能给她丢份,于是就买了一套相对而言比较昂贵的国产名牌,六百块竟然还不够,尹心水又倒贴了两百多,还说这算便宜的呢,八百块在大城市买不到一件西服衬衣。 第三天,两人都向单位请了假,打算乘坐公交车去旭日君豪国际酒庄,可尹心水的同学居然派了一辆欧菲莱斯专门来接他们。一是因为两姐妹关系很好,二也是因为尹心水作为伴娘的特殊身份。 令二人吃惊的是,欧菲莱斯的司机自豪地介绍说,这辆车不过是老板的私家车之一,光老板自己就一共八辆车哩,这还不算老板夫人的,什么捷豹、陆虎、奥迪A8、宝马x5、保时捷、迈巴赫等等……司机就有好几个呢。老板一般乘坐奥迪A8,保镖无一不是部队上的精英。又说起这旭日君豪国际酒庄,那是烟州为数不多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平日主要用作商务,市领导招商引资的大项目多半都在这里谈,举办婚礼也就那么两三次,各个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上次结婚的还是个演艺界名人呢,价格绝对不菲。 尹心水听得一愣一愣,尽管她不是物质欲望特别强的女人,可也不免有些羡慕神往。刘言虽然也是头回听说,却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是插口说些“市场上鸡蛋多少钱一斤”之类的家常话。尹心水知道,刘言想要成为全市首富并不难,直接跳下海就能采上百来颗好珍珠,只是他对此毫无兴趣而已。 第三话 血婚礼(3) 灯红酒绿的繁华街道上,欧菲莱斯缓缓地停在一座从外观上看起来很有股欧洲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大酒店前,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奔驰居然普通得像夏利那样毫不起眼,劳斯莱斯竟然有三辆之多,显得格外奢靡,看来烟州商界有头有脸的人来了不少。尹心水偶然瞥到西北角有两辆迈巴赫并排停放,不禁心下一震。她作为市局反黑组成员,很清楚市内地下世界的格局,迈巴赫在市内只有两辆,一辆属于同学单知语的父亲——四间国际集团的董事长单觉金,另一辆则属于晋达电子科技集团烟州分公司的老板邢坤。邢坤是烟州黑道上恶名昭著的大流氓,在上次震惊全市的苗放、刘玉河黑恶势力团伙案中,一名深涉其中的黑道分子吴海晴,曾经就是邢坤的手下,不知道他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但由于邢坤同时也是烟州高科技产业的巨头,与单觉金这样的阳光巨商相识,也并不算奇怪。社会就是一张能将任何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的网,况且商人和黑社会的关系总是很微妙。 刘言环顾着纸醉金迷的环境,锦衣玉裘的男女,随口说了句:“灯红酒绿杀人夜。”他是电影爱好者,说的是70年代好莱坞的一部经典谋杀电影,尹心水就怕他由着性子口不择言,就“嘘”一声制止他:“你别乱说了,马上要进去啦。” 酒店内堂门口正站着一位楚楚动人的新娘,一袭雪白婚纱,清秀可餐的脸庞化了浓妆,显得妩媚妖艳,比尹心水还要漂亮不少。她见到尹心水后发出一声娇柔的嗲叫,然后两人抱在一起一阵乱啃,什么“水水”、“语儿”之类的肉麻称呼不绝于耳,然后又相互拍马说对方“比以前更漂亮了”。 “新郎呢?”亲密寒暄过后,尹心水这才想起四下瞧着。 “噢,”新娘有些慌乱地挥手,“别提了,衣服不合适,正在试衣呢。” 职业原因让尹心水第一时间的反应是:“结婚礼服都是提前按尺码预订的,怎么会不合适?突然告诉我你要结婚,还要我当伴娘,却从来没让我见过新郎,真奇怪。”但出于礼貌她也没有多问,再好的朋友也要保持一些距离,如果与对方分享了一切,就近乎无耻了。 尹心水忙揽过刘言的胳膊,介绍说:“这是我高中的同桌,我最好的朋友单知语,现在在市区旅游局工作。这是我男朋友刘言,在永兴渔业工作。” 单知语悄悄瞄了一眼刘言,应付性地说了句:“哟,帅哥啊。”尹心水敏锐地感觉到实际上单知语有些惊讶,认为像她这样漂亮的女警不该找这样一个看起来木讷平庸的小伙子,而且仅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厂的工人。刘言一点儿也不帅,长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大众脸。由于家庭不同,性格也就不同,尹心水比较直来直去,而单知语则善于交际,高兴时嘴巴像涂了蜜,一旦被激怒则刻毒无比。 刘言只是礼貌性地笑笑,擅长察言观色的单知语竟然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把尹心水拉到一旁说了两句悄悄话,她俩在高中经常这样低语窃笑,校花之间的密谈总会被外界传得很神秘,是男生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尹心水知道单知语从高中时代就有喜欢对男生品头论足的习惯,果然,单知语悄声说:“心水,我这可是忠言逆耳啊,你男朋友看起来跟你不大般配。而且看上去他还有很多秘密没告诉你,你要盯紧他呀,别让他背着你……” 尹心水扭了她一把,虽然有说有笑,心里却想:“你倒真猜得不错,只不过他的秘密只属于他自己,我是不敢去问的。” 三人进入大堂,单知语一扬嫩如莲藕般的雪白胳臂,夸张地喊道:“同志们!大家快来看,是谁来啦?” 一片激动的惊呼,围上来三十多个年轻时髦的男女。单知语很得意地搂着尹心水说:“我们‘十六中双花’单飞这么多年今天又重新组合了!嘿,心水,这里有多少男同志当年都暗恋过你呀!” 尹心水似乎有些不适应她的张狂,皱了皱眉,却看到其中一个熟悉的高大男子大笑着说:“是呀,心水,我到现在还没结婚,就巴望着你能点个头呢。” 大伙儿一阵哄笑。单知语“啊哼”一声咳嗽,又把刘言推向前,刘言没料到她对一个刚认识的人居然这么不客气,只听她说:“可惜呀可惜!人家早就有男朋友了,盛飞你就别惦记了。看见没?隆重介绍一下!” 刘言微笑着说:“我叫刘言,大家好。” 高个儿男子愣了一下,带着傲气伸手说:“幸会幸会,小弟盛飞,在华宣路上开了间小小的零食店,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刘言暗想,这人怎么跟日本鬼子似的,还多关照,我又不爱吃零食。单知语说:“盛飞前些日子还上过省报的生活版呢。他那零食店可是烟州独一无二的特色店,专做各类零食,包装很精美,一年下来十万八万的纯利润没问题。” 盛飞“谦逊”地说:“小意思小意思,十万八万呢虽然不止,但比起单大小姐的父亲,那就是蚂蚁比大象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紧接着话锋一转:“嘿嘿,对了,刘兄弟在哪儿工作?” 刘言毫不隐瞒地说:“永兴渔业。” 盛飞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哦”,其实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个企业,毕竟像这样固定资产几千万的小厂子,在烟州市沿海以及周边各岛屿的养殖地带没有百八十个也差不多。 “那刘兄在厂内担任什么职务?” “车间工人,刚转正。”刘言不卑不亢地说。盛飞听了愈发轻蔑,只是觉得气氛不对,仿佛对方压根就没有任何羞于启齿的意思。 尹心水在一旁脸上倒是挂不住了,忙补充说:“刘言也很努力的,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工会积极分子,劳动模范,每年都评先进的……”尽管这些称谓很苍白。 单知语也觉得闹过了火,场面尴尬,连忙打圆场说,大家也都饿了,先吃点点心。尹心水上楼去试伴娘装,余下的男女都围着刘言问这问那,实际上他们只是好奇,这样一个穷小子,怎么能把当年众人心目中的冷美人追到手的。 通过他们的自我介绍,刘言得知这些人混得都很不错,要么学历高薪水丰厚,要么自己开公司赚钱,要么通过关系进入油水单位。尽管各有不同,可总有一点无一例外:就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父亲或者岳父作为背景靠山。刘言不由怅然,他知道高中的班级每班顶少得六七十人,今天只来了三十多个,可见那些家境相对贫困以及混得差的同学都没来。不过他随后也很坦然地接受,世上哪个同学聚会不都是这样?不论当年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关系如何,将来的前途会将友谊和爱情来一次大洗牌,原本没有什么交往的同学因为同在一个层次而开始重新交际,当年亲密无间的朋友则因为不在同一层次而老死不相往来,形同陌路。要不是尹心水那么要强,拼命考上公务员,按照她的农村家境,也不可能和这些“成功人士”在一起了。 第三话 血婚礼(4) 终于,盛飞忍不住挑衅一般说:“兄弟,咱们以后都是熟人了,心水的男朋友那还用说,就是我们的朋友。大家说对不对?我有个提议,让刘兄弟来说说,他是怎么把咱们的警花大小姐追到手的?好不好?” 众人一致起哄表示赞同。 刘言肃然说:“这个我真的不想说。但是各位,既然你们是心水的同学,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我没有名片,我的电话也不方便透露,有事让心水通知我就行。” 大伙都呆滞了,场面有些冷清,因为大家都想笑,却又觉得不妥,就各自用咳嗽来掩饰。盛飞冷笑着问:“你能帮我们什么忙呢?或者说,相对你而言,我们以后会遇到什么自己解决不了、你却能帮我们解决的‘困难’呢?” 正在这时,单知语喊了声:“爸爸!”大伙纷纷抬头,只见一个满头银白的矮个儿男子走下来,虽然其貌不扬,但眉宇间阴阴蕴含一股威严,加上笔挺的腰板配上一身价值不菲的古驰西装,愈发显得器宇轩昂。他身边有好几个同样风度翩翩的老板,估计也都是上层社会的名流。 同学门都匆忙鞠躬说:“伯父好。”单觉金淡然一笑,礼貌地说:“大家都坐。感谢大家参加知语的婚礼,半个小时之后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各自准备一下。知语,你来。” 单觉金右侧一个肥头大耳、约摸四十来岁的光头笑着说:“老单,你女儿长得这么标致,肯定不是你亲生的。” 单觉金似乎习惯了他的胡说八道:“大坤,你就不能说句人话?搞it业的,手底下博士硕士一大堆,自己却是个三流专科出身,怪不得这么大岁数也不结婚……” 男学生们多半都面色陡变。尽管大家都是正统的人,可也都能隐约猜测得到这高大的胖子就是威震烟州黑道的邢坤,这人与秦伯乾、严震寰不同,做事张扬,性情暴戾,也有好几条人命在手。省厅曾拟了份各城市重点犯罪团伙打击对象,把邢坤定性为继白金东之后烟州头号黑恶势力头目,并且在暗中查他,只是碍于晋达电子集团总部在日本,而邢坤不过是其亚洲分公司的代理,而且也入了日籍,不方便对他实行强制,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邢坤正顾盼之际,得意非凡,却忽然瞅到了餐桌角落里一动不动望向这边的刘言,骤然变色,肥厚多肉的肩膀竟然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单觉金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不禁问:“大坤你又怎么啦?这些小姑娘都是知语的同学,你可别乱盯着人家……” 邢坤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茫然地对刘言点点头,同时挤出一丝很不自然的媚笑:“哈……哈,大、大兄弟,你也在啊……这么巧?” 大伙都惊呆了,不由得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刘言。 刘言也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你好。”转头不再看他,并走向洗手间。 邢坤连忙对单觉金说:“老大哥,刚才这位是你女儿的同学吧?帮老弟一个忙,让你女儿做个中间人,我想请他吃顿便饭,这事儿很急很重要,全靠老哥哥你了!” 单觉金一时半会儿没听明白:“你请他吃饭干什么?他不会是省长的儿子吧?” 半个小时后,大家都起身鼓起掌来,神圣庄严的音乐随之响起,尹心水伴着单知语缓步走出,伴娘和新娘都是格外美艳动人,只不过单知语比较狐媚娇气,而尹心水则更多了一丝女性少见的飒爽英武。尹心水很知趣地收敛自己的光芒,让单知语这个女主角来出风头。 伴郎是盛飞,他也为随着新郎出场。谁料尹心水和刘言在不经意间猛然见到新郎那张脸,都难掩惊讶无比的神色。尤其是尹心水居然失声叫道:“是……是你?” 原来那个新郎正是知味小区楼2-A的向奇航!他穿着如此昂贵的西装却丝毫不能提升他的形象,反而越发显得猥琐不堪。他也同样满脸错愕,目瞪口呆地盯着尹心水。尹心水心里疑云大起:这人长得这么寒酸,知语怎么会喜欢他呢?更不可能跟他结婚!而且看起来知语很快乐,说明她很满意这个郎君。可……可这到底是为什么?知语天生丽质,一向高傲无比,加上家境丰厚,故而对很多条件不错的男生的追求都不屑一顾,可怎么会突然降低到这个标准了呢?难道这个向奇航有什么特殊本事吗?不然黑社会团伙怎么会想要杀害他?这一团团疑窦将她的思维放缓,继而搅成一滩浆糊。 然而更奇的是,在尹心水喊出声的同时,又有另一个女声以更响亮的嗓音叫道:“是你!”接下来的几秒钟内,尹心水与对方照了眼,那人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尽管脸盘圆了些,略显瑕疵,但曲线窈窕,凹凸有致,穿着也很有品位,也算很美了,这个人又是谁?怎么会也认识向奇航?看不出他还真有女人缘,而且都是美女。 单知语神色慌乱地介绍道:“心水,这是我的发小樊巧,她爸爸可是你的领导哟,市公安局的樊局长!” 尹心水颇有些意外,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说:“您好,樊局长是主抓刑侦的局领导,是我们反黑组的顶头上司,他对我们下属很关心很谦和。”她不大爱说恭维话,这几句日常用语一出口竟然也有些脸红。 樊巧也热情地说:“你就是心水呀,我们知语可天天说你,我爸爸也提到过你,说你虽然年轻但办事能力强,听说你们现在在办大案子,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樊为民虽然是尹心水的老板没错,却对这群手下十分严厉,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说他“对下属很好”是纯属扯淡的客套话,但尹心水真的没料到樊巧竟然这么温和热诚,平易近人,一点儿也没有权贵家大小姐的架子,与单知语的对照很明显。尽管女生之间那些夸张的亲密仅仅从外表是很难推断出她们对彼此的真心评价,可这毕竟是女性特有的交际方式。 三人一阵寒暄后,樊巧冷冷地扫了一眼向奇航,向奇航垂下头不敢去看她。 尹心水感到奇怪,因为这一眼产生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杀气,便明知故问道:“樊姐,你跟这位新郎官认识?” 樊巧面色一红,随即隐去:“我们是同事,都在知味轩的总部工作。” 尹心水暗忖:“虽然你是大本毕业,当今社会找工作却不见得容易。要不是樊局长的关系,一般人是进不了知味轩的。怪不得老百姓背地里都说警察和黑社会是寄居关系,警匪一家亲,樊局长跟秦伯乾走得太近,一点儿也不注意影响,向奇航虽然面相不好,总算也是凭厨艺堂堂正正进知味轩的。”的确,樊局长和秦伯乾的亲密关系直接影响了警察在群众中的口碑,以至于每次打黑扫黄成果展一经宣传,老百姓的反应都很冷淡,甚至揶揄地说,是秦伯乾按时把小鱼小虾送给公安局的,双方都得益,这让奋战在第一线的刑警们听了都非常心寒。 第三话 血婚礼(5) 抛去纷乱的思绪,尹心水又瞄到了单知语的古怪神情。按说自己工作很忙,没时间常与单知语相聚,这都情有可原,但樊巧和单知语这样的大家闺秀都是一个圈子内的,父辈常常在一起聚会,樊巧又怎么会连即将成为单知语丈夫的男朋友都没见过呢?而这一见之后竟突然发觉又都是熟人,这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再看向奇航,他装作没事一样找了杯酒慢吞吞地咂着,对樊巧的回答不置可否。樊巧提起向奇航脸色曾经发红,难道两人之间居然有什么秘密?是向奇航追过樊巧吗?那为什么按照单知语这样张扬的性格,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流露出嫉妒?这一切的一切都有点不可思议,尹心水觉得自己有必要坐下来静一静,从头理清思路。 接下来的场面很隆重,两人先是坐了一辆加长林肯去不远处的教堂举行神圣的交换戒指仪式,当神父问两人老一套“愿不愿意做对方一辈子的伴侣,不论遇到怎样的困难”时,单知语几乎毫不犹豫,爽快地回答愿意,但也未见到有什么甜蜜羞涩。这明显与她多年追求lang漫爱情的夙愿严重相悖,看上去都有点应付了事了。而各方面都远远配不上单知语的向奇航反倒是犹豫了半天,才说出口:“那个……愿、愿意,我愿意。” 随后交换了戒指并亲吻了对方,气派的车队又将二人载了回来。下面有些不伦不类,神圣的教堂音乐又换成了亲切的乡土唢呐声,两人变魔术般换上了传统的红色马褂和旗袍,一个自以为幽默的主持人开始让两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等等,这样的婚礼倒是中西结合比较全面。 完成伴娘任务的尹心水忧心忡忡地回到席上,刘言见她愁眉不展,就主动挟了一块四喜丸子给她,说:“你别担心了。” 尹心水愕然抬头。 “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必担心。”刘言缄默了少顷,“你先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尹心水半信半疑地跟着他来到走廊,刘言环顾四周后,说:“我一个男人本来不该说长道短。但是这个信息也许对你有帮助。我刚才到洗手间时偶然听到女厕所里面有人在打电话,声音是樊巧的,她情绪很激动,而且拼命压低声音说:‘你不是保证过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听!你马上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尹心水惊异地望着他,半天才反问:“不是吧?” 刘言说:“电话那头的声音说……” 尹心水更奇了,忙不迭地打断道:“等一下等一下,你是说,你隔了一间屋子,还能听清她低声打电话的内容,甚至还能听出来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是这样吗?” “我也能听出是谁在说话,只要这声音我曾经听到过。所以……我判断是向奇航,他只是机械性地重复一句话:‘我不是故意的……’。声音几乎有点哀求的意思,我能听出来他很恐惧。” 尹心水心下一沉,又被刘言拉住:“你别这么紧张。我们先回去吃饭吧,别让人看了出来。” 主持喊一声:“好!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来这里捧场,祝大家吃好和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们现在有请市内小有名气的哥特式摇滚乐组合‘风油精’乐队的主唱‘蚊子’为大家带来一首最新单曲‘七年之痒’,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于是开宴了,热气腾腾的佳肴陆续被端上。席间,尹心水犀利的目光注意到樊巧没怎么用新融入婚宴的喜庆中,而是不时地望向向奇航。而向奇航就跟欠了前者一大笔钱一样,只是尽可能地回避,不与她的目光相接触。 其他人唱得很尽兴,一直闹到五六点钟,尤其是盛飞喝得酩酊大醉,竟然指着尹心水喊道:“上学的时候你就从来不正眼看我一眼,现在你跟了这么个没用的民工(指刘言),你现在高兴啦?你后悔不?……哈哈,靠!你们……别他妈拉我,别动我!我清醒得很,谁碰我就不是我兄弟!没办法,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坦荡,实话实说!” 刘言拉着尹心水的手,毫无表情地走出门,刚招了一辆出租车,就见一辆迈巴赫62缓缓地靠上来,车窗摇下,里面探出邢坤那肥大的脑壳,用几乎讨好的声调说:“呵呵,兄弟,你要是不嫌弃我这车破,就让我送你们两口子回去吧,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别的意思。” 尹心水不好明着得罪邢坤,又不知道邢坤是怎么认识自己男友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刘言却直接了当地说:“我嫌弃。”然后打开出租车门,和尹心水钻了进去。 邢坤的司机小刁骂道:“大哥,这他妈屁小子也太狂了,你为什么……” 邢坤不顾形象突然从后座上跳起,一把摁住他的嘴,好一阵子才低声训斥道:“你他妈的要死也别连累我!……你小子不想活啦?你知道他是谁?……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孩子吃得多见识少呢!……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曾经偶尔窥视到他的一些事情……你们给我记住,咱们只要攀上这个人,那就等于什么也不用害怕了。你们谁有本事约他出来吃顿饭,我给他五万块!” 当夜,向奇航和单知语就住进了知味小区。这事儿是刘言回家后才知道的,他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去考虑为什么单知语的父亲那么有钱,却不给女儿另买一套更好的,知味小区虽然也算高档,毕竟死过人,对经商的人而言,这很不吉利。 大约午夜一点多钟,刘言被电风扇骤然刮起的一阵冷风吹醒,忙抬起头,电脑里的影片仍在嗡嗡地响着。刘言虽然困,却也舍不得关掉,就闷了一口易拉罐黑生啤酒,咬了一块月饼,继续观赏。 陡然间,楼上传来一声凄厉入骨的惨叫,声音发出伊始只不过是女人看到老鼠那样平淡做作,但接下来就变了味,仿佛看到了谋杀。自己楼上的事情是不能不管的,刘言打开纱窗,倒着向上一勾,就稳稳地站到了二楼A户的阳台上,然后进入卧室。 屋里的女人——不用说,是单知语,她半裸着用被角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见到忽然闯入的黑影,又忍不住再次狂叫起来。刘言打开灯说:“我是你楼下的邻居,尹心水的男朋友,还记得么?你怎么啦?” 单知语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癫狂地抖着双手,指着床上另一边仰面躺着的裸男,正半张着嘴,眼珠暴凸。单知语愣愣地说:“他……他死了……你……你试试他的鼻息……” 刘言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不必了。我能确定他死了。” 单知语哭喊着:“我……我正要报警……帮我报警吧!” 刘言打了个电话给尹心水:“心水,你同学单知语出事了。嗯,对。……她倒没事,新郎,就是那个向奇航,我楼上的邻居,猝死了。” 单知语语无伦次地抽泣着:“我……我以前也听说过……听说过新人行房……很有可能会因为太……太兴奋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突然诱发心脏病……” 刘言冷峻地凝视着她,这让单知语难以掩饰不自在。随后,刘言看到床单上有一抹血迹。然而无论活人新娘还是死人新郎,身上都没有伤口。 刘言想:“这就是处女红了?我也是头一次看到。没想到性格这么开放的女性会是个处女。”单知语既然是个初涉的千金小姐,猛然见到这种近在咫尺的悲剧,不应该理性地想起新郎猝死的原因并对自己说明,这很不合情理。既然是初夜,单知语多半不会主动索爱,那向奇航为什么会有这个仰面朝天的姿势?是单知语极度恐慌之际把丈夫的尸体推开?如果是那样的话,尸体要重新仰面,只能从床上滚落地板了。这么说,单知语其实动过尸体? 单知语悄悄观察着刘言阴晴不定的脸色,微微颤抖。 二十分钟后刑警和法医赶赴并封锁现场,这已经是知味小区第二次刑事事件了。尹心水刚打开门,单知语就一把抱住她,大哭起来。刘言在一旁仔细琢磨,这哭的成分里面,有多少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有多少是出于悲伤。 迟明涛、董炎和杨兆林冷不防瞥到刘言,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战栗。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迟明涛和董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人,这个人也只会在自己的噩梦中出现。杨兆林虽然在上次案发之后又见过他一次,但这次不同,这又是个案发现场。 刘言温和地看了看他们,对尹心水说:“我去上网了,有事儿找我。” 按照杨兆林的脾气,本不该让他说走就走,因为刘言并没有脱离犯罪嫌疑,最少也该做个笔录,可他不敢也不能制止刘言,毕竟他忘不了那天晚上。让他恐惧的不是刘言杀人,而是刘言中了枪后若无其事。 法医的鉴定结果认为向奇航的确是突发心脏病猝死,而非他杀。尽管这需要进一步证实,可这也是走个过场,基本上已经定案了。 单知语哭哭啼啼,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而尹心水也是满腹疑窦,白天她没有仔细询问是因为没有发生什么重大事件,眼下情况不同,职责所在,她觉得有必要很严肃地和单知语谈一次了:“你和向奇航是怎么认识的?” 单知语虽然泪眼朦胧,目光却仍有些飘忽不定,嗫嚅着说:“在……在知味轩,就是小区外那个商品房下的分店。一次我去吃饭,向奇航正好去那里为厨师示范做菜,就……” “在昨天之前,你知不知道樊巧也认识向奇航?” “我不知道。真的!他俩哪一个也没在我面前提到过对方。不过……倒是樊巧向我推荐知味轩的,说她自己就在知味轩总部工作。你知道……我爸爸和邢坤关系不错,所以我爸爸不喜欢家里人去接近秦伯乾的产业,因为秦伯乾和邢坤在暗地里斗……我这也都是听说而已,我对黑道上的事情根本不了解,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虽然知味轩很出名,但是我那次是头一回去吃。你也记得,我们高中那会儿,我是个转校生,我爸爸的产业原本在省城滨都,只是后来做大了才把总部迁来这里,他觉得沿海城市商机大,而且沿海名校多……” “樊巧原来是知味轩的?所以他俩认识也不奇怪。那他俩之间除了同事关系,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你不知道的关系?” 第三话 血婚礼(6) “这个……这个我就真的不了解了……心水,奇航真的是心脏病死的,法医不是能证明吗?你不会是以为我杀了他吧?” 尹心水感到心脏一紧,咄咄逼人地问:“知语,你的思路不对头。死了人当然只分为自杀和他杀。可你怎么在潜意识里把他杀等同于说你是凶手?他杀难道就不能是别人干的?如果是别人干的,你就不希望为向奇航报仇?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我……!”单知语脸色煞白,手舞足蹈,“我只是太紧张,说话没有逻辑……心水,你是在审问我吗?你为什么要抓我说话的漏洞?我是怎样一个人,你难道还不了解吗?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好吗?这让我好害怕……” 尹心水沉吟了一阵,又问:“你爱向奇航吗?” “我……” “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就像你说的,我了解你,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尽管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但你的性格鲜明,生活又富足稳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改变。你当年的择偶要求和向奇航的本身条件相差得太远了。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单知语意识到审问的重点不在自己而在向奇航,眼泪又一串串往下掉,颤声问:“你……你还是信不过我是吗?感情这东西是很微妙的,美女不一定非要嫁给帅哥,我不可能明确地告诉你,因为语言能表达的东西远远少于不能表达的……” “你整理一下关于你和向奇航认识的详细过程,我们需要。”尹心水不想听她乱扯,转而对迟明涛说:“迟头儿,你能不能去樊局长家里,向樊巧了解一些情况?” 众干警都惊住了。杨兆林忙佯怒道:“心水!你瞎说什么呢?是不是太累了?” 尹心水坚定地说:“樊局长是通情达理的领导,他一定会理解我们的苦衷并且支持我们的工作的。” 杨兆林暗想:“你真的觉得自己那么正义的话,为什么不问问你家男朋友杀过多少人?虽然他上次杀那俩人都是黑道上的职业杀手,但他可不是为了正义才杀他们的。况且除此之外,谁能保证你家男朋友以前没杀过人?只怕那两条命对他而言是九牛一毛。”他也只敢这样想想,不敢去做。他虽然也算嫉恶如仇、铁骨铮铮的汉子,却也知道凡事总有例外,这是听迟明涛说的。 八年前迟明涛奉命去南方某市卧底一个贩毒组织。那个组织的头目是当地市长的亲弟弟,黑白两道通吃,手下养了五六十个地痞流氓,垄断多个行业,上亿资产,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手上好几条人命,都被他轻易用权势摆平。不过话说回来,那人对亲信手下还算仗义,在经过重重试探考验之后,迟明涛终于成了他的心腹兄弟。那人说在这座城市没有办不了的事儿,只有咱欺负人没有谁敢不让咱欺负。可让迟明涛印象很深的是一次逛街,那毒枭正在兴头上,却忽然谨慎地指着街角一个摆地摊卖小装饰品的少数民族老头而对迟明涛说:“你是外地人没什么眼力,时间久了就能分辨清楚了。今天记住哥哥这句话,我常说这个城市咱谁也不放在眼里,是指正常人。但遇到这种人,千万不能惹。”迟明涛很奇怪地追问为什么,毒枭说这种人有祖传的本事,会下蛊,万一咒了你小子再牵连我就不妙了。这世上总有些超出常规的事情和超出常人的人,可能刘言就属于这一类吧。迟明涛保守地认为刘言是个术士,而杨兆林则坚持认为刘言是外星人。 尹心水虽然豪言壮语地表白了一番,可她也不是荧幕中那些一根筋的警察形象,现实生活中没那么多戏剧性,而是充满残酷。她可不想因此而影响前途,故而她没有直接去樊局家,而是拨通了樊巧的手机。但樊巧关了机,尹心水心急如焚,最终还是回到一楼A号,找刘言帮忙。 刘言坦言说:“我的事情你不管,你的事情我也不管。我本来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这种默契。我不会推理破案,你高看我了,恐怕根本帮不上你的忙。” 尹心水望着他的眼睛,过去她很难有勇气注视他这么长时间,然后一字一顿地问:“不过你有能力追踪某个人是吗?通过接触过他之后,无论他在哪里都能感受得到?” 刘言揉了揉下巴,说:“你是不是认为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是不符合科学规律的?我只是五感比别人强一些,力气比别一些罢了,我没有什么强烈的第六感。你是想要追踪樊巧吧?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她只是关机,但她多半在家。因为公安局长家里是最安全的。我去她家一趟问清楚也就是了。” 尹心水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谢谢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只是请你别惊动樊局长。” 刘言同情地说:“我知道你很难办。但我觉得你不必怕和他正面冲突,也许这样还会因祸得福。” 尹心水一愣:“这怎么讲?” “樊局长和秦伯乾、严震寰、邢坤这些黑社会头子都过从甚密。其中樊局长我在电视上见过,邢坤我今天中午见过——实际上我以前也见过,这两人的面相都不太好,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牵出一起涉黑腐败大案。樊局长和邢坤将会落网。到那个时候,你在这之前不畏强权的行为会被新上级赏识,对你的前途大有好处。” 尹心水心里一阵惊异,却又涌上了甜丝丝的滋味,按捺不住好奇说:“你刚才还说你没什么第六感的。可你还会算命啊?”她知道刘言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能这么下结论一定是十拿九稳。 刘言涩然一笑:“你误会了。我打个比方,你千万别生气。你看到桌角那个球了吧?窗外的风总是在吹动它,照这样摇晃的程度,任谁都能看得出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风吹到边缘,然后落到地上。但是,如果球上有一只蚂蚁,它就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你就算告诉它,它也不会相信——假如它有足够的智商并且能听懂人类语言的话。等到球落地了,它还会惊叹你是个伟大的先知预言家呢。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看问题时最好将自己摆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俯视你的目标,而不是把自己看作和他对等,这样你才会看得更准。我走了。” 尹心水疑惑地目送着他,自言自语:“我是蚂蚁?” 刘言再度打开门时,已经是凌晨五点多钟了。他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硬皮笔记本。 尹心水站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我写的。”刘言说,“樊巧从向奇航家里偷出来一个本子,具体怎么偷,派谁去偷,她没跟我说,我也不想去追问。在单知语和向奇航结婚那天,樊巧点火烧了这个本子。我找到那些灰烬,然后自己辨别,才大体复原了内容,并且重新抄录。” 尹心水不禁笑了:“你这还不算是特异功能?好啦,真的多谢你啦,给我看看。” 刘言却没有递给她,而是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心水,你回去吧。这个案子就当是自杀,不要再查了。” 尹心水惊异地问:“你……你怎么突然这样?这是我的工作,我有权也有义务知道真相。” 刘言又恢复了六亲不认的冷酷面目,森然道:“因为我在这之前并不知道,你想要知道的真相牵涉了我的领域。对不起,大局为重,我的事情意义重大,其重要性远远不是你的杀人案件能相比的,所以我只能出尔反尔。这本子我要仔细看看,看完了我就会把它烧了,除了我,谁也别想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不过,你是我的女朋友,因此我对你开诚布公,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的苦衷。” 尹心水第一次被他忤逆,加上性格本来就刚强,一怒之下摔门就跑下去。 刘言在窗外喊道:“我明天按时去接你。”说完,他坐回沙发,打开本子认真阅读起来。 尹心水本来在门口顿住脚步,打算留给刘言反悔道歉的时间,却没想到刘言这样决绝,心头一酸,眼泪悄悄地滑落下来。 第四话 苦难岛(1) 原文如下: 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动笔,可一旦写出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不管你是谁,只要看到这个本子,那就是与一个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交流了。至于怎么处理这个本子,或者想不相信其中的内容,甚至于看不看,都取决于你。 我叫向奇航,今年28岁。我出生在贫寒的家庭,从小过着相对清贫的生活。我的模样丑陋,我的性格老实,我的行为笨拙,我的智商低下。总而言之,我这种人走到哪儿都不受人待见。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样的先天条件和生活环境很有可能会促使我产生犯罪的念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我缺点很多,但优点就一个也足够了:仅仅只是本分而已。我只想努力把每一个明天完整地过完。可是谁不想积极努力地过上好日子呢?我很笨,学习成绩自然差劲,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考不上大学。我的身体素质不行,不能当兵也不能干重体力活,还常年生些小病。我没有经商头脑,做不了买卖。 但我很庆幸,老天爷相对而言还是公平的。一个人再差,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天生我才必有用,总有能拿得出手,能让自卑的心重新自信的强项。我没吃过山珍海味,也没经过什么专业培训,可我从小就有做大厨的天赋。我给饭馆打过工,最多也就是端盘子传菜,大师傅们的绝活我压根瞧不到。可只要给我材料,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面条或者蛋炒饭,经我的手打造后都能变的美味无比。你可能不相信,不过我说过了,信不信取决于你,我只负责把我的经历讲出来,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就拿今年年初的一件事来说吧,谭副市长为了招商引资请一些大客户吃饭,有好几盘菜都是我烹饪的,无非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人就是了。我永远见不着他们的面,自然会有指定的人替我去领受这份荣誉。 市领导大人自然不会去小饭馆,我说的是知味轩。只要你是烟州人,或者在烟州呆过几年,就不可能没听说过知味轩。我通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被知味轩挖过去。虽然我模样古怪嘴巴又笨,可我是凭自己的能力进入的。尽管我不会做什么燕鲍翅参,就会下面条、炒米饭、包饺子,可偏偏是这些,成就了知味轩的大众餐饮之王的品牌。使得它不单单只为富翁们服务,广大市民也纷纷趋之若鹜,甚至市领导们也都不止一次地慕名而来品尝我的包子呢,要知道,越普通的饭越难做,一旦做好了,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可口。 知味轩的老大钱总把我当成了摇钱树,乾隆集团的董事会每年都会因为他超额完成任务奖励他好几十万提成,可最后他也只给我开出每月四千块的工资。但我也知足,在烟州这地界,多少大学生甚至研究生都在为一千块发愁呢。后来,他给我提了个小官,什么“技术主任”,实际上还是在第一线,无非就是想让我带个徒弟,加大工作量,满足知味轩扩张的欲望。但是不管我复制了多少个“徒弟”,也都复制不出我自己来,我的菜味,除了我自己谁也学不出来。业内竞争很激烈,我又这么年轻,遭到不少有着正规职称的高级同行和前辈的一致孤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我也认了。虽然人缘不好,总算我的活儿水平硬,顶上都当我是宝贝呢,不会轻易让我被同行成功排挤下去。然而我也上不去,之所以不向外界透露我的身份,而号称知味轩家常饭实际上“是全体员工共同努力的结晶”,也是怕我成名后引起各大餐饮巨头的哄抢,到时候说不定月薪能够翻倍增加,成为乾隆集团的强大竞争对头。而现在他们只需要心安理得地发给我几千块,就想要我感恩戴德。我呢,一来我是个讲原则的人,在我怀才不遇的困顿时刻,知味轩曾经慧眼识才带我去他们那里干,对我有恩,所以我也不会主动跳槽。二来,我听不少人说乾隆集团的老总是什么“黑道皇帝”,手里还有人命,公司内部都挺害怕他的。在社会上,也很少有谁敢去知味轩闹事,所以我要是因为钱多钱少的问题公开向社会拍卖自己,就等于给自己找绞架呢。 说起来,乾隆集团虽然是以房地产、旅游为主,但餐饮业也是其一大支柱,知味轩的名气很大,效益也几乎可跻身前五位,跟电业局以及几个上市大企业差不多,甚至待遇比一些事业单位还要高。许多市内的大任务都竭力要把孩子送进知味轩,都挤破了头。是哪些大人物?这我可不敢说,反正市领导的公子、军官的千金是少不了的。当然,也有学历很高的高材生凭着本事进来,但也迅速被某些大富或者权贵人家相中,弄去当倒插门女婿和儿媳妇。本来,我也应该有这个条件,当今社会,能不能找到理想对象,也不取决于模样美丑,多半还是看挣钱能力。我的工资按年龄而言,在社会上已经不算少了,但在这个企业里,就很一般,何况我的本事和我的收入并不匹配。加上我不是一般地丑,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择偶所能容忍的极限,谁愿意为了一个月四千块就朝夕面对一张令人憎恶的怪物面孔呢?我完全能够理解。我的人生实际上是比较灰暗的,就算一个月四千块,一年五万块,我得不吃不喝十年才能攒下一套小房子。 好在房价渐渐开始回落,而乾隆集团开发了一个新的楼盘,叫做知味海景花庭,内部员工要购买的话还可以贷款。我没有犹豫,买下相对比较便宜的二楼。公司其他员工,尤其是那些少爷小姐们,他们没有谁去买,因为他们都有更好的房子,不需要去熬。 我所在的科室是以技术为主的,专门研究各种菜式以及美味配方。我没念过书,可这不耽误我的好手艺,而其他几个人,要么是凭学历,要么是凭关系近来的,单纯论厨艺,他们甚至还不如街上炸油条的大妈。他们的名字,我不能透露,这不单单是原则问题,还涉及到我的人身安全。既然如此,我就用他们在网上的网名来替代,由于职业原因,大家的网名都跟吃的有关。 我们的科室连我在内只有六个人,是本部门的核心。直属领导是部长的表弟,人高马大,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眯着小眼睛,一肚子坏水,网名居然很有自知之明地取为“灌浆包”。一名女会计师,比灌浆包大上一两岁,打扮得很男性化,稳健干练,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有点太傲慢,是个女强人,网名“韭菜”。还有一位专门设计配料的女研究生,双硕士学位,性格冷冰冰的,而且很泼辣,是本市某大企业少东家的女朋友,网名“辣椒”。最年轻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长得很娇小,性格温顺,说起话来软绵绵甜腻腻的,她是某领导的女儿,网名“豆腐”。最有一位打扮妖艳,性格张扬,和不少大领导都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快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网名叫“面条”。 他们有个共同特点,平时都很瞧不起我,围成一个较为亲密的圈子,单单把我排出在外。当然,在他们看来我是个怪物,我做菜再好也不会赢得他们的尊敬。相反,由于他们雄厚的背景,连大领导对他们也毕恭毕敬,他们才是知味轩真正的主人,知味轩不是我理想中发扬美食文化的场所,而是秦伯乾为其保护伞们的子女建造的免费乐园。 第四话 苦难岛(2) 最近,我们的公司恰好被一个在国外比较有名的购物连锁公司看中,其老板很赞叹我们——其实是赞叹我——能用如此简陋的材料烹制出这么多美味佳肴,就下了一个惊人的订单,大体意思是,他日后在中国各城市开建的每个购物中心都会配备一个知味轩连锁店,要把它做成像吉野家、塔克钟一样的世界名快餐。这对我们这个分公司来说,就等于每年多出了几千万。我们钱部长又顺理成章且理直气壮地领了上头发下的效益奖金五十万,接着每个月再给我提个两三百块,并认为这是对我的天大恩赐,我应该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再接再厉,作为他的摇钱树和金蛋鸡流尽最后一滴血。但他同时又变了面孔恶狠狠地警告我说:“别想私下跟别的公司签订‘阴合同’,没有公司你再‘本事’也是个卖盒饭的,如果你胆敢置公司利益于不顾,而去满足自己的私利,可不要忘了我们公司以前是怎么起家的,小心你脖颈上的那块肉。” 我听了发了一阵呆,对呀,我倒真纯洁,你不提醒我,我还真想不出这招呢。但我也不会这么干,你真是小人之心,我有做人的原则,不会轻易跳槽的。 又扯远了。其实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只是这次的市场拓展着实大大提升了知味轩的竞争力,有可能使其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国际品牌。灌浆包以“实地调研”为名,打算越洋去那家美国购物公司考察,可实地却选在了夏威夷,反正在他看来,那也是美国的地盘,实际上是带着这群王子公主们去公费旅游。我是公司实际的行家,他们虽然不喜欢我,也只能而且必须带上我去,不然人家对方要是突然来了兴致要求我们员工现场露一手,我要是不在现场公司就会出大丑。你也应该能想象得到,一个名牌餐饮部门的办公室内,只有一个会做美食,剩下的人除了会泡方便面以外全部都搞“理论研究”,这是当今很正常的现状,而那些终日辛苦工作在一线真正为知味轩做出巨大贡献的临时工们,每个月的工资尚不到六百。 虽然我鄙夷公款出游,但听说要去夏威夷,不禁欣喜若狂。要知道,同事们大多有钱有势,满世界逛是很正常的开销。而我,我连北京都没有去过,我长这么大只去过省城滨都这么一个所谓的大城市,这对我而言真是太难得的机会了。 乾隆集团能做到这么大,上层自然都不是庸碌的决策者,他们其实是刻意装傻,去放纵这些显贵的子女,显出很重视的样子,甚至还拨出一笔不菲所谓“调研费”,还给我们造了一批“知味轩”文化衫,让我们——其实是他们——玩个痛快。于是我们两个科室,一共十二个人,就带着黄帽子摇着小旗子出发了。 我是头一回坐飞机,扳着指头算起来,连火车也没做过几回,还都是硬卧,只不过我性格冷漠,而且有些神经衰弱,也没精力上窜下跳,表达我对处女航的惊喜。我的其他同事坐飞机更是家常便饭,没什么特殊反应。到了一个叫尼豪岛的地方,然后和后面来的两个白人旅行团组成了大约四十人的临时组合团队,一起租用了一架私人的红色小飞机,向夏威夷大岛飞去。 本来,这一切都在正常的生活之中,可直到韭菜优雅地端起黑咖啡要喝的时候,半杯咖啡液体剧烈地泼溅出来,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从现在开始,你们听到的将不在常理范围之内,我再次强调一遍,我只负责说,是否继续往下看是正拿着这本笔记的你的事情。 唯一的一位空姐忙面带微笑解释道:“诸位不要惊慌,刚才可能是遭遇‘鸟撞’了,这种几率非常低,就算真的发生也很少有能对飞机造成严重伤害的,那……” 她忽然瞠目结舌,面如死灰,美艳的笑容转瞬间变为了惊恐万状。我第一个反应过来,顺着其目光猛然回头一瞥!这是什么玩艺?我看到窗外一条大约五米长、甚至更长的柔软肉片正在唿扇着,呈灰黑色并带有枯红的斑点。看到那东西的第一反应,就觉得那分明是某种软骨鲆鲽类的扁平鱼鳍,还没等我继续猜下去,那东西已经露出了大半面目,足有二十多米,像深水中的大电鳐,在其腹部下放正酝酿着极不稳定的、冰蓝色的电光。大家也都忍不住回头,妇女们的尖叫声都此起彼伏。 对啊,就算它是鱼类,并且就算真的会放电,上岸都困难,又怎么会出现在几千米的高空?可这决不是我的幻觉,不可能飞机上几十个人都同时产生了集体幻觉。难道有一种我们不知道的、会飞翔在万里云层中的带电巨鱼,隐藏在电闪雷鸣的雨夜,造成多起机毁人亡的惨痛空难? 须臾之际,那怪物缓缓地靠向这边,我们这才看清了它的大小,几乎等同于一条成年的须鲸!尤其是那两条扁翼,缓缓扇动厚重如山,显现出排江倒海的雄浑气势。如果在激烈的雨夜,摄影爱好者也许会把它看作飞碟一类的不明飞行物,由于近在咫尺,恐惧为视觉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强劲冲击力,在那一瞬我蓦然感到难以言喻的绝望。 我不敢断定这世上绝没有超自然现象,但我本人是不害怕血淋淋、披头散发的女鬼的,我最害怕的就是深海或者深渊里的巨兽:大王乌贼、大海蛇、巨鳄等等……我曾不止一次地猛见过自己处在一面面高大如山的玻璃前,玻璃只是某个无法形容之大的容器其中一个侧面,里面装满了深不可测的水。我常梦到那水突然剧烈翻腾,一条硕大无朋的身躯浮动着,随即高高地昂起头,然后缓缓地逼下来,靠近玻璃底层的我。我能够感到那个卡车大小的脑袋布满了丑陋无比的毒肉瘤,一双邪光四射的巨眼向下直勾勾地盯着,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猛然突出浓浓的、环绕着雾气的液体,锋利的牙齿如同一排排倒插着的利刃。日后我也找人解过梦,他们的说法大体一致,就是认为我对社会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感到自己在他人面前渺小可怜,充满自卑。 当我重新看到梦中才出现的怪物正环绕着雷电无限接近我时,自卑竟然与恐惧一样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满飞机的人其实并不关心,大家都只想知道,它是否要接近飞机并把我们打下来——这对它而言应该轻而易举。 果然,现实生活比荒诞的电视剧情多出了一份真实的残酷,那怪物没有戏剧化地离开,而是真要冲过来了。只见它的腹部渐渐肿胀起来,然后形成了一个夸张的透明半球形,并缓缓向前面推动,直到嘴边。那怪物鼓起了嘴,这一瞬间如同快要蹦跳起来的蛤蟆,“砰”地一声,朝我们所在的方向喷出一团蓝色的光球,光芒夺目,疾射而来。 尽管大家肤色各异,语言也不通,但都不约而同地狂叫起来,舱内一片混乱。我心里一惊:这是不是科教节目里说的球状闪电?可那节目里面并没说它是这样形成的啊!是被空中巨鱼吐出来的?虽然当时情况十万火急,我仍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濒死之前在飞机上刻字讲明坠机的原因,飞机在几百年后被挖出,而这些刻字却成了又一个未解之谜,一个险些失传的黑色神话。 接下来是什么?我只记得剧烈的震动,好像地球都在颤抖,旋即眼前一片白光,将我的五感逐渐归零…… 第四话 苦难岛(3) 等我重新清醒过来,我感到浑身的骨头都断成了碎块似的,哪怕指尖也不受大脑控制了,呼吸虽然微弱,但声音却沉重得让耳膜疼痛。我挺了挺后背,睁开双眼四下环顾,沙滩并非黄色,而是一种异样的白,还带有灰朦朦的隐影,向远处延伸出一片被斜阳照射出的昏黄惨象,幽远深寒的汹涌海lang在近岸翻滚,发出一阵阵低沉的怒吼,在礁石间来回激荡,似乎在刺探岛屿的脾气如何,一进一退,冲刷着五彩斑澜的贝壳和滚圆的鹅卵石。一个高坡后面隐隐闪动着一抹火红的光亮,但刹时被彻底吞没。我暗暗猜到:那是我们的飞机!真的坠毁了! 这是个岛屿吗?这附近不可能有什么大陆,这不是几百年前发现新大陆的大航海时代,世界地图不会凭空让我们再次找到什么新世界。太平洋上的岛屿如同路边的石子一样多,浩若星海,我究竟在哪里呢?这么荒凉,也不像是夏威夷。的确,没人居住的岛屿,仍在这个时代大量存在。我忽然想到岛屿上可能存在着什么诡异的、从黑夜深处中跑出的东西。我想到了《金银岛》、《两年假期》、《莫罗博士岛》、《蝇王》…… 脑子好乱。 我抬头在初次冲破阴雨的微弱阳光中寻找安慰:这个是一大片没有被采伐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延绵了好几公里,一直顺着山脊蜿蜒到了北面,用浓郁的苍翠将沙滩和听潮崖下的村庄隔开。陡峭耸立重峦叠嶂的山谷似乎从一片绿莹莹的森林脊被中拱出,到处是粗糙的花岗岩和砾岩,偶尔有几只野兔和更小的鼠虫之类出没于不知名的红色野花丛中。而一条岛中长河旁却分布着寸草不生的可怕沼泽,那里可以让人的对于恐怖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比如想象有无数条的蛇绞在一起。 渐渐地,海天交界处的淡黄色晚霞残影被慢慢重新恢复锋锐的金芒渲染,泻出无比绚丽的光晕,如同初生婴儿红彤彤的脸蛋,绽放着自然而圣洁的美。西部苍翠欲滴的浓密森林被染得通红,像是十九世纪科幻作家臆想中的火星原始植被。圆滑的鹅卵石与细砂像是刚刚浸泡热水浴的皮肤,给人一种极富弹性的错觉。脚掌一起一落时那种软绵绵、清幽幽的感受,竟然让我可以从失魂落魄变得镇定,忘怀了恐惧和悲伤,仿佛登陆月球的宇航员在极小的引力束缚下漫步虚空。也许只有这样,人类历史上的幸存者们才能深切地体会到那种原始野性被释放的自由自在。在这个物欲横流高速发展的人类社会里,自由早已被抛弃的很远很远,似乎仅仅是流传下来的远古神话一般,让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过。 陡然间,我感觉有些不对头,然后,我真的大吃一惊:还是那海天交界的地带,尽管太阳已经从雨夜中挣脱出来并强大地释放着光辉,可似乎总有一层很不自然的薄膜般的雾气给它带上了枷锁,使得我仅仅能感受到它波澜壮阔的光芒和气势,令我能看得清四周的情况,却难以真正体味到它的热度,几乎可以这样刻薄地说,那雾气如同筛绢一般,只把太阳的轮廓给了我的瞳仁。这徒具其表的阳光使我无法得到切实的温暖,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阴冷。 我摸了摸身上,没有什么受伤的部位,仅仅是擦破了几处皮,这不能不说是奇迹。可我高兴不起来——这是哪里?我要是一直活在这里,那算是死了还是活着?不管它的景色多美,始终替代不了方便的人类社会。 我搜罗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除了几张纸和笔,一无所有。我决定爬上了悬崖,向下看看飞机坠落处还有没有幸存者,否则我不敢接近飞机,怕它会像电视里一样发生二次三次爆炸,炸死想要接近它的人。 等我气喘如牛地登上一处不算高的崖顶后,还没等好好喘几口气,就又被惊住了:那悬崖下面能看到的飞机足有二十多架!还有好多大小不一的船。它们不但式样不同,且有的如我们的飞机一样崭新,有的则被植物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古董。 蓦地,我瞧见悬崖下乱石重叠的地方有一丝异样的肉色,便急匆匆地跑过去看。在奔跑的过程中,我除了觉得肌肉拉伤过,没有什么不妥,我能完好无损的生存下来,正是这几十万分之一的概率成为现实,我不由得赞美老天爷——这是我第一次赞美,我多么幸运!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让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等靠近了,我才看清楚那是“豆腐”,她当然有真名,但我不能说出来,就用网名替代吧。我发现她的小腿受了轻伤,整个人处在半昏迷状态,连忙摇了摇她。见她还不清醒,情急之下就将她翻了个个儿,仰面朝天,然后深吸一口气,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我是在救人!对准她的嘴巴就灌了下去,啊……!!我第一次接触到女性的嘴唇,多么柔软……!感觉太美好了!我抛开这些杂念,一连几次,接着又壮了壮胆子,使劲挤压她的胸部。她湿淋淋的衣服粘在身上,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我不知如何才好,被那温软的弹性弄得心脏狂跳,幸亏她慢慢清醒过来,不然我一定也晕过去了。 这是现实。豆腐没有像电视上那样狠狠一耳光把我扇开,虽然我的行为她应该能理解,可她多半是因为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等她看清了周围环境并迅速明白了我俩的处境之后,泪水忍不住大泻下来,不过她毕竟受了伤,神志难以集中,想大声哭出来,却做不到。 我扶起她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 除了豆腐,最终我找到了三个女同事:韭菜、辣椒和面条。她们都是昏睡着,在不同的方位,其中受伤最重的是“辣椒”,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都断了,疼得始终昏迷,我给她简单地包扎了一下,防止伤口感染,但在这个与世隔绝没有医疗的岛,只能落下残疾了。除此之外,飞机上的其他乘客,包括我们余下的邻居科室的同事,还有领导“灌浆包”,都和飞机尾巴一起消失在海中了吧…… 我看过很多荒岛幸存者自立更生的故事,可前提是他们总有从坠机和沉船中搬运下的有用物品,而我们的飞机已经烧成一副骨架。就算岛上有大型动物,我们也没有什么刀枪去捕猎,万一有凶猛的肉食者,我们更无法抵挡。一旦长期没人发现我们,待到了冬季,我们这些单薄的衣衫根本抵御不了严寒。我们必须在冬天到来之前离开!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饮用水、制作简易工具捕猎和防身、迅速着手修建大木筏,早日出海。 四个女同事都陆续醒来,可没有一个哇哇大哭活着惊恐过度,而是不约而同地抱着双腿,下巴靠着膝盖沉默不语。我想,可能她们跟我一样,心理已经被庆幸占据,而非痛苦,毕竟我们还有生命! 第四话 苦难岛(4) 韭菜突然站起来,似乎又找回了以往的气势,招手说:“小向,你去找吃的。快!你是个男人!”眼下之意却丝毫没有感念我的救命之情,这也没什么,要不是遇到这种惨事,她在公司里基本上是不会跟我讲话的。 其余三个女孩也不约而同地望向我,似乎表达了同一种意思。 我被人指使惯了,再说我也饿得难受,就折断一根粗树枝,掏出钥匙环上的小佩刀绑到树枝前端,做成了一支粗糙的标枪。 刚要走,她们却又产生了分歧:“你别走,你走了谁来保护我们?” 面条嗲声嗲气地说:“他那熊样能保护得了谁?” 辣椒却坚持要我留下来:“他本来就没本事,再让他去打猎,不给狼吃了就不错了,还不如留下保护我们。” “要不让他把标枪留给我们……” “那你让他去用牙齿捕猎啊?他再怎么差劲,总算饭做得不错……” 四个大小姐正争论不休,我的心情却愈发黯淡。 “要不一块儿去,人多力量大。”我随口说了句,没想到她们竟然也都表示同意。 我们这一路走得异常艰难,头顶上的树荫整天蔽日,阳光微弱地从树叶上被虫子咬噬过的缝隙渗透出来,只给我们些许明亮的斑点。不知这里的草是什么珍惜品种,足有半人高而且异常密集,色泽也不是传统的绿色,而是一片齐刷刷的黑色。我四下寻觅能够果腹的蘑菇野菜瓜果,遗憾的是压根没有看到,只能感到密密麻麻的各类虫子,比它们在大陆上的亲戚的体型要大上不少,而且非常活跃,一只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蜗牛,由于足有乒乓球大小,也足以让人一阵阵地恶心。我尚且如此,这些养尊处优的高贵公主们就更是苦不堪言,一路牢骚不迭,豆腐几乎被吓哭了。 虽然我对此次事故感到恐惧、痛苦和沮丧,但也曾转念想过我和她们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单独相处了。我知道这想法可笑且变态,令人鄙夷我的人格,但这是我的真实感受,任意一个常年处在感情空白中的正常男性,都会这样想。我甚至想到了这很像张无忌在冰火岛与四女暂居……我下定了决心,要让她们改变对我的看法,我要努力保护自己和她们,坚强地生存下来。 我们重新回到飞机残骸附近,已经能隐约看到烧焦的尸体形状。大家都很害怕,又一致推我出来。我四下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些尚未被弄坏的不锈钢管,估计是飞机上的餐车碎片,幸运地是,居然找到了一把“复仇女神”黑刃刀,这可能是某个军用物品爱好者偷偷藏起来的,它是从一个被烧毁的枕头里发现的,有了这刀子,我制作了两根标枪,自己用一把,一把递给韭菜。 韭菜大概自认为是领导,不愿接受,我又递给豆腐。不出所料,豆腐与其她三人不太一样,她骨子里面没有傲慢的成分,顺手接过握紧,还给了我一个“你放心吧”的眼色暗示。女性都感觉敏锐,她们三人察觉到之后,也都表示不屑,报以冷笑。 目前能见到的动物多半是山鸡一类的鸟类,偶尔也能见到某些田鼠类的小型哺ru动物,它们远远地看到我们,就迅速跑开了,这让我向来敏感的神经又被触动:难道这岛上来过人?最少也是在这些动物从出生到现在的时间内。我们折腾了能有二十多分钟,总算五人合围了一只白色大松鸡。找到了食物,大家都忍不住欣喜若狂,她们的眼神又不约而同地向我传递着同样的信息。 我知道接下来是让她们彻底佩服的时候了,平时我做菜做得满头大汗也只能孤芳自赏,而她们根本不屑一瞧。现在她们急着大快朵颐,都直勾勾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辣椒和面条甚至还主动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愿意施以援手,这实在是罕见的。 我熟练地给鸡身糊上一层均匀厚实的泥巴,随即用石块来回摩擦引燃干燥杂草堆,起劲儿地烘烤,并在正下方用一快飞机残存的容器接住滴下来的油。火候差不多了,我把泥巴小心撕开,就像掀开蒙在宝物上面的红布那样轻快利落,泥巴拽动着鸡毛脱落得一干二净,只有外层焦酥脆嫩,内部白里透红的鸡肉伴着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我们的肚子都响个不停,而就我个人而言,这也是我有生以来发挥最好的作品之一。 虽然这鸡是我抓的而且是我烤的,可韭菜却仍旧像在单位里那样颐指气使地安排,告诫我:“小向你是男的,要多让一下女生。”然后只给了我一段鸡脖子和一个鸡头。我当然也正想这样做,于是没有忤逆她。吃了几口,感觉饥饿略微消减了,又想到,好久没有吃自己做的菜了,不由一阵发呆。 吃完后,韭菜又布置让我找地方给大家睡觉。我在平地和山脚附近暂时没有找到什么洞穴或者其他可以遮阳蔽雨的好地方,就用草制成一条很粗的绳子,绑在一大块飞机残骸上。韭菜知道这是为了她们,便也号召大伙儿出力,一起拉到山脚下。接着我把捡来的干草堆积起来,放到一处没有水的地方,以免下方被浸湿。接下来又犯了愁,毕竟我没有斧头和其他趁手的锋利工具,怎样才能伐木呢?可面对韭菜咄咄逼人的目光,辣椒和面条瞧不起人的神情,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拿着标枪往密林里面走。 就算这座岛真的没有大型肉食猛兽,也不能安抚我的惊惧。密林本身就很可怕,因为黑暗。黑暗里面究竟有什么,只怕千百年来谁也说不清楚。也就是走了几分钟,我就听到了一阵非常怪异的声响,由远及近,渐渐变得充满冲击力。我感到心脏被谁狠狠地摔在地上:“坏了!真的有猛兽!”可再仔细一听,却觉得这不是什么我所熟知的兽吼,也不是单纯的风声。 莫非这里还有什么冤魂野鬼?对了,这个岛屿的海滩几乎是飞机和船舶的坟地,死难者肯定为数不少,它们一定心有不甘……文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即使逢遭大变美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吓得浑身颤抖,牙齿打战,恐惧在血管里迅速蔓延。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停顿下来。我攥紧了“刺刀枪”,一步步向前走去,与此同时,我看到了前方烟尘滚滚,就像是一支庞大的军队经过似的,造成了极大的威慑力。至于究竟为什么要往前走,后来我也没有细细思考过,一方面是因为我怕回来遭到她们的嘲笑,即便解释也不能令她们信服,二是比起之后发生的事情,这都是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琐事了。 大约走了能有二三百米,我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眼前有十几根粗大的松树倒在地上,横七竖八,我的第一个念头并非思索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而是想到,这些木材只要安排得当,足够盖一座相当好的大房子了。 我再次揉揉眼睛,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自从毫发无伤地生存下来之后,再到亲眼目睹飞机船舶的大墓地,就很难再有什么奇迹让我惊叹了。这难道是为我、为了我们准备的?是老天爷可怜我们?……也不是吧?老天爷应该能直接送给我们一座盖好的房子,而不是单纯伐木…… 我凑近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四下张望观察有何敌情,只怕在丛林中有一双眼睛在窥视。这岛上是没有大象的,要说食肉动物里面能拔树的也只有熊,可将这么多的树都连根拔起,只怕熊也要累死了,况且我也实在找不到熊伐木的理由,要是为了诱惑我上钩,也没必要花费这么大代价,我看过一些关于动物的杂志和科教节目,说熊的最高速度是一秒钟六七米,直接追我我也跑不掉。 第四话 苦难岛(5) 有一些可怕的想法虽然在脑海深处现形,但我身临其境,不愿意也不敢去细想。我竭力寻找树干上被野兽拍打的爪印,然而,我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的确,大型食肉动物或许也能通过将全身的重量作为武器压倒树木,但这么多的树……我来回绕了几圈,手心的汗水越来越多:这些树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特征:就是在靠近一人的高度左右,被折断了一大半。看来力量是从这里发出的,我想除非是一辆大吉普故意来回高速撞击,否则大象也造不成这样的效果。而这里树木较为密集,车辆也难以有施展的空间,更何况我们在这茫茫无助的陌生自然中,任何来自人类文明的声响都会让我们热泪盈眶,而我们根本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 我突然又想起了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和欧阳锋的蛤蟆功,这些武侠小说里面煞有介事描写出的强大力量能够轻松地击断碗口粗大的树木,这莫非也不是作者凭空的虚构? 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甚至空难的阴影都难以抵御面对这种未知的、毁灭力这样抢劲的怪物时所带来的心理折磨。我不打算告诉那几个女同事发生了什么,她们即便相信了,也无非徒然增加负担而已,于事无补。反正那不知名的东西大概只是伐木发泄一下郁闷,不打算伤害我们,否则我也不可能继续呼吸。我便折回去请求大家一起来搬运。 回到原处,发现她们都一个个目光呆滞,基本上没有移动过,眼角都有些发红,难道是趁我不在的时候,集体痛哭过?也有可能。 韭菜见我这么快回来,狐疑并带有指责地质问道:“怎么?这么快就伐好了?” 我吭哧吭哧地说:“其实……也不是我伐的,那林子里面本来就有些断树……” 韭菜皱了皱眉,再次强调说:“可别糊弄我,一个男人必须负起责任来!”她还当自己在单位布置任务呢,不过她说的也没错,我是她们唯一的希望,这使得她们对我抱有的期望值过高。 大家一路小心翼翼地回到树林里,这时我骤然又有些后悔:那个怪物会不会是想做个窝,而伐木之后临时发现有猎物,就去追捕当晚饭了?万一我们再回去,和它打了个照面呢?一男四女,两把还不如原始人武器的木头刺刀枪,什么用也不顶。这当儿也只能祈祷我的想法错误,或者那怪物已经吃饱,暂时不愿意再动弹了。可从长远来看,我们和它定然有宿命的邂逅——在这四面环绕弱水的弹丸之地。 那东西再没有出现,但它发出的声音却并非幻听,因为我们看到了货真价实的效果:那一地的树木尸体仍然存在。大家也都没有困惑,她们大概以为大风将树木刮倒很正常?这些理论高手却都没有注意到被砍倒的树木全是在一处生长的,风可没有这样偏心。 韭菜是个泼辣的领导,虽然不怎么干活,但以身作则,也出了不少力。辣椒品貌出众,又自视甚高,加上受了伤,这几趟她也就是帮忙搭把手。豆腐虽然也是娇生惯养,却心地善良,愿意帮忙,只不过看到树木上密密麻麻的虫子,恶心得不敢靠近。也就是说,基本上这活儿都是我、面条和韭菜干。无非是韭菜和面条两人扛一根,而我力气不比她俩大多少,却苦于没人帮助,只能拖着走。 等干完后,太阳也差不多要落山了。我们在返回的路上听到了泉水的声音,都非常振奋,咬住干枯的嘴唇浮想联翩。原来那是一圈大约七八十平方的小湖,距离我们安营扎寨的地方还不远。虽然古人逐水而居,可这里也同样充满危险,万一有猛兽来解渴,我们也无法抗拒。所以我们在这里做了标记,并且用飞机残骸中的一些容器尽可能地多盛了一些水。对于女孩子来讲,只要淡水超过了生存需要的量,她们就想要洗澡,而不去考虑她们这样会污染水源,天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淡水湖。只不过是犹豫这么一小会儿,韭菜一脸严肃地让我滚蛋,别探头探脑的,有工夫去给她们收拾住处。我冷漠地依照她的指示离开,远远地听到“他根本没胆量偷看”之类的讪笑。 就算是鲁班,在天彻底黑之前,没有趁手工具的前提下造出房子也是不可能。我只能先用杂草搓好的粗绳固定住三根比较粗大的树木,将它顶住原本我们找到的那个飞机残骸,做成一个建议的铁木帐篷,只要不下雪,或者大暴雨,这样的房子足够遮蔽普通风雨。 她们刚回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们似乎挺得意,也都没怎么厉声斥责我好色。的确,她们多么美啊!起码外表是这样,经过洗浴,她们娇艳的面貌、飘逸的头发和白嫩的肌肤再度显现出青春的美妙光泽,我感到心跳得非常厉害,甚至向后退了几步……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女朋友呢?她不需要有多美丽,只要她能欣赏我就足够了。辣椒冲我难得笑笑:“快走吧,我们要睡觉了!” 我沉浸在杂念之中,半晌才愕然问:“那……那我睡哪里?” 辣椒恢复了冷峻的态度:“你什么意思?男女能睡在一起吗?” “你们都别说他了,他很老实……”豆腐怯生生地说,“向哥,我看你还是再找个地方吧,反正现在也没下雨刮风。明早我们也帮你造个简易房子……” 面条慵懒地说:“要造,你自个儿帮他造,你再帮他造个孩子也没人管,我反正不去。”她的私生活比较放lang,所以也常口不择言,实际上她们之间都有些许矛盾,毕竟谁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但她们在对待我的问题上态度却惊人地一致,也许我真的如此让人讨厌? 韭菜见时机成熟,发话道:“都别咋呼了!小向,你帮我们盖房子,我们也都挺谢谢你的。但你得懂得基本做人的道理!我相信你没那个胆量……也没有坏心眼对我们意图不轨,不过就算这样,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和我们睡在一起啊。你再找个住处吧,要是夜里我们没有叫你而你来了,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我向远处走了能有三四百米,把余下的干草厚厚地捆在一起,铺在地上,躺下就睡。也许是白天活动量太大了,我睡得很沉。直到夜里一阵冷风带起了尿意,就索性起来撒尿。谁知道刚起来就觉得肩膀腰腿都疼得厉害,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半闭着眼睛亦步亦趋地向前走,可走了半天也没找到厕所,这时候我才想起,这不是在家里,是在荒岛!这个残酷的现实原来无时无刻不在通过强行扭转生活习惯的方式打击我,我顿时感到相当沮丧,甚至超过了黑夜本身带来的阴森可怖。 第四话 苦难岛(6) 摸到了树林,我却不敢向里面走,怕里面有张大嘴等着我自投罗网。踏入的第一步,立即如同进入了另一次元的异度空间一般。高耸的树木从自己向上的视角里望去,像是一根根巨刺扎向天空,把苍穹包围成一个有限的圆形,即便外面是白昼,可是一进了这片森林,就等于重新回归到无边无垠的黑夜中,而此时虽然已经是黑夜,森林中的黑暗却更没有一丝月光渗入,似乎是地狱的颜色。黑暗重新将我的心堕入恐怖的深谷,纵横交错的古怪枝丫仿佛吸血怪物伸出的魔爪,狰狞地包裹着我,渐渐地,沉重的压抑令我渐渐呼吸困难,一种强烈的错觉告诉自己,我仿佛要变成一只巨大的茧…… 一个激灵,我又返回现实,尿完后,我晃荡晃荡地回来,可奇怪的是,她们都醒了,而且都站出帐篷之外,甚至向我的住处走来。我还没等问,就听到面条恼火地问:“你去哪儿了?我们都不敢睡了!让你离远点儿,又没让你离开这么远!我们喊话你都听不见,我们也不敢放开声音喊……”这话虽然恶声恶气,但却听得很亲切,有些关心,也有些撒娇,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她们心里还是很重要的,起码是由于为了生存的私心。 豆腐也涩然说:“你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被什么动物叼走了……” 辣椒一捋长发:“就他?哪个动物会吃他?”我心里不由一阵难过,说句实话,虽然她们都对我不好,而且辣椒是其中最讨厌我的,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喜欢她,她学历高,又美貌,即便有明显的坏脾气也仍然改变不了我对她的仰视。她每每表示对我的不屑,都撕扯了一次我的心脏。 韭菜招呼大家回去继续休息,忽然又回头客气地说:“谢谢你小向,今天辛苦你了。”她尽可能把我的功劳轻描淡写,似乎她认为如果对人热情会降低她作为领导的威望。 我也不完全傻,能听明白,忙说:“这是应该的。大姐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你的工作,咱们共度难关!” 她大概觉得我的表态很恶心,厌恶地一挥手,离开了。 我却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我们虽然没有完全融为一体,好在正朝这个方向进行着呢。 读者朋友,你要是读到这里还是愿意坚持看下去,那就请继续相信我。我要说的重点,并非是什么荒岛余生,而是…… 次日,韭菜虽然仍强行安排我的超八小时工作表,但态度比以前柔和一些:“小向,你去弄点吃的来,要注意荤素搭配,要拿出你的绝活来,大家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我暗想,你们干过啥活呢,你们吃饱了以后才有力气安排我干活才是真的。 我知道她们总吃肉对身体也不好,应该弄点各种蔬菜。只是我并不能分辨什么植物能吃什么不能吃,就算动物能吃某种植物,也不代表人同样能吃。忽然一个念头出现:“不吃肉,可以吃鱼嘛!这里别的没有,鱼可一点儿不缺!” 我把两根木头削尖,绑在一根粗树枝上,做成一根简易鱼叉,然后带着自己造的方形木桶去海边了。 大lang滔天的西南端,耸立着一座雄伟的巨形花岗岩,仿佛是海底山脉突出水面的脊峰,在过去几亿年的时间内,狂风恶lang犹如一把冰冷而锋利的大锯,把这座花岗岩摧残得遍体鳞伤。岩石上的氧化物在绝壁上留下三大块红褐色的斑,宛如屠宰场渗入石壁内部所凝结的血块,深深嵌入其中的色彩斑斓的潮湿贝壳和鹅卵石,也像是腐烂的肺叶和心脏,似乎刚有人被剖开了五脏六腑一般。发了霉的猩红色癣类植物,足够能令想象力丰富的人联想到杀人的现场。这在平时看来也许没什么异常,可是在海难幸存者的瞳仁中,这里的景色已经是难以言喻的险恶。 在沙滩靠近这座最高悬崖的一面,有个狭窄的弯道,地势得天独厚,诸多的礁石等同于是一张巨网,很多鱼游到这里,被礁石堵住,又被海lang冲击,想要往返,速度就慢了很多。 我刚刚来到水边,顿时又一股熟悉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流遍全身。这里乱世突兀,水流被分成无数细小的分支,而其中一块最大的礁石上,满满地摆着二十多条个头很大的鱼,看上去刚刚打上来不久,可这些鱼没有什么伤口,总不能是集体自杀? 还是说,这和昨天的伐木一样,都是被什么东西给……难道这次也是“它”想要捕鱼,但突然有事离开了一会儿,再次让我捡了个现成便宜? 我不敢想下去了,这座岛屿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需要建造房子,就有现成的木材,需要吃鱼,就有现成的鱼?只怕上次逮到的松鸡、偶然在搬运过程中发现的湖水,也都不是巧合那么简单。是有谁在故意帮我吗?帮我的是自己人,她们四个中的一个(按照在场证明和个人能力来看绝不可能),还是另有其人,或者压根就不是人?说不定也不是在帮我,而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谁能有这么大本事,赶在我的前面,击倒这么多大树,捕获这么多鱼? 我觉得无论如何,再等下去没有益处。我连忙收拾好这些鱼,但我带来的木桶放不下,只能挑选最大最肥的八条鱼带走。这其中的任何一条,也足够她们中的每一个人吃饱了。 回来的路上,我愈发忧心忡忡,但我尽可能地调整心态,起码别在脸上表现出这种情绪,这会极大地影响她们的信心。回到原本坠机的沙滩,我已经环岛大半圈,算来就算什么也不干光来回最快也要走上五十分钟,想来她们一定饿极了。 尽管对这个岛已经相对熟悉了,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像格林童话《糖果屋》里的哥哥一样,撒上卵石作为标记,一路走回来,远远地望见她们坐立不安地讨论着什么。我心里一沉:不会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吧?不过我很快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空中怪物。原来她们还在对空难的制造者——那只巨型飞鱼耿耿于怀,是啊,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可这比起我们的处境来,显得无足轻重。 等她们看到了我,又齐刷刷地缄默,唯有韭菜批评了我的速度太慢。 辣椒问:“这次又给什么动物叼走了?” 我不想和她辩白,把木桶一放:“今晚烤鱼给大家吃。” 大家都感到精神一振。除了辣椒,其她三人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了,韭菜甚至欢喜地用她那高贵白皙的手拍了一下我肮脏的肩膀,说:“小向,平时觉得你……觉得你不咋样,关键时候,你真是个男人!” 豆腐微笑着说:“向哥很厉害,人不可貌相。” 面条不想直接夸奖我,便用她的方式说:“还真没看出来啊?说说,这八条大鱼怎么捕到的?专业捕鱼的也难捕来啊?”她这一说,大伙儿都疑惑地瞧着我,我只能尴尬地解释说,是运气,运气而已。 我装作若无其事,由于模样太丑,大家都不爱往我脸上看,也就没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我心里琢磨,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终有一天会被辣椒和面条这俩怀疑论者拆船。只有豆腐是可以倾诉的对象,可她偏偏在四女里面是弱势群体,不掌权。 吃饱之后,我也没等她们赶,简单地帮她们加厚了一下杂草后,带着鱼叉和标枪,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偶尔一回头,却发现除了辣椒,其他三人却都站在门口远远凝望着我,目光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意思。 第四话 苦难岛(7) 刚要睡下,就听到一声激烈而短促的惨叫,让我汗毛竖直,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这是辣椒!我的第一反应是:她们铁定出事了!按照她们的性格来看,只有面条喜欢捉弄人,可她只喜欢和帅哥富翁大官们调情,没有理由来恶搞我,其他三人也不会允许她这么无聊。辣椒对我深恶痛绝,一定不会是恶作剧!连她这样性情坚强的人都这样惊呼,那就必定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我在内心深处是非常在乎她们的,尤其是辣椒,我要保护她! 我背上标枪,抓起鱼叉,竭尽全力地跑回来,越接近四女的住所,心跳越是厉害,倒并非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我还在龌龊地幻想着她们着的身体(我承认我曾经想过),而是我隐约猜到了,该面对的终于要面对了,我强烈地预感,对她们造成威胁的不是什么虎豹熊狼,而是那个给了我木材和鱼肉的……怪物?它和天空中的巨鱼有关系吗? 我不打算继续想下去,那样越来越明显的恐惧会阻挠我前进,我不能当个胆小鬼,尤其是在她们跟前! 我疯狂地冲了进去,准备看到什么异物就挺起鱼叉狠狠一戳。然而,当我看清楚后,我彻底傻眼了,木立当地,眼前的景象比我在路上脑海中闪过的所有充满想象力的画面更加荒诞得多。我吓得怪叫一声,鱼叉落地,自己也紧紧地贴在墙壁上,早忘记再拿起背上的标枪。 我看到四个女孩都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而在另一个角落,正站着一个怪物,大概一米七上下,它具有人的形状,一头灰黄色的乱毛披在脑袋上,毫无规律地蓬松到后背,脸上布满了死白色的结痂,一双阴鸷的眸子闪烁着凶狠残酷的邪恶光晕,嘴唇半张着,露出锋利的獠牙,并不时地呵出极其浓郁的兽性气息。它全身仅仅有骨盆一层兽皮包裹,前胸裸露着——我才知道她是雌性,那是一对丰满的雌性,是她骨瘦如柴的躯体上唯一能看得到的脂肪,但没有任何诱人的感觉,而是愈发显得诡异。这是一个女野人? 她转过身,竟然开口说话了,是汉语:“好久没看到男人了……嘿嘿……” 我心里凉了半截:她竟然会说话,而且是我们的语言!莫非她不是野人,而是以前的落难者,在这荒岛上生存太久,身体产生了异化?那声音,异常地苍老,但非常铿锵有力,充满霸道和神气。 紧接着,她正视我的眼睛,看得我浑身发毛,我虽然很丑,但她…… “哈哈哈!”她像是黑猩猩一样笑起来,毫无顾忌,“我都忘了……怎么说话啦……啊……房子不错吧?鱼肉好吃吧?……” 是她干的?我惊讶莫名,颤抖着说:“是你……是你帮我们……?”不知怎么的,我忍不住向她阐述我们的名字身份,我们的遭遇,也不管她刚刚接触会说话的人不久,能不能完整听明白我的话,甚至我连那空中巨鱼的事情也告诉她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和她交流,难道潜意识里我对她极其信任? “这是……”她森然说,“这是我的岛……我和我丈夫的……” 我心里一咯噔:还有个男怪物?忙说:“你……你也不容易……你丈夫呢?” 她目光中突然精芒大盛,吓得我倒退几步,女孩子们只能看清我的脚步,也跟着狂呼乱叫起来,哭声一片。 “死了。”我突然涌上一股怜悯,但转瞬即逝,因为她接下来说:“死了一百多年了!” 她什么意思? 我见她的目光阴晴不定,也不敢开口。她打量了我半天,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嗯,我……我这几天观察过你们……”她看来真不是野人,仅仅交流了几句,说话便越来越流利,“你不错嘛……只可惜你长得丑,咱俩倒是一对,很相配,哈哈哈哈!” 我大惊失色,我是很丑,可丑人并不想同样找个丑陋的异性,况且看上去你很老了,而且说到模样,我虽丑却不至于像你这样,你简直是个怪物……!但我不敢说出来,她却冷笑着说:“你想什么我清楚得很……反正现在我也没男人了……女人必须要有个男人,不然日子就过不下去……为他守了一百多年的寡,也该……也该找个继承人了……” 我刚要辩驳,却听她说:“你给我好好看清楚!”她脚下一蹬,手里便多了一块碗大的石头,接着喀嚓一声,石头被捏成了碎块。我们都吓得瞠目结舌,然后她又走到一块大岩石前,竖起手掌狠狠一切,那岩石外层被砸去了一小片,整个都在震颤。 她回过头,得意地笑:“怎么样?我要想杀你们,太容易了……这只豹子……”她指着自己的“围裙”,“我两拳就把它打死了。现在岛上已经没有什么大动物了……哈哈!”她每句话最后都添加个“哈哈”,让人感到奇诡无比。而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能砸毁那么多大树,捕获那么多鱼了。 “你别不知好歹,”她阴森森地说,“我能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以前别人求我我还不正眼看呢!完全是因为你的品格……你觉得我丑,你自己有多漂亮呢?……你能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我把她们全部杀光……” 听到这句,女孩子们都声嘶力竭地哭起来,仿佛是为自己举行葬礼。 我吓得两腿激战,几乎要坐到地上。 “第二,就是你我结为夫妻,那么……她们还能活命,不过她们必须要伺候我和你一辈子!” 她们肯定不会同意的,我想。可她们却都叫起来:“小向!答应啊!快答应啊!你想看着我们死吗?” 你们也想看着我生不如死吗?我的命运总是与你们连在一起,我每次都要通过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换取你们的利益,你们却从来也不心怀感激……这次的代价又是我的终身幸福! “你……你别杀她们,杀我不行吗?”我不知道何来的勇气。 “我不会杀你的,嘿嘿。”她把手放到面条的头上抚摸着,面条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只能微弱地“啊啊”直叫,眼泪飞快地淌下来流到嘴里。我知道那手只要轻轻一用力,面条的头骨就会产生裂纹,只能连连摆手:“别……别!我同意!” 她威胁了一顿我的女同事,让她们老老实实等着别有歪心思,不然就掐断她们的脖子,随即命令我跟着她走。我明白是要到她的住处了。 等到了那里我才莫名吃惊,那不是什么野人洞穴,也不是同样木材制造的大房子。那是一片树叶下掩盖的地下堡垒,远远地望去,青绿色和灰褐色交织在一起,与周围的景观融为一体,而凑近一瞧,这分明是金属制成的,而且存在了很久远的年代,上面有斑驳的冷兵器划印和火烧过的痕迹,充满着悲凉的沧桑感。 她纵身一跃便跳到顶端,然后伸手拉我上去。上面有个井盖一样的圆形门,她拉开后照旧跳下去,下面足有三四米深,她还是很轻松地跳下去,然后拿来一张梯子给我,笑着说:“哈,这里从来没来过普通人,好在有梯子。”我顺着梯子下去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寻思:“我是普通人,那你是什么?” 第四话 苦难岛(8) 里面并不像房车那样豪华,也没有乱糟糟。我能看到油灯摆在一张檀木桌上,正面是一面圆形铜镜,一个大木柜,一张简单的床。墙壁上还挂着一张很大的水墨古画,画的是一个捻须的中年文人,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整体给人的感觉,像是古代人的居所。 我壮着胆子指着文人,问:“这是谁?” 她走过去,把画卷收起来,我居然很荒诞地问:“是你丈夫?”问完后我也觉得不妥,那可是古代人! 她冷冷地说:“是祖师爷。今晚新婚,不能挂像。等明天……你是我的人了,你就得向这画像磕头。”我心里一寒:这个疯子非要我执行她的古怪规矩,我也根本反抗不了。 等画像一挪开,原本挂画的位置出现了一面熟铜色的金属墙。墙上有个圆形浮雕,边上排刻着五行文字,并在文字下面各刻了一个精致的图案。那五行字只有一行是汉字,是“全统”两个宋体字,下面刻着在云端中的龙凤,但那似乎是什么标志,而不仅仅是图案。另外的字体我完全不认识,下面的图案分别是月亮、狮子、骷髅和十字架,中央则是一个锁孔。我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她粗暴地把我拉开,厉声说:“别看你不该看的!” 我吓得重新蹲在角落,她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就这点胆量,也算男人!”接着她一挥手:“上床等着!我去做晚饭。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要最少四个菜……你喝酒吗?” 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忽然嚎了一嗓子,发泄心中的苦闷,然后绝望地说:“我来做。” 她吃了一惊:“什么?你做?” “我……我是个厨师。” 她好像很高兴我的屈服,并未察觉我的绝望成分:“好啊,我来尝尝你的手艺。当初我丈夫,他也做一手好菜……”她的眼神竟然又让我产生了怜悯,该死的!我为什么要这么想?谁来怜悯我?! 当晚我们举行了婚礼。这对我而言,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悲惨噩梦。一个丑陋的女孩不会因为外貌而停止对未来夫婿的美好想象,我也曾无数次在梦中憧憬自己的新娘是多么地温柔美丽,尽管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我宁愿毫无希望地等下去,也不愿意在残酷的现实里彻底终结。 我感到是被一个异性的怪物强行进行了成人仪式。她还在不停地怪笑着,令我越发地恐惧和恶心。最终一切结束后,我在床沿边上呕吐不已,这时候她才像个女人,给我端来个容器,默默地看着我狂吐。 她似乎心满意足,的确,她这种模样,谁会和她做这种事?这是一个就连异性同类也会憎恶的女弗兰肯斯坦面孔。想到岛屿上这么多飞机和船舶的残骸,我不由一阵厌恶,反正我已经遭受了巨大的羞辱,绝望之余胆量稍微大了些,直接问道:“那些飞机残骸……幸存者是不是都被你……” 她勃然大怒,面孔更显狰狞无比,手高高地举起来,我吓得呆若木鸡,但又感到一股即将解脱的快感。但她到底没有打下来,而是凝滞了少许,随后竟表示宽容一般地笑了笑,我感到她的声音比以前年轻了些:“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女yin贼?我只挑选了你做丈夫,别人都没这个资格。” 我不想和她辩论关于她为什么这样自视甚高却不考虑自己的实际条件,而是转而追问:“那么……那些幸存者并不是被你折磨致死了?” 她仿佛不爱回答这类问题,而是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人生存下来。你们是特别情况。所以……我才认为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男人。” “没人幸存?”我惊得站了起来。 “没有。你看到岛屿外面的那层薄膜状的雾气了吗?” 我早就注意到那雾气了,那简直就像科幻电影里面的保护罩……我怔怔地问:“那……那是什么?你是不是说,所有飞机船只到那里都会被撞下来?那……那条飞鱼又是什么?” 她不置可否,揶揄地问:“怎么?你把你的妻子和那只怪物并列了?只因为我长得丑?” “那它不是你养的了?” “那种动物,有很多的……行了,别像个县官一样审问我。”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严肃地对我说,“听着,你只要知道你做丈夫的职责就行了。你已经把你们的身份和事故都告诉我了。向奇航……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你的妻子叫池映菡。我以前的丈夫的名字么……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祖师爷姓宁,名讳上娶下风。作为我的丈夫,你要做的事情也不是很繁复,最起码的一条是,你要在这里和我呆到老,到你死亡为止。” 我怎么能容许自己的自由被这样残酷地剥夺?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杀了我好了!” 池映菡仍旧包容地笑笑:“你仔细想想,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群居的。你天生就是生活在世外的,你这些年快乐吗?……好了,说多了你也咀嚼不透。虽然你很勤快,可以后也不需要你干活,让那四个奴婢干就行了。不过,你做饭这么美味,昨晚……嘿嘿,我还没来得及夸奖你。以后你只负责做饭,当然这不包括那四个贱婢,她们吃点剩饭也能活命。” 我想日后也许能有商量的余地,但现在没办法和她就平等地对待我的四位女同事这件事讨价还价。我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一阵莫名的伤感,但又涌上了强烈的怀疑:“她说自己跟那怪物没关系……可是她怎么就这么巧,找到五个幸存者,选一个丈夫,又找了四个女人当奴仆?……她到底是什么人?”我又瞄了瞄墙头,她已经把所谓祖师爷的画像挂了起来,遮住了那诡秘的金属图案墙壁。这个墙壁,以及这整个地下房间,年代都很久远,要像她说的“一百多年”甚至更久也是可信的,可……可这东西古代中国人怎么造得出来?那些特殊的文字里面有一种接近欧洲字母文字,莫非是聚合了很多国家的工匠一起制造的?要动用这样的工程班底,只怕只有皇室才能做到,她……? 我甚至想把一切都推倒,全部重头再来,这是在飞机上,我正做噩梦呢…… 可四个女孩的哀求和嘤嘤恸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只见池映菡用一根绳索牵引着她们,她们的手脚都磨出了血泡。我变得难以抑制地暴怒,跳起来吼道:“你干什么?住手!谁给你的权力让你随便把人变成奴隶?你不就是力气大点儿吗?” 四个女孩不知道我已经成了她的丈夫,见我好端端地,还这么无礼,都吓呆了。 池映菡白了我一眼:“长本事了?坐下!”我的底气全没了,一下子瘫坐床上。其实我也能察觉,她对我让步不少,让我对她恐惧的根源是她恐怖的相貌。 “你……”我用讨好的语气说,“你能放开她们吗?她们从没吃过这种苦……” 池映菡居然没拒绝我,把绳子一抖,她们就都解开束缚了。她对我说:“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过奴婢就该有个奴婢的样子,从现在开始,打水,种地,洗菜,养兔子、松鸡和鹿,我给你们身上都系上一根铃铛,随叫随到。要是不听话,嘿嘿,你们应该清楚,松开你们又怎么样?就算你们这样的一百多个人加起来,我也能杀个精光不剩。就算我不动手,你们想要造船离开这个岛也不可能,外面的雾气……能让你们葬身海底。好好听话,还可以活命!现在去上山采野菜,打猎!中午之前我要看到牲口栏里面最少有两只用于喂养和取奶的动物,否则你们中间就得有一个被挖眼。去吧!” 第四话 苦难岛(9) 她一挥手,女孩们全部瘫倒在地,过度的惊惧和身体上的疲惫使得她们难以支撑。池映菡也没有用鞭子打骂她们,只是“善意”地提醒道:“想休息多久都没问题,记住了中午之前和一只眼睛的因果关系,嘿嘿……” 我这才明白池映菡的真意,要捕猎对她而言是小儿科,她能三拳两脚活活打死豹子,那么抓只松鸡小鹿根本不费劲。她只是想把这四个女孩所有的空闲挤出来,无暇偷偷建造木筏。也就是说,并不见得那雾气能始终威胁船只和飞机,或许有什么特殊情况,能暂时消失,让我们通过也未可知?我要做的,只有忍耐。 池映菡从脖子上取下一条不起眼的链子,中央是一块不像钻石,倒像卵石的石头,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光泽,在她如同野兽的外表下,很难注意得到这个人类的标志。她庄重地给我戴上,我也不敢反抗。池映菡说:”这是作为我丈夫的凭证,如果弄丢了,你就不再是我丈夫了,到时候别怪我翻脸无情。“这话说得很可怕,我忙不迭地低头。 她站起身,向内室走去,那里我还没有见过。我装作关切地问:“妻子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池映菡回头说:“我得去练功……你不要来打扰我。” 我突然觉得她真有可能是个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武林高手,开山裂石摧枯拉朽,也许我能趁着她练功没有防备的时候,忽然下手,她会走火入魔,筋脉尽断……?我在想什么呢?由于生活太过孤独,性格又孤僻,只能看小说解闷,小说看多了就会胡思乱想……就算真的是这样,她只是凶恶而已,并没有害过我,并且还两次帮助我们解决食宿问题,无论怎样也罪不致死啊! 她似乎能看出来我的心思,眉目中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变得坚强起来,仍旧阴冷地说:“别动坏心思。我练功的时候认不清人,你贸然进来会死的……!”她大概觉得这话有点绝,又说:“你出去监视她们干活吧,别忘了,我们是夫妻,她们才是外人!我……我才是真正向着你的人,你记住。另外……别忘了给祖师爷磕头。” 她转身走了,在壁橱的摁动了什么,墙壁忽然旋开一道门,像是自动电子门一样。我清楚地看到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那背影很伤感,她忽然回过头,很下作地怪笑:“你是童子身吧?呵呵,对我练功很有好处……” 我感到一阵不满:你满嘴古话,可行事偏偏没有半点中国女人该有的传统羞涩,大概是一个人在岛屿上住了太久了吧…… 她真的爱上我了?再丑的女人也应该喜欢帅男吧?莫非她真的是看中了我的品格?我有一种可怕的想法,因为男人的尊严不敢说出:我喜欢辣椒她们,在她们面前表现,是否真的爱她们,而不是仅仅看中了她们的美貌和遥不可及的地位高度?池映菡丑陋、霸道,令人恐惧,可厌恶之情却渐渐在减弱……她对我真的算不错,大概我活到现在,她是除了我父母外对我最好的人,也许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不……她太可怕了,她的相貌几乎不能用丑陋来形容,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怪形象。她是常年生活在这神秘岛上的女魔头,视人命如草芥!我得离开!我要回归正常的人类社会……只要她不阻止我,不来害我……我就不会和她拼命……我拚得过她吗?真可笑! 我找了点布料,带上昨晚偷偷炒的两盘肉,去找那四个女孩,打算给她们开顿小灶,并且为她们包扎伤口。果不其然,她们虽然从不干活,但威胁到生命的时候,她们竟然发挥出极大的潜力,我看到她们一个个娇喘连连,浑身汗水,抓来了三四只松鸡。 我无法面对她们,她们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叛徒。我不敢和韭菜等人说话,只能走向豆腐,轻声说:“你们没事吧?我给你们带了些吃的……” “滚!!”豆腐猛然抬起头,本来就大的眼睛变得充满血丝,我第一次见到一向温和的她这样激怒无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条本性胆小,连连拉着她低声斥责:“别……别那么大声,他老婆要出来啦……” “那又怎么样,你让你那个鬼老婆来杀我啊!杀了我吧!”豆腐展现出她从未有过的钢铁意志,尖锐而狂野地吼叫道,“向奇航,你马上滚,我不想看见你……我恨你!我永远都恨你!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得善终!” 我没想到她这样刻毒,就算我能理解她的处境,也十分震诧。人,到底怎样的面孔才是真实的? 韭菜一言不发,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老大地位易主,从高级白领变成了奴隶,这对她打击很大,看上去目光都有些痴痴呆呆了。我看了很不忍心,又不想多说,怕遭受更多的谴责,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也是个普通人……你们在给我多年不公正待遇的时候又可曾为我想过了,现在却要我背负超人的职责…… 辣椒经过这一天一夜,憔悴了不少,但她就是沉默寡言,仍然硬挺着不说话,但我清楚,她已经永远无法原谅我了。她绝不能允许自己这样一个玉洁冰清、万人追捧的美女高材生,在一个她鄙视之极的垃圾面前成为奴隶。如果说豆腐是一时激愤,刀子嘴豆腐心,韭菜是故作强硬的女强人,面条是色厉内荏的交际花,那辣椒才是名副其实的强者,她在心里肯定是要把我撕成碎片的……想到这里我也有些解脱感,是啊,你永远不可能喜欢我,我也渐渐明白了,我并不是真的爱你,我们是两条异面直线,永远不可能相交。 日子竟然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不知不觉地,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我清楚,日子之所以先前很慢而在我“结婚”之后变得异常迅速,是因为我潜意识里竟把这里当作家了。我过上了小时候很羡慕的安定生活,池映菡从不对我施暴,甚至有时候我感觉要是她没有这么丑的话,那对我的一颦一笑也许真会荡人心魄。说不定要是我的父母也在这里,我会在这儿住一辈子。 我从不去窥探她的练功行为,而且也每天早晚和她一起对什么宁娶风的画像磕头,就当画像是变形金刚和葫芦娃好了。她对我的保守也比较满意,但这不代表她完全允许我做任何事,比如她绝不允许我帮助女孩子们干活,也不能给她们做饭。有时候我想趁她心情好的时候旁敲侧击一下那金属墙的秘密,但她总也不说,对我一笑就代表了无可商量的庄严,再问下去就不知好歹了。 与此同时,那四名女孩也越来越勤快,尽管是被逼迫的,但她们已经较为适应了野外生存。我偶尔也去看她们几次,顺道带着自己偷偷做的菜,起初,池映菡睁一眼闭一眼,但后来随着那些女孩的工作技巧越来越臻熟,她们的性格也越来越冷漠,最终看到我给她们带来的美食和日用品,全都丢掉毁掉,并报之仇恨的目光,我已经清楚,我和她们背道而驰并且各自越走越远,再也弥补不了了。 第四话 苦难岛(10) 一个月过去了,这一天很奇怪,池映菡没有去练功。她每天早上吩咐一天的事宜然后去闭门修炼她那古怪的武功也不知是气功,到了晚上才回来和我同床,更多时候我是在黑暗中与她相处,有时候我会想,她是不是不敢见太阳?怪物都这样吧?也许那天空中环绕岛屿的雾气,就是她做法“屏蔽”了太阳……不,她虽然厉害,却也没有能征服自然的本事。可现如今在我心目中,她不能算是怪物了,我已经默认了这种糟糕的关系,一想到我屈服于她,耻辱感就占据心头,直到今天,估计已经点了,她还没走。 我承认我从没好好地打量她,甚至尽可能不去看她,可今天她的行为让人奇怪,我忍不住问:“你……”话还没说出口,就僵住了。 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呀?”这时我才发觉,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如正常年轻女性那样婉转动听了,是什么时候才变成这样的?我骤然想起,从第一晚,那个不堪回首的新婚之夜里她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到最近的晚上,她的呻吟声确实已经逐渐向妩媚转化。 我鼓足了勇气,甚至透支了日后的勇气,猛然去看她的脸……没有结痂了!虽然比常人要更苍白些,但已经是一张称得上俊秀的脸,只有那双眼睛,保留着极度的警惕和原始的兽性,哪怕她完全变了样子,这双眼睛也足以区分她与常人。她的肌肤尽管仍有些许粗糙,却比以前大为改观,头发大部分变成黑色,发出油亮的光泽。的确,这样看来,她除了瘦一些,论样貌不如外面的四个女孩,可也算得上不俗了。 池映菡对我敢于直视她也有些吃惊。 我情不自禁地问:“你原本就是这个模样吗?” “原本?”她仿佛不屑回答,“我……我说过,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我有画像的!”说着,她像个小孩子般较真地翻找着藏画的小储存室,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画,刚一抖开,我就诧异地叫起来。这画虽然没有照片那样完全写实,却一眼能看出是池映菡本人。只不过衣着更为华丽,肌肤如雪,娇嫩的脸庞上化了淡淡的粉妆,尽态极妍,确实是艳绝尘寰的仙子形象。 我彻底傻了,足足一分钟一动不动地盯着画。池映菡似乎也很满足地欣赏我的神情,随后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还嫌我丑吗?” 我无话可说,竟然产生了淡淡的失落:她原来美过,可我一直如此。嘴上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谁画的?” 她没回答,我追问:“是他?原来的丈夫?”我知道一定是的,可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发酸。 池映菡调皮地说:“呀呀,没想到你还会嫉妒……知道珍惜了吧?”我陡然发现,她确实非常惹人喜爱,她是如此的……美。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 “没有必要。你也不会信。” “那……你今年到底多大了?你练的什么武功,怎么能返老还童?”我考虑到她的年龄,有些茫然。 “我今天正是要跟你谈论这件事,从今天开始,我把你作为丈夫应该知道的全告诉你。”池映菡的表情由于相貌的变化,严肃中透露出一股圣洁,“至于你愿不愿意留下来,我根本不担心。你一定会留下来的,你是个负责的男人。” 她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忽然顿住,说:“我和你差不多大。你别不相信。我能龟息很久。最长可以持续几十年,所以我的实际年龄并不大,只不过大多数时间用在了睡眠上。” 我虽然不再怕她,却仍不敢随便笑,只是狐疑地问:“那你……你是说你已经好几百岁了?你是清朝人?” 她淡淡地说:“你是我丈夫,你应该比谁都相信我。我不是已经证明给你看了吗?我能够折断大树,劈开岩石,你以为这是普通的花架子能做到的吗?”我心里一沉,的确,人从四米高跳下不受伤是可能的,可她竟然能从地面上跃上四米高,而且毫不费力,这是小说中经常描写的轻功吗?无论如何,现实生活中很难有谁做到这一点。或者新闻上常说的狼孩也能奔跑如飞徒手捕猎,可也没有她这样厉害。 “我的丈夫叫张人隼,字凌耀。我们是师兄妹,我们负责守护一样珍贵的……不能光说是珍贵,而是事关重大的宝物。按照祖师爷的嘱咐,我们必须用龟息的方法放弃青春,永远地守护着它。” “就在这座岛上?”我很想相信,但她的话也太天方夜谭了,“你的祖师爷制造了这个岛?” “你还是不相信我……这座岛存在的历史非常久远。”她哀伤地皱了皱眉,这个动作让我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爱怜,我试探着伸手过去抱她,她假意挣扎一下不动了,我感到她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女人了,只是不明白,她明明也是文明社会,至少是古代文明社会来的人,却愿意不修边幅,穿着兽皮,难道她受过什么打击? 她忽然又冷峻起来,认真地对我说:“他平时喜欢云游四海,去过不少朝廷的官船都没有去过的地方。偶尔发现这座岛实属巧合。他想在这里静修一段日子才离开,谁知道同样来到这里的船都被迷雾中的怪物毁坏,无人生还。他记得自己来的那天是没有迷雾的,一连观察了近半年都是这样,他这才明白,一年中有一天是可以顺利登陆或离开这座岛的,而他正好是那天才来的幸运儿,而他也发现了岛上的宝物。于是他第二年回到中土之后,把这件事隐秘地记下来,只有他历代的单传继承人才能够洞悉这个秘密。” 果然和我推想的一样,这不是个死岛,还是可以进出的!我……我现在说不上来到底想走还是想留下。我打算问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因为人类社会的物质文明还是让我非常依恋的。当然,要是她执意在这里保护她的什么宝物,我也舍不得她,那就留在这里好了……我真的舍不得她!不过那四个女孩,还是应该让她们离开,反正她们再也不愿回来了,也不可能引导谁来叨扰我们。我应该就这个问题和池映菡好好商讨一下。 “等等,”我突然想到必须要问清楚,“那飞鱼怪物,隐藏在雾中,难道你早就知道?你的祖师爷也知道?” “……是的。”她毫不避讳地说,“不管是祖师爷还是我,我们早就从古人口里得知了它的存在,无非是我们来到这座岛后,才亲眼见到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你也听过吧?” 我不由失声笑了:“就这?谁念书的时候不会背?你们就是拿这个当依据……” “这只是外人的解释。”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不同于一般人。我们祖上有内部的解释。我刚才这么说,只是为了形象地向你说明。其实那飞鱼是非常古老的动物,早在我们茹毛饮血之前的很久很久,就存在于世了。它平时隐藏在云雾里面,在电闪雷鸣的雨夜出来活动。” “那你们又怎么得知?”我忽然觉得,她除了变漂亮了,实际上还是有些疯癫。 第四话 苦难岛(11) “我们是一脉单传,不看血脉是否同根,只看是不是天赋异禀。我们是……神的选民。我练习的武功,不是你们世俗间的武术,而是‘神的动作’。是神,制造了这座岛。这座岛的名字叫苦难……” 天哪!我今天对她产生的好感又被驱散了,她真的有神经病!我想抱着脑袋扎进冷水里清醒一下,可她伸出手,用力一抖,距离我们两三米远的桌上的蜡烛就蓦然被点燃了。这一手在电视上常常见得到,可我亲眼所见,挢舌难下。 “后来,传到我的姓易的大师兄这一代的时候,和我们一样具有神奇天赋的人,那些肤色不一样,但同样来自古老文明的人,找上门来了,他们认为我们发现的宝物不该单归我们所有,而是应该归全体神的选民共享。” 我想反驳这可笑的童话,却蓦地记起那金属墙上面的五种文字和五个精致图案。 “你们是那个……刻着龙凤花纹图案的……‘全统’?全统是什么意思?全面统治?” 她不正面答复,而是自顾自地说着:“但掌教师兄仍然技压群雄,他露了一手惊世骇俗的神奇功夫,把在场的人都慑服了。后来,大家订立了一个条例,你也看到了,在宝物的房间外面制造了一个金属墙,并且刻上所有人的标记……钥匙,就由掌教师兄保存。掌教师兄去世前嘱咐我和我的爱人张师兄要永远保护那宝物,直到能够真正用得上它的人出现,把宝物交给他……” 我愣了:“我能用得上它吗?” “你?你别开玩笑了。我说的并不是你。那是个几千年难以出现一次的真命天子……”她见我面红耳赤,有些不忍,便柔声说,“我个人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的纯洁朴实打动了我,是为了让你继续保护这宝物,你要伴着这宝物一辈子,而不是伴随我。我和我的师兄来到岛上,结为夫妻,除了练功,就是日夜看守宝物。我们为了长年龟息以延长寿命,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大约是六百多年前,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革……原本实力最弱的……那个以钢铁十字架为标志的一伙人变得异常强大,他们彻底消灭了以月亮为标志的人们,并严重威胁其他神的选民的生存。而我们‘全统’的内部也发生了质变,本来由上一代师尊指定下一代传人的做法,被一个武学奇才出身的继承人篡改,成为他一家一姓的天下……哼,要按照辈分,他应该喊我师叔婆婆呢……由于他是谋权篡位,所以并不知道这座岛屿的具体位置,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进得来。可他比我强多了,天生奇才,又努力练功,工于心计,说话又极具煽动力,只怕在我们全统的历史上,除了祖师爷,历代继承人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他怕子弹吗?”我被她看似拙劣但很有吸引力的故事震撼了,“你知道子弹吗?” “我当然知道。一百多年前他也来过一次。他并不知道哪天这座岛才能解开雾锁,就强行突破。他真是个可怕的恶魔,居然凭借肉身的力量冲了进来,代价却是遍体鳞伤,需要修整几十年才能恢复如初。但即便这样,我们夫妇俩联合起来却仍然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非常聪明,浑身受伤的地方没有致命处。” “那……那种飞鱼阻止不了他?”我惊讶莫名。 “是的,我们看到那条巨大的鱼尸体才知道有很强的敌人登陆了。我们知道能够徒手杀死飞鱼的人唯有各组织的第一头目,谁想到竟然是我们全统的自己人。他统一了全统并扩充了不少人手,实力大增,而且还宣布我们夫妇俩是叛徒。我们利用对岛屿熟悉的地利,加上夫妻合璧,和他打了个平手。他受伤太重,总算率先离开岛屿,但我丈夫,尽管我丈夫比我强很多,可他为了保护我,承受了他大部分的攻击……”说到这里,她没有哽咽,而是目光炯然有神,面孔愈发冰冷,由于显出了应有的美貌,她此时显得美艳不可方物,令人不敢逼视。 “从失去了爱人开始,我不想再打扮,干脆像个女野人那样活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百多年……我龟息了一百多年,外面的世界也在不断地进化,从木筏、大木船、铁甲舰到飞机,就能看得出来外界日新月异。而这一切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挡在雾气外面,只有活人成功登陆岛屿,我才能通过感觉气息的方式感觉得到。你们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所以我愈发相信,你能够替代我,保护好这个宝物。” “你……你为什么也要选择继承人呢?”我问这话的时候预感到不妙。 “我毕竟是人不是神,龟息能延缓心脏跳动的间隔,能使得寿命得以延长,但终究不会长久。我还有个师妹……她比我年轻,可是功力最多和我相若,况且她也有她的使命……我估计我没有多少日子了,只要我重新练功,恢复原来的样貌,也就剩下不长时间的寿命了。可我很高兴,我怀念当年第一次当新娘的感觉,虽然……哈哈,你帮我重温了旧梦……”她重新说“哈哈”的时候,我再也没有第一次听到时的憎恨,而是产生了说不尽的酸楚,她郑重地盯着我,温和地说:“谢谢你!我很满足了。”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个错误,我压根就不该来!我忙问:“那个家伙……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同心协力也打不过他吗?他再厉害也是个人,难道他不怕子弹?不怕炸弹和手雷?”虽然我什么也没有。 她摸了摸我的脸,疼爱地说:“你别自责。我终究会死,跟你来不来这座岛无关。但我很欣慰能认识你……只是可惜你了,只能留在这座岛上终生孤独。我是为了保护宝物,也是为了保护你。你离开这座岛的话,安全就没有保障了,他们就混在人堆里,无处不在,你逃脱不了他们的追捕……不久后,他就会来,到时候,我会和他同归于尽……别插嘴听我说完!在这之后,你要进我的内室像我一样练功,我们的武功不能速成,但却是正宗的,只要按部就班积年累月,一定会有成就。当然,时代变了,个人的武力也难以阻挡权力。我们全统的祖辈是不崇尚权力的,可我师父曾经对我讲过:映菡,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只能是好人。如果有一天最强者的地位被坏人占据,那你必须挺身而出,取而代之……那时候你就回到你原来的世界里,统一全统,然后把宝物交给那个‘救世主’……这是我们的责任,你明白吗?……我以前,以前都是吓唬你的……我没杀过一个无辜的好人……” 是啊,她是封建时代的人,总是有主仆尊卑观念的,对待我的女同事们的态度虽然有些过分,也是能够理解的。我抱紧了她,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你,我和你并肩作战,在这里保护宝物……不过……你能不能放走她们?她们不会说出去的……” 池映菡沉默了少许,说:“她们从今天开始可以不干重活了。但是她们绝对不能离开这座岛。奇航,你才活了多久,不知道人心险恶,她们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善茬,只要有机会离开,一定会出卖你我的!这件事不要再提,我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我知道她心意已决,就说:“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教给我本事吧。不过快到中午了,大家想必都饿了,那我想……我想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把大家都叫上吧……” 她看了看我,点头说:“可以。但她们绝对不能离开这座岛。” 第四话 苦难岛(12) 我使出浑身解数,用现有的材料做了四荤四素外加一汤,香味远远地飘出去,那几个女孩都停止了劳作,向这边目光深邃地望来。我感到这一个月来,她们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眼神上就能看出来。 我没有什么底气面对她们,只能用孱弱无力地喊:“吃饭了……各位,都来吃饭吧。” 她们迟疑地望着我。 我说:“是……是我老婆……是我老婆要你们一起来的……” 虽然她们恨我入骨,但在这种环境下,面子也绝没有吃饭重要,她们很久没有吃到像样的一餐了,何况是我做的饭。我看到她们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心里一阵疼痛:她们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苦?她们太不容易了。 等她们走近了,我看清楚她们的皮肤有很多结疤和淤血的地方,脸部粗糙得很,头发也乱糟糟的,忙宣布说:“我……不是,我老婆说,你们从现在开始不是奴婢了,我每顿会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们不需要干那么累的活儿了,你们还可以去洗洗澡……我老婆有些漂亮的衣服,虽然款式老,但……” 四人终于抬起头,我看到她们的目光充溢着无比的愤恨,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面条经过我的时候,笑了声:“我们是奴婢?你呢?隶!这岛主要是个男的,还能轮到你嚣张?老娘玩死你!” 韭菜经过我时,竟然连声说:“谢谢你小向,全靠你了……你多对她说两句好话呀……大姐就指望你了……”她的领导心理早就崩溃多日,面目蜡黄,现在可怜得像个老乞婆,我于心不忍,扶着她入座。 辣椒连看也没看我,直接走到椅子旁坐下,一声不吭。 豆腐嘲弄地瞥了我一眼,随即阴寒彻骨地说:“等着吧……我迟早会杀了你和你的怪物老婆……你等着,我决不食言!” 我胆战心惊,不敢接话,原本打算好要说的长篇大论也就吞咽回肚了。我端上菜,请大家品尝,她们也不跟我客气,都闷头吃起来。 池映菡忽然走了出来,坐到我旁边,女孩子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目光敬畏地看着她。看来无论她们有多愤恨,都难以抑制对她的害怕,与此同时还有一种惊诧,因为她们发现这个女怪物竟也是一个不输于她们的美人。池映菡说:“别愣着,吃吧。我丈夫既然为你们说话,那你们就自由了。以后爱干什么随你们的便。但这自由是有限度的,还是那句话。谁想出岛,谁就得死!” 辣椒忽然忍不住,呕了一大滩,把眼前的一盘鱼掀翻。 池映菡秀眉一蹙,问:“怎么回事?找麻烦吗?坏我的心情!” 韭菜连忙解释道:“大……大姐,大姐大王,你不要生气,她最近大概得了什么病,看到鱼就想吐……” 池映菡大惊失色,面孔胀得通红,一把抓起辣椒,吼道:“你……你……”她摸了脉搏之后,看着我,不疾不徐地问:“你告诉我,她为什么怀孕了?” 我吃了一惊,现场的其她三个女孩也都惊讶不已。 “你说……只有你一个男人……”她的眼神闪烁迷离,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感到受到了侮辱,拍着胸脯大声说:“映菡,你是我妻子,我怎么会对你不忠?我和她们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只和你……” “好了不要说了。”她制止性地一摆手,“我相信你。” 我说:“可能是她男朋友和他在一起怀上后才坐飞机来的……”如果换成过去,我得知了心仪的辣椒未婚同居,会很难过,但现在我对她早已没有感觉,也只是惋惜而已。说实在的,面条虽然生性放荡,但并不加以隐瞒,而像辣椒这样看上去冰清玉洁的年轻美女,在当今社会能保持处女之身的,可说寥寥无几。 池映菡冷笑着说:“其实还有另一个推论。那就是你们能够在非特殊日子里闯过过大雾却还能生存的前提……不是什么幸运,不是什么奇迹……这座岛上还有另一个男人,是飞机上的!他是我的同类!” 我震惊不已:“是……是你说的那个大坏蛋吗?” 池映菡摇摇头:“不是,我熟悉他的气息,并不是他。不过这个人之所以登陆本岛,也无外乎为了那件宝物。我这位同类为了能够进来,故意制造了一场空难,并且救了你们几个作为幌子……很好,可惜人总是有生理需求的,”她看了我一眼,“他终是没忍住,朝你们其中一个下手发泄精力……现在,”她抓起辣椒,“你跟我回去,如果你不说出是谁让你怀孕,你就得一尸两命!” 我按捺不住,劝说道:“你过于敏感了,不一定就在岛上怀的吧,她……” “你给我闭嘴!”池映菡过于惊怒,有点六亲不认,对我凝然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能摸得出来,怀孕就在最近几天!这是大事,就算你是我的丈夫也不能随便插嘴!几百年我们都在守护这个宝物,绝对不能落入心怀叵测的人手里!” 韭菜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也许是已经半痴呆了,看不清局面很不利,不分场合地起身说:“大……大姐,你原谅她,人嘛,都有个七情六欲的……您说是不是?” 池映菡没工夫听她胡扯,拖起辣椒就要走,正在这时,韭菜竟大声喝道:“行动!” 豆腐和面条迅速掏出身上的两根金属,顶在我的喉咙上。我知道,那是我的水果刀和复仇女神……也许她们现在也成了复仇的女神…… 陡然产生剧变,我固然吓呆了,池映菡也吃惊不小:“好……好啊,造反了,看来我是对你们太过放纵了,你们居然敢跟我放对……我杀你们易如反掌!”我清楚,她们这个计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周密得连池映菡那样精明的人都看不出来,池映菡可怖的面孔变得越来越漂亮,也是她们敢于下手的原因。 豆腐冷笑着说:“是吗?我们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今天想要杀我们,就得先亲眼看到他丧命!”我没想到这歹毒的话能从豆腐嘴里说出来,是的,她们的确吃了很多苦,但本来最胆小如鼠温柔可爱的豆腐却一跃超过其他三人,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这都是拜我所赐吗? 池映菡到底是心疼我,我第一次看到她强作镇定,其实内心却慌乱极了,她颤抖着说:“我不相信……你们认识了这么久,在这座岛上同生共死……他帮你们活了下来,你就这么狠毒?” “鬼婆娘,说我们狠毒的时候先想想你自己!”豆腐咬牙切齿地说,“我从小到大,直到现在,我也不相信我真的遭受过那么大的屈辱……” 第四话 苦难岛(13) “好,你放了他,我放你们回去,只要你们不说出去这座岛的事情,看起来你们比我更不想让外界知道,不是吗?我明确告诉你们,一年里只有今天雾气能够散去,你们能出去……我不骗你们,我今天本来就打算放走你们……”池映菡以退为进,试探豆腐的反应。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豆腐的眼神里掠过很明显的杀气,我明白,她无法忍受在岛上为奴的耻辱,她一定要我死掉,不然即便她回到现实世界,也难以抬头做人。 池映菡勒住花容失色的辣椒,冷冷地说:“你们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把她肚子里还没成形的孩子挖出来!”我知道她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嘴上说得足够狠毒只为了救我,她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那就杀吧。”豆腐残忍地漠视着辣椒,说,“反正她怀孕也跑不了多远。我们今天就要和你赌命!你想让他活命,先自己把右手切断!” 我大为震惊:“你冲着我来好了,你……”豆腐巫婆般尖叫:“你闭嘴!再多说一句就杀了你!” 池映菡“嘿嘿”地笑了声,朗声说:“我就算切掉胳膊,你们也不会放人的。我就剩一根指头,也能收拾你们全部。奇航,她们根本就没有诚意让我们俩活着。” 豆腐感应到池映菡的杀气逐渐浓郁,她毕竟相对稚嫩一些,不由警惕地问:“你……你想清楚了吗?” 韭菜看出苗头不对,对面条说:“不放点血,她不会知道厉害!” 面条点点头,她对我一向没什么好感,要毁灭掉我也毫不犹豫,于是举起水果刀照准我的肩膀就扎过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池映菡右手猛地一伸,面条的喉咙便射出一道血泉,栽倒在地,汩汩的血从不断抽搐着的脸下涌出。豆腐反应极快,复仇女神的刀刃立即嵌在我的脖颈上。 池映菡想再放暗器已经来不及,但她在杀掉面条的瞬间已经向前逼近了好几步。豆腐似乎明白只要她忍不住挥刀迎击,就必死无疑,只要刀还在我的致命处,池映菡就会放弃。 但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辣椒一蹶不振的神色蓦然变了,狠狠一巴掌拍在池映菡的胸口。这虽然仅仅是柔弱女生的一掌,而且有两根手指是断的,池映菡却迅速跳开,没等站稳,就喷出一大口血,怒目圆睁。 我心疼极了,想要喊出声,喉咙顿时一凉,我感到那把刀刃已经在放血了。 韭菜和豆腐都怔住了,惊异不解地望着辣椒。辣椒展现出冰美人从未有过的得意神色,嘴角微翘,对池映菡说:“这样都打不死你,佩服啊。” 池映菡又吐了一口血,倔强地支撑着:“原来……原来你不是怀孕……我真看走了眼了,我从没想过登岛的同类会是个女的,你真好演技!” 辣椒点头说:“是啊,你比我强,我正面和你搏斗肯定会没命,所以只能找个机会……豆腐妹妹,谢谢你的好计划啦!” 豆腐和韭菜都是普通人,当然茫然不解:“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那么……反正我活不了多久了,”池映菡深情地望了我一眼,继续问,“你告诉我,是不是姓安的派你来的?” “是啊池大姐,”辣椒轻松地说,“我是安叔的秘书。装怀孕这招,也是他教给我的。为了博得你的信任,避免引起你的注意,我自断了两根手指。” “很好,很好,这个不要脸的老不死……”池映菡忽然对豆腐说,“你没听明白吗?她既然敢承认自己的身份,那她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站在她那边一样得死!” 豆腐距离辣椒很近,听完脸色大变,复仇女神的刀刃不自觉地护卫在胸口。她却忘记一旦这把刀离开了我的喉咙,那她的刀对池映菡而言不过是螳螂的前肢罢了。 池映菡骤然身形一闪,我只觉得眼前一白,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前倾,我隐约看到池映菡打掉了复仇女神,那把刀被巨大的惯性带飞,穿过韭菜后又钉入一棵小树,震下大片的树叶。 然后是辣椒和池映菡缠在一起,我只能听到惊世骇俗的剧烈碰撞声,视线却渐渐模糊…… 我又听到池映菡被重创的惨叫,心里像被锋利的冰块了一下,支撑起身体想要寻找她。这时,只见辣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得出她也受伤不轻,只听她歇斯底里地笑着:“好……你不告诉我,那我自己去找……我听安叔描述过五咒合金墙!那墙对于咱们这种人来说就是一张纸!那本秘籍就在墙里面是吧?” 池映菡不住地咳血:“你……你……你如果打破了由五门联合宣誓封印的合金墙,就等于让全统……和其他四门为敌……钢谷的瞎子控制了全世界的财富……他们正愁找不到借口对付我们……你想把祖师爷创下全统上千年的基业都毁掉吗……?” 我越听越糊涂,但我此时关心的并不是五门是什么,钢谷是什么,瞎子又是谁,我只能听出池映菡残存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辣椒又狠狠踢了她一脚,我狂怒之下想要冲过去和她拼了,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怎样也起不来,只能任由骨骼碎裂的声音嚣张地传入耳膜。辣椒一瘸一拐地边走边自言自语:“拿到那本书是当务之急……回头我再收拾你……到时候安叔读通了这本书,就算瞎子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要我立了功,安叔一定会守信娶我的……” 直到一切声音归于真空,我才清楚异常地听到池映菡的声音,就像我们俩在一间纯白色的房子里交谈一样,她还是那么美丽干净,还有些调皮…… 等她爬到我的身边,我才知道她的强大意志正支撑着她不断跳开地狱的入口。 “奇……奇航……你听我说……要保护好秘籍……那里面记载的是……神全部的动作……你别说话听我说!我不说完会死不瞑目(我被吓着了忙住嘴)!我知道你要问这东西我为什么不练……我还没有资格,远远没有……就算我的祖师爷也不可能……谁贸然练习只能自寻死路……能看懂这本书的人,除了是我们的同类之外,还需要有……‘神的器官’……你迟早会明白我的话……你要做的……就是为了我,为了所有的人……坚强地活下去……” “可……辣椒不是去取秘籍了吗?……你现在都阻止不了她……” “嘿嘿……哈哈哈哈!咳咳!她……她就像过去所有被姓安的老畜牲欺骗的无知少女一样……我很可怜她……安洪禹跟个太监没什么区别,别说不能娶她,就算能,她又有什么幸福……但她要取得秘籍破坏世界的平衡,她就非死不可……墙里面什么也没有……呵呵,其实有本书,但那是假的……她强行进入,会引爆里面的……除非姓安的、瞎子这有数的几个……不然谁都活不成……这东西并不是我祖师爷发明的……仍然是这座岛的缔造者的的神作……”她一把抓住我脖颈上的链子,“这链子上的宝石……才是秘籍……从一开始我就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它,保护好你自己……这座岛要爆炸了……你记得那个大花岗岩吗?……你到那里对准上面三条最长的褐色斑纹用力拍三下……下面有条船……你快离开……” 我紧紧地抱住她,生怕她会像空气一样散去,我却抓不住她。她悲戚地说:“对不起……我们夫妻一场……我却没能教给你一点东西……我就要死了……你别难过,人总会死……我们这种人……死亡后尸体会尸解,一点灰尘也不剩下……我很高兴……能和你度过这样的时光……回去之后不要委屈自己,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你只要戴这宝石,就当是看到我一样……” “我……”我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视线一片模糊,只剩下了原始的嚎叫,“我……也爱你……我最爱你了……这一个月是我活到现在最幸福的时光……” 我想继续语无伦次地说下去,可我忽然觉得手里温软的质量在迅速减轻,等我抬起头,她已经变成了细小的颗粒,瞬间消散在悲冷的风中了。 第四话 苦难岛(14) 我看到了已经晕厥的豆腐。 不知为什么,我对她恨不起来,只觉得这一切全是我造成的,罪责在我。 我用尽剩下的力气,将她搀扶起来,依照映菡的遗言,来到花岗岩那里,拍了拍三道花纹,石块竟然缓缓折开,下面露出一条精致的木船,还有折叠好的帆布,看上去虽然简单但非常精致。 我把豆腐抱上船,刚刚张开风帆,就听到原本我们地下房子的方向,传来一阵闷响,随即地面升起一股蒸腾热气,迅速传遍了整座岛屿的森林,燃起了冲天的熊熊烈焰,仿佛涅磐的凤凰……等帆船离开一海里左右,岛屿像堆砌的积木一样骤然间土崩瓦解,轰鸣声震耳欲聋,接着雾气被强劲的风流冲散开来,我清楚地看到天空中那几条巨鲸一样的怪物在重新施威的阳光照射下化为灰烬…… 我只想从这个消失的岛屿残影中看清楚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张调皮的、喜欢嘿嘿哈哈笑的脸。 仅仅一个夜晚而已,风平lang静。雾气一被冲散,我们竟然比想象中还要早地回到现实世界。一条满载而归的本国大型渔船救起了我们。 我受的伤比豆腐还要重得多。可我没想到她会毫不客气地推开门,然后用对船员说:“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想跟我朋友说几句。” 等关上门,她老练地坐下,说:“看上去你也不害怕和我独处。”经过这件事她的性格改变程度很惊人,或者说,也许她的本质就是这样? 我起初不想和她说话,但还是忍不住说:“你……你滚吧!”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你还会更厉害的粗话么?”豆腐轻蔑地说,“你又救了我的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比以前更讨厌你了。”她竟然又很粗鲁地“操”一声,说,“不过你现在也并不在乎我对你的态度了。你还……” “别提她。”我觉得眼里冒火。 “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我不想谢谢你。唯一可能让我谢谢你的只有你救了我之后自己死掉了,这种情况才行。”豆腐打开门,“我很严肃地警告你,回去之后我们各奔东西永不见面。我在烟州,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但别来烟州,不然……”她忽然回头走到我床前,用手比量了一下我刚刚愈合的喉咙伤口,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我知道她受过那么多苦,又亲眼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惨死,受到很大打击,但这不等同于我会原谅她。 回到烟州之后,我没有接受记者们络绎不绝的采访,也没有立即去上班,每夜的梦境都是回放映菡遗言的电影,这种折磨把我本来就丑陋的脸孔变得更加枯萎憔悴。 我只能时常摩挲着那枚宝石,以这样的方式纪念她。 也就是两个月不到,豆腐忽然打电话给我:“怎么?到底还是没听话,回烟州了?” 我抑制不住问:“你到底要怎么样?还要杀我?” “呵呵,看你那么紧张,有必要吗?咱们再大的磨难都经历过了……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咱们好聚好散吗?” 我狠狠地说:“你不用威胁我。我现在不是以前的向奇航了。我知道你爸爸和很多地痞流氓杀人犯认识,但这里不是小岛,这是个法制社会,你敢光明正大地杀我?你不刺激我倒罢了,告诉你我明天就来上班!” 次日我收拾行装,企图避开同事们虚伪的问候致意,直接坐车去宿舍楼。谁料到远远地看到豆腐正在那里徘徊,与此同时,还有三五成群的光头男子稀稀疏疏地倚在停车场的车旁,冷冷地望着我。虽然本单位是秦伯乾的产业,但秦伯乾不会自损名誉在单位内殴打自己的员工,只有可能是群想来本地发展的外地亡命徒。 我很害怕,当初悍不畏死的胆量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才能爆发,现在我除了心智比以前成熟,胆量仍不见长。豆腐找那些地痞流氓,单单是为了吓唬我?打我一顿?打残疾?还是……直接杀害? 正在我犹豫的同时,那帮人已经瞧见我,冲着我就过来了。我吓了一跳,打算掉头就跑,可回头猛地撞在一个人身上。我这才看清是个打扮时髦的女孩,被我这一撞摔得不轻。我简单地连声道歉要跑,那女孩却不算完,一把抓住我的裤脚喊道:“你这样就拉倒了?” 那几个大汉已经到了眼前。女孩愕然问:“你们干什么?” 我忙说:“他们要打我!” 女孩不耐烦地说:“你长这么丑又没礼貌,算是个极品了,打死也活该!” 我见她能从总部下楼,衣着又华贵,想必是个千金小姐,急中生智说:“这里的主厨就是我,你经常来吃的就是我做的菜!你好好想想这几个月菜味是不是变了?那是因为我出去旅游了!” 女孩愣了:“是嘛,真看不出来……你这模样还能做这么好吃的菜。嗯,你的样子也很有特色。不错!”她突然振奋起来,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弯,热情地说:“我想邀请你去我家露一手好吗?价格绝对不比你在这里挣得低。” 那几个流氓挥手要驱赶她。女孩扬声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太狗眼看人低了!我爸爸是四间国际董事长单觉金!”我听后不由得呆住了。 豆腐忽然走上来,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对女孩说:“知语,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单知语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我看中这小子了,说不定以后他还是我男朋友呢。” 豆腐和我都瞪大了眼睛。这是开玩笑?单知语的模样比豆腐甚至辣椒都好看得多,既然她是大富之家的千金,又怎么会开这种玩笑?可这要不是玩笑就更不可能,总不会是实话吧? 单知语对豆腐说:“我没有跟你对着干的意思,咱们毕竟也是同学。我真的很需要他,你就把他让给我好了。” 豆腐无奈,只能看着我们走开,单知语甚至挽着我的手,难道这是她对待厨师的方式?从此,豆腐并没有正面找过我,但她时刻没有改变弄死我的想法。我家周围总有些奇怪的人在暗处来回走动。 我到单家的别墅后并没有心情惊叹他们如何有钱,装修如何豪华。但我老老实实的做饭迎来他们所有人的高度赞扬。单觉金虽然号称本市第一巨商,却对女儿千依百顺,虽然我相貌丑陋,但觉得我老实巴交,是个可以倚靠的男人。 我本人从没想过要再娶,池映菡始终装填在我脑海里。我实在不明白单知语为什么看中我了,我多次问过她。但她在我们单独相处时就非常不耐烦,我能看出她根本不喜欢我,只是我不晓得自己被卷入了什么阴谋。我曾拒绝多次,单知语不断地警告我,说豆腐找杀手要干掉我,唯有和她结婚,才能安全,彻底断了豆腐的杀心。 我还要为所肩负的使命活下去。 单知语宣布过三天就要和我结婚。为什么这么急?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有钱人的想法,我永远也猜不到,也懒得去猜测。 但我预感到了危险,因为那些奇怪的人已经敢于到我家走廊的墙壁乱写乱画了,还在我床上丢了一只死猫。 我必须要保住脖子上的宝石。如果在网上拍卖叫价,肯定会有识货的人前来,除了拿走宝石还会顺道要了我的命。我只能偷偷把这东西寄存在本市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如果我没事,还会去拿。如果我真的有事了,它的秘密就只有有缘人去发现了。 在岛上为生存奔波的那段日子,我总记得告诉自己世界曾是多么美丽,唯有上苍知道我们是多么热爱它和它所带给我们的生命与生活。死亡是在七亿年前出现的,在那以前的近三十亿年里,生命只是单细胞永不停息的复制、轮回。用它们的观点来诠释现在所谓的“死亡”,那也许只是一种岁月沉积显示出的生命的脆弱。很可能我也会不声不响很安详地死去,可冥冥之中,必然之中,隐匿着对人性愤怒的质问。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笔无力地扔掉,移到潮湿的墙壁上,仰首望去,似乎遥不可及的窗外世界在黑暗中也浸透着令人心碎的残光…… 第五话 征婚邪谈(1) (知味小区外的知味轩连锁餐饮分店) 单知语飞快地向楼上的大钟瞥去一眼,随即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推开了教室的门。同学们齐刷刷地望向她,目光中多少都有些幸灾乐祸。 讲台上的班主任一脸忿然,淡淡地质问道:“你又来晚了,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单知语脸色绯红,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我知错了老师,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班主任“哦”一声,冷冷道:“不用什么惩罚,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照实回答就足够了。可以吗?” 单知语一听有门,忙不迭点头:“您说,我知无不言。” “好,那我问你,你听清楚了。”班主任若无其事地问,“你是处女吗?” 单知语怔了怔,接着感到天塌地陷,不敢相信地反问:“老……老师,你刚才问什么呢?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班主任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处女吗?” 单知语愕然十几秒,哑口无言。她眼角的余光偷偷窥望台下,同学们竟然没有什么特别反映,都在认真地盯着她,似乎也很渴望知道答案。 单知语的脸颊因为激怒而涨红,毫不客气地大声说:“老师!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想干什么,可你这个问题……你、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你怎么能问这种问题?既然你这么不尊重我,我也不用跟你讲什么礼貌了,你算什么老师!?” 班主任蓦然走下讲台,来到她跟前,又阴森森地重复道:“你是处女吗?” 单知语勃然大怒,摔门就要走,可却被跟上一步的班主任一把抓住胳膊,班主任凑近她的耳畔,阴恻恻地问:“你……是……处……女……吗?” 单知语由悲愤转变为极度的惶恐,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一边挣扎一边颤栗着叫道:“我、我是!我是处女!……你快放手!好疼呀!” 班主任狂叫一声,猛然抬起头,单知语看到她的喉部正在古怪地蠕动,仿佛内里有几百条肉乎乎的寄生虫在不停地翻滚。班主任缓缓地垂下头,骨骼和肌肉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响,等到单知语重新看到她的脸孔时,那已经不是班主任的脸,而是一张单知语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面孔。 那面孔慢慢地往外吐着字:“你……永远都是处女,永远都是处女!” 单知语高声惨叫着,惨叫打破噩魇的隔阂,将她及时送返现实。她抱着双腿在床上抖了半天,好容易镇静下来,然后拉开窗帘,想享受一下温馨的阳光。 可今天是个阴天。单知语吞下几口哈喇子,用力地捋了捋凌乱的长发,对着镜子发了好一阵呆。蓦地,她觉得家里很不安全,有一些难以言喻、却又能干涉现实生活的可怕东西总会在寂寥无人的时候悄悄接近自己。 单知语简单地刷牙漱口,把昨晚剩下的黑胡椒牛排拿到电饼铛里面重新煎烤一次,打上一个荷包蛋,匆匆地吃了两口,便下楼去了。等到了小花坛,当她看到大家都提着豆腐、洋葱,牵着孩子有说有笑地向这边走时,才拍了拍脑袋,暗中骂自己这些日子紧张过度了,自己一觉睡到傍晚,还以为阴天!楼上的邻居们见她睡眼惺忪,又有点颓废清减,也都只是和善地笑笑,他们理解这可怜的孩子,结婚第二天就成了小寡妇,这附近的人从来不聚众议论,并非是因为他们很有原则,只因单觉金在四间村的巨大影响力,使得这一带上千户居民都对单家又敬又畏。但他们心里也多半认为,这些有钱人赚钱太多,报应不爽也是必然。单知语当然也知道这些,自从那次婚礼过后,她的性格大变,甚至比尹心水更稳重沉默。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便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还算可爱的笑容,对路旁的鸡柳摊小贩说:“来一份麻辣味的!”说完之后本该觉得心情略好,可她连笑容也迅速凝固了。 刘言一边吃一边不停地抻着着舌头说:“真辣!我说,你还是别要麻辣味的,容易流眼泪!” 单知语的心情跌落到了低谷,冷冷地说:“小刘师傅,不管是协同警察调查还是私下谈话,我都跟心水说得够透彻了。当初我们俩交朋友的时候,你们俩还不认识呢。你又来干什么?心水非要抓着我不放,一定要看着我被枪毙才满意么?我再重申一遍,我敢对天发誓,我没有杀人!向奇航……奇航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言陡然间抬起头,把吃完的竹签扔在地上。单知语心里一寒,不知道是不是激怒他了。她亲眼见到这个人直接从一楼跳上二楼,而且性情古怪,连邢坤似乎都有些怕他,不免惴惴不安。 “我只想问问你,向奇航留下了什么遗物?” “他?他哪有什么遗物?可……可能是有个存折什么的,你知道的,我还在乎他那点积蓄?我把他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寄回他老家了,而且还坚持要我爸爸给了二十万。二十万呐!对我来说这是不多,可也是我爸爸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简单的数字叠加,二十年前在街上撞死人私了也最多万八千的,何况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我还不够仁至义尽吗?就连他父母也没有抱怨我,只是说孩子名薄,倒插门给豪门折了阳寿……总之,我没有贪拿他半个私人物品,而且他身上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起贪念!” 刘言点点头:“樊巧说她没有拿,你也说你没有拿,如果你们说得是真的,那就是被另外的人拿走了。换句话说,我清楚他身上真的有东西,可火化时,甚至他死的时候,你们的房间里就已经没有这个东西了。那么,他是自己藏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了?你不用质疑心水和你的感情。这么说吧,心水不知道我来找你。或者说,我来找你不是因为她的案子。我只想知道,向奇航的遗物——按照他认识你的时间推算,你肯定见过,那条有宝石的链子?” “我确实没有注意到这条链子,就是真钻石链子我一年也换好几条。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好吗?有没有,也都跟我无关。我没什么线索提供给你,况且他那条链子就是真的值钱,也是人家父母的事,轮不倒你来操心!”单知语毫不客气地挥挥手,“你请便吧!” 刘言却没有走的意思,甚至目光毫不避讳地直勾勾盯住单知语的脸。单知语倒不会因为这样脸红,但她对这种无礼行为很恼火,皱眉问:“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刘言对旁边的小摊说:“来个炸臭豆腐。”然后对单知语安慰性地笑笑:“你要是真心积极配合,肯定会多少想起来点事情。向奇航自从失踪以后回到公司一直到死,他只在公司、他家、你家这三个地方反复呆着,除了公司同事和小区邻居,他只跟樊巧和她雇用的人通过话,也只跟你交往过。只要你把细枝末节想清楚了,我总会把这些作为参数综合到一起弄得更清楚一些。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帮助你。” 单知语冷哼一声:“我用你帮助?我没什么困难,需要你解决!” 刘言简短犹豫了一下,说:“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你的脸色和动作。你……是被一种……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是说,你被一种相当于电脑病毒一样恶意制定的规律缠住了。我说的是真的吧?” “你永远都是处女!”这梦中的蛊话忽然涌上脑海,单知语脸色发青,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鼻涕也流了下来。旁边的鸡柳贩子笑着说:“吃这个麻辣口味的,谁都得流鼻涕!哈哈!” 单知语狠狠地瞪着刘言,半晌才问:“你……你怎么能看得出来?……你能帮我解决?能吗?再说……”好在她脑子灵活,差点说漏了嘴,马上止住,心里也开始犹豫:“向奇航已经死了,诅咒应该解除了吧?……也说不好……” “我对这方面没有研究。不过……只要找到这个人,就能制止。” 第五话 征婚邪谈(2) “如果真有下蛊的人,你不怕他也同样诅咒你?” 刘言幽幽地说:“我和你不一样,只要能找到这个人,他就没有能力反抗我。再说……我能生下来就是被诅咒的结果,就算真的再被人诅咒,我也早就不在乎了。” 单知语打了个寒噤。 刘言转过身:“你愿意的话,就努力回忆,写点有价值的东西或者录音给我。作为回报,我也会找到那个诅咒你的人,一个月后再见!”忽然,他又回过头说:“因为你是心水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不得不提醒你,还要注意别的方面的安全:最近不要去接触樊巧了。向奇航丢失的东西因为他本人的死讯被认为转到了樊巧手里,不久就会有人去要她的命,就算她父亲是公安局长也没有用。好自为之吧!” 单知语等他走得在视野里只剩下一个小点儿,才冷冷地说:“你不可能找到他!” 刘言的耳朵轻微地抖了抖,他虽然听见了,但不打算回过头再说什么。 单知语的心情由空虚、迷茫、烦闷等一系列的微妙变化之后,再度转化为恐惧。她忖度了整整一个小时,决定暂时离开这栋房子,回父亲的别墅住。不过她没有提前通知父母自己要回来,毕竟在单觉金没有奢望这个刚受到打击的任性女儿能够马上听话回家的前提下,她的主动回家会让父母惊喜,继而宽慰自己。 “我没什么可难过的。”她在出租车上这么告诫自己,并且她开始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微笑。的确,向奇航的死亡是自己预料之中的事,自己也根本不爱他,除了稍微有些愧疚外,不会对向奇航离去感到任何悲伤。向奇航生前就是个懦弱的傻瓜,即便死了也不可能变成厉鬼来索命。这些日子让他吃好穿好已经对得起他了,他是在海上遇难被人救起的,他那个时候也许就该死了,自己只不过是顺应自然地帮他解脱罢了。 至于樊巧呢?得多亏了樊巧,让自己碰巧认识了向奇航。单知语想,自己和樊巧的交往仅仅是因为父辈的相识,自己本人是很不喜欢樊巧的,既然刘言不让自己再接触樊巧,那就不去了呗。她骨子里的好奇心比尹心水重得多,但经历剧变后,她已经很难再鼓起勇气去窥探这些常理难以讲通的神秘事情。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心水,我的浩劫过去了,我马上就会获得自己的幸福了。而你……你的男朋友迟早会害了你!” 在距离别墅一百米左右停了下来,单知语下了出租车,徒步走到别墅。别墅门口有两个戴着墨镜的魁梧汉子把门,看到单知语后他们吃了一惊,刚想说什么,单知语冲他们“嘘”了一声,两人忙装作不知,乖乖让路,他们都知道老板非常疼爱女儿,如果令爱恶作剧的大小姐不满意了,在老板耳根添油加醋地乱说,自己的饭碗也保不住了。 等走到庭院内的游泳池边,一个干瘦但很结实、有军人气质的保镖迎上来,等他发现是大小姐之后,仍然靠近她轻声说:“欢迎小姐回来。不过小姐要是想给单总惊喜的话,还是等一等,先到自己房间去吧。现在单总正在接待重要客人,吩咐谁也不准打扰他们开会。” 单知语冷哼一声,推开他就进去了。保镖知道单知语最近有些忧郁,不敢招惹她以免她大发脾气或者装作自杀惹老板担心,便没有阻止她。 单知语悄声上楼,听到父亲正在和另外两个人讨论着什么,声音低沉,还带有一种警惕。 “这是好事啊,我早就知道了。成四海那么狂,还不该给抓起来?……嗯,我听说了,花了不少钱吧?买了个无期徒刑……就他这样的,用杀人放火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吧?光他每年抢矿群殴就不得死个十个八个?他个铁公鸡才给人家家属多少抚恤呢?枪毙他十次也够了。也好,我知道以后他还能申请保外就医,最多减刑到十五年吧,出来以后还不知道是谁的天下呢!大坤怎么看这个事儿?” 单知语听了多少有些诧异,她对父亲的生意没什么兴趣过问,但耳濡目染也清楚一些事情。烟州下面有个单城县,是单觉金的祖籍,因为盛产煤矿,又叫煤县。单觉金在省城滨都发迹以后想回家乡以“建设故乡”的名义染指煤矿行业,但那时候当地的大流氓成四海已经完成了转型,建立了“四海煤田集团”这个垄断的黑金帝国。单觉金虽然白道关系很硬,仍然惧怕这种血腥起家的暴徒,一直耿耿于怀。但成四海终究因为作恶多端,遭到数百老百姓的举报,正值严打,整个帝国被省厅连根拔起,手下的主要骨干几乎都被枪毙,四个亿资产全被充公。 另外一个人似乎并不是邢坤,但他没有正面回答单觉金,而是说:“单总……我想跟您说的不单单是这个……您知道成四海被判无期,但您不知道昨天晚上押到滨都一监之前……他就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警察全都保密……” 单觉金大吃一惊:“什么?”他并不怜惜成四海的死亡,而是怀疑其死因,“不会是……”他压低声音,但单知语对父亲了解得很,仍然能听得明白:“不会是秦伯乾暗中弄的吧?黑吃黑也说得过去,他可也没少惦记煤县的矿山。” “不好说……”对方吞吞吐吐。 单觉金问:“那么大坤怎么看?他以前可跟我说,等成四海拉倒了,我们联手搞矿,让秦伯乾连屎渣也吃不上。”单知语从没想到留洋博学、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私底下居然也这么粗俗不堪。 “单总……说出来您可……千万别生气,也别吃惊……” 单知语虽然不能目睹,但她完全想象得出父亲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珠会骤然睁大,不怒自威:“你——说!” “坤哥……坤哥昨晚突然被警察带走了,也是省厅的!” 单觉金本想惊怒交加地大吼一声“什么?”,但他忽然没了力气,只能快速地呼吸,以免脸色更加苍白。 “是……是我们家嫂子让我来找您的……她说您白道关系很硬,滨都官场的水很深,全靠您帮忙打点,我们知道这回上头要动真格的了,省厅不是地方那样的小打小闹,要树典型的话不查出点东西绝对不会罢休。嫂子说您要看在这几年四间国际房地产开发过程中坤哥帮您拆迁的功劳,不求坤哥能象征性几年就出来,起码别让他……死……!” 单觉金想要说话,嗓子却变哑了,他抓过茶杯咕嘟咕嘟失态地狂喝几口,半晌才说:“他帮我拆迁,我也帮他洗钱了啊!我能怎么弄?大坤他不是日本国籍吗?他代理的也是日本产品,就冲着这点省厅怎么敢随便动他?” “单总您不知道,真是墙倒众人推……日本晋达电子总部知道坤哥被抓了以后了解到他是烟州黑道上的大哥,直接单方面就取消了他的代理资格,还说回头重新派人顶上。然后又向省厅递交邢坤贪污和挪用总部公款的证据……听说日本要取消他的国籍……” “可……可他不是成四海,他是有几条人命,但他从来没直接杀人啊!” “只怕……”另一声音响起,“单总,是因为那件事……” 单觉金的声调变得阴冷:“哪件事?你说明白!”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足有三十多秒,那人才说:“游蕊舞……” 单觉金勃然大怒,茶杯被砸得碎屑激溅,但单知语却没有听到,游蕊舞这三个字给她极其锋利的冲击力,仿佛“那东西”随着这个名字化作一道血红的人影瞬间覆盖了她全身的汗毛孔,然后渗入她的体内,攫住了她本来就摇摇欲坠脆弱如瓷的灵魂。 第五话 征婚邪谈(3) “那件事被发现了?” 先前那人说:“这个倒没有……而是派她来的那个老头儿,那个老头儿当时不是不算完吗,坤哥当时派人去摸他……不过那老头在坤哥的人到之前就已经古怪地死了!偏偏这次不是坤哥下的手,警察就算在他头上!说真的,这事儿要深入查,迟早也要追到单总您那件事上……” “行了,别说了!你威胁我吗?”单觉金森然说,“回去告诉弟妹,我老单不是忘本的人,一定会动用所有的关系替大坤说情,你们也得准备出点血,没有钱光动嘴后果更惨!弟妹也是个明白人,肯定会跟大坤说,自己的事自己扛,这是他们玩社会的规矩,要是牵涉到了我……咱们一拍两散!我最多元气大伤,大坤可就……” “这个您绝对放心,嫂子心里清朗着呢。单总您先别忙,嫂子的意思是不光请您帮他说情,坤哥在号子里面,别……” “嗯,你们太多虑了。是怕大坤也像成四海那样被秦伯乾‘洗’了?不可能!省城的一监可是明星监狱,秦伯乾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在省城监狱里面弄死人,就连省城当地的‘老社会’(指黑道上第一流的人物)也做不到。何况大坤是个名人,警察看得严着呢。” “可不是您那么说的,一监里面有个狱霸,好像叫红波,坤哥刚进去没几个钟头,中午吃饭的时候红波奔着他就去了,直接问他……问他单总您的事儿……” “问我?我有什么事?我根本就不认识,连听说也没听说什么红波绿波!” “就是啊!嫂子也纳闷!这个红波听说是新来的,看上去才三十来岁,去了直接当狱霸!也不知道犯什么事儿进来的,道上的谁也没听说他!一监您知道,全国有这个规模的也不多,人数快赶上半个学校了。那里多少能人?可那帮老的连句屁也不敢放!那里也有烟州市内的,过去看见坤哥都叫得亲热,可那天全装做没看见……” “你就别那么多废话,问我什么事?” “他……我本来不敢说,我知道这事儿您很忌讳,可现在非常时期,我不得不说了……”他可能知道再这么卖关子单觉金会赶他滚蛋,便定了定神,缓缓地说:“他问坤哥,烟州那个单觉金的女婿,为什么死了?他有什么遗物吗?坤哥当时就呆住了,他跟嫂子形容说那个红波的眼神可怕极了,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吓人的……” 后面的话单氏父女都没有听清楚,但他俩同时瘫倒在地…… 单知语在自己的房间一直呆到接近十点,直到饥饿感抑制不住地涌上来,她才走上街,打算散散心,顺道去大排挡随便填填肚子,遇到这种情况,保镖也不敢随便跟着,免得撞在枪口上。 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似乎见到漂亮女孩就来劲:“哟,大妹子,这么晚还出来逛您呐?哪儿去?” 单知语冷冷地说:“好好说烟州话,别装北京人。”然后凝望窗外片刻,问:“师傅,我想去吃点宵夜,去最近的大排挡吧。” “嘿!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也正饿着呢。咱们去知味轩……” 单知语听到这三个字,不禁火了:“知味轩知味轩,你就跟个只知道麦当劳的美国人一样!烟州是他秦伯乾建的吗?除了知味轩就没有人能吃的?” “嘘!嘘!小姑奶奶,咋这么大脾气啊!你在我车里说说不要紧,出去说小心被人揍!我说的知味轩不是大酒店也不是快餐店!最近知味轩开了一家知味夜宴,你听过没?” 单知语不作声。 “嗨,要不怎么人家能挣钱呢?创意!那里面没有什么表演,也不放电影,可人家那店外面还围着三层人!比卖艺的都火!” 单知语终究是好奇的性子,憋不住问:“那是为什么?” “哈,你别急呀,”司机看她被吸引住了,得意地说,“原来人家这个馆子不光卖菜,还卖座位钱!花十八块买一个座位坐,白给一瓶啤酒,一碗价值二十块的知味扒饭,条件是二十分钟内必须吃完。有客人在里面讲恐怖故事,谁上来讲得好,获得大家和经理认同的话,免费任选三道菜,吃饱吃好。我们出租车司机风里来雨里去也没什么钱,难得那里便宜,都去那里吃饭,也不是说就想听个故事解闷,要说能侃,谁能比得过我们?可真没想到老百姓里面还有那么多大才人,我去听了几次,我的妈呀,讲得太吓人了,连我们这样道听途说不少鬼故事的人都承受不起。咱害怕,可有人喜欢刺激呀,就好这一口,本来只想去免费喝酒吃扒饭的,为了能听下去就继续点菜,这法子牛啊,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现在早赚翻了!” 单知语被吸引住了:“这么有意思?那……师傅,带我去瞧瞧吧。”尽管向奇航使得知味轩这个名字很令她厌恶,但她有爱出风头的本性,而且自问讲恐怖故事很在行,正好去试试,权当排解一下郁闷。 知味夜宴馆比想象中要小得多,两层很复古的小楼,上一层只有一半,食客可以像电影院二楼一样朝下观看。只听里面嘻嘻哈哈声音不绝,接着一个喝醉了的胖子被赶了出来,单知语刚要询问,万事通司机便抢着解释道:“这老小子是听了别人讲的故事多了,多喝了几杯,也想沾点便宜,可惜水平不行,所以什么也没捞到。不过被赶出来肯定是因为临时胡编乱造骗饭吃,或者讲黄段子,这都是违反规矩的……” 等进去后,服务员端上来两碗海鲜扒饭,一瓶啤酒一罐可乐,对于单知语这样的女性食客,只要没有特别要求喝酒,都把那份啤酒改成可乐。单知语暗想:“这里的服务员倒不像知味轩其他饭店里的那样态度恶劣。”她霍然想到向奇航,心里又有些不快。 很快,店里面又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开始讲了,下面静悄悄的,不一会儿,大家的情绪都变得紧张起来。规定时间是二十分钟,刚够免费酒饭吃完。讲完后,听众们愣了几秒才回过味来,都禁不住鼓起掌来,这种面对面带有亲切性的语言刺激,虽然单调了些,却胜过这些年铺天盖地高科技打造的恐怖电影产生的那种虚幻的炫目。司机悄悄对单知语说:“怎么样?够吓人吧?今晚过足了瘾,明天再来听。吃饱了吗?我再送你回去?” 单知语很不理解地冲他送去一个鄙视的眼色,说:“师傅,我真不想说你没见过世面,这叫吓人?过瘾?你再等二十分钟,”她随手从口袋摸出一张百元塞进司机的手里,“小妹没什么才气,算是慕名而来,也听不下去了,这是你们逼的,献丑了!” 还没等司机明白是怎么回事,单知语便很坦然地走上台,她在大学期间担任过文艺部部长,同时也是学生会副主席,多才多艺,自幼钢琴、书法、美声、舞蹈等等都学过,加上表现欲望和心理素质都很强,从来也不会怯场,这是尹心水不能相比的。单觉金为人低调,除了圈内有限的几个朋友,单家的家属从未在公开场合和媒体上露面,外人没有几个见过单知语的,无非午夜降临,大家精神萎靡之际,猛然看到这样一个姿容出众、艳丽妩媚的少女上台,都是眼前一亮,强打精神竖起耳朵,并且低声议论: “这是谁啊?不会是台柱子吧?” “我看不是,你看那衣服是什么牌子的?” …… 第五话 征婚邪谈(4) “各位老少爷们,兄弟姐妹,”单知语大大咧咧地说,“小妹也上来讲个故事,不敢说恐怖,但最少比这位强。”她轻蔑地瞥了一眼刚才那个自认为成功,正大嚼“奖品菜”的学生,那学生立即红了脸,并显出不服气的神色。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来。 故事大致是说,一个退休老人没有事干,女儿生活在大城市,不但不奉养老人,每年才回家一两次。他生活的地方比较偏僻,没有朋友能解闷,也没有什么娱乐,就干脆自己跟自己的左手猜拳,自己跟自己的左手下象棋,时间一长,竟然不但没觉得索然无味,反而越来越喜欢这样了。后来他的女儿带着女婿回来探望,按门铃后听到里面有个微弱的声音问:“谁……谁……”女儿一听,这不是爸爸的声音吗?怎么这样微弱,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忙说:“是我呀!爸爸你怎么了?”却听那微弱的声音说:“是……是我女儿……咱俩……谁……来开门?”突然,老人的声音变得尖锐、自信甚至趾高气扬,比刚才的病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猜拳决定怎么样?”紧接着,又变成微弱的声音:“好……”只听片刻之后,那个强健的声音喊道:“我输了!我来开!”门外的女儿和女婿忽然隐隐觉得不妙,刚想离开,门已经很猛地打开,只见里面的老人已经瘦干成一个婴孩大小,整个身躯被左臂拖着走,而那左手变得异常粗壮巨大,相对身躯而言更显得狰狞可怖,在拳头顶端有个鼓起的大肉瘤,活像一个透明的、正在规律性跳动的大脑,而左手骤然张开,里面的那条断张之纹居然变成了一张裂开的嘴巴:“好闺女……好女婿……你们是要他当爸爸,还是要我当爸爸?” 最后这一句单知语有意陡然提高声音,台下的食客们多半都惊呼一声,直到十几秒后,掌声才开始响起,而且越来越烈。那个经理模样的啤酒肚胖子很高兴这么一个摇钱树黑马出现,忙宣布:“这位小姐可以算是本店开业以来恐怖故事说得最好的。我们将有三份总价值在200元以上的菜肴送给这位小姐,请您去内堂的百菜谱里面任意选点三份。” 单知语“哼”了一声,说:“没兴趣。我来不是为了一顿免费宵夜。主要是看不过去你们这个节目的低劣水平。” 那经理很精明,愣了一下却没有生气,仍笑着说:“想必这位小姐酝酿了很久才准备了这样一个故事,想在这里一举夺魁!” “你别胡说八道,谁酝酿很久了?”单知语睥睨了他一眼,重新大踏步回到台上,说:“既然这位经理这么小看我,没问题,小妹子大不了再说一段,以后达不到这个水平,也就别自以为很有创意地搞什么节目了!” 大家见她又要开讲,都很兴奋,激烈鼓掌,不少人又添了菜,窗外的观众更多了。 这次单知语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天很热,一位妇女的孩子得了厌食症,甚至家里的狗也不爱吃东西了。妇女很着急,这天傍晚她偶然发现超市里面出售一种很贵的诱食剂,超市工作人员说这是某高科技大公司的最新发明,试验无效可以退款并有原价两倍的赔偿金,便半信半疑地买回去。她先在附近的树上抓了一只知了,用钉子固定住它的屁股,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于是她把诱食剂倒出一小团抹在知了的身上。忽然,附近多了好几只螳螂,争相爬上树。那妇女很高兴也很惊讶,高兴的是这东西果真有效,物超所值,惊讶的是这么多螳螂都被吸引来了。谁知道没等螳螂分食完知了的尸体,忽然一条小青蛇窜上树梢,追吃螳螂。还没等妇女表示惊讶,那小蛇便被一只大鸟抓了去,远远地飞走了。妇女很吃惊,她从背影看得出那是什么猛禽,不是猫头鹰就是枭,可那东西生活在好几十里地之外的森林,怎么会专程飞过来?难道只是被诱食剂吸引?她踌躇不决地拿着诱食剂回到家,由于了解到剂量很小就能收效很大,便用很少涂在半块馒头上,没等她喊狗,正在睡觉的五岁小孩居然梦游般下了床,摇摇晃晃地向厨房走来。那狗也闻到了,它跑得快,很快就冲上来tian了一口馒头,没等它继续tian,由于它的舌头上沾满诱食剂,从地下室的裂缝中突然蹿出一条足有腰带长的巨大多足虫,闪电般死死咬住狗的舌头,狗连惨叫也难以叫出,二者僵持不下,随即,地下室继续传来蠕动声,又有更巨大的、现实生活中罕见的虫类被诱食剂吸引,从深层地下爬出来了。妇女惊恐万状,想把诱食剂扔出窗口,可虫子把舌头咬了下来,那狗被狠狠撞在妇女的腿上,妇女手一抖,诱食剂全部喷溅在自己身上。这时,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了她,让她再也不能动弹,她看到窗外的月光忽然被什么挡住了,硕大无朋的阴影伴着震撼大楼的沉重脚步迫近,一张卡车一样的巨口缓缓地接近窗台…… 在众人疯狂的掌声中,单知语若无其事地走下台,她经历过太多的鲜花和赞美,也并不在乎这个。谁料经理又将她拦住:“小姐!我们的奖励您不稀罕,我们也不能强留您继续讲,您什么时候有空了还能过来给小店捧场吗?” 单知语揶揄地望了他一眼,本想嘲讽一下秦伯乾,但想想终究不敢,就一摆手应付说:“等你们这里出了高手以后再说吧。” 单知语回家后心情好了很多,第二天干脆去上班了。直到周末,她在一座档次很高的商厦里面疯狂购物,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东西,出门时刚要招手叫出租,一辆蓝鸟便靠了上来,里面探出知味夜宴经理硕大的西瓜脑袋:“小姐你好!” 单知语一惊:“你怎么找到我的?” 经理笑眯眯地说:“小姐,自从您上次像独孤求败那样找不到对手之后,我们店的生意就不如以前了,那都是因为您这一走,其他人讲的故事都屁味也没有了。好在有人慧眼识才,想找您参加一个活动……” 单知语很不耐烦地打断:“你少东拉西扯!我是问你,你怎么找到我的?正面回答我!” 经理面色不改:“您是单大小姐,这个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不过总有人能认出您吧?认出您来,就知道您的活动规律了。” 单知语淡淡地问:“谁认识我?” 经理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老板哪。他也看了那天店里的实况录像,连连夸奖单总虎父无犬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单知语心里一颤:“我……我那天纯属放松心情,绝对不是去挑衅闹事,请您告诉秦总,别对我爸爸有什么意见……”她到底还是害怕秦伯乾,这个城市二十年来充斥关于他的黑色传说,多半都伴随着血淋淋的腥气。 第五话 征婚邪谈(5) “看您说的,有才的人都有些小脾气,何况是单小姐。您就是咱们烟州的第一千金,您当天为艺术的堕落而愤怒,忍不住拨开人群冲出去力挽狂澜,那种勇气和豪情真是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天!您不求名利,讲完故事做完好事绝尘而去,不留姓名也不写日记,更不诬赖解放军,比雷锋都高出一个境界,这样地谦逊,这样地低调,实在是……” 单知语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紧张感减轻不少:“秦总让你当经理真是用对人了。你到底是在损我还是在夸我?” “您看!您这一笑起来,沉了鲸鱼,落了大雁……” “行了行了,到底什么活动?我这个人喜欢和别人不一样,要是有意思的话我非去你拦也拦不住!” “这个么……说出来怕您生气,不过看您这么不受世俗约束的超凡性格,肯定不会拘泥这些……”经理唾沫四溅地说着,“最近我们知味夜宴的创意被秦总在南方的一个商业伙伴看中了。您放心,这个商业伙伴是纯粹的,不沾偏门(指非法生意)。这位爷还真是个爷,快七十岁了,老伴去世三年,耐不住寂寞想要征婚,要求年轻漂亮……” “把你妈介绍给他吧。”单知语刚要走,经理忙不迭地挥手:“单小姐别着急呀!我还没讲完呢!这位庞老爷子可是个大企业家大慈善家,单小姐您父亲虽然堪称烟州天字第一号,可这位庞老爷的资产,那基本上等于两个您父亲再平方……” “我父亲平方,你父亲根号2!” “别生气,我就是那个意思,庞先生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身强力壮,手挽十石弓,三饭不遗矢,夜战……哈哈,开玩笑啦,反正他比一般的老人家可强健多了,甚至寻常小伙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呢,虽然想找个年轻漂亮的,但有个附加条件:老爷子平生最大爱好就是听吓人的故事,越可怕越好,听得津津有味。后来他听说了我们知味夜宴这个创意,连连叫好,说还不如我们强强联手,搞个知味征婚!征婚的条件就是在全省范围内举办知味夜宴恐怖故事大赛,讲得最好的,模样又说得过去,就立马结婚,万贯家财……当然,单小姐您不缺钱,就算再多点也无所谓。只是能有人在,到时候各路恐怖故事的高手云集,您就能坐视这个机会吗?” 单知语觉得这比赛确实很有意思,她也很想试试,反正输了也不丢人,就算真得了第一,不愿意嫁给老头子,那老头子也不可能强迫自己。 骤然间,她想到了那句话:“你永远都是……!”浑身像被冰水浇透一般。 经理见她打了个寒颤,以为是担心假戏真做,便说:“您放心啦!老爷子什么女人没见过?这都只是个形式。我们乾隆集团呢,只是为了造势炒作增加知名度,这个比赛会严格保密参赛者的身份,都用代号称呼。您尽管安心比赛,我们跟庞先生说好了,说有一个参赛者是我们公司特别安插的选手,是为了推动气氛,提高比赛质量的,就算真得了第一,您也别选她。就这样说好了,您去了只是为了证明实力的嘛,您单小姐什么没吃过什么没玩过,生活太平淡岂不索然无味,好容易有个新的刺激,您就真得舍得错过吗?” “好,好,真受不了你这张烂嘴,我考虑一下……”单知语真的心动了,“不过……这事儿可不能让我爸爸知道,不然他得发疯……” 副驾驶座的一个大块头突然说:“那当然。不过作为交换条件,单小姐您以后得多提醒单总,邢坤已经进去了,要找人联合开发房地产,可以联系我们乾隆公司,邢坤能给单总的,我们大哥也能给,邢坤给不了的,我们大哥仍然能给。成四海完蛋了,单城县的矿藏都等着我们联手开发呢……我们知道单总很有主见,谁的话也不听,只有掌上明珠单小姐您说句话单总才会听进去。咱们互惠互利共同进步,不好吗?” 单知语咯噔咯噔心跳开始加速,她见那个大块头虽然面色尽可能地和善,但掩饰不了渗入骨髓的暴戾气息,肯定是秦伯乾手下的打手。 “原来如此,秦伯乾看得这么远,真是可怕的老狐狸。”单知语嘴上说,“秦总深谋远虑,小辈不服不行啊。那多谢秦总了。什么时候开赛?” “下个星期一,预赛地点还是知味夜宴馆,等半决赛的时候,就得去省城滨都了,在那里庞老爷子有个私人会客场所,他将举行烛光晚宴,您和其他选手将在晚宴上轮番讲故事,祝您好运,再见!” 单知语目光渐渐变得迷离,心里在说:“向奇航……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为我解除了诅咒……我要再试一次……然后,我会开始寻找我的真爱!”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道:“你们先别走!我想知道这个庞先生为什么会喜欢恐怖故事?他这个年纪还有这种嗜好?不怕吓出心脏病啊?” 那经理笑道:“什么心脏病,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强壮得很哪。” “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或者是练武出身?” 经理意味深长地说:“他的强壮和嗜好都跟年轻时候的职业有关。他是个看尸体的……非要说个学名,那就是守夜人吧!” 单知语蓦地感到一阵寒意,车已经驶离。 由于烟州熟人不少,知味夜宴馆承诺等到了省城的半决赛才会邀请电视台、报纸和网络等媒体来参与,但即便如此,出租车司机们一传十十传百,慕名来看“夜宴女说鬼”的食客们越来越多,夜宴馆的厨子几乎忙不过来,只能租用了周边几个地方作厨房,这才勉强供应得上。经理固然乐得合不拢嘴,来听故事的老百姓们更是津津乐道。 参赛者比单知语想象中要多得多,当然,由于人类里面总是美少丑多,参赛者也不能避免遵循这个规律。一些模样很差的女孩还没等讲故事就被那个嘴损的经理请出去了,理由是“庞先生喜欢恐怖的故事,但不喜欢恐怖的脸”。 模样好看的倒真不少,什么职业都有,有的是艺校的学生,有的是走t型台但一直不火的模特,但几乎具备一个共同特征:都很贫穷。她们的思想里早没有了最纯美爱情的真诚追求,而是把财富作为幸福的唯一标准,故而她们也并不在乎要嫁给的人是谁,是个老头更好,就算身体健壮,都七十岁了,最多也就有二十年好活,而那时候她们才四十岁,还可以重新再找男人。也许正因为缺乏诚意,她们的故事大多不但不恐怖,还多次令场内哄堂大笑,即便故事不拙劣,只要不是原创也会被踢掉——现场有专门的搜索人员,听到一个新故事就将关键词打到搜索引擎上进行排查,谁上网七拼八凑或者直接盗取他人劳动成果,下场就是不仅被取消资格,还要被那个嘴损经理狠狠地臭一顿,当众出丑。 然而,事情当然不会那么顺利,而且如果这样的话,单知语也就没有兴趣继续下去了。倒是有几个人讲得绘声绘色,也很能制造紧张气氛,但大多靠形体表演,而非故事本身的精彩。对此是否晋级的裁判权这次可不在经理手里,更不由食客们说了算。大厅内有个高清晰的镜头直接传送给庞先生,由他拍板。 单知语耐心看完这些小丑们的表演,再次叹了口气,上场了。因为最近几个星期积攒的非凡人气,使得她一出场就有很多食客涌上来送鲜花,搞得像演唱会,掌声长达一分多钟丝毫不见减弱,直到单知语张开嘴,全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第五话 征婚邪谈(6) 单知语倒不是精心准备,她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幻想,信口就能拈来。这次她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小王上大学后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有电脑,就狠了狠心,把积攒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买了一台崭新的大屏幕液晶电脑,从此玩游戏看小说不亦乐乎。尤其是晚上放学回来,电视被撂在一旁。还去看什么电视呢?电视机播放的都是老辈子老掉牙的影视作品,即便播放新电视剧也是删节版,还插播那么多广告,尤其是那个洗发水的破广告,一个女的像得了癫痫似的来回抖头发,还自以为挺美,一天能连续五十遍滚动播放,恶心死人,真不知电视台收了多少广告费。而电脑就不一样了,无论多罕见的电视剧,都能找得到,什么时候看都行,还没有任何广告,就算是最新上映的电影,也能下载下来免费欣赏。小王就这样看了一个月电脑,那些可恶的广告终于远离自己了。电视机就这样被冷落,上面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某天晚上回家,由于太累,小王直接关灯睡觉了。睡梦中,模模糊糊觉得大厅那边好像有微弱的亮光。他懒得站起来,只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这一看吓得几乎要叫起来——只见电视机明明关着,屏幕却闪光了,播出了那个久违的洗发水广告。“xx牌洗发水,头屑完全消失了!”说完,那女的又开始惯常地抖动头发,这本来没什么,但这深更半夜,这种画面就显得格外可怖。旋即,那头发就像数万条缠绕在一起的蛇虫一样,活生生地填满了整个画面,然后从二维世界里突破了平面的界限,一缕缕如同吐丝般缓缓地射出电视屏幕,然后是整个头颅,接着是身体……等那女人完全出来之后,还是看不清面孔,只能感到她愈发疯狂地摇摆着头发,如同得了癫痫病或者吃了毒品,然后慢慢向自己的卧室走来。小王极为害怕,却不敢出声,只见那女人因为头部摇摆太过剧烈,咯嘣一声脆响,脑袋和脖颈脱节,软软地耷拉在肩膀上,却仍然孜孜不倦地摇摆着长发。长发因此而席地,她一脚踩上,又把自己给绊倒了,然后就干脆一边猛摇头,一边爬过来……等进入了小王的房间,她狠狠一把扯下了网线,将液晶显示器拽下来砸了个稀巴烂,再把机箱拖出来用头猛撞,头骨虽然声声碎裂,机箱也撞瘪了。小王与她近在咫尺,只能死死闭上眼睛指望躲过一劫。谁知道那女的忽然转过身来,冲他走了过来,到了床前不动了。霍然,小王感到眼皮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扒开,就见一张狰狞的脸孔对他怒睁着眼睛,凄厉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看我——?看我!我要你看看我——!!” 倒并非是上天眷顾,而是单知语实在难以找到可以匹敌的对手,她那种细微的慵懒、傲慢和满不在乎的讲述风格已经受到所有食客的追捧,甚至在比赛进程中还有参赛者临时更改自己的演讲风格,转而去模仿她。经过一整天的角逐,单知语成了知味轩炙手可热的明星,尽管有人已经怀疑到她的身份,并像欧美竞选那样抓住这点进行攻击,说她是乾隆集团内定的种子选手,但这并不能说服老百姓们,大家更看重的是她讲故事的实力,这种奇诡的想象力的确所向披靡。 食客里面也有刘言和尹心水,尹心水神色凝重地望着这个好朋友,若有所思,刘言则该吃吃该喝喝,并不在乎这些。 比赛结束后,单知语理所当然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半决赛,她被告知,同时在各城市晋级半决赛的连自己在内一共四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讲故事的水平也都不同反响,要自己一定别骄傲自满,小心准备。单知语觉得好笑,自己是本着玩儿的精神去参赛的,输了也无所谓,赢了也不一定非要嫁给那个老不死,要是一定得嫁的话,自己正好可以再次试验一下,那个诅咒是否消除了。 这是一个寻常的周五中午,乾隆公司派了一辆奥迪将单知语接走。车行驶了四个多钟头,接近六点,车已经驶进省城滨都的郊区,七拐八拐,【wWw.贼吧Zei8。Com电子书】从一条布满红黄树叶的林荫大道转到一处潜藏在山野间的大型别墅,电子眼闪了一下红光,大门自动缓缓拉开。 单知语看到别墅也不由震撼,这难道就是庞先生的家?比自己家的别墅的确大不少,游泳池旁边还装有喷泉和很有艺术氛围的铜雕,在这之后是一圈百卉怒放的大花坛,风格一下子从奢靡和潮流转变为古朴典雅的怀旧风格,根雕和瓷瓶排列整齐,多边形雕刻彩纹的门廊将这里分割成四通八达、令人眼花缭乱的小皇宫。再往里又像是到了微型动物园,光猫狗就有不同品种的二十多只,假山顽石上还栖息着不少珍稀的禽鸟。如果非要说这里缺少什么的话,那就是缺人,服务员、保姆、门卫,几乎一个也看不见,整个宅子也许只靠最外层大门的电子眼。 单知语问司机:“庞先生不是南方人吗?” 司机答道:“是啊,这宅子是刚刚买下来的,就为了举办这次征婚。” 单知语喟然道:“这宅子没有个五六百万拿不下来吧?就为了这次比赛?” “不能这么说,征婚是大事,也得重视。不过南方的商人确实比咱北方有钱。但话说回来,单小姐,对你们这些人来说,钱多钱少还是个事儿嘛……你的三个竞争对手,各个都最少是你这个家庭条件,不也一样来了?” 单知语这次真的惊诧了:“什么……?你说什么呢?她们……就是那几个进入半决赛的参赛女孩?她们不是为了庞老头儿的钱吗?” 司机觉得自己多嘴了,没敢再多说。单知语狐疑地下了车,很快就进入了以往的无所谓状态,旁若无人地走进一层的大厅。大厅里面摆着几排沙发,一个戴墨镜的漂亮女孩正懒洋洋地看着电视,手上则百无聊赖地翻阅杂志和藏书,嘴里面肆无忌惮地嚼着显然是随手从厨房里拿出来的水果,好像这个房子已经是自己家一样。 单知语进去后的第一个反应是,这家伙的性格跟自己还真像,但是她并不喜欢别人是这种性格,于是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问庞先生在哪儿,却忽然怔住了:“牧……牧晨?姬牧晨?” 那女孩抬起头愣了少许,忽然把墨镜一摘,寻思半天才问:“是……是单知语?” 单知语觉得她不够热情,本来打算作出的拥抱姿势也转而变成掐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你老爹都把公司开到国外了,你家缺钱吗?你可别告诉我你有喜欢老年人的恋爷癖!” “呵呵,讲话还是这么不客气,要不说当年我就很讨厌你么。”姬牧晨翘起二郎腿,“那你家穷吗?你怎么解释你自己呢?” 单知语针锋相对地说:“我是喜欢恐怖故事,这你是知道的。” “你什么不喜欢?不光是恐怖故事,从小你就爱捉弄人、寻刺激。” “听清楚,我不跟你吵架,我是个有素质的人,也很忙。”单知语傲然挺立一下胸口,虽然姬牧晨和自己姿色差不多,但自己的胸部很丰满,“我还要准备自己的故事呢。你准备怎么干呢?抄袭谁的?从小你照抄作业和考卷的本事是全贵族学校第一!” 第五话 征婚邪谈(7) 姬牧晨刚想要反唇相讥,门外又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女孩,她的穿着虽然没有单、姬二人时髦,却是价格不菲的正品名牌。 “请问,庞先生还没来吗?”那女孩也很自来熟地狠狠一坐。沙发深深地凹下去,“你们俩也是选手?呵呵,能进半决赛,运气不错嘛。可惜遇见我,再好的运气也没用了……实力说话!” 她正兀自吹着,单知语和姬牧晨却几乎异口同声:“你是付澄心!” 付澄心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一幅很无辜的样子:“晕!被你们看穿了。我以为我没什么名气呢。怎么,你们买过我的唱片?” 没错,就是她!她自小喜好文艺,想进军娱乐界,但唱歌水平中等偏下,她父亲很溺爱她,为了让她圆梦,不惜请了一个音乐班子为她打造专辑,自费发行,她还自以为已经成明星了。单知语确定是她无疑,隐隐感到不妙。 姬牧晨却嘲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您还以为我们俩是你的歌迷呢?就你那两嗓子,过去在ktv刚吼第一嗓子人家服务员就以为是音响坏了,弄半天原来是您的天籁之音……” 付澄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是你!晨牧鸡!”她感觉自己遭到了戏弄,满脸绯红。 姬牧晨也恼了,跳起来叫道:“果然,当初这外号是你给我散布的!” “你们俩别吵了!被庞先生看到像什么样子?”单知语没好气地制止道,心里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为什么三个初中时候的玩伴重新聚会了呢?而且还是在非主动的巧合状态下?而且她们的父辈都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 就在三人都困惑不解的当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声,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走了进来,不用说,肯定是庞先生了。他只穿了件很普通的体恤衫,在市内百货大楼或者地下超市随处可见。脖颈和手上都没有什么首饰,这跟单知语心里原先估计的那种带着大墨镜,穿着花里胡哨的风流老富翁大相径庭。不过他很会选料搭配,几种不同色泽调和在一起,让人心中一暖,并且显得很有精神。国字脸上虽然也起了皱纹,但是决不像同龄老人脸上如同刀割留下的疤痕那般清晰,可以说他的皮肤保养得很好,没有发黄或者粗糙之处,甚至看不到油腻。头发虽然是漂染过黑色,可是发质仍然不错,尚无半点稀疏或是脱发漏发的倾向,岁月的真实痕迹也只能从耳鬓一带的银丝中找寻。虽然年纪不小,可双眼不经意间流溢出的炯炯精神却显示了生命力的旺盛,而且既不驼背,走路也没踉跄不稳,举手投足间尽是高贵与威严。发出嬉笑声音的是一位少女,年龄与屋内三人相仿,也长得明艳动人,而且穿着十分暴露,后背几乎只有一条带子松松地系着,衣领很低,丰腴的胸部若隐若现,短裙只是稍微盖过大腿根部,只有两片肉乎乎的雪白色在肆无忌惮地晃动。 单知语等人都是心里一沉,感到自己很失策,眼前这个小狐狸显然比她们更有心计,早在半决赛展开之前就到别墅拜访庞老头了,这样一来,获胜面就要大出许多。另外她们也都觉得这老头也真够不要脸的,小狐狸足够当他孙女了,可他色迷迷的眼神却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亓妙?”姬牧晨突然高喊了一声。 单知语和付澄心都遮掩不住诧异,呆滞地瞪着穿着暴露的少女。 亓妙也眨巴眨巴眼睛,“嗬”地叫起来,神情相当复杂,悠悠地说:“噢!姬牧晨……!还有单知语!你……你是付澄心?……你们怎么搞的?我还以为你们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们没有的话,也不用跑到这里来呀……爱情是需要缘分的。” 单知语莞尔一笑:“爱情需要缘分,讲故事可需要天分。”她转而对老头很甜地笑了笑:“庞先生您好。”姬牧晨和付澄心也连忙打招呼,露出她们自认为最有魅力的笑容。 庞先生“呵呵”地笑了,慈祥且宽厚地说:“嗯,好啊,都长大了。” 单知语她们不明所以,也都应付性地跟着陪笑,心里却想,真是个色老头,长大了就该嫁给你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不羞? “庞先生,现在就开始讲故事吗?”姬牧晨是个急性子。 庞先生一摆手:“不,不着急。我喜欢一个人过日子,所以家里没什么佣人,平时吃得也简单。现在不一样了,全靠亓妙这孩子懂事,经常给我做饭,调剂口味。今晚我们共进晚餐,所有的菜也都是亓妙帮我做的。” 单知语等三人都鄙夷地瞄了一眼亓妙,亓妙则装作没看见,仍扮出一副天真烂漫状。 庞先生继续说:“看起来,你们相互都认识?” 单知语点头说:“是,我们正巧是初中同学。”她每次都抢答,是因为自信声音婉转动听,要给庞先生留下好印象。 庞先生一伸手,请大家进入餐厅。餐厅很大,足够二十多个人一同就餐的大桌子上摆着西方味儿很浓的白色蜡烛。 亓妙已经把一盘盘凉菜和肉食端上来,都是些家常小菜,没有任何铺张。唯有桌子中央有个空洞,下面有液化气打火,亓妙吃力地端上一只老汤锅,又排起几碟生羊肉和各类海鲜。看样子火锅是今晚的主食,简单别致。 各位坐定后,庞先生肃然说:“四位贵客,咱们简单吃个饭,主要还是为了谈正事儿。首先我得声明我的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可能会令你们难堪,但我认为最好在比赛开始之前先讲清楚,以免引起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更大的尴尬与误解。” 四个女孩纷纷表示没意见:“您说您说,客随主便。” “那好,”老头子清清嗓子,说,“我呢,年纪很大,恐怕要等于你们其中三个人岁数的和,这我也不讳言。其次,我有过婚姻。但是,我仍然有个要求,我想找一位真正的黄花闺女做妻子,如果你们之中有非处女,那最好不要以为能够侥幸蒙混过关,请趁现在就请放弃,以免lang费时间。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但从长远来看也是必要的。” 四个女孩的脸都禁不住滚烫,可她们面面相觑之后,却没有谁站起来。 第五话 征婚邪谈(8) 亓妙眨眨眼,很无辜很可爱地说:“瞧您说的,庞先生,难道您以为我们这一代真的那么随便吗?” 付澄心也撒娇似地说:“是啊庞先生,也许现在的社会风气真的不好,但我是属于最保守的那种。” 姬牧晨也忙表白说:“虽然从小到大追我的男孩子不计其数,但我从来都不答应,本来我出于朦胧期的羞涩还让我很迷茫,可今天亲眼看到了您,我才确信了我的目标!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就应该是庞先生您的形象!”说完便低下头,双手不住地搓着表示腼腆。 “一个比一个恶心。”单知语暗想,可嘴上也说:“我可以作证,姬牧晨一直没有谈过恋爱,当然,她也可以证明我。” “那样的话,很好,你们就是我要找的人。”庞先生神秘一笑,“今晚咱们的半决赛,比你们在知味夜宴参赛的状况要特别一些,不是由你们自由发挥。而是由我来讲一个恐怖故事,但我不会完全讲完它。随后,由你们几位进行现场续编,谁接的好,就算谁赢,立即淘汰其他三人,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战定输赢的决赛。你们明白了吗?” 大家都有些始料未及,但也只能同意。 “还要说明一点就是:在我讲故事的时候,希望大家不要打断或者询问,否则算取消资格。好,那我讲了:从前,某个农村有这么一位年轻人,他祖上据说是古代波斯商人,在这里娶妻定居。他长得挺难看,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所以他就自告奋勇地担当了这么一份谁都避之不及的差事……为尸体守夜。” 付澄心想脱口而出:“这不是讲你自己吗?是真实的故事?”但忽然联想到先前的警告,也只能吞回肚子里。 “一开始么,他当然也很害怕,但时间长了,也就没什么了。由于这个职业比较特殊,他见识了很多人世间的丑恶,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很多附近村庄甚至城市郊区的家庭都在深夜里扔下女婴。生男生女都一样的观念虽然需要时间的推移来让人们渐渐接受,但女婴本身很无辜,嫁出去成了人家的人,不等于就该判死刑——扔在坟场附近的荒郊野地,不用什么厉鬼造访或者野狼找食,没有人照顾很快就会死去。守夜人父母双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就把积蓄攒下来买奶喂养孩子。后来,守夜人开了个废品回收站,一年也能有个几万块钱,相比过去而言生活好多了。可丢弃的女婴也越来越多,他不忍心,便用自己的收入来支撑她们的生命,勉勉强强将她们拉扯长大和读书,但是却弹尽粮绝,没有多余的存款能给女孩子们念大学了,女孩子们只有到南方发达沿海城市打工,以便赚钱报答养父的恩情,养父当时只有四十出头,还可以照顾自己。可就在这时,命运出现了转机。原来那些女婴长大后大都出落得特别水灵,尽管她们只是打工妹,却散发着祖传的贵族气质。守夜人开始明白,这些女婴不见得全是重男轻女家庭的弃儿,其中必然有些大富翁风流倜傥保养情妇或欺骗纯情少女感情的老套缘故,继承了生父的贵族血液和生母的清纯美貌,二者的优点都在女孩身上得到了体现。其中一个女孩就在某大城市打工时被其公司老板相中,成为情妇。女孩得势之后没有忘记养父,立即寄回了数十万。其他姐妹见此纷纷效仿,大多成为有钱有权人的妻子或者二奶,靠肉体换取金钱,以此来报答养父的再造之恩。守夜人就靠着这些钱,开设工厂,渐渐做大,成了气候。但他本人并没有成为企业家的打算,相反,他的人格从单纯善良慢慢开始发生了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细微转变……通过养女们的畸形报恩,他发现了一条特殊的财路…… “守夜人所在的家乡日新月异,经济发展后民风渐渐变得高尚,不再有人扔弃婴孩了。守夜人便亲自去孤儿院等地方挑选美人胚子,多年的经验使得他独具慧眼,带回来领养的小女孩多半都会在成年后出落得如出水芙蓉。守夜人的心理也开始变得古怪阴暗,他现在有钱了,却不想找个好女人结婚过日子,他只喜欢小女孩,虽然他名义上的确有个妻子,并且怀孕了,但这只是为了掩盖他的身份。他趁这些小女孩人事未经时便在收养之际进行猥亵玩弄,等到她们刚刚长大,便已经被他练就了一身媚骨,勾搭男人的本事出神入化。他便把她们像种子一样洒到各大城市。通过自己的金钱建立的关系,让她们出现在很多上流社会的私密社交场合,制造她们‘偶遇’权贵的美好童话。当权贵们被她们吸引后,她们便拍下照片或录像,或者以其他各种形式掌握了证据,使得数量惊人的一大批高级官员和大企业名流们受制于幕后的守夜人。守夜人成为许多城市黑白两道通吃的地下皇帝。 “守夜人名义上的妻子给他生了一对儿女,一对姐弟俩。这对姐弟俩从小就有异乎寻常的天赋。大概是由于守夜人的祖上有一定的阿拉伯人血统——这也是大家认为他丑陋的原因——其实是不符合黄种人审美的标准,这对姐弟对魔术、幻觉、伪装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从小就喜欢将自己打扮成谁也认不出来的样子。渐渐地,姐姐竟然也长成一位异族风情很浓的美女,这引起了那个畜牲父亲的注意,在此时的他眼里,早就没有了对社会不公的愤慨和对弱小群体的同情,即使是他的女儿,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和养女一样的商品,有必要能卖个大价钱。终于,等到女孩十八岁多一点,已经五十多岁的恶魔老父竟然要强行他的亲生女儿!” 四个女孩都几乎要惊骇地喊出来,但都死死忍住。 “女孩的母亲见到,愤怒地阻止并厉声斥责他的无耻,恼羞成怒的守夜人就残酷无情地用斧头活活砍死了其母亲——当着这对姐弟俩的面,并且施暴得逞,将生女奸污。自此姐弟俩相依为命,不再和禽兽老爹说一句话。出于对杀死母亲的生父的极度仇恨,姐弟俩也仇恨起那些为父亲带来财富的养女姐姐们,同时相互把对方看成是唯一的精神支柱,是在这个邪恶环境中唯一能支持自己残活下去的弱小希望。然而,这对姐弟俩之间也产生了微妙的情感,突破了亲缘的界限,两人在一个雨夜里疯狂地结合了……” 第五话 征婚邪谈(9) 单知语偷偷瞄了瞄身旁的女孩子们,个个都面如死灰。她暗想:“这故事并不怎么恐怖,但不知怎么着,这样令人不舒服,甚至恶心……多么变态的故事啊!可这么荒诞,却总觉得像是真正发生过一样……” 庞先生已经注意到女孩子们神情的变化,但仍旧不动声色地讲下去,“然而,守夜人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异样爱情,竟然恬不知耻地斥责他们有违伦常!苍天作证,他们是真心相爱的!而他那种强迫性的禽兽行为又怎么能和他们这样单纯美好的情感混为一谈?守夜人见儿子眼睛里的憎恨可怕得几乎要吞噬自己,不敢过于强迫他俩,便想出一个注意,即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到外地,到大城市去从事和他的那些养女一样的任务——勾引有权有势的男人,抓住把柄之后令他们屈服自己,为自己效忠!姐姐心灰意冷,只能和弟弟分离,然后运用自己谁也比不上的狐媚本领,来到了这个北方大省的省城滨都……!” 单知语等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脸色惨白。 庞先生的瞳仁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阴冷,继续说道:“老恶魔为了方便姐姐最大程度地为自己的关系网铺路,便通过关系将她安排在省城最大的贵族学校当教师。姐姐便通过家访认识了很多大人物家长,然后……她凭借自己难以抵御的强大魅力,将这些大男人们玩弄于鼓掌之中。但是……厄运也来临了,这天晚上,四个只有十五岁的女生约姐姐出来,说是要给老师一个惊喜。生在这绝对值得诅咒的畸形家庭里,尽管姐姐引诱男人很有经验,却在其他方面几乎一片空白,她满怀欣喜地去了,可是……” 讲到这里,庞先生冷笑一声,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射全场,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可以接下来讲了……” 单知语的心仿佛一下子堕入冰山在海底的根部,一切归于纯白和纯黑。她当然记得这一切,她们四个人都记得。她们忘不了母亲忧伤的眼神,曾经对母亲一心一意、慈爱无比的父亲居然开始制造家庭暴力,这一切的一切都拜那个老师游蕊舞所赐!她们在一起商定后发了毒誓,永远不会泄露这个秘密!她们将游老师骗到森林边的公路上,然后趁她不备一锤子打晕了她,之后捆住了她。她惶恐之极,问大家这是要干什么。单知语冷冷地问,你不是骚么?一个人尽可夫的破鞋,制造了多少家庭悲剧?今天就让姐妹几个瞧瞧你那玩意是不是铁打的!她们抬起脚,争相用高跟鞋狠狠地踩踏游老师的,游老师的哀嚎长达半个多小时,到最后只剩下即将游离的灵魂支撑下的微弱呻吟,但她们仍不罢休,游老师裙子下面的血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流量………最后,游老师全身的血管都在雪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甚至那双眼睛也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充满血色,只听她用最后的气息说出了遗言:“你们……你们永远都是处女……永远都是处女!”然后她开始以本身从未有过的狂放态度纵声长笑,可就在笑声不到两秒钟时就嘎然而止,血从渐渐翻白的眼球中淌出,嘴角翘出狰狞的怪笑,那情景单知语她们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们开始并不相信,只是害怕了一阵子,就没有再提。可后来姬牧晨谈了一个男朋友,刚刚同居,那男朋友便神秘猝死。开始还以为只是巧合,而随后亓妙也和一位优秀的海归博士交往,但那博士也同样殒命,于是她们这才明白,自己被那女人以死亡为代价下了诅咒……他们的父亲自觉理亏,没有惩罚她们,还通过自己的关系帮她们掩盖罪过,反正这个游老师也不过是他们的玩物之一,并没有倾注多少真感情。最多感到遗憾而已。单觉金不太放心,便索性找邢坤派手下去那女人的家乡摸底,探探虚实,然而到现场时,发现那女人的父亲已经死亡多时,而他的养女们竟然也都陈尸当场,场面诡异可怖到了极点…… “是我杀的。”庞先生仿佛能看出她们心中所想,“我得知了姐姐死亡的消息,多年积蓄的万丈怒火终于爆发,就亲手终结了那老妖怪的贱命。随后一不做二不休,借老妖怪的生日之际,把他所有的赚钱工具都骗回来庆祝生日,再全部干掉……!哈哈哈!你们以为我是谁?我说过,我和我姐姐从小就喜欢制造幻觉……!我想化装成老人甚至女人都很难有人能看出破绽!”他一把扯下假发和胡须,阴冷地望着四个女孩,“你们想到用试婚的方法来接触诅咒,你们还算什么女人?如果我是个普通人,也必然会被你们害死!你们害死我,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愧疚吧(单知语暗自惭愧)?你们也不要指望能逃出去了……!” 身边的沙发、桌椅、各种古董似乎都在像电影画面一样迅速消失,只剩下一片森林中孤零零的坟场簇拥下的破旧老屋。 “我催眠了你们,这里什么也没有,你们喊破了喉咙也没人能听得见。你们以为光是处女就行了?不!这种惩罚远远不够!与我姐姐的惨死相比,这算得上什么惩罚呢?你们就算被千刀万剐也还嫌太轻呢!哈哈哈!我很高兴,我很痴狂!想到我就要能亲手为姐姐报仇了,我最爱的姐姐,你也很欣慰吧!你的在天之灵终于能安息了……哦不!你的灵魂不在天上,就在我的身边,在怒吼!” 单知语只感到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瑟瑟坏笑,她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绝望包裹了自己。 “说吧!你们续讲故事啊!谈谈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死法?”庞先生说着,手里已经多了把锋利的大斧头,他对准站在最前面的单知语,迎头砍下! 单知语却无法动弹,她的眼前变成了黑白画面,庞先生变成了他那同样是恶魔的父亲,而自己正处在母亲的位置…… 门忽然被撞开,尹心水大喝一声:“不许动!”手里的枪口放射出寒光。 庞先生的面孔抽搐着:“你来晚了……我身上全是炸药……你开枪吧,咱们一块化为灰烬……” 单知语满脸热泪,对尹心水说:“你能来救我,我知足了……我本来就该死,不该牵连你……” 庞先生满意地把斧头劈下,但自己的胳膊却在那一刹那被什么剧烈撞击,斧头转了个个儿,从自己的喉咙上划出一道热气腾腾的血花。 刘言从门口探出头,对尹心水说:“我们该走了。” “幸亏你来……”尹心水松了口气,“这种人,该杀!” 刘言点点头,又若无其事地问:“听说你堂哥被市文化局派下来了?” 尹心水不理解他为什么在这种场合对自己的堂兄产生了兴趣,便说:“是啊,心万他不爱呆在办公室,喜欢搞学问,上头觉得他素质不错,就分到市博物馆当副馆长了。现在咱们不说这些,把正事先办好吧!” 刘言看了看她,少顷说:“当然。” 第六话 只能活一个(1) (2-B,户主:罗香一家) 罗香眼前那片眩目的腥红,渐渐化为茫茫的白色淡去。她感到自己的视觉在慢慢地恢复,于是,她努力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的世界跟从前别无二致,但她总认为始终缺了点什么。这片郊区地带竟然连鸟虫的叫声也没有,视线所能及处更是看不到半个人影。她迅速被找不到同类的绝望感包围。 正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蓦地搭到罗香的肩上。通过女性敏锐的触觉,她很清楚地感到那是一只同样属于女人的手!她不由尖叫起来。 就在尖叫终于停下来时,罗香才听到被尖叫声掩盖的淘气笑声。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见到曲思鹃那张假小子的脸,她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着:“哈哈哈!吓到你了吧!你的胆子永远是这么小!” 曲思鹃是罗香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性格大大咧咧,是个很开朗的假小子。罗香和她虽然天天在一起,此时却突然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亲切感,仿佛久久没有见面。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抚摸了一下曲思鹃的短发。 “我们……这是在哪儿啊?”罗香四下张望,“这里好像是一个边远郊区。可是……我们又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呢?”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手电,对曲思鹃说:“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两人又向前走了走,来到一个很深的山沟旁,罗香用手电向山沟的陡坡下照去,看到一辆散发着浓烈焦糊味的面包车残骸。 罗香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男朋友陈飞扬,好像自己是和他一起来的!想到这里她倒抽了一口冷气,鼻子有些发酸,高叫起来:“飞扬——!飞扬你在哪儿啊?” “我在这儿……”一个男孩突然从车后面爬上来,二人吓了一跳,借着手电光向那边一瞧,见那男孩满脸尘土,却掩盖不住俊朗的面孔。 “飞扬!”罗香抑制不住激动,一把抱住陈飞扬。陈飞扬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吓成这样?” 罗香和陈飞扬从大一相识,已经相恋三年了,感情很深。陈飞扬是学校里著名的lang荡公子,他的父亲是本市的明星企业家;而罗香是本校第一校花,二人是全校人人艳羡的一对情侣。 “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发生什么事了?”陈飞扬也有些怅然,顿了一会儿说:“我只记得周末,我们出来郊游野炊,我还带着把猎枪准备打点野味……” 曲思鹃显然也记起了不同的部分:“对,今天是星期天嘛!这计划还是飞扬定的呢,告诉了香香,香香再通知我的。” 罗香见他们逐渐都有了思路,也跟着激起了尘封中的记忆:“不……不对,好像不止是我们三个人,还有别人!” 陈飞扬愣了一下,俯下身对着倒置的车窗喊道:“喂!还有谁呀?还有谁在里面?” 陡然间,一个高大魁梧的身躯从里面钻出,拍着脑袋嘟囔着:“喂,你们仨喊什么呀?” 三个人都大大松了口气。这是他们的死党之一,全校闻名的体育健将鲁跃霖。他的性情有些暴躁,经常打架,但是对朋友很讲义气,是个很有阳刚气概的男孩。 罗香突然心惊胆战起来:“我们……是不是出车祸了?我们是不是星期天一起去郊游,结果出了车祸?” 鲁跃霖转了转眼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啊!我记得啊。飞扬说咱们刚考完试,很辛苦,放暑假应该出来放松放松。我就提议来这个荒凉偏僻的石冶山。听说这里很邪门,这一带的高速公路上经常出现车毁人亡的事故,传说是石冶山上埋葬的死人化成厉鬼来报仇。” 罗香情不自禁地接过话茬:“是……没错。当时你自诩为全校第一男子汉,胆子最大,说我是全校第一胆小鬼,我……我不服气,接着假小子又瞎起哄,说我们应该到这里郊游打猎,比试一下胆量,刺激又好玩……” 曲思鹃点点头:“嗯……对了!还有谭觉!” 鲁跃霖打了个响指:“对啊!我还把他忘了呢!”他转过身,敲了敲最后一扇车窗:“谭觉!别再看书了!都放假了还这么用功?看看咱们,车子都被撞坏了,你倒是雷打不动!” 罗香只觉得他们每句话都诡异到了极点,只看见一脸书生相的谭觉用手支着瘦弱的身躯从车里爬出,手里拿着一本教科书,冲着四人报以淡淡的微笑。谭觉是班长兼学生会主席,全校第一名,他的父亲是管理城建的副市长,使得他天生有种贵族气质。 “你们……都是从车里爬出来的?”罗香一刹那间只觉得毛骨悚然,“你们不疼么?” 五个人突然共同陷入接近一分钟的可怕沉默,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陈飞扬,因为这辆车是他家的,而且当时是他在开车。 陈飞扬打破静寂,悻悻地说:“车是我开的这没错,但是我可是考取了驾照的!这不能怪我,当时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就……” 谭觉打断他,用平和但却是命令的口吻说道:“这不重要。大家在车子附近收集一下没有被损坏的有用物品。最重要的是找到我们装食品和水的袋子。飞扬,你的手机好,你给我们每个人的家里都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其他人上公路旁,等长途汽车!”班长的威信使大家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陈飞扬掏出手机,边拨号边提醒大家:“别忘了把我的猎枪找出来,这个必须得带回家,不然被警察发现可就说不清楚了……” 谭觉从车的残骸中找到了那把猎枪,举起来向陈飞扬示意。陈飞扬一边表示他看到了,一边把电话凑到耳边:“喂?喂——!”他很惊讶,“是不是电话费到期了,还是手机没电了?谭觉,还是你来打吧。”说罢,他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了支烟。 谭觉默默地打了一遍,却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他向来是很镇定的,但这时候也多少有些惶然。鲁跃霖、罗香、曲思鹃面面相觑,也不约而同地把手机凑到耳边,可结果却惊人地一致。 “车祸没撞坏我们,倒把手机全都撞坏了……”曲思鹃蹲下来抱着头:“怎么办……?我们只能等车了。这么偏僻的地区,现在又是凌晨两点来钟,还会有车吗?” 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足足等了二十分钟了,可马路上没有任何长途汽车的影子,甚至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这……这怎么回事啊?”鲁跃霖的火爆脾气终于爆发了。 谭觉拍了拍他的肩膀:“跃霖,你身体好跑得也快,去马路对面的加油站,看看那里面的师傅能不能帮忙给找一辆车。多少钱不是问题。要是还没有人的话,加油站附近有电话亭,你给我们每个人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鲁跃霖快速地跑到对面,大家满怀希望地望着他跑来跑去。可是十分钟过去了,他几乎把加油站跑遍了,仍然找不到一个人或者一辆车。鲁跃霖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地。 第六话 只能活一个(2) “到底是怎么了?”陈飞扬不耐烦地说:“这里人少可以理解,但也不至于连一个人哪怕一条狗也没有吧?那么大的加油站谁在看管呢?我看是得了瘟疫,全死光了!” 罗香心慌意乱地说:“求求你,别再说‘死’这个字!” 陈飞扬冷哼一声,把半支烟很潇洒地弹了出去。猛然,那支烟把下水道旁不知什么东西引燃了,风送来阵阵刺鼻的糊味,突然又把那东西带起,呼呼地吹过来。陈飞扬眯起眼睛一瞧,原来是一张报纸。他好奇地说:“等不来车,看张报纸也不错。”他踏灭了报纸上的火,拾起残存的部分,拿过罗香手里的手电照着,费力地念起来:“八月十六日……原来是今天的……妈的,怎么半夜出报纸?” 罗香突然面如死灰:“今天是八月十五日,明天才是八月十六!” 陈飞扬瞥了一眼罗香,见她的庄重神情决不是在开玩笑,便接着念:“头版头条:五名学生开车远游,石冶公路四亡一伤……” 大家本来都各自满腹心事,一开始并没有认真在听,可这句话把包括陈飞扬自己都彻底吓住了。 陈飞扬感到一股无可名状的巨大压抑感在逼迫自己继续念下去:“本报讯:昨日七点三十分左右,五名烟州科技学院的大学生,三男两女,驾一辆金杯牌面包车驶入烟州市东安区与清济县边缘交界的石冶高速公路时撞入山沟,车祸原因尚在调查。本段路是烟州危险发生高频路段,从建成到目前为止,十多年内事故不断。本次车祸的四人已经死亡,幸存者及时被送入医院,正在抢救,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尚未脱离危险期。本报将会对此次车祸作跟踪报道……”这段话的下方是已公布的四张死者的照片,但已经被陈飞扬的烟头烧焦,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这只是个梦……”罗香的话被陈飞扬硬生生截住:“我们可能集体做梦么?” “这一点也不好笑!谁死了?谁没死?”曲思鹃颤抖着问。 陈飞扬很吃力地摇摇头:“上面没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有一个生存者,我想他是因为昏迷,尚未脱离危险,灵魂才跟其他四个一起在这个空间徘徊……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很可能是人间和阴间交界的边缘地带……” “你胡说!你胡说!我才不会死呢!”曲思鹃本就长得像男人,这时她的面目竟然有几分狰狞:“对了,我就是那个生存者!我就是那个唯一活着的人!而你们四个死了!不要过来啊!” “小鹃你冷静些!”罗香死死地拉住了她的手,又紧紧地抱住她,“谁说我们死了?我们这不是好好的么?” 曲思鹃伏在罗香身上,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小香!我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谭觉竟然仍然冷静得出奇,只是淡淡地问陈飞扬:“你确定,我们其中有一个人仍然活着?” “报纸上是这么写着的。即使是这个幸存者,是否能活下去也都不好说。可究竟是谁,我们现在还判断不出来。照片都被烧掉了,对不起,这也怨我……” “知道是谁又怎么样?把他也干掉给大家陪葬?”鲁跃霖抬起头,一脸愤怒地问,就好像还活着的人就是他一样。 谭觉很自信地笑笑:“是谁活着这并不重要。照片既然烧掉了,我们看不到,这也是天意。这说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选择是灵活性的。” 罗香涩然说:“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到天亮好了……这附近应该能找到吃的吧?” “食物和水都不成问题。这附近虽然没有超市,但是小杂货店肯定有。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律,店里是没有店主的,我们可以随便拿。” 大伙诧异地望着他。 “不好么?整个世界都属于我们。”谭觉的声音依旧冷酷而潮湿:“都别装糊涂,我的意思很明白:只要我们五人,现在立即死掉四个,那么,剩下的一个,就是幸存者。” 曲思鹃有些不详的预感,嗫嚅着问:“你……”谭觉猛地从背后亮出那杆猎枪对准了自己。 大家都惊恐万状地呆住。曲思鹃费劲地挤出一个微笑:“谭觉,世界每天都在变化,你怎么能证明明天的报纸上不会报道……那个幸存者抢救无效……在医院死亡了呢?” 这句话使所有人的心一度陷入冰窟。谭觉阴寒彻骨地吐出了四个字:“为了生存……” “嘭!”一声爆响,曲思鹃的脑袋如同被开水烧爆的玻璃瓶,炸得片片飞散,腥红狂溅,斜斜地倒了下去。 谭觉又补了一枪,罗香头一侧,肩膀被火辣辣的子弹擦过。她的恐惧令声带都拒绝发出尖叫,甚至暂时忘却了痛楚。她略一清醒,马上想要去扶曲思鹃,陈飞扬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一把拉过她,从陡坡顺势滚下去。 鲁跃霖反应也很快,向马路对面跑去。谭觉再放一枪,只是打到路边的里程碑,等到填好弹时,鲁跃霖已经逃出很远了。 陈飞扬拖着罗香,两个人都是没命地狂奔,眼泪和口水很不雅地淌了下来。大约跑了分钟,来到一处荒废的工棚,两人才停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罗香这才感到肩膀的剧痛,她只能呻吟出短暂的一声,便疼得伏在地上。陈飞扬急了:“小香,你忍着点啊,我们得尽快赶到警察局。也许没有警察在,但我们要找到枪才能跟谭觉对抗!谭觉这小子,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披着人皮的狼!” 剧烈的痛苦在噬咬着罗香的神经,连思维都被折磨得断断续续。陈飞扬吓懵了:“要不……我们去医院?”罗香连点一下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用那双哀怨的眼睛瞧着男朋友。 “飞扬?罗香?……你们在吗?” 陈飞扬被这声音吓得打了个冷战,他听得出这是鲁跃霖。鲁跃霖又喊了一句:“我可以相信你们吗?你们还能相信我吗?” 陈飞扬侧对着墙壁喊道:“我相信,想杀人求得生存的只是谭觉!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暂时分开比较好!” 鲁跃霖的声音藏不住事,他显然急了:“谭觉是个书呆子,他对现实中的感情看得很淡漠,所以他才会失去理智!你以为我会像他一样发疯吗?” “谭觉他没有疯,更没有失去理智!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仔细,他是在很冷静地杀人!所以不论以前我们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我和罗香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原谅他!”陈飞扬的语气里充斥了绝望:“对不起……我想我们分开的话,还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否则目标就太集中了,而且我们这样弱不禁风的体质也会拖累你……你自己也要小心,谭觉聪明而且手里有枪,千万别种了他的暗算……” 鲁跃霖有些感动,也有些迟疑:“我能去哪儿呢?我们三个人一起,力量还会更大一些……” “别说了!我们不需要你!”陈飞扬心慌意乱地摇着头叫道:“我说句实话,罗香受了伤,你现在要干掉我们两个,完全没有问题。可你如果非要接近我们,那我们只能认为你是打算要杀我们,请不要逼我……”他说是这么说,眼睛却在极不安分地四下瞄着,寻找可以使用的棍棒之类的武器。 鲁跃霖的心情由惊慌变为愤怒,他没有耐性再听下去了,狠狠地一拳打在门上,转身走了。 第六话 只能活一个(3) 陈飞扬虽然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但对于关乎自己利益的事情,他的谨慎程度绝不逊于谭觉。他俯身在门口仔细听了半天,确定鲁跃霖真的离开了,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怕罗香的伤口感染,就打开手电在屋子里到处翻动,找来一些手巾包住罗香的肩。手电照到一排有些生锈的铁锨、钢筋和斧子。他选了一把最小号的斧子别在腰间,然后搀扶着罗香去医院。 快凌晨四点了。罗香渐渐从昏睡中苏醒。陈飞扬郑重地说:“我们不能总呆在一个地方。我们能找到这里,谭觉也一样能够找得到。跟我去医院找药品。” “飞扬,”罗香的睫毛颤抖着,“你拿着这把斧头,最终会砍向谁?……谭觉只是一时糊涂,我们应该跟他……” 陈飞扬不想听她多说,把她拥在怀里:“你太善良了。事实摆在眼前……” 罗香哭着问:“怎么会?只有我们五个人的世界,难道不是本来就很荒诞么?这明明就是一场噩梦……我们快点醒过来吧!” 陈飞扬本来就惴惴不安,这时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如果不是你受伤,我早就到了警察局,取到弹药了!” 罗香怔了怔:“对不起,我也不想连累你……” “行了别说了!我不是有意冲你发脾气的……只是,我们没时间了!这个受到诅咒的世界里除了没人,也没有一辆好车,我们只能步行。拿到药品以后,我们立即去警察局,一定不能让谭觉先到一步,不然我们就完了!” 罗香点点头,顺从地依偎着他,两人亦步亦趋地前进着。没走多远,就来到一个小型医院前。这个医院也就比诊所大一些,但是一些常用药品毕竟也不会缺,而且在没有医生的环境下,医院的大小也没什么意义了。陈飞扬说:“小香,这里毕竟是郊区,我们用步行是要很久才能到达市中心商业区的。先在这里找些药,然后我们再去大医院!” 罗香刚要附和,却看到陈飞扬头顶正上方的窗户伸出一根乌黑的管子,散发着阴冷的寒气,她尖叫了一声,用尽全力将他扑倒。一声枪响过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谭觉恶魔般的声音传来:“飞扬,我恭候多时了。” 陈飞扬悄声对罗香说:“嘘!听我说……猎枪里面总共只有五发子弹,他只剩下一发了,等他没了子弹,我们两个人合力,一定能制服他!” “砰!”又一枪打在他俩躲避的廊柱上。陈飞扬心头一喜,从背后抽出斧子,对罗香说:“等着我!”然后一跃而出。 谭觉很果断地向他扣动扳机,却没有反应。陈飞扬笑了起来:“你现在后悔了?来不及了!变态!” 谭觉把手伸向外套的口袋,竟然又掏出一把五四式手枪,对准陈飞扬。陈飞扬大惊失色,想要转身逃跑,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向后跌去,但他总算及时地躲到一个柜台后面,但是腿还没来得及收回,足三里的上方扑哧一声,见了红。 谭觉森然说道:“多亏罗香受了伤,所以给我省出了一个多钟头,我跑步去了公安局找枪,体力虽然消耗了,但是这可以用枪来弥补。况且我的猎枪还有一袋子子弹呢,你实在不该这么自信地判断我。” 陈飞扬害怕极了,谭觉已经锁定了他的位置,而且确定他受了伤,于是决定转移一下目标,不能给对手任何机会,于是把枪口对准罗香:“飞扬,我现在要杀了你的女朋友。其实我们大家都是善良的人,我心里很清楚。可我是不能死的。我的前途比你们的都要强,将来要为社会做贡献。而你们没有这个能力,你们对社会毫无用处。等我顺利重生以后,我会把你们的骨灰合葬,建一个气派的墓碑,年年都去拜祭,还让我的子孙后代来磕头,你们满意了吗?……可以放心吗?” 罗香拼命地抑制住抽泣,恨恨地说:“谢谢……谢谢你的好意……” 谭觉很自然地点头,坦然接受了她的“道谢”,但就在这一瞬,一条修长而健壮的腿已经掠过了他的面部,将他踢翻在地。他倒地后没有去管自己的疼痛,而是很专业打算扣动扳机,眼前闪过了鲁跃霖的拳头,接着眼睛一阵剧痛,眼镜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下意识地去摸,头顶却被自己的枪指住。 鲁跃霖叹了口气:“谭觉,到此为止吧……你变回原来的自己,我们都会原谅你的。” 陈飞扬见是被自己赶走的鲁跃霖,心里有些羞愧,说:“对不住了跃霖,刚才真是不应该对你那样……多亏了你。” 鲁跃霖没有回答,而是关切地问罗香:“你还好吧?” 罗香有些不适应,这才想起,忙叫道:“跃霖,快去瞧瞧飞扬的伤势,他被枪打中了!” 陈飞扬坐了起来,拿起斧子死死地盯着被五花大绑的谭觉。鲁跃霖从楼上药品室捧回一大堆药,帮陈飞扬和罗香各自上了药,然后又挑选了一些常备药物包起来。罗香有些感激地向鲁跃霖笑笑。鲁跃霖的脸骤然间胀得通红。 罗香默默地做完饭,把一块炸好的馒头片递给谭觉,但是她猛然想起曲思鹃被打死的情景,心口猛地一抽,开始恶心起来。谭觉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你说有没有可能,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罗香冷冷地回答:“我从没这么想,我只想跟大家在一起。你这并不是在对抗命运,而是在拒绝接受既定发生的事实。你真让我恶心!” 谭觉愣了,半晌轻轻地说:“那是我的本能。谁会放弃生存的机会?” “代价就是杀掉朋友?”罗香突然暴怒起来,指着饭桌一角:“这是小鹃的位子,她现在不在了!她被你杀了!” “她是死于车祸的,你得尊重事实。”谭觉的眼睛眨也不眨,“人性就是这么丑恶。就算我死了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你等着看好了。” “堵上他的嘴,别让他说话。”陈飞扬顺手拿来一块抹布,塞到谭觉的嘴里。鲁跃霖说:“就算这样绑着他,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们得轮番守夜,等到六点天亮。” “天亮我们也回不去。”谭觉在没有被堵上嘴之前仍然在孜孜不倦地说着:“要想回去,我们中间必须再死掉三个人。” “那我就先杀了你!闭嘴!”鲁跃霖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个黑夜多么地漫长,直到六点,天空仍然没有见到一丝光亮,尽管这是夏季。鲁跃霖说是要轮流守夜,可是一直都是他自己在不眠不休地紧紧攥着枪,每隔几分钟都会向谭觉的方向看一眼,并且还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罗香盖上。 罗香想翻个身,忽然感到眼前一晃,她把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大,想看看到底是谁,却看到了陈飞扬,他的动作很轻,正悄悄地接近已经完全抵御不住困意的鲁跃霖,把手慢慢伸向那把几乎快被松开的枪。 罗香惊讶中带着一丝惶恐,她看到陈飞扬很成功地分开鲁跃霖的手指,将那把枪拿到手。罗香几乎要叫出声来,她清晰地看到陈飞扬在拿到枪时的得意表情,已经丝毫不能掩饰一种纯粹的邪恶。 第六话 只能活一个(4) 陈飞扬突然把枪转向,罗香尽管不相信他会把枪对准自己,但是出于本能还是尖叫起来,当鲁跃霖也被惊醒时,发现陈飞扬的枪口已经指向了谭觉。 谭觉似乎有着能预知危险的天性,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阴森森但又很平淡地说:“你决定好了?” 陈飞扬不知怎么回事,眼神也变得一样阴鸷,说:“谭觉,你说你自己是个优秀的人,把其他人贬得一文不值。而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也是,我不比你差!” 谭觉很轻蔑地笑:“你怎么证明?我俩都是名门之后,但是我像我的父亲,你却不像你的父亲。你给他丢人,所以你只能被划到这群人里。” 罗香站起身轻声说:“飞扬……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你闭嘴!这很重要!”陈飞扬把枪拴熟练地一拉,对准谭觉:“你就这个毛病,老是自以为是,王八蛋!” 谭觉仍旧笑容不改地说:“飞扬,谁都知道,你爸爸私藏枪支,雇用打手,夜总会里面不仅开赌场、经营服务,还贩卖摇头丸和k粉,表面上的身份是正经的著名企业家,但是暗地里却是黑帮头目,我和你不同,我是正经家庭出身、高素质的绅士,而你只是个体面流氓的儿子。” 陈飞扬当然不允许别人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在他眼里父亲就是个崇高伟大的形象,尽管谭觉说的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他也拒绝接受。他愤怒地回敬:“你爸爸呢?我爸爸左冷禅,好过你爸爸岳不群!他贪赃枉法,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伪君子!你爸收了我爸多少钱你算过吗?你他妈吃的,喝的,身上穿的,包括你这副人模狗样的眼镜在内,哪个不是我爸爸给的?你爸上次被一帮钉子户团团围住,是谁带着你嘴里所谓的黑帮,带着你嘴里所谓的私枪把你爸爸救出来的?我爸爸不是好人,起码他不去掩饰;你爸爸却满嘴仁义道德,根本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过去在学校里,你确实是人之表率,但今天倒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为了生存?这是为所欲为的借口么?就单凭你这种行为,你就根本不配生存!你总觉着自己完美无缺,其实你骨子里早就继承了你爸爸的虚伪,你本质上就是个阴毒的败类!” “够了!”罗香捂着满是热泪的脸庞,瘫坐在地上抽泣着:“求求你们,都变回原来的自己吧,不要再互相攻击了……” “事实上,我们中间确实已经死去了四个。小鹃被杀害,那也是她的命不好。”陈飞扬冷冷地对谭觉说:“即使那个幸存者是你,我也不会允许你活下去!你既然想改变既定的事实,那我们为什么没有权力?跃霖,你去把桌上的那个装蓝色液体的瓶子拿来,找个针管给他注射进去!” 鲁跃霖几乎不敢相信:“你……你怎么现在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他了?” “你他妈的还不快去!”陈飞扬突然狂怒起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你现在翅膀硬了?我支使不动你了是么?别以为自己身体好就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家比你能打的保镖有的是!你他妈还记得上次惹了迟家柱,人家要办你吗?迟家柱是跟着赵盛的,要不是我爸爸出面,你早就残废了!” 鲁跃霖彻底傻了:“飞扬你……?我一直以为你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我才愿意一直帮你打架……我并不是冲着你的钱去的,你以为我在奉承你阿谀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飞扬很不耐烦地说:“你去不去?你不去是吗?好,回到家我再收拾你……”他把手指向罗香,“你,你去帮我拿!” 罗香被他可怕的样子吓住,忘记了怎样动弹。陈飞扬火了,走上来要推她一把,被鲁跃霖拦住了:“飞扬,小香身上有伤,算了吧。你非得要那个瓶子,我去拿。” “你去?”陈飞扬“呵呵,嘿嘿”两声,随即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小香……小香?小香也是你叫的么?……鲁跃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自从我第一次领着小香去你家的时候,你个色鬼眼睛就直了,成天趁我不注意总是偷窥他,拼命地找话题接近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成天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多接近她!我对小香怎么样?为她花了多少钱暂且不说,我生怕她会受到伤害,我像对待我自己的生命一样对待她!我过去花天酒地地泡妞,可自从她成为我的女朋友,我可曾有一点对不起她?”他转向罗香:“我待你不薄吧?你自己说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罗香已经哭成了泪人,只觉得陈飞扬对自己太好了,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陈飞扬话锋一转:“而你!你对得起我么?你跟这个白痴眉来眼去,你把我当成什么?” 鲁跃霖恼了:“陈飞扬!你侮辱我可以,但是你不要侮辱小香!你只看到了你对她做的事情,你看到她为你默默付出了吗?你跟谭觉一样,都是做任何事情都讲求回报的自私小人!” 罗香天性不爱为自己置辩,眼下她有些心灰意冷,只是说:“跃霖,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他已经疯了……” “呵呵,发展得这么快,已经敢当面明着在我面前打情骂俏?”陈飞扬一抖手中的枪,有些声嘶力竭了。 谭觉像是在看一场滑稽戏,咯咯地笑起来,淡淡地说:“我已经说过,人性就是这样,你们迟早也会反目,这是自然界的优胜劣汰……” 陈飞扬的眼睛已经变得腥红可怖,猛地扣动了扳机,砰砰砰连放三枪,谭觉的胸口衣衫被撕爆,头向一边歪去。 “你能杀人,我也能……而且我必须杀了你!”陈飞扬转身,把枪对准鲁跃霖和罗香。 罗香几乎不敢相信:“你……你要开枪杀了我?” “差不多。”陈飞扬看了看鲁跃霖,“反正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走出这个世界。鲁跃霖,你不是很喜欢她么,你过来替她挡一枪啊。” 如果在刚才,鲁跃霖绝对会挡在前面,可是他亲眼看见了陈飞扬毫不客气地杀死了谭觉,有些胆怯了。他只是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踏出这一步。 “哈哈,我以为你是个什么男子汉,现在不敢充胖子了?就你还英雄救美?”陈飞扬把枪口转向他,“但是我要杀的人是你!” 鲁跃霖还没来得及惊讶,罗香已经挡在了他前面。陈飞扬愣了一下:“你要救他?你不相信我会向你开枪?” 罗香很凄惨地笑了笑:“我怎么会不相信?我对你已经完全绝望了。你能和谭觉都毫不留情地杀害了自己的好朋友,可是谭觉起码敢做敢当,认为这是适者生存;而你却非要披上一层冠冕堂皇的外衣,用各种牵强的理由掩饰自己的兽性……你开枪吧,反正我也是无力反抗你的……” 第六话 只能活一个(5) 陈飞扬向后退了几步,他对鲁跃霖的拳脚还是很有顾虑的,但手中的枪一刻也没有放松:“我知道你们在拖延时间,但是这没有什么用。你们看看外面,都六点半了,还是一片漆黑。这是一个死寂的黑暗世界,根本就不应该有生命存在。我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可是……可是你们知道吗!?”他很突然近乎哀叫地哭出了声:“我多害怕在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世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具烧焦变形的尸体啊!” “飞扬……”罗香被他最后一句话彻底震撼,心又软了。 陈飞扬迅速调整了情绪,问道:“谁不希望生存下去?我们没的选择。真像谭觉说的那样,大家都是善良的人,大家都没有做错。如果非要说谁犯了错,那就是老天爷,他不该如此捉弄我们!我必须活下去!” 陈飞扬还没有讲完,猛然感到眼前一片炫目的白芒。他高声惨叫起来,手中的枪也随即响了起来,原来,鲁跃霖将一把手术刀了他的眼睛。 鲁跃霖右臂中枪,猝然跌倒。陈飞扬受伤的眼睛产生了剧痛,他变成了一头暴怒的野兽,手不停地扣动着扳机。子弹火花四溅,将鲁跃霖身后的那个大药橱重重地砸下来,把他埋进了一堆因为打碎而混合的药水。鲁跃霖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剧毒,自己也被无情地淘汰了…… 陈飞扬的子弹打光,想起了那把猎枪,子弹都在自己这里。他一边缓缓移动,一边飞快向那把猎枪靠近,一把抓住枪,随着剧烈的运动,视觉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步履也越发蹒跚起来。 就在他要抓到猎枪的一刹那,罗香猛地一脚,将枪踢出很远。陈飞扬一声怒吼,冲上去疯狂地打着罗香。罗香被压到桌上,她背后的手很自然地到处乱抓,摸到了一把手术剪刀,出于强烈的求生本能,不假思索地刺进了陈飞扬的身体。陈飞扬斜斜地栽倒下去。 罗香勉强地站起来,在尸体旁愣了很久,只觉得眼前一片死灰。 鲁跃霖这才从那堆破碎的器皿中探出头来,罗香忙过去搀扶他,却听到他不住地说:“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罗香心里说不出地难过:“你不会有事的,你是个好人……” 鲁跃霖一脸疲惫之色,颤抖着问:“罗香,在我死前……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你能答应我么?” 罗香见他突然没了男子气概,有些说不上来的气愤:“别婆婆妈妈的,你的这些请求,等我们出去以后,你再跟我说!” 鲁跃霖摇摇头,嘴唇泛起了紫色:“没用的,我中了毒……再健壮的身体也不可能抵御。人真是太脆弱了……” “不会的,你不会死,你有什么请求,我都会答应你!”罗香很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鲁跃霖欲言又止,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说:“反正我就要死了,你对我什么看法……也无所谓了……罗香,自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 “我知道,你……你别说了。”罗香觉得隐约有一丝不对头,忙说:“你快说你的请求吧!” “我知道这是非分之想……可是……我只想在临死之前……吻你一下。” “什么?”罗香很诧异地望着他:“这也太……你……” “我就知道你不允许!算了!我不强人所难!” “跃霖……你……我答应你。”罗香的脸涨得通红,把眼睛慢慢地闭上。 等了许久,她却觉得有些异样,因为她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发现鲁跃霖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yin亵,正盯着自己起伏不定的丰满胸脯。罗香尖叫着推了他一把,然后飞快地跑出了房间。鲁跃霖尽管身体强健,终究是受了重伤,冷不防被她一推,摔倒在地。接着他嘶嚎起来:“我快死了!罗香!我快死了!你就让我满足这一次吧!你又不会损失什么!你和陈飞扬做过什么,他都跟我说过!还说你其实骨子里面很,你装什么装?我快死了,你都熟视无睹吗?” 罗香边跑边愤怒地喊:“你去死吧!你快死了那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理由吗?” 鲁跃霖在后面狂叫着追赶:“你这个贱货!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我决不原谅你!” 罗香虽然竭尽全力奔跑,可是鲁跃霖还是离她越来越近。罗香被逼进了一间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雪白的病床。鲁跃霖狂笑着说:“小香香,看看这家医院对我们多照顾,连咱们的新婚床都准备好了!哈哈!” 罗香绝望地回过头,鲁跃霖使劲一推,她已经躺倒在床上。鲁跃霖就要扑上去,突然,他卡住自己的喉咙,开始发出低沉的呻吟。罗香明白过来,原来鲁跃霖被几十种带有剧毒的化学药品泡过,慢慢地被腐蚀掉。 罗香仰躺在雪白的床头,仰面看着天花板,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泪水开始大量涌出。 许久。 罗香的视线渐渐清晰了,眼前全是熟悉的脸孔,那是……那是自己的爸爸和妈妈,老师和同学们,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香香,你终于醒过来了!”妈妈的惊喜随即变成了泣不成声。 “妈妈,让你担心了……”罗香黯然地说道:“果然,还是我活着……” 爸爸很奇怪地问:“你在说什么呢?” 罗香想让妈妈抱一下自己,刚要张嘴,突然一阵剧颤。因为她看到了谭觉!谭觉不是被陈飞扬开枪打死了吗?可是眼前的谭觉似乎仍然属于那个世界,因为他的影像与在其同一位置的妈妈重叠了。骤然间,谭觉端起猎枪,瞄准了自己。 妈妈看到女儿的面孔突然扭曲,急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疼?” 罗香抽搐痉挛的脸孔变得蜡黄,豆大的汗液聚到鼻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她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好……疼……啊……” 没等大家明白是怎么回事,罗香的胸口突然射出了喷泉般激涌的鲜血,随即停止了心跳。病房内传出了众人的尖叫声。 与此同时,在距医院不远的郊区火葬场里,一具具尸体被送进了火海。最后一具尸体还只是个孩子,苍白的面孔,瘦削的身材,在场的人都摇着头,深深地叹息着,觉得一个前途无量的优秀学生就这样死去,感到十分惋惜。 猛然,那个年轻死者的眼睛张开了,很安详地注视着现场的所有人。死者的父亲,副市长谭鹏程地一个发现,高声呼喊着:“不要火化!我儿子还没死!” 谭觉被众人抬了下来,谭鹏程老泪纵横,紧紧地抱住了儿子,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头:“你这件衣服怎么这么厚啊?”他把儿子的衣领向外一翻,竟然看到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防弹衣,他不禁有些发抖,轻声问道:“这是防弹衣?这东西公安局才有……怎么会穿在你身上?你……什么时候去过?” “爸爸,”谭觉笑着说,“我还活着,这最重要。” 次日,本市著名娱乐行业大亨白金东陈卓星表兄弟,因涉嫌谋杀、私藏枪支与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在公司被拘捕。公安局经调查发现,陈卓星的儿子陈飞扬,在车祸前曾经持有一把猎枪,而那把猎枪的子弹,与在本来已经苏醒却立即神秘死亡的罗香身上的弹痕相吻合。 这场车祸牵出了轰动本市甚至全省的大案之后,人们在茶前饭后的谈资中,总免不了提及谭副市长那位十全十美的第一公子。他是那么地出色,就连老天爷都有意识地保佑他独活。他却在屡屡被热情的记者的话筒包围时,总是很自信说:“生存,一定要靠自己去争取。我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将来是要为人民做贡献的。所以,我必须活下去。” 第七话 森林里的补习课(1) (3-A,户主:李宗明) 斜阳西下,暮色苍茫,一辆老式尼桑面包在秋风萧瑟的荒凉公路上疾驰。这条公路通往烟州市区边缘人烟稀少的郊区,两旁都是还未开垦的山地,只有海边有极少数孤零零的渔船在布置浮子进行养殖,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悲恸的鸟鸣,更令人倍感孤寂落寞。 然而车窗内的气氛却很热烈,这是五个穿着时尚,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三女二男,其中的两个女孩子正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他们的到来给这死气沉沉的地域带来了一丝和煦的暖风。 正在开车的长发少年冉君正皱着眉头,他身旁的寸头少年平波也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当女孩子们兴奋的声音放肆地变大时,平波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声点!”两个女生可能都有点怕他,顿时安静下来。 冉君瞥了一眼反光镜中的三张俏脸,淡淡地说:“真不明白,你们就那么喜欢那个李宗明?你们倒是说说,他有什么好?不就长了张白脸吗?” 染着酒红色头发的女孩施晓眉连忙辩驳道:“你瞎说什么呀,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仨最近成绩下滑,*好心好意让我们去他家补课!你怎么能歪想呢?” 平波冷冷地接茬:“他要是长得跟个金刚葫芦娃一样,你还能这么听话地去他家吗?再说,这次期中考试的题那么偏,大家都没考好,要说成绩下滑的,难道就你们三个?他怎么不选那些丑女?你应该听听他在学校的口碑!很多老师都说他有作风问题,学生嘴里就更没有他的好话!谁不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听说他在转学之前,把原先学校的一个女学生弄怀孕了,又不要人家了,那女的差点割腕自杀。这事一出他立马臭名远扬,呆不下去了才来咱们学校。要不是他有亲戚在市教委工作,咱们学校压根就不可能要这么个人面禽兽!” 施晓眉身边的高个子女孩卢雪莹接口说:“葫芦娃怎么了,别侮辱童年的经典,更请你你不要人身攻击好吗?你有什么根据呢?这话也太恶毒了!” 平波睥睨着她,缓缓地说:“你……你别忘了自己是谁的女朋友。我可从来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这么努力地为我辩驳过。” 施晓眉嘲弄地说:“你成天打架斗殴,这都是事实,我再怎么雄辩也无济于事。” 平波正要瞪眼,冉君没好气地打断他们:“行了!都别吵了!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大家都各自保留意见好了。反正我们俩不放心你们三个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虽然你们的英俊白马老师没请我们,我们也得不请自来。” 施晓眉瞅瞅一直沉默不语的郁夏,半开玩笑地说:“我和雪莹早已经名花有主了,你们俩就放心好啦。可咱们郁夏可是出名的冷美人,想来是谁也瞧不上,谁知道这次也没能免俗,跟着咱们这些俗人一起自投罗网啦!你们都不知道吧,上个月中旬一天晚自习,郁夏和*有说有笑的,*还拿着郁夏的手,用手指在上面划,说什么‘这是生命线,这是事业线’,哈哈!” 郁夏的性格孤僻,懒得辩驳,但脸上还是浮现出红潮,两个女伴都只是喜欢俊男而已,并非对老师有什么想法,可她们都清楚,郁夏真的对老师动了心。 “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平波的话带着一股酸气,这让大家都很尴尬,谁都知道,平波是被郁夏拒绝之后才转而和卢雪莹在一起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我记得李宗明原先不是住在这里的,是学校给他买了知味小区的房。放着一平米一万块那么高档的房子不住,怎么偏偏要给你们补课,就选择了这么个地方?这还不是做贼心虚?” 卢雪莹说:“这有什么的,在郊区买个草房子享受田园风光,反正也不贵,这很正常啊。” “靠!正常?能把家往这里搬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平波!”冉君正色喊道,“你别多嘴!” 三个女孩都愕然,不知他俩在说什么。平波恶声恶气地一挥手:“你喊什么?让我说完!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别让这仨傻妮子给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到底怎么回事?别卖关子!” “就是,快说啊!” “我跟冉君听人说起过,这里是个很邪的地儿,一直都流行着一个怪谈。”平波神神秘秘地说,“说有一对姐弟俩蒙冤被人害死,于是这附近沿海的公路上总是有车祸发生,说是那对冤死的姐弟在操纵着车祸,寻找替身……” “行了,别说了!”三个女生都有些毛骨悚然。在这样一片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别说车祸,即使有过凶杀案甚至更离奇的怪谈,也没什么稀奇的,加上这些年轻人正处在想象力丰富的青春年华,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各种各样惊世骇俗的嗜血怪物,从黑暗的角落里蠕动着向自己爬来。 丛林蜿蜒,山路崎岖,冉君只有一年的驾龄,不敢快开,只是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离合器缓行。正在他们通过弯曲的山腰路段,即将进入一条把树林切为两半的沙砾路面时,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一道黑影鬼魅般掠过前窗,并在那一瞬间在玻璃上制造出极其刺耳、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锐摩擦声,随即一闪而逝,奔入了浓密阴暗的灌木丛中,留下的只有它隐隐远去的低沉嘶吼。而剧烈转动的汽车轮胎也在扬起漫天尘土之后及时地刹住,与路旁那棵格外粗壮的芙蓉树相距不到一尺。 大家惊魂未定,都在大口大口地闯着粗气,等待心跳恢复正常的频率。十几秒后,平波才心有余悸地问:“你们看清了吗?……那……是什么?” “狼……是狼!”施晓眉花容失色,“咱们快点离开这儿,别耽搁太久了,一会儿那狼召来同伙的话……” 郁夏突然开口说:“我觉得那是条狗。也可能是这附近的农民养的。” “狗有那么大个儿?”施晓眉不服气地反驳道。 “我说,”冉君拍打着方向盘,没好气地问,“你们确定是往这个方向走吗?先给你们的英俊老师打个电话吧!不然咱们非迷路不可!” 卢雪莹坚决不同意:“说好了要给老师一个惊喜的,咱们得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才行!不然多没劲呀!再说昨天老师在电话里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沿着这条山路走到尽头,就可以看到房子了!” 冉君悻悻地答应着。此时已经是五点钟了,秋季的白昼渐渐缩短,况且面包车是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行进,日光到达车里时已经变得虚弱不堪。伴着秋蝉有气无力地嘶鸣,鸟雀拍动翅膀的声音,以及汽车中播放的怀旧金曲,都被一股难以名状的忧伤气氛攫住,越发显得悲凉与诡异。 卢雪莹突然看到了不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惊喜地喊:“快看!” 冉君讪笑着:“原来李神仙躲在这里修炼哪。”他加大油门,车子向冒烟的方向疾驰。眼前还真有点田园风光的意思,一圈古朴的篱笆墙环绕着两栋灰色石头砌成的农屋,屋顶铺着附近采来的海草,远看上去像是一颗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发型,不修边幅的巨大脑袋。院子里还有十来只吱嘎乱叫的鸡鸭在嬉戏,青草与泥土的气味弥漫在风中,令人感到十分惬意。 第七话 森林里的补习课(2) “等等,”平波回头对正要下车的三个女生说,“你们确定是这所房子?这里虽然是荒郊野外,可也不一定只有李宗明一个人住在这儿。这样的农房在我老家那边也很常见。得先问个清楚!” 郁夏摇摇头,说:“不用问了,你们看!”她纤手一指,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一堆大草垛后面的汽车。那是一辆老式的长丰猎豹,虽然是国产车,而且样式旧,但只要是大型越野吉普,价格就不会掉下二十万。当初李宗明转到他们学校任教时,就是开着这辆车来的。本来按照李宗明的工资是买不起吉普的,但他自己也说,对野外自驾出游有着极大的爱好,所以就忍痛在旧车市场上花了八万买下了这辆二手车,性能还算不错。既然李宗明的车在这儿,那这农房就没理由不是他的。 三个女生都喜上眉梢,施晓眉“奸笑”着说:“我提议,咱们蹑手蹑脚地去敲门,然后躲起来,等他打开门,咱们再冷不防跳出来吓他一跳!哈哈!” 卢雪莹也调皮地附和:“好啊!给老师一个惊喜!” 平波不屑一顾地冷然道:“是吗?可真不一定是惊喜。等你们老师见到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看他怎么惊喜得起来!” 冉君点点头:“没错,他的阴谋给我们俩拆穿了,非羞死不可。我们还就赖这儿不走了,你们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他李大灰狼别想碰你们一根指头!” 卢雪莹极为不满地皱着眉头,郑重地说:“我严肃地给你们提个醒,一会儿见到*,可别再开这种玩笑了!不然我和晓眉永远也不会理你们!” 施晓眉示意大家各自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平波和冉君嘟哝着躲到篱笆墙后面,郁夏也配合地走到草垛后面。而施晓眉与卢雪莹则守在门的两侧,施晓眉伸出手,就要扣响大门。 谁料骤然间那门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声响,就像是几十年没人住过的古庙老宅一般,伴随门打开的是一股阴森森的凉气,施晓眉和卢雪莹陡然感觉异常恐惧,都不由向后退了几步,然而她们很快安下心来,因为她们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充满亲和力的笑脸。 “老师?你可吓死我们了!”施晓眉的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嗲声嗲气地嗔道,“你要出门吗?” 卢雪莹也诧异地问:“你知道我们已经来了是吗?” 李宗明不置可否,而是笑容可掬地向她们身后瞄瞄,这才问:“郁夏呢?我也通知她了,她应该也来了吧?” 听到老师这样关注自己,郁夏心里一喜,刚要回应一声,却蓦地呆住了。因为她猛然看到吉普车后面的备用轮胎上,有一个挺大的窟窿。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指伸出,轻轻地触摸着这个窟窿。洞很深,可以说是某种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将轮胎洞穿!郁夏的爸爸是军人,所以她经常翻阅一些军事和枪械的书籍,因此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子弹!这是子弹造成的!普通的子弹是不会有这么大面积的杀伤力的,这子弹只可能来源于猎枪。 为什么备用轮胎会被人开枪打爆?那又是谁开的枪?如果是坏人,歹徒,那*为什么会一点事也没有呢?或许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备用轮胎,而是原来的轮胎,至于备用轮胎,已经重新安装,就在眼前这辆车的四个轮胎之中,否则这辆车也开不回来。郁夏之所以这么分析是有充分依据的——她观察到轮胎正面对着的墙壁上没有丝毫枪击的痕迹,弹着点并不在此,说明这一枪决不是在这个位置向车放的,而极有可能是在汽车行驶的路途中。 想到这里,郁夏的心就像了冰块,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回应*。却听李宗明笑着说:“郁夏也来了,而且还不止你们三个,是吗?” 卢雪莹和施晓眉更奇了:“你怎么知道?” 冉君悄声对平波说:“他发现咱们了,咱们出来吧!”平波拉住冉君,沉声道:“你急什么,他能看见?他……”陡然间他感到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喘息声,像是某种被激怒的野兽在咆哮前的预备,同时嗅到了一股腥臭气息! 两人同时吓得大叫起来,只见一条硕大的黑影冷不防迅猛地扑上来,将平波重重地摁倒在地。随即一张血盆大口冒着浓郁的腥气覆盖了他的视线,仿佛地狱的大门已经冲他敞开。众人这才看清,这头庞然大物是一只体型大得出奇的狼狗。 三个女孩子也都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李宗明爽朗地笑了起来,郁夏顾不得害怕,忙站出来对李宗明说:“老师!这是你的狗吗?快让它停下来!平波很怕狗的!” 李宗明不以为然地微笑着:“没事,我的狗很听话,不咬人。” 可是那狗的目光依旧凶暴异常,嘴张得更大,而且不断向下移,平波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会刺激狼狗咬断自己的脖子,脸上与鼻尖的汗珠都淌进了嘴里。 郁夏见李宗明仍然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知道是他对狗有信心,还是他不关心平波的死活,失望气愤之余又感到一丝隐隐的恐惧,过去老师不是这个样子的,尤其是他笑得这样古怪……她忍不住喊了声:“老师!快让那狗停下来!” 李宗明依旧笑容可掬:“你们俩不是我们班的吧?我只让我们班的学生来,你们来干什么?” 冉君愤怒地喊着:“你磨蹭什么?快把狗喊开!”可那狗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呲着牙向他猛地吼了一声,冉君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不敢再靠前了。 见老师仍然无动于衷,郁夏忍无可忍了,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向狗挥舞着,喊叫着。那大狼狗虽然凶狠,却不知为什么,只向后跑开,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 李宗明这才解释道:“我本来只叫了你们三个女生,并没有欢迎他们啊。” 平波怒气冲冲地问:“所以你就叫狗来咬我们?” “你听我说完。我这只狼狗对陌生男性有很强的敌意,我原本只打算给我的女学生补课,并没有预料到你们要来。后来我发现我的狗很警觉,就知道有男人来了。” “妈的这狗还这么好色?”冉君狠狠地唾了一口,但仍不敢靠得太近。 李宗明缓缓地说:“黑子不是普通的狗,关于狗的事,进屋来我会给你们详细说。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们来干什么?如果你们真的是来学习的,那即便不是我教的学生,我也欢迎,不过我虽然不认识你们,但也有印象,据我所知你们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调皮学生,来这里恐怕也不是为了学习吧?” 平波比冉君胆子大一些,也没什么城府,张嘴就来:“我明着跟你说吧,施晓眉和卢雪莹是我们俩的女朋友。她俩来这样偏僻的深山老林,要是遇到什么‘大灰狼’之类的坏东西,我们怎么放得下心?我们要保护她们!” 李宗明嘿嘿一笑,淡淡地说:“你们连狗都害怕,遇到狼,你们能保护得了谁?能不能自保还难说。”他这段话用温和的口气说出来更有讽刺性,使得平波和冉君为之语塞,窘迫不已。 “还有,你们是高中生,不是大学生,中学生手册和校规上都有明文规定,或者干脆说,这是一个常识,你们怎么能随便谈恋爱?”李宗明看似轻描淡写,话锋却变得凌厉起来。 第七话 森林里的补习课(3) 由于看到了轮胎上的窟窿以及李宗明诡异的笑,郁夏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便上前帮他俩说话:“老师,我们都是一起来的,总不能让他俩呆在屋外吧?大家都是交往好多年的朋友,这次我们说好的,要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 平波和冉君一听,心里都大喜过望,均觉得郁夏实在是明事理识大体。李宗明略为沉思了一下,说:“好吧,你们都进来吧,只怕我这个寒舍太简陋,招待不周。” 屋里的布置虽然单调,但总算还是干净整洁。李宗明给五个人一一倒水,然后坐下,看着施晓眉和卢雪莹活泼好奇的神情,眼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大家突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因为那熟悉的低沉咆哮在门外再度响起,而且步步进逼。李宗明挥挥手,那狗便乖乖地坐在门口不动了。 “它倒是挺听你的话啊?“平波一语双关地说,“你不是说它只对女的好吗?” “对我例外。”李宗明并没有不高兴。卢雪莹好奇地问:“老师,你不是说等进来就告诉我们这狗的事儿吗?” “嗯,我说了,黑子不是普通的狗,它的学名叫‘獒’。”李宗明不疾不徐地说道,“有很多人都以为‘獒’就是指藏獒。其实任何地方都有‘獒’。人们把一条健壮的母狗一胎所生的小狗关在一个封闭的地方,不给吃喝,要活命只有相互残杀,吃亲生手足的血肉,最后那条能活下来的,无论体型、速度和力量都是最强的,就是‘獒’了。就这样经过几代的培育,三条獒犬就能咬死一只成年公熊。黑子是我爸爸当兵时养的军犬,父母都是东北真正的獒犬,在战场上他只听我爸爸的命令,现在它只听我家里人命令。不过,它既然已经认识你们了,就不会再伤害你们了,我保证。” 五个人听的瞠目结舌,半晌施晓眉才吐吐舌头说:“这么厉害啊,那可真是个宝贝。老师,您可从来没提过您父亲,他以前是军人啊?那他现在在哪儿?在家里吗?” 李宗明有些尴尬,大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但他很快恢复镇静,面色沉重地说:“在后面的屋子。” “那我们去看看他!” “不行。”李宗明神色坚决地说,“我爸爸的下肢已经瘫痪了,而且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只能勉强用眼神来表达简单的意思……”说罢,他痛苦地眯上眼睛。 施晓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脸上泛起红晕:“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李宗明肃然说,“我爸爸以前在部队,受了重伤,从那时候就烙下了腿脚的毛病。等到退伍了,也只拿到很少的复员费,组织上可怜他已经残疾,就在这里托人给找了个看护林子的活儿。不过咱们这片林子里也没什么野兽,护林员的工作主要不是防偷猎者,而是违法伐木的人。相对而言比较轻松,我爸爸身体不好,可是以前在部队是神枪手,手里有支枪,又有獒犬,所以一般的盗伐林木者也不敢随便上山。直到去年,我爸爸旧病复发,一下子连锁反应,除了瘫痪之外脑子也不好使了,想送养老院,可那里的医生说我爸爸病的严重,需要随时伺候,一不小心恐怕会出事,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要我往北京专门的大院送,我哪有这个钱去维持?倒不如我自己伺候老人。虽然我有份不错的工作,但我始终放心不下爸爸,同样我也舍不得你们这些学生,一心不能二用,我只能白天教课,晚上放学回到这里来。而周末这两天我全天都在这里,有的是时间,就想把你们叫来补习一下。” 这一回不仅是施晓眉和卢雪莹被深深感动,就连冉君和平波也略微动容,郁夏虽然仍处在惴惴不安中,但见老师说得声情并茂,也不由得产生了同情之心。 “好了,我去给你们做饭吃。”李宗明起身说。 “老师,我们帮你!”卢雪莹和施晓眉也站起来,李宗明眯着眼睛,不知在思忖什么,半天才说:“好吧,你们来搭把手,今天让你们尝尝老师的手艺!郁夏,还有你们俩,到这边的屋里坐下吧,先把最近的功课温习一下,吃完饭我要考考你们!嗯,别到处乱跑,尤其是别离开院子,外面很黑,别走迷了路。” 郁夏不作声,默默地走到里屋,掏出课本开始复习。平波和冉君可不喜欢读书,反正好不容易来玩一趟,便到院子里去聊天。起初他们又看到了黑子,心里都有些敬畏,然而那狗似乎也并不注意他们,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吧,平波和冉君放心地走了出去,在鸡鸭棚旁边逗鸡玩,学鸭子嘎嘎叫。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也许恐怖就是来源于黑夜…… 郁夏遇到一个难题,正想去向正在做饭的老师请教,可就在这时,只听卢雪莹惊叫了一声:“哎呀!老师,你手上怎么有这么长的疤啊!” 只听李宗明很慌乱地说:“别这么大声嚷嚷!”随即又把声音压低,郁夏连忙凑到门帘旁侧耳倾听,只听到李宗明轻声说:“这没什么。” 施晓眉怯生生地说:“老师……我觉得这像是……狗咬的……是不是啊?是不是那条狗?您不是说它不咬人吗?” “这只是不小心被咬的,特殊情况。”李宗明的声音虽低,但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成分,“黑子一向是很听话的!” 郁夏心里一阵惶然,暗想:“老师的手居然曾被自己养的狗咬伤?还有,那轮胎上的弹痕是怎么回事?既然山里一个人也没有,老师的父亲又瘫痪了,自然不可能放枪,就算没瘫痪,他又怎么会打自己的儿子?那这枪只有可能是*开的……他往自己的车上放枪,这又是为了什么?那条巨大的獒犬,它……它真的不咬人吗?” 施晓眉剁肉包饺子之前先把一块生肉扔到门外,想看看黑子吃食。但那只狗只是高傲地向这边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李宗明笑了笑,先煮了碗肉,然后放到门外,那条狗汪汪地叫了两声,跑过来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卢雪莹诧异地问:“老师,你对这狗可真好啊!喂它吃熟肉!” 平波远远地喊:“没——错——!有这个闲钱怎么不拿去给老爷子治病呢?真奇妙呀!世界真奇妙呀!”卢雪莹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宗明不以为忤,说:“你们不了解,黑子的母亲曾经在战场上跟着我爸爸并肩作战。在攻打一个顽匪的巢穴时,因为他们拒不投降,我方急于攻占,便用了火焰喷射器驱杀。最后……敌人都被烤焦了……当时补给还没跟得上,狗又饿了,所以直接开始吃起了烤焦的尸体……我爸爸他们也没阻止,毕竟军犬也立过功,而且那些敌人也死了,倒不如让狗吃个饱……于是打那起就养成了吃熟肉的习惯,并且传给了后代……”讲到这里,他的语气格外阴森。 “吃过人肉?”众人都是一愣,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在空气中慢慢弥散开来。獒犬仿佛听得懂,眼中放射出惨绿色的邪光,似乎也认可了这种说法。李宗明笑笑说:“别理它,咱们继续包饺子。” 第七话 森林里的补习课(4) 院子里,平波漫不经心地说:“冉君,咱就这么干坐着?多没意思?” 冉君怔了怔:“那干什么?你又想到什么了?” 平波偷偷瞥了一眼那条狗,随即附在冉君耳边说:“李宗明那小子今天这么羞辱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还能怎么办?”冉君已经会意,“你还想咱像在学校捉弄其他老师那样捉弄他一回?恐怕很难,那条狗……” 平波冷笑一声,说:“没关系,咱们下个套,先把这条狗给杀了!” “你疯了?”冉君愕然,“别说咱俩,就是十个成年人也斗不过这条狗啊!再说……再说不至于杀这狗吧?” 平波森然道:“他李宗明以为我是什么人?我长这么大只有我欺负人,还从没被欺负过,而且是被一条狗!我已经决定了,我非弄死它!不然我没脸活下去!你也听到了,这狗吃人肉,在和平年代这就是个祸害!这条狗不死,那李宗明就永远得意洋洋地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没看他色迷迷的眼神一直盯着她们三个?这种禽兽老师的消息报纸上网上越来越多了,我们可不能不防!要是他本来打算在这里……非礼她们,那条狗看着我们,我们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王八蛋的阴谋得逞!” “那……那怎么才能杀它?这条狗可精得很!” “它现在不是在吃饭吗?狗吃饱了都要打盹,最起码它们就不会轻易发怒,也容易放松警惕,咱们就帮它消化消化!”平波在冉君的耳畔说了半天,接着两人便会心一笑,鬼鬼祟祟地溜出大院,来到尼桑面包车上,戴上手套,把备用的汽油拿出来。 接着冉君走回院子,对屋里的李宗明喊道:“老师!我想去厕所!” 李宗明喊道:“正准备吃饭呢,别说这些倒胃口的话题。咱这连农村也不是,大森林里哪有什么厕所?你从这儿走五十米,就能看见一个斜坡,去那里解决吧。” 冉君“哦”一声,又说:“老师,我胆子小你知道,那么黑我挺害怕,把你的狗借我用用,成吗?” 李宗明答应得很爽快,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没问题!你放心别怕,黑子已经认识你了,不会伤害你。”说着他像命令一个人一样喊道:“黑子!去给小伙子带路!” 黑子叫了声,随即走在冉君前面,目光温和。冉君放了心,拿着手电筒走了出去,并暗中向平波使了个眼色,平波嘴角一翘,悄悄来到屋后,把那半桶汽油统统倒进肉里并搅匀,最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屋子里。 冉君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黑子,但黑子就像一个给囚犯放风的狱卒,满不在乎地摆着尾巴,走得很轻松。冉君安下心来,他想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以便让平波成功把汽油混进狗食里,就故意走走停停,仿佛没有能让他满意的如厕之地。 大约磨蹭了五分钟,他确定平波已经得手,只等看好戏了,就舒舒服服地撒了泡尿,系好裤腰带,接着朝狗说道:“狗狗,咱方便完毕,前面开路,起驾回宫!” 黑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没有动。 冉君愣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真能听懂人话呢。”接着他嘿嘿一笑,说:“黑子,你再怎么样都只是一只狗,跟我回去吧,尝尝我给你准备的汽油炒肉吧!” 黑子仍然没有挪动,但目光中却流露出一种阴寒恶毒的成分,同时伸出舌头,tian了tian嘴。 它能闻出来汽油味道,这是没错的,可它知道那东西有毒吗?知道那东西一点就着吗?还是说,它只吃主人的喂食?别人碰过食物它也能觉察得到?冉君突然感到恐惧,并且这种感觉由朦胧逐渐变为强烈。他颤抖着问:“你……你听得懂吗?” 黑子蓦地咧开了嘴——如果那表情可以称之为笑的话!它像人类一样笑了起来!怨毒的冷笑! 直到它扑上来的那一刻,冉君才回想起李宗明的话:“吃过烧焦的人肉,吃过人肉……!” 郁夏正在潜心思考那道难题,本打算拿去问问老师,可老师手臂上的伤疤令她疑心更重,为了抛开这些烦乱不堪的思绪,她只好努力沉浸在对这道题的思考中。正在她苦思冥想时,耳畔却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呻吟声。她越发忐忑,仔细地侧耳倾听,发现这声音来自后窗——来自后面那间屋子! 郁夏不由起身,先向厨房望去,见*还在和两个女伴包饺子,没有注意到自己,就下了炕,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她本来还在担心那条狗,可显然它还没有回来。于是郁夏悄悄地绕到屋后,定了定心,然后试着推开了大门,大门发出“吱呀”的怪向,更令她毛骨悚然,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向里面踏出一步。 里面漆黑一片,但发出一种沉闷的气味,说明这里的空气不流通,最重要的是,这种气味分明是仓库或者储藏室才有的,如果这里真的住着*的爸爸——一个患有严重疾病的老人,最起码也该打扫一下吧?郁夏越发疑惑起来,她这才想起打开手电,然而电光一亮,便照出了一张凶狠暴戾的脸孔,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苍白! 如果是几个小时前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郁夏肯定会给这近在咫尺的恐怖吓哭,可她经历过这一大串诡异的事情,早有了心理准备,才没叫出声来,然而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倒退好几步。但那人并没有向她逼近,屋内还是一片死寂。这时她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看清了那人的样子,他仰在一张破旧的摇椅上,白发萧然,看上去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他周身的肌肉如同枯藤老树那样盘根错节,手胼足胝,即便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也难有这样健美的肌肉,只不过都无力地垂着,脖子也歪倚在靠背上,眼睛斜视着郁夏。在他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把猎枪。 “他当过兵,杀过敌人,面相凶狠也不奇怪。”郁夏一边说服自己,一边怯怯地说:“伯父,您好。我……我是*的学生。”她刚想再找点话说,可突然想起,一个老人哪怕年轻时候身体再怎么好,可从去年瘫痪到现在,肌肉早就该萎缩了,怎么会还这样结实?除非……除非是被人打断的! 郁夏捂住胸口,心想:“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该感到惭愧!这里荒山野岭,只有两个人,难道*会向亲生父亲下毒手?这压根就没道理!不过……那条狗,恐怕就没有*说的那么忠实了,它既然能咬*,自然也有可能突然发狂,咬*的爸爸……”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老人的喉头又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郁夏忙不迭地问:“伯父,你要我做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拉住老人粗壮有力的大手,尽管这手也许不会有任何感觉:“您是不是饿了?别着急,晚饭马上就做好了!您等着,我去给您端来……” 郁夏刚要走,老人的喉头开始发出虽然细微但激烈异常的“呜呜”声,仿佛有什么要紧的话说。郁夏吃了一惊,但她仍耐心地凑近,然而使她更加吃惊的是,老人的瞳仁充满了活力,完全不像属于一个老人的,更不像属于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眼睛是灵魂与外界的窗户,透过眼睛,郁夏发现老人的灵魂在躁动不安,试图冲破这衰弱残躯的束缚。而那呻吟声也和眼神一样,来自一个健康、强壮,精力充沛的灵魂,或者说,意志。 郁夏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是啊,伯父戎马半生,为国杀敌,如果没有这场大病,他的体力和精力都好着呢……或许他心里也是在为此悲哀吧!”她正这样想着,手上却突然一阵颤栗,眼前猛地出现了模糊的影像,就像那种质量不太好的盗版光盘,发出咝咝的响声,接着一闪而逝。 第七话 森林里的补习课(5) 难道是灵魂太过活跃,居然能通过半死状态的身体向自己传达某种重要的信息?她不敢相信,可眼前却再度出现影像,尽管没有声音,但那咝咝的干扰声却使得影像具有了震撼人心的纪实效果! 她看到一辆吉普车正行进在偏僻的山路上,里面坐着的人正是*。突然,一条巨大的黑影在玻璃窗前掠过!那是那条獒犬!而吉普车不知受到了什么无形力量的撞击,猛然刹住,并原地转了几圈,接着翻倒。这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整个影像中,只有这一枪发出了声音! *下车检查车胎,却发现车胎已经坏了,而那条凶暴的野兽又再次扑上去,将*的手臂划开了一条大伤口,影像本来是黑白色的画面,可手臂上的血流出来时,却变得腥红可怖!当*受伤摔倒时,一个手持猎枪,身材高大的老年人走了过来,面色阴冷地笑起来,笑声突破了咝咝的画外音,直接刺入了郁夏的耳膜! 郁夏一个激灵,吓得大叫起来,那个伤害老师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所谓“老师的爸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此时,大院里传来了两个女伴的声音:“郁夏!你怎么了,大呼小叫的?”“郁夏,饺子包好了,好香啊!快来吃啊!” 郁夏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刚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老人的手紧紧攥住!他不是已经瘫痪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郁夏隐隐感到不妙,因为这手动得极不自然,就如同有人在操纵木偶一样!难道是灵魂在操纵?可任何身体的动作都是由身体内的灵魂,也就是人脑的机能操纵的啊!除非……这个灵魂与这个身体不符,它们相互并不属于对方! 正在郁夏激烈思索的时候,老人另一只手缓缓挪动过来,接着,颤抖着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在她手上的生命线划了一下,事业线划了一下!与此同时,老人的眼眶里淌下了一串泪花。 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动作让她突然明白过来,这才是*!不错,除了他谁也不会知道他们两人的小秘密!如果这灵魂是真正的李宗明老师,那是谁夺去了,或者说与他互换了身体?那个正在做饭的*,其实又是谁?原来平波所说的“找替身”,还真有其事!那这个粗壮的老人原本又是谁,是不是会什么妖法?他把大家骗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郁夏!快来啊,你到底怎么啦?”郁夏听到由远及近的喊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奔跑出门,迎面就看到“*”和两个女伴,还有一脸焦急的平波,他们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假李宗明的眼神有些迷离,他阴恻恻地问:“你去后屋了?你去干什么?” “我……我只是去看看伯父……”郁夏吓得浑身颤抖,难以抑制。 李宗明冷冷地问:“我……不是不让你去吗?” 施晓眉显然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一挥手喊道:“哎呀,去了就去了呗!现在关键是要找到冉君!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尿尿还要这么长时间吗?” 平波焦躁地说:“我看准是出事了!那条狗有问题!” “我说过……我的狗……是很听话的!”李宗明的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这时候,谁都能听得出他不对劲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他。 郁夏再也忍不住了,积郁多时的火山终于爆发,大吼一声:“大家听我说!他根本不是老师!真正的老师被关在后面的屋子!他是个妖怪!” 卢雪莹惊叫道:“郁夏,你怎么发疯了,说什么呢……” 郁夏没理她,而是对平波喊道:“平波,我是什么人你清楚!我没疯也绝不是开玩笑,你快去后屋取猎枪,把老师带出来!咱们再不逃就没命了!” 平波虽然是个单细胞动物,但他非常信任郁夏,加上他本来就对李宗明和狗感到厌恶,二话没说,就奔着后屋去了。卢雪莹和施晓眉也开始用怀疑的目光重新审视李宗明。 李宗明尴尬地笑笑,随即高声地大笑起来,目光变得阴冷无比,终于露出狰狞面目,冲郁夏猛扑过来。郁夏早有准备,一跳闪开,接着喊道:“你们还不帮忙?他要杀光我们!” 施晓眉和卢雪莹面面相觑,也就在这时,李宗明突然拾起地上一块大石头,猛然转身向施晓眉的额头砸去。这一变故猝不及防,大家都愣住了。也许李宗明是怕一个人斗不过三个,就先趁人不备解决掉对自己没有敌意的施晓眉。 平波进屋的时候也同样吓得叫了声,不过很快他就将枪取了出来,等他高举着枪跑到大院,却看到了这样恐怖的一番景象:卢雪莹瘫倒在一旁瑟瑟发抖,而郁夏正全力捶打着李宗明的后背,李宗明则正专心地举着大石,砸下又高举,接着再砸下,施晓眉嵌入地面的脑袋已经扁了,血在草地中流淌开来。 平波把枪对准李宗明,狂吼道:“李宗明你给我住手!住手!不然我打爆你的狗头!” 李宗明这才识相地不再动弹。平波走上前去,狠狠一枪托,将李宗明砸倒,然后对郁夏说:“快去找绳子,把他绑起来!然后装上咱们的车,送公安局!” 卢雪莹没力气起来了,一个劲地哭喊着:“晓眉死了……救不活了……” 平波怒吼了声:“闭嘴!谁不难过,就你难过?我们得把他交给警察!看你有个屁用,到关键时刻比郁夏差得远!”他虽然悲痛,但更害怕,毕竟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 三个人笨手笨脚地把李宗明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地装上车,然后将瘫痪的老人也带了上去。施晓眉既然已经死了,况且车上也没有位子了,卢雪莹和郁夏忍着悲恸,将她的尸体摆好,放进屋子里。 发动完毕,车子疾驰出去。平波一边加大档位,一边高声问:“郁夏!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这个老头是谁?你别告诉我他才是李宗明!” 郁夏点点头,沉重地说:“是,他就是*。” “这他妈怎么可能?” “你上次说的‘找替身’的故事,我想恐怕不仅仅是个传闻,也许真有这门邪术……” 平波只顾和郁夏说话,没有注意到眼前,等他转过头,一根粗壮的树枝迅速地由远及近,呼啦一声,将车盖顶部掀起,车盖顶的截面四角锋利无比,噗哧一声穿透了坐在最后面的李宗明,而这股大力仅仅被缓冲了少许,随即将李宗明深深地钉进了芙蓉树的树干上,而鲜血才刚刚开始滴落。 尽管眼前这一幕极端残忍,可郁夏等人的心里都认为,这是罪有应得。他们望向无尽的穹苍,尽管眼下还是被黑暗统治着,但相信很快黎明将至,并会携来人性的温暖。 可此时此刻,李宗明的眼皮却再度睁开,瞳仁中幽蓝的邪恶火焰在黑夜中清晰地闪耀,那灵魂似乎想要脱出身体,再度为害人间。蓦然,天空中一道凄厉的白芒撕破了黑夜,远处传来了雷公隆隆的咆哮。平波怕过会下起雨,会淋湿了枪,不由得抬起枪,瞄准了李宗明。 李宗明勉强张开了嘴,但声音却变得嘶哑尖锐,犹如暗夜枭鸣,也许这就是灵魂在操纵喉结发出响声:“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你们这群坏女人……就会欺负我……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我姐姐一定会来找你们……替我报仇的!” 平波吼道:“给我闭嘴!”手指渐渐移向扳机。而郁夏却一把抓住枪柄:“先等等!”接着高声问道:“我问你,那个退伍军人,护林员!他恐怕也不是你的第一个身体吧?你的灵魂长期在杳无人烟的山林里游荡,只能先抢夺他的身体作为寄居之所,以免你的灵魂因为长期得不到肉体的滋润而衰亡幻灭,我说的对不对?你把我们招来,也许就是为了我们的身体吧?不过你既然已经得到*的身体,为什么还要我们三个女生来?” 平波怔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郁夏……她刚才不是说‘姐姐’吗?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那对姐弟的传闻……也许是那个女人的灵魂还没有身体,所以……她把你们找了来!” “他的姐姐在哪儿?”郁夏惊恐地问。 不远处的车旁突然传来卢雪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随着雷电轰鸣,一阵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嘶吼,带着地狱般的腥臭气息,一条硕大无朋的黑影已经跃到了半空,向平波和郁夏猛扑过来!平波想要转身开枪,但太迟了。而在那一瞬间,郁夏才弄明白最后一个疑问:难怪李宗明提前知道了我们来了,并知道平波和冉君的不速而至,难怪这只狗和人一样吃熟肉,难怪它不攻击我们女生,只不过是它想要得到一个女性的身体! 一声炸雷,大雨倾盆,鲜血与污秽都被刷走…… 过了两天,平波和郁夏陆续从医院回到了学校,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热烈欢迎,成了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焦点话题。因为他们成了英雄和楷模,他们不仅成功地逃离了魔窟,还亲手结果了森林杀人狂魔那罪恶的生命,对公安局的顺利破案提供了巨大帮助。遗憾的是,在这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之中,冉君、卢雪莹和施晓眉,三条年轻的生命被无情地剥夺,然而他们奋不顾身与罪恶作斗争的精神却永远成为学生们学习的榜样。而李宗明老师作为一位人人爱戴的教育工作者,在教育战线的最前沿献上了宝贵的生命,也永远值得社会敬仰。 失去了女友卢雪莹的平波很快从悲伤的阴影下解脱出来,重新振奋,开始了新的人生,同学们都看到了,原本对谁都不理睬的冰山美人郁夏开始和平波形影不离,态度亲密,可他们并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妥,金童才能配玉女,他俩是最配的一对! 只不过,平波对郁夏的称呼,变成了“姐姐”。 第八话 我在你们中间(1) (3-B,户主:邱雪芳和丈夫) “啪!”灯亮了! 张鲲跃睁开眼之后习惯性地骂了句粗话,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陌生而拥挤的密室内,尽管手表的时针指向12点,可因为窗户被木板堵得严严实实,故而在灯亮之前如同身在黑夜。周围有七八个人,似乎也是被突如其来的灯光惊醒。顿时房间里嘈杂起来:“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啊?” 正在这时,房间内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压过了所有人的叫声。那声音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听不出性别年龄:“各位好。你们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职业,相互之间也都不认识。我之所以把你们聚到一起,是为了研究奇妙的人性。既然你们醒过来了,那么就请自便。我就在你们中间,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试着辨认出我来,一个小时之内找不到我,你们当中就要有一个人死去,第二个小时之后还没有答案的话,再死一个,以此类推,直到你们全部死光。下面开始,请你们务必珍惜时光。” 时针停在了中午十二点整,也就是一秒钟过后,几乎每个人都开始用敌意的目光打量着其他人,甚至还有人尖叫道:“别靠近我!” “各位!安静,安静!”张鲲跃站起来喊道:“这他妈的纯粹是个恶作剧!他说的话不可信哪,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我们中间?” 一个胆子较大的高个儿男子冷冷地反问:“我们又怎么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人’?” 张鲲跃皱着眉头反驳:“你这人真不识好歹……” 这时,一位戴着粉红色边框眼镜的中年女子起身说:“不管‘他’是不是隐藏在我们之中,冷静一点总归是没错。不如这样,我提议,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互相了解,然后咱们再想办法离开……”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中年女子继续说:“既然这样,我先来。我是《烟州日报》的记者,也是个职业作家,本名叫邱雪芳,笔名叫丘岩。各位若是不信,可以在顺利出去之后到网上搜索一下。” 丘岩还没说完,另一个年轻的女子忙不迭地说:“您就是丘岩?我看过您的书,写得真好!我可以为您作证。”她喜形于色,不像是装出来的,随即,她又补充道:“我叫聂秀兰,今年26岁,在烟州一中高一五班教数学。” 九人中年龄最小的少年突然插口问:“我叫岑凯,是三中的,我和你们五班的学生很熟,一起打过篮球,你说几个五班男生的名字好吗?” 聂秀兰想了想,说:“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有焦磊,黄鹏……” 岑凯点了点头:“看来你没撒谎。” 丘岩仿佛猛然悟到了什么:“等一下!咱们几个看上去毫无关系,不过似乎还是有点微妙的关联!” 张鲲跃擦了擦冷汗:“也许这只是巧合。我们互相都不认识,就算曾经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也不一定能记得。” 高个子男子见周围的目光向自己聚拢,便说:“我叫顾远方,是个出租车司机。” 张鲲跃刚想自我介绍,却被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抢了先:“我叫苏乐,做房地产的,北斗山庄大家知道不?那就是我的。”说罢很得意地仰起头。 岑凯愕然,继而气愤地说:“是你?我们家就住在北斗山庄。你这人真够缺德的,那房子经常停电,漏水,电梯总是坏,墙皮还不结实,卖得还那么贵,我们多次去反映情况,你们公司连理都不理,真是黑心!” 另外一个民工打扮的瘦子也蓦地站了起来,他原本一直很沉默,这时却怒气冲冲地用很浓的乡音叫道:“原来你是老板!欠我们工程款不还,还躲起来不让我们见。没想到今天你也给抓到这里,真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苏乐原本神气十足的脸色立即转阴,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民工这才说:“我叫戴富强,是宛平县大宇村的村民。我来烟州市区给这龟儿子盖了三年房子,一分钱也没得到!” 还剩三个人。一个面色白净,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扶了扶眼镜,说:“鄙人陆鸣,望海医院的大夫。” “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陆鸣愣了愣:“医学方面的问题随你们挑,就怕我说了你们也未必能懂。” 大伙见他胸有成竹,信心十足,也就没再多问。纷纷把目光对准最后一个人。那人不算胖,但是肚子格外大,几乎要超过苏乐,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叫隋开国,是……是个城管。” 张鲲跃指着他的肚子,毫不避讳地说:“不用说,又是个贪官。” 隋开国怒视着他,轻蔑地问:“你呢?你又是干什么的?看你这身打扮,你就是一个没素质的地痞流氓,无业混混!说不定还是个劳教分子!” 张鲲跃不以为然,摇头晃脑地说:“我叫张鲲跃,我可是个好人。” 岑凯吃了一惊,说:“我知道你的名字。我们学校有几个坏学生总是借你的名字收取保护费,谁不给就打谁,还说你是他们的靠山,蹲过号子,杀人不眨眼什么的……” 大家本来都有些瞧不起他,但岑凯的最后一句“杀人不眨眼”,却使得所有人的心再度冷却到零下,纷纷狐疑地望着他。 张鲲跃一脸窘相:“你们看我干什么?我那是吹的,就是想弄点钱花花。我没坐过牢,更没杀过人!我哪敢杀人哪?我要是那么能耐,还用得着去学校敲诈学生?” 丘岩没理睬张鲲跃,她俨然成了九个人的领袖:“好,咱们自我介绍完毕。现在我们要相互监督,也要相互合作,一起逃出去。” 张鲲跃是单细胞动物,身体比头脑先行动,他觉得房间里太暗,便不假思索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弹簧刀撬开木板,然后一脚把木板后的窗玻璃踢碎。丘岩想阻止他,可也迟了。窗帘拉开以后,窗外是一栋栋高楼大厦,下面是最繁华的闹市。众人都看得愣了,他们本以为自己被囚禁在荒郊野外的一个密室里,可外面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城市,司机顾远方一眼就辨认出窗外的景物,喊道:“这里是榆林街!” 大家纷纷凑到窗前向外观望,果然,他们所处的地方就是榆林街有名的望海医院,这个房间是一个旧物储藏室。陆鸣见大家都在瞧他,便尴尬地解释说:“我从外地分配到这里也就一年,对新的工作环境还不是非常熟悉。再说我们医院有七八层,我在第二层,不可能每个房间都去过,这里我就没来过,所以认不出也不奇怪。” 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在丘岩的带领下,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了七八层楼梯,这才到门口。 门口正对着大街,他们又看到了万头攒动、摩肩接踵的繁华景象,尽管只过了一天,却觉得恍若隔世,非常怀念。眼前这再也熟悉不过的环境令他们觉得,刚才在房间里听到的诡异声音不是错觉就是一场闹剧,他们并没有被与世隔绝,他们仍是自由的! 第八话 我在你们中间(2) “好吧,各位,看样子是某人给我们开了个很恶劣的玩笑。”丘岩松了口气:“如果各位允许,我将要把刚才的经历作为新闻刊登,严惩这种可恶的行为!” 隋开国忙不迭地摆手:“这可使不得,我们当公务员的,必须得维护形象呀。就当着是一场梦,大家做完梦就好聚好散吧!”其他人纷纷表示附和。 看到大家的消极态度,丘岩只得无奈地说:“好吧,那咱们就此别过。” 张鲲跃突然提议说:“咱们聚在一起也算是缘分,反正就好分开了,不如去吃顿饭?” 其余八个人顿时神色古怪地盯着他。身为学生的岑凯还算直率,解释说:“马上就快要一个钟头了……谁能保证‘那个人’说的话不兑现呢?咱们九个人在一起仍然是危险的,还不如就此分开吧。” 张鲲跃讨了个没趣,于是大伙向各个方向走去,即便是同路的,也都尽可能地换道走,心里都充满了猜疑。 也就在这时,司机顾远方刚走过街角,蓦地有一辆出租车迎面撞过来。砰地一声巨响过后,顾远方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悲怆嘶吼,他的上半身就像一杆巨大的圆规,被迅速推向与下身相反的方向,四肢麻花般夸张地扭曲着,鲜血四下喷溅! 路人在刹那的惊呆后都尖叫起来,仿佛眼前就是地狱。九人中距离顾远方最近的聂秀兰难以承受这近在咫尺的恐怖,一下子瘫倒在地。张鲲跃虽然离得比较远,但看到聂秀兰坐在地上,也隐隐能想象到顾远方的死状,然而最令他惊奇的是他偶然瞥到了对面大厦的巨钟:此时距“神秘人”计时开始,恰好是整整一个小时! 张鲲跃毕竟混混出身,心理承受能力较一般人强些,一边不断地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一边拨开向这边聚拢的看客,匆匆往家里走去。 他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哭喊着自己的名字。他惊魂未定地转过身,见居然是聂秀兰!张鲲跃心里一阵惶恐,问:“你……你要干什么?” 聂秀兰捂着脸哭着:“太可怕了!这真疯狂!我们几个不应该分开!起码不会让他这样轻易得手!” 张鲲跃心烦意乱地打断她:“他是被车撞死的!” 聂秀兰嗫嚅着辩解道:“也许是谁趁乱推了他一把呢?大街上这么多人,凶手很容易就隐蔽起来了……” “可凶手也未必是我们九个人之一啊!” “你好好看看表,时间不正好是一个小时吗?除了我们,谁还会知道呢?让我们一起走吧,这样还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张鲲跃哑口无言,随即又很警惕地说:“好吧,我们可以重新聚到一起,然后去派出所报案,抓那个凶手。不过……不过我现在还不能信任你,同样你也不能信我吧?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第三个人才行。” 聂秀兰咬着下唇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们之间都没留联系方式,不过我们可以从线索最多的人入手。那位岑凯同学家住在北斗山庄,至于具体住在哪儿,我们可以去他所在的三中打听。那里有不少老师都是我的同学,找到他不难。” 张鲲跃见她娇滴滴地,细皮嫩肉,不像是会拳脚功夫的,自己又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身上还揣着刀子,难道怕她不成?他放了心,便招手拦下一辆出租,两人钻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三中。聂秀兰对张鲲跃说:“真的不好意思,你的身份……不适合进档案室,还是让我去拿学生资料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张鲲跃不满地嘟哝着,在校门口叼着烟来回踱着步。 不一会儿聂秀兰便走出来,急切地说:“他班主任说他有一天没来上学了。这是他的手机号,但愿他没换号码。”她递过去一张纸。 “我来打吧,你哭哭啼啼地也说不清楚。”张鲲跃按照纸上的号码拨通了电话,然后喊道:“岑凯!我是张鲲跃!……什么?不认识?今天早上我们不是还见过面吗?……对啊!就是你说的那个‘流氓’!” 岑凯本来很阳光的声音变得神经兮兮:“你……你找我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张鲲跃性情比较莽撞,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今天早上咱们九个人当中的那个司机被撞死的事情吧?”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聂秀兰怕张鲲跃口无遮拦刺激岑凯,连忙夺过电话,用很柔和的声音说:“岑凯,我是聂老师,你还好吗?听着,我们现在面临着巨大的危险,今早发生的事情说明绑架我们的那个人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我们必须团……喂?你在听吗?喂?” 聂秀兰无奈地放下电话。张鲲跃生气了:“这小子!吓糊涂了吧?” “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害怕的……”聂秀兰柔声说,“我们按照地址去他家找。” 两人快步走出校门,正要过马路时,身后教学楼上的大钟陡然间发出沉闷的响声,震耳欲聋。两人在那一瞬间面面相觑,都为之色变,身体也有些不听使唤。 “又一个钟头过去了,也许又死了一个人……不知道会是谁……”张鲲跃惶恐不安地喃喃说道。 “好在咱俩都没事……可是,如果真的又死了人,那只能说明凶手不知一个人,也未必真的就在我们当中。也许他们分别跟踪了我们九人,然后按照标准时间,每隔一个小时杀害一个人,用这种规律性的恐怖事件制造凶手无所不能的假象,让我们产生恐惧,使得警察也无从下手……” 张鲲跃不由得佩服起眼前这个娇弱的女子了:“你倒是挺会推理的嘛,真不愧是老师。”说着他又一招手,打了辆的士。 两人都知道,北斗山庄的开发商是苏乐,而岑凯住在郊区的北斗山庄,那么找到岑凯之后,也可以顺藤摸瓜地找到苏乐。 这时,出租车上的收音机插播了这样一条新闻:“最新消息,下午一点钟整,在榆林街北发生了一起恶性的交通事故,死者顾远方为我市出租车司机,被一辆突然失控的出租车迎面撞上,当场死亡。一个小时后,也就是两点钟,海天路枫桥建筑工地发生惨剧,一名外省农民工戴富强偶经此地,被在高空作业中不慎滑落的数根钢筋击中,当场死亡。两起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记者在这里提醒广大市民,生活中存在着许多细微但却不容忽视的安全隐患,请大家出门在外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张鲲跃如受雷殛,冷汗涔涔,突然冒出一个很怪诞的想法,便对聂秀兰说:“你觉不觉得这很不对劲?出租车司机被出租车撞死还说得过去,可是接下来那个民工在工地上又被钢筋刺死,这能使一般的巧合吗?你说……如果按照职业来选择死法的话……那我会不会……被别的流氓杀害,或者被警察开枪击毙?” 聂秀兰也面色苍白,轻声说:“别瞎说……快到岑凯家了,打起精神来。” 两人下了车,直奔北斗山庄里岑凯所住的大厦。离开电梯,聂秀兰摁了摁岑凯家的门铃,然而摁了半天也没有反应。张鲲跃本来就忐忑不安,这下恼了,上前用力砸着防盗门:“妈的快开门!老子是来救你的!” 第八话 我在你们中间(3) 就这样敲打了一分钟,岑凯死活不肯开门。与此同时,一个保安拿着棍子从电梯里走出,喝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聂秀兰带着哭腔说:“他有危险!请让他快开门!我们要救他!” 保安怔了怔:“什么?难道他要自杀?” 门突然开了,岑凯头发凌乱,神色慌张地说:“谁要自杀?保安大哥,他俩不是好人,想来找我的麻烦,请你把他们轰走!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保安听了便舞动着胶皮棍说:“听见没有?你俩快离开!” 聂秀兰面无人色,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还有十五分钟就又要到一个小时了!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岑凯被这句话镇住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保安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和他们谈谈。” 保安悻悻地离开后,岑凯四下张望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防盗门。张、聂二人才发现岑凯手里居然拿着菜刀。岑凯尴尬地收起刀,耷拉着脑袋问:“我……我能相信你们吗?” 聂秀兰向他甜甜一笑,认真地说:“如果你肯加入我们的话,咱们三个人就更有说服力了,然后在像滚雪球那样不断壮大。我们必须重新聚到一起,找出可能隐藏其中的凶手,这样才有可能防止再有人死去。” 岑凯瞅了瞅墙上的挂钟,战战兢兢地问:“已经死了两个了?” 聂秀兰说:“我看……不如这样:我们三个保持一定距离,挺过这十五分钟,来证明各自的清白。同时我们还要小心,万一凶手是我们九人之外的人,也许他会跟踪我们以便下手。” 这十五分钟难熬极了,三人如坐针毡,仿佛度过了十五年。直到挂钟响了,他们才彻底松了口气,但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因为这意味着又死掉了一个人。 岑凯从厨房里又拿出两把菜刀,说:“大家一人一把,以防不测。” 张鲲跃摇摇手说:“我身上有刀子。对了,你能不能通过物业管理找到北斗山庄的董事长苏乐?” 岑凯一拍巴掌:“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虽然我找不到他,可我知道他的公司里这儿不远,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过他那里有很多黑保安,恐怕我们没那么容易进去。” “那就快走吧!”聂秀兰厌恶地把岑凯手中的菜刀夺下来,放回厨房,“不用带刀子。我们有三个人,而且尽可能地往人多的地方走,那个凶手再猖狂,也不敢轻易下手。” 岑凯迟疑地问:“我们为什么不报警?” 张鲲跃没好气地说:“你用大脑好好想想!他们既然能在好几百万人口的城市里面那么准确地跟踪咱们九个,并且按时杀人,他们的势力肯定是非常庞大,说不准在各个地方都渗透了,我们不能轻信警察!” 恐惧感渗透在空气中,压抑得令人窒息。三个人紧张地下了楼,乘车向苏乐的“华海房地产开发公司”驶去。 出租车刚停下,公司里就走出五六个身材魁梧留着寸头的壮汉,眼珠子邪恶地来回咕噜转,狐疑地打量着三个人。其中一个问张鲲跃三人:“什么业务?” 聂秀兰陪笑着说:“我们找苏总……” “我们老板不在!你们快走吧!”那几个壮汉突然变得凶神恶煞。 岑凯辩解道:“我们不是来找你们老板要工钱的!我们是你们苏老板的朋友!他现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请你们赶快让我们进去,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领头的保安队长将信将疑地命令说:“你们几个看着他们,我上楼去找苏总!” 张鲲跃和岑凯踱来踱去,聂秀兰则急得直跺脚。 也就是几分钟时间,那个保安队长便气急败坏地从楼上咚咚咚地跑下来,吼道:“苏总……苏总他死啦!快!快抓住这三个人!” 那几个壮汉一听,二话不说,纷纷涌上来。三个人来不及跑,就被扭住胳膊绑了起来,被他们推推搡搡地关进了地下室。 岑凯一脸沮丧地嘟哝着:“他就是刚才死的那个吧?他又是怎么个死法?” 张鲲跃咬着牙,垂头丧气地说:“咱们这是自投罗网!照我看,这个苏乐就是凶手!咱们这回可没活路了!” 聂秀兰和岑凯都愕然:“你为什么这样想?” “你们想啊,有很多推理小说和恐怖电影都是这样演的:凶手诈死,隐藏在已经逐个死去的受害者群体当中,排除了嫌疑,以便继续行凶。苏乐是我们九个人中最有钱的人,又有这么多打手,完全可以跟踪我们所有人嘛!”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谁知道?也许有钱人都他妈空虚,所以心理多多少少都有些变态吧?衣食无忧了,就想找个乐子。况且我们亲眼看见顾远方被出租车撞成了血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那个戴富强死的时候我们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既然上了新闻,肯定也假不了,按说被那么多钢筋砸中,不可能活下来。可只有这个苏乐——除了那个保安经理说他死了,还有谁亲眼看见了?最起码,咱们仨就没看见!我猜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早就串通好了,演一场蹩脚的双簧而已……” 也就在这时,却听到外面那些保安情绪激动地问:“怎么办?大哥?” 又听到保安经理六神无主的声音:“娘的,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打110!” 张鲲跃自知刚才的推理全都被推翻了——苏乐装死能骗过警察?于是一脸窘相,低头不语。不一会儿警车就把公司围起来了。保安打开地下室的门,警察将三个人带走了。但奇怪的是警察对他们的态度并不差,岑凯忍不住问:“警察叔叔,苏老板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警察竟毫不讳言地说:“可以初步断定跟你们没关系。刚才法医现场化验,认为他是在老板椅上玩一枚古钱,[w.w.w..w.r.s.h.u..c.o.m.]很无聊地放在嘴边吹气,一不小心吞咽到喉咙里,噎死了……” 三个人顿时毛骨悚然:有钱人死在了钱上,这跟前两者的死法,完全服从于同一规律!难道凶手能像古龙小说中的极乐童子那样未卜先知?还有,如果说前两个人都是被人谋杀的,那苏乐呢?那枚古钱又怎么会是杀人凶手?今天的一连串惨案都太过离奇可怖,三个人几乎透不过气来,这一天的经历足以陪伴灵魂度过终生。 苏乐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而且涉黑,兹事体大,东安区刑警大队长董炎就亲自为三人做笔录。三人思忖再三,决定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以便求得警察的保护。董炎为他们三人分别作了笔录,但他并不相信他们所说的“杀人游戏”,这听上去太荒诞了,令人难以置信。 经过分析,警方初步认定这是一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组织所为,他们人数众多,社会关系复杂,严重威胁了社会安定。于是立即组织警力,就今天这两起事故走街串巷,调查其原因。然而那个撞死顾远方的司机死活不承认背后有什么黑手,只说离合器突然失控,这才出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至于枫桥建筑工地的那起事故,工人们都说没人故意把钢筋砸下来,可能是吊车年久失修,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导致钢筋坠落。这使得案情又陷入了死角。 第八话 我在你们中间(4) 本来警察打算放三人走,但其中有个警察认出了张鲲跃,顿时气氛再度紧张起来,张鲲跃因为过去的一些劣迹又再度被找出来讯问。张鲲跃被这一天连续发生的恐怖事件折磨得憔悴不堪,很不耐烦地说:“政府!我跟你们说,我的那些劣迹和今天的事儿根本没关系!你们得相信我说的,就算我撒谎,那边坐着的老师和学生也都是好人,不会撒谎的!” 董炎冷笑着说:“谁知道是不是你逼迫人家的。” 张鲲跃气得直摇头:“你们不听我们的,不赶快去找剩下那三个人,再过三个钟头他们就会死光!” 董炎不耐烦地一甩手:“美国电影看多了吧?别再危言耸听了!就你那点文化水,也只能编出这么个拙劣的烂笑话了。给我老实点儿!” 在这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变故,现在又不被信任,张鲲跃诸般滋味涌上心头,甚至有些绝望,便不再作声。钟声蓦地响起,三个人都是面若死灰。聂秀兰恨恨地说:“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大约十八分钟后,董炎突然接到电话,是一个小区的派出所打来的,说是一个叫隋开国的城管人员被一个外地的小贩用攮子扎破心脏,大出血死亡。那个外地小贩原本在某海鲜市场贩卖干货,有几个城管总是利用职权白吃白拿,稍有不从便对其拳脚相加,令那人产生了报复社会的心理。今天上午那人又给城管训了一顿,东西都被没收,还罚了一大笔钱,逼得他忍无可忍了,正巧隋开国穿着制服打那里经过,那小贩以为城管还要来欺负他,就抄起刀子把他攮死了。本来这件案子不至于报给刑警队,但当时正巧是四点钟整,今天一天连续死掉四个人,而且刚好每隔一个小时就发生一起这样的血案,不得不引起警察的注意。那小贩已经被抓住,正在审讯中,但他很有说服力地说出杀人的理由,却始终不肯说自己是受人指使,或者与前三起杀人案件有什么关联。 董炎这才意识到案件的严重性,忙上报局长召开会议,部署作战方案。很快,他们分乘数辆警车,荷枪实弹地前往剩下两人——医生陆鸣和作家丘岩的住处。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张鲲跃、聂秀兰和岑凯被软禁在了公安局,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自己就像被母亲遗弃的孤儿一般寂寞,迷惘得无所适从。 聂秀兰忧心忡忡地说:“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得就……”接着她突然又充满狐疑地望着两个伙伴:“你们说,我们九个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联吗?真的没有见过面吗?” “你是说我们并不是随机抽样式地被抓来的?”岑凯愣了。 张鲲跃捂着脸,他的情绪极坏,没好气地接茬:“就算真的见过也不会记得,因为以前我们压根不认识呀……你想说什么呢?”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九个人被选中。我们从外表看上去毫无关系,但也许还是有些共同点的。” “还剩下丘记者和陆医生,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着手调查啊。”岑凯突然开了窍,提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建议:“对了!你们还记得吗?丘记者说在网上可以查到她的资料呀!我们不妨在网上查一下有关她的情况。你们看怎么样?” 张鲲跃恶声恶气地说:“真是好办法呀,你想出去上网,可人家门口的武警未必让你出去。” 聂秀兰和岑凯都“哦”一声,唉声叹气起来。聂秀兰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却骤然间瞥到了对面办公桌上的一台联想天骄,顿时喜出望外,用手一指说:“那不是电脑吗?他们的档案资料什么的肯定是绝密的,但上上网总是可以的。” 这总算给张鲲跃带来一点儿微弱的希望,他打起精神,来到那台电脑前,很快搜索出关于丘岩的一大串新闻。他耐着性子逐个翻阅起来,发现大多数都是些明星八卦的娱乐新闻,或者是关于图书出版之类的消息,翻到最后一页,终于找到一则与之前题材不同的新闻。 那是一场关于车祸的报道,大体是说,一年前的冬夜,在烟州市郊区的一条荒凉小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伤者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周围围观的人也不少,但没有谁施以援手,直到那伤者失血过度而死亡,可这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单从这条新闻里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讯息。 正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儿,张鲲跃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句“接电话啦”的甜美女声本来是从网上随意下载的铃声,但此时却变得诡异无比,三个人都是一阵胆寒。 张鲲跃颤抖着接过,随即吃了一惊:“董队?……什么事?哦……哦,我们都在呢,都老老实实呆着没动。什么?好好,我们马上到。”他放下电话,面色惨淡地说:“董炎找我们呢。那个陆鸣不在家,跑到望海医院的楼顶,闹着要自杀,我看他已经给折磨得快疯掉了,指名要见咱们这几个活着的人,不然就跳楼。董炎说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要咱们快下楼,下面有车把咱们接到现场去……妈的!我也快疯了!” 岑凯惶恐地问:“难道陆鸣有事瞒着我们?” “我们之间都有事相互瞒着,从来也没有坦诚布公。”聂秀兰自嘲地说,“难道不是吗?” 张鲲跃和岑凯都很尴尬。张鲲跃垂头丧气地说:“也许我们都做过亏心事,这个谁也没不承认。可是罪不致死啊!我可真想不起得罪谁了,居然要置我于死地……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想的……” 聂秀兰和岑凯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说:“我们必须在一起!”张鲲跃只感到站都站不稳了:“好吧好吧!那我们去,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车停在了望海医院楼下。张鲲跃、岑凯和聂秀兰三人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费劲地挤出,走进了警戒线。董炎一边示意他们向自己这边靠拢,一边举着扩音器大声喊:“陆医生,你要见的人已经到了三个,还有一位丘岩女士家住得太远,来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请你耐心等等,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好吗?” 楼顶上传来陆鸣几近疯狂的吼声:“你先让他们上来!让他们上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你听清楚了——只许他们三个人上来!如果有外人也跟来,我、我就不活了!” 董炎向他们鼓励般地使了个眼色。张鲲跃定下神来,率先走上楼,岑凯和聂秀兰步步跟进。他们依旧没有选择电梯,直接上了楼,因为他们在潜意识里对一个没有光线的狭小密室存在着无尽的恐惧。 楼顶的边缘,陆鸣干瘦的身躯在风中来回战栗,他缓缓地回过头,黄昏的落日将他的脸色染得凄然可怖。 张鲲跃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陆……陆医生,你看,我们都上来了,你……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陆鸣先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呜声,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那个凶手……现在就在这楼顶上,在我们四个人之中,是吗?或者……还有那个丘岩?” 聂秀兰忙不迭地解释道:“陆医生,你误会了。我们三个今天一直都在一起,互相监督互相帮助,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啊!”她回过头瞧瞧岑凯和张鲲跃,两人也都不约而同地连连点头。 陆鸣突然变得十分激怒:“你们还不肯承认?还不肯承认?” 张鲲跃见他语无伦次,知道他精神上受到了极大刺激,便说:“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些,到底怎么啦?” 这时,张鲲跃骤然变了脸色,因为他的目光越过了陆鸣,达到远处大厦的巨钟,伴着巨响,它的秒针越过了5点!正是这面钟在1点钟整宣布了顾远方的死,也宣布了这个恐怖游戏的开始。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攫住自己已经濒临破碎的心:从这里开始,也许就要从这里结束! 也许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便惊慌失措地各自向后退却,然后充满疑窦地互相瞄着其他人。不用说,既然钟声已响,他们四个都没事,这就只能说明……死的人是丘岩!可毕竟谁也没有亲眼目睹,因此他们仍旧不能肯定丘岩是否真的死了。 岑凯胆战心惊地问:“丘岩如果真的死了,凶手就不在我们之中了,是这样吗?” 陆鸣打断道:“那不一定!也许凶手不止一个!” 聂秀兰点点头,赞同地说:“有道理。除非……除非我们再等一个钟头,才能证明凶手不在我们中间……” 陆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乎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我觉得……凶手……不是人!” 三个人都惊恐万状地望向他。张鲲跃上前逼问道:“陆医生!你到底对我们隐瞒了什么?你说实话!” 第八话 我在你们中间(5) 陆鸣捂着脸,热泪从指间的空隙渗出:“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真是作孽啊……”他嚎了半天才把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可声音却变得阴森可怖:“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市委副书记要动盲肠手术,我是外地分来的研究生,曾经跟导师做过这方面的手术,比较有经验,所以……医院接到市委的指示,指定要我来做……我接到电话通知后,立即动身到医院去开刀。可半路上……经过一个车祸现场。那里很荒凉,没有路灯,路上没几个人,围观的……大概也就只有个,我在夜里看不清那些围观者的脸,可我当时穿着白大褂,太过显眼了,所以,有人冲我喊,问你不是医生吗?你快去给看看啊!……我眼睛近视,只能隐约地看到地上有个缩成一团的人,看不清面孔,也不知道伤势如何。我……我不是见死不救!可我真的有要事在身,这关系到我的前途!同样是一条命,如果我救眼前这个人,先不说能不能救得活,我就会失去工作!如果我及时去医院给书记动手术,那我就会前途无量飞黄腾达!你们不能怨我自私,换了谁都会这样做的!再说……那些人也只顾埋怨我没有公德心,他们自己呢?他们围观也并不是担心伤者,他们只不过是想看看热闹罢了……” 尖锐的声音伴着古怪的经历,让人听得浑身汗毛竖起。张鲲跃三人居然都面无人色。张鲲跃抖着发紫的嘴唇:“这跟今天的事有什关系?我……我也经历过车祸呀……” 聂秀兰仿佛受到了暗示,也说:“是的……我也有类似的经历,但我记不清是在哪儿了……只记得当时也很黑……” 岑凯神色惨然:“我也见过车祸,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在场围观的人,也有个!” 张鲲跃抽搐着说:“是……怪不得丘岩记者的那段新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他逐渐地回忆起一年前的那一幕,天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个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更不知道为什么而受伤,躺在街上,痛苦地缩成一团,发出微弱的呻吟。由于没有亮光,陆续聚拢上前围观的个人相互都瞧不清面容,而且他们争论得很激烈,都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办:老师说自己要赶着去授课,学生说自己要抓紧时间去上晚自习,公务员说他有重要领导要陪酒,司机说自己挣辛苦钱不容易,得抓紧时间去拉客……谁都有拒绝伸手援助的理由,没有人愿意搭救伤者,只是相互搪塞,推卸责任…… 他们开始陷入那片共有的灰色回忆,半晌都默默无言。董炎焦急地看着表,几次想拿起扩音器又都放下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打断楼上四个人的交流,以免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寒风凛冽的楼顶,大家都觉得无地自容,同时又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不约而同地闪入脑海。聂秀兰陡然睁大双眼,说:“我们都没有看清其他围观者……是不是有可能,我们九个就是当时的看客?……可地上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我们大概都不知道……我只记得大家把他围在中间……这个人……就在我们中间!” 原来如此!“我在你们中间”,并不是指杀人者隐藏在他们九个人之中,那个“我”其实是指一年前的车祸现场,那个被他们围观的伤者! 张鲲跃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掏出刀子,发出一阵尖叫,鼻涕和眼泪混和着汗水淌在一起,歇斯底里地吼道:“别过来!都别过来!我已经受够了,彻底受够了!咱们都说清楚了吧……我知道,你们当中的一人是那个死者的冤魂!我承认,当时我很自私没有施以援手,可这只是不作为,至于要杀我偿命吗?谁也别想杀我!” 陆鸣离张鲲跃最近,也许他已经不想跳楼了,或者他压根也没想要自杀,求生的欲望压倒包括恐惧在内的一切情感,他站在楼顶边缘,自觉太过危险,便试着向前挪了一步。张鲲跃受到了刺激,大吼一声,一刀刺进了陆鸣的腹部,顿时血如泉涌!陆鸣惨叫着倒了下去,捂着腹部,倚在墙边艰难地呼吸着。张鲲跃被这一瞬间的变故和自己的行为惊呆了,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聂秀兰和岑凯都吓得哭出声来,尖叫声被风从楼顶刮向四面八方。陆鸣的面色渐渐变得毫无生气,孱弱的唇部抖了抖,声音细若蚊足:“这……这就是命……我一辈子都在用刀……给别人……做手术,现在却……死在……刀下……”他就像一个已知自身命运的苦行僧,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尽管这一刀扎得并不深,可要是任由其流血不止,迟早会死。可张鲲跃、聂秀兰、岑凯都在情绪激动之际,怎么会算到在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个小时,可陆鸣看上去不会立即死掉,那么这时沉闷的钟声,究竟代表着谁的生命走向终结呢? 警犬闻到了血腥味,警惕地叫起来。董炎听到了楼上的惨叫,心里一凛,毫不犹豫地带着队员冲进楼梯,最后一脚踹开天台的大门。张鲲跃再也受不得一丁点儿惊吓,他嘴角流着残涎,狂怒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子,也许因此,一名年轻的干警手中的枪响起来。 子弹的呼啸划破长空! 张鲲跃的额头被洞穿,身体重重地砸向地面,霎时染红了身体下面的水泥砖。一个流氓地痞,很合情理地死在了人民警察的枪口之下。聂秀兰终于精力不支,扑倒在地,岑凯则呆滞地望着那个被子弹穿透的躯体。 看得出聂秀兰和岑凯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董炎安慰了几句,随即郑重地说:“我们的人已经到了丘岩的住所,丘岩并没有按照规律死亡,而是好好地呆在家里呢。这就表明这个规律被打破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张鲲跃杀人的嫌疑最大,因为他被你们拖住而无法分身去作案。你们跟我到局里做个笔录就可以回家了。” 两小时后,聂秀兰和岑凯走出了警察局,他俩从背影上看不像是师生,反倒像是一对姐弟。 岑凯已经毫无惊恐的表情,一脸轻松地问:“姐,你为什么要留下活口呢?” 聂秀兰笑了:“傻弟弟,留一个活口可以让游戏继续下去啊。我们现在就去找丘岩,把她弄成重伤,然后放到荒凉的路上等行人来围观,我们再混进去旁观者之中,进行下一轮游戏。嘿嘿,真想快点看看下一批看客是什么样子……” 月光下,一对姐弟的游魂诡异地飘动着,逐渐透明的身体消失在靡丽的夜色中。 “两位,我看到了全过程,真是精彩的表演。你们跟我走吧,我需要你们俩的支持。” 姐弟俩疑惑地望着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瘦削少年,岑凯迟疑地问:“你……你能看得见我们?你是解禁者?与死者交流应该是美洲解禁者所擅长的……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你说的解禁者是什么。”少年扶了扶金框眼镜,“我亲眼见过地狱,所以能看得见你们。你们很了不起,只不过是残存于这个世界上的微弱脑电波,居然还能像活人一样进行缜密的思考和布局,而不是因为单纯强烈的怨恨驱动进行简单的复仇行为,因此我很佩服,你们对我很有用处。我的名字叫谭觉,是谭市长的儿子。你们俩不是喜欢玩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吗?我可以用这个我父亲管辖的城市作平台让你们尽情玩耍。但是作为交换,我想了解一下你们那个世界的事情。不用太惊讶,我不只是简单的好奇,我不甘心之碌碌无为地走我父亲通过权力和金钱为我铺平的庸俗人生路,我要让自己的将来影响到整个世界的发展趋势。” 聂秀兰轻声对弟弟说:“我听说普通人类在世界即将发生变革的时候也会进行后天的突变,成为解禁者。这个人……不简单呐。” 岑凯点点头:“那我们可以谈谈。你……你身后有四个漂浮的脑电波,看上去怨气很重,他们是你的朋友吗?怎么死的?” 谭觉回头冰冷地看了一眼,森然说:“他们是我的奴隶。我们走吧。” 第九话 复仇之水(1) (4-A,户主:华正茂) 又是一个阴天,华正茂的心情也随着空中渐渐聚拢起来的彤云而变得压抑。他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盘算着,自己这个月已经交了两次保护费,手头已经没有多少积蓄了,如果那些坏学生还不满足怎么办?自己身材瘦小,性格懦弱,根本无力反抗。十七八岁的男生都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因此华正茂不愿向老师反映这件事,而父母又远在南方做生意,有苦无处诉,所以令他烦恼不已。 快到厕所了,华正茂抛开纷乱的情绪,快步走了进去,以免被那些坏学生看到。但是这群混小子已经恭候他多时了。为首的朱夏是本校的“老大”,他朝华正茂招招手,喊道:“急匆匆地干吗呢?过来。” 华正茂不得已,只得惴惴不安地凑过去,朱夏一把搂过他,另一只手拿着烟在他的眼前来回晃着:“钱呢?” 华正茂唯唯诺诺地回答说:“大哥,我这个月已经交了两次了……我爸爸妈妈给我的生活费没剩下多少了,再交一次我就没钱买饭吃了……” 朱夏冷笑一声,拍着他的肩膀说:“可我听说你爸爸妈妈在广州做大买卖,很有钱。这点儿算什么?跟我哭穷?明说了吧,给不给?” 华正茂摇摇头,然后重新把头垂下。朱夏扬手给了他一耳光,众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华正茂抱着脑袋苦苦哀求道:“饶了我吧!求求你们了!”周围路过的同学有很多,但他们慑于朱夏的恶名,都不敢上前劝阻。 也就在这时,华正茂的同桌秦浩然也来上厕所,迎面看到了这一场景。秦浩然是华正茂最好的朋友,因为他俩性格相投,都是沉默寡言,而且都喜欢读书,加之正好是同桌,友谊自然日渐深厚。秦浩然成绩优秀,在学习方面对自己的帮助很大,华正茂相信,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但下一秒钟立即令华正茂的心堕入冰窟。秦浩然假装什么也没看到,面色惶恐地转身离开。朱夏叫住了他:“秦浩然!你上哪儿去?给我过来!” 秦浩然见躲不过去,只得战战兢兢地回来。朱夏摸着他的后脑勺说:“怎么了?你不是他好朋友么?真让人寒心哪。不过你很识相,不听我的话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 秦浩然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大哥……这不关我的事……你让我回去吧……” “你想走也行。”朱夏指着躺在地上的华正茂,森然命令道:“往他脸上撒泡尿,我就让你回去。” 华正茂和秦浩然都怔住了,面面相觑。朱夏皱着眉头说:“我烦了啊,快点!你不往他脸上撒尿,我就往你脸上撒尿,我说得够不够清楚?” 秦浩然颤抖着走到华正茂面前,哭丧着脸说:“正茂……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说着,他哆嗦着解开了裤腰带。华正茂已经心灰意冷,淡淡地说:“随你的便。” 下面的发生的事情让华正茂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痛,眼前晃动着哈哈大笑并渐渐离去的身影。他恨这些欺凌弱小的不良少年,但他更不能原谅那个号称自己最好朋友的秦浩然!他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为虎作伥,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大地羞辱了自己!华正茂可以容忍自己挨打,但绝不能接受自己的脸被人撒尿。这简直剥夺了自己活下去的勇气,也就在那一刻,他萌生了杀人的冲动,他要杀的不是朱夏,而是秦浩然! 他为此进行了周密策划。长期的接触使得华正茂对秦浩然的生活规律了若指掌,他知道秦浩然喜欢安静,每到星期天的下午四点钟左右,他常常一个人去东安区、莱湖区和清济县三地交界处的石冶镇青龙潭水库附近钓鱼。水库在山腰间,路人很少。那附近是著名的石冶碑林,面积很大,也是烟州著名的枪决地,无数黑道上的风云人物和各类杀人犯都丧命与此。传说那水库和石冶森林一样,都有成千上万的幽魂在游荡。水库明文规定是不准钓鱼的,所以秦浩然总是唯一的一个钓鱼者。水库边缘有一块微微翘起的大平顶岩,秦浩然总是坐在这个位置。自己是游泳好手,而秦浩然则是个旱鸭子,完全可以制造他失足溺水而死的假象。 华正茂去水库好多次观察地形,并事先准备了一把刀子。他想等大家把秦浩然折辱自己的事情慢慢淡忘之后再动手,这样就不容易怀疑到他了。两个月过去了,他决定实行杀人计划。在这个即将充斥血腥的星期天,中午刚过了一点钟,华正茂就离开家,在接近水库那一站的下一站才下车,然后又折了回来。先到水库后面的小树林藏好,然后悄悄注视着那块平顶岩,果然,秦浩然正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钓鱼。 华正茂悄声走过去,迅速扑过去全力一推,秦浩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失去平衡,连同那根鱼竿一起从岩石上跌落水中。华正茂大喜过望,跑到岩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浩然不会游泳,本能地四肢乱摆,在水中剧烈地扑腾,当他看到华正茂时,充满惶恐的眼神转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也许他绝望了。但求生的原始本能促使他张开嘴喊叫,但水却毫不留情地灌进了嘴里。 “正茂……救救我……我不想死……”这句很模糊的话迅速被水浸泡得走了样,华正茂痛心地喃喃自语:“对不起,浩然……这是你当初不但不帮我,反而侮辱我的报应!” 他蹲下身捡起地面的石头,雨点般地扔向秦浩然。秦浩然屡屡冲出水面呼吸,都被逼得难以持久。也许是回光返照,秦浩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力气,想要发狠似的全力冲向相隔不到两米的岸边。华正茂连忙拔出准备好的刀子,伸出手来向水面的秦浩然不停地乱刺,秦浩然几次试图接近岸边都没有成功,渐渐地失去了力气。带着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留恋,终于残酷地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华正茂成功了,却没有臆想中带来的欣喜,相反,心里恐慌得难以自制,诸多念头涌上了脑海,几乎要挤爆他的神经中枢。 陡然间,伴着眩目的闪电,瓢泼大雨开始落下。他连忙徒步逃离了这个杀人现场,忍受着雨点在身上任意肆虐。他想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陡然间,他回忆起秦浩然向自己身上撒尿的那一幕,心里一阵毛骨悚然,难道是秦浩然含冤而死,灵魂化为大雨惩罚自己?不,他的死是罪有应得!而且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鬼魂,即便真能化作冤鬼来惩罚自己,也不会仅仅下场雨这么轻。他尽可能地不再胡思乱想,一口气跑回家。 回到家中,华正茂把门反锁,躲进被窝里瑟瑟发抖。这一夜华正茂被诸多的古怪噩梦纠缠,他总是看到冰冷的水库中,一双充满怨怼的幽瞳正阴寒入骨地死盯着自己…… 第九话 复仇之水(2) 次日,他尽可能使自己保持镇定,还是像往常那样白天上学,晚上回家。然而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仍然没有任何有关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消息,按说尸体灌满了水变得浮肿,应该浮到水面上来,可不仅新闻没有报道,甚至连这方面的议论闲聊也没听到。华正茂以为尸体被水草别住了,所以才没浮上来,但那钓鱼竿却是竹子与塑料制成的,竟然也没浮上来,这又怎么解释呢?华正茂分析了一下,认为那水库里有什么矿物质成分高,使得沉入物难以上浮。 生活一切如常,日子还是那样平淡无奇地过着,只不过是秦浩然失了踪,再也没有来上学,他的父母只能到处贴寻人启事,别无他法。华正茂原本准备好应付警察或者校领导的完美说辞也没派上用场。与此同时,他的愧疚之心也渐渐减轻,最终消失,只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关于秦浩然的一切信息,已经成为了不必追溯的历史。 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了,这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窗外也有雷电肆虐,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华正茂的情绪,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生活很安定,也渐渐地有了胃口,此时的他为自己准备晚饭。蓦地,一阵电话铃响起,华正茂端着盘子经过电话,随手把话筒放到耳畔,问道:“喂,哪位呀?” 电话那边却传来很阴森的一阵冷笑,华正茂的心像是被人猛地一揪,一股恐惧感涌上心头,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问:“你……请问你找谁?” 电话那边的声音说道:“你可以称呼我为‘q’。”那声音似乎是在故意压低,变得十分古怪。 华正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以为是谁在恶作剧,便要挂电话,这时“q”突然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我看到了你在水库边所做的事情。” 华正茂大惊失色,手中的菜盘像是骤然间增加了几倍重量,几乎要把持不住。但他经历了四个多月的生死磨炼,已经能做到处变不惊了,于是淡淡地问:“先生,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没别的事情的话,我要挂……” 那人打断他,说道:“别再做戏了。我确实全都看到了,要我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你听吗?”说着没等华正茂表态,他便把华正茂在水库旁如何杀人极为详细地描述出来,足足说了五分钟,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的话,根本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华正茂的鼻尖冷汗微颤,他再度体验到了四个多月前的绝望感。他当时不止一次地细细观察过周围,可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华正茂战栗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号码的?”在说这话的同时,他悄悄瞄向显示屏上的来电号码。 “我打的是街上的公用电话,你查不到我的。”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我不仅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我还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华正茂,在十六中上学是吗?” 华正茂倒吸了一口冷气,知道对方确实目击了杀人过程,再抵赖不认也是徒劳的,于是问:“你是叫……‘q’是吗?你……你告诉我这件事,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边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在考验华正茂的耐心,华正茂毕竟还是个高中生,有些沉不住气,追问道:“你打算告发我吗?” q冷笑着说:“你放心吧,如果我当真要告发你,现在还会给你打电话吗?” 华正茂顿时会意,缓和了一下语气,轻轻地说:“你要什么?钱吗?……多少钱?” “我不要钱。你一个学生,能有什么钱?”q不疾不徐地说,“你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么?那我就告诉你,我是一个警察。有权力查询全市住户的电话资料。你不必害怕,我不打算抓你。我这个人有着很强烈的正义感,可在平日里办案只能抓一些小偷扒手之类的小毛贼,而对于那些称霸一方的恶势力团伙却无能为力。作为一个警察我没办法将他们绳之以法。我的梦想就此破灭,这残酷的现实对我打击很大。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也可能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我偶然看到了你在水库旁杀了人。杀一个人你要被枪毙,杀很多人也同样要死,你为什么不多杀几个该死的人?比如那些地痞流氓,他们对社会的危害太大了,死不足惜。我知道你也有被人欺负的经历,你应该能够深刻体会到被欺负的痛苦吧?” 华正茂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我去帮你杀人?” “错,不是帮我,而是为民除害。杀好人固然不对,但杀坏人却是对社会的贡献。我想要请你帮我杀两个仇人,他们都是坏人,如果你答应,我就不会去告发你,事成之后彼此再也不相往来。” 华正茂恨恨地说,“可是我也只杀了一个人,你却让我杀两个人,这很不公平。” “不,非常公平。我们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你是杀人犯,而我是个警察。反正你已经杀人了,你何必计较这个?你放心吧,只要你能老老实实地照做,我就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可是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呢?如果我帮你杀了人,你还是去告发我怎么办?” q笑着说:“你多虑了。我唆使你杀人,也是死罪,哪里还敢告发你呢?你就放心好了。” 华正茂的思维又开始分作两派,彼此激烈地冲撞着。他又回忆起自己被那些坏学生们打骂侮辱,但是他仍然不愿意再去故意杀人,即使是要杀个坏人,但毕竟这个人跟自己不相干,因此始终犹豫不定。 q又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会去告发你,那时你只有死路一条。你现在并不是在选择杀人还是不杀人,而是在为自己的命选择是活还是死。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给你打电话。” 华正茂忐忑不安地挂了电话,顿时觉得全身象散了架一样没了力气。这个神秘的q似乎考虑得很周全,因为他给自己安排的考虑时间是一个星期天,如果换成别的日子,他必定紧张得难以面对学校的师生们,到时候很可能露出破绽。 然而这一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到疲劳不堪,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久。 他还是不太放心,就决定再到水库那边仔细瞧瞧。他像上一个星期天一样,按照相同的路线来到水库。水库还是那样安静,但总有一种浓郁的血腥味道环绕四周,令他倍加惶恐。华正茂缓步走到大岩石上面,向下望去,水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那种毫无生气的死黑色使得他没有勇气跳下去察看,他只想尽快地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一根鱼竿的钓钩一下子挂在华正茂的口袋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生生地拽进水中。离开了地面的世界后,华正茂的眼睛、鼻腔、耳朵和嘴巴都被散发着腐烂气息的黑水填满。他竭力想往上游,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在无尽的黑暗中,他感到一个阴森森的东西正向自己缓缓地靠近,他恍然大悟,因为那东西在距自己不足一尺的地方陡然睁开了眼,仿佛黑夜中的两团碧绿的磷火,在怨毒地燃烧着…… 第九话 复仇之水(3) 华正茂大叫一声,打破了梦与现实的隔阂,惊醒过来,满身大汗。蓦地,电话铃又响起来,华正茂吓得一阵战栗,等了好久,才犹疑着抓起电话。 电话那端还是q那压抑的声音:“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华正茂心慌意乱地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样咕咕噜噜地我根本听不清楚!” 那人嘿嘿地笑了,瓮声瓮气地地说:“我也想跟你好好说话,可我的嘴里现在灌满了水库的脏水呢。” 华正茂听了这句话,脑袋有一种要炸开的感觉,面孔痉挛,他愤怒地说道:“这一点也不好笑!请你以后不要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那好,我们说正经的。经过这一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华正茂的脖颈青筋暴起,把心一横,说:“好!我答应你。你要杀的第一个人是谁,告诉我吧。” “这个人的名字叫迟家柱,大约三十岁左右,是住在青龙潭附近一个两劳分子,在四海煤田当过工人,后来因为替老板顶罪蹲了五年大狱,得了一笔钱后离开煤县,再后来去东安区梦蛟龙夜总会干了一阵,又被赶出来了。现在无业。” 四海煤田集团是任何一个烟州人都耳熟能详的,那是单城县黑道老大成四海的企业,成四海组织了一支私人护矿武装,垄断煤矿,与县政府某些要员称兄道弟,根基稳固,称霸一方,后来被判刑了,听说莫名其妙死在监狱里。至于赵盛,属于二流级别的社会大哥,他没办法涉足矿产、房地产等大行业,但控制着本市主要的几家娱乐场所,由于他年轻的时候在身上纹了一条蛟龙,所以外号叫梦蛟龙,他的主要产业夜总会也取了这个名字,尽管他没有成四海那么牛逼,也没胆子杀人,但凭借响亮的名号,真没几个人敢轻易招惹他。虽然没见过,可华正茂听说过这个迟家柱,因为他经常在自己所在的学校门前敲诈勒索同学,校园内的坏学生们之所以敲诈自己,也是为了筹得保护费上交,以免挨打。他想了想说:“如果我这次杀人被发现,一样是死罪。” q说:“你上次能做到没被人发现,这次也一样可以,只要你把它当成是自己的事情进行周密策划,一定天衣无缝。” 华正茂冷冷地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天衣无缝的,上次还不是被你发现了?” q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而是依旧保持那种一贯的低沉声音:“我给你一个月期限,足够你下手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个建议,你上次杀人的水库,可算是最好的下手地点了。我相信你也一定注意到了,你上次杀人之后一直到现在,尸体根本没有浮上来。” 华正茂忍不住说:“你又怎么知道不是被人偷走了呢?” “呵呵,你在怀疑我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这样做。我从水库里把尸体搬出来,能有什么好处?山下那么多人,我拿下山来,很容易被发现。我如果拿上山去,也只能埋在山顶,直到腐烂。在水中都会被人发现,何况埋在山顶?况且事情过去两个多月了,尸体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更不利于我指控你了,我没有理由这样做。” 华正茂还是不放心地问:“那会不会是别人……” “也不会。我没有看到现场有第四个人,你放心好了,嘿嘿……我等着看你的好消息。” 华正茂沉重地放下电话,耳边却久久地萦绕着那个q的古怪笑声。他的声音很明显是故意压低的,难道他是自己熟悉或者见过的某个人,为了怕自己认出来而刻意如此?即便他是警察,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所在的学校,除非他专门去问过自己的同学或者老师,但按理说,他也在犯罪,不会轻易露面。而且看来他知道自己家里没有其他人,不然他不会这么大胆打座机。这人究竟是谁呢?难道是那些坏学生其中之一? 他去接了杯水,打算喝下去清清脑子,但杯子刚到嘴边却像触电一样猛地停住,接着一甩手,把水远远地泼了出去,华正茂也瘫倒在床上。 星期一,华正茂从自己积蓄里取出300元来,去了学校,但他并不是要交给那些坏学生。他忍耐着被坏学生们一如既往的打骂,一直熬到了中午放学,匆匆地跑出校门。老远就看到两个光头青年在不远处叼着烟,四下张望。华正茂知道,每隔四个星期的周一他们都会来收取保护费。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声问道:“请问……请问哪位是迟家柱?” 其中一个穿蓝格衫的瘦子一瞪眼,喝斥道:“你小子会说人话吗?这名字是你叫的?叫柱子哥!” 另一个胖子说道:“我就是迟家柱,你是谁?找我干嘛?” 华正茂偷偷用眼的余光瞄着他,见他满脸横肉,跟名字实在不相配。 “问你话呢!”瘦子狐假虎威地叫着。 华正茂连忙掏出那300元钱塞到迟家柱的手里,迟家柱被他这个奇怪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问:“你……你干什么?” 华正茂故作虔诚地说:“是这样的,我在学校里总是受坏学生的欺负,我不敢反抗,可又不想一直这样窝囊下去。我听说迟家柱大哥非常有名,为人仗义,想跟着你,从此以后不再受欺负。” 迟家柱怔了怔,随即一乐,笑逐颜开地说:“呵呵,行啊,小子,我在这个学校门口站了这么多年,只有怕我要钱的,还从来没想过谁能主动给我送钱。你嘴挺甜,哥哥我很喜欢你。只要从今以后你按时给我进贡,谁也别想欺负你。” 华正茂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不住地点头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正在这时,学校里的“老大”朱夏和几个狗腿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门,朱夏偶然瞥见了华正茂,便不假思索地叫道:“你小子在那儿干什么呢?”随即看到了华正茂身旁的迟家柱,不由变了脸色,走上前去点头哈腰地说:“大哥好。” 迟家柱笑嘻嘻地骂道:“好个屁!你小子别阴一套阳一套的,我让你准备的保护费凑齐了没有?” 朱夏踌躇了半天,灵机一动,指着华正茂说:“大哥,我快要凑齐了,可是这小子总是拖着死活不肯不交,而且软硬不吃,我也没有办法……” 迟家柱毫不客气地说:“放屁!这小子才不像你这么滑头呢,人家把钱直接交给我了!你看看,300块!你什么时候给过我这么多,嗯?” 第九话 复仇之水(4) 朱夏茫然地看了一眼华正茂,顿时明白了,脸色有些发青,似乎预感不妙。本来华正茂拿出300元来也只是一味为了接近迟家柱,倒并不想真的请求他保护,但这时候朱夏竟恶毒地嫁祸给自己,一时气不打一出来,就决定好好教训一下他,便对迟家柱说:“大哥,就是他成天欺负我,你不知道,其实他收了大部分钱都自己花掉了,所以没有多余的钱交给你。” “好你个小兔崽子,敢黑我们柱子哥的钱,还欺负人!今天我也欺负欺负你!”那瘦子走过去啪啪啪啪连掴了朱夏四个大耳刮子,又重又响,朱夏的脸颊已经红肿起来,敢怒而不敢言,只是把怨毒的目光投向华正茂。 华正茂心底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淋漓快感,他终于成功报复了朱夏,而那些坏学生被迟家柱这一吓唬,日后也不敢再欺负自己了。 迟家柱笑呵呵地对华正茂说:“解气了吗?以后他要敢动你,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把他的皮剥了!”华正茂连连点头称谢,并很肉麻地奉承着迟家柱,逗得迟家柱心花怒放,得意洋洋。 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星期,学校里的坏学生们不敢再找碴欺负华正茂了。华正茂则隔三差五地请迟家柱吃饭,迟家柱直夸这小子会处事,将来肯定很有前途。华正茂请迟家柱吃饭总是在晚上,而且离学校很远,这有两个好处,一是不会让太多的人看他俩的接触,二是让他习惯了在晚上与自己在一起,等到自己将要下手的那天,也同样可以把时间安排在晚上,而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同时他也发现迟家柱酗酒成性,每次吃饭都必喝。 等到第四个星期的周末,也就是最后的期限,华正茂觉得时机完全成熟了,迟家柱对自己已经毫无防范之意。于是中午一点来钟,华正茂到街上用公用电话打给迟家柱的手机,笑着说道:“柱子哥啊,是我。今天我过生日,晚上想请你到一家口味不错的红焖羊肉馆去撮一顿。” 电话那边的迟家柱显然非常高兴,痛快地答道:“好啊,那馆子在哪儿呢?” “在青龙潭附近。啊对,就在山腰下,今晚六点半我们哥俩就在那里碰面。大哥,我过生日,你一定得多喝点,咱俩不醉不归,你要是不多喝,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弟弟。” 迟家柱迟疑了一下,觉得那里不吉利,混社会的人都尽可能不接近石冶枪决地一带,甚至忌讳谈到这个地方,不过他太馋嘴了,想了几秒便欣喜地答应:“没问题!” “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六点半见!” 华正茂一切准备就绪,便又睡了四个钟头养精蓄锐。他五点半乘车出发,六点整到了青龙潭水库站点的下一站,接着再折返回来,六点二十分到了约定的见面地点。迟家柱贪图喝酒,早早就到了。华正茂就跟他寒暄了半天,带着他到了红焖羊肉馆。其实华正茂之所以选中这个饭馆,也只是因为它离水库近而已,至于店面很小,而且羊肉做得不像迟家柱想象的那么好吃。迟家柱和他混熟了,又不是自己掏钱,自然不好意思表示不满,便多喝酒来弥补饭菜的不足。 果不其然,迟家柱只顾喝酒,三个钟头后便喝得酩酊大醉,像一团烂泥一样黏在桌子上。华正茂不动声色地付了钱,搀扶着连路也不能走、满口胡话的迟家柱离开了小店。他并没有往山下走,而是往相反的方向——也就是青龙潭水库的位置走去。迟家柱身体高大肥胖,华正茂搀扶他费了不少的力气,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才把他带到了水库旁边。 迟家柱尽管醉了,但毕竟是大酒量,觉得后脑勺冷风飒飒,眼前的景色很是陌生,便含糊不清地问道:“兄……兄弟你这……这是去哪儿……儿啊?” 华正茂敷衍道:“柱子哥,不瞒你说,我有点想吐,这边有水,我想洗洗脸清清脑子。” 迟家柱一听“吐”这个字,喉头涌上一股热辣,喷着臭味熏天的酒气说道:“呃……听你这一说……哥……哥哥也忍不住想吐了……” 华正茂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便顺理成章地说:“好,哥哥,我扶你过去,咱俩都清醒清醒。”说着说着,他已经将迟家柱扶到了平顶岩的正上方。 华正茂定了定神,猛地一推,迟家柱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落进了水里。冰冷的水使得迟家柱略微清醒,本能地大叫起来,然而他的四肢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是挣扎了不到半分钟,便彻底沉进水底。华正茂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尽管他总用被害者是个坏人这话来安慰自己,但这人始终跟自己无怨无仇,负罪感变得越来越重。 骤然间,他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像是暗夜里的枭鸣,凄厉得令人心碎。华正茂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差点跌倒,半天才接过电话,只听到电话里是q的声音:“嘿嘿,祝贺你又成功了,你干得不错,这次非常完美。” 华正茂大惊失色,战战兢兢着问:“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 “我说过了,我是个警察,要查询手机号也不难。” “可是……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成功了?” “我给你家里打电话,你不在。而且今天是最后的期限,我又对你提议在这里下手,所以我推测你肯定会在这里。” 华正茂心慌意乱地吼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不要避重就轻!我……我是问你……为什么会立即就知道我成功了?” q笑得很诡异,半晌才问:“你猜呢?” 自从第二次接到电话,听到q解释自己口齿不清是因为灌水的原因时,华正茂心里就一直隐隐有一种极为可怕的想法,但又觉得太过荒诞不经,所以始终也没去深想。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重新回想起来:当他在水库杀死秦浩然时,的确不应该有任何人看到,现场只有他跟秦浩然两个人,如果说真的有目击者的话,那只能是……这个q代表的意思,难道是……秦?秦浩然? 电话那边又开口了:“第一个任务圆满完成,我很满意。我还有第二个仇人,请你帮我这个忙好吗?” 华正茂感到浑身无力,颤抖着说:“我已经很累了……而且迟家柱失踪之后又会有骚动……等我休息一阵再帮你……好吗?” “不,”那个q阴寒彻骨地说,“何必等到以后呢?今晚你就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华正茂口齿不清地问:“你说的……说的第二个仇人……难道是……?” “就是你!” 华正茂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平顶岩上。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这就是因果报应,天命轮回。 正在此时,华正茂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几乎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那想象中的狰狞面孔,但他忽然听到背后那人说道:“你怎么也猜不到,我就是q吧?”随即又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很古怪的腔调重复了一遍,而这个腔调,便是跟华正茂通过两次电话的神秘人q。 华正茂这才诧异地回过头,他看到的居然是迟家柱手下的那个瘦子! 第九话 复仇之水(5) 那瘦子得意地看着华正茂迷惘的神色,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齐前。我小时候在这个山腰住过,直到现在也经常来水库溜达,不过前两个月有一天我发现你在水库附近不停地转悠,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很好奇,就跟了上去,不料目击了你的杀人过程。老实说当时我也很害怕,硬撑着没有喊出来声来。我不得不佩服你,虽然是个懦夫,可是杀起人来却这么镇定。我也没想到尸体居然没人发现,只要我不说出来,这件事就真的永远成为秘密了。所以我觉得这秘密非常有价值了。” 华正茂渐渐地回过神来:“你……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家里的座机号和我的手机号的呢?你不是警察,自然没有权利到通讯公司查询……” 齐前很得意地拿出一个手机,说:“当时天下起了大雨,你杀了人,失魂落魄,匆匆忙忙地离开现场,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个手机呢?你把那个秦浩然推下水时,手机从他的口袋里跌落在草丛里,在你离开之后被我发现了。上面有你家里的电话号码,也有你的手机。我姓齐,所以我用了‘q’作代号。” 华正茂的思路逐渐清晰了:“那……你为什么要我杀迟家柱?” “以前我跟迟家柱不是一路人,他坐过牢,胆子大,我不是他的对手,经常被他殴打,实在没办法才向他屈服,给他当个小跟班。你总是抱怨自己受欺负,其实你哪里知道我的痛苦?他收了你们的钱,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享用,我一分钱也捞不到。他喝醉了酒打我,比我打你狠毒百倍!我知道只要他继续活一天,我就要受一天的罪。我必须把他除掉!他如果死了,我就是这一带的说一不二的‘老大’了!但是他比我健壮,我根本打不过他。可是老天有眼,让我成为了你杀人案的唯一目击者!我就要利用你,去把迟家柱杀掉!按照我们的约定,你最迟要在今晚动手,我就先埋伏在这里。等你处理掉迟家柱,我再处理掉你!其实你也不算是我的仇人,但你现在知道了真相,我还能让你再活下去吗?” 华正茂一阵哆嗦,因为他看到齐前凶相毕露地掏出一把刀子,步步逼近,并说:“这个水库很奇怪,尸体沉下去却总也浮不上来,真是最适合杀人的圣地了。所以即便杀掉你,也不会有谁知道,即便有人知道,也会认为这是你和迟家柱喝醉了酒,在这里失足掉了下去。退一万步讲,如果尸体最终都能打捞上来,哪怕警察怀疑另有内情,鉴于你极有可能杀害了这个同学,那么第二个迟家柱也很有可能是被你杀害的,而你自己也在搏斗中失足溺水,一同丧命,天衣无缝,多么完美!” 接着他又把秦浩然的手机扔到华正茂眼前,很不屑地说:“还有,我看了他手机上当天给你的留言,他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感到很对不起你,请你一定要原谅他,他也是迫不得已。他几乎每天都给你发短信道歉,不过我没有看到你的回信。而且他除了爸爸妈妈,同学之中只有你一个人的电话号码。这里还有一条发给你们班主任的电话短信,还举报说坏学生们经常欺负你,要老师帮忙做主。他对你算是够意思了,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华正茂听到这话,恍然大悟,脆弱的心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负罪感而放声干嚎起来,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悲怆嘶吼,跌倒在地。他对不起把自己当作唯一朋友的同桌,也许这种深重的罪孽一死也难以抵偿。 齐前拿着刀子步步迫近,马上就要把自己逼下水去了,可是此时的华正茂却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许一死可以补偿自己的罪过。 齐前狞笑着,突然一刀刺过来,华正茂明知他并不是要真的捅自己,而是想要将自己逼得坠入水里,但出于本能还是向后一躲,又没把握住平衡,扑通一声,鼻子、耳朵和嘴都开始灌入大量的水,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尝到了秦浩然和迟家柱所承受的滋味。但他仍然不自觉地四肢乱摆,可是眼前全都是藏青色的水,渐渐地有些暗下来,接着就是一片漆黑。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这也是罪有应得。可就在这时,一双肿大的手掌托住了他,将他缓缓地脱离了水面。看到在冒出水面大声喘气的华正茂,齐前愣住了,马上掏出刀子,打算把华正茂再次逼下去,便向前凑了凑,伸手将刀子刺过去。 可就在这时,水底传来刺耳锐利的声响,齐前也连续不断地尖叫起来,华正茂身后的水面突然钻出一只大手,五指张开,抓住了华正茂的衣领,然后是一条完整的手肘!接下来浮下面是一个满是塘泥的脑袋,然后是一个浮肿的不成样子的红黑色尸体,样子惨不忍睹。尸体用那双华正茂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打量着他,瞳仁已经完全染成了水草的残绿色。这个尸体慢慢地向岸边走来,华正茂和齐前看到已经死去的秦浩然,全都吓呆了。 齐前回过神来,歇斯底里地叫道:“你的仇人在这儿!是他杀了你!你去找他报仇吧!这些都不关我的事!” 秦浩然缓缓地看着华正茂,嘴角渐渐地翘起,尽管这一动作诡异非常,但华正茂却突然感到一阵不易察觉的温暖。这时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秦浩然为了不让警察抓住自己,才一直留在水底没有浮上来,自己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他,他居然为自己掩饰罪行…… 秦浩然猛地伸出已经被水浸泡浮肿的大手,一把抓住齐前,在齐前刺耳的惨叫声中,缓缓地走进水库深处,水快要淹到秦浩然脖子的时候,华正茂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喊道:“浩然!浩然……我对不起你啊……” 秦浩然身子没有动,而头部却缓缓地转过来,张开嘴巴,嘴里流出水库的黑水,仿佛是在说:“正……茂……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随即彻底潜入水库中,水面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华正茂在水库边愣了半天,一时思绪万千,泪流满面,自己犯下了这样的罪过,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如果被他杀害的人不是自己的朋友,那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一劫,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五分钟之后,华正茂总算平静下来,决定去公安局自首,即便自己被枪毙,也不能这样怀着愧疚活一辈子。 主意已定,正当他打算迈步离开的时候,水里陡然间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并一下子将他拽倒。他心惊胆战地回过头,居然看到了被他杀害的迟家柱,正眨着已变得惨绿的眼白,嘴里流着水库里肮脏的黑水,伴着混合了胸腔鲜血的体液不住地淌出,他扭曲着肢体,骨骼发出劈啪的刺耳声响,随即一把将自己拖进水里! 当思维逐渐被灌入体内的水变得模糊之前,他仍旧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始终逃不过这一劫,因为现在正拖着自己下水的,并不是自己的朋友。 而他是决不会原谅自己的。 一切都结束之后,暮色苍茫,乱云如织,黑压压的一片,似乎要有暴雨来临了。水库中缓缓走出一个人,身材瘦削,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厚大衣,这是武警的制服。那人抬起苍白的脸,冷冷地扫视着水库周围的动静,擦了擦嘴角那一抹与瞳仁一样鲜红的血迹。 第十话 虫变(1) (1号楼4-B,户主:黎琪) 黎明前的黑暗,知味小区上空的天宇已经隐隐在孕育着光明。黎琪甩着飘逸的美发,挎着精致的腰包,优雅地踩着高跟走出门,并伸手一摁,闪着鲜艳红色的奥迪A4便轻响了一下。就在她要打开车门时,她看到了一楼的邻居刘言,正提着一袋子香肠面包和酸奶缓步走过来。她知道这个邻居有点奇怪,虽然面貌温厚,性格却有点孤僻,不爱说话,有时候还自言自语,自己连续和他打过几次招呼,他都像在思索什么高深数学难题一般自顾自地皱眉经过,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个博士呢,其实他学了个自费大专。虽然黎琪从不因自己在职业领域中的崇高地位而狂妄自大,但这种没礼貌的行为难免使得黎琪觉得此人素质不高,起码很难跟这样的小区住户身份相匹配,也自此对他敬而远之。谁料就在即将擦肩而过时,刘言忽然冲她点了下头:“您好!” 黎琪诧异了少许,忙回答道:“早上好!” 刘言停住脚步,问:“您最近在研究什么重大课题吧?” 黎琪更吃惊了:“原来您知道我啊?我以为只有科学界的人才认识我呢。”虽然她研究的课题是私密而且事关重大,可一旦有人提及,她就难免要自豪地多说几句,正要给他宣传一下自己研究项目的划时代意义,刘言却说:“我下次见到您的时候,希望您放弃研究,您要是不听话,说不定会出事。” 黎琪觉得他讲话没头没脑,简直不像个正常人,有点害怕,转身钻进车内,一路驶出去。 第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阴沉的朝霞缝隙,懒洋洋地倾洒在暖风和煦的烟州市。练金阳拎着油条和豆浆优哉游哉地走在大街上,享受着美好的清晨时光。 蓦地,他注意到脚下的蚂蚁大部队正在急匆匆地行军,看来今天多半要下雨。练金阳从小就对蚂蚁很着迷,不由自主地蹲下观察起来,在这支蚂蚁部队中,有几只显眼的“粮草官”,它们背着饼干渣等食物,有几只还抬着一条肉滚滚的肥虫。练金阳不由想起人们对渺小虫类的蔑视,但他们根本不了解,昆虫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壮的生命,它们之所以没有称霸地球,只是受体积大小限制。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类对于如此体积的蚂蚁而言仍然如同上帝,上帝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一下芸芸众生。练金阳想到这里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小心地捉了几只背负食物的兵蚁,朝它们行进的方向跨了几大步,才重新放下。 练金阳对自己施给蚂蚁的恩惠很满意,刚准备站起来,却看到那几只蚂蚁被骤然而至的巨大黑影遮盖住,接着瞬间化成了齑粉。练金阳惊讶极了,抬头看到一个正在玩耍的小朋友,他身后还有几名同伴,正四处追着蚂蚁,不停地将其踩死。练金阳极不高兴地批评道:“小朋友,生命不分贵贱,你们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太残忍了吗?” 那几个小孩的眼中浮现出明显的蔑视,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继续哈哈大笑着踩踏蚂蚁。练金阳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为了几只蚂蚁去跟小孩吵架,况且不远处的家长们正虎视眈眈地望向自己,再纠缠下去可不妙。他无奈地站起身,就要往回走。 也就在这时,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由远及近,刹那间近在咫尺,激烈地冲击着练金阳的耳膜。还没等他转头,他的眼球已经循着声音迅速转向,随即一辆满载着货物的重卡映入其中,失控的车如同在城市里奔跑的猛兽,伴着发动机的剧烈声响横冲直撞。练金阳知道再有两秒钟它就会闪电般经过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本来他完全有能力轻松地闪开,可眼球的角落里突然映出一张绝望无助的娇嫩面孔——是刚才踩死蚂蚁的孩子。 练金阳决定赌一把。他侧身一伏,准确地抱住了那个小孩,而此刻油条和豆浆却飘洒在空中了。在孩子家长魂飞魄散的惨叫声中,练金阳知道那车已经无限接近自己瘦弱的躯干了,看来要抱着孩子躲开是绝不可能的了。练金阳咬了咬牙,镇定心神,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后背。“砰”一声巨响,滚滚烟尘迅速包围了人和车,练金阳只感到后背一阵剧辣,仿佛触电一般,他知道那飞速旋转的巨大轮胎正在自己的背部施展惯性效应。 练金阳背对着卡车,有劲没处使,只好颤抖着对那孩子说:“你……快走啊。”那小孩也许从出生至今第一次遇到这种惊心动魄的场景,一时吓得瞠目结舌,脚下根本挪不动步子。练金阳没办法,只得勉强腾出一只手,把那小孩就势一推,尽管这一推的力量已是强弩之末,可仍然将那孩子“发动”起来,小孩身不由己地连续快跑了五六米才刹住,被迎面扑来的母亲抱在怀里,一家三口哭得泣不成声。 练金阳没了顾虑,将憋在胸腔已久的一股怒气化作吼声喊了出来,同时全面转过了身,而重卡刚被顶住不久,却突然失去了阻力,陡然将十数吨的自身重量横加在练金阳身上。众人都不忍目睹即将发生的惨剧,纷纷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当中的结果却并没有发生,一切响动都辄然而止。练金阳将吓呆了的司机拖出驾驶室,接着双臂交错,巨大的车身在空中迅速反转,随即缓缓地接触到地面。现场数十名男女老少,都无一例外地半张着嘴巴,双目圆睁。练金阳耗尽了气力,累得气喘如牛,几乎虚脱,但却不能坐下来休息,生怕他们回过味来,做贼一般仓惶地逃到就近的一个狭窄而幽深的小巷中,消失不见。 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练金阳并未因此而兴奋,相反,他预料当中的苦恼事情如其而至。刚到傍晚,他就看到了烟州晚报上醒目的大标题:重型卡车失控撞孩童,险象迭生;神秘大师轻易搏千斤,稍纵即逝。看到这里他怔住了:自己成了气功大师?如果是在国外,也许媒体会认为是外星人,中国人对于神秘事件的认知态度往往带有迷信的色彩。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响了起来。练金阳接过,听到韩早熟悉的声音:“金阳,报纸上的事是你干的吧?” 练金阳咬了咬下唇,说:“是。我没不承认。” “你忘了当初我们一起发过的誓?你疯了?” “我这不是救人么?就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城市里天天发生车祸以及各种意外,这些我都管不着,可那个小孩就在我身边,真被撞了我会做噩梦。” “你就不想想,今年就是第十年了!……我们等了整整十年!你不怕这样会打草惊蛇被‘那个人’觉察到?” “我不会忘正事的,你放心。这样吧,反正是假期,我这两个月就不出门了,叫外卖吃,等风声过了再……” 第十话 虫变(2) “你可别,我现在正要用着你,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你既然那么喜欢见义勇为,那肯定也会义不容辞地帮警方破案。” 练金阳谦逊地笑了笑:“韩警官,我没学过刑侦,根本不在行,能帮你什么忙呢?” 韩早的语气突然变得阴郁起来:“海景路一个储蓄所,有个富翁从银行取出五十万,刚出门就被人抢跑了。” “就这样?”练金阳不解地问,“我的意思是说,这案件有什么特别吗?” “当时是下午四点整,距现在不到一个钟头,天阴下雨,所以人比较少,目击者只有两三个,可他们提供的线索都很一致,就是……那人抢了钱,将富翁的脖子咬破,吸出足以致命的血量,而且没坐任何交通工具,也没有人开车接应,而是……像会轻功一样跳了几下,就蹿上了几十米高的房顶,然后踩着房顶跑远了……” “你是说……‘跳蚤’?”练金阳凝然问。 “恐怕就是他。” “你要我怎么做?” “你也知道,他没有攻击的能力,就是依仗跑得快。这座城市太大,我一个人能感应的范围实在有限,我打算集合我们所有人的力量,精确捕捉它的位置。” 练金阳不禁诧异:“你和他们都联系过了?” “是的。”韩早不疾不徐地说,“我已经申请了通缉令,并且在各大要道上设立路障,‘跳蚤’肯定还没出市区。你现在就出来,你、我、焕英,国庆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先乘车抵达老城区东安的四个角落,然后再地毯式向内平移搜索。如果和他照面,说不定会有激烈的搏斗,他要是在大街上跳来跳去,会让很多人看到,所以夜晚是最佳时机,我们争取在日出之前,将他缉拿归案。” 月光皎洁,夜色靡丽,繁华的市中心商业街依旧灯火辉煌,明日大厦上巨大的宽频电视上播着著名科学家程科杞人忧天的宣言:“地球的温度每年都在不停上升,大气成分中二氧化碳的增加是造成全球变暖的罪魁祸首……”出租车司机好容易才叫醒了练金阳,练金阳揉了揉鼻子,从身上摸出一张票子递给司机,睡眼惺忪地说:“师傅,从这里慢慢往回开……” “你有毛病……”司机极其不满地嘟哝道,反正有钱不能不赚,他便依照练金阳的吩咐缓缓地移动着车身。蓦地练金阳感到一阵剧烈的不适,如同有人用冰块制成的利刃在割裂自己的神经,搅拌自己的脑浆……他双手捂住头部,一个模糊的影像在脑海中浮现,像劣质的录像带般发出刺耳的杂音。练金阳努力地凝神静志,终于看清了,一条黑影闪点般在公路的车顶、房顶甚至交通灯上疾速跳跃,速度之快,在它移动之际竟然留下无数来不及消失的残象。 练金阳仔细观察了那条大街的特征后,忙将这个发现传递给分布于城市另外三端的同伴,随即对司机喊道:“快!去兰昌街!” 司机见他忽然这么精神抖擞,有些吃惊,加大油门开了出去。灯红酒绿的不夜城比白天嘈杂熙攘的程度未遑多让,可练金阳紧紧地捕捉“跳蚤”的影像,将其他的吵闹声全部过滤掉。马上就要到兰昌街了,练金阳的脑海里又传来了韩早的声音:“‘跳蚤’改变方向,朝你那边去了,你要拦截他!” 练金阳把脸靠向车窗,眼珠子骨碌碌转动起来,将窗外270度角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在他之前的一大串汽车呈直线排列,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他迅速地判断出,前方一定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车祸或者其他什么阻断交通的事故,这多半是“跳蚤”引起的,而他则沿着这条汽车铺成的大道兔起鹘落。 他要做的只是等待。在几十米外的地方隐隐传来薄钢板制的车顶被剧烈踩踏的声响,并且有规律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练金阳定了定神,双拳攥紧,等待着那双脚踏到头顶上。待那两双火箭般的脚距离自己只剩下三辆车之远时,陡然间改变了方向,练金阳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气息压抑得不够,被他觉察到还有同类正在附近,要是还不追赶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司机被严重的堵车搞得心烦,正打算骂一句粗话,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脑勺冷风飒飒。他没敢回头,只好偷偷地将身子下滑,窥视反光镜,刚滑到一半,他就忍不住悲怆地仰天怒吼道:“我的车盖————!!” 声音从裸露的“敞篷”内传向各个角落,而练金阳已经举着车盖跃到了半空。前面的黑影冷不防吓了一跳,右手向后一扬,练金阳在炫目的灯光下瞥到了枪身散发出的恶寒之气,想也不想,便把车盖迅捷无伦地翻转过来,子弹已经呼啸而至,将车盖震得砰砰作响。练金阳呼拉一声把车盖向那人击去,那人轻松一跃便闪开了,而练金阳也跟着车盖到了眼前,一拳撞入那人的腹部,那人惨叫一声,在空中翻了几翻,重重砸向了斑马线上正要过马路的人群。 随着人群混乱地四下散开,那人又明显地出现在练金阳的视野里,不过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白领女性,年龄比练金阳大上一两岁,秀发凌乱,面色惶恐,似乎在哪里见过。正在这时,韩早的警车也来到了现场,韩早提着长枪下了车,身后除了特警人员,还有一个粗壮结实的男子,练金阳认得他,这人是柴焕英,他们从小玩到大,有十多年的深厚友谊。 “别过来!不然我把她的血喝光!”“跳蚤”见到对方压倒性的优势,有些绝望地走出阴影,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下现出了那熟悉的苍白脸孔,以及那张用来吸血的狭长口器,他颤栗着笑道:“都来齐了吧?国庆呢?” 练金阳淡淡地说:“国庆会来的。小川,今天就是咱们五个的聚会。” 小川冷笑着:“是么?你还记得咱们五个是一起的?真是这样吗?你们四个真把我当成朋友吗?你们就跟虫子一样冷酷,谁对你们的生存有利,你们就趋向谁!” “我要是不念旧情,刚才那一拳你就死了。” “我来和他说,”韩早按捺不住,挡在练金阳前面,朗声喊,“步小川!你总是这样!你就会挑别人的毛病,从来没有自我检讨的时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有多好!可金阳、国庆、焕英都能严于自律,培养正确的世界观,现在都有了不错的工作,你为什么就不能安下心来找份正当职业,踏踏实实地干活,靠劳动养活自己?今天既然你开了头,那索性咱把话说开了。你小时候就不听话不老实,爱偷偷摸摸,说谎不脸红,我们几个劝了你多少次?你有认真听过,下决心改过一次吗?你简直不可救药,从小偷小摸发展到刑事犯罪!最严重的是,十年前我们发过毒誓,绝不能用‘能力’来牟利!你却根本没有遵守!” 第十话 虫变(3) “你可算了吧!你们劝我?”小川笑得浑身颤抖,连鼻涕都淌了下来,面部抽搐,“你们怎么会切身体会到我的痛苦?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金阳,你老爸是跨国企业家,生意做到澳大利亚了,再过两年恐怕你也要移民去澳洲吧?你就算不工作,在家白吃饭,吃八辈子也吃不穷!韩早,你爸妈都是公务员,是大官,你当然前途无量,年轻轻就当了区刑警中队长,说不定将来公安局长的位置也跑不了!焕英,你呢?你舅舅是军区司令,轻松让你进了空军学校,现在怎么样?待遇很优厚吧?还有国庆,他爸爸是技术专家,一项专利就买个百八十万,国庆这辈子什么也不干都成。可我呢?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妈死得早,我爸爸是个劳改犯,天天酗酒,我感受过一丁点亲情的温暖吗?本来我还有你们几个朋友,可我们的家庭背景相差悬殊,你们迟早会离开我,达到一个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事实上,从十年前,我们就已经各走各的路了……我没有权势,没有钱,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谁要我?” 一席话说得练金阳三人陷入了沉默。练金阳本想驳斥他,可实在找不出什么恰当的理由。 “就这样的人生,已经够残酷了……可偏偏又让我赶上了十年前那件事!你们可以按照你们的梦想,去当超人,当蝙蝠侠,拯救世界!我没你们那么伟大!我从得到‘能力’的一刹那,就决定了用它过上好日子!你们说不用它牟利,那公平吗?你们这些公子哥吃穿不愁,当然要去‘拯救世界’了!你们怎么就不拯救拯救我?我难道不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我连拯救我自己的权利也丧失了?我的人生注定不可能和你们一样‘高雅’,我得生存!做生意我没资本,连当工人也没人要我,完全是沾了家境的光!我只能用魔鬼赐给我的能力去维持生计,这是天经地义的!” 小川顿了顿,大口大口地喘气,刚才的剧烈运动,消耗了大量的体能,需要充足的氧气来补充。一直沉默寡言的柴焕英开了口:“小川,把人放了。你忘了咱们的使命了?今年可是很重要的一年,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小川凄惨地笑道:“是啊,那一天快到了……我本想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可你们却要提早终结我的生命了。你们自以为正义地阻止了我赖以谋生的行为,就等于直接杀死了我。真的,金阳,韩早,焕英,我真的特别特别怀念过去。我们还都是孩子的时候,根本没有压力,不必为社会承担责任,不必担心自己会不会饿死……我现在特别想变成一只虫子,金阳,你是知道的,蚂蚁的大家庭里,每只蚂蚁都有明确的分工,虽然尊卑有序,但即使最卑微的蚂蚁,也会分派到一份差事,蚁后会按照实际需要去控制出生蚂蚁的数量,没有哪只蚂蚁是没用的……但是在这个人类的世界里,我其实就是那只没用的蚂蚁……我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练金阳感到不对劲,连忙向韩早使了个眼色。小川的枪口抵在人质的太阳穴上,然后把脸凑过去,笑着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啊?来,咱们最后再对这世界笑一笑……” 人质女子只觉得眼前一片幻影般的晃动,同时枪声无情地响起,子弹呼啸着穿透了生命并射进了地狱。而倒下的却只有小川。人质女子骤然醒觉,发现自己正在半空中急速旋转,吓得惊声尖叫起来,然而最终却很稳沉地落在地面上。练金阳心中一凛,与韩早、柴焕英的目光交汇在女子的身后,又一张久违了的熟悉的脸,露着微笑,手中晶莹闪动,在黑夜中熠熠发光,用肉眼很难辨认出那是无数条细长坚韧的蜘蛛丝。 韩早欣喜地喊道:“国庆!你来得正好,好在人质没事!” 韩早、国庆和焕英都去照顾人质女子了,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红蓝相间的警灯呼啸着在夜色中渐渐远去。坚持留下的练金阳看着小川死亡的位置,任凭雨水打湿衣衫。在小川死亡的刹那,他开始怀念起一去不复返的童年,那个年龄的孩子,谁都不是坏人。小川说的也许没错,自己真的拿他当作朋友么?看着小川在眼前自杀,不仅自己,韩早、国庆、焕英都无动于衷,没有流一滴眼泪,也许我们本来就在无意间排斥弱者?这难道就是虫类追求实际的冷酷本性?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人类呢,还是更像弱肉强食的虫子? 练金阳一连几个晚上都在失眠,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小川临死前的绝望神情。每到临睡前,母亲都会从地球的另一端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还开着窗睡觉,说现在国内来了冷空气,要注意保暖。练金阳感到欣慰,应付几句便挂了电话,但他绝不能关窗,自从十年前那次遭遇,自己和几个朋友就不得不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室内空气的通畅,他们太需要氧气了。 到了白天,练金阳多半在海边漫无目的地散步,他没有正式工作,反正父母迟早会把自己接出国,也不必急着找工作。最重要的是海边的空气非常清新,氧气的纯度也比烟尘滚滚的市区好太多了,对他而言,在这里散步,比摄入食物更能补充体力。 就是这样一个很普通的清晨,练金阳仍旧买了油条和豆浆,走在海滨街头,当他来到上次车下救儿童的地方时,忍不住顿下脚步,想到自己也算做过一件善事,小川死亡的阴影便冲淡了些,情绪也稍有好转。就在这时,背后有人喊了声:“你好!” 练金阳回过头,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只不过没有穿女式西装,也没有戴眼镜,而是刻意打扮,脸上略施粉黛,更显得娇艳动人,明眸皓齿,梨花带雨。她穿了一件很朴素的白色连衣裙,但很得体,恰好凸显出她风姿绰约的曼妙身材,仿佛空气中也沁入了一股水果般清香的成熟气息。 “怎么,不认识啦?”那女子很爽朗地伸出手要和他握手,“我叫黎琪。谢谢你那天救了我的命!” 练金阳怔了怔,说:“救你的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国庆。” “我知道,不过我对你印象很深,我是来找你的。” 练金阳有些愕然:“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韩队长告诉你的?” “不是啊,你还记得吗?大概三天前,就是你……或者说你们救我的那天早上,你在这里救了一个孩子。当时我也在场。” 望着黎琪笑盈盈的样子,练金阳才有些恍然:“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黎琪说得很直接:“你知道吗?我一向觉得那些夸夸其谈或者自诩不凡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其实都没什么内涵。相反,像你这样看似木讷的,反而深藏不露。” 练金阳暗暗心惊,觉得有些不妙,他本以为当晚的女性人质经历过那样离奇恐怖的场景,即便不吓得神志不清,少说也会造成严重的心理阴霾。可眼前这个女子看样子不是高等学府出身便是大企业的白领,比较理智冷静,说不定会揪住这件事纠缠不清大做文章的。 第十话 虫变(4) 黎琪见练金阳面露难色,得意地说:“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天除了当面向你表示感谢之外,我还想问问你,那天你为救那个孩子,举起了十几吨的重型卡车,接着当晚你把一辆出租车的顶盖掀起……你是怎么做到的?” 练金阳止住步伐,郑重地说:“黎小姐,我有我的隐私,我不想说就有权利不说。况且我是在行善。再说……为了救人而爆发出常人没有的潜能,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我没否认你在行善,所以我很佩服你。不过你说的后半句我不赞成。这样的例子,在地球上只有一种动物能做到,那就是蚂蚁。”黎琪得胜般地笑笑,“一只普通的兵蚁能够背负超过自身体重400倍的东西,还能够拖运超过自身体重1700倍的物体,按比例推算,如果蚂蚁能长到人类的大小,很有可能举起一辆重型坦克,即便加上人类和昆虫身体构造的具体差异作为参数,你也应该能掀动一辆小型轿车。换言之,你虽然是人类,却有类似蚂蚁的力量。” “这跟你有关系吗?你何必这么感兴趣?” “没什么必然关系。我只是因为感激你才对你感兴趣。另外,我爸爸是个高中的生物教师,他很喜欢研究昆虫。关于蚂蚁的知识,也是他告诉我的。本来我早上见识到你具有蚂蚁的力量,已经非常惊奇了;谁知当晚我看到了更多拥有和你类似能力的人,而且你们彼此间似乎都认识,就更让我惊讶万分。比如那个劫持我的人,他能够跳上明日大厦顶端,据我所知,地球上只有跳蚤能跳出几乎相当于自身长度200倍的距离。如果人类也有这样的跳跃能力,理论上那将能跳340米左右的高度,即使受到骨骼、血液等等诸多现实因素的限制,我想几层楼的高度,对他而言还是不成问题的。还有你说的那个国庆,他的手能产生蜘蛛一样的生物丝线,很细的几条线就能把我60公斤重的身体抛向半空。那位韩队长,还有那个叫什么焕英的,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既然是跟你一起的,估计也会有某种虫类的特殊能力。我说得对吗?” 练金阳看了看她的大眼睛,问:“你是记者?还是和你爸爸一样,生物老师?” 黎琪嘿嘿两声,自豪地说:“我是一名气象学家,化学家。去年刚考出的博士学位,双料的。” “哦!年轻有为。”练金阳对她刮目相看了,“不过气象学家和化学家为什么会对我们感兴趣?” “这只是个巧合。我研究的是厄尔尼诺现象,以及全球变暖也就是温室效应。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明日大厦的大型电视上的播出的科学广告吗?地球的温度平均每十年上升0.2摄氏度,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每年增加1.14ppm,等到2060年,二氧化碳的浓度将会是两个世纪前工业革命的两倍。照这个速度下去,地球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我们难以想象的另外一个世界,变得不宜居住,甚至毫无生命存活……二氧化碳比重增加,氧气自然就会相对减少,我今天看到你和那个挟持我的人都因为剧烈运动,消耗了大量的能量,急需补充氧气。正常情况下的人类和虫类都不会对氧气产生这样的渴求,而你们本身具有虫类的特征,身体又是人类的,自然承受不住。” “你说的这些话题太大了,我的人生简简单单,对这些毫不关心。”练金阳冲她笑笑,“况且你说这些根本于事无补。你能阻止氧气的流失,阻止二氧化碳的增加吗?你是神?” “我不是神,可是,”也许终于说到重点了,黎琪脸上浮现出科学狂人才有的狂热神情,令她双颊晕红,更添妩媚,“我能阻止。” 练金阳吃了一惊,瞄了瞄她,看上去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更不像是精神有问题。 黎琪神色坚定地说:“那个挟持我的人说过,你的理想是拯救世界。我的理想也是,只不过我们的方法不同,你用你的特异功能或者说是超能力,而我则会用科学手段。这样吧,如果我真有阻止全球变暖的能力,你是不是请我吃顿饭呢?” 练金阳憨厚地笑了笑,说:“好吧,我洗耳恭听。” 直到深夜,接完母亲按时打来催促关窗的电话,练金阳仍然无法入睡,白天黎琪在餐厅对他讲述的事情太过离奇,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令自己辗转难眠。黎琪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响起:“你要相信,我正在研制一种利用无公害和副作用的纯化学方式,人为地制造氧气大量投入到大气当中,改变其成分组成的比例……” 虽然她关于增加氧气含量的话题匪夷所思,可她之所以向一个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说出科学机密,这道理却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位美丽而博学的姑娘尽管拥有足够的资本傲慢地挑剔和选择自己的另一半,可练金阳神奇的本领和正义的气质都深深地吸引了她。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换取对方的兴趣和信任,这无疑也是一种爽朗而变相的表白,也许这是科学界人士表达爱情的独特方式? 练金阳不由得苦笑一声,他也不是对黎琪没有好感,再说他家境优裕,外形条件也还算可以,追求他的异性其实非常多。但他至今孤身一人,实在是有说不出的苦衷,假如用科学的角度看待结婚,那就是两性为了繁殖后代而结合,可练金阳和他那几个神奇的朋友,从十年前的那一夜得到超越常人的力量之后,就彻底丧失了生育的能力……他的思想比较传统,况且过几年就要出国了,没有必要耽误人家的一辈子。 然而这不是他说了算的,尽管练金阳刻意地回避,也难以抵挡黎琪热情如火的追求,她所住的知味小区距离练金阳的家很远,坐车要一个多钟头,可她每天都在练金阳的必经之路默默地守候,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到他身边来……久而久之,练金阳真的迷茫了,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好,这场恋情应该发展到什么地步?自己是不是该和盘托出? 有时候黎琪还会问起练金阳为什么具有非凡的能力,练金阳也只是微笑不答。黎琪看得出这秘密可能关系重大,反正也不妨害两人的交往,也就没再多问。 对于练金阳和他的朋友们来说,今年是最重要的一年,而这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也一步一步逼近。练金阳开始感到不安和焦躁,又不便向黎琪吐露。做完这件事之后,也许在这个世界上,自己的身份从此之后会变为罪犯或暴徒,但倘若不去做,自己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究竟该怎么办? 然而这一天还是走到了眼前,就是明日。明日到底是希望的开始,还是末日?就在此一举了。 暮色苍茫,残霞利刃般挑起夕阳的鲜血,夕阳也痛苦地垂下了脑袋,渐渐地隐没于山脊之间。练金阳竖起衣领,在秋风飒飒的冷清街头快步行进,骤然间,电话声音响起,铃声是蟋蟀的叫声,这是自己和黎琪在一起后,黎琪特意下载给自己的。 第十话 虫变(5) 接过电话,传出黎琪兴奋的声音:“金阳!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对你说,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惊喜!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来……” “黎琪,明天我没空。”练金阳tian了tian干燥的嘴唇,歉意地说。 “什么呀,你会不会说话?我那是客套话,明天晚上管你有空没空,你都得来……” “我真的有事,正好是明天,等明天一过,以后你想去哪里玩我都陪你去!” 黎琪听出他的意思很坚决,原来的欣喜之情被打击得无影无踪,委屈地说:“金阳,你怎么就这么不耐烦,一点儿也不迁就我呢?你至少让我把话说完吧?我说的事情是很严肃的,不是去哪里吃饭玩耍,那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呀!” 练金阳有些不忍,凝然回答:“对不起,黎琪,我答应你,明天之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可是我明天要做的事也是很严肃的,不仅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而且事关重大,肯定要比你的事情要紧。” “那、那是什么事?很危险吗?我可以把明天的事情推一推,去找你一起……” “不用!明天的事情你帮不了我。你放心,没什么危险,只是有技术上的难度。做完之后我会在恰当的时机向你解释。你不必担心我,我们俩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哦……那你要保重……” 练金阳越发愧疚,声音都变了调,好容易才抑制住颤抖,轻声说:“谢谢你,对不起。”随即扣上了电话,这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国庆家楼下,国庆家是个两层的小别墅,是国庆的父母专门为他自个儿买的,周围没有相邻的楼房,即使他们打开窗说话,也不会有谁听得见,而他们也必须打开窗呼吸新鲜空气。 当国庆小心地打开门让他进来时,他看到人已经到齐了。尽管屋内一片阴暗,这是他们的规矩,开会时不能开灯,以免被别人注意,反正黑夜根本不会影响他们敏锐的视觉。韩早穿着一身便衣,默默地喝着茶水。焕英则望着墙边的石英钟发呆。因为缺少氧气,他们没有吸烟的习惯,大厅内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韩早抬头对练金阳说:“我请了假,明天一起去。” 练金阳问:“那就不能带枪了,能行吗?” 韩早摩挲着修长的手指:“没关系,开了枪很难收场,恐怕会造成混乱,报告也不好写。我们有四个,还能对付不了一个普通人?” 练金阳点点头,说:“还用再重复一遍吗?我们把这个计划念叨了十年,应该滚瓜烂熟吧?” “地点是惠源街市中心工人体育馆对面的振华商厦出口。这十年来我们天天去,地形早已摸透了,看来那人真没说谎。十年前还没有体育馆,商厦对面是座山,谁知道这才几年,就盖起了那么漂亮的体育馆,而且在它俩之间还架起了大桥。”国庆抖了抖手掌,一束肉眼难以察辨的蛛丝将茶杯带起,抓到手中,喝了一口。 “目标的年龄、身高、性别、衣着都没有详细描述,只说是在晚上五点五十五分零二十八秒从出口出来的人,不论是谁格杀勿论。”韩早接茬道,“这会不会有点武断?我作为警察,可不能错杀好人……” 一直不做声的柴焕英冷冷地说:“好人?那我们算什么?我们可能连人都不算。你们最近有没有这种感觉——每天需求的氧气越来越多,一走神就想到了任务,这说明什么?我们还是被十年前的诅咒控制着。如果我们不杀人,那我们都得死。再说,你们不必担心会不会杀错目标,刚才国庆不是也说了,那人有先见之明,知道商厦对面迟早会建造体育馆。因此商厦才会对原本是山的新街道开一个出口。那就说明,明天按照时间出现在出口的人,必定只有一个,那个就是目标无疑。” 练金阳沉寂了一会儿,说:“就算目标没有错,我们又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坏人,是不是该杀?我们杀了他真的就能拯救世界吗?‘那个人’连给我们一点调查的余地都没有,只给了这样片面的资料,就决定了我们的人生!” 国庆想了想说:“金阳,别想太多。‘那个人’已经死了,他怎么会用自己的死做代价要我们杀害一个十年之后跟他毫不相干的人?我相信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们大家都应该有印象,那个人像坏人吗?我还是相信他的。” 韩早起身把地图铺在桌上:“好,大家看这张图,明天我们四个,分别守在大桥两侧,然后……” 次日晚五点多钟,四个人分别乘坐出租车来到惠源街。惠源街是烟州市最繁华的街区之一,大厦林立,晚间灯火齐明,如置白昼。这条街甚至整座城市的立体图都存在脑海中,会按照需要自动缩小或者放大比例。不知道其他人感觉如何,练金阳体内周期性的阵痛使他热血沸腾,每一次使用能力时他都有这种体会,而这一次却在即将到来的行动之前便发作了,也许这就是当年的诅咒给自己的最后警告:如果不全力以赴地完成任务,生命就会被这种阵痛终结。 练金阳看了看表,已经是五点五十分了,调试了一下眼睛的焦距,使其如同望远镜一般更加清晰地观察着每个进进出出的人。蓦地,他的眼睛瞄到三楼的窗户,居然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穿着很职业化的黑色西装,秀丽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 “小琪?”练金阳心脏开始难以抑制地狂跳,“她不是有重要事情吗?她来干什么?”事出突然,他本来心无旁骛,摩拳擦掌正准备放开手大干一场,可黎琪却突然出人意料地出现在现场,只剩下三分钟了,万一动起手来伤到她,自己会内疚一辈子。他决心已定,猛地从立交桥上跑下,直冲入商场的出口。 韩早看到他突然疯了一般跑进振华商厦,连忙打手机问道:“金阳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进去了?我们不是说好在外面等吗?” 练金阳心慌意乱地编谎:“咱们谁都能看到360度的周角,你们三个人留下监视就足够了,我突然看到一件漂亮衣服……” “都什么时候了?”韩早忿忿地喊,可电话已经关掉了。国庆和柴焕英跑到韩早面前问:“怎么了?” 韩早无奈地摇摇头:“没什么,我听说他最近交了个女朋友,就是那天被国庆救下来的那个,可能是想给她买衣服,他也不想想我们谈恋爱根本没有意义。好了,你俩快回到原先的位置,咱们继续监视!” 练金阳不停地拨开前面的人群,疯了一般踩着电梯上了二楼,来回察看。他只能感受到同类的准确位置,却难以对普通人进行定位。他尽可能地使自己镇定下来,侧耳聆听,收集来自身边几百平方米内的声音讯息,打算捕捉到黎琪。然而耳边却是诸多杂音,他本打算放弃,却陡然发现几句年轻姑娘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对面工人体育馆今晚六点整有重大科学发明的新闻发布会!听说有人发明什么能大量制造氧气,绿化空气的机器!” “这也太玄了吧?氧气能那么容易制造出来?” “你别不信,我也听说了,发明家还是个女的,今年也就是二十六岁,听说还是个博士呢!” “这没什么奇怪的,现在搞高科技的和挣大钱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往后的世界就是年轻人的天下……” 第十话 虫变(6) 练金阳感到不大对劲,但迎面三十米外突然出现黎琪的身影,她正欣喜地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男装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自己,不用说,这男装肯定是给他买的。练金阳心里一阵酸楚,骤然间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而且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面对她,连忙一个闪身,背对着她躲到了一处角落,这才认真地思考起来:“那几个小女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黎琪所说的重要事情,也就是她人生重大的转折点,难道就是工人体育馆的演讲?六点钟的演讲,她之所以在还剩几分钟时间内徘徊在商场,除了她对自己的专业发明十分自信以外,一定是还想顺便从这里买套衣服给我……可按照这个速度,她走出门去应该正好是五点五十五,然后刚好会在六点到达体育馆!她……难道她就是‘那个人’要杀的目标?我准备了十年,就是为了要亲手杀害自己所爱的人?” 他心潮激涌,一时头晕目眩,但紧迫的时间却不容他拒绝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他当机立断,跑到超市保安眼前,急匆匆地说:“师傅,我刚才看到有人偷了好几包东西,就是前面那个穿黑西装戴眼镜的女的!” 保安吃了一惊,忙跑过去打算询问。练金阳趁着这个机会一阵快跑,来到一楼,这时候距离预定的动手时间只有十五秒左右,而黎琪仍旧没有下楼的迹象,她虽然善于辩论,却不通事故,说不定会和保安吵起来,一时半会一定上不来。他再返身回望对着惠源街的出口,也许是晚饭时间到了,出口来往的人越来越少,等他越发逼近出口,就只能看到一个拎着大包食品的胖子了。 练金阳本该舒口气,可他没有。他始终没有忘记“那个人”临终前的话,他要自己和朋友们一起拯救这个被误导的世界,难道黎琪的演讲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毁灭性的影响?不可能的,她和自己的志向一样,也是为了拯救世界。 耳畔又响起了小川死前愤怒的反问:“拯救世界?你们怎么就不拯救拯救我?我难道不是这世界的一部分?”练金阳幡然醒悟,他终于明白仍然不能轻松下来的原因,自己既然改变了即将发生的事情,那难免会产生副作用和牺牲者,黎琪不出这个门口的话,那个胖子就有可能代替她被自己的同伴杀死!他虽然与自己素不相识,可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千钧一发之际,练金阳终于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决定,既然不能让任何与此无关的人白白死掉,唯有……他一把揪住那个胖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猛地拽到后面,并推了一下。那胖子在地面上翻滚了七八下,撞进了墙角的自行车堆里,食物撒了一地,周围的人们看到此情景都惊呼起来。在那胖子的咒骂声中,练金阳坦然地走出了出口,在这一瞬间,他有种将肉体重新还给母亲的凄凉感觉。 眼前的三个好朋友也面呈讶色,四人八目相对,空气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滞了几秒钟,这对虫类而言,已经是相当长的时间了。韩早首先反应过来:“金阳,你……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现?” 练金阳从未感到如此释然,他莞尔一笑:“我也是才发现,不知不觉就按时出来了。” 柴焕英淡淡地问:“你的意思是说,目标就是你?” 练金阳点点头:“你就这样理解吧。你要杀我么?” 国庆向练金阳身后瞧了瞧,问:“你在隐瞒什么吧?那个胖子是谁?”话音未落,他手里的蛛丝已经迅捷地伸向自行车堆。 练金阳惊异之下,连忙向国庆冲去,企图拨开他的手,但这一动作被国庆误解了,虫类的原始本能认为任何不经同意便向自己靠拢的同类都具有致命的攻击性,于是国庆狠命一挥手,带有穿透性的蛛丝向练金阳的脸上挥去。练金阳的本能也在那一瞬间超越了友谊,狠狠一拳砸向国庆的腹部,国庆连连挥出更多的蛛丝企图制住练金阳,可练金阳距离他太近,而且力量极大,拳势密如暴雨雷霆,几声肋骨断裂的巨响,国庆喷出一大口血,惊怒交加地吼道:“你……啊!”便躺倒在地。练金阳的肩头也被攻击性的蛛丝扎伤,皮肉都翻了出来。 剩下的三人都被这突然之间的变故吓呆了,同样是残酷的虫类本能,使他们迅速调整体能进入了战斗状态,而没有花费一秒钟去为死去的同伴悲伤。韩早对要不要主动攻击练金阳还有些犹豫,但柴焕英却是纯粹的利益至上主义者,他想也没想,便闪电般出手了。 练金阳迅速闪过他的第一击,然后操起双拳,暴风骤雨般射向柴焕英,可柴焕英在来不及躲避之际正面当胸承受了好几拳,也只是倒退了几步。练金阳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皮肉像盔甲一样的结实,而且十根手指头都有着强大的穿透力,尤其是指甲,蓄满了迅速致人死命的毒液,像真正的蝎子一样,而且毒性是普通蝎子的数十倍。 韩早虽然面上犹豫不决,可狡猾的虫类本性却在一刹那间尽显无遗,他在练金阳背对着自己并向自己这边移动时,迅速挥起双手。练金阳猛然听到脑后一阵阴寒入骨的劲风袭来,急忙纵身往高处跃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左腿肚子上被韩早螳螂般的手刀划过,布料迅然碎散于风中,血也沿着弯月的形状喷溅出来。练金阳惨叫一声,落地后一瘸一拐地努力向惠源街外跑去。 柴焕英转而对韩早说:“他受了伤绝对跑不了,我们分两路包抄合围他。” 一路上练金阳成了破坏者,他所过之处刮起了小型的旋风,不住地旋开随手可得的自动饮料机、垃圾桶、公园石凳甚至摩托车向身后追击的柴焕英砸去。柴焕英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遇到这些也都很轻易地躲开,顿时半条惠源街都如同瞬间遭受重型炮火的袭击一般,变得面目全非。尽管练金阳很小心地投掷重物,可被柴焕英躲开或者挡开后,都免不了砸伤路人,一路上惨叫声不绝于耳,听得练金阳心慌失措,但他仍然要继续跑下去,把柴焕英引出能够威胁黎琪生命的范围。 昆虫之间的搏斗往往持续不了多久,在几秒钟内就足以残酷地决出生死。柴焕英双手十指暴长,僵尸一般的长指甲隐隐散发着紫红色的毒光,练金阳身边再无任何重物可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柴焕英从半空中俯冲下来。 就在柴焕英认为自己必胜时,练金阳突然张开嘴,向柴焕英近在咫尺的脸喷射出一团水气,柴焕英一声惊呼,想再次拔高,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借力了,那团水气喷洒在他面部后迅速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不到两秒钟,那张脸已经成为一团活生生的肉酱,在不停地蠕动,整个眼珠都浮了出来,落到地上,场面惨绝人寰。这是蚂蚁真正的武器——蚁酸。练金阳从未在人前使用过蚁酸,柴焕英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到惊奇,便失去了生命。 第十话 虫变(7) 然而练金阳的味觉也开始模糊起来,他知道在给柴焕英致命一击的同时,自己也被长长的毒指甲刺中,这种蝎尾的毒液无论刺中何处皮肤,效果都是一样的。如果练金阳能够安下心来通过蚁酸向体外排毒,倒是有可能活下来,但韩早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那一双不亚于历史上任何名剑的螳螂手刀,已经从背后深深刺入了练金阳的身体。 练金阳悲怆地怒喝一声,转过头来,而韩早已经见识过蚁酸,他便精明地用力攫住练金阳的身躯,不让他回过头来。尽管练金阳的力量比韩早大得多,但只要动一下,这双利刃便会在体内疯狂地搅动,昆虫的特性使得练金阳暂且不会停止呼吸,可眼下他真的没有力气再作反抗了。 韩早开始冷笑了,他的笑声比柴焕英还要阴沉奸佞:“金阳,你一直在跟我演戏,我太了解你了,难道我会看不出你的意图?那个女的……就是我们那天救了的那个女人,她现在是你的女朋友,是吗?你说你蠢不蠢,我们这些人根本不能繁衍后代,你明知道还在lang费时间!我之所以将计就计跟着你来这里,并不是要放过她,我知道我们几个单打独斗没人是你的对手,所以不能让你有机会各个击破,现在我很轻松地弄死你,回头再去工人体育馆杀了你的女朋友,给你殉葬!” 练金阳勉强地抖了抖绛紫的嘴唇,无力地笑着:“你……你……你做不到了……” “别再跟我玩虚张声势了,”韩早不屑地说,“你准备好了吗?” “你呢?”练金阳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蚂蚁都有六条腿?” 韩早陡然间发现练金阳的腰间突起了奇怪的肉瘤,像一只发育不全的怪肢,正拖着一个从振华商厦拿来的喷雾杀虫剂。韩早惊恐万状地张大了嘴,想要把双手从练金阳体内抽出,但那个杀虫剂已经在无情地填到他的嘴里,阻住了氧气的流通,并喷射出恐怖的气体。 韩早面呈死灰色倒下的同时,双手也从练金阳体内抽出,大量的鲜血开始涌泻,他知道自己最多还能坚持十分钟。 他没有空悼念自己的好友,况且在友谊与生命之间,不仅昆虫,人类也会选择生命。练金阳并不是想要活命,他只想保护好黎琪的生命,但他不放心,生恐“那个人”的预言实现,他一定要去看看黎琪究竟在讲什么,这也是黎琪所希望的。 就这样,味觉、嗅觉、听觉,视觉等感官在渐渐地模糊,可昆虫超强的触觉和第六感知能力仍然支持着他跌跌撞撞地向既定方向走去。花了足足七分钟,他才跳上了二楼的大堂——血淋淋的他是不可能被允许从正门进去的,他再次使用“能力”的结果就是继续缩减自己的寿命,然而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多长时间真的不重要了。 练金阳来到二楼大门时,听到里面嘈杂得像文艺晚会,大量的照相机与摄影机的闪光证明记者数量之多,乃至自己进去后没有任何人注意。假如这是一场纯粹的学术报告,自然不会有这么多人听,可这容纳上千人的会场已经快要挤爆了,显然也是黎琪作为美女科学家的品牌效应。 视觉虽然变得模糊,可他仍能看清坐在台中央讲话的黎琪,只是看不清表情,只能通过声音的高昂来判断她的激动与自信。那些记者并不关心她的研究成果,多半在问她有没有想要进入娱乐圈的打算,或者男朋友的标准。黎琪似乎很不高兴,一再强调要跟上本次新闻发布会的主题。 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好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教授,他站起来问道:“黎小姐,你真的认为自己的发明是一件有益于人类的发明?”众人都是一阵惊呼:这不是顾传书吗?大家都知道最近这位遗传学的巨头顾教授发明了一种能够继承前辈知识的超强记忆药液,目前制作经费昂贵,要是真的能大规模生产,教育界将会有一场革命,在当今国际,除了香港科学家程科之外,他恐怕算得上最著名的华裔学者。据说这人是个怪才,脾气跟他的才华一样大,除了自己的演讲,他从不参加任何别人的学术研讨交流会,这次竟然破例参加,也算是青眼有加了。可以说,烟州虽小,今年在国内科学界里最耀眼的两个奇人竟然在此碰面。 黎琪属于一门心思搞研究的学术狂人,并不认识他,而且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科学上的挑衅,微笑着说:“当然,这毋庸置疑。” “我看未必!能在百年之内制造大量氧气改变大气成分,这的确是惊世骇俗的发明,这我承认,可这决不是伟大的发明!真正伟大的发明必须有益于人类的发展和繁荣,而不会产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副作用!” “这怎么讲,请赐教,我洗耳恭听!” “黎琪小姐是化学家和气象学家,可能不一定知道在恐龙之前,什么生物称霸地球?” 黎琪正色说道:“您小看我了,我的父亲就是生物学专家。3亿年前的石炭纪,巨型昆虫称霸地球,它们的体形超过现在的同类百倍甚至千倍,脸盆大的蜉蝣和蝎子、吊兰大小的蜘蛛、5英尺长的千足虫,尤其是一种翼展可以达到1米的蜻蜓,相当于现在老鹰的大小,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大的昆虫。我说的对么?” 现场对此一片惊呼,并对眼前的美女科学家如此广博的知识感到敬佩,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黎琪针锋相对地问:“我已经回答您的问题了,但不知道您的问题跟我的发明有什么具体关系呢?” 顾传书教授也冷哼一声说:“你能说说造成巨型昆虫产生的原因吗?” 原本极善雄辩的黎琪突然怔住了,仿佛突然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正当记者们费解的时候,顾传书才森然说道:“怎么?黎小姐?没话说了吗?那好,我替你说下去。昆虫是通过它们身体上的气孔系统来‘呼吸’的,气孔连着气管,而且由上往下又附着更多层的越来越小的气孔,由此把氧气送到全身。在目前的氧气水平下气孔系统的总长度已经达到极限,超过这个限度,氧气的水平就会变得不够。因此,根据这一该构造,可以有效判断,氧气含量的多少对昆虫的形体大小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也就是说,在高浓度氧气环境中大个头的昆虫就有进化上的优势,它们可以获得更多的氧气。在3亿年前的石炭纪,氧气占空气成分的比例是35%,而现在的氧气成分只有21%,也许在你的发明真正用于实践之前,氧气的成分会不断地减少。” “哼,”黎琪为了恢复自信试图笑了笑,接着反驳道:“您什么意思呢?您该不会是说,我的发明会让昆虫的体积变得越来越大吧?可当年的巨型昆虫不也是自然消亡了吗?” “您说得好。当年的地球是一个完整的、纯绿色的自然生态系统,它可以自给自足,自我调和,因此在巨大的昆虫妨害了其他种族繁衍的时候,就成为了生命前进的桎梏,大自然便会制造出不利它们的环境,使得它们渐渐消亡。地球会定期进入大冰川时代,消灭这些过于旺盛的物种。可自从工业革命,或者干脆说从人类诞生之后,地球就在一点点地变得丑陋无比,而现在,臭氧层被破坏,洪水暴发,冰川融化,酸雨增多……地球已经在走向毁灭的道路了!就像我们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和历史一样,是一维性的无限延伸,不会再回头重来!全球变暖的加速,二氧化碳的增多,地球不会再有能力自己调和了!如果地球是人体的话,那体内的白血球也失去了效力,该是‘服药’的时候了。虽然你的初衷我很赞同,但万一会引起昆虫体积的变化,那后果就是不堪设想的!地球环境变得再差,也是我们人类的星球,可一旦被人为地氧化,昆虫就会无限制地增长,你要知道,灵长类生物不是唯一有可能成为智慧生灵的生命!如果没有几次大冰川的封冻和大陨石的撞击,鱼类、昆虫、恐龙都有可能进化到具有高级智慧并统治地球!如果你们不想看到人类退化到猴子的地位,如果不想看到满大街的蚊子和苍蝇在开车兜风或者喝茶看报纸,那就请你从现在起取消这个计划!” 第十话 虫变(8) 黎琪面红耳赤:“你是不是科幻电影看多了?你这是讳疾忌医!我告诉你,这计划决不会取消,不仅如此,既然你们不相信我的发明,那我就当场做给你们看!让你们看看它是否能净化空气!看看能否让这屋子里的蟑螂变得比你大,比你聪明?” 练金阳如受雷殛,终于明白了一切:“那个人”的做法虽然极端,但初衷却真的是为了拯救世界!他没有力气拨开重重的人群,也被办法冲破保安的束缚,他的生命还剩一分钟,必须要做点什么!此刻的他还可以再拼命使用一次能力……他立即凝聚起全身的力量,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和意志从未如此强大过,他已经能感觉出黎琪的脑细胞在微微地颤动,两人的内在世界终于通到了一起! 黎琪还想说出更激烈的话来,可在那一霎那顿住了,仿佛时间停止了前进,进入了永恒的凝固。 她看到眼前是一条冰冷而潮湿的小巷,昏黄摇曳的灯火时隐时现,一个身材细长,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凶狠地喊着:“给我松开!”随即将一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那人拼命地挣扎,并喊着:“我没有钱……”可以看得出,那个受害者似乎受了什么重伤,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年轻人把抢来的古怪箱子打开,取出一根针管形状的物品,哈哈笑起来。受害者无力地喊着:“把东西还给我……这对我很重要,这不是毒品,你不要拿走!” 正在此时,五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系着红领巾,全身脏乎乎的,还流着鼻涕,一边疯闹着追逐。黎琪一眼就认出——尽管当时只是个孩子,那个拿着皮球的孩子正是练金阳! 年轻的强盗以为有很多人朝这边来了,便匆忙把针管放到怀里,慌慌张张地跑进黑暗中。练金阳首先发现了眼前的受害者,惊讶地叫道:“快看!”大伙冲过去把他围住,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稚嫩的面孔迎着忽闪不定的路灯灯光,都有些掩饰不住的惊恐。 那个受害者神志略清,颤抖着说:“好孩子……今天是什么日子……?” “星期二。”韩早喃喃地说。 “9月12号。”国庆补充道。 “我是问……今年是哪一年?” 练金阳以为他头部受到重创,失去记忆了,忙来扶他:“叔叔,我们送你去医院吧,你先坚持住!” “我……我不行了,快告诉我!哪一年?” “200x年……你问这个干什么?” “呵呵,果然出现了误差,整整十年哪!……咳!”那人不住地吐血,“孩子,你们认真谛听着,我被……被那些可怕的坏东西追杀,我来自……咳咳!本来调好了20xx年,可是……被它们打坏了仪器……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咳咳,我还没来这里之前就被它们咬成致命伤,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我只能委托你们帮我完成任务……拯救世界!” 练金阳兴奋地问:“拯救世界?真的能拯救世界吗?” 小川也急忙问:“叔叔,能不能让我过好日子,买大彩电,天天下饭馆啊?” “呵呵……”那人浑身颤抖,想来是因为剧烈的痛楚,使得他的话断断续续,“你们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只要你们把那箱子里的针管拿出来……注射进身体里……” “什么?”柴焕英吓得喊了声,“打针?我最害怕打针了!那针管和蝎子尾巴一样粗!” “你们打完了针,就会有超过普通人的强大力量……这是我们为了对抗它们……牺牲了无数的同胞才获得了它们的体液……经过全世界最顶尖的科技精英才制成的……” 练金阳从小就生活在无忧无虑的幻想中,始终相信自己有一天能碰到奇迹,获得神的垂青,他毫不犹豫地拿过箱子,随手捡了一根针,咬咬牙,扎进手臂。为了表明勇敢,韩早、国庆也都陆续效仿,小川听说“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也跟着去做了,柴焕英见大家都这样做了,只好也哆嗦着去摸最后一根针。 “现在,作为交换……你们要帮我完成一件任务……十年之后,也就是20xx年的晚上十七点五十五分零二十八秒……从惠源街市中心工人体育馆对面的振华商厦出口走出的人……无论是谁……你们都帮我杀了他……!” “杀人?”五个孩子都傻了眼。 “现在的你们要杀人是很容易的……” 练金阳被这种要求吓得一阵颤抖,手上不由自主地一用力,竟将那箱子摁成几片。大伙见到此情此景,也都惊呆了。韩早半晌才合拢惊讶的嘴,摇摇头说:“虽然我们有可能变成超人,但我们不能杀人啊,杀人是犯法的,我将来的愿望可是要当超级警察的……” “在我们的生存受到威胁的时候,杀敌的人就是英雄……” 国庆自以为聪明地说:“咱们把他送到医院去就行了,他说杀人咱们就一定要杀?” 那人冷笑着说:“我不属于这个时代,一旦死去,连灰也不会剩下……我在这箱药液利加入了液体定时炸药……你们如果在规定时间内完不成任务……你们就会死掉……为了不让你们的超能力恶性散布危害世人……那药液里还有绝育的成分……也许你们听不明白,但你们现在的记忆力已经非比寻常,可以……可以记一辈子,等你们长大了,再好好品味其中的意义吧……你们记住……不需要去了解目标究竟是谁……但你们只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一定能……拯救世界……!” 眩目的白光闪过,黎琪又回到了万众瞩目的发布会讲台,她使劲眨了眨眼,发现场内的数千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在这样的场合和如此激烈的学术争论中突然走神。 黎琪又看了看那位顾传书,他也在等待自己的回答。黎琪定了定心神,深深吸了口气,朗声说:“各位,这位老先生说得极有道理。我的发明现在还在试验阶段,我打算改变方向,发明制冷仪器,从降温的方向控制全球变暖的趋势……” 众人都有些惊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猛然改变做法,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激烈的掌声,人们看到了她能够充分听取长辈意见的美德,以及无副作用无污染地改造人类家园的坚强决心和高尚人格。 也就在这时,大厅的地面传来了微微的颤动声,但这声音早就被喧闹的人群所淹没。唯有在墙角奄奄一息的练金阳捕捉到了……是的!那箱子里原本不止五根针管!那个抢劫者拿走了第一根针管!他一定是在角落里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从而也参与了刺杀黎琪的行动!现在的黎琪已经被自己改变,被改变了的黎琪也同时改变了历史,可这个人又怎么会知道?他既然能在地下生活和行动,无怪自己和四个同伴十年中从未感受到他的气息存在,那他的能力多半是来自巨大的蚯蚓!这是最难缠的对手,它会在泥土中很好地隐藏,并在地下行进,只要你在地面上就永远不会安全!自己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阻挡它吗? 练金阳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捍卫自己在失去生育能力前提下得来的来之不易的爱情!他一定要守护自己心爱的人! 不论地球的未来属于人类,还是属于虫子。 刘言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身,用皮鞋来回碾着一条粗如蟒蛇、正在翻滚的怪异东西,直到它不再动了,才跺跺脚,向练金阳走来,练金阳一阵头晕目眩,他从自己愈发激烈的心跳中已经能感受到对方难以形容的可怕力量,但刘言向他伸出一只手,将他扶起。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1) (5-A,户主:石劲一家三口) “请进!随便坐!家里没怎么装修,挺寒酸的,别见笑啊!来来,喝杯茶水!” 不但尹心水对刘言一反常态的过度热情感到吃惊,尹心万本人也有点莫名其妙,他常听堂妹说自己的男友人挺好,就是性格孤僻,无精打采,可眼前这人显然不是这样。 刘言快速从冰柜里掏出冰棍、冰镇可乐递给尹心万,然后又切了西瓜,这才坐到沙发上。尹心水忙说:“哥,刘言傻乎乎的,不过人还不错。” 刘言对尹心水说:“我们先聊一下,你先去忙吧。” 尹家兄妹又愣住了,尹心水想,我哥是来看我,顺道看看妹夫怎么样的,你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尹心万倒觉得刘言不赖,就说:“小刘,你平时有什么事的话,就去市博物馆找我就行了。我们那里不但有古生物展览馆、古文物展览馆,还有大量的藏书,你可以去看看啊。” 其实尹心万不过是没话找话说,他是双硕士文凭,跟刘言这个层次低下的一线工人没什么交集,也不可能谈到一块儿去。 刘言却说:“好啊。其实我对古物很感兴趣(尹心水想,从没听你说过你感兴趣),真的。不过我虽然去过,但那都是对大众开放的时候,我听说博物馆经常举办一些私人的拍卖会,还有上流圈子、科学界内部的交流展览,我很想弄张票去看看,但又没这个权力。这不正好,你是副馆长,可以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尹心水这才明白过来,她就知道刘言这么实际的人不可能凭空对一个人这么关注,这难道跟他自己的秘密有关?如果是这样,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堂哥被扯到这件事里来。 尹心万刚要回答,尹心水的手机响起来,接过一听,里面传来了杨兆林的声音:“心水,有个重要案件,你马上回来!”也许是怕引不起尹心水的重视,又说:“你还记得年初逃犯郑国勤的事儿吗?” 尹心水的心剧烈一跳:“当然!去执行枪决任务的武警和法医都不见了,但满地鲜血,现场没有一个活人……关于这件事,上面讳莫如深不是吗?” “一两句话说不太清楚,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一下正好让刘言“得逞”了,尹心水虽然不太放心刘言和堂哥交谈,但事态紧急,也只能尽快赶到单位了。 匆匆乘车来到局里,发现迟明涛、董炎几个领导和同事都在审讯室。她从窗口望进去,见里面正坐着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神色慵懒,耷拉着脑袋,一头乱蓬蓬的头发。 杨兆林凑近她:“你来啦?” 尹心水吓了一跳,随即正色问:“这人是谁?” 杨兆林就喜欢看尹心水严肃庄重的表情,呆了几秒钟才说:“嗯,杀人犯,他把他儿子科室的几个同事都杀了,听说他以前当过兵,还是个格斗好手,咱们好几个人差点儿没按得住他。” 尹心水愕然:“什么?他?……真是不可貌相,那几个同事欺负他儿子吗?” “那倒真不清楚,正在审呢。” “那怎么不一并把他儿子带来问问?” “他儿子前些日子出车祸了,现在是个植物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杨兆林看得出来尹心水在想什么,“你不用乱怀疑了,我们从交警一大队调出了那次事故报告,确实是意外事故,跟他儿子的同事没有关联。” “那他是不是迁怒于儿子的同事了,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 “也有可能,不过这人的性格不像是迁怒于人那种……其实他住在你对象那栋楼的五楼,我本来不想说……” 尹心水吃惊不小:“是吗?”但她完全能觉察出杨兆林隐含的意思:“刘言那栋楼上总出刑事案件,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刘言本人也是个杀人犯!” “这不是我要干的!是人家逼迫我的!”审讯室内突然传来犯罪嫌疑人情绪极度失控的狂叫。 迟明涛厉声说:“那你就老实交待!石劲,如果石晓峰有生命危险,我们号召局里上下帮忙筹钱!但你必须说明白你的罪行!” “好……好吧……”石劲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抓了抓脑袋上乱七八糟的卷发,这动作太过迅猛,让尹心水一阵恶心,觉得他好像要把自己的头皮血淋淋地扯开一般。 录音机随着墙壁上钟表嘀嗒嘀嗒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记录着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在尹心水的脑海里形象地重演了那一幕…… 石晓峰死死地皱着本来就不精神的眉毛,一路没头没脑地乱走一气,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不明白,父亲石劲为什么总也不理解他的苦衷?甚至拒不承认那些令人难堪的事实? 就这样毫无目的,跌跌撞撞地行进,死神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石晓峰刚刚踏上一个丁字路口的人行横道,才想起了将弓着的腰直起,并抬头四下瞧着——尽管他瞧也是瞎瞧,却可以在客观上提醒司机这儿还有个人。他是那么地瘦弱矮小,又不识时务地走探头探脑,车在拐弯的时候很难看清楚。 正常而言,国内人行横道有个和它本身被制造出来所产生的作用大相径庭的特点:每每接近这里,原本匀速行驶的车辆也会立即疯狂地加速。车主普遍认为行人非常可恶,像蝼蚁一样挡路,这就好比有钱人好吃好喝却还嫌挨饿的穷人脏一样,好比公交车上有座位的乘客还嫌站着的乘客阻碍自己的视线欣赏窗外风景一样。 于是各种因素在这个时间和地点恰当地糅合在一起,终于酿成了惨剧。 石晓峰被那辆林肯领航员狠狠地碰了一下,骨头就像一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积木一样迅速坍塌重组,整个人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子,旋即一头撞在马路边的垃圾桶上,象征环保健康的绿色桶壁转瞬间被生命的鲜红泼满了残酷lang漫的写意。 等石劲和老婆所菲匆匆赶到医院时,大夫已经明确地表现出麻木的“沉痛状”:“对不起,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你们的儿子能够醒来的概率很小,我们正在尽最大的努力,即便手术成功,生命能够侥幸保住,也很难再开口讲话了,也就是……通常我们所说的植物人……请你们先交手术费五万元,只要成功,以后每个月都要至少准备八千元,用以维持延续生命和继续治疗……” 所菲本来就神经脆弱,一听这话几乎要站不稳了,歇斯底里地念叨着:“有钱……老石,我们有钱!对吧?快去跟老板说说,你对公司的贡献那么大,让他把原本说好的奖金和股份兑现给我们……维持一两年总是没问题的吧?” 石劲呆了呆,厉声道:“你知道什么?老板对我这么好,我又是他多年的患难之交,怎么能好意思说要钱就开口要钱呢?再说我这一辈子,只求贡献,不求索取……” “你放屁!别再恶心我了,虚伪的东西,我再也受不了你了!”所菲的情绪终于失控了,叫声愈发凄厉入髓,整个楼层都被震得瑟瑟发抖,“你自己摸着良心算算,我们娘儿俩听你吹了半辈子的牛逼,就是没吹出一毛钱的票子来!你给公司干了这么多年,说到贡献,一点儿也不比那些什么副总差,老板心里难道不清楚?老板口头上允诺给你这给你那,可实际上他当你是什么?不过就是一条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狗!你敢去问他要你本来就该应得的那份钱吗?不,你不敢,因为你生怕他会跟你翻脸,破坏你自己成天疯狂臆想出来的纯洁伟大的‘友谊’!你自己也清楚得很,你只要去要钱,他就一定会翻脸的!你对他来说有什么用?谁也不会把钱再花到一个什么价值也创造不出却自以为是的傻子身上!过去你这么瞎吹也就算了,可现在为了晓峰的命,老娘豁出去了,你不去是吧?行,你不去我去,他要是敢撕破脸皮不把股份兑现,我跟他拼了!”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2) “你敢——!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石劲的脸孔胀得发紫,他最不能容忍有谁哪怕是自己的亲人挑拨他和老板之间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感情,最不能容忍有人说他自己没本事挣钱,不受人尊重。 石劲和乾隆集团的董事长秦伯乾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发小,在学校又是同班同学,感情非常深厚。直到秦伯乾通过其有权有势的父母和官运亨通的哥哥帮助,下海成了大富翁,两人的差距才显现出来。石劲的父亲是个烈士,这才能够有幸和秦家同一大院,却不能给他任何事业上的帮助。好在秦伯乾动用关系把他弄进部队,这才能有姑娘看得上他。石劲很感激秦伯乾,暗暗下决心不给秦家丢人,不让别人把自己看成无能的后门兵。虽然时代因素造成了他与大学无缘,可他勤学苦干,很快成为部队里面有名的神枪手和格斗高手。在一次剿灭毒贩的战斗中,他为了保护战友而失去了三根手指,虽然获得了不小的荣誉,却也因此无法持枪,失去了继续呆在精英队伍的资格。 秦伯乾为自己的挚友鸣不平,并热诚邀请石劲加入自己的公司,并破格请他担任保安经理一职。尽管石劲已经残疾,不能再施展拳脚,却可以教给保安们各种有效的格斗技巧,那些保安虽然是些地痞流氓出身,却碍于石劲与老板的特殊交情,都尊称其为石大哥,况且他的格斗教学也的确令他们佩服,让他们在那个时代的圈内逐渐占据了本市第一黑帮的地位。石劲当然知道秦伯乾黑白通吃,但他本人更重义气。认为秦伯乾是自己的好兄弟与恩人,那些非法的勾当在资本原始积累时期纯属是某种必然,他也不去过问,只要自己不干坏事无愧于心便可。 为了报答秦伯乾,并表示自己不是白吃干饭的闲人,年过四十的石劲再次拿出旁人难以理解的吃苦精神,加倍努力工作和钻研技术,最终成为公司制造行业的主要技术人才,为公司争取到不少大的合作项目和外地市场。秦伯乾不住地答应要给他分红,并且要他持有一定数量的股份,可石劲总是摆手说没有必要谈钱,伤兄弟感情,因为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渐渐地,秦伯乾成为烟州黑道上的巨头,即使在纯粹的商界,他也能算进烟州前二十名的富翁,从单纯的娱乐行业扩展到了房地产,近来又兼并了一家药厂和一个养殖基地,光正式职工就有近千人,总资产已超过十个亿。此时公司已经从传统的粗劳力向科技化转型,技术人员和装备更新换代太快。公司每年增加不少海归和本地的博士硕士,石劲很快就吃不住了。但他理解自己的兄弟,毕竟办实业需要高科技,光凭经验是办不成大事的,自己不能占着位置却不立寸功,于是自觉地退出技术部门;由于保安部门增加了秦伯乾从各地军界挑选的拔尖散打高手,比自己强出太多,石劲感到莫名地悲哀,于是同时也辞去了保安经理一职。石劲的妻子所菲有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感觉,而石劲则认为自己所付出的远远不能报答秦老弟的恩情,绝对不能抱怨。他在临近五十岁前又刻苦学习英语、金融和会计,虽然不能在高层为秦伯乾出谋划策,可也算是鞠躬尽瘁了。直到近几年社会上对秦伯乾极其负面的传闻越来越响,石劲才心灰意冷,他明白那些公益电影院的观众、希望小学和灾区幼儿园接受慈善捐款的孩子们享受的一切都是秦伯乾用鲜血清洗的脏钱。 石劲终于决定彻底离开。原来他之所以为公司殚精竭虑,除了报恩和兄弟情谊,还为了念书不争气的儿子石晓峰打算。石晓峰智商中等,学习水平一般偏下,又不善于交际,身体素质又差,几乎一无所长。现在社会竞争激烈,高学历都很难找到理想工作,石晓峰大专毕业又能干点儿什么呢?思来想去,石劲便再次豁出老脸,恳请秦伯乾让自己的孩子进入乾隆集团,不管工资如何,只要能养活自己就心满意足了。秦伯乾倒是爽快地答应了,这更令石劲感激涕零。对秦伯乾来说,这样规模的大企业,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况且又是值得信赖的家庭出身。秦伯乾正好最近靠强买强卖兼并了一个业绩不错的制药公司登峰药业,打算以此名义发行股票,又嫌资金不足,好在有单觉金的女儿“做媒”,便和单觉金搞强强联合,一起推动药厂在深交所上市。这样一来,本来允诺石劲的二十万股份不仅能有不错的分红,并且上市最少也能炒到二十元,这笔原始股足以让石劲得到四百万元,成为有钱人。可石劲一直不好意思提这事,作为回报,秦伯乾把石晓峰安排在了药厂的核心技术部门,平时也只是打扫打扫卫生,没什么重活儿,每月可以拿两千元。 按说他赴汤蹈火了一辈子,是乾隆集团基层干部里面最大的功臣之一,甚至比那些中高层也毫不逊色。单位的人无不尊敬佩服自己,提到石劲这个名字谁都要翘大拇指的。他多次请单位的老职工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大家都拍着胸脯作保证,让他放心好了。可石晓峰自从上了班,就没见他高兴过,加上性格孤僻,也不爱说话,最终造成了父子间莫名其妙的隔阂。石劲性格刚硬,从不轻易向儿子展示父爱,可他在心里却后悔得痛心疾首——儿子再也不可能与他交流了,哪怕是一如既往地抱怨。 “不能去找老秦,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绝不去麻烦他!”石劲不顾所菲的哭闹,沉静冷漠地说,“我这辈子,只会让别人觉得亏欠我,我绝不会亏欠别人,这是我做人的品格!”他一甩手就离开了。他在单位和气老实,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谁也不肯得罪,但在家里却总是火气很大,母子俩都有些怕他。 将近五点,医院通知夫妇二人,石晓峰已经脱离危险,但也无法再开口说话了,请家属节哀。但与此同时,强调要保住生命,必须继续交纳费用。 深夜,所菲哭成了泪人,几近晕厥,最终,她决定去自己的小姨子那里诉苦。整整一个晚上,石劲蹲在家门口的石阶上狠狠地吐着烟圈,一边悲哀,一边愤怒。他爱儿子,也恨儿子——为什么偏偏非要被车撞,逼得自己不得不放下保持几十年的高尚品质和无私名誉,拉下老脸去向多年的至交索要钱财? 而所菲则已经决定,如果次日丈夫再不去找秦伯乾讨要原始股,就立即跟石劲离婚。石劲虽然不见得怕失去妻子,却很害怕外人看到传闲话,自己一生光辉完美,又岂能容忍离婚这个污点? 这时已经是清晨五点多钟。 电话突然响了。他多么希望是好久不联系的秦伯乾主动找到自己,坚决要给自己那份钱!倘若是这样,那自己勉强接受也不算丢人。 可这不是秦伯乾的号码,甚至并非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这是一个陌生的来电。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3) “你好,可以谈谈吗?” “您是?”石劲虽然对家人毫不留情地暴躁,但对外是非常注重自己的口碑的,不论对方是谁,都不能让对方感到自己情绪上的波动,况且电话里的声音虽然陌生,却平和安详,没有令人讨厌。 “我认识您,石先生。而且我知道,您现在非常需要钱,用来交付医院的费用。您想延长您儿子的寿命吗?” 石劲听得瞠目结舌,他不知道谁在恶作剧,可对方又绝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知为什么,他的嘴巴竟然比头脑先行动,不由自主地说了句:“当……然!” “那我就满足您的愿望。您现在走到楼下的垃圾箱前,将会从里面找出一个大行李箱,装着大约四十万元,具体多少我也没有数清楚,大约是这个数上下吧。您是不是快些下楼呢,来晚了只怕那些收破烂的给白白拿走啦!” 这话是用比较轻快的语调说的,而且有些俏皮,可它却如同重镑炸弹,带给石劲极其强烈而又新鲜的刺激。他不知道受到什么力量的驱动,立即站起身一路奔向楼下。换作平时,他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掏垃圾,即便现在他也难以忍受:垃圾箱上面堆满了臭气熏天的脏物,苍蝇成群结队地嗡嗡着巡逻。这究竟值不值呢?万一只是个恶作剧呢?也许自己听话地扒拉脏土的时候,会有不少等着看笑话的家伙从角落里钻出,指着自己毫不留情地嘲笑呢?自己一辈子的英名啊!比什么都重要! 电话又响了:“您要是只是因为不信任我就放弃的话,那我真为您不值。我不是白给您钱,这钱可是要还的。怎么样?还是放下架子去拿吧!四十万哪,您一个月的退休金也就是两三千吧,不吃不喝也得十三年才能攒出来呀。” 石劲下定了决心,他给了一个要饭的残疾人十块钱,请他去扒拉垃圾箱。谁知要饭的一指地上的讨钱罐,里面大小加起来也有千元。石劲咬咬牙,一面诅咒这讨饭的不得好饭,一边多给了一张五十元。要饭的讨价还价成功,便施展“专业技术”,三两下就拽出了皮箱。 石劲四下瞅瞅没人,一路小跑将箱子带回家,不顾那箱子臭气熏天,便放到饭桌上打开。箱子一张开,里面居然整整齐齐地摆着八扎钱,都是红色的百元大钞,散发出新票子独有的气味。 “看,我用实际行动赢得了您的信任,您这下可总算踏实了吧?” 石劲就像是踏上刑场的死囚一样长吁了口气,淡淡地问:“好……好吧。我不白拿你的钱,将来一定会还给你。你要多少利息?” “不着急,根据您的能力,估计也不可能在短期内还清,加上维持儿子的生命,那是个无底洞,几乎可以肯定,您还不清了。不过……”那人话锋一转,“我借钱给您的本意也不是高利贷。我是想求您帮个忙,您帮我办成了,这钱就是酬劳。” 石劲眉头抖了抖,感觉不妙,颤声问:“我就知道……!我能有什么本事帮价值四十万的忙?这位朋友,我虽然一辈子普普通通,可做人清白,犯法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 “您太注重自己的名誉,这其实不是件好事,可以这样讲,您这辈子之所以这么失败,就是因为您的世界观太狭隘,太固执。您认为什么是犯法,杀人是犯法吗?据我了解,您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呢!别看您现在一瘸一拐,可当年您的上司都称赞您是完美的杀手……” “你……你到底是谁?你是我以前的战友吗?”石劲的情绪激动起来,并非因为对方了解自己的过去,而是对方居然说自己本来自认为完美无瑕的高尚人生是失败的!“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我的事情的,但既然如此你肯定也清楚我是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杀人,我是为了执行任务,为了保卫人民财产安全!那些被杀的都是恐怖分子和歹徒,他们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你不要混淆视听!” “是啊……这么说,杀那些死有余辜的坏蛋,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为民除害的好事了。嗯,您这个思路很正确,我想我们说到一起去了。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想请您杀坏人,为民除害。” “你……你……!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实目的了……” “有什么不对么?我有钱,您有杀人的本事,这不正好?” “可谁来判定你要我杀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世界上的是是非非,原本就很难说得清。我不逼迫您,考虑清楚再回答好吗?我给您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您同意的话,事成之后我会继续给您钱的。四十万虽然不是笔小数目,可面对现在这样不合理的房价,也不能干点什么。所以这只是个定金,还有更多的钱在等着您。您考虑的同时,不要忘记您的儿子,他虽然在人间的医院,可他的灵魂在地狱门口游荡……” 石劲放下电话,面如死灰。 半个小时后,正当石劲心烦意乱之际,所菲回到家,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石劲狠了狠心,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所菲本来根本没打算和石劲作声,可听了之后不由得张大了嘴。两人沉默了许久,没有任何争论,但各自的思维都在异常激烈地波动。最后,所菲轻声说:“他是你的儿子。秦伯乾是烟州的黑老大,这谁都知道,他手里最少也有几条人命,你挣的工资和退休金,也不见得没有血腥。” 石劲明白妻子已经下定了决心,便颤巍巍地重新拿起手机,忽然,他发觉手机恰巧响了,接过后,他听到里面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个声音,却没有任何俏皮的感觉了:“您一定是同意了,是吗?” 石劲骤然感到不对头,厉声问:“你是不是躲在某个地方监视我?”他猛地发现窗帘没有拉上,对方很有可能躲在对面的某栋楼上。 “我这是街头电话,而不是手机,你也能听得出,不是吗?” 石劲被他将了一军,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但他优秀的特种兵本能驱使他对妻子眨了眨眼,然后闪出门外,并深深吸了口气掩盖脚步声,问:“你说吧,叫我杀谁?” “一共四个人。” “什么?四个?”石劲惊诧莫名,“我以为只杀一个!” “如果被发现的话,杀一个和杀四个也就没什么区别。但是,我不会让你被人发现的,也就是说,没有法律有机会制裁你。” 不知为什么,石劲感觉这家伙的语调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和力,让自己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好……好吧,在哪里?都长什么样?一次性解决还是一个一个的?”这个时候他已经跑到大门外了,这种反侦查的行动在过去的执行任务的军旅岁月里已经是家常便饭,这时,他敏锐地盯住了对面三栋楼中间的那一栋四楼拐角的窗户,那里有个不知好歹胖头胖脑的中年人正紧贴着墙壁半蹲着,用单筒微型望远镜向自己家阳台的方向窥视。尽管石劲也考虑过难保他身边还有同伙呢,可凭自己的身手,对付这样的三四个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他猫着腰,从浓密的草丛中沿矮墙的边缘缓缓地向那边的楼道移动。 可那胖子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的望远镜猛然下移,石劲明白自己被发现,也就不再掩饰,而是向上吼道:“别跑了,咱俩面谈!我需要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4) 那胖子却很夸张地长大了嘴巴,然后把微型望远镜朝里面狠狠一塞,顿时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石劲吓了一大跳,他清楚那胖子嘴巴虽大,可要吞下望远镜也有些困难,况且重点在于这样会出人命,自己只是好奇想跟他商量商量,并不想逼迫他,于是打算继续喊叫。 可那胖子已经把半个拳头大小的望远镜吞入了喉咙,在喉结那里卡住了,显得异常恐怖。随后他用力一砸,将窗户玻璃打得稀烂,接着笨拙地翻过去,啪嚓一声,毫无悬念地落到地面。 石劲惊恐得想要狂叫出来,却看到地面溅起了血色的浓汤,仿佛直接堵住了自己的嗓子。 电话又响起了声音:“你……”,石劲“啊”地一声大喊,将手机摔了出去,屁股撞到地面,又用双手支撑着倒退了好几步。 手机质量不错,并没有被摔坏,里面的人说道:“我很郑重地告诫你,不要试图窥探我的秘密。不然的话,下一个摔下去的有可能是你在医院的儿子,反正他也没什么知觉,摔成肉饼也不会感到疼痛。你呢,看上去你也并不心疼你的儿子,所以你也不怕这种威胁吧?” 石劲忙不迭解释:“别……千万不要!我是很自私,但我真的很疼晓峰,他比我的命重要啊!” “他比你的命重要,但不一定比你最看重的名誉重要吧?嘿嘿,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为什么那个偷看你家的家伙会自杀,不错那是我指使的,而且也是我命令他自杀。可这都是因为你的好奇心间接导致他的死亡。明白吗?” “好……好吧,”石劲有气无力地说,“你说你要我做的事情吧……”可他仍然没有放弃,而是推开自行车,蹑手蹑脚地骑上,一边问道,“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今天晚上八点钟左右,将有四个人乘坐松花江面包车到达东安区的梦蛟龙夜总会。你的任务就是把这四个人杀掉。” 石劲的自行车蹬得飞快,再有两三分钟他就能抵达公益操场旁的夜市,那里都是一些搭棚和摆摊的小生意人,只有两个拥有店铺的商家才有街头电话。全市只有那里有一家汽车美容店,而手机那边打电话的人不远处适才有人在谈论“给车装饰一个变形金刚标志”,石劲多年的侦察兵经验告诉自己,那人一定是在汽车美容店或者另一家店铺打电话给自己。 与此同时他也在考虑对方布置的任务,他只知道梦蛟龙的老板姓赵,与秦伯乾有某种对立关系。他并不是江湖中人,对此也不感兴趣,可多年在乾隆集团保安部里当领导,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事。秦伯乾常常跟自己的流氓手下谈论梦蛟龙夜总会,而不是跟公司的各个董事和其他高层领导谈,说明这个姓赵的老板并不是纯粹商业上的劲敌,而是秦伯乾在黑道上的对手。如此说来,目标四人晚上去梦蛟龙夜总会,估计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好吧……可我怎么认出他们呢?万一那里不止一辆松花江面包……” “十五分钟后我打电话告诉你出门的路线。你将在我制定的位置——是一家店铺门口下面的红砖底下找到一个黑色的垃圾袋子。里面有这四人的详细资料和松花江面包车的车牌号。另外,还有一个药瓶和一把玩具枪。等你拿到手,我会教给你如何使用。” “好吧……什么都听你的……”石劲使劲拖着他,这时他的自行车已经骑到汽车美容店的大门外,他侧过身,偷偷地向那边望去,只见一个瘦弱如同竹竿的黑脸汉子正在打电话,口型与自己手机传出的声音完全对得上! “好,既然你明白,我就放心了。再过十五分钟打电话给你。”说完那瘦子打了个电话,随即走出门,石劲抑制住激烈的心跳闪到角落里,并向外偷偷看去。 那瘦子四下张望了一下,紧接着凶猛地冲到大道上,一辆冷藏车猝不及防,当即迎面撞上,将那瘦子的肢体稀里哗啦地喷洒到前面的蓝色吉普车后面,备用轮胎霎时变成了血环。 不过电话没有立即响起,石劲估计打电话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来到现场了,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由此可见那人也不是什么鬼神怪物,也得需要眼线,只有亲眼看清自己的行动才会知晓。而且这人也的确毒辣,为了防止重蹈适才的覆辙,直接命令那瘦子过马路自杀!胖子和瘦子再怎么听话,再怎么没头脑,也不至于连想都不想地抛弃自己的生命啊!哪怕那人对他们有天大的恩义,或者掌握了他们的什么把柄,又或者抓住了他们的家人做人质,逼得他们自杀,也不至于这样决绝。当过特种兵经历过战火的生死考验,石劲完全明白人有趋利避害的原始本能,任何人都不会对死亡和疼痛毫不畏惧。 石劲见过太多的血腥,加上眼前就有两场残酷的事故,也没有太多的感慨。他盘算着,现在要是回去,少不了看到警察处理胖子死亡的现场,也许还会询问他。而这里的事故已经引起了大量人群的围观,正是拿走那东西的好时机,于是他照着吩咐,从指定红砖里面顺利挖出一个沉甸甸的黑色袋子,放进自行车的篮筐,然后慢悠悠地蹬车。 十五分钟过后,那人打来电话,石劲忙说:“我按照你的要求找到袋子了。”并趁机仔细听对方的呼吸声,以便确认对方是否完全知情。 对方平稳地说:“很好。你过半小时再回去吧,现在你家附近有警车。两个小时后我会打电话给你。” 石劲大大释怀,这期间还顺道逛了逛商场,一直磨蹭到中午十二点多才回到家里。 果然,热闹已经过了,现场只剩下黑色的污血残迹。石劲刚进门,所菲就满面惊惶地说:“你知道吗?你走的时候外面……” 石劲立即关好门,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子。里面又有两沓厚厚的百元大钞,估计有五万元左右。除了票子,还有几张电脑打印出来的个人资料。最后是一把玩具枪和一个大药瓶。 石劲示意老婆收好钱,仔细翻阅了一下那些打印资料。这些资料都来源于同一个公司的员工档案室。这个公司正是自己的挚友秦伯乾刚刚买下,归入乾隆集团准备大力推动上市的登峰药业。登峰药业是高科技企业,就连生产车间里面也都是研究生,而这些明显是高层研究所里面的研究人员的学历,竟然无一例外是博士,有的竟然是双料。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资料本来已经够详细了,可偏偏下面还有一些手写的注解,标明每个人的爱好、习惯动作和体能等其他数据。石劲想从字里行间看出此人的性格,可这字写得七扭八拐,毫无个人风格,他突然意识到,这是用左手写的!这人真的太狡猾了,几乎没有什么破绽可寻。 他看了看四人的相貌、名字以及其他重要简介,忽然想到,自己的儿子有可能跟他们是同事,电话那头的人为什么要杀他们呢?难道和他们有仇?这样的巧合也太巧了吧? 正这样想着,电话打来了:“石先生,我觉得你没必要想这么多。我听说,你儿子在单位并不受人待见,想必这些同事和他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好,不然他怎么会心不在焉地撞车呢?正好,他们是我必须要除掉的人,再加上我付给你钱,咱们的目标很自然地一致起来。” 太多太多的未解谜团,石劲心情沉重地拎起玩具枪,问:“用……用这个杀人?”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5) “你当年都能用手折断人的脖子。杀人很容易,只要想杀人,人的肉体在你眼里就会变得透明、脆弱、不堪一击。就好像医院里随便一根针管,万一注入空气,不小心打到脉里就立即致死。只要想杀人了,身边的任何东西都是杀人利器。这个玩具枪是东莞的玩具厂生产的,质量非常好,能打三十多米的距离,起码十米之内不会失去准头,实用性很强。对你这样的神枪手而言,这样的枪也能精准杀人。” “可我手上有残疾,我的左手没有大拇指和小指,右手没有食指,蹬车或者拿东西还可以,开枪的话……” “你别再跟我玩这些文字游戏了。这不是部队里面的长枪,你心知肚明。你两只手一起举枪,就没有问题,不是吗?” 石劲感到自己在被一层层剥皮,涨红了脸:“那子弹呢?” “子弹就在那药瓶里,自己看。” 石劲刚打开药瓶,就吃了一惊,里面装着一个模板,上面有四个直径较小的圆球形状鼓起。还有一瓶无色的液体,不太确定是不是水,既然能杀人,多半不是水。 “圆球是中空的,正好能装下那玩具枪用的圆形子弹。你先用我给你的钱到二手车专卖那里买一辆黑色玻璃,从外面看不到内部的旧车,再从家电市场上买一个用电池的微型冰箱放进车里面。接下来戴着手套,用针管把液体注入球形突起里面,然后放到冰箱里冻上几个小时。七点半之前你抵达梦蛟龙夜总会外面的停车场,然后从冰箱里面拿出它打开,就能得到四枚冰子弹。这玩具枪一次可以填发五枚子弹,你全装上去。弹无虚发,等你准确射入那四个人的口中或者鼻腔里面,子弹受到体温的热度会渐渐融化,只要有一点融入体内就会让他们毙命。随后子弹会在警察到来之前完全变为液体留在死者体内,法医也很难看出外伤。我制作这个费了不少心力,为的就是让计划天衣无缝,令你能避免法律制裁,使得我们达到双赢。” 石劲听得心惊肉跳,却又提不出什么反驳意见。 “没什么问题的话,准备一下,这就出发吧。你办完事后马上开车逃离,二十分钟后我会打电话给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派人及时赶到,替换下你,驱车逃离。你就随便逛回家好了,明天晚上,你家门口的垃圾箱里面又会有一个钱箱,你拿到后就可以给你儿子继续维持生命了。” “能不能等一下……?我想问问,你手写的注解里面,有这样几个毫无联系的词语:‘高压灭菌锅’、‘光照培养箱’、‘微卫星标记’、‘光合细菌’、‘郑国勤’、‘红波’、‘顾传书’、‘黎琪’、‘猴子’、‘引物’、‘盒子’……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对方一阵可怕的沉寂,竟然听不出呼吸声。少顷,对方淡然说:“这些是在特定场合——比如他们的封闭实验室里,他们在一起常说的词语。我也试图分析这些词之间的关联,但没有成功。也许你比较聪明,会看得出来?” 石劲骤然产生了奇妙的冲动,脱口而出:“你认识石晓峰,是吗?” “呵呵,你太不识趣了……” “好……好吧。我不问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我只想确定他们——你要杀的这些人——他们是不是真的犯了死罪,他们是不是真的坏人?看上去他们都只是一些科研人员……” “看你问得这么真诚,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们没有犯目前法律规定的死罪,但他们会让成千上万的人死掉,这是反人类罪。他们不是传统意义上道德沦丧的坏人,但却必须死掉。” “你……”石劲尽可能抑制住惊骇的情绪,“你既然这样神通广大,为什么不自己来干,来找我呢?” 对方沉默半晌,说道:“我信任你,一直如此。”说罢挂掉了电话。 石劲好好准备了一番,买了二手面包车和微型冰箱。抛去开车去梦蛟龙夜总会踩点的时间,剩下的几个小时都用来练习枪法。石劲能有二十多年没有摸枪,但开枪早在年轻时代就已经熟练得成为本能一样的技巧,他装填了一般的圆形子弹,瞄准射击,很快就进入状态。一时思绪万千,一方面他感叹自己命途多舛,另一方面他也佩服那个神秘人对自己的了解,但凡不是自己而换成别人,这些计划都会出差错而且一文不值,正是因为有了自己的身手,这计划就变得周密精细。尤其是那四枚子弹,只要多一枚就容易留下痕迹,而自己的枪法足够将四枚子弹弹无虚发全部命中,那圆形莫板能够装入液体的容积正好是液体本身的量,如此煞费苦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快七点了,石劲本打算吩咐妻子带钱去医院给儿子续命,可又想到妻子很有可能太慌乱而引起医生的怀疑,进而通知警方住院费和医疗费来源不明。而且今天连续有两个死亡现场,自己都在场,不知道有没有镜头拍摄下来,要是今晚在梦蛟龙夜总会再出现什么生死大事,恐怕自己很难不被警方注意,不如还是等过一阵子避过风头再说,反正医疗卡上还有几万块多年的积蓄,一时半会也用不完。 七点半左右,石劲的车缓缓停靠到梦蛟龙夜总会旁边的停车场。夜总会守着一个加油站,因此门口也不光泊着宝马奔驰,石劲的面包在其中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石劲拿起买来的望远镜,四下瞧着,终于发现了目标车昌河面包,里面并没有人。这样说来,人很有可能已经在梦蛟龙夜总会里面了,只要等待他们出来。 石劲虽然是特种兵出身,视力好且目光敏锐,但毕竟只见过照片,在昏暗少光的大街上,一个一个面孔辨认实在困难。无奈,他只能把眼睛转向面包车,看谁会向这边接近。 过了十五分钟,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劳累,石劲困得不行,连声哈欠,手却将玩具枪攥得更紧。就在他眼皮耷拉的当儿,夜总会二楼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旋即内部的呼喝嘶喊声也伴随着猎枪的怒吼倾泻出来。 “出事了?”石劲一怔,那小子没有告诉自己对方是否有枪,但早该想到这一点!自己身手再好,要凭一把玩具枪对抗四个有武器的人,难度相当大。更何况除非用枪逼住他们让他们乖乖就范,否则不可能同时找到让他们张开嘴射击的机会。石劲已经下定决心,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就必须赚到钱,要赚到钱,就必须完成任务。到时候如果失去了使用玩具枪的可能,自己就拼命夺下对方的枪杀掉对方。 就在这时,大门猛地被撞开,里面跌跌撞撞冲出来七八个人。石劲愣住了,这七八个人谁是谁呢?他们都朝那辆昌河面包的方向退却! 没等石劲下车追过去,就看到其中三个人各自持枪,将一个矮胖子扔在地上,并踏上一脚,叫骂道:“赵盛,今天饶了你的命,你那些手下再敢过来瞎逼逼,或者你报了警,你全家……”下半句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同伙拖走了。 另外还有四个人,看上去和持枪三人是同伙,但他们明显脚步不稳,踉踉跄跄,绝对不是经常打架的地痞流氓之流。石劲想确认一下,手机忽然响了,他匆匆接过,里面那熟悉的说道:“就是他们!干掉他们!我一直信任你!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6) 最后这句话明显情绪激动,让石劲一阵颤栗,只觉得电话那边那人不再神秘可恶,不再冰冷无情,甚至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亲和力。 这一切无比坚定了他的意志,他猫着腰走进,蓦地大吼一声:“刘美全!艾禾!” 有两人惊异地回过头,瞠目结舌。石劲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日子,手中扳机一扣,紧接着又是一挪一扣,轻微的两声响,正中那两人的嘴巴。 石劲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继续厉声喊:“涂景峻、吕川!”第三人忍不住一抖,但没有回过头,但石劲已经凑得很近,猛地将他扳过来,一枪射进半开的嘴巴。 他只知道自己杀对了人,但具体并不知道杀的都是谁,剩下的又是谁。而这时,他想要追杀第四个人的时候,持枪三人中最年轻的小子向自己这边举枪,石劲大骇,向一边躲闪,子弹火星迸射,在耳边狂笑。只听得另一人埋怨:“你妈个逼的,大肥,你剩点子弹不行么?这些废物死了算蛋?”接着高喊:“吕川,你自个儿应付吧!” 石劲的手机又响了,他猜一定是要催他快些下手,便咬咬牙,回身举起枪射击,但这一下并没有打中,那吕川忽然动作敏捷地闪避,并目露凶光,狰狞地向自己奔来。石劲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但从来没这样恐惧过,他强烈地感到这家伙不是来和自己同归于尽的,也不会和自己交手搏斗,这家伙很有可能会冲上来像野兽一样抓自己,并咬断自己的脖子。 想到这里,石劲便抛下枪,朝自己的车原路返回。吕川仍旧追上来,但他的动作很怪,遇到停着的车不但不从空隙中侧身钻过,反而爬上车顶再翻下来,虽然因此动作不太娴熟,可却令人奇怪地并不显得拙笨,倒是更显得凌厉异常。 石劲快要摸到车门了,可骤然听到后脑生风,想也不想,返身就是一记大范围扫荡鞭腿,这一下是他的得意之技,凝聚了他目前的全部力量,那吕川从高处扑下,脸部正好被鞋扫中,怪叫一声,就被狠狠地踹到三米之外,混合着含糊不清的呻吟,暂时爬不起来。 石劲想要徒手打死这家伙,也用不着五分钟,可五分钟对于此刻的情况而言有点太长了,他毫不犹豫地重新发动了面包车,然后红着眼睛碾过去! 吕川最后被车灯映照出的苍白面孔只转瞬间展现出对生命的渴求,旋即每个毛孔都射出了红艳艳的液体,重重地在车玻璃上洒满充满国画风格的大写意后,落向后方。一件坚硬的物品也飞了出去,落在那持枪三人眼前。 那持枪三人正要上车,其中领头的家伙突然又一把抓住盒子,带了上来,只听他们在激烈争辩:“你还要这个祸害干什么?”“你知道个蛋?咱们还可以再到别处做一次买卖,再挣这么一笔!”“这么多钱还不够你花?”“,现在哥说了算,开你的逼车!”…… 石劲茫然地盯着对方的面包车渐渐微弱变小变暗的车灯,这才想起接电话,电话里那人的声音变得疯狂和歇斯底里:“还没完!追上去啊!” 石劲愕然:“不是说好就这四个……?” “情况变了!必须干掉那三个人!把那个盒子拿回来,烧了!” 石劲正犹疑不定之际,红色的警灯尖啸着向这边靠拢……他已经没有可以抵抗的资本,只能木立当场…… 尹心水从石劲的角色中挣脱出,忙问:“我们的人已经布控了吗?” “你放心,他们绝对跑不出这个城市!现在省厅要求我们分三步,第一是彻底清查梦蛟龙夜总会,同时对以赵盛为首的娱乐业黑恶势力进行严厉打击。第二,全市布控,务必将三名乘坐昌河面包的持枪歹徒缉拿归案。第三,就是咱们分局的任务——将石劲杀人案侦破,让电话买凶杀人的神秘恶徒浮出水面!大家准备一下,咱们也要出发!” 尹心水刚要离开,忽然回头问道:“你说秦伯乾收购了一个药厂,就是登峰药业,那你说他还收购了一个养殖场,名字是什么?” 石劲怔了怔,回答道:“永……永兴渔业……” 尹心水脑子一片空白,随即满腔怒火与恐惧使得她难以自抑,匆匆别上枪,对杨兆林喊道:“你们先去!我要回家一趟!” 杨兆林预感不妙,本来要随她同去,可眼前自己是少壮派的主力,要是不服从组织大方向的安排,于前途不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尹心水,说:“你……你要小心!” 这一路再熟悉不过的风景竟然变得险恶异常,尹心水的心情很矛盾,只盼快点到达,又希望时光重头来过。她本以为自己和刘言已经心照不宣地订立了协定,互不侵犯对方的领域,并一直默认执行。刘言在哪里干活都是一样,反正他又不靠这碗饭讨生活,由此看来当初加入永兴渔业,就是他看清了这个公司的发展趋势——将会被秦伯乾收购。 “刘言!”尹心水高声喊着,仅仅摁了一下门铃,便不耐烦地用拳头捶着大门。 少顷,尹心万打开门,诧异地问:“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尹心水见他无恙,心情稍宽,但仍急切地问:“刘言呢?” “妹夫啊……”尹心万瞧见堂妹神色不对,可却猜不出原因,要说两人这段时间都不在一起,连吵架的机会也没有,怎么会突然这么生气呢?“妹夫说有点急事出去了……” “去哪儿了?”尹心水失望地追问,她压根就没打算得到答案,刘言怎么会对堂哥说出自己的动向呢?“那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你快告诉我!” “心水……嘿,你看,你和小时候一样,从来没变过,你说你这暴脾气……”尹心万无奈地摇摇头,“他只问我最近博物馆收到什么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没有。我呢,一方面我不可能告诉他这些,这属于秘密。二来我也真不知道。我跟他说,咱这博物馆虽然算是事业单位,可从大楼到内部展品,大部分是一位美籍华人巨富的,另外还有秦伯乾、单觉金等市内大鳄的赞助,比如里面有个烟州本地古玩的展览厅,其实就是秦伯乾的,咱展览馆说得不好听些,那不过是东周末年的朝廷,谁也不爱理睬。这位富豪倒是最近收藏了一些新展品,打算年底举办大型展览会和拍卖会,筹集善款捐赠贫困地区。妹夫就很不客气地问我要贵宾票,我想吧,我们都是亲戚,我不能不帮这个忙。但是普通观众票好说,贵宾都是参加拍卖会,能和最珍贵的宝物亲密杰出的人,没一个不是大富翁,贵宾票实在有限,必须有贵宾放弃了,那票的名额才能给妹夫。况且多少人挤破头要参加拍卖会呢,这其中不但有富豪,还有很多爱附庸风雅装内行的领导亲戚,各方面的面子都要照顾到,哪路神仙也不能开罪,是不是你说?妹夫也同情搭理,说弄不到也就算了。不过他竟然又问我能不能帮忙找个工作。我很惊讶,说小刘你不是干水产的吗?难道还有别的特长?况且除了史籍、古玩一类的工作,其他方面我也没有人脉呀。妹夫说其实自己也有鉴别古玩的眼光。我觉得他开始混赖了,就只能微笑,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可妹夫指着我手指头上这个玉环,说是乾隆年间回族人造的,我一听就吃惊得不得了,心想他怎么知道。你也知道了,你哥哥我其实也没什么钱,拿死工资,稳定而已。秦伯乾有一次请我吃饭,送给我这个,并且说明它的来历,还说他收集乾隆时期的文物也是为了迎合自己集团的名称,这样吉利,这些老板没什么文化,就是迷信……我也不好推辞……你什么眼神,你别生气,你哥哥行得正坐得直,这只是普通交际,不是什么贪污受贿,秦伯乾是啥人我清楚,不会和他走得太近……好了好了,所以我才明白妹夫果真不一般,还真有那么两下子眼力劲儿。加上妹夫又说了,自己是永兴渔业的,与烟州古玩那展览厅同属于乾隆集团,这么一来,顶多算是换个岗位,仍然是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秦总也不会有什么不高兴。再说,他什么都能干,当保安、清洁工、文物护理都可以,不一定非得体面,只要能在博物馆工作,尤其是古玩展览厅就心满意足了。这时候他接了个电话,突然脸色变了,说有急事,让我先坐这儿,就匆匆忙忙跑了……”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7) 话虽然说得七零八碎,尹心水却听明白了,怔怔地自语:“刘言……原来你是要进展览厅……那里到底有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开到指定路线,按照我的安排和我的人换车?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石劲竟然从中听出了关心,不由得一阵暖意,又是一阵愧疚,他抬头看了看迟明涛,迟明涛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回答。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对……对不起……任务完成得不好……” “还有,为什么隔了十二个小时才回我电话?你是不是被警察抓了?” “没……没有!我把车扔进石冶森林了……我戴着手套,戴着帽子,不会留下指纹和毛发……那四个人都被杀了……我……我现在不敢回家,能不能换个地方,你把钱给我……?” “不用你说,我也会换地方。至于那三个持枪的人,我会另外物色人手去弄他们。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会履行诺言,给你一笔大钱。等钱用光了,我还会再联系你。你现在别轻举妄动,不要给老婆打电话,更不能到医院看儿子。你现在在哪儿?” 迟明涛递给石劲一张白纸,石劲照着念:“在……在清济县石冶镇上……一家小旅馆。” “好,过一个小时你到石冶一中门口的小卖部买一大箱白象珍骨煲,里面有一个新手机,我们用它再联系,商量怎样见面交钱的问题。你的手机就不要再用了。” 电话扣上,迟明涛厉声问:“怎么样?搜索到大体位置了吗?” “电话应该从市中心海滨广场一带打出……” “立即布控,但不要声张……还有,马上派人去石冶镇,到一中门口。不过即便目标出现也不要抓人,跟随他看能不能吊到大鱼……” “那个……政府,”石劲插口说,“他派的人都是一次性的……很有可能会自杀保密……” 迟明涛点点头,说:“疏散一中门口的群众,全换上我们的人,包括来往的汽车司机!” 杨兆林放下电话,脸色大变,迟疑地望着迟明涛。迟明涛皱皱眉:“果断一点!什么事?” 杨兆林沉声说:“又死人了。还是一共四个,分别在不同地方发现,目测的话,死亡时间相差不久,应该是一个紧接着一个被杀的。” “那能不能查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潘队长说,这几个人原本都是赵天心团伙成员……” 迟明涛心里一咯噔。赵天心原名叫赵跃进,是和秦伯乾同辈的“老社会”,十五年前靠强行底价买下几条河上的采砂船,之后开设“天心沙场”发家,名字也附庸风雅地改作赵天心。现今的黑道名人“梦蛟龙”赵盛当年不过是赵天心的小跟班,由于同姓,还被认作干弟弟。后来赵天心被群众检举,又得罪了某大员,终于被彻底端掉。赵天心兄弟俩都进去了,两个光棍没亲人,赵盛就以“干弟弟”的身份毫不客气地慢慢接收赵天心的产业。因为他原本只是打手,不懂沙场生意,于是便变卖沙场和船,开设各类娱乐场所和洗浴中心,逐渐做大。赵天心团伙的外围成员因为罪孽较轻陆续被放出来,可赵盛翻脸不认人,从来不见他们,故而这个团伙随之完全土崩瓦解,原成员也都只能做点下九流的糊口生活了。既然石劲有提到三名不明身份的持枪歹徒从梦蛟龙夜总会劫持了赵盛,并开过枪,说明很有可能他们与这四个被杀的原赵天心团伙成员有关……愈来愈复杂了。 “可是……”杨兆林知道迟明涛怀疑那几个持枪歹徒,才补充道,“这几个人并不是被枪击致死,也不是被刀杀死的。他们……” 迟明涛猛地瞪起眼睛,炯炯闪光。 “他们致命伤的部位各不相同,比如头部、胸口、脖颈,不过都是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手掌印,边缘是皮肤烧焦后形成的。似乎能留下手掌印的‘杀人武器’把接触的地方烧得皮焦肉烂,死者承受了巨大的痛楚……” “行了,你也不用这么谨慎,怕我笑话你相信什么武侠小说的‘烈火掌’、‘火焰刀’吗?”迟明涛肃然说,“能留下手掌印的‘杀人武器’,那不就是手掌本身么?谁嫌得无聊要把电饼铛做成手掌形状并且用来烫死人?” “您是说……?”杨兆林顿了顿,问,“是说这个杀人凶手,和心水的男友很相似?” “现在还不能把神秘电话教唆犯和手掌印凶手归为一个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不是普通的罪犯。我们现在先控制住到小卖部的可疑人员,然后激怒那人打电话给石劲,拖延时间,以便我们的人能够缩小范围,锁定对方打电话的地点。” 半小时后,石冶一中门外又是另一番景象,尽管似乎仍有来回走动的路人,摆地摊的小贩,小卖部的老板娘,但一色都是警察。但又等了半个小时,仍然毫无动静,石劲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直到电话响了。 他刚接过电话,就听到里面狂怒的声音:“你敢?你竟然敢!你敢骗我?” 石劲本来就口拙,不知道如何辩解才能圆谎,那人说:“你不想救你儿子的命了是么?” 石劲一着急,脱口而出:“我……我当然想,可我被控制住了……” 他本以为对方会马上挂上电话,但对方仅仅冷笑一声:“是吗?警察不去抓危害社会的黑道老大,不去抓危害全人类的科学狂人,却来抓我!那些警察能给你儿子救命钱吗?” 石劲无言以对。 这时,他看到学校对面的小树林里走出一个人,那人穿着普通,摇摇晃晃地像是没有睡醒,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活人木偶,被无数根复杂的、肉眼看不清的丝线操纵着。 那人手里拿着手机,贴到脸颊旁,阴恻恻地问:“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本来面目?啊哈,不错你也看得出来,包括你以前见到的那些给你打电话的人,都不是我。” “可……可他们都发出你的声音……” “声音并不重要,重要的说话的语气,惯用的词汇……你真的不理解我在说什么吗?你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可我仍旧信任你,一直如此。你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了……” 石劲倏然感觉到一个可怕的念头,但稍纵即逝,也不敢停留。 四周围的车都是警察控制,那人环顾四周拿起手机,吞进了喉咙。等周围的警察冲上去救,已经来不及了。 “那边的线索断了,你们这边怎么样?”迟明涛朗声问。 “队长……”一名女警指着电脑屏幕。“不知道为什么,电话原本是从市中心海滨广场的第一医院打出来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打电话的人却拿着手机出现在石冶一中。信号又中断了……” 骤然间,石劲的电话再度响起,他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已经吞下手机自杀的家伙,难道真的不是打电话的人? “你……你好,是你吗?是你吗?”石劲颤颤地问。 “我已经把钱送到你儿子所在的第一医院,已经为他交上了整整一年的费用,也就是差不多四十多万。你很清楚,上次给你的钱,肯定已经被警察作为赃款拿走。如果我亲自交钱给你,我会被警察抓住倒是次要,新钱也会作为赃款自然而然地充公。” 石劲很感动,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对方:“你……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秦伯乾欠你的股票能卖好几百万呢,这些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只是替你拿回来。” 杨兆林示意记录员出现了秦伯乾的名字。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8) “那……以后怎么办?” “以后?你应该明白,你儿子永远也醒不过来,你只能不断地给钱续命。但是你陪伴他的日子却不多……” “你的意思是?” “你还有一年的寿命……大部分的人,都只还有一年的寿命……” 杨兆林大惊失色,面色惨淡地望着迟明涛。 “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你就不要再问了。呵呵……一年后再见!” 电话刚扣上,技术员就大声喊道:“锁定!地点从第一医院转到了……对面街的乾隆大厦!” 众人都是一凛,均想到,直面黑道老大秦伯乾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一提到烟州这个历史不算悠久的沿海小城,不论本地人还是外地游客都能立即想到的词汇大概就只有三个:阳光沙滩、水产品加工和秦伯乾。本名秦玉相的秦伯乾在烟州绝对是一个传奇人物,他出身军人家庭,排行老二,后来他大哥因为在部队里的优秀表现,转业后则给东安区的区委书记当司机,当时贷款虽然不看个人的偿还能力,但也要有熟人才能批下,有了这基层关系,他在改革初成为烟州第一批下海经商的弄潮儿时,得到了同行们艳羡而无法企及的巨大优势。不仅如此,他还趁八十年代气功流行的时候,宣扬自己是气功大师,一时间名誉和金钱如同雪片般飞至。三年后,他的公司已经初具规模,并以重金得到了附近几个海湾的养殖权,一夜暴富。 然而好景不长,常常有些眼红的外地流窜作案人员购买小艇和简易的潜水设备,在秦伯乾所辖的海域偷鱼苗,甚至故意下毒故意搞破坏,令他蒙受了巨大损失。秦伯乾虽然有当地岛民组织的巡逻队,却丝毫不能震慑那些“水鬼”。秦伯乾头疼了很久,终于横下心,开始了他的罪恶之路。后来严打时,本市一大批颇有恶名的地痞流氓如兰愣子、老张根、赵跃进(赵天心)等几乎统统都被抓了进去,当时就算你在街上和不认识的妇女说两句风话,也照样会被当成调戏妇女罪论处。可等到后来,政府认为“严打”本身就不符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要求,便决定放宽政策,除了枪毙一批罪大恶极的杀人犯和劫匪之外,其他小打小闹的混子无赖都逐渐减刑,五六年后就放出来了。毕含刚、邵卫富、蔡鹏飞、小胡鹏、姚金顶、钱红伟等恶名昭著的大流氓都在89年同时被放出,也没什么单位敢要他们,就在苦于找不着工作之际,秦伯乾看上了他们在“道上”的“盛名”,主动召集他们来公司看海(小胡鹏被严震寰挖去,姚金顶在成名之前,也跟随过严震寰,后来慢慢与之并列),果然比什么都管用,没有谁再敢来偷苗。各个包海的老板见状纷纷效仿,从此形成了风气。他除了依然狡诈残忍,却多了一份凝然和过去看不到的冷静聪慧。 秦伯乾仗着十年包海而身价亿万,在烟州人的眼中,他不仅仅是成功的商界巨子,还有各种名誉光环萦绕周围,同时,他凭借着心狠手辣的手段,也成为烟州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霸主。尽管黑道上强者林立:严震寰控制着烟州大部分岛屿的养殖和水产品加工,邢坤在高科技产业和电子机械制造业方面举足轻重,成四海垄断整个煤县的黑金,姚金顶也当上了清济县的地下赌王,白金东大规模走私与洗钱,赵盛包揽烟州的主要娱乐场所,个个都有让秦伯乾忌惮的强大实力,但秦伯乾仍旧靠强劲的实力和头脑保持着烟州黑道第一霸主的地位,足以使得老百姓对他永远保存着恐惧。 近来的一连串打黑除恶,将邢坤和成四海两名巨头判处有期徒刑,其团伙也烟消云散。严震寰在月岛县度假时被人刺杀,姚金顶醉酒从高楼上失足坠落身亡,白金东陈卓星团伙也被一网打尽。大多数人认为,这是黑吃黑的结果。如今唯一没有伤筋动骨的,只有老狐狸秦伯乾。秦伯乾涉足了各个领域: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长途黑车的客运和货运、本地啤酒代理、特色餐饮、药品研制、包海养殖、大河采砂、高利贷放债讨债,甚至养了一支市足球队。当然,他最大的产业是世纪初建起的乾隆房地产公司,秦伯乾认为一个真正成功的商人必须要涉足房产业,就像一个真正受欢迎的明星必须要进春节晚会表演一样,不然就名不副实,虽然地产热已然降温,却也只是挣钱多少而已。他手下的地痞流氓在野蛮的拆迁活动中“大显身手”,尽管百姓怨声载道,可市政府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为自己建造的公司大厦自然更是穷奢极欲,地点选在了市中心的海滨广场一侧,依山傍海的沙湾路,在这个以不超过十层楼为主的北方小城建筑群里,一栋20层的大厦着实夺人眼球,金属银色的前面玻璃映日熠熠生辉,像是镶嵌了上千块优质的钻石和玛瑙,而在夜晚,又仿佛是千颗夜明珠。如果把烟州比作古希腊半岛上的一个小城邦雅典,那乾隆大厦便当之无愧是它的王宫,甚至主神宙斯神殿了。 四辆三菱吉普停在这座神殿外,迟明涛、董炎、潘铁志、杨兆林、尹心水等人纷纷下车,掏出警员证向保安示意。由于市委书记岳衷怀和秦伯乾的哥哥秦玉卿是发小,关系非同寻常,这次没有带武警来,也是为了给秦伯乾面子。 但是他们还是没有顺利进门,大堂内就迅速聚齐了三十多名彪悍的光头青年,将门口围成一个圆弧状。领头的人四十来岁,满脸煞气,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正是秦伯乾手下著名的大流氓钱红伟,他负责知味轩餐饮,今天来向总经理毕含刚汇报情况。他扬扬下巴:“干什么呢?” 杨兆林怒喝道:“警察!” 钱红伟冷冷地问:“我知道。”随即继续问:“干什么呢?” 这句明显挑衅的重复令场面陷入极度紧张,众人都觉得如同置身冰窖。在此之前,尽管大家都听说过秦伯乾的名号,可与他正面敌对倒是第一次。一般的地痞流氓看到公安局大队警员到来早就吓懵了,即便邢坤和成四海遭受突然逮捕时也都惶然无措,讨好赔笑地敬烟递茶,没有谁敢像乾隆大厦这帮人一样猖狂到敢于和警察饶舌。 迟明涛拨开众人,上前直盯着钱红伟:“小红子,不认识我了?” 钱红伟一愣:“迟……队长?迟队长,我没犯什么错吧?”眼珠子又一转:”我们大哥……不是,我们老板不在。你们要找秦总,可以先给岳书记打个电话,保不齐他们正在一起吃饭呢。” “不是来找你们老板的。我们接到举报,说登峰药业有造假药现象,我们要去看看。”登峰药业原本是租用乾隆大厦一到三楼,后来被早有野心向制药伸手的秦伯乾软硬兼施地抢到手,顺理成章地成为乾隆集团的一部分。 钱红伟听了心想,,登峰制药被兼并了不到三个月,新药一直在研发阶段,还没投产呢,造个假,你明显找茬!不过他也松了口气,要是突击检查自己的知味轩餐饮和蔡鹏飞的夜总会有无组织卖yin和贩卖毒品活动,自己还真害怕,登峰制药是本公司最干净、最有科技含量的分支,爱从这里着手当然再好不过,于是说:“好吧,这个兄弟我做得了主,请吧。”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9) 杨兆林白了他一眼,跟着迟明涛等人走进电梯。 到了三楼,他们眼前都是一亮。整个楼层都与适才大堂内大红大紫的吉祥色调不同,呈现出一片安静祥和,色泽也是纯洁的天蓝色与白色,只不过略微有些压抑和肃穆。一间间大门上标示着名称:“超低温培育室”、“种质保存室”、“分子研究室”、“组织培养室”、“无菌观察室”、“微生物处理室”、“恒温分析室”、“大气测量室”、“水环境监测中心”、“急冻冷库”…… 透明的玻璃内部摆放着各类药品、器皿以及大大小小的珍贵仪器。除了开着紫外线杀菌和臭氧机消毒的房间没人之外,其他的操作室内所有人员都穿着像宇航员一样的冰蓝色雨披型工作服,看上去并不透气,即便走廊上来回走的人员也都戴着口罩、身披白大褂。他们看到这么多陌生人,竟然也并不诧异,仍然各忙各的,迟明涛估计这里是秦伯乾对外炫耀的资本之一,经常有上面的领导和国外考察团下来参观指导,故而他们已经习惯被人“观摩”,这些科技人员更注重自己的研究,对外界的事情并不关心。 董炎是技术出身,也学过些化学,不由得问钱红伟派来的领路保安:“你们这制药怎么还有无菌间?”他指着正在组织培养室内部无菌间高压灭菌锅放置三角烧瓶的研究人员,“这高压灭菌锅是用来做什么的?”众人都是凛然侧目,石劲曾经提到过这个仪器,但除了法医或者鉴定部门,大多数警察没有亲眼见过它。 保安不好意思地说:“我负责这层楼的保卫工作,但这里具体做什么我并不清楚。” 里面忽然走出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典型的学者面孔,眼神中带有淡淡的傲气,似乎对世俗的司法颇为不屑:“鄙人郝大彪,是登峰制药的主任。我们药业不仅制造医药和化学药品,也同时制造光合细菌,用来作为幼鱼幼虾的饵料。我们董事长秦伯乾先生并购了永兴渔业,正好在我们这里设置光合细菌培养室,一举两得。” 迟明涛笑了笑:“秦总挺聪明的嘛,深谋远虑。”他示意了一下董炎,董炎便逐个检查每个屋子内的高压灭菌锅,本来按照要求他必须穿工作服,可工作人员也没办法强求。 直到最后一间化验室,董炎像是有了重大发现,指着灭菌锅的温度表问道:“这怎么回事?你们制造什么样的细菌需要这样高的温度?” 郝大彪也愣了一下,随即道:“我们必须用高压蒸气‘排除’掉一些不需要的细菌,取得我们需要的……” 董炎针锋相对地问:“什么样的细菌超过二百度还杀不死?据我所知,一般都应该在121度,这是国际统一标准,最多也不应该超过132度。看你们操作程序这样小心翼翼,怎么会出这样的错?这种温度甚至会引起锅的爆炸。” 郝大彪无言以对,皱了皱眉头,问手下一个女博士:“怎么回事?吕川这么瞎搞你们也不管?他们昨天又去哪儿了?今天还集体不来上班?” 迟明涛知道秘密抓获石劲以及吕川四人被杀一事还没有人知道,便继续问:“他们和你们从事一样的工作吗?” “本部门各有各的研究项目。他们是专门做菌类研究的。另外他们和一些护肤品、化妆品企业有来往,为他们提供比卡曲之类的美白菌……”那女博士忽然觉得说那些警察听不懂的专业题外话也没效果,也就不想再说,研究员本来就是少说多做惜时如金的人,只不过,他们还愤世嫉俗,于是忍不住又哼哼道:“吕川这帮人,自以为是名牌大学出身,又有关系,又有背景,就目中无人,成天研究自己那点东西,对集体项目的分配毫不上心,真是……还有石晓峰,连个学历也没有,全靠关系进来的,什么都不懂,真……” 郝大彪虽然也研究学术,可好歹是个领导,没他们这么直白,忙示意她去忙,回头面无表情地说:“总之,欢迎你们参观。但你们不要扣什么大帽子,我听说你们认为我们这里有什么造假行为,这是严重的污蔑!岳书记甚至刘厅长都视察过这里,都给予高度的赞扬,你们是想质疑他们的评价吗?” 杨兆林想,你这胖小子才爱扣大帽子呢,动不动就拿领导压我们,便插口问:“那么我想知道,郑国勤是谁?” 郝大彪彻底“彪”了:“郑国勤?我们部门没这个人。你给个提示好吗?” 尹心水也开始追问那些关键词:“你们认识黎琪和顾传书吗?” 没等郝大彪答话,那个愤世嫉俗的女博士又经过这里,酸溜溜地说:“他俩谁不认识,自认为全国数他俩第一第二。黎琪是我同学呢,成天就会异想天开,把学术交流会当演唱会开,觉得自己是个明星呢。顾传书就更是个怪胎,觉得地球上的人类只有他懂科学,其他科学家都是神汉巫婆。” 郝大彪干脆推了她一把,转过脸说:“别听她胡说。您说这两位的确是有名的学者,尤其是黎琪,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双料博士,而且在其研究上有重大突破。我们老总曾经专门邀请过他俩来加入这个部门,可他俩都拒绝了。” 只远远地听到那女博士越走越远的声音:“对呀,但他俩都不是嫌钱少不来,黎琪说咱老板不是好人,就她才是好人,顾传书更牛,说制药本身就是错误的,未来的人类应该越活越自然,不需要吃药……俩神经病……” 郝大彪喊道:“干你的活去!念到博士还这么个素质,不知道死者为大吗?” “他那是活该,不是不用吃药么?他怎么不羽化登仙儿……” 迟明涛警惕地问:“什么?谁死了?” 郝大彪尴尬地说:“你们别听她乱嚼舌头。同行是冤家嘛,免不了磕磕碰碰。尤其是黎琪和顾传书这类比较孤傲、研究题目又比较偏的学者,都会受到主流学术界的排斥,也因此不怎么出名。你看,你们要不是调查案件,恐怕一般不会知道他俩的名字吧?黎琪是本地人,大概能有三四个月前吧,她突然失踪,不过留了封信,说明自己是出远门旅行。物业交给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也没管。实际上就是我一个老百姓也能看出来,她一个人独居,写信给谁看呢?虽然的确是她的笔迹,不过谁能保证她不是被强迫写的呢?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所以我说现在这些个当警察的啊,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贪污腐败……当然,我不是说各位啊,你们还是不错的嘛。至于顾传书,更是老古怪,一个亲戚朋友也没有,一个人住在省城。好像他常年有病,后来也许是受不了痛苦,一个多月前自杀了。现在这样的事儿很多,他俩又不出名,大概都当成普通老百姓那样对待了,也就没引起什么轰动。但是国外的报纸有报道,咱们的圈子内也清楚。” 杨兆林暗想,我看是他俩拒绝你们老板,秦伯乾派人害了他们吧?他没有说出,不过他可以观察到周围的队友甚至领导的眉宇间似乎也都闪过这种念头。 董炎仍旧抓着原本的话题不放:“郝主任,关键在于不但是温度的问题,这屋子的光照培养箱看来定时设定开设紫外线进行消毒,还有臭氧机可以对整个屋子进行杀菌,如果他们真的是在研究菌类,什么样的细菌能在这种条件下存活?” 郝大彪沉默不语,显然他碍于学者的道德准则也不想胡编,可显然他也不知道内情。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10) 董炎继续细细察看,目光最终在电泳槽那里停下,骤然间想到电话神秘人曾在给石劲的凶杀目标资料上写过关键词“微卫星标记”,便问:“我多少学过一些化学,老师曾经提到过这个,分子微卫星标记必须要用电泳槽来做吧?” “是的。主要是用来反映个体间遗传物质内核苷酸序列……” “能不能说得通俗一些?” 郝大彪的脸色有些难看:“就是……分析dnA是否产生变异的方法……” 尹心水由于和刘言在一起时间较长,想象力变得更丰富,机警地追问:“你们研究药品的部门,搞dnA变异研究用来干什么?” 郝大彪继续狡辩:“这个……也是很正常的,比如美国科学家兰德使用的第三代标记方法snp,就是专门用来察看人体表型差异的,研究药物的敏感性常常要用到……” 尹心水弓着腰瞧了一会儿,凝然问:“我们不懂什么基因变异研究,不过既然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又怎样研究呢?” “引物。即便是单引物扩增反应,也最少要用一个引物。” 又是关键词!大伙儿全都凝神听他说。 “好吧……你们是不是又要问引物是什么?就是单链dnA,从某个物种身上取得的,用来作为观察试验对象。一般都用人工合成物,很少有使自然界本体的,如果本体数量稀有就更难得了……” 迟明涛愈发感到事态严重:“你这四个员工平时到底在研究什么?” 郝大彪一摊手:“这个可以等他们回来,你亲自问问他们。他们都是些纨绔子弟,没有一点遵从集体,尊重科学的精神,成天在捣鼓自己那点破东西,还做梦有重大发明得诺贝尔奖呢。” “那他们平时的工作笔记呢?” “他们整天神神秘秘地抱成一团,连吃饭都不和我们一起下去食堂吃,就算有笔记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儿。他们主要是在一楼研究,因为臭氧重量不轻,如果在高处消毒恐怕达不到好效果。不过,你们去一楼能找到的材料也多半是我们集体的正规工作项目报表和各种ppt计划展示,我们也去找过嘛,根本找不到他们的私人物品。你们总不如我们对这里熟悉吧?” 董炎只能回头无奈地朝迟明涛眨眨眼。人都已经死了,怎么问?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窗口响起:“他们真正的研究室在地下室!你们要小心黑暗深处!”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窗口,只见半开的窗沿边坐着一个同样穿白大褂的瘦高个,说话时翻着眼白。 郝大彪大怒:“你能不胡说八道吗?地下室是水泵和机电修正室,哪有什么研究室?你说话能好好说嘛?翻着白眼给谁看呢?……哎?你是我们楼层的吗?你是谁啊?”这时他充分体现出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典型学者形象,作为一个领导居然不熟悉自己的员工! 但这人带给警察的震撼却非同一般,因为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是那个电话遥控石劲杀人的凶徒! 杨兆林和尹心水配合默契,心意相通,也不用使眼色,不约而同地疾奔过去,想要摁住那小子。但这条走廊真的太长,距离太远,那瘦高个完成了说出这句话的使命后,一头栽了下去,只听楼下一声重重的闷响,随即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杨兆林和尹心水只轻轻在窗口探一下头,便立即缩回来向迟明涛表示失望,而不愿多看一眼那肆意泼墨的血画。 迟明涛果断命令道:“立即封锁现场,叫楼下的同志禁止任何楼内的人员外出,我们马上去地下室!” 电梯从三楼到地下室也就十秒钟,可那红色的数字却变换得十分沉重。迟、董、潘、杨、尹五人拉了拉枪栓,严阵以待。另有八名刑警和公司的一名分层保安组长从一楼的楼道直接进入地下室。 下面一片漆黑。 王组长摁开一排开关,顿时昏黄的弱光渐渐将众人的轮廓从黑暗中剥离出来。下面有几个大桶和大型水管,外加一间连起来的简陋小屋,中间用隔板隔开,里面放置了两张床和一张脏乎乎的地铺。 “这里是机电部门的修理室和修正室,这里还有自吸水泵、用甲醛溶液和高锰酸钾溶液全面消毒过的大容量塑料桶。有时候三楼需要超纯水做试验,就从外面买来纯水机运进这里贮存,然后用水泵打到上面指定的水龙头。有时候机电有大活儿需要下来赶工,或者我们晚上轮流值夜班,就在这里睡觉。如你们所见,除此之外啥也没有。”王组长神气十足地挺起鼓胀的肚皮,哼着小曲领着众人挺进走廊,并花哨地玩弄着手里的警棍,在金属长廊的墙壁上划出喧嚣刺耳的怪声。 蓦然,尹心水似乎听到什么声音,这声音不是来自于实体,而是曾经回荡在这空间的说话声。自从她和刘言在一起之后,除了想象力变得丰富,耳边也总会响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声响,甚至眼前也有一些诡异的影像浮现…… 这声音若隐若现,只有一些片断: “……杀了我们的!你们也都看到了他有多凶残!秦总再可怕,总算也是人,这家伙……我们必须听他的话,尽快做出成果,再说他能弄到那么多的钱给我们做资金和奖励,小禾你的培养基怎……” “……药也不行!紫外线和高温能杀死一切细菌的,这是常识啊!你他妈别用领导口气跟我说话,这件事咱们是平等关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模拟一……” “……最深的海沟里面取出来的,这些硫细菌的生命力多么顽强,能生活在冰冷的海底深处和常年维持平均九十摄氏度的火山口之间,从零下一百九十六度到零上三百度!还是不行!为什么?因为那里阳光几乎不能到达!我们要做的如果只能成功一半,就等同于失败!我们要的不仅仅是能承受高温,还要能承受阳光!这一点甚至更重……” “……老婆你儿子你妈妈怎么不让那猴子吃了?你说我没人性?咱们谁都不是好东西!谁也别说谁!……石晓峰那孩子跟白痴没什么两样,不用担心,他什么也不懂!你们倒是拿出可行的办……” “……吧好吧,你们说,这猴子是稀缺品种,独一无二,还是有很多只,甚至……比我们还多?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别打岔!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是想要钱,可我们的将来怎么办?将来钱万一没用了怎么办?你们少装傻,你们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说,体系的崩裂最……” “……看唯有一种办法了……你们可能觉得我在异想天开——如果能搞到那种靠近恒星的行星上的细菌……你们笑个屁!我知道水星上……难道就没有流动的承载体,比如陨石?……” “……们猜那家伙说什么?我本来代表咱们集体向他提出建议的时候,以为他会发怒,可他竟然平静地反问我,只要弄到太空中接进太阳的顽强微生物,就能做出‘护肤品’吗?我很惊喜,就一口答应。他便给我们联系了一宗买卖,说卖方并不是原物持有者,因此并不知道‘货’是什么……我们今晚就去梦蛟龙夜总会交……” 尹心水猛然被信息的中断送回了现实,她惊呼一声,随即转向那张靠近墙角的床。她慢慢走过去,把床移开,露出了完整的墙壁,可墙壁并无异常。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11) 尹心水对杨兆林说:“我们必须砸开这堵墙,里面有非法研究的东西……” 杨兆林并不相信,刚要让她别由着性子,却听到墙壁内传出古怪的声响! 这怪声中竟夹杂出一声女人的悲鸣,在空旷沉寂的金属空间内显得格外幽远,森然可怖。众人都吃了一惊。王组长怔了怔,定了定神,站住脚,用手电向那边一探,暗淡无力的微弱光晕顺便也将自己狭长走形的影子投了过去。 迟明涛下令道:“心水,我们相信你。王组长,挖开墙后如果没有发现异常,损失我们负责赔偿。大家挖墙!” 大家用机电室的铁锹轮流砸起来,本以为要打好久,谁知道五六分钟后,最外层的墙皮脱落,里面只有薄薄一层水泥,再里面竟然是几大块钉在一起的厚木板。掀开木板后,里面当真一片漆黑,现在大约四点多钟,阳光仍然不弱,而这里居然真的如同黑夜一般冷凝,阴风洒洒地从里面流出来。手电照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电灯开关,这里由一个个凹槽构成,甚至还有一个斜坡,能通到更深更空旷的地下。王组长拿起对讲机道:“小袁,小鹿,你们两个弱智谁在值班室?” 一阵沙沙声过后:“我在,小鹿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应该下地下室去检查电线了是不?” 王组长摇摇头:“没有啊,没看到他。我现在就在这里呢。我操,我们发现下面还有个密室呢,你说你们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鳖犊子,天天值班,都值了些屁?什么也发现不了可心里却暗忖:“这小子难道出什么事了?单位当年建造大厦的时候老子也在场,怎么就不知道下面有这么大的一个空洞?” 就在这时,怪声由远及近,忽然变得异常清晰,似乎是一个深闺怨妇的凄哀哭声。 大伙儿迫于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都感到有些许毛骨悚然,全都举枪向前慢慢探去,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小鹿是出了名的厚脸皮,特别爱捉弄人,只有他弄哭过别人,从没见他没哭过,又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王组长忍不住遥遥喊道:“小鹿!是你在那里装神弄鬼吓唬我吗?再不住嘴,我就把你变成真正的女人!”小鹿是机电唯一的特殊人员,他是钱红伟的小舅子,虽说这人没什么恶习或者劣迹,无非是没有学历的平庸之人,只是想混口饭吃,一辈子不愁,因此尽管他是下级,而包括王组长在内的四十多人都把他当神仙供着,连句重话也不能说。可是眼下情况紧急,也不能总放纵他搞恶作剧。 骤然,大家听到了有人回应,却异常模糊。 王组长被他这种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看各位刑警,随后本能地喊道:“你少来这套!……喂!你到底怎么样啊?”一边犹疑着不知该不该向前走。他虽然被钱红伟严厉授命要保证小鹿的生产安全并永远原谅他的过失,可小鹿仗着特殊关系,总爱极其恶劣地捉弄同事,就连王组长本人也被他恶搞过多次。 可小鹿此时的声音却带出了钱红伟阴冷的面孔。王组长生吞下一口哈喇子,他宁可被再次捉弄,也不愿真出事后被砸断腿。于是他快走几步,大伙也就跟上,这时大家已经能确定声源就在距离自己不足十米远的地方。王组长便抬起手电,特制手电的光束直至十米外仍然比较集中而且明亮,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正背对着自己半跪在地,全身瑟瑟发抖,还染着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假如站起来,也不过是一米五几的小个子。 手电四下照射,却根本找不到小鹿。王组长突然哽住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顿时攫住了他的声带,并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神经。 王组长的手电光不自觉地向上移动,大伙也都随之望去,只见那身影正一边发出凄凉哀恸的幽怨哭声,一边呼哧呼哧地咀嚼着什么,这才使得他或者她背脊颤抖的幅度显得格外夸张。那堵本来在黑暗中没有颜色的墙陡然间受到照射,大家发现它已经被腥红的热血喷洒得妖艳无比,血?哪来的血? 手电再度向上移动,只见那人身前横躺着一个背靠墙壁、穿工作服的人,头正歪歪地倒向一边,那正是小鹿!不必去试他的鼻息也知道他现在仅仅变成了一个名字而已,他的生命连同其寄居的肉体正在被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贪婪地吞食着,腹部除了摇摇欲坠的内脏外,森森白骨已经骇然入目,并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一双眼珠被啃噬了大半。整个身体柔弱无骨,似乎血都被吸了个精光。 那东西迅猛地回过头,显然它已经达到了目的,于是那笑声便嘎然而止。 手电光照下,大家看到了一张充满邪恶气息的动物脸孔,首先它绝不属于一个人类,更像是某种类人怪物,或者人类的某个变异的亲戚分支,但那些动物相对于人类的审美观而言不过是有些丑陋,决无这般令人憎恶到了骨子里的森然可怖。眼眶深陷,一双深红色的、几乎要滴出鲜血来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众人,仿佛要钉死他们的灵魂。深陷的鼻孔夸张地来回抽动着,向前突出的嘴巴一直裂到耳根,并露出白得可怕的尖牙利齿,下齿中的两颗更是倒刺出嘴唇外,粗重的喘息声夹带着腐烂的腥臭,以及食肉野兽独有的凶残气息…… 尹心水已经确定它绝不是人,而且一定会伤害自己和同伴,于是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举枪瞄准,那丑陋的猴子并不认识枪,只向她呲了呲牙,后肢渐渐绷紧蓄力,看来随时都会扑上来。 尹心水毫不犹豫地射击,连发两枪!伴着凄厉入骨的尖锐狂叫,那猴子的一条腿被第一发子弹命中,但随即以惊人的速度跃起,先是在墙壁非金属的部分攀缘游走,随即以肉眼难辨的敏捷动作几个起落冲向尹心水。 众人连忙很专业地与尹心水保持一条直线,避免出现死角和误伤,然后砰砰地开枪。那怪物连连被击中,无法再进行袭击,但生命力极度顽强,企图从众人腿间缝隙中逃逸。大伙背对着墙壁,可奇怪的是猴子却不向外面跑,而是拼命冲锋人多的一面,迟明涛有些急躁,认为它有一定的智力,知道外面有人守着大门等待瓮中捉鳖。 尹心水却不这么认为,她隐隐感到这东西惧怕外面的什么事物。王组长擦了擦汗,舞起电棍说:“原来是个怪猴子,我不懂科学,这玩艺是什么杂交品种吗?还是什么克隆猴?不管了,就算它能吃人肉,也就是个猴子,受了好几处枪伤一会儿也得失血过多死掉。各位,老王我献丑了哈,我这根棍子不是吹,当年还打死过这么大个儿的狗呢,各位警察同志不用开枪了,我用棍子就能弄死它!”说罢跃跃欲试。那猴子中了三枪,浑身颤抖,速度已经减弱,但似乎异常凶猛,仍旧难以接近,一双怨毒的红色怪眼正死死地盯着王组长。 尹心水忙制止道:“别过去!我觉得被它抓到或者咬伤会中毒!”随即她再度举枪瞄准,由于不能命令领导,便对杨兆林喊:“兆林!咱们用密集火力把它逼到外面!” 杨兆林不明所以,但又不由自主地听从她,一同射击。两人配合默契,将那猴子绝望地赶到外面,刚出大门,没等董炎喊外面的同志相助,那猴子就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叫声到最后如同受到高温炙烤的肉片一样变得模糊。 众人抢出门来,都惊得挢舌不下,目瞪口呆。原来那猴子被温暖懒散的柔和阳光轻轻一洒,就像洒了浓硫酸一般,皮焦肉烂,发出难闻的糊味,然后就像被很多细小微粒堆砌起来的巨大积木,渐渐地滑落、坍塌、碎裂,直到化作一片红黑色的粉末灰烬,自然而然地被风吹散…… 众人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杨兆林几乎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还真有……真有见不得光的……”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12) 尹心水暗想:“这……这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物……!刘言一定知道,可他不会告诉我……”顿时,她将这些琐碎的事情连在一起,思路渐渐明晰起来:“这群年轻学者被什么可怕的人物威逼利诱,以各类稀有细菌为研究基础,为这只猴子或者……很多猴子一样的食肉吸血怪物制造‘护肤品’,以便它们能在阳光下生存,到我们这个白昼世界里来……那老百姓可就遭殃了!这件事秦伯乾究竟知不知道?郑国勤与此有什么关系?那个可怕的人物是谁?是谁杀害了赵跃进团伙的前成员?那三个持枪贩卖‘顽强微生物样本’的人是谁?赵盛与此又有什么干系呢?还有……”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譬如刘言为什么会加入永兴渔业,反正他不是为了吃住,只可能是有预见性地看到秦伯乾会收购这个厂子,才故意到那里工作。那认识自己呢?也是偶然的吗?她微微有些痛心,刘言到底是真的爱自己,还是像他自来做任何事都抱有明确目的性的习惯一样,因为堂哥尹心万是博物馆领导而找上自己?接下来呢?他还会做什么? 蓦然,她又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片断: “……个屁!小声点儿,被他发现我们就完了!……真没想到这下面会是这样,看来即便对咱们这些研究人员他也没有开诚布公。我说过他真杀过人吧?只怕对他来说杀个人就跟……” “……觉头疼,有相当一段日子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样,长时间和这恶心的猴子接触,我也有点怕光了,我现在一到白天就头疼,一到了晚上就精神,特别想出来活动,甚至不夸张地说,有时候我也想喝点血了……这不是错觉,真的,这真不像我了。对了,最近得小心那个石晓峰,我看他有点怀疑我们了,这小子说傻也不是……” “……来就觉得奇怪,现在总算明白了。那猴子供着我们研究,不可能不吃东西。原来它吃人肉,喝人血啊!你们说这些人都是被他杀的吗?我想吐,我……” “……点出息呢?真丢人,有什么好害怕的?咱们在学校也不知道解剖多少尸体了……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尸体都是被杀害的,可也跟他妈出车祸、得病死的人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死人。这个是被枪打死的……这个么是……?是被咬死的?你们看,这些人的衣服碎片,像不像武警的?还有这个人,衣服跟斑马似的,是不是罪犯啊?……果然是罪犯,看上面写的呢,郑国勤!嗯?这里怎么还有学生的尸体呢?看年龄像俩高中生,还有一胖一瘦两个青年,他们是干嘛的?都……” “……通到哪里去呢?我们往那边走走吧?……好吧你说算了就算了吧,那边还不知道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再说咱们不快点离开,那人回来了说不定会发……” 尹心水猛地睁开眼睛,对迟明涛朗声说:“队长!……失踪的郑国勤、法医和武警们的尸体……应该都在里面……!” 众人都是一凛,迟明涛凝重地问:“你……你怎么知道?”可他没有拖延时间,一挥手:“呼叫上面增派人手,咱们继续向里面走!” 王组长边走边摸着墙壁,啧啧地说:“各位大哥大姐,我就不明白了,这大厦是我看着建起来的,打地基的时候这下面不是空的啊……秦总虽然信风水,也不会在下面挖这么深,还弄得这么吓人……可要是别人,谁有这样的人力物力搞这么浩大的工程呢?还要不被任何人发现……” 骤然间他摸到了什么,吓得一声怪叫,几把手电筒来回照射,最终集中到一处。这里就像一个天然雕塑的溶洞,连着衣服碎片的枯骨被风沙、水等融在一起,凝固在这条洞廊的上下。 良久,迟明涛抓过对讲机命令道:“通知技术鉴定科的同志们下来察看一下!”对讲机发出沙沙的声音,原来在这样的深度,已经难有信号。冰冷、黑暗、寂静让大家不寒而栗。好在楼外的同志已经报告仇局长,一车武警被调来,迅速下到地下室里。 迟明涛让大家继续在这里保护现场,请一组武警继续向里面的长廊探去,然后焦急不安地等待。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迟明涛接到电话:“哎,对!胡队长,你的电话怎么能打得通呢?……什么?是平道?……从这里一路通到石冶森林外面的……青龙潭?那不就是枪决犯人那附近的一个水库吗?什么?那路的尽头下放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他回过头,面色惨淡地望着尹心水,在警队里,尹心水由于有了刘言这样的男友,一直是队里面的特殊人物。 尹心水庄重地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别下去……那下面不是咱们能下去的。要不然,把它封上吧!” 对于这样细究起来无头无尾的案子,大家都是无可奈何,杨兆林心里总在想,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从刘言第一次入住知味小区开始查起,尹心水说刘言是电业局的家属,可谁间过他的爸爸妈妈?他是打哪儿来的都不确定。 尹心水何尝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也只能默默地承受来自两方面的残酷压力。迟明涛带着大伙儿赶到医院,把自己凑的份子钱一起交给石晓峰的主要负责人陈大夫。由于案情极为特殊,甚至不能确定石劲杀的这三个人算不算是无辜,加上石劲认罪态度较好,也就破例带到现场,石劲看到刑警们说到做到,真的给儿子无偿捐助,感动得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谁也劝不住。 陈大夫似乎看惯了悲欢离合,和所有大夫一样,不存在真正的同情心,只是表示礼貌性的严肃态度,手里却还没忘记拿着那个正在播放武侠评书的收音机。 蓦然,杨兆林的职业敏感令他疑心大起,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收音机,将声音放大。 尹心水几乎同步地扬起头。 杨兆林因为兴奋而声音发颤:“是……是他吗?” 潘铁志第一个反应过来,喊道:“这不就是电话那边的声音?” 董炎没料到罪犯近在咫尺,迅速掏出枪指向陈大夫:“不许动!双手抱头!” 陈大夫吓得呆若木鸡,连动一下眼皮的力量也失去了。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尹心水一把抓住董炎握枪的手,然后在后者不解的目光下缓缓将枪口换了个方向,接着意味深长地说:“我很早就怀疑你了,这个收音机让我完全确定了。你是自己站出来,还是我们把你揪出来?” 大家不明所以,连老到的迟明涛都跟不上节奏,于是开始了长达十多秒的集体沉默。 第十一话 杀手与傀儡师(13)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一阵怪笑传来,这声音正是石劲电话里面的声音,却并非来自那个正播放评书的收音机! 这声音竟然不止一个来源,仿佛是许多人在用同一种声音说话。 只听那个声音问:“我也没想到,能在同一个城市里见到自己的同类……” 尹心水沉着地说:“我不是你的同类,但我亲眼见过你这种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是时候面对你的父亲了,是你把他变成了杀人犯,石晓峰!” 这个名字刚出口,引起全场极度震惊。大伙都忍不住一同叫起来。而石劲也瞪圆了眼睛,轻声说:“我……我儿子?不对!这不是我儿子的声音……” 尹心水点点头:“当然。你儿子已经发不出他原有的声音了。他唯一能接触到的声音就是陈大夫在门外若隐若现的评书声,所以他只能摹仿这个声音……是吧?石晓峰?” 一瞬间,一连三个大门都打开了,高高矮矮十多个人僵尸一般晃晃悠悠地从里面走出,虽然都睁着眼睛,露出的却全是眼白。 陈大夫吓得蹦起来,躲到尹心水身后,语无伦次地叫道:“闹鬼了闹鬼了!这些都是植物人,永远也醒不过来啊!怎么会都起来了?” 尹心水森然说:“他们仍然是植物人,但他们的动作、行为,甚至发出的声音全都不是自己的,他们受到了一个强大意志力的控制。虽然发生了车祸,但是潜藏在石晓峰心底的异常能力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于是他能够接触死亡世界……所以那些被石劲发现了的神秘人,都不过是些没有意识的傀儡,故而他们能够在完成任务或者行动暴露时毫不犹豫地自杀,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你给石劲的那笔钱,也是从登峰药业吕川四人的奖金里面偷出来的,是吗?” “没错,包括致命的毒药也是我派植物人从医院偷取的,反正谁也怀疑不到这些一动不动靠管子维持生命的活死人。”其中一个植物人很清晰地说。 另一个接茬说:“爸爸,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信任你,一直如此,直到现在也是这样。我自从来到这个单位,一切都不顺心。固然因为我学历低,没技术,不机灵,同时也因为你自以为是无私奉献的好名声,其实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可笑的愚忠。” “他们学历高,有文化有知识,觉得我是安插在他们部门的一个废物,我这个纯粹的关系户令这个本来严肃的部门变得滑稽。于是他们把最差、最累、最低贱的活儿交给我做,我知道说出来你也不信,而且我和你的相同之处在于很要面子,只能打掉牙齿混合着眼泪和血往喉咙里咽。你以为我在科研部门坐办公室似乎很滋润,但实际上我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清洁工。” 一个女人居然也发出相同的声音,显得格外诡异:“但我不恨你,也不恨他们,只恨我自己没本事。我就这样任劳任怨地埋头苦干,干这些倒垃圾、刷厕所等等永远不会出头的所谓‘稳定工作’和‘铁饭碗’!秦伯乾经常带着上面的领导和慕名而来的外宾参观这里,明明能看到我的困境,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奇迹发生了,又来了几个博士生,部门领导居然也对他们格外恭敬,原来他们不但有学历,也是很有背景的家庭子弟。他们虽然与其他人一样自认为知识渊博而趾高气扬,可他们对我却很好,只自豪于自身,而不贬低我。我和你一样,爸爸,谁对我一点点好,我就对谁感激涕零。” “于是我对他们言听计从,他们要我跑腿买东西什么的,我都毫不推辞,尽可能在完成自己臭烘烘的工作之外努力让他们也满意。我并不在乎他们作什么,医药行业,还能作什么,救死扶伤呗,况且他们平时研究的东西我也不懂。他们也只让我做外围的工作,从不允许参与他们的协作,这一点我也能理解,我与他们的学识相差太大,他们怕我坏事也实属正常。我听说他们是独立研究自己的科研项目,万一我给弄坏了,岂不功亏一篑?” “但长时间的耳濡目染,让我多少也明白了些东西,加上我本身也为了弥补不足和拉近与他们的巨大差距,每晚都在宿舍苦读专业课本。渐渐地,我从感激和崇拜变为了困惑和不安。我发现他们的研究跟医药确实不搭边,而且非常神秘,他们经常让我去买一些鸡鸭和兔子,但始终我没有看到这些东西究竟去哪儿了,就算是实验完毕吃掉了,也该有个骨头。到后来,他们一个个变得很神经质,无缘无故就发火,而且越来越瘦,脸色苍白。在他们被爸爸杀掉之前的几天,他们已经不在白天活动了,一天一夜都龟缩在一楼和地下室,不让我接近,只让我每顿饭都从食堂给他们带些。” “我趁他们不注意,跑到他们的地下室察看,却听到了古怪的吼叫。我一害怕,就冲出来,正好与他们迎面撞上。他们很惊怒,质问我为什么不经允许就下去。我惶恐不已,歇斯底里地挣脱了他们,开始没命地狂奔,尽管他们并没有追我,但我却被一辆大吉普撞飞……” “我在医院里没有醒过来——这一点正如你们所见。但我却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和灵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似乎冥冥中被一些古老的意识传输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影像。到底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可我大体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有我们这样的特殊人种存在,在某个方面拥有常人远远无法企及的特殊能力。我感到我能探寻死亡世界的大门,将我身边的那些床位的人一个个吸走……我虽然不能完全了解我的同事们在做什么,但肯定是不利于我们这个整体的生存的。我感到古老的意识有着巨大的隐忧,告诫我必须小心……我现在已经无法行动,只能出此下策,让我的爸爸去完成……爸爸,我信任你,一直如此。尽管你没有钱,也没有显赫的声望和权力,但你总是说得少做得多,是个真正的男人……” 石劲有些泣不成声,可尹心水却追问:“既然如此,你完全可以通过一个植物人找到警察报警,何必闹这么大?你如果认为植物人不算生命,就肆意使用他们作为你的棋子为你服务,并信手左右他们的生死,那你爸爸为什么还是希望能维持你的生命呢?就算是植物人,也和死人是有区别的,他们尽管不能说话,也是他们的亲人唯一的精神寄托!” 植物人们沉默一阵,最终,他们集体说话了:“我挑选的全都是即将恶化,近期就能死亡的植物人。也只有这些接近死亡边缘的人才能被我操纵。” “那你父亲呢?你为什么要借他的手杀掉他们?你说一年之后人们都会死掉,是不是因为这种猴子?它们有很多吗?” “我父亲是优秀的特种兵,尽管有些残疾,但比我这些植物人傀儡要好多了。距离越远,我脑中的映像就会越发模糊,操作起来也就不便利。我必须找到最值得信任、同时也最有能力完成任务的人,不然就会耽误大事。你们可以认为我是在公报私仇,但我要是真公报私仇的话,我更想宰了秦伯乾、郝大彪这些轻蔑我人格的人。我认为我是在拯救世界。的确,我爸爸尽管只是被唆使的从犯,但毕竟杀了人,在你们无法断定被杀的那些人是否有罪之前,我爸爸只能按照程序被执行死刑。可我不后悔,爸爸,你一辈子都很憋屈,这几天,是你最了不起的时候。你让我扬眉吐气——我爸爸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你们觉得我夸大其词吗?爸爸,你和那些植物人,还有眼前的这些个警察没什么区别,在一年之后,世界将有极大的变化,到时候能生存下来的人会很少……我只能看到这些,也只能说这么多了……与其让你在残酷的末日里被害死,倒不如……我爱你,爸爸,我们一年后再见!” 内房里,石晓峰紧闭的眼皮下滑下一滴眼泪。 尹心水疲乏之极,不住地揉着太阳穴,出租车司机提醒说:“警花同志,到了。你没事吧?” 尹心水摇摇晃晃地下了车,缓步走向一楼。刚掏出钥匙打开门,却看到刘言猛然回过头,眼神里充斥着慌张。尹心水的目光下移,瞥到刘言的衣服上溅满的斑斑血迹。 “你怎么了?”尹心水大惊失色,冲上去一把扑住刘言,带着哭腔问道,“你怎么浑身是血?……你……你吓死我了!你……” 刘言神情恢复镇定,慢慢地说:“稍微受了点伤,但没有大碍,在家呆几天就好了。” 尹心水猛然直视着他:“猴子!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只能生活在黑暗里,被阳光一晒就化为灰烬的猴子,吃肉吸血的怪物,那是什么?我知道你一定清楚,请你告诉我!” 刘言目光呆滞,说:“这……这是我的事。” 尹心水止不住怒火,喊道:“这是全人类生死存亡的大事!” 刘言沉默一阵,若无其事地说:“所以这是我的事。” “在家好好休息。我下去买点新鲜韭菜,厂里分了点虾仁,晚上我包海鲜饺子给你吃。”他换好衣服,拿起菜篮子,一步步走下楼梯。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1) (5-B,户主:美发师连飞) 温启泰下午拉完第一位客人后才猛然想起今天要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真是的,这两天念叨了多少遍,偏偏到了今天又给忘了!他拍拍后脑勺,拿出一只古董级的摩托罗拉,这种手机早在五年前就淘汰了,现在一文不值,可他全然不在意看到它的人们显示出的鄙夷目光,接通后喊道:“喂!猪肉冻!” 那边传来喊声:“谁啊?泰哥吗?这么恶心的声音,肯定是泰哥……” 温启泰大大咧咧地说:“国栋啊,真不好意思哈,我今天下午刚好有个急事,挺突然的……” “咋了?你爹死了?” “,他死了也是*累死的!” “那你又哪个亲戚死了啊?” “非得这样才找你替?真的很急……我知道你睡个长觉不容易,实在不行,礼拜六请你吃沙锅总行了吧……” “哈哈!把车开到三小门口,我马上去取,你忙你的吧!” “谢啦!” 温启泰把出租车停靠在第三小学门外,从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一块钱,自车站随涌动如潮的人流塞上了七路车。大约十八分钟后,他匆匆挤出车门,直奔知味小区的一家“世纪靓马国际美容美发中心”,这“国际中心”也就十七八平方米,道理跟网吧取名为“网络技术天地”一样。 温启泰一脚“奔”开店门,把里面正在染发的大娘们吓得惊叫连连。他本来就是个粗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得体,只顾兀自转圈喊:“连飞!连飞你在吗?别躲了,我在地上发现了你下面的毛……” 一个正背对着他调色、留着印第安人火鸡爆炸头的瘦子骤然转过身,不悦地说:“泰哥,你老这么吆喝不累么?” 温启泰冷不丁被连飞的造型吓得蹦起来,不假思索地道:“我操!你个狗日的让谁给糟蹋了,怎么弄了这么个驴德行?我还以为你戴了个大拖把呢!” 在场的老年人无不皱眉撇嘴,时尚的青年男女也不由莞尔讪笑。连飞真不高兴了:“泰哥,你什么素质?注意点影响!我现在好歹也是我市著名发型设计师了!给很多电视台——烟州电视台的演员设计过发型咧!不先给自己弄弄,怎么吸引顾客?这叫时尚、流行、前卫!不懂别乱诌!” 温启泰笑笑说:“好啦别上火。我来有正事:给我剃个头!上次你开业的时候我拉长途,没来得及去捧场,这次用实际行动!怎么样?” 连飞端详了他一番,郑重地说:“你来我这儿我可先声明,我做发艺都是秉承‘前卫’这个中心思想一百年不动摇的,在我看来你这个发型拿到刚建国的时候都算土的!美发是一门美学艺术,你要是介意我按照自己的艺术构想设计,那就上别家去——别去对面那家就行!那孙子和我竞争呢……” “别给我弄你那个广岛核打击头就行。废话少说快来吧!我赶时间!” 连飞平日喜欢用温和的口吻对剪刀下的年轻顾客们嘘寒问暖,但给温启泰理发时一脸铁青,生恐引起话题。他知道温启泰一肚子臭豆腐臭鸭蛋,而且超喜欢长篇大论吹牛逼,并自以为幽默渊博得不得了,要是让他开了话闸,顾客们会跑得一个不剩。 等理完了,连飞长长吁了一口气,得意洋洋地扯开毛巾:“怎么样?目前最流行的‘小哥头’。” 温启泰胡乱答应几声,顺手递出十元钱。他在这点上毫不含糊,朋友归朋友,生意是生意。连飞是他多年的活计,也不跟他玩虚情假意的客套,谁知刚把钱放进口袋,就听到温启泰学女人般尖叫一声,吓得顾客们毛发直竖。 温启泰在镜子里见到一个贴着头皮几乎发青的准和尚脑袋,不由大怒,一把揪住连飞吼道:“*什么意思?这是个什么狗头?” 旁边有位十七八岁的红发少女,听到温启泰骂自己,很想大笑却又强行忍住。 连飞见他真怒了,惶然辩驳道:“我的哥哥啊,你……你不懂艺术就别在这瞎嚷嚷丢人好不?这‘小哥头’是目前最时尚的……” “滚!你把你泰哥当花果山的猴儿耍?再过一千年这光头也成不了时尚!你是不是觉得咱们蹲大狱那段日子挺让你留恋的?咱们在监狱里留了多少年这个头型你还不过瘾?” 这一句令全场陷入沉寂,甚至门口的一家三口脸色苍白,悄悄向门外转移。 温启泰指着连飞的鼻子威胁道:“你等着,回头再‘办’你!就你这个头型设计最多值六块!娘的,快还给我四块钱!”接着不由分说,从抽屉里摸了四枚钢蹦,阴沉着脸离开。 走了二十多米才发现其中一个钢蹦是新版一毛。 东安区凤祥街东的凤来书店涌进了三个贼头贼脑的初中生。 “买还是租?书还是碟子?”店主余凤宽头也不抬,一边用指甲刀剪脚趾一边问。 “老板,有没有‘爽’片?” 余凤宽来了精神,眨眨眼说:“小伙不学好!押金贵点儿,一盘五十,租金五块。要亚洲的还是欧美的?” “听说欧美的口味重,来几张欧美的吧!”几个孩子商量着。 余凤宽晃着大裤衩子进了里屋:“小伙子年纪不大可很会欣赏……欧美的比较直接,动物世界嘛。我看看,嗯,有新片儿,算你们三十块钱一张买走,免费赠送塑料袋,怎么样?‘海滩大战艳丽浮尸’、‘女博士丛林激斗四黑鬼’、‘泰坦尼克冰山大肉搏’、‘异形王后对抗铁枪活死人’……” “都要了。” 余凤宽被他们的爽快弄得讶然半晌,随后把碟片装进方便袋,然后继续看电视修脚丫。三个孩子跑到街对面把碟子交给几个年轻男女。那几个人相互示意,快步来到凤来书店。 余凤宽懒洋洋地问:“买还是租?书还是碟子?” “你是店主?手续都齐全吗?”为首的男子冷冷地问。 “齐啊,省优部优,卫生部指定……” “我们是街道派出所的。还有这两位是刑警队的同志。你刚才卖给那三名未成年人的碟片,是什么内容?” 余凤宽怔了怔:“不记得了,可能是什么风景片之类的吧……” “学生会买风景片?”民警冷笑一声。 “那你说他们会买什么?” “你给我老实点!别油嘴滑舌的!你敢播放一下所谓的‘风景片’吗?”民警对身后面红耳赤的女刑警说:“对不起小尹同志,让你们见笑了,这些两劳人员,就这个素质,你们先出去等一下好吗?” 余凤宽蹲下,将碟子塞入影碟机里,果然是一部欧美自然风光,他又打算放另一部,那民警满面怒容地一挥手:“不用放了!我们走!你小心点,别犯在我们手里!” 余凤宽起身招手:“慢走,不送,同志们辛苦了!维护世界和平全靠你们了!”随即冷笑着望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说:“跟我玩这个?武大郎的那玩意儿——没有逼(必)要!” 忽然,两个刑警中的男刑警扫视到余凤宽的右腿,缓缓地问:“这是让枪打的吧?你以前是跟谁玩儿的?这一枪是赵盛打的吧?” 余凤宽也变得冷漠起来:“大哥,几百年前的旧事你也提?你怎么不说孙中山在起义前还是黑社会呢?”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2) 等警察走后,温启泰才跑进来。余凤宽愕然道:“泰哥,刚才老远就看见你了,怎么在对面不进来?” 温启泰窘迫地说:“靠,别提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警察心里总是不大自在。差点就站起来立正喊队长好了。” “嘿嘿,还成阴影了?你上我这里干什么?上次给你的片儿这么快就看完了?正好,我这儿进了一批的,虽然场面不火爆女的也不漂亮,但是贵在真实,重在参与!” “不,就要两本学习资料,初一的。我闺女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快给找找,我马上还得去小卢的水产品批发店买两斤海参呢!” “干什么这么隆重?”余凤宽很恶心地把剪下的指甲放到嘴里咬了咬。 “我闺女班开家长会,今天晚上!” 半个钟头以后,戴着一幅五百度眼镜的卢思成抬起头,打量着温启泰的脑袋,茶缸般的老镜框压塌了鼻梁:“你这个头型是怎么回事?你打算重新开始玩儿了?” “我玩得动么?江湖世道变了,除了钱什么都不认。”温启泰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就是连飞那头猪剃的。” “噢?是不是二监那个给犯人剃头的小孩?现在也得三十七八了吧,以前还找过大哥,大哥觉得他太瘦就没收留。怎么,你们俩现在还有联系啊?” “嗯,现在开发廊,说自己是搞时尚艺术的,谁不知道他就会剃光头?我要早知道我就自己买个剃子开店了。” 卢思成哈哈大笑。 温启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假发套:“好在我早有准备,看这个,我从他那里拿的。” 卢思成一脸鄙夷:“你留这个中分多少年啦?这个活死人发型还不如你现在这个光头哎。我不跟你闹幺,说真的,连飞并没有瞎剃,现在男的都流行这种‘马蛋子’头,装‘社会哥’呢。” “是吗?”温启泰怔了怔,“我就是土么?”他有个从小到大的习惯,一觉得不对头就走神。 “不过你上我这里来干什么?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哈,我那个‘踏板’谁也不借!” “谁问你借个破踏板了?真好笑,哥怎么说也是个开桑塔纳的,我还稀罕你那俩轮子的?我呢,就是想问你买两斤便宜海米,然后把你去年参加国栋他弟婚礼的那件人模狗样的……” “那件衣服你想也别想!那可是杰克琼斯,打折也得八百多!再说现在仿牌多得是,没看到收破烂的也穿耐克吗?” “少屁,你就说你给不给?” “不!就不!” “你太小看我了,我做什么事都是有备无患的。你以为你泰哥是在求你?你老婆知不知道你上次在梦蛟龙的包间里……” “哥,哥!你歹毒!你厉害!你快拿走吧,我服了你了,你上街给压路机轧平了当画看!” 温启泰得手后,喜滋滋地在镜子前面扭了一阵,这才哼着小曲走向学校。 蓦然,他接到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我打过来的,温启泰是我的表哥。 虽然是表兄弟,但他比我要大上二十岁。我小的时候父母的单位离家挺远,就将我寄放在姨妈家。当时的启泰就跟我现在差不多年龄,是个精力充沛体格健壮的棒小伙。那时候的年轻人对武侠小说和影视作品都狂热得很,温启泰没事也在家里打一套自创的降龙十八掌,其实也就是毫无规律地乱打乱踢。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外面也耍这套掌法,那时候我不大记事,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一阵子总是鼻青脸肿地回家。我姨妈比较开明,见他对学习没兴趣而喜欢舞枪弄棒,就送他去一个武术老师那里学了几年野路子。再过几年,他有了一帮年龄相仿的朋友,大多是同学和同事,他们在瞿家村长大,都喜欢光着上身,露着黝黑发亮的胸肌,嗓门很大。 等我上小学以后就搬到了金马街,自那之后一年也见不上一次表哥的面,最多也就是年底春节才看到。那阵也不知怎的,他变得意气风发,常说赚钱很容易,而且也确实穿得光鲜了,头发梳得乌黑发亮直冒油。他说他去过南方的大城市,烟州根本没法比。附近的街坊邻居都在背后悄声议论他,说他不是好人,老被人举着铁锨追呢。他结婚那会儿是上个世纪末,竟然有一个豪华车队的排场,我听说那种车出租一小时就得八百块。我表姐说她哥认了一个大哥,一起做生意,这些都是他大哥的车。那个传说中的大哥也来参加婚礼了,前呼后拥有十多个壮汉,即便笑起来也面目狰狞。 又过了些年,这些人全不见了。我初中时,启泰变得很落魄,头发也乱糟糟的,目光呆滞,以前的精神劲儿一扫无余。直到我考上高中,他似乎才重新振作起来,找了份出租车司机的活儿,停止了东游西荡的日子,稳定起来。 总起而言,小时的我对表哥的感情很深,他和那些哥们高唱郑智化伍思凯罗大佑的情歌,带我去动物园、游乐场逛,教我打扑克打麻将,甚至背地里传授我无数黄色笑话,让我过早地容易脸红和胡思乱想。因此我一有什么难事,小到参加家长会,大到老师找父母谈话,我都会先想到找表哥帮忙。启泰在众人眼里是个没本事、生活颓废的小市民,可他酷爱吹牛,尤其在年轻的时候,总说市长书记他都熟,官场“门清”,每次在电视上看到某干部或者企业家,他都要说那都是自己的哥们。由于在开出租之前的岁月他喜欢没事喝两盅,我也不把他的话当真。而每次当大家遇到困难想起启泰的关系并找他帮忙时,他都很尴尬地说,现在好久不联系了,恐怕难办。我虽然明知他喜欢吹嘘,可我仍宁愿相信这都是真的,常常重复给我的同学听,因为我也很虚荣。 说了这么多,这次我找他也不为别的,只想让他来学校为我助助威。我平时比较老实本分,对同学客气,对老师尊敬,只不过上个星期去办公室拿不及格试卷时已不小心碰砸了地理老师精心培养很久的盆栽。尽管我拼命道歉,还是没免得了一顿臭骂。我人老实,被训惯了也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可这事儿没完,本周上地理课的时候,我因为偶尔走了一下神,被蓄谋已久的地理老师抓住机会,要我重复一下刚才讲的内容。我当然说不出,就遭到严厉的训斥,她还拿起我的文具盒敲击我的脑袋,随即又扔了出去。那文具盒是我过生日的时候一个初恋女友——好吧,我承认我初中谈恋爱不合适,可我的意思是我很珍惜——送给我的,这次我可忍不住了,很礼貌地说老师你不该这么公报私仇。这句话虽然口吻温和,但直接把地理老师的丑恶心理剥得一览无余,这令她勃然大怒,连掐带踢,将我撵出门,罚蹲起五百次并绕操场跑二十圈。我默默地照做,可这种逆来顺受的做法让她产生了惩罚没有到位的错觉,为了让我给她的盆栽偿命,她宣布我不能再进入她的课堂。这我可就不能答应了,我并没有顶撞或者侮辱师长,连警告处分也够不上,一个没有违反校规的学生既然缴纳了学费,怎么能被无缘无故地剥夺受教育的权利呢?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3) 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地了结。当天中午放学,我被田志立堵在教室门口。田志立是本校著名的流氓学生,经常参加打架斗殴,之所以连警告处分也没得过一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爸爸开装修公司,家里很宽裕,社会交际广泛,当然包括教育系统内的大拿;二是我不得不佩服,他非常聪明,只用了一半精力打架斗殴,剩下一半留来学习,竟然也学得非常好,在级部内也稳居前二十名。当然,以上理由都不是重点,他之所以不欺负别人,专程来找我这样毫无挑战性的憨人,只因为他还是地理老师的外甥。于是他揍了我两拳后问我服不服,我说绝对服了,他说你口服心不服,我不愿继续辩解给他制造打我的借口,他见我默不作声,就要我今天放学后在校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向地理老师道歉。 我心里很愤怒,多次在脑海中想跳起来把田志立摁在地上一阵乱踩,但我不争气的眼睛一看到他那伙人,就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将目光移往别处,不敢正面对视。 所以我想到了表哥,决定孤注一掷。我说我没有做错,不会道歉也更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道歉。田志立没料到我会不驯服,说那你是想死了。我说我表哥要是知道你打我,他会来收拾你。田志立身边的伙计解释说,他表哥就是每次下雨来接他回家那个脏乎乎的出租车司机。他们放肆地狂笑起来。田志立说你表哥是个蛋,我说他认识市委书记和市长。田志立说,你皮痒了,你哥哥认识医院院长不?他们一拥而上,再次把我撮了一顿。我终于忍不住,在下午第二节课田志立的班级上体育课时,装作拉肚子请假去厕所,顺路去了趟他的教室,在田志立的板凳中央绑了一根图钉。我没有正面抗争的勇气,只能用这种女人手段报复,想想也很惭愧;可另一方面我也是有原则的,为了达到教训他却又不伤害他的目的,我没有狠心把图钉尖头朝上。说到这里我还挺自豪的——恐怕整个学校都没几个人敢这么整蛊他。 我总以为自己算手下留情了,可这小子哪吃过这么大亏?在篮球场上潇洒驰骋,引得无数女同学尖叫,然后众星捧月得意洋洋地回到教室,刚要坐下继续吹牛,就“嗷”地一声弹到屋顶了。我经常出丑不能算是新闻,田志立何等人物,这一出丑,视为平生奇耻大辱,红着眼拎着一根钢条满学校找我,扬言要把我弄死。我当然也能猜到他会报复我,不过没料到一枚图钉居然换来一根钢条,连忙在放学前就一路逃离学校。 那一瞬间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有种彻底解脱的感觉,就给表哥打了个电话。 温启泰当时没有任何废话,只叫我在中缘路的批发市场门口等他。等我看到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匆匆赶来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虽然我不指望他真的能领着市长书记来,但起码多找几个样子凶恶的朋友来充充阵势吧?不然,哪里能镇得住田志立这个小坏种? 温启泰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几口,这才喘过气来,说:“同学之间有矛盾是常有的事,我去跟你们老师解释一下,放心,没事。” 我不满地说:“你怎么就一个人呀?你现在朋友越来越少了……” “要那么多人来干什么?” “我跟你明说,老师那里你根本解释不通,我爸妈以前没送礼请吃饭,他们看见我家长和亲戚来都冷着脸。你要是认识市长书记,那情况又不一样了,退一步讲,你哪怕多带几个人来充充阵势……” 温启泰又大发了一通感慨,说现在的老师真不如当年,当年是灵魂的工程师,现在基本上是冤魂的工程师了。他走路很快,我几乎跟不上。快到门口时他猛一转头,我差点撞倒。他说:“咱们尽快解决这件事,你侄女那边也要开家长会呢!” 我愣了愣,心里有些愧疚。虽然大伙都说温启泰不节约乱花钱,爱吹牛爱偷懒,结交狐朋狗友,但我知道他是真正能把朋友放在第一位的男子汉。现代社会要找一个这样忠义这样传统的男人,真的很难了。 去办公楼的路上几乎是温启泰揪着我往楼上拖。我真不想再去面对地理老师,最近她看上去特别狰狞。很快,温启泰和地理老师交谈起来了。温启泰仍旧是那副几乎低三下四的卑微风格,而地理老师虽然对他不可能像对我这么恶劣,但也不能算得上是客气,只不过是保持对一个同龄人应有的态度而已。并且由于温启泰没什么文化、口音很土,加上说话不经过大脑逻辑梳理地带,颠三倒四,地理老师的目光中的厌烦和不屑也越来越明显。最终这场谈话在意料之中地毫无结果,地理老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算是对温启泰的结束语。我俩悻悻地下了楼,一路无语。 正要走出楼门,十五六个打扮很怪异的学生和小青年把我们围起来了。领头的正是田志立,他手里紧攥着一根钢条,阴森森地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忙不迭把头地下,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田志立低沉地说:“你……你真‘钢’啊。还敢回来?怎么了,多了个轧马路的帮忙就找回你的狗胆了?” 接着他瞪着温启泰:“你是他表哥?你来是想‘拾掇’我么?” 温启泰忙说:“小同学,你才多大呀,不该这么欺负人……”话还没说完,田志立不知怎么着突然暴怒了,钢条迅捷无比地砸下来,温启泰大惊失色,抬起左臂挡住,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痛楚。这时他骤然像变了个人,右臂弹簧一样倏然射出,“咣”一声响,田志立便一头栽到地上。温启泰退后两步,皱皱眉头问:“没事吧小伙?怎么回事,话没说清楚就动手?” 周围那十几个助阵的野孩子们本打算等田志立得手后蜂拥而上打个痛快,可眼下发生这样的变故,也都惊呆了。难怪,温启泰比他们多吃二十年饭,我看表哥一拳就把田志立放躺,心里感到很振奋。 田志立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土,这时我看到他的脸皮被划破了几道血痕,隐隐泛着红色,左眼圈外青内黑,活像个熊猫。他到底常打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冷笑一声,像是没事儿的人一样,缓步走向温启泰。当他俩不到一步之遥时,田志立的手中陡然白光一闪,亮出一把弹簧刀。我忍不住喊了起来,可这毕竟晚了。 谁料温启泰一把夺住田志立的手腕,紧接着一脚田志立的腹中,这一踢的力量可以从效果中深切体味到:田志立在地上翻了一滚,仰面朝天不动了。 我惊诧莫名,喃喃地问:“真……真的是降龙……十八掌?” 温启泰走过去,似乎是想要扶起田志立。可田志立的脚开始在沙尘浑浊的地面乱踢腾,含糊不清地呻吟着:“王八蛋……!我*!” 温启泰听到这句,脸一下子蒸红了,眼睛里几乎要打雷,他大吼一声:“你说什么?”紧接着,我看到他的两个拳头绷紧并吱吱作响。 田志立竟条件反射地缩了缩。我第一次看到他示弱的行为,不由骇然,又夹杂着惊喜。田志立翻了个个儿,面朝下,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肩膀一抽一抽地,用一种唱京剧的古怪腔调喊道:“你……你等着,还有你的表哥也等着……你们知道我舅舅是谁……我舅舅……大辉!打电话给我舅舅,就说我出事了!快他妈打啊!你难道还怕我舅舅也对付不了他?” 温启泰放弃了要扶他的念头,只是轻轻地把钢条和刀子拾起来,拉着我去了教学楼,放到地理老师的门前,然后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地理老师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4) 然而就是这十几分钟的折腾,我俩回到校门口,却看到了一辆崭新的林荫大道,后面还有一辆老式的别克陆上公务舱,零零散散地站着个人,都是三十来岁的青皮脑袋,穿着黑色或者灰色的休闲装,鳄鱼嘴巴一般的尖皮鞋,面色都不太愉快。领头的那个比较瘦弱矮小,但肚子却很不协调地鼓起。这人四十出头,穿着一身闪亮的牌子,田志立正小人得志一样站在他身后,笑得奸佞恶毒。 领头的矮子摩挲着自己的光脑壳,毒蛇一样的目光阴冷地扫视过来。我吓得连忙低头,待那目光扫过后仍觉寒意飒飒。温启泰却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 那人终于开口,嗓门有些沙哑,但似乎蓄满精力:“是你刚才打了田志立?你胆子很肥啊,认识我么?” 温启泰嘴唇抖了抖,平静之极地反问:“赵盛?” 那人面露讶色,显然这的确是他的名字,他捏了捏下巴,试探着问:“你是谁?怎么一下就认出我来了?” 我却惊诧莫名。田志立和那群不三不四的坏小子成天在操场的角落或者厕所后面吹牛,说烟州的黑社会老大叫赵盛,外号“梦蛟龙”,在金帝大厦下面开了个梦蛟龙夜总会,估计资产有几千万,附近的流氓地痞都趋之若鹜,争相投奔。这人在年轻人的圈子里非常有名,就连我这样老实巴交的孩子也很熟悉这个名字,简直就像不必学数学就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一样,我真没料到温启泰竟然一眼认出他。 温启泰沉吟几秒,说:“你不记得就算了。刚才你外甥拿刀子捅我,我总不能在那里站着不动任他捅吧?我看就这样吧,也没打伤他,让两个孩子和解好不好?大人不该参与小孩的事儿。” 赵盛不耐烦地说:“滚!你跟我拿架子?那么多废话,你觉得你跟我能这么讲话么?我肯定见过你,不过我想不起来了。你要是不说,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温启泰看了看我,转而说:“我叫温启泰。” “哦……哦?”赵盛吃了一惊,“赵天心,也就是赵跃进,你认识吧?” 温启泰点点头:“我跟过他一段日子。他开沙场之前我们一起到广州当过‘倒爷’。”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和‘逼缝宽’、‘猪肉冻’一批的吧?最早跟跃进大哥的,当时社会上的玩家都叫你‘文明’?” 温启泰的头点得很慢,但很有力度。 赵盛又捏了捏下巴,看样子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做完这一动作他又试问:“那个……文明哥,你这次的事儿……是冲着我来的?”起初我被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后来我问过赵跃进的弟弟赵炼钢,这才知道十年前赵跃进团伙被定罪后,自称赵跃进干弟弟的赵盛趁机夺走了赵跃进的主要不动产,成了称霸一方的老大,所以当赵跃进团伙的其他成员陆续被放出后,赵盛心里有鬼,就很担心这群死士会为大哥报仇。好在温启泰这群人经过改造,世界观发生很大变化,都变得异常内敛了。 温启泰摇摇头:“当然不是,我不是说了吗?一场误会,我表弟被你外甥欺负,我来学校评评理,你外甥用刀子扎我,我打了他,就这么回事儿。” 赵盛掏出中华烟盒打出一根,像是对多年的兄弟一般递给温启泰,这既表示了友好又不损害大哥风范。温启泰摆手拒绝,自己摸出那盒破红梅点上。赵盛冷冷地看着,也没说什么,吸了几口烟才问:“文明哥应该出来好几年了吧?现在在哪儿发财呢?” 温启泰脸上一红:“我没钱。你问你外甥不就知道了?我只是个轧马路的。”说罢轻轻瞥了田志立一眼。田志立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也有点胆战心惊,听到这一句竟然打了个冷战。 “噢,出租车公司的孙总,我和他很熟,多年的老朋友了。大家是自己人嘛。”不知怎么的,我看出赵盛其实有些心虚,当时我当然明白,他有钱有势,又有这么多小弟,又怎么会害怕我表哥这个穷司机呢?尽管从他们的对话里,我惊奇地发现温启泰以前似乎也混过社会,那几年消失不见,原来是在服刑。可很明显,同样是社会人,赵盛才是成功者,而他又怎么会如此忌惮一个过了气的“文明哥”呢? 温启泰淡淡地说:“我一门心思干出租,不想别的,跃进大哥这拨人里面,只有你赵总和沐春、黄尖儿这有数的几个发财了,佩服。” 我心里一咯噔:沐春是本市最有名的包工头之一,我们家刚买的新房所属的小区都是沐春的工程队建造的。难道这个沐春也是社会大哥?那他们多次提到的这个跃进大哥,还活着吗?若是活着,是在继续蹲监狱,还是也过了气儿了呢? 赵盛干笑了几声,说:“文明哥有没有兴趣来我那个夜总会干?你只要肯来,就凭你当年那身功夫,保安经理这个职位也不可能是别人的了。当然,你别误会,不是说你来了夜总会就等于是跟我的,咱们辈分不能乱,你还是我师兄。” 我一听这话,感觉有些亢奋。如果说我表哥真能当上本市数得着的大型娱乐场所的中层干部,生活也就不用像现在这么困顿了。虽然他开出租一个月也有四五千块,但光出租车折旧保养和房子还贷就占了相当的比重,女儿要念书,实在也存不下什么钱。 可温启泰却说:“还是算了吧。我不敢给你赵总添麻烦。现在知道‘文明’这个名字的恐怕也只有你赵总了。谁也不会拿这个名字喊山了,我去也只能lang费粮食,镇不住人。” 赵盛原来并不是诚心实意,也就是没话找话那么一客套而已,他轻蔑地说:“也许吧,江山代有人才出,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好勇斗狠当老大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不管干什么,那都得讲钱。既然文明哥是这个小伙的表哥,那我铁定得给你这个面子,咱扯平了。有空来梦蛟龙坐坐?” 田志立急了:“舅舅!就这么拉倒了?我白挨打了?” 赵盛一瞪眼:“你给我夹住腚!你知道个蛋,以前多少人都争着抢着要交文明哥这个朋友,哪还有人敢得罪他?换成二十年前,就是我走在大街上,看见文明叫声哥,人家还不一定‘点’我呢。” 温启泰知道他在变着花样地讽刺自己,但面色不变,也只是笑笑,拉着我就走。 当然,已经磨蹭了整整一个多钟头,等我们赶去我侄女的学校时,家长会已经毫无悬念地进行到了尾声。我看到温蕾红嘟嘟的脸上满是委屈,以及班主任对温启泰不冷不热的态度,不由得一阵愧疚。毕竟是我耽误了表哥的正事,况且他收入微薄,一向也没有闲钱送礼孝敬老师,学习本就中游的温蕾就更不受老师待见了。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5) 我心里过意不去,这几天在学校精神恍惚。加上田志立那小子虽然不敢明着收拾我,但总跟几个狗腿子没事儿就跑到我们班门口死死盯着我,给我施加了相当大的精神压力。这让我忐忑不安,于是周末干脆去烤鸡店买了鸡鸭各一只,到表哥家坐坐,为他解解闷儿。表嫂是旅行团的导游,常年在外不归,我侄女则一直寄宿,周末只有表哥一人在家。 摁了几下门铃,又敲了敲门,里面突然传来一声玻璃杯被打碎的脆响,然后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走到近处又停下了,就是不开门。我想表哥总不会在躲谁吧,他从不借高利贷。不过说起来,上个月他的车跟一辆吉普追了尾,把保险杠撞坏了。他平时没有积蓄,估计只能打个条子,人家追上门来讨要,也是可能的。 他家的钥匙我也有一把,顺手掏出来开了门。这时候我听到了比较明显的紧张喘息,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我怔住了,表哥听到钥匙开门声的话,准会知道是我来了,怎么还会紧张呢?莫非表哥没在家,家里着了小偷? 我大吃一惊,估计自己不一定斗得过小偷,这年头被小偷反客为主干掉户主也是可能的。我刚想退出去报警,厨房那边就突然蹿出来一个人,那目光正好与我打了个照面。后来我注意到他是个瘦高个儿,一身肌肉黝黑发亮,脑袋刮得发青,还有不少交错的伤疤,眼睛大得像两口井,胡子拉碴得赛过鲁迅他哥鲁宾逊。不过当时我完全没有观察到这些细节,因为那双眼睛太阴毒了,简直就像冬眠之后重见天日的黑瞎子一样,充满了恐惧、激怒、残忍和饥饿。我被这眼睛一瞪,吓得几乎站不稳,后退两步才站定,也不知道该不该逃跑。直到后来,我见到了更可怕的眼神后,才对此麻木,当然这是后话。 那时,我竟然傻愣愣地说:“那个……你坐,请坐。”心里却觉得很荒诞,怎么让贼坐呢?可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人压根就他妈不是小偷,他简直是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狮子,而且饥肠辘辘——他的鼻子令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两大袋油包。 他蓦然开口道:“你是这家的亲戚?”声音并不发颤,也很和气,但仍难以掩饰骨子里迫人的残暴与凶悍。我觉得也没必要隐瞒,他这个体格要放倒我这样的两三人都没问题,所以我撒谎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惹毛他,便点头说:“对,他是我表哥。” 那人眼珠子狡猾地一滚,声音大起来:“大肥?” 我吃惊不小!我5岁的时候不知得了什么病,那个时候医疗设施和手段并不高明,给我注射了什么药液后病是全好了,但副作用效果明显——变成了同龄人里面的大胖墩,附近的坏孩子们都成群结队地戏弄我,管我叫“大肥”。直到我念初中压力大才慢慢瘦下来,这个外号就自然没了。知道我这个外号的人并不多,除非是小时候就认识我的人,起码没有眼前这个年龄段的:他起码也得四十上下。我陡然间想起了表哥年轻时的那帮兄弟,都爱光着膀子耀武扬威,他们常常摸着我的脑袋问我:“大肥,你说老虎和狮子哪个更厉害?”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现在我知道了,老虎是最大的猫科动物,比狮子厉害!” 那人的眼睛骤然放射出异样的光彩,随后轻松地笑了笑,一把夺过我的油包,毫不客气地摊开,撕下一条烤鸡腿就吧嗒吧嗒地嚼起来,吃了一阵子又启开一瓶罐装啤酒,咕咚咕咚地狂吹一气。 看来他以为我认出他来了,可我还是没印象,虽然我能确定他是我表哥的好兄弟之一,于是就怯生生地说:“大哥……你是谁,能不能提示一下?我这个记性……” 他粗重的咀嚼一下子归于沉寂,接着吸吸鼻子,诧异地问:“怎么?不是你哥让你买吃的给我吗?你真不认识我了?” 我正要回答,门又开了,只见表哥小心翼翼地向楼下看了许久,然后把一个很大的麻袋推进门,一边关门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这多少年了?外面有的是你没见过没享受过的,看这个麦当劳汉堡包,你听说过吗?”等他一转头,猛然看到我们在“对峙”,也愣住了,半晌才说:“小翔,你怎么来了?又被人欺负了?”然后对那人说:“钢子你别怕,这是我弟弟,他嘴紧着呢,绝对不说出去。你忘了?他小时候你还抱过他啊,他是‘大肥’!” 我也镇定多了,跟着坐在沙发上,温启泰招呼我也吃,他买的东西够我们仨吃三四天。我也想起来了,这人莫非是当年的“炼钢”?赵跃进的弟弟赵炼钢!他怎么突然出现了?如果他出狱了,温启泰应该去省城监狱接他啊!现在弄得这么狼狈又这么神秘,难道是……越狱?我吓得一个激灵:不会真的是从监狱逃出来的吧?温启泰这个人法律观念淡薄,除了杀人放火之外他不认为别的行为算违法,加上他为人仗义,收留越狱逃犯也不是没可能。万一警察发现了,法院会判他包庇,他要是脑子一发热再顽抗,被击毙……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我不是演员,这些可怕的念头在脑中浮现的同时也在瞳仁中一掠而过,而温启泰和赵炼钢也都敏锐地捕捉到了。温启泰挥挥手:“小孩子别听大人说话,去另一个屋子呆去,看电视去。” 赵炼钢却阴冷地打断道:“文明,咱哥们不用这么见外。大肥岁数不大,可也是咱自家兄弟,听听也没什么。再说他还能真的卖了我?”说罢我感到脸上一阵发毛,因为赵炼钢毒虫一样的眼光“爬”在我的脸上,就像毛茸茸的螯足在不断地摩挲,令我很难受,同时充满恐惧。 赵炼钢呷呷地干笑几声,转换了话题:“文明,说起来,这些年不见,你还是没怎么变化,死脑子,光知道干活,没捞到钱。” 温启泰沉默几秒,说:“所以因祸得福,出来得最早。咱们那个时候,是标准的流氓团伙,全靠打,没有哪个有脑子会做买卖,谁要是会做,那不但被伙计们瞧不起,认为是不务正业,还得养活着大伙儿哩。现在的世道就不一样了,有钱就是哥,没钱再能打也不过是人家的奴才。所以我早就想通了。” 赵炼钢“呸”了一声:“操,我要是说我也有经商的脑子,你信吗?这叫做与时俱进。”我也需是很久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是本来性格就这样,还是在狱中受了什么“磨练”,哪有越狱的逃犯到帮助他的兄弟家里躲着态度还这么嚣张的?这令我很不快也很不安,不知道他的体力和情绪彻底恢复后能做出什么事来。 赵炼钢继续不屑地说:“有钱他妈的怎么了?单觉金有的是钱吧?还不得傍着邢坤?邢坤那王八蛋搞东洋软件,个人资产也有几个亿了,比秦伯乾也不差些,不也栽了?菜刀宽还一分钱没有呢,照样把秦伯乾吓唬得乱颤!” 温启泰突然问:“对了,我听里面的弟兄说邢坤在省城的号子里被人欺负,都吓成神经病了。省城除了聂德宝、胡大略这几个,也没听说什么厉害的啊?再说他们也都和邢坤认识,也没蹲监狱。你在省城一监,应该知道这些事吧?是谁这么牛逼敢欺负邢坤?” 赵炼钢像是忽然坐在针尖上,脸色极为怪异地变白了,没有回话。我心里一乐,暗想:“从见面到现在第一次看你颓丧的表情,看来你也不是一直嚣张嘛,指不定你在里面也被人修理了个不轻。” 温启泰见他不愿回答,也不追问,摆摆手说:“咱不说这个了。现在就算是赵盛也都趁几千万了,小母牛坐火箭牛逼烘烘(轰轰)的。咱们就是这个命,时代一变全淘汰。我现在有辆出租车,和国栋倒班开,思成开店卖海货,凤宽卖碟子,连飞剃头,日子过得都不富裕,但也还算都安定。”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6) 赵炼钢开始冷笑了,我都替他觉得冷,他说道:“文明,怎么现在儿女情长就英雄气短了?咱爷们当年横行烟州,就这点志气就满足了?赵盛算个蛋?以前江湖上提起姓赵的,那就只有我哥!当初我不止掂过他一两次,每次见到我都跟条狗似的点头哈腰。” 我寻思:“你有你自个儿说的那么厉害?吹吧!赵盛什么时候像你那样看见包烤鸡就吃得满嘴是油?” “不管怎么说,”温启泰叹了口气说,“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现在被通缉,又单枪匹马,想出去报仇太难了。”我听到这里不由诧异,赵炼钢提起赵盛的时候只表现出瞧不起,并没有明显的愤慨之情,难道说他要报仇的对象不是赵盛?但是按照温启泰的性格,肯定不会阻止他,说不定还会帮他,那可就真的违法了。为了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二愣子,二进宫再被重判,老婆孩子怎么办?太不值得了。可我就算能有把握说服温启泰,也没有机会说。 赵炼钢此时吃得油光满面,就像少林寺十八铜人:“我知道,文明,你是老实人,我呢也是个讲道理的,不会给你添麻烦。我最多在你这里住三天,你们俩要帮我个小忙。帮我联系个人,我有笔买卖要谈,事儿完我立马就走,文明,你后半辈子就见不着我了。当然,亲兄弟明算账,我不会白让你干的,你和你表弟,都会有不小的回报,超过你们几辈子努力能赚到的。说白了吧,我哥的仇我非报不可,秦伯乾我杀定了!” 我大吃一惊,我猜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发紫了。杀人?这还了得?莫非你赵吃鸡已经在越狱的时候杀害了狱警,不在乎多杀一两个了? 赵炼钢睥睨着我,淡淡地说:“我再重申一遍:我不会连累你们,我这人说到做到,文明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是个鲁莽的人,就这么说吧,我敢冒险跑出来,就有把握弄死秦伯乾。再退一百步讲,你们也不想想,省城一监那是什么地方?一般人能从里面顺利逃出来吗?” 温启泰愕然,不由自主地说:“有道理。”他忍住了没细问,免得成了共犯。 赵炼钢见我们都挺诧异,愈发得意,目光中显出豺狼般的狂傲:“我弄死秦伯乾,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困难,我有十足的把握。对了,你们俩还有什么仇人,大家兄弟一场,我也顺手一块儿办喽。文明,赵盛那彪孩子朝你咋呼了是不?你等着,干了秦伯乾,我再免费给秦伯乾弄个黄泉路上的书僮套餐,让赵盛下去伺候他!” 温启泰当然了解这个哥们,虽然性格暴躁傲慢,却也不是狂得忘乎所以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在社会上立号。他敢这么说,就一定有理由。他不愿自招麻烦,只是跟赵炼钢碰了一下易拉罐啤酒:“你说吧,要我替你联系什么人?” “这个……”赵炼钢顿住了,似乎并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太好形容,“其实……他妈的我也不知道联系什么人,我没见过,更不知道叫什么名儿,干什么的。文明,你别以为我傻了,我不便跟你多说,怕连累你。但是,如何联系的方法我倒是有的,你看这玩意儿。” 他小心地拉开衣链,摸出一个小铁饭盒大小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摊开,里面是一个汉堡形状的金属盒子。盒子总体呈非常纯粹的暗红色,从远处看多半会误认为是木制品。我忍不住触摸了一下,这东西冷极了,死气沉沉的,简直让我觉得它是从深海或者冰川里取出来的。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底部有一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精致浮雕,那是一个只有当代依靠精密仪器才能打造出的骷髅头图案,靠手工完成它是不可想象的。那骷髅的牙齿比较特别,最中央的四颗全是尖锐如刀的动物獠牙,并向外伸展。我觉得要是不小心碰到,一定会被刺破皮肤出血。 我摸了摸底端,感觉和上面不太一样。骤然间,我发现下面也许刻了一个汉字。我连忙把盒子翻过来,灯光映出一个深深凹陷的汉字:“安”。暂且不论这字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单说这字绝对不是用刀子刻出来的,就算是用刀子,也刻不了这么深,必须得磨好很多次才行。而我鬼使神差地用小拇指比量了一下,居然正巧陷入字的凹处,感觉非常舒服。这难道是用手指刻出来的?谁的手指能在这冰冷而坚硬的金属上刻这样深?而且我触摸着边缘,仿佛有被烧灼过的痕迹。赵炼钢就像刚娶了媳妇一样紧张,一把夺过来,万分小心地包好,不再给我们瞧。我虽然心里疑虑重重,却不敢问:刻字的人是这盒子的主人吗?他的名字里面带有一个“安”字? 温启泰皱皱眉说:“这……这玩艺我瞧不懂。是个国宝吗?” 赵炼钢得意地说:“国宝?只怕用这个词也不足以形容它的重要,这可是我用命换回来的!” “打开它看看,不成吗?不然你怎么知道这值得用命换?”我壮着胆子问。 赵炼钢眯着眼睛,嘿嘿笑了:“我操,文明,你这个表弟比你精明多了,我看他更像赵盛的儿子。”他说着站起身向厨房走去,我们正不明所以,他却忽然掉头向这边走来,手中多了把菜刀! 温启泰略微惊讶:“干什么?”我则吓得蹦了起来,以为他只因为我一句问话就要砍死我。 只见赵炼钢一刀狠狠剁下去,“嘣”地一声脆响,刀口卷了起来,还崩出一小块缺口,弹在冰箱上。而那盒子完好无损。 “我用了各种方法,包括这种暴力方法,都打不开。用电锯的话,又怕损害里面的东西,降低它的价值。” 温启泰只是表现出惊异,并没有考虑更深层的事情,况且他是个大人,不会像我这样仍旧保持荒诞不经的少年幻想。我则心跳速度剧增:连菜刀剁下去也得吃亏的盒子,是什么人能用手指在上面写字?难道是类似霍元甲杜心武之类的武林高手真的存在?即便他不是盒子的主人,万一他找上来,赵炼钢只怕来不及吹牛发威就被揍死了,人家也不用对他动拳头,伸出根手指在他身上写个字儿就足够了。 “文明,你找张纸垫在浮雕上面,用2B铅笔描出轮廓来,再写上一个不常用的手机号,然后拿到外面复印它几十份,专门贴在旧楼道、破墙或者下水道井盖之类不起眼的地方。记住,别让警察看见。我们就在这里等。我不能跟你说多了,我告诉你,识货的买主无所不在,你在全世界哪个城市这样贴,只要有人一眼看到马上联系你,那就说明他是识货的。咱们在自家门口也贴一张,让人家好找。” 温启泰思忖再三:“钢子,这样成么?不能出事儿吧?这主意怎么看着像发展传销,捣鼓邪教呢?” 赵炼钢一脸鄙夷:“怎么?信不过我?我一个逃犯,要说信不过也该是我信不过你啊。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你别把我看扁了。” 温启泰一着急就结巴:“行、行了,你……我信,我信!” 赵炼钢又看看我,我说:“炼钢大哥,你是我表哥的兄弟,当然我信。只不过我怕你给人骗了,这玩艺是不是真值钱还两说,你看外面都让人做记号了,年代也不见得久远。”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7) 赵炼钢哈哈一笑:“你知道个……咳!大肥,这你不懂。现在我不方便说,但据我了解,最少也是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这可代表太多意义了。 “一百万?” “靠!”赵炼钢干脆懒得说人话了。 “一千万?”表哥说到这里我都快笑了,觉得自己是在逗小孩或者精神病患者开心,赵盛那个梦蛟龙夜总会要是拍卖的话,也不一定能纯买一千万呢。 “我说,你就不能大点儿气魄?没见过钱是不?”我很不高兴他对我表哥这么不客气,你小子见过钱,还吃鸡吃成这副德行? “我告诉你吧,就是出一个亿,也有人来买!他还得乐呵呵的,当我是白送给他一样!” 温启泰终于不相信了:“小钢,你怎么啦?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疯了是不是?好!那咱们就走着瞧!看到时候谁吓一跳!我现在也是有钱人了,不跟你争,这就是涵养……”说着他叭吱叭吱吞掉最后一个鸡爪子后又很没出息地把手伸向那只烤鸭,“我打算定价三千万,这是它的底价,不能再少了。到那时候,文明,我除了要雇用职业杀手除掉秦伯乾,还要远走高飞出国好好享受,到时候谁也找不着我。你们呢,我也不亏了你们,你和你表弟一人一百万,花着玩儿吧!哈哈!” 他奸笑了几声。蓦然觉得不妥,觉得这样反面角色的笑法下场都不大吉利,于是又正色跟我说:“大肥,你要挣钱,也不能闲着。我给你分派个任务:烟州东港那边有个永兴渔业,你知道吧?听说现在叫秦伯乾吃了。我是不能出门,文明吧,当年也是著名的社会小哥,秦伯乾以前的手下毕含刚钱红伟什么的,铁定能认出他来,也不好办。你就去跑个腿,靠近传达室有个破储藏室,你到那面墙左下角摸摸,有个做了记号的砖,你把它弄开,里面有装着猎枪的带子。你给我拿回来,注意别让人发现。” 温启泰惊问:“这事儿别牵扯大肥。你既然有钱雇用杀手了,还要枪干什么?” 赵炼钢不耐烦地摆手:“别废话了。做这样的买卖,还能不留一手?人家肯定有装备,我要是赤手空拳,买家得了货不认账,我怎么办?文明,你别忘了你能得到一百万可都是我给你的!”这话好像是他越狱来我们家避难都是对我的一种恩赐似的,他大概觉得自己已经是亿万富翁了吧?真他妈恶心。一边吩咐我,一边扒拉着各类吃食,还嚷着要看黄碟,毛病真不少。 这家伙的本性一着急就显现出来了,我真怀疑就算事情顺利,他会不会兑现诺言给我们俩钱。我虽然胆子小,可也是恐怖电影的忠实爱好者,头一回干这种事,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那个骷髅头,不像是中国古文化的产物,而且最前面的四颗野兽的尖锐牙齿,更说明这骷髅并不是人的骨头…… 我乘坐209路公交车,整整一个钟头才赶到海边,这里的空气很不好,混合着腥气和甲醛加高锰酸钾的怪异味道。我从后面的宿舍高墙爬了进来,尽管墙头布满了三角形的锋利玻璃碴子,可对我这个常年逃学逃课深夜上网的惯犯来说,爬高墙躲避巡逻保安算是行家里手。我跳进来之后去指定地点扒拉了老半天,好在大菱鲆养殖车间里不断更换的活水水流声音巨大,震耳欲聋,要不我用力砸墙的声音肯定传得到处回响,到时候非把凶猛的看海狗招来。 费了好大劲儿,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年代久远的布包,但里面可不止是一把赵炼钢所说的猎枪,还有一把手枪和几个装满子弹的粉笔盒,我对枪没有研究,但觉得这把手枪要高级多了,警察才能佩戴。我又气喘如牛地把砖头推进去,然后将床推回原位。 临走时那大爷却偏偏回来了,我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这阵子正好赶上海带帘出库的季节,随着大量买家来看货,沿海附近的工厂几乎把所有的人手都用上了,甚至连厂长都要亲自上阵,这大爷当然不例外,织了一整天帘子,累得够呛,看到屋子里面有个人,很是狐疑。我呢,干脆打开电视,大模大样地坐着看。大爷见我这样,一时也拿不准我是什么人,别是买家带来的孩子,随便训斥很有可能令单位痛失一笔大买卖,到时候自己也许会被开除。我慢悠悠地站起身,胡说自己是水产研究所下属单位的临时工,问这里是不是海带出库,要到附近的海上去挂苗,希望贵公司派几个人手去帮忙。估计大爷没见过我这么不要脸的主儿,连吼带骂叫我滚,说再见到我就把我拿到海上当苗挂。我临走的时候为了显得更真实,还说自己以前是这里的临时工呢,你老人家还是我的晚辈。大爷大怒,说再不滚就把我扔进海里吓唬龙王。我这一胡扯,就很难再让他怀疑,其实沿海地区的工厂多半都大量雇用附近村子的童工,政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料那大爷还真负责,忽然拿起电话来打:“嗯,对啊,小刘,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也应该是他们领导来啊,我们的上面也该被通知到,怎么会派个临时工来?……嗨!谁说不是呢?啊对,我留意过了,今天中午没客人来,伙房也没给小餐厅单独做好饭……什么?你估计是外面来偷东西的是不?那好,我得追他回来……那小子长什么样子我哪能形容得出,你回来看看监控录像就行了。喂!”他冲我喊,“快给我站住!” 我害怕了,原来人家有监控器我居然没注意,这下完蛋了!可这也不能怪我,你赵炼钢在监狱呆了十年,外面有什么变化你也不知道,装了监控器你也没算到,你没告诉我可不能说是我的责任。我听到大爷的高喊,越跑越快,冲到209路站点坐上了车。 拿回枪后,我长了个心眼,把手枪留在身上,只把猎枪带了回去。这也是很冒险地赌一赌,要是赵炼钢发现我阴他,决不会有苦难言,依照这家伙的性格,准会跳起来直接问我是不是把另一把枪才起来了。虽然有点危险,但我表哥是他多年的兄弟,应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大不了我死活说找不到另一把了。 谁知赵炼钢竟然如获至宝,满意地拍拍我,然后当着我们的面上了子弹,把剩下的子弹全部装到风衣口袋里。据此我也能看出,这两把枪应该是赵跃进本人放的,赵炼钢只是从他大哥口中得知,并不知道具体有几把枪。 温启泰则一脸抑郁的表情,他属于内向性格,别人不把他逼急了,他也不会轻易显山露水。我相信赵跃进的天下应该是表哥帮忙打下来的,赵炼钢只不过是仗着血缘关系横行的狂徒罢了。我建议赵炼钢不要光在传单上印这么个图案,很引人怀疑,最好有个幌子作掩饰。于是我打印了一份胡诌八扯的动漫设计简介,外人要是偶然看见,不明白的还以为真是那么回事儿呢,只有行家才能看得出来。赵炼钢一听直夸这个方法好,称赞我越来越接近他的智商了。于是我们把传单偷偷摸摸地发出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把货脱手,远离危险,我们分不分得到钱是次要的。 等我回来,又坐了两个多钟头,温启泰一直皱着眉头,抽出了两烟灰缸的烟头;赵炼钢稳定情绪的方法是不停地吃,他把烤鸡烤鸭都吃完后,又连吃了两个双层汉堡,才坐得住。终于,大约十一点多一点,温启泰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8) “你好,我看了传单。请问,你们这个图案是怎么来的?” 我们三个都没料到对方会直接了当地问,而且听声音不像是个江湖人,反倒像个文化人。赵炼钢示意说出来,温启泰便说:“没错。您是个识货的人,这图案来自于一个盒子。如果您有购买的意思,咱们面谈。” “好啊。只要真的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出到一个比较高的价位。地点随便你,时间我来定,可以吗?” 赵炼钢接过手机:“那就今天晚上六点在巴蜀辣鱼头见?具体哪个包间,我再通知你。” “六点有点早。天还没完全黑,我有点不方便。我想你做这个买卖也是希望地点能隐秘一些吧?七点,好么?” “没问题,但是只准一个人来,而且不能带什么家伙。” “好啊。”我猜答应得如此爽快的赵炼钢心里肯定在说,好你妈个逼。 “再联系。”那人挂上电话之前,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我忽然想到,这盒子里不会装着特效药吧,这概得了什么病?难道是艾滋病或者癌症?要是这样,这盒子应该卖给美国政府,那样就真发大财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美好幻想罢了。 “成了!”赵炼钢满脸欢喜,心情大好,拍拍温启泰的肩膀:“兄弟,等着分钱吧,哈哈!然后等着看秦伯乾怎么死!” 温启泰没那么乐观,他有个毛病,本身没有什么学历,可遇到什么事儿都喜欢认真分析,把自己弄得跟专家一样,他说:“你说这买卖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儿?也太顺利了,还这么爽快?再有钱的主儿,再大的买卖,也得讨价还价,哪有一味顺着对方的道理?” 赵炼钢不喜欢别人在他的兴头上泼冷水,阴沉着脸说:“这只是头一次接触,还没到具体定价的阶段。大肥,你替哥去一趟儿,摸摸盘子,看看买家是个什么来路,我不方便抛头露面,有劳你啦。” 温启泰急了:“钢子,你别他妈乱来,大肥还不到十八岁,他能干什么?社会上的事儿,别把他卷进来!” 赵炼钢这时候渐渐显出凶相,也不像开头自我标榜得那么仗义了:“泰哥,你瞎操心什么?十八岁怎么了?古代十八岁就当爹好几年了,你十八岁的时候还一砖头开了黄尖儿的瓢呢。这不算是什么社会上的事儿,又不是让他打打杀杀,学着做个买卖,对他将来踏上社会也有好处。再说了,我看大肥挺精明的,吃不了亏!只要货不在他手里,买家能怎么着他?警察一开始不会相信我能回到老家烟州,等他们回过味儿来,也就是几天就能查过来。我得尽快脱手,又不能让买家看出我太着急。我这几年在省城一监什么人都见过!也长了见识!泰哥你也是社会上的老人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我自然拗不过,也只能暂且顺从这个狂人,装上两三百块钱,乘坐公共汽车去巴蜀辣鸭头。我不知道赵炼钢怎么能这么自信,认定这东西能卖好几千万,万一这只是他的臆想,我说出要价,人家买方也不是善茬,指不定能怎么拾掇我呢。没办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我拿着温启泰的手机乘车去了。巴蜀辣鸭头的生意比较火爆,但由于是普通市民级餐馆,难免吵吵嚷嚷,人多口杂,我刚进去就吓得连忙捂着脸退了出来,因为里面正巧有一个同学在传菜,他家境不好,估计是趁着周末假期出来打工挣点生活费。正激烈地思索着怎么办,温启泰的手机忽然响了,我疑虑重重地接过,那人说:“我看到你了,我在二楼的得意阁。” 我迟疑地捂着脸背对着同学,快步走上去,战战兢兢地推开门,然后尽可能保持镇定:“你……你好。” 那概三十来岁,穿一套紧身的黑风衣,准确地说,除了皮肤之外,头发、上衣、裤子、鞋子都是黑色,而且色泽统一。他的脸有些枯瘦,一张嘴,面部肌肉便会牵动那些可怕的沟壑:“请坐。” 包间内的服务生正一盘一盘地上菜,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一次性把冷盘热炒全上齐,凉了咋办?虽然不是小爷掏钱。那人一摆手:“我们有些重要的事说,事关个人隐私,酒水我们自己来,等结帐的时候我会喊你,你先出去吧。” 服务生走后,那人小心地关上门,淡然一笑:“不好意思,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本来应该请你点菜,但怕隔墙有耳,拖太久不方便。”虽然我没说几句,一直都是他在彬彬有礼地讲话,可我仍然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家伙其实是个只喜欢专注于某些事情而不爱说话的人,所以说这么多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有些生涩,没有那些真正的老油条买卖人那样洒脱自如,指不定他也是和我一样,被派来试探情况的呢。不过这样的点菜倒是让人放心。 这人也没说让我先吃的客套话,先旁若无人地把鸭血汤端到自己跟前,似乎并没打算跟我分享。我也乐得去吃我更喜欢的菜式,那个破汤看着就恶心,他吃得满嘴腥红还不算,又把血淋淋也许带屎的鸭肠子捞出来,填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听得我非常难受,就像有人用长长的指甲在电梯墙壁或者黑板上疯狂地刨抓一样。 大概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始终笑盈盈地吃,仿佛他觉得自己是个食草动物,这种自以为友好的笑容配上他的吃相,显得格外毛骨悚然。周围的空气就像灌了铅,变得凝重迟滞,压抑极了。 按说吃只是个形式,中国人的饭桌是用来说事儿的。可这人也许是在故意煎熬我的耐心,直到慢条斯理地把汤喝得底朝天,才斯文地用纸巾擦干嘴角,说:“你一定没有把货带在身上吧?” 我想你吃了半天净说屁话,头回见面不带货是非法交易的第一常识,看过电视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也得装一装才能镇得住,准备调侃他一下,可猛然发掘这人一副病恹恹的形象,双目大而凸出,双颊深陷,面色枯萎,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红色,如同一个刚刚吃过人的僵尸。我就没敢多说:“是的,我想你也没带钱。” “我带着呢,不然去银行取一大笔钱,也许要时间。我可以假设一下,你只是你们一伙的一员,而且并不是领头的。是吗?你们不一定能确定货是真的吧?” 我不敢告诉他我们仨谁也没本事打开盒子:“你放心,绝对原装。” “正常而言,你们给我的图案应该只是外壳装饰,所以我认为,你们不具备打开它的能力。至于图案,我们鉴定过,不是赝品。” 我这才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他,心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东西不会本来就是你的吧?既然这样,我可得防备你了。”于是说:“既然你了解得这么清楚,对它的真假也就不再怀疑了吧?” 他没接茬,只是兀自问:“说说你们的价码吧。” “三……三千万!”我快速说出来,以免犹豫,不过我也做好准备了,要是他哈哈大笑,我也一定跟着笑,并且会说,我开玩笑的,调节一下气氛;要是他勃然大怒掏出一把枪对着我,我就会补充说,三千万津巴布韦币。 那人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让我浑身发毛。最后他总算微笑了:“是个合理价位,我可以接受。其实这东西放在市场上,压根不会有人买,就算对古玩有研究的学者和商人也都不认为它值钱,这东西,也只能卖给我。” 我暗想,赵炼钢虽然没文化又粗鲁,没想到估价这么准,说三千万就三千万了。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9) “我们换个地方交易吧。我在梦蛟龙夜总会订了包间,我会拿齐款子,你们也要把真货带到现场,怎么样?” 我正看表呢,听了他的话相当吃惊:“梦蛟龙?” “离这里并不远。” “我知道!”我想,这不是他妈田志立的舅舅赵盛开的夜总会吗?上回看在温启泰的面子上没动我,这已经算万幸了,我还能送上门找打吗?可我没表现出打怵的神色,以免他看出来后重新压价,表哥家里还有个越狱的“死狗吠的”等着我呢,我要是没让赵炼钢满意,也一样没好果子吃。这样也罢,你赵炼钢不是牛吗?那我就如实向你禀告,看看你是不是像你自己吹嘘的那样,让赵盛对你点头哈腰。 “对了,还没问您的名字……” “我叫吕川,我先去等着你。”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却感觉他像已经用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绑住我,随时都能把我拉走。 我打电话给表哥。听到要去梦蛟龙,赵炼钢的半仙气质一下子无影无踪,他失态地夺过电话:“我操,你傻么?我现在不能出门了!”我暗想,要是说去洗头房,你保证就能出门了,你分明是害怕赵盛,找什么客观理由? 温启泰在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这也没什么不妥,前几天赵盛跟我说,要是有兴趣,可以去他那里当保安经理。” 我悻悻地插嘴说:“哥,他只是顺口那么一客套,哪是真心的?” 温启泰冷笑一声,我听到这笑声觉得他很有霸气。只听他说:“我要是真去了,他难道就好意思否认他承诺过!况且我只是以退为进,等他觉得难办的时候,我就要求找个包间谈生意,他肯定会答应。再说他那几个保安,我三拳两脚就收拾了。”这也不是吹,表哥从小就习武,要不赵盛也不会忌惮他。 赵炼钢也感动了:“这话怎么说来着,文明,你虽然没钱没势,可满烟州玩社会的人里面属你最仗义!你为了兄弟做的这些,我钢子不瞎,都记心里面了!你也放心,这趟活儿我绝对不亏待你,你俩一人一百万,如果食言,那我将来生儿子……” 温启泰立即打断他:“好了。”于是赵炼钢的这句发誓味道就完全变了。我表哥的傻劲儿又上来了,他就是这样,一辈子为朋友打拼,自己却连一万块钱也没攒下。 赵炼钢瘦,表哥就找了个假杰克琼斯给他穿上,帽子一扣,很难有人认出他来。 温启泰开着自己的出租车,熟练地抵达梦蛟龙门口,刚要进去,就被一个保安给人出来。他使了个眼色,呼啦啦涌上来六七个粗壮的汉子,把我们围在中间,目光中闪着阴毒的成分。我心下惴惴,生怕他们的拳头或者刀子落下来。赵炼钢一直低着头,但我知道他更危险,万一被认出,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这家伙的命本来就不值钱。领头的那个大方脸森然说:“呦哈,还真来了?怎么啦?真想当这个保安经理?快别恶心人了吧!要不是上次盛哥提起,谁他妈知道你呀?自以为是个人物么?” 赵盛不知怎么着正好走到门口,一打眼看到我们就怔住了,随后假惺惺地热诚起来:“哈哈!文明哥真来啦!你看这……我们这里的保安经理责任重大,不光是靠能打打杀杀,还得懂业务,得兼管机电、消防等各项安全。要是文明哥不嫌弃,先挂个副职?等过了一段时间,咱们再重新安排,你看咋样?” 温启泰不屑地笑了笑:“盛子,咱俩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你现在是一方的大哥,操心的事儿多,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和我表弟不是为了抢你手下饭碗的。我们在你们楼上的包间里有位客人,要谈笔买卖。你也知道,老干出租车这行业,孩子要念书,很多地方要用到钱,不另想办法不成啊。我们包一个晚上,明早出来,一分不少你的,可以吗?” 赵盛“哦”了一声,如释重负:“哈,文明哥真怪,谈买卖哪有来夜总会迪厅的?”他大概以为我们要进行什么非法交易,连忙说:“文明哥要开包间,还说什么钱字?钱在义气面前,那就是王八蛋。这个兄弟斗胆请了,你要是非不给兄弟这个面子,那我可翻脸了。不过有一点,咱这里虽然是娱乐场所,最多也就是‘粒’助兴,可不能弄‘块’或者喷子什么的……” “那是,我是个正经人。”温启泰挺起胸来,显得诚实可信,眼睛眨也不眨。赵盛眼光算毒的了,可看他这么正气凛然,就对身边的小姐说:“好好招待文明哥,上一瓶芝华士。”他终究没有认出赵炼钢。 我们进指定包间的时候,各怀心思。温启泰想尽快了事摆脱麻烦,赵炼钢想钱想疯了,我呢,即便在这危急关头,仍然很惋惜:早知道赵盛这么慷慨免费,要不是为了赵炼钢已经犯了罪得赶快跑的话,一定叫个小姐。可我没勇气提出,潜意识却命令我握紧枪柄。 吕川在里面端坐着,面色苍白,可他身后站着三个人,都比较瘦,而且同样面无血色,在孱弱昏黄的灯光下,依旧能感觉他们白得可怕。赵炼钢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有了枪,胆子能大一些,就向他耸耸肩,表示爷爷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人。这下实力对比就大大不同了,万一人家各个都有枪…… 我当起了中间人,为吕川和表哥、赵炼钢引见一番。温启泰阅人无数,我能看出他在偷偷打量吕川,但似乎没什么收获。 吕川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说:“这三千万很重很多,所以拿不上来,我没办法带进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所以我把它放在楼下我们的车——一辆昌河面包后座,一分不少。这车我不要了,钥匙给你,你可以直接开走,现在我要亲自验货。” 温启泰严肃地说:“兄弟,你一下子提三千万,又不引起银行的怀疑,这一点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大商人,怎么会有这么充足的资金呢?”赵炼钢在一旁很猴急,但也不好向自己人发作,他只盼快点交易结束,然后管他妈的。 吕川毫不客气地说:“咱们是一槌子买卖,所以我没义务告诉你我们的能量。等我们看过货,大家可以一起去楼下车上验证票子的真伪。”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最终,赵炼钢开口了:“好吧,既然这样,我们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吕川问:“你们三个谁做主?你是……?” 赵炼钢爽快地说:“我,我做主!”他说话时阴鸷的气息很浓,可却很难压倒眼前的吕川。后者总是笑眯眯的,可那种散漫和慵懒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沉睡千年重新苏醒了的德库拉公爵。 赵炼钢把盒子小心地递给吕川,吕川拿到手后,终于显出了他人性的一面,那种难以抑制的狂喜让我感到他还是个人类,而不是什么我想象中惊世骇俗的怪物。吕川颠来倒去地看了老半天,赵炼钢攥紧了枪,以免买家突然放赖。同时我也紧盯住吕川的手,看看他在摩挲时会不会发生不自然的停顿,以此来判断他是不是知道打开盒子机关的诀窍。 吕川终于很讲信义地还给了我们,赵炼钢把枪缓缓地松开,温启泰身上也带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刚才一直紧握着,现在也放松了。 “不错,我很满意。我再次申明,我们这次的交易不牵涉毒品或者军火,完全是正当的,只是出于隐私才保密。故而……正当交易是不需要携带武器的。我是很有诚意地给你们应得报酬的,希望你们也不要有武器在身。” 赵炼钢冷笑着说:“这个……我保证不首先使用武器就是了,我们身上带着什么你要是还管那就有点过了。”他把猎枪扬起,并别进衣服。我身上还有把手枪,也悄悄上了膛,但这也只有我自个儿知道。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10) “既然你坚持,那我也没什么异议,因为我说这句话不是因为我担心你们的武器。我只是提醒你,记得你自己的承诺,假如你违反交易原则开枪,那我们到时候做什么,你们也不要后悔。现在跟我下去验钞吧。”吕川站起身,缓步走出门,他身后的三个人也跟出去,直到这时我们才都想起来他还有三个同伙,刚才他们可怕的沉默几乎让我们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甚至连表情也没有! 听到吕川最后带有威胁性的结束语,我和温启泰都是心头一寒,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不过这家伙说的也不错,只要钱是真的并且真的拿到手,谁有闲工夫再耍你呢?况且看上去你们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类。 温启泰怕节外生枝,说:“钢子,只要他们是诚心的,那咱们就……” “不得不防,现在戴眼镜人模狗样的禽兽太多了,我自有安排。”赵炼钢俨然成了我们的头目,装得器宇轩昂。 我们这就陆陆续续地下楼,赵盛和七八个光头在楼下专门摆了一桌,不知道搞什么鬼,边吃边吆喝。等到我们下来,赵盛起身端着酒杯走过来:“文明哥,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我得罚酒,你那俩兄弟也来坐坐,我给你们开瓶马爹利。” 温启泰实在讨厌赵盛,勉强笑了笑说:“不客气,我们有急事得走。” 赵盛摆摆手:“文明,先别走,我还有话对你说。你可以让你这几个朋友都先回包间坐着。” 我们仨都很吃惊,下面那几个光头都冷笑着,手里捏着藏在大衣里面的“裁决”。而吕川等四人则同时回过头看赵盛,面色苍白阴沉,却又瞧不出在寻思什么。我想这下可完了,赵盛手下最少有四十多个人,再从外面叫的话会更多,刀棍齐全,我们就算有枪也不敢随便开枪。想到这里,我把手移向后腰。 “你到底有甚么事,别拐弯抹角的,快说!”温启泰也火了。 赵盛随手拉开一个包间的门,做了一个很夸张的邀请手势,示意我们进去。看得出来他的火气也在逐渐增大。我们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文明哥,不是我多管闲事,只是你上我这里谈买卖,我也是真心不收你钱,都是看在当初的交情。但你得让我知道你干什么。你说不是毒品,也不是军火,我就很好奇了……”我终于明白赵盛的找事行为来源于贪婪,他觉得我们的行为神秘,很有可能是什么大交易,他嗅出味道后便仗着地利想要强行分一杯羹,而且还说得冠冕堂皇。 吕川竟然一点也不怕赵盛:“生意是我们自己的事,你没有必要知道。” 赵盛瞳仁一缩,勃然大怒,毫不犹豫地一巴掌将吕川掴出去。吕川虽然长了个吓人的模样,可看来真的是知识分子出身,一点儿也不经打,眼镜飞出老远。可吕川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快速调整了姿势,面色更加惨白,我几乎能看到雪白皮肤下隐隐汩动着的青筋和血管。我有种不大好的感觉,就是赵盛要是真把他惹得无法忍受了,他会变成一只巨形蚂蟥,扑倒赵盛并咬断他的脖子。然而吕川身后的三个人也都目光骤然变得森然可怖,但吕川没有反击,他们也只表现在眼神上,没有任何动作。 赵盛浑然不觉这些细节,因为他霸道惯了:“小哥不知道社会深浅,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大人说话的时候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温启泰的怒火越炽越盛:“赵盛,你非要找我的麻烦,是吗?” “找你妈个蛋!”赵盛也恼了:“你说我说你什么了?昂?我*赵炼钢!”他转身猛然一指帽子压低到嘴巴的赵炼钢,“我一个兄弟刚放出来,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他妈越狱,跑哪儿不行,上我这里来?你说!你们他妈到底交易什么了?” 赵炼钢被识破行藏,完全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威风,甚至不敢直视赵盛反唇相讥,当场那窝里横的威风彻底没了,我除了在心里骂他无能之外,还能怎么办? 温启泰攥紧了拳头,突然迈上前一步:“我的事儿不用你管。他越狱的事我就算知道,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你和你身边这群人难道就没斗殴致死过人?你们个个都是杀人犯,无非就是没进监狱而已,和钢子也没什么本质区别。还不让开吗?” 赵盛没料到温启泰居然还敢这么强硬,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我猜他大概有些后悔一个人和对方七个人走进一个包间,这时候想回头叫人也来不及了。他刚有要出门的欲念,眼神中已然闪过,我早就准备好了,抢先一步掏出枪吼道:“别乱动!” 赵炼钢怔住了,但眼下他没工夫找我算私藏枪支的账,温启泰也没空惊愕,而是决然闪电般正面一拳,将赵盛揍得鼻孔喷血,然后摁住他的脑袋向墙头狠狠一撞,没等他有任何反击的意识就彻底弄“稀”了他。赵盛被我和温启泰一人一边夹住,我还用枪指着赵盛肥硕的腹部。赵炼钢见柳暗花明,斗志又变得昂扬,豪气干云地一脚蹬开门,摸出猎枪“嘭”地向上射了一发,叫嚣道:“谁上来我就把他砸成个母的!” 吕川这时候也站起来,又和他那三个木头人一言不发地跟着出了门,我这时候有些急不可耐,希望快些逃离危险,然后分得一百万,留一半给我的父母做积蓄,他俩常年在南方打工,很不容易。剩下的一半就留给我自己远走高飞。我蓦然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等拿到三千万之后暗算赵炼钢!我是说暗算,而不是杀害,我可是有原则的人,只要把这小子捆起来扔到公路上让警察叔叔们处置就成了,我有这三千万,会远离这片土地,再也不回来!我知道这个想法有些疯狂,温启泰那么重义,一定也不会答应,单凭我自己是无法斗过赵炼钢的。我不是心眼坏,而是对赵炼钢这样色厉内荏的家伙,实在不得不防。这一切的前提还是交易成功,所以还是等一下再考虑吧。 赵盛的那群原本不可一世的狗腿子们看到老大被挟持,都呆若木鸡,不敢再那样跋扈了,而且枪支的震慑力较大,他们不住地往后退,也许他们也有藏枪,但显然来不及装备了。赵盛耷拉着脑袋声若细蚊,嗡嗡地就像在做梦时哼唱京剧:“你们……你们快让开……想让老子死吗……” 等出了门,我们扔下了可怜的赵盛,并又举枪威胁了几句。我们心情振奋激扬,快速奔向那辆装有我们梦想的面包车。谁料到突然听到有人在高喊,似乎是几个人的名字,其中竟然也有吕川。随即吕川等四人向那边望去,嗖嗖几声怪响,他们就陆续倒下来了。吕川似乎受了点轻伤,但仍旧扑向那个向他们射击的家伙,两人消失在车群后面。 我想要去助阵,赵炼钢却又恢复了神气,训斥道:“你妈个逼的,大肥,你剩点子弹不行么?这些废物死了算蛋?”接着高喊:“吕川,你自个儿应付吧!” 骤然间,一辆车不知道为何飞奔向吕川,吕川最后被车灯映照出的苍白面孔只转瞬间展现出对生命的渴求,旋即每个毛孔都射出了红艳艳的液体,重重地在车玻璃上洒满充满国画风格的大写意后,落向后方。引起这一切祸端的那件宝物也飞了出去,落在我们眼前。 我们正要上车,赵炼钢却突然又一把抓住盒子,带了上来,我忍不住说:“你还要这个祸害干什么?” 赵炼钢吼道:“你知道个蛋?咱们还可以再到别处做一次买卖,再挣这么一笔!” “这么多钱还不够你花?”温启泰也质疑。 赵炼钢疯狂了:“,现在哥说了算,开你的逼车!” 我们没有办法,只能使足马力一路开出去,这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11)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高速行驶到莱湖区地界的一条寂静的山路上,我和温启泰仍旧像上车前一样气喘吁吁并带有颤音,而赵炼钢则陷入了长久的缄默。我本想提出要分钱,现在也识趣地不作声。不过我总能看看钱吧,便从后面扒拉袋子。那些袋子里面是一沓又一沓厚厚的纸币,摸起来手感特好,看来不会是假的。不知怎么的,我依然感到内心深处隐约诞生了惶恐与不安,得到这笔大钱的喜悦突然消失无踪。 赵炼钢忽然开口了:“不行啊……不行啊,文明,咱们得接着干!” 温启泰一时半会儿也没听懂:“接着干什么?现在咱们都成了逃犯,得马上离开!我在广州还有个亲戚,不行我们就去投奔他!” “不能就这么算了!”赵炼钢有点癫狂,“三千万还是不够多……要找到最好的杀手干掉秦伯乾!还有,我要成为大富翁,几千万人民币拿到美国那也不算什么有钱人,必须更多才行!文明,咱们完全可以更加富有,这宝物还在咱们自个儿手里,还可以继续交易!” “我们自身难保!”温启泰发现已经没办法和赵炼钢讲理了,而我则觉得表哥没有把话说到点子上,便画龙点睛地说:“不止是这样!懂得这东西价值的人都死了!也许还有别的一伙人懂得,可他们也许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你拿了人家的钱又不把货交给人家,早就臭了,谁还能和你继续谈啊?这里深山老林的,别说做买卖的人,连个动物也看不见!” 赵炼钢声音忽然变小了,但更有力度:“那就往市中心开!” 温启泰真急了:“钢子!你不要命我们还要,我表弟才十六岁,不能让他陪你死……” “你终于要卖了我了?”赵炼钢的面孔变得更为冷峻,似乎就要抬起枪。 我知道最终的摊牌时间到了,马上以更快的速度将枪口顶住赵炼钢的太阳穴。 温启泰阴沉地说:“我们拍拍胸口,自问完全对得住你,钢子!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为了你承诺的那笔钱而帮你,而是为了义气!你完全清楚我是什么人,我虽然白费了大半辈子时光,没混出什么钱来,但我从来不认为钱比兄弟重要!现在既然走到这一步了,那就说开了吧:咱们各不相欠,你走你的好了。我们没杀过人,只是包庇罪,最多加上私藏枪支,也判不了死刑,大肥更是未成年人,可以说是被你胁迫的就成,更没有几年号子可蹲,绝对不会为了争取宽大卖了你!” “文明,我得谢谢你帮我,真的,”赵炼钢有些凄凉地说,“可既然咱们走到了这个阶段,我就真不敢再相信你了。人都得为自己活,现在,把那盒子给我!” 我愕然,又想到这小子得到盒子自己去卖岂不更好?这其实是个祸害,留着反而有生命危险。反正我的枪对着他,他也不敢造次。于是我就腾出一只手来去摸盒子,而另一只手仍然举着枪,怕他突然暴起发难。 而就在此时,山路前方的拐角处蓦然惊起了一大群鸟,翅膀扑腾得十分激烈,在车等幽暗昏黄的微光下显现出扬起的大片灰尘,直到鸟儿贴着车窗全都飞向了高空。我们都感到有些不对头,忍不住把目光全都聚焦向那边。 车灯光晕和起舞飞尘之间,缓步走来一个人,中等身材,步伐稳健,手里正抓着两只鸟,鸟头已经被撕去,在那人的嘴巴里咯吱咯吱地咀嚼。 “我……操!”我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瞠目结舌。而顺着我那把枪望去,赵炼钢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石灰,我记得他曾经也有这么一次惊恐,却一时也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 赵炼钢大吼一声:“快开车,撞他!” 温启泰不明所以,赵炼钢已经红着眼睛厉声嘶喊道:“你快撞过去啊!不撞他我们都得死!”说吧他猛然把猎枪抬起,“嘭”地一声,我们都被这近在咫尺的轰鸣吓了一大跳,接着赵炼钢把枪顶在前窗玻璃的碎裂处,又是一枪,并喊道:“大肥!*的!你还指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开枪打他!” 我骤然意识到,比起这个人来,赵炼钢压根不能算作敌人,因为那人即便面孔模糊,也给我极其强烈的压迫感。我快速抬头,只见那人双手护住头部,已经走到了车前。赵炼钢的枪口对准一米之外的他,又是狠狠一扣扳机。那人全身猛地一抖,震退了好几步,旋即顿住。 赵炼钢的猎枪刚刚要伸出去,就被那人一把夺住枪管,向后一扯。不但枪脱了手,赵炼钢一百三十多斤的身躯已经从车座上连根拔起,脑袋将窗砸了个稀巴烂,又重重地跌倒前面的沙地上,滚了好几滚。 那人慢慢走到赵炼钢摔倒的位置,揶揄地问:“盒子呢?卖了个好价钱吗?” 赵炼钢已经彻底失去了为生命和尊严抗争的意识,前额深深地埋在地上,带着哭腔连声磕头:“哥……红波大哥……你……你饶了我吧,盒子原封不动地在车上呢……!” “呵……我还以为你成了大富翁,正想恭喜你。”那个叫红波的人冲着我们笑了笑,我立即就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死死扼住。 红波又问:“这俩人是你的伙计?真看不出来……能杀得了郑国勤,还有那么多刑警……” “哥、哥,我向你保证,”赵炼钢突然毫无人格地开始磕头了,“国勤我只是和他一面之交,他说他不听你的话,迟早会被你弄死……说偷了你的东西,要出去发财……可他忽然被执行死刑,东西就提前交给我保管了……但他的死跟我无关,他对我挺好的,再说他……他和你一样,我怎么能打得过他?那些刑警的死,我也一点儿都不知道呀!” “嗯,行了,”红波点点头,“我相信你。现在把盒子给我。” 赵炼钢忙喊道:“文……文明、大肥,快!快把盒子给红波大哥,不然咱们都没命了!” 温启泰把我的手枪拿过来,显然他更懂得怎么摆弄枪,然后示意我找出盒子。随即他问:“红波?我没听过你的名字。你是省城道上的?胡大略你熟吗?” 红波有些不耐烦地摇摇头:“别说废话了,我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快把盒子给我,或者我自己过去拿?” 温启泰说:“可以,你得保证拿到盒子就走,别伤害我们,行吗?” 赵炼钢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疯啦?别跟他讨价还价!咱们哪有这个资格?连邢坤见了他也得叫爷爷!” 红波不置可否,转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邢坤是亚洲最大的电脑品牌晋达集团的北方五省总代理,他被抓起来以后,听说日本总部不打算派人来接替职务,那么我想知道,烟州本地有谁能接手这个摊子?” 温启泰沉默半晌,说:“在黑道上敢吃邢坤这碗饭的,目前只有秦伯乾和严震寰两个。严震寰前些日子病死在月岛县的度假村别墅,他是光杆司令,无亲无友,这一股纵横烟州三十多年的老势力也就土崩瓦解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秦伯乾申请代理。不光这样,他早就忽悠很多散户在今年经济危机股票大跌以及配送增发的时候低价大量买进创业板上的‘中国晋达’股份,当时邢坤被抓起来,庄家一时半会没有精力出来护盘,再说邢家那些掌握百分之四十股票的亲友觉得没有大的机构介入,基本上都是散户零星增持,麻痹大意了,结果最后被秦伯乾收了接近百分之三十。好像现在还在僵持,要不是上面打黑,秦家和邢家很可能早火拼了。”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12) 红波冷冷地迟疑了一阵,阴森森地自言自语:“我到底迟了一步,这可怎么向大哥交待……论钱的话,谁也比不过瞎子……既然这样,收拾完你们这个烂摊子,下面我就去找这个叫秦伯乾的,相信他再喜欢钱,也更喜欢自己的命。” 我觉得他有点大言不惭,尽管几分钟之前我已经亲眼见识到他居然不怕子弹,可我一直在怀疑我的想象力是不是开始侵占自己对现实的判断力了?我不太相信刚才的眼见是真实的,况且就算他再能打,一个人想对付白道光环甚多,拥有十多亿资产、几百名打手和几千名员工的黑道皇帝秦伯乾,也实在太难了。 “钢子,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得跟你说件事。”温启泰似乎觉得大限将至,说话也有点像弥留之际的遗言,但接下来的话让我也大吃一惊:“秦伯乾是个王八蛋,这谁都知道。不过他并没有黑吃黑陷害跃进大哥,至于当时的赵盛,即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我在边疆当几年兵以后并没有像对你们说的那样,复员后又去做买卖,实际上……我当了一阵子警察,后来……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发小,所以警队就派我回来了……干完这件事,烟州太小,我不敢归队,只能下海干出租了……所以我总是感觉对不起你,你现在回来了,我觉得有义务替跃进大哥照顾你……” “你……*个血妈逼!”赵炼钢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你还口口声声说你不出卖人?你就是个狗杂种!国栋他们还都把你当亲兄弟……” 红波插口说:“没关系,你们也都别生气了。你们兄弟几个马上就要见面了。” 温启泰和赵炼钢都感到一阵从脚底升起的巨大寒意。 “郑国勤和刑警被杀害一案当时很受重视,所以监狱加强了警戒,虽然我很想出去调查情况,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越狱的好办法,毕竟武警部队还有重型武器,我吃多了子弹也一样受不住。可你赵炼钢这一跑,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我马上就知道你是他妈郑国勤的同伙,*的,你演技还真不错哈?怎么不去竞选奥斯卡影帝?我以为郑国勤是一个人孤独惯了,从来就没见过你们俩眉来眼去,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还藏了我的盒子!你们以为那盒子就值三千万?那个东西能改变历史!没办法,你跑了我就坐不住了,等警察因为本监狱第二次重大事故而调来火箭炮什么的,我就真跑不了了。所以我当晚就跑了,操场岗楼的那挺机关枪的子弹基本上都送给我了!我又疼又饿,可收拾你们几个渣滓的力气还是有的!我从省城监狱跑出来之后,一路下来一直在找你。路上顺便把那几个卖海参的、卖黄碟的、剃头的什么的,只要是和你们有关的,全送上路了。” 温启泰大怒:“你杀了他们?我杀了你!”说罢炸豆般疯狂地扣动了扳机。 红波猝不及防,连中了三枪,脸上还擦出血痕来,疼得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好几步。温启泰明知子弹对他没什么杀伤力,而且迟早都会打光,但他真的暴怒了,紧接着一踩油门,红波就一下子扑倒在车头,然后被远远地甩了出去,猛然摔在一棵大树上,水桶粗的大树居然清晰地裂出一道大缝,随即缓缓倾斜。温启泰又向前全速驶去,红波虽然迅速站起来,却来不及避开,我们满拟这次定然一击奏功,谁料到马上就要触碰的时候,红波向前一脚踢来,我只觉得车子仿佛陡然撞在了大象的腿上,整个转了个完整的一百八十度角,被推送到荒路中央。 车子硬生生地刹住,我惊魂未定,温启泰却到底是经过大阵仗的人,迅速恢复镇定,并举起枪要瞄准,可对方以更快地速度闪电般又从侧面剧烈地撞击了一次车身,车子失去平衡,整个儿翻了过来,轱辘从沙中扬起,一边喷吐着砂粒一边急速旋转。好在安全气囊都张开了,我们的内脏才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可我依然感到天旋地转,胃部的液体挤到了鼻腔,酸得想哭出来。 温启泰狠狠推了我一把,并也用力从另一窗口向外爬:“快!再不跑就要死了!” 只见红波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这个时候他已经异常激怒,表情十分狰狞,蹲下一把扯起我的衣领,狂吼道:“盒子!我的盒子呢?把它给我!!” 我感到他的手虽然仅仅是轻轻触碰了我的脖颈,却像是一把烧红了的铁钳,随时都能夹断我的脖子。 我只能吞了口哈喇子,用乞求的语气试探着说:“我……我们要活命……你得保证……” 红波阴冷地干笑了两声,我就看到他的手掌要可怕地合拢了,如同霸王龙锯齿般的嘴巴要咬断猎物的喉咙一样…… 可就在这个时候,红波猛然惊叫一声,这声音更像是巫婆或者太监被烧死一样凄厉可怖,然后他不知怎么的,一脸血污,一瘸一拐地向后胡乱地倒退,最终扶住一棵大树作靠背这才站稳。 而与此同时,我看到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的青年向这边靠近,脸上戴着揶揄的神情,说:“舒服么?”我忽然瞥见他身上穿着的工作服,居然是“永兴渔业”!我的心里像是被锋利的冰块深深扎入——这人不会是因为我偷拿了藏在那里的枪,专门来找我算帐的吧?尽管看上去他和这个叫红波的好像不对付,但无论他俩谁赢我都没好果子吃。 红波努力使得自己冷静下来,阴恻恻地问:“你……你是谁?敢偷袭我?”他捂住自己的腹部右边,那里正在淌血,原来他也是会流血的!既然能让他流血,想必受伤不轻。 “我怎么就不能偷袭你呢?既然你要死了,那么就认识一下,我叫刘言,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渔业工人。”青年仍旧与他保持距离,似乎对他也非常忌惮。而我想起来了,那个看门大爷在发现不对头的时候打过一个电话,称呼电话那边的人“小刘”,莫非就是他?赵跃进在那里藏枪,多少年都没被发现,他怎么会知道呢? “呵呵,看来你是个‘散户’,难怪不认识我……!你以为咱俩都是一类人,偷袭我你就胜利了?你得罪的是我的背景,你去哪儿都躲不过……”看得出红波在努力拖延时间,即便两个人真的半斤八两,要是他现在还有胜算的话,大可不必恐吓这个叫刘言的,可见刘言的偷袭给予了他短时间难以愈合的重创。 刘言不疾不徐地说:“你说对了,我是个‘散户’,不属于任何人管。但我认得你:全统线的安洪波!是吧?”原来这个红波姓安啊,看来那个盒子上的“安”字,也多半是他刻上去的了。 安洪波大为震惊,双眼瞪得滚圆,随后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你既然知道我是安洪波,是全统线的人……你还敢跟我作对?跟整个全统线作对?跟我哥作对?” 刘言并不急于回答,默默地给对方制造巨大的心理压力。刘言看来是个审慎的人,他应该认定对方没有短期痊愈的可能,也叫不来救兵,我们几个普通人更不可能帮安洪波,所以才这么慢条斯理。 我按捺不住问:“全统线是啥?全球总统电话线?”温启泰愤怒地摁住我的嘴,轻声训斥道:“你哪来这么多好奇心?” 刘言瞥了我一眼,尽管同样是非人类的眼神,我却觉得没有安洪波那样凌厉,而是偏于深邃和神秘。刘言居然耐心用解释的口吻一字一顿:“全体人类统一战线。” 尽管现场气氛很凝重萧杀,可我还是觉得好笑,这帮人分明就不是人,我看应该是全体非人类统一战线才对。 随即刘言又回过头看安洪波,我发现他仍旧沉浸在偷袭一次得手的快感中:“安老太监,我确实有点怵他。可你么……不过是他的堂弟而已。除了姓安,你什么也不是。” 安洪波的脸上终于涌现出常人才会显露的恐惧色彩:“你……你要杀我……就不怕我哥找你报仇?” 刘言凝然说:“我可以看得出来,你会不顾身份在省城监狱呆上几个月,又一个人来追查盒子的下落,那就可以断定你哥并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按照他的性格,就算你是他亲弟弟,他也不会轻饶你。所以他不可能知道你来这里。还有,别自以为是了,全统线又怎么了?我和全统线作对又不是从今天开始,甚至可以追溯到你还没出生。” 安洪波似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你他妈是不是张人隼和池映菡的徒弟?或者你是宁娶风本人的后裔?我听说宁家确实有单传……哈!那两个狗男女自以为守着造物主的岛子就没人敢接近了是吧?我告诉你,我哥早就派人进去杀了池映菡了!” 刘言不为所动,只是淡然说:“我很久以前见过池映菡大姐,她是我的前辈,我很尊重她,对她的死我也感到惋惜。但我和张氏贤伉俪没有什么关系,和旧全统的宁氏后人也沾不上边。你快死了,我也没有必要对你撒谎。全统原本是宁娶风创立,全为‘圆满’,统为‘根本’,本来是正大光明的组织,可你们安家篡权之后,这个组织永远也不会得到我们这个圈子的尊重。瞎子起码还是个发明天才,你那个太监哥哥除了会杀人放火之外,还有什么超过正常人的本事?” 安洪波一阵呆滞,随即恶狠狠地说:“那你就更没有跟我们对抗的资本了!你说吧,你为谁卖命?罗马的瞎子?墨西哥那个跳大神的?非洲那个马戏团团长?还是……?” 刘言忽然古怪地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安洪波,你最好对我保持敬畏,你只不过是最近才成为你,而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是我了。要是你年龄够大,你哥哥的记性又够好的话,说不定会在哪天情绪不错的时候讲给你听我的故事。比如,钢谷的瞎子为什么会瞎眼……” “是你!原来是你!”安洪波双目骤然凸起,神情异常惊悚,一下子从大树上滑到,四肢无力地瘫在地上。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13) 刘言走到赵炼钢眼前,赵炼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吓得浑身乱颤,头拱得更低,刘言俯下身,从他的大衣口袋里倒出了余下的七八发子弹,随后拈起其中一发,用拇指摁在食指中央,对准安洪波的额头。我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子弹应该也打不死安洪波吧?可也许……他用手弹出去的威力将远胜于子弹? 只听刘言说:“我杀你并不是因为你作恶太多,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是因为你是安洪禹的弟弟。我就是要把他引过来。他虽然不见得是多疼你,但他更重视名誉和面子,有人毫无顾忌地杀了他的堂弟,他一定会找回面子的。” “你……你还想杀我哥哥?”安洪波几乎不敢相信,“就凭你?就算你用偷袭的手法,对付我还可以,你对付得了我哥吗?我哥杀你这样的十个二十个也是举手之劳!他没找到你是你的幸运,你还是祈祷永远别遇到他吧!”他虽然在激烈地争辩,但全身颤抖得厉害,似乎又不像是单纯因为生气。 刘言迅速发现不对头,也就在倏然之际,安洪波忽然双手齐张,猛地向刘言拍过去。这个方向正对着我们,我和温启泰只觉得有种岩浆喷涌般的剧烈热lang扑面盖过来,几乎要窒息过去。刘言骤然向后疾退,可他胸前的衣服尽数撕爆,甚至燃起了火星,片片布条在空气中凶猛地灼烧。刘言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火势才有所减缓。但他也没有办法立即站起,安洪波随即连声尖叫着,双手向刘言的头顶扣下,那双手的手心都像烧红的烙铁,隐然凝聚着雷电般的怒意,距离刘言的额头还有一米左右,刘言的头发就冒出了白烟,上身的衣服伴随着皮焦肉烂的臭气飞快地变黑,汗水和引起汗水的剧痛扭曲了刘言的面孔,也是与此同时,刘言的手抖了一下,我听到了一声劈裂空气的怪异长啸,如同深夜里的猫头鹰被咆哮而来的光速带走了哭声,划破了树顶很远的古老苍穹直射蓝空,就像一头蕴藏巨大不稳定能量的原始巨兽绝尘而去。安洪波的后脑勺泼墨般扬起了铺天盖地的血花,以及其它白花花的不明液体,身后那棵大树霎时被染得妖红无比。安洪波不是不怕子弹的吗?可却被人手射出的子弹打爆了脑袋,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和速度才能做得到? 刘言向后退了十多步,身上的火气才逐渐消融,可看上去几乎像个疲惫不堪的叫花子。他扑哧吐出一口带着浓血的污物,然后冷然盯着我,有气无力地说:“把……盒子给我!” 我瞅了瞅温启泰,犹疑地想,这家伙现在也快不行了,我们就算斗不过他,跑总也让他追不上吧?我完全可以试着把剩下的子弹全部打过去,可他似乎比安洪波讲理些,而且客观上他杀了安洪波等于救了我们的命,我对他也是有好感的,所以只要他不先动手,我是不会下死手的。温启泰点点头说:“这没什么可说的,咱们的命都是人家救的……” 我只能伸出手,把盒子递过去,因为我怕等他恢复了体力一旦翻脸,也许会把我们踢进山沟。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看到苍蝇就拍死,也不见得就是它妨碍了我,只不过我比它强大得多而已。力量的极度不均衡就会导致残暴肆虐,这是我能够从形势判断出的道理。 然而我的盒子马上就要到他手里的时候,一道黑电用我难以形容的速度轻盈且凶狠地掠过,一把将盒子夺过去,我当然是看不清,更觉得正常人做不出这么快的动作,而这东西给我的感觉,比黑夜黑得更纯粹,就像是从更深的地底钻到人间的邪物。 刘言勃然作色,一脚踹向面包车前的保险杠,就听到一声脆响,保险杠已经断裂,并被一气呵成地踢向那团尚在半空中飞舞的黑影。黑影仍然能听风辩器地闪开,而刘言在地上翻滚了一下的同时已经将捡起来的猎枪拆断,猎枪又被扔过去。这看上去像小孩子打架一般的投掷所酝酿的狂暴与战意令远离战场的我们都心惊胆寒。黑影不出所料依旧闪开,但那猎枪居然是个幌子,刘言瞬间一把洒出漫天花雨,余下的七八发子弹在四米内的距离形成了一张风刀组成的无形巨网,那黑影猝不及防,被击中了最少两次,扑腾了几下就向下滑去,但那一刹那它发出了凄厉入骨的怪叫,这一叫真把我吓得灵魂出窍——这哪是人的声音?就算是我所知道的动物,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如果我是个瞎子,听到这叫声一定会认为自己下了地狱。 黑影负痛后并没有逃离或者坠落,反而一个迅猛地转身向刘言掠过去。我和温启泰都觉得面如针扎,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只有耳朵接收的剧烈爆响才能充分体验那种惊世骇俗的碰撞。那盒子被砸裂,抛向了天空,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只觉得像是一根根红黑色的管状物,统统落入山谷深渊。我在他们搏斗呼扇起的狂风中挣扎着去辨认,只感到那黑影似乎穿着警察的衣服,而且有种动物穿人类衣服的强烈错觉,路边折倒了棵大树,看来也是他们对战的牺牲品。 那黑影远远地避开刘言,跳到赵炼钢身后站定,我才看到他全身都被黑暗包裹,脸上也是大框墨镜和黑色口罩,背后似乎插了一根从车上拆下来的铁条。骤然间,墨镜龟裂,喷出一道深红的血泉,在昏黄的车灯和无尽的黑夜间分外耀眼,接着不断发出令人难以承受的狂叫。刘言也没有动,他的右手在剧烈地颤抖,甚至无法抬起来,看来他在给对手造成致命伤害的同时,自己也达到了体能的极限。 那东西一弓腰,胁下竟然隆起了一块急剧膨胀的肉瘤,随即撑破了衣服,鼓起一对巨大蝙蝠般的长翅,尽管是在深夜,我仍能凭借车灯看到那皱褶的薄膜间筋肉和血管的搏动。只听赵炼钢长长地惨叫起来,那东西一甩嘴巴,口罩扯开,叼着模糊的一块血肉,扑腾扑腾纵身一跃,便飞上了高空。 刘言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异色,但迅速又恢复了正常,良久,才喃喃地说:“不……还不到时候用……”他继续凝望着星宇,缄默无声,我和温启泰也都不敢作声,更别说去瞧赵炼钢怎么样了。但他蹲下车,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我们两个完整地捞出来,随后飞起一脚,那车如同废弃的旧帐篷,翻进山涧迷蒙的雾霭里,久久不闻回响。我当时只想大喊一声“我的三千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能活下来,而且见到这么多常人永远无法见到的事情,已经是万幸了。 温启泰这才想起赵炼钢,喊道:“钢子,你没事吧?” 赵炼钢死死地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脖子,要从地上爬起来。刘言忽然一脚扬过去,赵炼钢整个身子凌厉无俦地直挺挺飞上天,我听到板栗被掰开壳的声响,赵炼钢的脑袋落地后变成了一滩烂西瓜。刘言转过脚来用侧面一撞,赵炼钢完全走形的四肢带着瘦骨如柴的躯干也跌下了山谷。 温启泰惊怒了:“你……你干什么?” 我似乎在年龄段上和刘言更容易沟通,毕竟我看过不少奇幻和恐怖题材的影视书籍,自认为还是有点想象力,便拉住我哥,颤巍巍地问:“那个……他被那个大概像是……吸血鬼一样的怪人咬了之后……是不是……也会……?” 刘言没有作声,但那表情似乎就是在默认。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今晚遇见的这三个家伙一个比一个变态,而赵炼钢本来就是个混球,加上奇变迭生,我就更不会为这家伙的死而伤感,即便是温启泰,也一时间接受不了所有的怪事,有些麻木了。 刘言瞧了瞧我,说:“你们远离烟州,别再回来了。盒子的线索一断,安洪波又死了,迟早都会被发现,到时候他们的视线就会转移到我身上,你们就不会再被追杀。” 温启泰还是没改他那聪明好学不耻下问的本性,冷冷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能看出来,你和安洪波是一类人,可接下来那个装成警察的蝙蝠精,压根就不是人!” 刘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得回去给我女朋友做饭吃了。你们听着,一年之后,会有大的变故发生,到时候,如果你们想活命,就多贮存一些粮食和水,并且一定要购买模拟紫外线的紫外灯,夜里决不能出门,尽可能不要弄伤自己。遵守这四条,也可能会熬过去。” 我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的,就觉得晃动了几下,就不见了踪迹。我和表哥成了见证者。我听到“紫外灯”这个词,就大致明白了将来酿成灾难的罪魁祸首就隐藏在那无穷无尽的黑夜里,那也许并不是书本上描述的吸血鬼或者狼人,而是穷尽我们疯狂想象都不足以形容的可怕怪物。 那他呢?他又是谁?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1) (6-A,户主:阮世聪) “老板,租一套仙侠修真!” “没有。” “那玄幻的也行。” “没有。” “我靠,你这也算书店?那来个恐怖的吧,艳鬼缠身那种最好!” “没有。” “大哥,我真熊啦,”高瘦的高中生甩着一头汗,瞪大眼睛问,“您就先说说您这里有什么吧?” 他这才仔细端详起店老板来,大约二十七八岁,穿着皱皱巴巴的皮油衣服,一张看上去第一印象是很蠢的面孔,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总是眯着,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神经质地摇着一只装着瓶盖的百事可乐空易拉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老板慢条斯理地说:“小朋友,你现在正是发育时期,我作为一个善良的长者不得不语重心长地告诉你,你说的那些都不算文学,看了也没什么好处。我也是打你那时候过来的,我完全清楚你这个年纪的学生基本上脑子里装的都是屎。记住,科学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说着,用小指甲从黄牙齿缝隙里剔出一片韭菜,然后顺手鼻孔里抠一抠,接着对着窗外弹了半天,但还是没弹出,于是就干脆一把抹在易拉罐口,并向内一推,继续来回摇易拉罐。 “老板,你不租我说的那些书,你咋挣钱?” “我这个书店,是真正的知识性书店。看到没有:科普书籍、军事书籍、探索发现,你要是想看科幻小说,我这里更是应有尽有,就是作者本人也存不了这么齐全。玛丽?雪莱、凡尔纳、威尔斯、阿西莫夫、别利亚耶夫、迈克尔?克莱顿、丹?布朗……你多看看这些书,才有意义!” 高中生嘴上唔唔地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但这附近也没别的书店可供选择了,反正在他看来,只要小说的题材跟现实没关系就行:“老板大哥,你这里租一本怎么要二十块押金呀?太贵了,我身上就带了十八块,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不行,做人要有原则,该多少就是多少。” “老板通融一下,我是这附近十三中的,我堂堂学生会干部能骗你吗?要不这样,我手里这份晨报也是花一块五买的,就送给你了,这总够了吧?” “老板”长期懒惰成性,反应慢了半拍,那高中生已经抓了本凡尔纳的《隐身新娘》灵活地闪出店外,一路烟尘转瞬间跑了个没影儿。 他愕然半天,才无奈地拾起那张《云口晨声》,漫不经心地读起了头条:“晨练老人捡袋本来欢喜,内有残肢碎块惊魂报案!11月4日烟州市马山区晨练老人孙岳骅(化名)老人,经过一座桥时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陷在桥柱子下面的淤泥里,捞上来觉得重量不轻,打开一瞧,吓得魂飞魄散——反黑电视剧里面常见的情景竟然在现实中极其残酷的上演!原来里面是一堆身体的残肢碎块,被石灰粉糊住,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面目,法医也只能初步判定是名年轻的女孩……” “这是嘛世道,人生啊人生……”他又启开瓶可乐,灌了一嗓子,打算把报纸扔进垃圾筒,可就在这时,眼睛瞄过下方照片,登时凝固住了。那张照片是黑白的,又很模糊,只能隐约看清楚是一条截断的、失去生命的胳膊。但他立即面色大变,全身剧烈颤抖起来,随即感到四肢不停使唤,没把握住平衡,一下子跌到在地。 他呆滞地凝视那报纸照片许久,骤然间哀伤地垂下头,大滴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哗哗地向下淌着。门外经过的人看到他这样做生意,都觉得好笑,又不敢进门了。渐渐地,他的目光从极度的悲恸转变为隐含着雷霆怒意的憎恨,手中的易拉罐慢慢地被挤成两片紧紧粘在一起的铁纸,可乐洒了一地,犹如一滩污血。 他匆匆地翻箱倒柜,翻出了大约两千多块钱,塞进口袋,又找了套还算干净的蓝黑色面包服穿上,挂起了一张写着“暂停营业”的木牌,把书店的大门沉重地闭起。 烟州市区与清济县石冶镇交界处是一大片浓郁的森林,被称为“石冶碑林”,不但因为这里有专门枪决犯人的刑场,还因为森林旁是烟州第一公墓。这一带近百年来充满了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故,据说当年老祖宗的习惯是不立石碑,下葬之后在逝者坟墓上种树,每一棵树下都是一个长眠的灵魂,故而沿袭下不准砍伐树木的好习惯,尽管初衷不是为了环保而是为了迷信。然而,就算不迷信的唯物主义者,只要一踏进公墓的大门,也会感到阴风阵阵刺骨,听到四面八方的悲鸣痛哭,声调多半都走了音,变得更像野兽,撕心裂肺惨绝人寰,心情也会跟着失落、迷茫,甚至剧痛、狂怒、心如死灰。 这只是几十群送葬亲友中的一群,人并不多,看上去主要都是亲戚,没有几个同事或者朋友。死者母亲在火化室外哭晕了好几次,脸部扭曲得有些可怖,而其父却安详地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色冰冷阴沉,一言不发,不时地嚼着牙,目光凝结在美丽清纯的女儿遗像上。 “哪位是佟小多的亲友?”门卫喊起来,十几名亲属纷纷围了上来。 “咳!鉴于……鉴于……那个,尸体损毁得太严重,集体鞠躬这一环节就免了,直接送去火化,你们十分钟后去那边领骨灰好吗?” “小多……!小多啊——!”那母亲听完又一下无力地倒在地上,由于没有任何预兆,她的头部撞到地板上,旋即淌下血来,众人连忙上前扶起,可又不敢出言劝慰。 佟父双眼僵直,面色暗灰,仍旧一动不动,看上去像个没有呼吸的蜡像。 这时,有人蹲下,对佟母说:“阿姨您好。我来拜祭一下佟多。” 佟多的哥哥佟立强忍着悲痛,起身问:“您是……?” 他仔细地打量着那人,相貌平平,个头中等,穿着黑蓝色的旧羽绒服,皮鞋和裤腿上全是泥点子。 “我叫南应龙,从云口市来。” 佟立“噢”一声,强颜笑道:“我能听出你的口音。我们一家都是云口人,自从多多在这里有了好工作以后我们全家才都搬过来的……这么说,你是她高中同学吧?” “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我们在烟州师范学院是同届的校友,她是政法学院经济法专业,我是机械的。念完书我就回云口了。” “你和她什么关系?”蓦然,一个愤怒的高大青年拨开亲友,指着他厉声质问。 佟立淡淡地说:“人家同学怎么了?你喊什么?这会儿倒这么威风了?你当时干什么去了?” 那男的面色有些绯红,青筋绷紧,仍死死地望着南应龙,等待着他的回答。 南应龙瞄了他一眼:“我说了,我是她的同学。你是她的男朋友吧?” 那男的毫不客气:“是丈夫!” 南应龙点点头:“我知道,你叫阮世聪。你们是去年五月十五在烟州中赢国际酒寓结的婚。” 佟多的亲友全都忍不住将目光聚焦,佟父也抬起头,呆滞地问:“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小多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这个我不想说。我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拜祭她,还想知道这些日子她发生了什么事。” 佟立一怔:“你是警察?你的同志已经来过了。” 佟母猛地瞪着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能让她活过来?连警察也不管!没天理了!我们家小多死得冤啊……” 佟立和阮世聪都面色剧变,忙劝慰道:“妈,你可别乱讲……”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2) “我说错了吗?天杀的恶人啊……” 好在周围都是凄厉入骨的嚎哭长泣,所以没有多少别家人有精力和好奇心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应龙转身对阮世聪说:“既然你当时也在场,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佟立摇头说:“对不起,这些事我们再也不想提了。现在大家都很悲痛,我不希望……” 南应龙的瞳仁缩了缩,流溢出恐怖的神采:“你先听我说——我比你们可悲痛多了。我也知道她是被人杀害的。” “你不要再说了!”阮世聪怒喝道。 南应龙陡然一把揪住阮世聪的衣领,阮世聪顿时觉得喉咙被一股巨力卡住,转瞬间晕厥过去,甚至还没来得及动手反抗。南应龙不顾其他人的呼喊,冲出门去拦下一辆出租车,将阮世聪像小鸡一样轻易扔了进去。 阮世聪再次醒来时伴随着一阵刺骨的恶寒,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四周都是颓废败落的景象:废弃生锈的铁管钢筋,不断掉皮漏水的墙壁,昏暗可怖的灯光。南应龙正端坐在屋子中央的一张大桌子上面,桌子上摆着茶壶、瓷杯、瓜子和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南应龙启开一瓶百事可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醒过来。 “这里是哪儿?你想干什么?”阮世聪狂喊起来。 “这是郊区一个废弃的工厂,两家企业一直谈不拢,就这么搁置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大声喊吧,这附近除了我们没有人。” 南应龙灌了一口饮料,问:“佟立曾经说过‘你当时干什么去了’,是什么意思?” “,疯子!你放开我!”阮世聪这才清醒过来,拼命挣扎。 “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滚你妈……” 南应龙没等他说完,忽然站起身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呼啦”一扯,阮世聪一米八一的汉子竟然哭出声来,惨叫连连,脱臼的剧痛像用刀子在骨头上摩擦。 南应龙说:“你是佟多的丈夫,所以我敬重你,尽可能地让你保持尊严。你说出来的话,我就帮你接上。你还不说,我就拉脱你另一条手臂,然后是你的腿。这是我自己的手法,别人治不好。等到两个小时以上没有接好,你就可能会失去知觉。再拖久了,就会瘫痪。” “我……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你别……” “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南应龙松开他的另一只手,递给他一根烟,“我有义务提前警告一下你,别再一次试探我的底线。松开你这只手,你无论用它来干什么,也改变不了现状。你要是袭击我,我只能对不起佟多了。这不是我该来的城市,我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容忍你。” 阮世聪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说:“我……我和她是在烟州师范学院认识的……按说咱们也是校友,可……可我不认识你啊……” 南应龙摇摇头:“我是个大众相,放进人群里就见不着了。你还记得当初学校举办各色社团来丰富校园文化吗?当初佟多参加了法律社团,我想大概你也在里面吧。说来惭愧,我有些不务正业,没参加与我所修的机械专业相关的社团,而是参加科幻爱好者协会,因为我太喜欢科幻了。”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从铁铸般冷酷渐渐变得有人情味了。 阮世聪愕然:“你是……?我确实听说过那个科幻社团,可我听说就只有一个人参加啊,连社长都是他自己个儿……主要就是研究什么地外文明、智能机器人、虫洞什么的老掉牙的……啊对不起,我不是说瞧不上,我是说,这些神秘现象,被人们说得太多了,没什么新鲜的发现,也没有实际意义。不过……我怎么听说这个社团成员参加过世界级的青年科技大赛,还拿了名次,被美国一家公司选走了,那么你……” 南应龙淡淡地说:“道听途说,你说错了。我要是能留学欧美,现在还会穿这么破旧的衣服吗?事实是我在外地做了几年小本生意。经济危机,买卖不好干,所以就把省下的钱攒在一起,回云口,在云口十三中对面开了一家学生书店,还是专门租卖我最喜欢的科幻书籍。” 阮世聪将信将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多多的事的?包括我们结婚……” 南应龙肃然说:“我关注她,所以自然而然知道她的事。你别误会,我跟她没有任何别的关系,仅仅是同学而已。她是个很传统的人,你应该清楚。” 阮世聪一时无语,半晌才问:“你……你喜欢她,是吗?” 他忽然后悔了,以为南应龙会因尴尬而恼羞成怒,继而恢复先前的暴戾。可南应龙爽快地说:“是,何止是喜欢,我非常地爱她。不敢说比你这个丈夫还爱,但至少差不多吧。” 阮世聪很震惊:“那……那她知道吗?” “我从没告诉她。所以我很后悔。” “你为什么不……不参加我们的法律社团呢?这样更容易接近她,还可以有平等的竞争机会……” “我很喜欢她,但参加科幻社团不仅仅是为了我的爱好,所为的事比我私人的感情生活重要得多,关于这一点,不是我不想向你解释,是目前的你没办法理解的。”南应龙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一个严格恪守原则的人,把原则看成物理规律一样牢不可破。因此当我听说她有男朋友,并准备结婚时,就放弃了对她开口的打算。现在想想,我起码该告诉她,有这么一个人爱过她,要是我知道她会这么早就……我不该留下这样的遗憾,我以前仅仅有爱她的权利,现在连这种权利也失去了……” 阮世聪被深深震撼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充满敬意地说:“你……你这个人真的挺值得我佩服的。可你……你就是知道她去世的前因后果,也于事无补。你肯定了解小多的为人,虽然她性格温和谦逊,但像你一样,遇到原则问题决不让步。就连我们确认恋爱关系后,同场考试她都不让我照她的抄呢……她是个死板教条,却以此深深为傲的好人!” 南应龙眉宇低垂:“是不是因为她的这种性格,才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猛然一抬手,阮世聪疼得再度高声叫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胳膊又被接上了。 阮世聪忍不住落泪了:“是!……妈的!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豁出去了!小多她靠自己考上了公务员,进了土地局,本来挺高兴的,我们大家一起庆祝。可她渐渐地不像以前那么无忧无虑了,成天下班回来都是愁眉不展,有时还气呼呼的……我爸爸和土地局的鲍局——外号土地爷,这人在烟州地产界很出名——关系不错,常常请他帮忙照顾小多。谁想到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多晚上回来抱着我就大哭,还抽泣着说世道太黑暗。在后来,我发现我和小多出门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后面跟踪,而后发展到我们家玻璃被砸碎,门口被泼了猪血,甚至扔了些腐烂了的死猫死狗。更有甚者,我还接到过威胁的电话,说让我们家小多别再不识时务,不然就把她……把她……大卸八块……!” 最后一个成语突然让南应龙本来平静的脸上倏然涌起一股悲恻浓郁的煞气,他猛地站起来,一掌拍在墙皮上并连连拍个不停,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是谁!是谁干的?”阮世聪瞠目结舌地看得清清楚楚,尽管那是一堵旧墙,但毕竟是水泥建筑,居然立即裂开一道巨大狭长的缝隙,随即呼啦啦坍塌了半边。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3)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猜得出,应该是黑道上的,再不就是某些靠圈地或者房地产、建筑之类吃饭的大人物……小多自从成了执法者之后,原则性更强了,连我上街吐痰都被她骂呢……得罪了这些有权势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有那么一天,我和小多正走在街上,身后又有人跟踪了,我们虽然害怕,但次数多了也有些麻木,可那次他们居然动了手,在我们拐进小巷的时候,他们冲过来把小多连拖带拉拽进一辆面包车里带走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成了永别……!然后……就发现了碎尸……”阮世聪讲到这里已经哭得死去活来,“我……我没用啊!我胆子太小,看到那些人拿着刀子和猎枪,一步也不敢上,连喊也不敢喊……我不是个男人!是个孬种!我不是不爱她,我真的非常爱她!……可我太害怕……我怕死……” 南应龙凝视窗外良久,便给阮世聪松了绑,写了张字条递给他,淡淡地说:“活动一下,就没事了。你害怕,是人之常情,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力所限,也别太过自责。你是佟多的丈夫,我想她能选择你,也不会看错你善良的本性。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打这个电话号码找我。今天谢谢你的合作,你可以走了,我的莽撞和不礼貌,也请你海涵。” 阮世聪诧异地问:“你……你放了我?可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又打算干什么?”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不能看南应龙的脸,因为他从周围的气氛里可以感觉到那是一张怎样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孔,他只听到南应龙的声音:“你说呢?趁我还有耐心,还清醒的时候,快走吧……接下来我要做的事,都是为了佟多。你只需要翻翻今后几天的烟州日报和晚报就行了……” 这段话说得阮世聪脊背发凉,他识趣地站起来,活动几下筋骨,才打开门要走。 门刚打开,外面已经站着一个人,令人颇为惊异的是,那居然不是个亚洲人,而是个不折不扣的南美人种!那人个头很矮,面黄肌瘦,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阮世聪知道烟州作为新兴沿海城市,经济腾飞必然会有大量外国留学生来求学。不过烟州靠近日韩,多半是些东亚附近国家的黄色面孔,欧美的白人也都很少,何况是南美人?要说来旅游的话,这人的打扮似乎也不像。 南应龙一怔,旋即换上一张笑脸:“你来啦?” “要不是咱俩早就认识,我还真不敢来,不是说好就咱两个人见面吗?这样会增加风险的……”那人竟然一口流利的中文,看来真是留学生了。他转过身,陡然变了脸色,厉声问道:“你不是同类!你是谁?” 阮世聪吓了一大跳,不过他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也不是十分害怕,但他能强烈地感觉到,遇到这种事只能老实地沉默,任何反驳和反抗都有可能导致杀身之祸。 南应龙说:“你放心,不是我这边的人。我用人格向你保证过,绝对不多带一个人,咱们俩是私交,不牵涉各自的背景。” “废话,我承担的风险是你能比的吗?你们至少还有个什么内部法庭象征性地审判,我们那里的处罚有多残酷你知道吗?谁要是背叛组织或者看上去像是背叛组织,都扔到死人堆里被撕掉了!”他又不怀好意地凑近阮世聪,“看样子是个不相干的普通人吧?今天的事,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我把你全家杀个干净,只要是活着的不管人还是狗一个不留。我可不是他!”他一指南应龙。阮世聪忙不迭地点头,随后被那人一手抓住后背的衣服,向前一掷,他只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送出了七八步远,等他回头,门已经沉重地关上。 南应龙扔给他一瓶可乐,那人接住却放在一旁:“这个我喝了多少年了,还不如尝尝你们这里产的方便面。”他吸了几口面条,又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还以为‘钢谷’全都是白人呢!” “那是你少见多怪,那什。大多数欧美的高尖端电子产业技术核心部门里面都有相当数量的华裔技术人员做贡献,钢谷自然也不会例外。” “说起来,我也没想到钢谷里面还有你这样的痴情汉啊!哈哈,在我们的印象里,你们钢谷的成员都是一群没有爱心没有感情的冷酷铁人……” 南应龙轻描淡写地说:“人都有七情六欲,况且我也只是‘钢谷’的下层,半路出家的而已。” “好啦,别说这些题外话啦,这些理不清的关系留给我们双方的上层去操心吧。咱俩交情归交情,买卖是买卖。你要我为你办事,就得有所付出。像你我当初讲好的那样,付钱吧!” “你明知道我一个开书店的不可能会有那么多钱的。” “那咱俩还有什么可谈的?”那什嬉皮笑脸地盯着他。 “你明知道我没钱,可你还是来了。我看你是想要这个吧?”南应龙从怀里掏出一张收据,“我是钢谷的员工,我们每个最底层的工作人员去年年底都是一分钱奖金也没有发,而是全部购买了‘钢铁泰坦’的原始股。看来这事儿毕竟是大动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得很隐秘,想必你们的组织也取得了这份情报。‘钢铁泰坦’将会在不久的未来某日在全球各地板块同时上市,继而控制全球绝大部分的能源开发、电子信息、金属冶炼、机械制造业和银行业。到时候全世界在政、商、军事等方面最具影响力的巨头们都会因为预先得到这个内部消息而不惜斥巨资高价买进后长期持有。因此它的市值将是你想象不到的雄厚。我年终奖金虽然只有一万美元,并被强行购买的原始股,但只要将来一上市,发行价最少也要有百,然后一路狂涨,算上分红和按照十送十的比例配送,实质上将会使得我的原始股变为现在的三千倍。这是我的一半股份即五千股,也就是说,这张纸最少值五百万美金,多则有可能会达到一千五百万美元。要不是你们和我们组织行动理念上有着根本的差异,能全心全意地进军商界,你也不会为了这点钱甘愿冒生命危险答应我——我知道你可不是为了什么友情。” “不错,咱俩的交情只能让我相信这不是一个引诱我上当的圈套,可这并不能让我不要命去帮你,我们这种人经常跟死人打交道,比你们对死亡的了解深得多。几千年的优良传统使得我们顺利生存下去,我们不会像你们那样,唯利是图,不敬造物主,而且自以为是地标榜自己是真理的代言人。” 南应龙似乎不屑置辩,又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私交还算深厚,你今天又冒险只身一人前来,坦诚布公,老实说我很感动,按说我不该怀疑你。但为人处世要防微杜渐,杜绝一切有可能对我以及对组织不利的因素产生。我给你这五千股已经设定好了上市满一年就必须卖掉的价格,也就是挂了九百元,这是为了避免你身后的组织意图不轨,动用大量资金收购原始股,妄图控制我们钢谷的经济命脉……” 那什勃然作色:“什么?你什么意思?就是说不相信我咯?” “我不勉强你。我和你见面已经违反的组织规定,不能有丝毫疏忽害了组织。你不要忘了,一般的中小企业上市,即便是创业板也都最多三十几块,即便能一口气炒到一两百,那也是机构在透支风险,而我们的股票即使涨到百,也不足以显示我们雄厚的底蕴,钢谷从大航海时代伊始至今对全世界经济的控制能力有多强,你们最清楚了。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不要不知足,神棍先生!”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4) “好,那好。反正我不是代表组织来的,没什么耐心,行,这些钱我也很满足了。我成天给人算命、招魂、驱魔,十辈子也赚不到这些钱。” 南应龙暗想:“当然,我们的祖上一直都是科学家和商人,你们的祖上全是强盗。”但他没有做出钢谷人对其他四个组织惯常持有的轻蔑态度,而是审慎地问:“你确定,没有你们的人跟踪你?” 那什十分肯定:“你怎么这么唠叨?要是将来东窗事发,我的一家都性命不保!” “那么,快开始吧!这里阴森森的,挺合适的。对了,是不是还有给你准备个祭坛什么的?” “不用那么麻烦。你只要弄到她的骨灰,一切就好办。” 南应龙大吃一惊:“怎么还要骨灰?她的亲人怎么可能让我把骨灰带走呢?这也太……” “怪我没提前跟你说清楚。死人的脑电波可以离开失去生命的躯壳长期存在,这几百年来人类的电力和磁场干扰了自然界的电波,能存留下来的脑电波也只有含冤屈死或者有其他强烈信念的‘灵魂’了……即使是这样的脑电波也是无意识地游荡,只有原本的身体才有可能吸引它的碎片重新汇聚,否则我没有办法跟她直接对话。而且随着死后时间拖得越久,碎片就越难找到,越快越好!” “如果有了骨灰,你能确保找到她的脑电波?用通俗的话来说,找到她的灵魂?并且让我与她进行交流?” “我的水平在我们那里属于中等偏下,但只要有一定数量的骨灰,做到这一点还不算难。你们俩直接交流是不可能的,需要我做中间人传达意思。你放心,我们的组织从一千多年前就开始从事这项行当了……” “那,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组织的首领,理所应当也是你们中水平最高的吧?他能让我的朋友……复活吗?” “第一,我们的会长不会为你们的组织或者你个人服务。别说钢谷是其他四门的死对头了,就是我们这四门之间,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那什加强语气,“其次,他也没这个本事。你是不是疯了?要让死亡的生命重新复活,只有造物主才能做到,我们万难企及,除非……” “除非什么?”南应龙焦急地追问。 “除非我们所有的组织能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齐心合力……用你们的技术加上我们的天赋……还有可能接近造物主的能力……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咱们五派之间的斗争,只会以存留下一个组织的结果而告终。” 南应龙低下头,默不作声。 那什把票据退给南应龙:“老朋友,我这个人虽然见钱眼开,但是并不愿意占人便宜。你把骨灰找来,我再收这张票子吧。” 南应龙略微有些触动,一摆手说:“别,交情归交情,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呢。我本来给你的就不是可以马上兑现的支票,况且就像你说的,我们俩是不对等的。我就算事情败露,我们内部有严格复杂的审判程序,最后还要用电脑来计算,以此判定我是否有罪,好歹不会受皮肉之苦,最坏的结果就算是死,也不过是电刑。你的风险可是你全家的生命,而且你们的刑罚有多残酷,我也略有耳闻。” 那什收好票据,把衣服套上,他本来就又黄又瘦,现在乍一看更像是个收废品的老头,只有仔细看才能觉察出这是个印第安人。他抖抖衣领:“那我先走了。三十分钟以后你再走出去。这片土地终究是全统的地盘。全统没什么钱和技术,人数可不少,而且单论格斗能力,全统是最强的。安洪禹无德无能,却想单凭暴力统一我们所有的同类,千万要小心些,别被他抓住。不过有一点,如果我被你们的人跟踪,我不会手下留情。” 南应龙脸色转为阴沉,嘴唇颤动一下:“彼此,我也一样。” 这是烟州市的第一场雪。烟州是新兴沿海城市,主要以旅游业推动经济,若是换成重工业发家的云口或者普川,它们即便下雪,天空也仍旧迷蒙幽暗,空气中充斥着化工产品或者煤炭燃烧后的冷酷味道。而烟州的雪天更使得海天间的景物色泽分明流畅,灯火辉煌的各个主要标志性建筑也在纯粹无染的白中黯然失色。唯有市中心乾隆大厦等少数的几栋大楼通体发亮,如同千百块玛瑙和钻石镶嵌其中,在黑白分明的斑点夜晚熠熠生辉,就像这座城市的戒指,显得高贵非凡。 这座大厦的主人常常站在顶层的密封玻璃窗内,一手优雅地举着盛满名贵洋酒的高脚杯,嘲弄和轻蔑地睥睨着楼下成千上万个来去匆匆、如同蝼蚁般忙碌而卑贱的生命。这么多年来,又不知有多少同样心狠手辣的竞争对手、不识时务的铁面官员、冥顽不灵的市井小民,被秦伯乾送下了地狱。又不知有多少亡命徒,在各个城市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替代秦伯乾承受牢狱之灾。再美丽的地方也都有它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而在这个血和刀交织的空间内,秦伯乾是至高无上的王者。 此时此刻,身材矮小,活像个日军太君一样的秦伯乾正眯着眼睛,用放大镜仔细观看从陕西那边“买”来的古画。 钱红伟就在他身边,尽管他不懂古画,但注意力一直非常集中,不敢有丝毫懈怠,直到手机骤然响起。他接听后沉声说:“嗯,我知道了,嗯,一年以后再见。” 他扣上电话,忐忑地说:“秦总,那个……有件不太好的事……” 秦伯乾放大镜一顿,只动了动嘴皮:“说。” “您记得三个月前……鲍轶凡手底下的那个年轻女科长吗?……我雇了老何把她弄死,切碎了放到锅里煮,本来说好了让他扔进海里……可他没听话,扔到马山区平倭河的桥下了。尸体被发现后上了报纸,影响很坏……您看……是不是……请鲍局吃顿饭,然后安抚一下死者家属……?” 秦伯乾把放大镜放下,盯着钱红伟半晌不作声,钱红伟吓得浑身颤抖,连忙低头。 “你先别埋怨老何,我不了解他。”秦伯乾扶了扶镜框,“可是我了解你。你当时不是说保证不会出错的么?老何是个通缉犯里面的天皇巨星,全国的警察都在抓他,上哪儿都容易死,不需要我收拾他。况且他从不给同一个雇主干两次活儿,拿了一百万就跑了,上哪儿去找他算账?钱红伟,我隐约记得是你推荐他的,你也没来得及跑,我现在只能找你算算帐了。” 钱红伟听到最后一句,终于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下,颤栗着说:“秦总,是您给我饭吃,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哪能恩将仇报?可我和老何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他的技术、心理素质、反侦查意识都很过硬,当初菜刀宽在您女儿生日当天去闹事,他可是手里捏着好几条人命的疯子,但看到老何立马识趣地跑了,这足以说明老何的厉害!谁想到他随手一扔,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负责任!秦总,您……您原谅我……” “别忙解释,你还没说完。说说,死者家属现在是什么态度?” “我们的人找过女科长的丈夫‘谈话’,小子是个尿人,吓得不敢声张了。鲍局也从另一方面配合我们,所以他们没敢闹起来,要不然说不定会到法院或者公安局集体下跪呢……碎尸属于情节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极坏的杀人手段,所以警察一定会一查到底。而且她生前不愿意批咱们用旧房重复抵押的行为,很多人都知道……”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5) 秦伯乾挥了挥手:“公安局的事就不用您老人家操心了。官方的‘业务’我亲自来做。你以后再有这么一次,我也不跟你虚伪客气,你就自觉点,立马下去陪那个女科长,你不去我也送你去。现在你拿着这张卡,去银行提二十……不,提五十万出来,带去给他的家属。” 钱红伟再次惊异地反问:“秦总,这哪行?这不是不打自招么?事情还没到这一步,要给他们钱也得等他们闹起来吧?” 秦伯乾伸出食指晃了晃:“那时候就晚了。我说给钱,不是给他们家属,而是当众给那个女科长的丈夫。我开发的每栋房子的业主,下面都备有档案。这人是咱们知味小区的业主。这笔抚恤金就当是我们小区物业的特别服务吧,我们是以开发商的名义送钱而不是以杀人凶手的名义。记住,必须当中交给佟多的丈夫,这样他才不会私吞。让他代交给死者的父母,可以稍微平一平他们的怒气。” 钱红伟鞠了一躬,转身出门。秦伯乾摁了摁太阳穴,来回摇晃矮小身体上硕大的脑壳,随后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老耿,你在楼下等着我,开那辆旧的奔驰就行,我在松柏布衣的301平步青云厅摆了一桌,请外国客人吃顿饭。” 到了楼下,众多流氓和保安齐刷刷地向他鞠躬,统一的黑色服饰和动作架势就像电影里的黑手党。门口的保安打开了老式奔驰的后门,秦伯乾上车后调整姿势坐好,威严地凝视着方向盘旁边的录音机,有些感慨,现在低档车也都配上了cd机,好车甚至装有液晶电视,像这种仍保存着录音机的奔驰已经十分稀少。他并不节俭,豪华车有七八辆之多,可当年这辆跟随他打天下的走私车,却是他的最爱。况且开着它也比较低调,显得形象良好,也不容易给那些对自己意图不轨的竞争对手以可趁之机。 伴随着怀旧的音乐,车渐渐驶入一条林荫小路,手机蓦然响了。他拿过手机,里面传来司机的声音:“秦总,您怎么自己把车开走了?我这也就是上了趟洗手间,回来出门就找不着车了……” 秦伯乾本打算喝令前面把音乐声音调小些以免影响打电话,可他骇然瞪大了眼睛,顿时觉得窗外刺骨的寒气一下子涌进来,刺入了他鼻腔的血管内。他的手提包里面还装着一把手枪,于是他尽可能稳定情绪,在悄悄拉开皮包拉链的同时,目光稍稍上移,向前方的后视镜瞧去。 车慢慢停住了,但这比急刹车更骇人。 “谁?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玩社会玩到秦伯乾这种级别,多半将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此刻他也顾不得形象,语无伦次地说,“是邢坤的家属?还是成四海的手下?还是菜刀宽?你说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双倍……不!三倍付给你!” 可他却没看到后视镜前面的司机座位上有什么面孔。根本就没人!可……是谁把车开到这里? 陡然间,前座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像是炒豆,又像是津津有味地咀嚼脆骨,紧接着从前面的背椅后歪歪扭扭地伸出一只手来,那手又细又长,像是女人的,但长满了鼓鼓的血泡,仿佛是被什么给烫伤了,指关节和腕关节上隐约都有明显的血色裂痕,如同被深深地砍过,随时都有可能脱落似的。最令人惊异的是,那车上散发出诡异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某种蒸煮熟透了的烂肉散发出的浓香…… 秦伯乾吓得狂叫连连,举枪对准前座吼道:“你他妈是谁?装神弄鬼想吓唬我?” 那嘎吱嘎吱的怪声倏然停止了,背座受到某种压力,缓缓地向后靠下去,此时,一大把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贴到背座后面。秦伯乾眼珠暴凸,失控地嚎叫起来,并砰地叩动了扳机。 登时,前座被炽热的高温钻出一个洞来,并同时向周围裂开。浓血喷溅到车玻璃上,又缓缓地淌下,如同一双惨白的瞳仁在流着血泪。 秦伯乾壮了壮胆子,向驾驶座位置侧面看去,当他打算相信自己的眼睛时,发现车上还是他的司机,被一枪射穿,已经死了。他连忙掏出电话,却发现根本没有和司机老耿的通话记录。 秦伯乾慌忙打电话给钱红伟:“大伟你马上回来!” “我刚刚去取钱,正打算送过去……” “你是中层干部,不用你亲自去!另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吧!现在马上带几个可靠的人,拿着‘家把式’!我这边也出了事……你别多问!我现在在迎翠里,马上过来!等……等等!”秦伯乾狐疑地问,“你……你是钱红伟吗?” “秦总,您怎么啦到底?我的声音您还听不出来?” “行了别废话了,快来吧!”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向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去看被自己错杀的司机的脸,又怕他突然活过来,开车撞向自己。 阮世聪打开门,意外地发现摁门铃的是南应龙,诧异之余又掩饰不住恐惧:“你……你又来干什么?你上回劫持我的时候很多人都有看到,要是有人报警,对你可不好……” 南应龙打断道:“我想见一见你的岳父岳母。” “他……他俩受到的刺激不小,我想你还是等一段日子,等他俩情绪恢复了再来吧……” 南应龙没理他,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虽然他没有用力,但阮世聪不敢阻拦。进入里屋,南应龙见到佟父佟母痴痴呆呆地坐在破旧的长沙发上,黯然无神,另一处小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茶色西装,里面的衬衣是纯黑色,领带又与西服同色,头发梳得油光发亮。那人瞥见南应龙,也有点惊讶。这时,南应龙偶然瞅到那人身边带着一个黑色文件袋,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着一笔大钱。 南应龙点头对佟父佟母示意:“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佟多的同学,上次来过,你们记得吧?”接着他不等佟家的人做出任何反应,就随手拎起文件袋,那男子见他这么无礼,眉头一皱,嘴里轻声骂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脏话,就要起身夺回来。南应龙顺手向他肩膀上一按,男人顿时感到有巨大的重压狠狠地砸在肩膀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沙发翻了个个儿,那人拱到地板上,哆哆嗦嗦地爬起来,非常狼狈。 “这是什么?”南应龙问那人。 “钱……”那人有些恐慌地回答。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拿钱来?”南应龙没有拉开袋子,而是掂量了一下重量,“如果装着百元一张的票子,应该是五十万左右。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拿钱来?” 那人咽了咽哈喇子,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是知味物业的,佟多是这位阮世聪先生的妻子,而阮先生在知味小区刚刚购买了一套房子,所以我们物业提供与众不同的业主福利待遇……” 南应龙冷冷地说:“我听说知味小区是个很邪的地方,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过世,你们为什么不每家都送五十万?” 那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知味小区属于烟州乾隆集团。据我所知,乾隆集团是以房地产为主业,恰好佟多与地产商经常有所接触。而乾隆集团的董事长秦伯乾,是烟州黑道上最有名气的人,是这样吧?”南应龙揪起那人,“这么说,杀害佟多,就是秦伯乾所指使的,是吗?” “我……不……”那人异常惊恐,一手乱摆,另一只手却迅速抄进兜里。南应龙抬手将伸进兜里的手一捏,里面一声脆响,那人惨叫起来,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挤瘪的声响倒在地上。 “你们搞物业的,随身还带着枪啊?”南应龙蹲下,掏出了那把变成一团铁皮的枪,“这东西不能用了。你把这枪带回去给你的主子秦伯乾看看,跟他说,他可以在我找到他之前,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猜猜他会有什么样的死法。他要玩黑的,本来不关我的事,但他实在不应该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随便涉猎任何领域,更不应该夺走我最宝贵的东西,既然这样,他只能顶着那些执法者难以触碰的伟大光环神秘地消失了……带好你的脏钱,走吧!” 那人甫一获得自由,扛起袋子立即跌跌撞撞地冲出门。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6) 佟母眼眶红肿,欲哭无泪,似乎刚才已经大大地发泄了一番,疲惫不堪,只顾倚靠着沙发不住地喘着粗气。佟父则叹了口气,说:“小兄弟,你就算会两下子,也斗不过他们黑社会分子!你不清楚秦伯乾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家小多,也只不过是他害死的成百人中的一个罢了……” 南应龙阴森森地说:“他害死别人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害死佟多,就得拿命来换。那些来路不正的脏钱不要也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票子,“这是五千股即将在全球各板块同时上市的‘钢铁泰坦’原始股。你们可能还不了解它,这代表着世界上资金最雄厚、科技最尖端的公司‘钢谷电子集团’,上市后最少值九百元,也就是说,到那时候你们就会有五百万美元。” “这……”佟父不知道这小子是信口开河还是神志不清,“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只要保存好并长期持有它,在某个特定的价位抛掉即可。” “我们非亲非故,不能随便拿你的钱,而且还这么多……” “没关系,我爱佟多,这是我心甘情愿为她做的。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南应龙手里多了一只盒子,“我也不白给,她的骨灰盒,就归我了。” 佟家人都是一惊,纷纷起身:“什么?你要干什么?” “我再说一遍:我爱她,自然不会亵渎她的骨灰,我有重要用途。” 佟母厉声说:“拿着你的钱马上滚!我们不要!你和秦伯乾有什么区别?我们决不会让你带走小多的骨灰!” 南应龙木然说:“这由不得你,伯母。我必须带她走。我不希望你们家再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所以为了佟多和你们自己,别跟过来。” 众人木立当地,望着南应龙走下楼去,佟母捂住脸,失声痛嚎。 “你们把老耿的尸体好好处理。”秦伯乾刚刚吩咐钱红伟,手下江映阳就失魂落魄地跑进来。 “秦总,秦总!我到他们家,遇见一个怪人……!他、他好像知道佟多的事儿和我们有关,还说要为佟多报仇,迟早会找到你,要你等着……他还要我把钱带走……” 钱红伟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杀气:“你说什么?” 秦伯乾揉了揉眼睛,惺忪地问:“这个人是警察吗?” “不,不……我感觉口音应该是云口那边的……外地人……” “嗯。呵呵,他说他要怎么找我报仇?是找到了确实证据要去法院控告我,还是打算玩把阴的,找把枪直接干挺了我?” 钱红伟感觉事态严重,说:“秦总,我看得安抚一下这个人。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打的怕不要命的,邢坤成四海这些黑道上有钱有人的老大并不可怕,就怕这人是菜刀宽那类一条路走到黑什么也不顾的杀人狂徒,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可别用玉碰石头,不划算啊。” “这……他要我把这个给您……”江映阳把走了形变成一团铁饼的枪递了过去,钱红伟冷不丁一瞧,吓得一哆嗦。 秦伯乾愕然:“你怎么弄的?好好一把枪给你撞的。” 钱红伟面色惨然,把枪管上的五个手指印露出,“秦总,这他妈是被人用手直接捏成这样的……” “什么?”秦伯乾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迅速拾起放大镜细细观察了一下,最后颤颤巍巍地说:“那么……他是不是练过什么硬气功之类的……?” 江映阳惊魂未定地说:“很有可能!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被他随手那么一压,我就连人带沙发翻倒了。” 钱红伟是行伍出身,也认识不少散打高手,连连摇头:“我看这人很不一般,这功底只怕部队里面也少有能比的,应该是练什么厉害的传统功夫的。真没听说佟多还有这么个朋友,她朋友可很少啊……这人要是跟咱们为难可麻烦了……老何已经跑路,可我看就算老何在这儿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秦总,咱们现在得加派人手了,先跟含刚他们说说,把各个分公司抽调一部分保安来,再面向社会招募保镖。您以后就别上那辆破奔驰了,坐那辆领航员吧,玻璃是防弹的……” 秦伯乾又想了一会儿,神经质地用指头点着石英茶几,“大伟,你说……哦,江映阳你先出去。……大伟,你说……你信不信这世界上有鬼?” 钱红伟愣了愣,支支吾吾地说:“这怎么说……我不信不等于没有啊……我们老家农村那边闹鬼的事也经常有……怎么了秦总?你这两天的精神可不太好啊。”他也有些害怕,秦伯乾在道上以风度翩翩涵养过人著称,可昨天不知为什么突然发神经射死了自己的司机,现在又问自己有没有鬼,可别突然又毫无征兆地往自己脑门上撂一发。 秦伯乾慢慢地按摩着太阳穴,眼皮一闭,钱红伟顿时知趣地鞠躬走开。秦伯乾吞了口茶水,打开笔记本电脑。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秦总,是我。”江映阳的声音。 “我刚才说让你出去,是指相当长一段时间你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这句话怎么就这么难理解?你办砸了事儿还老往这儿跑干什么?还想让我奖励你么?” “我……我这把枪不能用了,您能不能给我换把……” 秦伯乾从真皮沙发上站起,快步走到门口,对着孔眼一瞧,江映阳正在外面不安地来回搓手。 “你还要枪干什么?你还有机会开么?别再让人家捏了。让佟家人看过你的模样,你最近也就别那么张扬了,去财务领十万,先到长夼县的分厂呆一段时间吧。” “秦总,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秦伯乾见他这么唠叨,真有些烦了,拉开门就要向他踹一脚,可门外居然空空如也! 秦伯乾这才感觉到后脑涔涔的冷汗渐渐淌下来。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后脑勺,然后私下张望。刚才明明看到了江映阳在外面呀!他可没胆量跟自己玩恶作剧躲猫猫——整个烟州有这样胆量的人也不多,就算他真这么做,外面走廊足有四十多步才能走到电梯或者楼道口,有没有听到跑步声,即便尽全力跑,也不可能在开门的一瞬间彻底从视野中消失。 秦伯乾感到诡秘异常,狠狠地一把关上门,又去掏腰间的枪,然而这时他才想起,由于那把枪杀过人——他的司机,他早就让钱红伟拿去处理了,而目前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枪,在办公桌靠近右手的抽屉里。 他忙跑回办公室,手忙脚乱地用钥匙打开右手抽屉,一把握紧枪柄。用古龙的话说:“老秦摸到了自己的枪,犹如lang子摸到了情人的,顿时充满了充实和自信的感觉。”枪是用来防备不测的,所以早就押满了子弹。 然而,这是他蓦地瞥到了电脑笔记本的屏幕,上面的影像不知道怎么被打开了,而且画面居然如此熟悉!他骤然明白过来,这画面与自己目前的视线大致相同,正是从办公桌望向前方,也就是大门那边。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咯吱咯吱”的怪响,笔记本屏幕上显示出大门和墙壁上的缝隙里传来“嘀嗒嘀嗒”的淌水声,随之开始逐渐发红,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线缓缓地渗出,接着慢慢聚会到一处,变得愈发妖艳。 秦伯乾抑制不住境况,抬头向前一望,大门和墙壁却都好好的,并无任何异样。而屏幕上的画面却并非如此,只见那些缝隙中又发芽一般冒出了海藻似的漆黑发丝,并且随风飘扬起来,和血线交汇在一起,像极了一条条蓄势待发的凶狠活蛇。 秦伯乾一会儿看看真实的场景,一会儿又看看电脑屏幕,外面仍然是一片宁静,但谁能保证电脑里面惊世骇俗的场景不是真实的,而现实场景不是假象?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7) 漆黑的头发就像水草一样在血水中来回蠕动,就如同隐藏着成千上万恶心的肉虫。不一会儿,血滩中央部位开始汩汩地冒起了血泡,这让秦伯乾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年在国营企业里做大锅饭时,煮沸的热汤在大锅中央冒泡扑腾,这一切恍如隔世。 那一大把常常的头发从血泡中涌出,形成一个人头形状,然后渐渐地拔高,最终,变成了一个女人的体态。这女体身形婀娜,只是四肢的方向有些怪异,仿佛是把一个拆散的木偶重新草草拼接好,没等胶水凝干便开始操纵了一般,在关节移动时身体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怪声,脑袋和手脚都有些摇摇欲坠。 那女人迈出步子,拖着扭曲的肢体,向这边一抽一抽地走来。秦伯乾吓得无法自制,举起枪,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瞄准。他已经有过一次误射,唯恐是产生了幻觉,万一再杀了人,就算警察那方面还能被压下,自己的手下也会不满的。 头发陡然间呼拉一下掀起,一张被放到烤箱或者微波炉经过高温处理的脸孔展现在秦伯乾眼前。也许她曾经很美丽,但此时此刻,她的一双眼珠犹如在浓汤里面油炸过的虾球,略微突出眼眶,没有了鼻子,焦黄糊烂的腮帮下面嵌着一套狰狞无比的牙齿,每走一步,牙齿间缝隙都被风带出了“呵呵”的沉闷低鸣,并冒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秦伯乾狂叫起来,连连开枪,可子弹穿过了那实际上透明的女人,打在了墙壁上,火星四溅迸射。他想起了农村老家的长辈说过,鬼魂本身不具备现实的杀伤力,但它会利用人心底最害怕的东西制造更加夸张的幻觉,使得心理素质差的人精神趋于崩溃,甚至出现了自杀。自己的意志还算坚强,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是这个城市黑暗面的领袖,是不会被轻易吓倒的。 可尽管这么想,他的手臂却不听使唤,那女鬼已经到了眼前,扭住了他的手臂——他也完全清楚这都是幻象,是自己将自己的手臂扭转过来,用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壳。 秦伯乾绝望而沙哑地喊了一声,已经准备被她拖进地狱。可那女人似乎骤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发出一声尖锐无比的怪叫,这声音不是来源于真实的鬼怪,而是从电脑笔记本上发出的,那女人就像被分批传送的文件,一点一点如沙漏般消逝不见。 秦伯乾颤抖着半天,这才想起去拿电话听筒,但他没有去拿桌子上的内部办公电话,而是掏出公文包里的手机,缩在沙发一角抱着脖子摁键。 “钱……钱红伟!你认识的人多,马上帮我找个懂风水会驱邪的大师来!” “秦总,你怎么信这个?你……” “别他妈废话!你还记得市长也请过大师算过前途吗?” “谭市长那么迷信,加上上次白金东事发,他也有份,为求个心安,当然了……再说,给市长算命的大师,不就是个外国人么?也不过是比在街上摆摊的大师强点的江湖骗子罢了,难道外国的驱魔人就比中国的半仙强些了?哪能真有人可以看破天机?再说秦总,咱们这栋楼开工前都请过不少人看过,都说没问题啊!” “你懂个什么?我找的不是风水先生那么简单,是找可以直接降妖除魔的真人级别的!行了,帮我约他……不!我亲自打电话!你在下面开车等着,晚上我要请他吃饭!” 城市的另一角,一处破旧的烂尾楼里,那什明显地周身一抖,南应龙心领神会地问:“怎么样?召来了吗?” 那什擦了擦额头的汗,回过头来:“真的不容易。这脑电波可不一般,用你们亚洲人的话讲,真是怨气十足……甚至有自己独立的活动意向,不完全受到死亡地的束缚,也就是说,超脱了地缚灵的范畴,而且还能在简单目的的驱使下前往某个地方……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弄过来哦……快来了,你等着三根蜡烛都熄灭了之后,那边那根燃烧出蓝绿色光晕的时候,你有什么话就可以直接问了。连我的翻译在内,最多只能支撑一分钟。” 南应龙感激地说:“多谢你了!”他一向性情漠然,要不是为了生命中的挚爱,永远也不会有这么激动的表现,“那……那你能往远处走走吗?我怕她看到陌生人,会有敌意……” “好吧,不过我不能离开,我还得为你翻译,我就站在大堂外面吧。我现在很虚弱,一个普通人想要杀我也不难,要是出门遇上你们的人,那就真的非死不可了,所以我绝对不能离开……” 南应龙本想解释说,像你我这种人一般情况下每个城市能分布一个到两个就很不容易了,但考虑到他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付出甚多,也就不便再撵他走。 不一会儿,佟多的影象就如同茶壶上的水蒸气袅袅地聚合,渐渐稳定在骨灰盒的上方。 “佟多……”南应龙压抑着汹涌欲喷的激动,颤声说:“我是南应龙……你还记得我吗?” 佟多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尽管面无血色,但依旧能看出面庞的秀美,她诧异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什也吃了一惊,暗自忖度:“竟然不用我翻译……她……” “佟多,你的仇人是谁?是秦伯乾吗?” 听到这个名字,佟多的面孔又慢慢浮现出阴森可怖的神情。 “我只想……自己报仇……” 南应龙眨了眨眼,肃然说:“我……我会为你制造条件的,你……你放心吧。” “谢谢……”佟多的声音开始微弱了。 时间快到了!南应龙追喊道:“等等!你说你记得我,其实你只是记得我是你的同学。我不想再有什么遗憾了,佟多!我告诉你,不管以后你的灵魂会去哪儿,只要你还存在这份记忆,都请你记住:我,我南应龙,永远永远爱你!请你理解我的方式……最深沉的情感,往往是用最冷漠的方式表达的……” 佟多阴邪的面孔猛然抬起,两行血泪从煞白的眼球下滑落,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向即将告别的世界展示最后一丝纯善。 当一切影像重新归于虚无时,南应龙背靠着墙角,把头埋进双臂和双腿之间。 那什虚弱地走进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累得瘫倒在地,两人相对无言。 乾隆大厦第十二层的董事长客厅,秦伯乾恭恭敬敬地将一名皮肤泛着红光的混血中年人请进内室。 “开瓶皇家马爹利……呃不,还是来瓶贵州茅台吧,”秦伯乾转而笑着说,“平奈先生,来中国就要尝尝咱们这里最好的酒!” “呵呵,秦总你客气了。我是巴西人,但我学的是医学,在省城滨都医科大任荣誉教授,而且还兼给各大学讲美洲史,也算半个中国人,这茅台,我也喝过几次,确实是好酒啊!”平奈一口流利的中文,甚至有些滨都的方言腔,秦伯乾感到有些好笑,但忍住了,自己毕竟是求人家帮忙的。 “那还真没想到,一位重点医科大学的荣誉教师,居然也是位精通阴阳术数的高人!”秦伯乾拍马道。 “您看来对辟邪驱魔有些偏见啊。这可不是单纯的迷信或者什么心理暗示,其实,这也是一门科学,而且是高深的科学。在中、南美洲,自古至今最受部落尊敬的人物并非是部族中的第一勇士,而是能够祈风求雨的巫师。这门行业从那时起到现在,已逾数千年。” 秦伯乾当然不信了,就装作饶有兴致的样子跟着他打哈哈:“据说海地那边的巫毒,能让死人从坟墓里爬出,然后干力气活呢,而且还不怕累,干得又快又好,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秦伯乾没料这位外教这么自信明确地回答,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知所措。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8) “呵呵,看来您真的是不信。那没什么关系,我并不关心您是不是相信,让我们快速切入正题吧,只要解决了问题,您自然而然也就信了。”平奈来回抚摸着粗糙干裂如同老树皮一样的大手,“钱总大致跟我说了前后经过,我想我基本上明白了。这样吧,只要我替您成功驱除恶灵,您就付给我一定酬劳,您看怎么样?” “这是当然,”秦伯乾见他这么有把握,忙不迭地说:“您就开个价吧。过去我接触的那些还算挺有名气的风水大师,只要给我算了命,十万八万的不在话下。再说了,他们跟您可没法比。” “这是肯定的,根本就是两类人。”平奈居然毫不谦虚,他直视着秦伯乾,目光深邃且凛然生威,那一瞬间就连秦伯乾如此显赫的黑道枭雄也不敢正面对视。“十万八万?嘿嘿,我来烟州的主要目的可不是帮您驱邪。既然有这个活儿,我又是行家里手,自然也就顺道帮忙了。一口价,五百万美元!您可以现在赶我走,也可以选择马上付清。” “五……五百万?还是美金?”秦伯乾震惊了。 “据我所知,您的公司有大约十五亿总资产,其中您自己的现钱最少也有两三个亿吧,这还不算那些不动产呢。五百万美金,也就是三千来万人民币,对您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我还得跟您说清楚,我不是一个人,连我在内,我们有一个特别团队,我要为团队谋福利,而不是接私活。我自己也只能留下大约三十万美金,其他的都要上交。我真的一点儿也没跟您开玩笑,您同意还是不同意,马上给个明确态度吧。” 秦伯乾沉吟半晌不语。 “您要是不愿意掏钱,那我也可以为您驱邪。但条件是……您得把晋达公司的价值相同美金的股份给我……” 秦伯乾这才真的呆住了,他良久审视对方的双眼,苦笑了一下,说:“看来您就算不是个中国通,起码也是个烟州通。不错,邢坤倒台之后,他的公司被我收购了。但东京那边的总部还控了一部分股。我要给你股票也可以,但要过会,经过人家总部的同意。也罢,最近我净遇上些怪事。那么,平奈教授,你要是真的能帮我驱散邪魔,我分文不少地给你五百万美金。不瞒你说,我手底下随便一个赌馆每天纯收入在两万美元左右,一年也不止你要这个数。报酬你大可放心,我只是真的不清楚这些钱花得值不值。” “您要怎么才能相信呢?”平奈拈起酒杯啜了一口。 秦伯乾仔细地盯着他的手,酝酿着要不要问他“你能捏瘪枪管吗”,正在这时,钱红伟一躬腰附在他耳畔说:“秦总,有人找您,说要跟您谈谈晋达股份的事儿。” “哦?是东京的晋达总部吗?” “那倒不是,听说……”钱红伟迟疑了一下,继续说,“听说是有公司想收购晋达……” “收购晋达?哈哈!”秦伯乾站起身,对平奈说了声“失陪”,而后推着钱红伟走出门,轻蔑地笑着说:“这人骗吃骗喝居然骗到我头上了(平奈知道他指桑骂槐,也不动声色)?”他与钱红伟转过走廊,直到电梯口,秦伯乾才说:“晋达集团在亚洲是什么地位?即便在日本这个电子产业高度发达的国家,也稳居前三强,五百多亿美元资产的巨人,比尔?盖茨也吃不下,谁还想收了它?叫他滚!” 钱红伟摇摇头:“秦总,我看你还是见见吧,他是个白人,就算是骗子,也……” 秦伯乾“呦”一声:“奇了,怎么又是个外国人?还跨国骗子呢……?” 谁料电梯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位穿着考究的纯白色古驰西装的高个子白人,大约三十七八岁,风度翩翩,面露自信的微笑,伸手过去,用流利的中文说:“秦总,久仰久仰,人家都说,来烟州这个城市,不认识秦总,那就不算真正到过烟州。我来自欧洲,名字比较拗口,就在来中国前给自己取了个中国名儿,您就叫我欧阳宝就行了,这是我的名片——也用这个名字,但愿我们之间的合作会让您觉得真的遇到了欧洲西洋的宝贝,哈哈!” 秦伯乾没料到对方的中文竟是土生土长的烟州普通话,一时半会没回过味儿来。欧阳宝这个名字听起来殊为可笑,可不知怎么回事,在这种场合却产生了一丝奇诡的效果。估计对方真的来头不小,他不敢怠慢,忙用力握手。 “我是通过东京晋达总部了解到它在中国大陆的代理商从一位叫邢坤的……黑手党组织头目,转变成了您。而您……” 秦伯乾意识到这恐怕是笔前所未有的大生意,最近股市下跌,晋达公司的股票却一反常态地一路高歌上扬,不了解状况的烟州本地股民还以为秦伯乾手眼通天,连日本鬼子的股市都给面子呢,只有秦伯乾本人稍微警觉之后大胆地估计,这有可能是最上层准备重组了……这也是他之所以耐着性子见这位欧阳宝而不是直接将他赶走的原因,他忙不迭地解释道:“看来您还并不是很懂得中国——您真误会了。欧阳先生,在中国,没有什么类似你们欧美的黑手党组织,那只是一些特殊环境下才会有的与官府盘根错节在一起的黑恶势力,而最终它们也会伏法——就像邢坤那样。而对我,您就误会得更深了。我与邢坤是两类人,是红与黑的区别,是势不两立的。我在这座城市出名,就是因为生意做得大,为人仗义守信,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坚守中国的、烟州的独特的传统文化,这样让我更加地纯粹,而不是邢坤那样居心叵测地转换国籍。我始终相信,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最好的。我在这里生根发芽,远胜于在别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我的母国,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欧阳先生,我相信通过我们的合作,慢慢地,您会在取得骄人业绩的同时,领略中国人最本质的优点的。” 欧阳宝“呵呵”笑了两声,似乎被说动了,悠然地说:“很好,秦先生,您正是我想要与之合作的最佳伙伴。我明说了吧,我来自欧美一个很古老的财团,即使精通欧美历史的大学教授,也未必知道我们。我们财团从几千年前就为各种对人类有益的发明提供资金,比如某些人的地动仪、指南针、火药,乃至后期的蒸汽机、轮船、热气球、滑翔机甚至潜水艇等。晋达可能不算亚洲规模最大的电子集团,但它这几年关于光子计算机和量子计算机的研究及其突破性的进展,算是世界顶尖的科技成就。故而我们财团愿意出资,买下晋达。” 这次轮到秦伯乾震惊了:“什……什么?这么说不是因为邢坤的倒台……?而且这是微不足道的,是因为你们看好了晋达所以要收购?” “晋达的主要业务是在亚洲,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大陆。正好与我的任务相吻合,我就在去了趟东京之后又来到了烟州。这两个地方我都是第一次到,所以花费了一段时间学习了两地的方言……今天拜访您的意思,就是想了解您公司的规模,以及您各个周边产业。我们打算全盘买下您的乾隆集团,当然,买下后我们要变卖那些非电子、能源等类型的部分,然后全力经营晋达股票。当然,我们会继续允许您担任本财团大陆分公司的掌门人,这个条件算够优厚吧?历来我们不会让各地一把手由当地人担任,而是派遣我们的人。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您开个价吧。”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9) 秦伯乾没想到白人里面也有如此吹牛逼不上税的混蛋,怒火大炽:“你……你什么意思?是要废了我,然后让我当个傀儡?乾隆集团再小再不济,也有两三个亿美元,我近来又买了三个大型上市公司的原始股,将来卖掉也有三四亿美元,你们是什么财团,能一口全部吃下,说出来听听,看看能不能吓死我?” 欧阳宝见他真生气了,却并不惧怕,而是不温不火地叙说着:“秦总,我们没有丝毫小看您的意思。请恕我们冒昧,在来烟州之前我们做过一番隐秘而详细的调查:知道您所说的‘又买了三个大型上市公司的原始股’,分别是登峰生物、大团煤田和四间集团,是吗?登峰生物原本是由登峰药业和永兴渔业组成,分别是您吞并了两家小企业之后打算重组,由于担心实力还是不够强大,于是严震寰——一个与您相同身份的湖神秘地死在月岛度假村,经检查是‘心脏衰竭’。合并了寰宇实业的诸多养殖场,再加上登峰药业和永兴渔业,您将培养光合细菌作为饵料基础,供应整个烟州海岸带的海参、鲍鱼、扇贝、对虾以及鲆鲽类运转,成为北方海域一个不容忽视的大型养殖帝国,就好像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一样,呵呵,这一招借壳上市,实际上是您自己买了自己的原始股,不是吗?大团煤田,我也清楚得很,与您并足鼎立的大人物成四海为什么忽然完蛋了?谁是幕后指使?完全可以从谁能最终得益来探寻。四海煤田没有随着成四海一起被封,就算是借口企业做到一定规模养活数千名工人并能因为不合法就直接关闭,那也应该转为国营或者集体企业。为什么骤然间换了个名字,又风风火火地重新开采了呢?四间集团是烟州甚至整个省最大的民营企业,您虽然吃不下它,却用黑道的手段强迫他接受您的入股,然后再步步蚕食。接下来倒霉的是您的最后一位竞争对手邢坤,他的晋达股份,要不是我的出现,您重新整合了这四大股份,一同如愿以偿地上市的话,您就会一跃脱离烟州黑道皇帝的层次,成为全国知名的超级企业家,届时,普通的地方执法者就对您产生不了丝毫伤害了,我说的对吧?但很可惜,您这几天还与四间的老总单觉金联系吗?我告诉您,包括四间集团在内,您的所有原始股,有多少股份我们吃多少,别再顽抗了。大象到了恐龙的世界,不过是个毛毛虫。” 秦伯乾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的确是他策划很久,靠着忍常人所不能忍的惊人耐性一步步去实现的。可这个庞大计划他只供自己五脏内交流,从没有完整甚至片面地透露给任何人听,旁人连察觉也察觉不到,如何还能调查得如此清楚?难道真是树大招风?他颤抖着问:“你……你们到底是谁?四间集团的资产值两百多亿中国票子,你们……你们说吞并就能吞并?” “两百亿,不是什么大数字。要不说聪明人的智慧都很相似呢,说白了,您的计划和我们的计划很相像,但只不过是个q版。将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垄断型的公司化集团,那就是我们财团。秦伯乾,您最好搞清楚利害关系,钢谷,就是你我,以及世界上所有人即将服务的神圣名字。” 秦伯乾大怒,但恐惧感仍远远超越怒气,这让他在想掏出枪的瞬间犹豫了,他居然开始怀疑枪究竟有没有用处。 欧阳宝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他此来纯为商业目的,并不想给秦伯乾造成恐慌,于是想缓和一下口吻,劝慰一下,骤然间,他手腕上的表闪起了冰蓝色的光芒,神色立即变得凝重无比,秦伯乾还没反应过来,欧阳宝已经展开西装,掏出一把枪来。 这条走廊上仅仅有四五个保安和两个打手,但钱红伟和那两个打手都是佩枪的,他们见此大惊失色,纷纷拔枪。然而欧阳宝居然连续扣动扳机速射,倏然几秒便转向秦伯乾,而包括钱红伟在内的三人都是额头中弹,直挺挺地倒地。钱红伟虽然是大流氓,但却也是当兵转业,十几年的散打和射击功夫并没有撂下,这才深得秦伯乾信任,谁曾想在这个短暂的刹那竟被毫无悬念地击杀。 秦伯乾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将五短身材一下子拱到沙发下面,速度倒也不慢,他没见过白人里也有如此敏捷凶残的好手,看来是哪个仇家派来暗杀自己的国际杀手了。欧阳宝却并没有理会一厢情愿的秦伯乾,旋即将剩下的子弹全部射进紧闭着门的董事长客厅,打得玻璃支离破碎。直到打光子弹,欧阳宝才俯身去拾钱红伟尸体紧握着的、尚未拔出的枪。 就在这时,欧阳宝身侧的墙壁“嘭”地一声炸开,石屑纷飞,平奈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出来,一下子扛起欧阳宝,将他连人带枪从走廊的一端撞向了另一端。欧阳宝一头撞入电梯的铁门,砸开一个大窟窿。平奈几下兔起鹘落,像极了丛林里的猴子,在笔直的白墙上轻点了几下,便跃到电梯口,伸手摁了一下向上的按钮,顿时电梯呼拉一下,就要把欧阳宝的脑袋和身体分开。 欧阳宝在那一霎晃了晃腕上的手表,电梯竟然迅速结满一层薄冰。欧阳宝拔出身体的同时,手表向平奈那边晃去。平奈冷笑一声,宛如一只狸猫,绕廊环柱,转瞬间就奔出窗外。秦伯乾看得呆若木鸡,他知道平奈不会从楼上掉下来摔死,很有可能和蜘蛛一样在外墙上爬。而平奈所过之处都被欧阳宝的手表照过,基本上全都被冻住了。顿时整个走廊仿佛被搬到了极地,寒气逼人。 伴着自动警报声,数个健壮的青年手持利器从楼道里冲上来,领头的青年拿着一把长筒猎枪,迎面便向欧阳宝射击。欧阳宝的手表只是轻轻晃动一下,一道白芒划过,持枪青年顿时冻成了冰块,而那把猎枪也因为扣动扳机却外部冻住而骤然爆炸开来。青年仰面倒在地上,啪啦一声脆响四下散开,居然变成了冰块一样的碎尸,脖颈的血早已凝干,一滴也没有留下,只有一圈如同刀割一般整齐的裂纹。 欧阳宝伸手摁动了眼镜框,镜框居然仿佛液晶屏幕似的显现出一连串的数字,并展示出一个闪光的红色人形在慢慢移动。欧阳宝暗自冷笑,便瞄准镜框展示的红色不住地晃动手表,可那人形居然像没事般继续保持原来的速度移动。欧阳宝大为疑惑,他知道普通的子弹需要达到相当的数量和冲击力才能对平奈和自己这样的特殊群体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而财团刚刚研发的“手表”,是可以在任何只要有水源的地方就地取材,转化为冰弹对敌手进行杀伤的,依靠这种无色无味又不留下任何行凶痕迹的武器,财团在全世界范围内很顺利地清除各类阻碍,让数不清的名人都走向同样神秘猝死的结局,留给历史的只有一团团众说纷纭的迷雾,即便是对付自己的同类,这种冰弹枪仍旧可以产生强劲无比的杀伤力,虽然不会像普通人类那样被速冻成冰块迅速死亡,但起码也会周身覆盖一层雪,甚至肢体会产生麻木感。可为什么平奈就能动弹呢?在这个世界上被这种高科技武器击中依旧有可能行动自如的,理论上也只有钢谷财团主席查尔?文瑞森、东非大裂谷“自然之子”的主人霍兰星顿、巴格达“白新月”的领袖小萨拉丁、控制特奥蒂瓦坎古城亡灵之路的“众神之戒”教主比修莱和这片大陆上全统线的会长安洪禹这区区五人,他们统领着这世界上五支神的选民后裔,分别代表着创造发明便利装置、召唤与控制大自然的动植物生灵、制造错觉与幻象迷惑世人、与死亡空间交流并简单操控失去生命的躯壳、高超的格斗技术与惊人肢体破坏力这五种特殊天赋,可明显这五人都不在现场,莫非他……?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10) “尸体!”等欧阳宝陡然间弄明白了,他也已经射完所有的冰弹,在这个距离地面六七十米高的空间内,除了各个房间里有自来水,走廊里没有任何可以填充的弹药。他急忙转身,但那七八具被他射杀失去生命的尸体居然全部呼啦啦站起,姿势也十分古怪,仿佛有无数根肉眼看不见的丝线在拉扯着这些已经开始腐烂的人偶,为首的正是已经死亡的钱红伟,他几乎要被冻成了冰棍,但依旧摇摇晃晃前进,不管不顾每走一步都会从身上卸下来的零件。欧阳宝没了武器,只能施展拳脚,先将走在最前面的钱红伟一脚踢倒,然而钢谷的子民毕竟不以肉身格斗为长,充其量只是力量、速度与抗打击能力远超常人,由于没有预料到以商人的身份来大陆还会遇到美洲的同类,故而仓促行动前没有经过系统的格斗训练,刚将钱红伟砸倒,另外五六具尸体就七手八脚地抱上来,好似藤条一样死死缠住欧阳宝的肢体,一时居然也动弹不得,欧阳宝拼力扭动,哪怕换作他的同类也得吃痛,然后条件反射地放开,可这些都是死人,哪怕胳膊大腿摇摇欲坠,也没有任何痛感和恐惧感,他们只按照平奈的驱使做事。欧阳宝腾出膝盖,用力顶了一下其中一具尸体的脸腮,将其眼珠也挤出眼眶,可那尸体毫无感觉,猛然回头,又张口咬住了欧阳宝的手指。 平奈这才从大楼外面的窗口倒立着探出头,确定没有危险后,他跳回楼层内,伸手示意,随即一具尸体立即张开嘴,咬掉了欧阳宝的手表带,并姿势怪异地将手表交付到平奈手里。 平奈得意地玩弄了一下手表,阴恻恻地笑道:“不错嘛,瞎子真能发明出个好东西来,要换成我们,连这想象力也没有!” 欧阳宝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即倔强地说:“所以钢谷会统一所有的解禁者,而不是你们众神之戒。你们占据着众神之城特奥蒂瓦坎,也没见把老祖宗的东西研究懂……你好好想想,从文艺复兴开始,到大航海时代,再到工业革命……是科学的崛起,是电子和金属的崛起才让世界走到了今天!你们给全人类做出什么贡献了?” 平奈摇摇头:“我不跟你争辩,你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瞧不起你们!不遵守祖训,离经叛道,终究不会有好报!经济危机、金融海啸、贫富不均……你们怎么对自己干的这些坏事选择性地失明呢?我们的子民生下来就有工作,永远不会失业,不必担心各种灾难降临到自己身上,农耕时代本来就是最完美的,我们自古就该对祖先和造物主保持永远的敬畏……” “是嘛?无论多野蛮未开化的人都知道应该尊重祖宗亲人,你们一口一个对他们尊重,可只要亲朋好友一去世,你们就利用他们的尸体继续干活,并且欺骗他们的脑电波,你们才……” 平奈用不耐烦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抖动手表问:“为什么我抖动它的时候,却不好用了呢?我知道你们钢谷把人才和生命看得非常重要,你想要活命吧?告诉我,这表怎么用法,怎么制造出来的?只要你答应帮我们研发,我可以考虑向教主求情免你一死,尽管我们信仰不同,但毕竟都是一个老祖先……” 欧阳宝嘿嘿地讥笑着:“你们不是鄙夷钢谷的科技,觉得是歪门邪道吗?怎么又求着我给技术了?哈哈!我告诉你们,钢谷的每个人虽然都是科学家,但只精通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我们是通过集体协作,经过数代人近百年的努力才慢慢开发出各类产品的,而且这些产品会不停地更新换代……” “说,还是不说?”平奈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了,“死,还是活?” 欧阳宝似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你真想知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东西吧,你只拿到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我的这副眼镜。”他的眼镜闪动了一下蓝光,手表也开始唧唧作响,平奈似乎明白了什么,闪电般扑向窗玻璃。 但就在他与窗口接触的一刹那,整个楼层的玻璃全都被掀到空中绞成碎片,然后冰雹般斩向地面,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城市上空,无数锋利的玻璃又靠近地面时制造了另一场惨叫此起彼伏的血案,南应龙环视着周围十多个在地上翻来覆去打着滚的无辜群众,随后抬头望向乾隆大厦上方,他知道自己的组织也派人来了,但为了心爱的人,他必须报仇! 南应龙盘算了一下,要是正面上楼说不定会与组织的人遇见,这样就说不清了。要是偷偷摸进去,即便再制造什么新事端,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目前的世界,尤其是世界的经济,实际上控制在钢谷这个超级企业手里,钢谷要抹平一次大事件,会通过主流媒体进行彻底掩盖,完全不露痕迹,哪怕亲眼所见的目击者也没有能说出来的机会和胆量。而诸如全统线、自然之子等等则只能以神秘的超自然现象换取人们的好奇议论。 他蹑手蹑脚地攀住大楼侧面的一棵榕树,轻轻落在三楼的窗沿上,然后掀开窗户,几乎以猴子的姿势四肢并用,顺着楼梯的扶手一路滑向上层,也许他的速度太快,中途快要遇到手忙脚乱的保安人员和其他公司职员时,他就迅猛地射出窗外,然后再从上一层的窗口重新回归,大约二十秒不到他就来到了十层左右。他虽然异于常人,但毕竟不是全统线出身,所长者不在体质,所以已经气喘吁吁,忍不住停下来扶住墙休息一阵。要不是他本身具备东方人的血统,换成一般的钢谷白人成员,更难这么快上到这一层且不被人察觉了。 但他还是被察觉了,他喘了几口粗气,猛然感到前方有股微弱的热量,连忙抬头,他看到一个又矮又壮身穿价值不菲西装的男子,活像电影里的日本太君,尤其是头发和衣服似乎都被烧灼过一般,带有一股呛人的烟味儿,看上去狼狈得可笑。而南应龙却笑不出来,因为他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谁了,他这种人,只要看一眼照片或哪怕不太清晰的影像,就能记住一张素昧平生的面孔,更何况眼前这人多次得意洋洋地顶着无数光环出现在电视新闻上。 “你……你是谁?”那人显然遭遇过一场疯狂的恐怖事件,已经开始疑神疑鬼了,尽管他的大厦最少有三百名员工,他平时也根本记不清谁是谁,但他还想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个员工。 “秦伯乾?”南应龙这样一问,就已经表示自己不是乾隆大厦的雇员,“烟州的黑社会老大,是吗?” 秦伯乾胆战心惊地打量着这个不修边幅,看上去像个超市送货员的年轻人。 “我是佟多的朋友,也是捏碎你手下手枪的人。我说过,一定会找你报仇,现在我来了。”南应龙一字一顿地问,“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的目光浮现出他慵懒本性中难能出现的莫名亢奋,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11) 秦伯乾尽管惊慌失措,却也没有丧失一个合格黑老大的果决判断力,他嗅出味儿来,明白眼前这小子跟楼上的欧阳宝和平奈并不是一伙人,但显然是一类人。别说自己手上暂时没枪,就是有枪,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团马上又可以捏碎的废铁。 南应龙觉得局势已尽在掌握之中,便多问了一句,实则也是为了驱散自身的恐惧:“楼上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你是从楼上下来的,一定知道吧?” “没……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电路、电路故障……” 南应龙感觉也问不出什么新鲜事情了,尽管这场爆炸的方式他很熟悉。他从身上掏出两片鞋垫:“我仓促从云口来,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当然,我本来也就接触不到上层的科技。我知道你现在一头雾水,听不懂我说话是吧?那就长话短说,这鞋垫呢,是十年前的产品,也是用来装备杀手的,叫做‘吸音足垫’。”他把这两只鞋垫平放到地上,然后两脚踏上去,鞋垫便很紧地粘住了鞋子。“用它走路的话,或者接触什么东西,都不会发出普通人耳能收到的分贝。” 秦伯乾仍旧不明所以:“你……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告诉你那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南应龙又示意他看自己从兜里小心取出的一款mp3大小的精密仪器,“这是我们财团大前年的年度‘拳头’产品,不过把这两款产品放到一起用,这确实是我的发明。” 秦伯乾听到“财团”两字,耳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是声波炸弹。你只要不发出人耳能听到的分贝,它就不会爆炸。不过我很期待你如何能不发出这种声音。再见。”他把仪器小心地放到地面后,对身边的空气柔声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我对你的爱。……永别了。” 南应龙走下楼的同时,摁动了什么,那仪器突然放射出一丝红光,开始运作了。南应龙走得很快,尽管他足下的鞋垫保证了他不会发出导致仪器爆炸的声响,可秦伯乾却未必做得到。 秦伯乾大气也不敢喘,眼巴巴地目送南应龙。他盼望能有人来,又盼望谁都不要来,否则一旦不明情况制造声响,只有加速自己的死亡。如今能做的,只有自己连呼吸都轻若蚊行,唯一能期待的,就是仪器的电力耗尽,尽管他不知道,这东西耗尽电力之际,也一样会爆炸,而且供应它的能源是他无法想象的强大。这仪器的研发本就是本着对人心理的无限折磨为目的,爆炸威力倒也不如欧阳宝的手表,可那也足够送秦伯乾下地狱了。 就在秦伯乾渐渐平静,能够均匀调整轻微呼吸时,他听到了——或者说他的思想制造的虚拟世界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女人笑声,嗅到了一股焦烂的臭味,随后他看到了一缕缕长发缓缓地沿着楼梯绕了下来。 秦伯乾惊悚到了极点,但他始终不知道,应不应该将恐惧狂喊发泄出来,还是为了避免炸弹爆炸,坐等着去看更恐怖的一幕…… 南应龙在乾隆大厦发出第二次轰鸣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享受这种折磨式复仇的快感。是的,本来就是钢谷的“俗家弟子”,这次违背组织规定进行的复仇,钢谷上层凭借无孔不入的高科技渗透手段迟早会调查清楚,到那时候自己不被关起来也得永远驱除出组织之外,既然现在自己的心愿完成了,还是回老家继续经营科普书店吧。 南应龙小心地召来一辆出租车,绕了几个圈子,又再召一辆,回到烂尾楼外。他孑然一身,如果说有重要物品也都携带在身上,他回来是要感谢一下唯一的朋友那什,这将是他俩永恒的诀别。与此同时,他要把佟多的骨灰重新交还给她的父母。 走上二层楼,南应龙在空旷的空间内蓦然感到一丝不妥,皱着眉头试着喊了一声:“那什!那什你在哪儿?”他发现佟多的骨灰盒子也不在了,登时焦虑起来。 陡然间,他瞥到一根柱子的背阴面有一抹发黑的血迹,血迹正下方是一根灰色的手指,血并不属于这根手指,因为它的主人必定已经死去多时。南应龙仔细地端详着这根手指,这不是一根中国人的手指。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那什是被他的组织“众神的戒指”教徒强行带走了,他们毕竟是土生土长的美洲人,要大举来烟州很难不被发觉,所以他们必然使用了一贯的手段:驱动当地的尸体以达到目的。 他不敢肯定自己这一回来算不算中彀,也许众神之戒的教徒们还想瓮中捉鳖,他们就隐匿在附近也未可知。于是他很愤怒地吼道:“你们不能随便背弃传统!就算惩治叛徒也要进行必要的审判程序吧!那什和我是私交,他根本没有干过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冲我来!” 这声音锐利无比,在荒无人迹的钢筋水泥丛林里来回冲荡,更显得寂寥可怖。南应龙捏紧了拳头,一步步走下斜坡。钢谷的成员在射击方面具备的天赋是其他四类解禁者只能望其项背的,但他现在赤手空拳,要对抗的却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坡下面是郊区的“康爱”男科医院,这是附近烟州医学院分校的下属企业,天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只能隐隐能看得到闪着绿光的宣传牌。 南应龙将全身的精力都高度集中在的五感,警惕地四下张望。而就在这时,医院内传来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仿佛突然之际看到了地狱。旋即,一个个姿势奇特的身影排着长队,摇摇晃晃地从大门口鱼贯而出,歪歪斜斜地挪着步子,甚至有的被同伴撞倒,也在地上以古怪的虫子爬行方式艰难地移动。南应龙冷眼注视着,粗略一数,大约有二十多个,后面的四五个都是医生护士打扮,戴着口罩,肤色也还新鲜,只是满身都是血窟窿,一边发出古怪的低沉嘶吼,一边挥舞着各种锋利的手术器械。 南应龙看到这里不由勃然大怒:众神之戒的教徒操纵从太平间里偷出来的尸体也就罢了,只为了获得武器和增加规模,居然让死尸杀害活人,然后继续操作!昔年造物主亲手摘选的,号称神的子民,数千年过后,除了钢谷之外,其他四支居然都堕落成了邪恶的魔鬼!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12) 要他打倒十个二十个普通人,可以说是比较轻松的,但面对二十个毫无痛觉的尸体,只要被他们接触上势必难以脱身,这也是其他四个组织一般不敢招惹众神之戒的原因。南应龙没有武器,便俯下身开始向这边投掷石头,他的手劲足够将一般人一次性打昏甚至打残,但那些尸体尽管多半被命中头部,但最多延迟了他们行动的时间而已。南应龙又扔了一把碎石,将传达室的大门砸得稀烂,随后他跳进去,果然判断无误——近来有雪,医院等事业单位都购置了扫雪器具放在传达室,随时进行清扫。他挥舞起一把铁锨,有了这根锐利的长兵器,信心大增。他跳出来,对准第一具尸体飞快地横铲一砍,便将尸体的膝盖斩折,尸体摇摆不定,倒在地上,尽管还在不折不挠地爬行,速度却减慢了。尸体本身是没有思维的,但其他尸体似乎受到同一个大脑的协调指挥,齐刷刷地包围了南应龙,还有一部分堵住了门口,任谁也出不去。南应龙的大脑在飞快地思考,自己即便有这根铁锨,也最多能支持一分钟,那些尸体会像树藤一样将自己牢牢缠住,到时候正主儿会悠然出现,然后轻松杀掉自己。 他疯狂地挥动着铁锨,这些尸体中的大部分是被福尔马林溶液浸泡许久的,虽然没有腐烂,但已经相当柔软,被铁锨凌厉无俦地横扫竖劈,很快就血肉飞溅,乱七八糟的肢体到处翻滚,而那些刚刚死亡并且持有医疗器械的医生护士,则相当不好对付,即便被铁锨挂中,一时也不会倒下。 这时他瞄到了大院里停泊着的一辆沃尔沃大客车,是单位的班车。他有点叫苦不迭:医院是待遇相当丰厚的单位,多半都有私家车,可遇到这种天气,谁都不舍得开出来,都等着坐班车。眼下大院里只有这一辆车,在平时他可以推动一辆普通的轿车,甚至四驱大吉普,可这辆车实在太大了,他想要推翻它将尸体们全部压垮,还最少需要一个齐心协力的同类。 然而他终究没有走到绝望尽头:正当他惶然无助时,一双手搭在了沃尔沃的一侧,而后那双手的主人正以一双坚定且柔和的目光投向自己。南应龙一眼就判定这人一定是朋友,他拙于言辞,也来不及说谢谢,只是嘴角一翘,将铁锨奋力投掷出去。 铁锨一连戳倒三具尸体后,南应龙争取到了时间,一跃跳到那人身旁。那人喊道:“准备好了?”南应龙朗声喊:“谢谢你朋友!” 沃尔沃大客车被一股腾空而起的巨力抬离地面,随后迅速翻转了一个个儿,接着像踩死蚂蚁一样轻松地碾碎了十多具尸体。 南应龙想要郑重地表示谢意,医院里却冲出了更多具尸体,他和那位素不相识的朋友不约而同地望向六层楼顶,看到一个身穿黑衣,如同死神般的瘦高个儿正双手高举半空,仿佛在指挥一场盛大的音乐演出,又好像本身就在弹奏一曲激情四射的钢琴曲。但南应龙知道,他就像一个木偶师,在用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着太平间里蜂拥而出的数十具尸体。 可就在这当儿,木偶师身边又多了一个人。木偶师发觉之后吓了一大跳,转而从身上掏出一根不知什么生物的巨大胫骨,对着那人乱比划,嘴里用纯正的中文厉声问道:“你是谁?钢谷的人?” 那人凑近,露出一副毫无喜怒之色的年轻脸孔。 木偶师要想操控尸体爬上六楼,实在需要一段时间,可他身旁的青年近在咫尺,并向他用力拍过去。木偶师惊恐万状,身上开始莫名其妙地烧灼起来,随后惨叫连连。那青年对他说:“我听说众神之戒的普通教徒每人最多只能同时控制一到两具尸体。你一次能控制这么多,在你们那里地位肯定不低吧?既然这样,我不杀你。回去带个好给比修莱,就说安家的老老少少随时欢迎他来中国旅游。” 木偶师打了几个滚,但衣服已经被烧完,棕红色的皮肤到处都是焦烂的伤口,他恶狠狠地叫道:“果然是安洪波的绝技……!不愧是全统线,论肉搏,你们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不过我很好奇,钢谷什么时候和全统线联合了?很好!你也让安太监记着,这事儿不算完!亡灵之路那里,给安老太监准备着好棺材!”说罢他居然狠狠一纵,从六楼倒栽了下去,那群尸体纷纷涌到一处,将他托住,随后就像上菜一样快速地移动出大院,消失在后山了。 南应龙身边的青年冲他和善一笑,伸出手来:“您好。我叫练金阳。楼上那位叫刘言。” 南应龙本来感激的心情消磨了大半,并没有伸手,只是冷淡地说:“我叫南应龙。我本来以为你们是自由人,既然是全统线安老先生的徒弟,那……” 练金阳打断说:“南哥你误会了。你本来以为的就没错,我们是自由人。刚才只是为了挑拨全统线和众神之戒的关系。我们的目标就是将世界上所有的解禁者统一成一个全新的组织,你现在也没办法回到钢谷公司了,也算个自由人,既然大家殊途同归,那么欢迎你加入。” 南应龙从惊愕变为不屑:“你……你们?很远大的理想么。我很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将来一定会回报的。同时我也好心好意提醒你们:就是做梦也没有这么做的!钢谷一家就足以匹敌余下的四家,可就连钢谷的ceo查尔?文瑞森也不敢公开宣称要统一我们所有人。安老……既然你们不是安家的人——安老太监比你们厉害得多吧?他也不敢这么说吧?我不是怕死,也不否认你们的理想是远大的,可没有什么现实意义。况且……请原谅我这么直白,我们钢谷都是学者出身,说话不爱兜圈子:你们要统一全部解禁者,谁知道是出于正义感呢,还是为了自己的权力欲望?” 刘言轻轻一纵下楼,像是一片树叶。南应龙又是一惊。刘言走近他,郑重其事地说:“我们不是为了权力欲望。这是造物主的心愿。” “造物主……?”南应龙想笑这荒诞的回答,并且加上一句“扯你妈的蛋”,可他毕竟被人家救了,这样的话也说不出口。但他已经认定这两人痴心妄想,便说了声:“总之谢谢,我要走了。” 刘言在他身后提高了嗓音:“我杀了安洪波。打伤众神之戒教徒的方法,是学安洪波的。” 南应龙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安洪波即便不算十分强大的解禁者,哪怕先不管杀掉他要具备一定的实力,就单说这份胆量和图谋,足以证明这小子是认真的,蓄谋已久的。他真这么有把握?安洪禹是目前世界上肉搏第一高手,如果要找这小子寻仇,他真有把握应付?他还挑起了全统线和众神之戒的对立,难道就真的已经准备好去面对天下大乱的局势?更何况南应龙察觉到了这句话背后诸多含义中最难以察觉的一条:安洪波所修炼的灼热手掌,是安洪禹从全统正规武学秘籍里面得到并传给堂弟的,没有他的亲自传授,就算天赋异禀也万难学会,这小子……? 第十三话 钢铁泰坦(13) 刘言走过来,真诚地说:“我有一个很大的计划,谋划了很久很久。我想如果全告诉你的话,尽管你会惊讶其中每一步都是百分之五十成功率的险棋,但是你也一定会承认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我们的确是以统一全球解禁者为目标,但这不是最终目的,只不过达成了这个目标,比较容易实现那个最终目的而已。” 南应龙被说动了些许,反问道:“那我们找个地方详细谈谈,我很想知道你全部告诉我的话,我会不会被说服?” 刘言笑笑说:“我们是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因为今天的两起爆炸事件和医院起尸事件足够成为爆炸性新闻,在钢谷通过对全球媒体施加影响力和编造完美说辞之前,我们不能露面。安洪禹不知道自己堂弟死亡的具体时间,等受到众神之戒的莫名挑衅之后,必然会发动和众神之戒之间的复仇战争。不过在我们正面面对安洪禹之前,我不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因为我预测,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最少需要五个人。我们虽然是散户,但各有不同。你的前身是钢谷,而我的前身的确是全统线。至于金阳,他比较特殊,属于人工开化后天形成的解禁者。” 南应龙半信半疑地说:“你预测?弄了半天,要面对安洪禹,要五个人的力量,以及相当一部分说辞,都是你的预测?你的臆想?” “预测不等同于臆想。” 南应龙感觉自己被一个非常低劣的笑话给骗了:“我们都该知道,关于自身的常识:人脑能够用的上的部分,只有百分之十几。而其他百分之十都处于永久的休眠状态,从来未被开发过,无论谁也不能一窥究竟。这个大部分的休眠区被称作上帝的禁区,俄国科学家沃耶可夫曾经预言,如果人类能开发成功开发这片禁区哪怕百分之三十,那所谓的光速飞船和穿越时光隧道就会立刻实现。尽管这么说有些夸张,但你我都属于那一小部分幸运儿。我们的大脑天生就开发了百分之三十以上,像安洪禹这样的领袖级人物甚至开发到了百分之五十。人类有自我疗伤的群体性能力,每当某种自然或人为的巨大灾难威胁到人类整体生存时,人类中就会有一小部分天然变异,这些神的选民解禁者将会天生继承自古至今人类的文化与科技知识,并具备强劲的攻击力和防御力,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近处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但这只是将普通人的感官和推理能力延伸罢了,即便是我们解禁者,也不能随便预测未来!” 刘言莞尔一笑:“你认为这种局限是什么造成的呢?大脑最多只开发了百分之五十,而且只能开发百分之五十,不是吗?” 南应龙感到此人不可理喻:“你……你疯了?想要百分之百地开发,除非有神的器官,造物主的……”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然后他不敢相信地抬起了头。 “不见,不见!”单觉金厌恶地对司机老吕说,“你看看现在都闹成什么样了?乾隆大厦两次神秘爆炸,连带着秦伯乾,还有那个大流氓钱红伟在内炸死三十多个人!市委那边害怕影响政绩是不?非说就死了一个,其他的都失踪了。”随后他对身边重金聘请的中医营养学专家厉医生致歉说:“真不好意思,把您请来又有些琐事没处理好……您先请到客厅用茶好吗?”他生怕人家知道自己与黑道关系紧密。厉医生身材颀长,眉目清秀得像个少女,他很客气地点点头,微笑着走向客厅。 老吕一脸坏笑地说:“那不更好?秦伯乾一死,正好为民除害,您也不必受制于他了。这样等于是说,烟州几乎没有黑社会了。赵盛、沐春、龙泷、黄尖儿、大小孟兄弟这样的二三流级别,暂时谁也做不大,也对您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了。” “可秦伯乾手底下当总经理的毕含刚,还有个副总叫蔡鹏飞的,都是秦伯乾原本养着的一帮劳改犯,上个星期秦伯乾刚死,牵涉到四个大型股份包括我们四间集团的上市,这事儿警方还没叨叨完呢,刚刚过了一个星期,毕含刚这小子立马说要到我这里来干!先不说这小子身上带了多少案底,单说秦伯乾总算也是他老大哥吧,喂饱他十几年,现在尸骨未寒,他就寻思着要跳槽了,这难道就对了?我可不敢用他,指望不上也就算了,再背后捅我一刀,那就算养白眼狼了!”他揉着太阳穴,疲惫不堪地仰在沙发上,“我也有些累了。企业做到这么大,挣多挣少真的不过是个象征而已。我看我还是给自己放个假,跑到洛杉矶看看知语过得怎么样了……” “单总,请恕我直言,您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些。” 单觉金惊异地回过头,居然看到了厉医生:“您……您不是在客厅吗?这么远您也能听到?”他没料到医生有这么好的听力——几乎不可能穿墙而过的听力,故而也没侧重于对方偷听的不礼貌。 厉医生和气地说:“那些地痞流氓就像杂草,割一茬长一茬,秦伯乾当年何尝不是小混混,等兰愣子老张根进了监狱,他就迅速发展起来了。”单觉金愈发奇异了,他知道厉医生不是烟州本地人,甚至不是本省人,怎么会对烟州的掌故了解这么通透? “现在也是一样。您要是不要毕含刚他们,他们也许就会自己发展做大,在被警方打掉之前,他们会借用秦伯乾留下的余威,给下层商界和老百姓造成巨大损失,发展到一定程度他们终究会染指房地产,而房地产是四间集团的主业,同时房地产除了依靠您占优势的官家力量外,始终还需要打手进行正面拆迁。您养着毕含刚蔡鹏飞,谁也不敢和您抢地,您看中了哪里,谁也不敢说不搬走。可一旦他俩成了您的竞争对手,即便最终仍然是您靠着强硬的白道关系胜出,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且还会彻底得罪他们。况且他俩手里还买了不少秦伯乾操控的大批股票——即将上市的大团煤田、登峰生物和重组的st晋达,他们的加盟也会让这些全都变成四间集团的,四间集团将会黑白两道通吃,成为控制四大上市公司的超级企业。您说呢?” 单觉金愣了半晌,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正了正领带,有些钦佩地说:“您说得太有道理了。既然这样,那我就采纳您的意见。没想到您作为营养学博士,还懂得……” 厉医生微笑着说:“什么东西都是有营养的。我也得求您帮个小忙。” 尹心水背对着刘言,凝视着试衣镜。 刘言很高兴地鼓掌说:“对啦,就是这件,穿在你身上多漂亮,简直像公主!” 尹心水一阵恶心,随后冷淡地说:“在外面别用这么纯真的语气说话,还是听你的本色语气好一些。” 营业员忙说:“小姐,您男朋友说得太对了,您穿上确实像公主!” 尹心水转而对刘言说:“康爱男科医院一连死了四名医护人员。五十六具尸体从太平间被搬运出来,从大院到后山洒了一地,其中有十三具被医院班车压扁。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言沉默少顷,一字一顿说:“你穿上这件衣服,真像公主。”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1) (6-B,户主:修明睿)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尹心水揽着刘言的胳膊一脸幸福地漫步在海滨广场。实际上,刘言有什么样的想法尹心水并不知道,但尹心水清楚,刘言肯定知道她幸福洋溢的笑容是表面上的。为了近来那些奇异恐怖的案件,强大的压力使得她有些焦虑和抑郁。每当这类怪事发生,公安局上下都难有头绪去抽丝剥茧时,尹心水就会感到脸上一阵阵地发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偷偷议论自己,新来的警员更是好奇地窥视着,因为他们从来之前就听说了尹心水的男朋友各类荒诞不经的奇闻。 她每每想到这里,就不经意地望着刘言,眼神里难免有些哀怨。刘言也偶尔看看她,笑得很自然,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杨兆林曾经恶作剧似的提议尹心水留神刘言晚上说梦话,也许能套点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尹心水面色绯红,辩驳说她从来没有在男友家过夜。回忆种种过往,尹心水叹了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向大海。烟州守着海,可烟州人对大海的爱恋从来没有出现过审美疲劳,即便是在冷风飒飒的冬日,一到周末,来到海滨广场的人数依旧远远超过了几家大型购物商场顾客的总和。况且为了改善城市面貌,吸引外来旅游和投资,市政府不惜斥巨资修建了连接三区的环海长廊公园,设施焕然一新。惬意的海风拍打着嬉闹的孩子们,并掠起一片片悠闲的白翅膀。 刘言很满意地说:“这里对所有人免费开放真好,比花钱去超市商场逛强多啦。” 尹心水给他气乐了,暗想:“你倒实在。平时那么省吃俭用,上个月居然突然拉着我去商厦买了件八百多块钱的羽绒服,还说什么像公主,你终究还是心虚。” 两人在沙滩上堆起了城堡。尹心水觉得手很冷,堆了一会儿就坐在石凳上怅然远眺。刘言漫无目的地随手堆砌着,居然堆出一栋像模像样的古老建筑底层,尽管远远没有堆成型,可尹心水仍然能看出这手法像随手画圈一样娴熟。尽管多少吃了一惊,但她也想象得到这种事的发生。周围游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还以为来了位专业的沙雕艺术大家,刘言毫不惋惜地一推,将沙雕建筑推倒,然后挽起尹心水的手快速离开。 尹心水的电话却突然响起,她望了一眼刘言,将秀发掠到耳边,听到迟明涛的声音:“小尹!市区九中发生凶杀案,二十分钟后必须赶到!” 尹心水扣上电话,抱歉地望着刘言。她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一个月也难得休两天,而且一旦遇上紧急任务就会立即取消所有原定休假,回局里待命,故而每天都过得很紧张,但这是她的使命。 刘言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微笑说:“没事儿,环海公园也不能跑了,等你忙完了,咱们有的是时间么。” 尹心水冲他苦笑了一声,随即向一辆出租车招手。 二十七分钟后,尹心水匆匆对准备拦住她的警察们一亮警证,快步跨过警戒线,按说她应该先注意到法医们在室内拍摄和取证以及现场散发出的阵阵恶寒气息,可她更惊异于十多名公安干部都在现场,其中竟然包括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龚书一和东安区的公安局长仇善龙,并且一脸肃然。死者是谁,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尹心水向诸位领导敬礼后,悄声问杨兆林:“死者是谁?” “九中的校长穆仲楷,受省领导接见的全国百大教育家之一,”迟明涛解释说,“是一名女英语老师第一个发现尸体,我们接到报案后迅速赶到现场。周法医……” 周法医抬起头,扶了一下眼镜:“死亡时间大约八个小时左右。他是被一根钢笔额头致死的。钢笔不在现场,但伤口大小可以明显判断钢笔是凶器。” 尹心水微微抖了一下。 杨兆林看得出尹心水的疑惑,低声说:“凶手擅长格斗,力气也很大,不然不会用一根并不锋利的钢笔一击致命。不过话说回来,经过特殊训练的专业杀手应该都能做出这种事来。你也不用担心……”后面的“你家刘言”四个字虽然没说出去,但也不言而喻了。尹心水接连八个小时和刘言呆在一起,知道铁定不会是刘言,但万一这个凶手和刘言一样非比寻常,那也很难说和刘言没有任何联系。 迟明涛摇摇头:“不然。很难想象一名长年操劳在教育第一线的校长——就算获得了这么多荣誉,也始终是名教育工作者,谁会和他结仇派专业杀手来杀他?就算是专业杀手,要杀害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发福的中老年文人,也应该有很多种方法。何必用这么独特、难度这样高的手法来证实自己不同于一般杀人犯的素质呢?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周法医耐心等他说完,又说:“迟大队,这恐怕还不是一般的专业杀手。力气大到要将钢笔直接深深插入颅骨,已经是寻常人很难做到的了。而我们观察到,凶手在插入颅骨后,又搅动了一下脑浆,这一举动不仅表现出凶手对死者的深仇大恨,关键在于……颅骨原本被第一次插出的伤口居然又被搅动着的钢笔扩大了,这样的力气……怕是任谁也做不到吧?” 尽管周法医并不认识尹心水,更不认识刘言,但这句话令高傲敏感的尹心水再次面色通红,杨兆林等人也尽可能不表现出来真实想法,可尹心水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一出现不可能解释的事件,他们就会潜意识地把刘言看作是凶手的最佳人选。 等待法医具体的验尸结果之前,众人干脆就选择了科技实验楼上一处幽静的化学实验室开了个会。大家都觉得不该随便把凶手界定为某个他们已知的特殊人物,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能徒手轻松击碎颅骨的人呢? “死者是校长,这很特殊。认识他的人太多了,我还是他的高中同学。”龚书一发话的时候,大家都安静极了,一方面出于恭敬,一方面也是很少听到龚局长亲自剖析案情,也许在乾隆大厦神秘爆炸事件那会儿他也发表过意见,但那次的会议属于高层,在座的连仇善龙都是普通听众,至多到迟明涛、潘铁志、董炎这一级,至于杨兆林、尹心水、沈颀等人则没有这个资格。 “加上学校人数众多……好在流动性小一些。我建议,我们分成两组,一组先排除在死亡时间前后几小时内出入学校的外来人员,包括公务人员、考试人员、家长、来本校借用场地打球的外校学生,甚至闲杂社会青年等等。另一组假定前一组没有摸到可疑人物,对校内的教职工和学生展开排查,凶手一定在这几类人中。”他是副处级干部,已经不可能像迟明涛说得那么清楚,但大家都明白,龚书一是说,凶手只要是人,或者是以人的形态出现,那总需要依靠这几种身份来便于接近校长并成功刺杀。 仇善龙接茬说:“九中是市重点,在全市高级中学排名里面仅次于省重点十六中。老实说,市教委原本打算扩建这里,进一步弘扬我市名校的盛誉。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上级领导非常重视,要求我们给个明确态度,尽量减轻广大学生的恐慌情绪,否则不利于他们的心理健康,对逐渐形成中的人生观也会产生不良影响。凶杀案发生在我们东安区,市领导又要求我们给明确态度,我没办法,只能向魏书记和谭市长立下军令状,限期三个月,务必在春节前把这个案子拿下,向新年献礼!有问题没有?”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2) 迟明涛等人都不作声,心里自然有些不满。何必搞这些形式主义?上面领导不负责具体工作,也不擅长业务,不了解破案的难度也就罢了,你们专业出身,难道还不知道?三个月破不了怎么办?从今年年初开始,白金东犯罪团伙陆续被杀、樊局长的女儿离奇猝死、陈卓星的儿子神秘死亡、著名科学家顾传书和黎琪人间蒸发、市内各个黑社会组织头目都遭遇了意外、科研地下室见到阳光就被烤化的怪物、乾隆大厦的两次爆炸、康爱男科医院尸体事件……再到今天这个案子,今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诡异案件,难道都在三个月内侦破了? 龚书一和迟、董、潘等拥有高学历和系统科学办案方法的新生代公安干部不同,他从一个贫寒少年一步一个脚印成长到如今,在没有学问和高科技办案手段的前提下,令他屡立功勋、令他更信任的是自己敏锐的直觉。他立即看出了众人的怨怼情绪,旋即沉下脸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不提秦伯乾的事儿,是在有意遮掩?” 众人都吃了一惊,不敢接口。他们一直认为这事是大忌讳,没料到龚书一居然主动提出。 “在秦伯乾不可一世那阵子,对,你们有压力,因为他黑白两道影响力大,根基深厚,已经不能像普通犯罪组织头目那样随便撼动了。这两次爆炸过后,不但乾隆集团垮了,连秦伯乾本人也死了。你们还是有压力。为什么?答案就像这个案件一样,”龚书一点着桌子,“是个若把凶手归为普通人就难以发生的诡异事件。你们很难从常理角度推出凶手身份,即便知道了,能不能抓住凶手且以没有任何牺牲为代价,还不好说。可市委为什么要求我们必须给个明确答复呢?我又为什么在你们看来极度不近人情地立了军令状呢?你们要知道,秦伯乾死了,他还有个包括他亲哥哥在内的一大堆在政府担任要职的亲戚,他哥哥甚至是省厅的某位秦姓领导——行了不用看我,你们天天在嚼舌头,猜测各个黑老大的背景关系,我今天就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了,满意了吧?所以这群亲戚,给了我们,甚至我们的上层领导巨大的压力。他们强烈要求尽早破案。而眼下这个案子,这位穆校长,他仅仅是我的高中同学,同样作为市内的公众人物,我们虽然有面子工程上的来往,但当年我们确实没说过几句话,不算有交情。可是,秦伯乾他关系再硬,他本质上也是个沾满无辜生命鲜血的黑道老大,即便在爆炸事件中他是个受害者……作为警察我不该这么说——可什么叫做恶有恶报,你们明白了吧?他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被处决了。这种行刑完全匹配得起他的所作所为,故而先不论其动机是否正义,可客观事实却是正确的。好了,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们听到什么就随便你们去理解了。而我们这位穆校长,他没有什么强硬关系逼迫我们必须限期破案,但我心里有个强烈的念想,准确地说,是一股愤怒在支撑着我的决心:这样一个为人民做出巨大贡献、常年操劳在教育岗位的园丁典范,就这样被残忍地杀害了!他和秦伯乾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们作为警察,眼里除了要有客观冷酷的凶手和被害人的观念,更要有孰是孰非的基本道德观念!面对一个黑老大和一位灵魂工程师,你们更心甘情愿,去探寻谁被害的真相呢?说完。你们继续分析吧。” 杨兆林和尹心水相互望了一眼,都有些佩服,起码佩服龚书一的煽动力,但他们都比较倔强和高傲,不肯说什么恭维之辞。仇善龙和迟明涛则热烈鼓掌,并情绪激扬地说:“领导究竟是领导!” 会议结束后,周法医打来电话说:“没发现指纹,是戴了手套。毛发什么的也提取不到,这说明凶手还是想要隐藏自己的,至于使用了特殊手法,恐怕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这是我个人的观点啊,你们是不是从钢笔本身入手呢?” 尹心水看了那几张死者的照片,却心里一阵入骨的恶心。工作一年半,她也见过不少残忍的作案手段和残酷的死状,但眼下这具完整的、几乎没有外在血腥的尸体,却令她感觉如此丑陋不堪,实在难以产生怜悯之情。也许是和刘言在一起时间久了,她有些难以摆脱明知不科学的第六感,只觉得这样令人心乱如麻的丑恶死相,不会属于一个真正值得尊重的好人。可毕竟穆校长是龚局长的同学,她不但不方便说出自己的观点,甚至连这种情绪也不好表露。 领导们因为还有要事处理,陆续开车回局里了,潘铁志则去了穆校长家探访。剩下负责具体事务的董炎、杨兆林,以及两名女警尹心水和沈颀,慢慢地在校园里踱着,神色都有些凝重。杨兆林去小卖部买了四瓶绿茶,一人分了一瓶,可谁都在闷声喝着,不发一言。 眺望远处,运动场内上体育课的男生们依旧嬉闹追逐,纵横驰骋,女生们则花痴般尖声叫好。杨兆林找到了打破沉寂的话题,深有感触地说:“你们看看,现在的教育堕落成什么样儿了?把学生的心肠都打造得这么冷酷,怎么说自己母校的校长被人杀害,他们不难过倒也罢了,还……” 沈颀虽然比尹心水年长两岁,但与心思细腻且稳重的尹心水恰好相反,是个心直口快的女警,她立马反驳说:“这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你也不是不知道,秦伯乾算是毕含刚那帮流氓地痞的‘校长’了吧?穆校长虽然被残忍地杀害,总算也保有全尸;秦伯乾被炸得面目全非,毕含刚他们还为他难过吗?都快快乐乐地去四间集团上班了!” 尹心水自从与刘言谈恋爱后,五感的确愈发敏锐了。她没有去听两人拌嘴,而是从远处听到的学生说话声里剔出无关紧要的废话,摘选自己需要的、而且的确已经听到的重要信息。 “来了这么一大堆狗子(警察),真少见是不?” “校长扑街了呗。要是换成我死了,别说警察,连他妈个收尸的也不会来!” “校长早该死了。就他那样的活到现在都算长的,我操!” “就是。是谁这么正义,为民除害把他干死了?我要是见到这人,非请他的客,哈哈!” “你们说会不会是唐景超?他不是才给校长‘开’了没几天么?就他那脾气,一口气不顺弄死校长,我看也正常!”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瞎叨叨?一个个都傻么?狗子往这边过来了,听见了还不把你们抓狗窝里?……*别往那边看!真来了!装着没事咱们走……” “人又不是我杀的,连个话都不能说么?还没天理了吭?你让他来抓!惹我火了我也杀几个,成天这么累死累活念书,早他妈不想活了!” 尹心水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都能出自十六七岁的祖国花朵之口,而且其中还有两名女生,九中作为重点高校,教育环境相当严酷压抑,他们竟然也敢满口脏话,这素质未免也太低了。她本打算走过去把他们叫住仔细问问,但又怕问不出什么,反而还打草惊蛇。 杨兆林觉得她神色有异,关切地问:“怎么啦?不舒服?” 尹心水神色逐渐坚定,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有必要去档案室调查一个叫唐景超的学生。”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3) 档案室在教务处右侧,再靠右就是墙角的厕所。不知道别的地方是否如此,从小在烟州长大的董炎和沈颀都知道档案室是个养闲人的地方,通常不是哪位领导的爸爸,就是哪位领导的儿子,一个人管理整个档案室,平时上个网玩游戏,或者一本闲书从早看到晚。大家都认为传达室看门老大爷无所事事,实际上他要处理的问题很多,起码进出大门的人比去档案室调查资料的人多太多了。故而这样的人通常不能得罪,他们多半与教育系统有着血肉关系,于是董炎领着大伙,在进门前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谁料刚进门,里面那位档案室“主任”猛一抬头,居然露出了他们绝想不到的愉快表情:“哈!我说是谁呢?刘哥的女朋友!”他很年轻,那玩世不恭的神情表明了他标准纨绔子弟的身份。 尹心水也认出他来了,欣喜地说:“您是六楼西户那位……?您原来是在学校工作啊……”随后她介绍道:“这是知味小区的住户小修,对不起我还不知道您的全名……” “修明睿。刘嫂,你肯定对我们这些人没印象了,可大家谁不知道,刘哥本事大,找了个警花做老婆!哈哈!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分,”小修很没礼貌地盯着沈颀,“这位警花姐姐有男朋友了吗?没有的话,咱就毛遂自荐。论模样,你看,咱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但不风流倜傥;论感情,我只要爱上谁就会很专一;论咱的工作单位,比不上你们机关,怎么说也是待遇丰厚的事业单位,工资没有花的机会,学生家长天天请吃;论家产,我老爹是财政局的科级干部,家里三支内部职工股,存款最少几个七位数,知味小区那房子,只是我房产中的一套而已;论人品,您问问刘嫂,刘哥的好朋友好邻居那还能是吹的吗?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看你那个表情!说吧,来找哪位学生的档案?让我猜猜,是不是苏廉?” “你猜个鬼!还他妈黑俄罗斯呢!你过来!”沈颀是个与外貌很不协调的火爆脾气,听他轻薄自己,就要上来吼几句,尹心水连忙拦住,随后微笑着说:“小修,不好意思啊,我们的同事都不爱开玩笑,一时也适应不了你这种说话风格。言归正传,你刚才说的苏廉是谁啊?” 小修撮着牙花子,一边玩弄着3g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坐!你们先坐。诸位差大爷,你们奉旨来办差,我早就知道了。”他忽然放下手机,以少有的肃然表情说:“穆校长是个大好人。你看看别的学校校长穿什么西服,配什么车,你再看看他!他还是全国百大教育家,本身没多少钱,上头发的奖金也有限,可他拿出几乎三分之二积蓄捐助一百多个孩子上学!他培养出的大官和大商人的总数能有现在学校一个重点班的人数!你问问谁,谁不说他好?” 尹心水想与同事面面相觑,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她忽然想起唯有她听到了那些学生的对话,忙问:“恕我冒昧,为什么学生们都……” “靠,嫂子,那不算!”小修很不屑地摆着手,“换成十年前我在这个学校念书的时候,我也骂,把校长祖宗八代以及所有和他有裙带关系的人和动物都骂了个遍。学生谁不骂老师?可哪个十六七岁的学生的思想是真正成熟不偏激的?你说的那些学生他们敢当面骂么?十年前,我就当面骂过老穆,可他还是不放弃,非劝我爸爸让我复读,当时我要挟说谁他妈要我复读我就服毒,可最后老穆亲自给我补习了几个月……操,真不想说了,我想哭……所以我才能上三本,所以才能进事业单位当保管员!实际上我非常感激他……我操,说走题了。你们是要问苏廉是不?苏廉是个典型,比我小三届。他从穷山沟来,跟葫芦娃似的一连串兄弟姐妹,苦啊,只因为他成绩非常‘叫硬’,他老爹不舍得他退学下来干活,所以卖血供他!老穆知道这个事儿,又不顾他老婆反对拿出钱来给苏廉搞了个全方位套餐,一口气供应他念到研究生!为了这事儿他老婆都跟他打离婚呢!她女儿对比一下别的校长的孩子,在国外吃香喝辣,也跟着她妈起哄,说要和他分开过呢。苏廉现在应该在威山发改委。他和老穆关系最亲密,几乎把老穆当亲爹。按说他也该知道谁恨老穆,话又说回来,老穆这么好的人,还能得罪谁呢?我听说凶手是职业杀手吧?那就肯定不是心智不全的学生。哦,说不定你们联系一下苏廉的工作单位,找他问问老穆有没有仇人,说不定有线索。可苏廉那小伙子学习水平高,就是人偏激,他把老穆当上帝,要是他知道老穆被害了,他豁上不当官儿了,不要命了,也得找凶手报仇!说到这里我得提醒你们,快去找他,以免他干傻事。” 杨兆林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说:“你这口才,怎么不去讲评书呢?” 尹心水却坚持说:“谢谢你小修,你提供的情报……不是,提供的线索很有用。我们会联系苏廉的。不过我还是想再调查一个人,叫唐景超的……” 小修脸色陡然变紫,原本无所谓的神情转为拘谨,他寻思少顷,正色说:“你要查这个学生,我这里也有他的档案。但你得先去问问郑副校长和教导主任裴主任。在此之前,我有些不方便说……” 董炎等人都有些惊诧,随即感到眼前疑雾重重:这是个什么样的学生,让修明睿原本天老大他老二的态度明显变得这样畏首畏尾?就算是个忌讳,凭他的背景,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难道谁提起唐景超,谁就保不住饭碗了? “唐景超啊?”看到郑副校长和裴主任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高三级部主任老孔也有电心虚,绕来绕去地反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学生的?” 尹心水直截了当:“他的名气挺大的,学生们都知道吧?” “这帮孩子真不懂事,怎么能胡说八道呢?”孔主任义愤填膺地说,“您跟我说说都是谁在议论他?我得好好整顿一下这股不良风气!” “不用了吧,议论一个人不能算是不良风气。况且是我在问您。你就谈谈唐景超的详细情况吧。” “噢……他吧,是我们学校这一届的高三学生,学理科的……哦不,他什么都不学。这个学生道德品质败坏,不单在自己班级和级部作威作福,还跑到外面惹事生非。成天数不完的外校不良青年来找他,成天打不完的架。人家十六中、淮源武校的领导都不止来找过一次,讨个说法。总而言之,是个败类中的败类,给咱们九中丢尽了脸!” “那他的家庭状况怎么样?” 孔主任本来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原打算说不了解,又怕给扣上连自己学生都不了解的大帽子,于是悻悻地说:“是父母离异,这话一般没人敢直接问他,要不然他铁定能动手打人。他妈妈听说是跟有钱人跑了,后来大家都知道是真的了,为什么呢?他老妈好几次都来学校看望他,全身名牌,可不管送给他什么他都不要,还当场扔垃圾箱里。他妈那个相好也曾经一起去看过他,被他举着钢管砸得满校乱跑……唐景超的爸爸好像是个劳教人员,酗酒成性,手脚还不老实,年轻的时候有过盗窃行为,两进宫了都。不过他们父子俩的感情倒还不错。”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4) “那唐景超在本校学生里面,也算得上是‘老大’咯?”杨兆林戏谑地说。他从念书的时候思想就很正统,最鄙视那些欺负人的坏孩子。但他从来不跟人打架树立威信,一方面努力学习,成绩骄人,一方面天天坚持长跑、打篮球踢足球,身体高大结实,学校里的校痞子从来不敢欺负他。直到有一次他看到校痞子们在欺负老实人,一股火上来就去见义勇为,尽管他体格健壮,一对一没问题,可对付七八个人太吃力,一会儿就被打伤。那件事对他触动很大,他没有破坏自己坚持的道德观去以牙还牙地报复,而是努力考取了省城滨都的公安学院,最后成为那一届数得着的射击高手,尤其在擒拿散打方面,获得过那一届大比武的亚军。故而他自来对唐景超这类学生都是十分鄙夷的。 “哼,就算是个恶霸吧,学生们都怕他。这小子有一阵子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把西瓜刀,天天不离身,虽然从来没见他真拿它砍过人,不过这是他书包里唯一的东西,每天叮铃钢啷地带上学,往桌子上一放,连老师也不敢批评他,生怕他忽然发疯,这样的人就该送精神病医院。无非就是他妈妈的情人有关系,唐景超才没给撵出去。其实,他妈妈跟人跑也就是今年大概,以前他家有啥关系?非要说认识人,大概他爹认识所有狱警,呵呵!”孔主任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讥笑有些不妥,忙重新端正脸色,“以前没关系的时候,他在学校里横冲直撞,可穆校长还是留下他了!为什么?因为其实唐景超在理科方面还是有一定天赋的,尤其是数学和物理,考高中的时候分数可不低,尽管分在普通班,可也是十三四名。穆校长菩萨心肠,爱才呀!不忍心赶他走,多次教育他,还专门辅导他的数学,真是仁至义尽了!……这要是换成任何一个别的校长,早把他开了!说真的,穆校长的仁慈名声,在教育界是有口皆碑的!后来吧,好像真的感动过他一阵子,事态也在往好的一方面发展,谁料到他妈突然来这么一手,跟人跑了,他爹见天耍酒疯,有时候还敞着肚皮睡大街上。估计是这一下,把唐景超彻底打击了,立马又带刀上学,继续打架斗殴了,而且还变本加厉,怎么个加厉呢?原本他还不欺负弱小,也不主动找人麻烦,都是防卫性的反击。等后来,他开始去别的学校寻衅滋事了,打伤人家好几个学校的学生,你说说,即便人家校领导不来找,人家的学生家长能算完吗?穆校长看他无可救药了,就只能把他开了。穆校长是有原则的人,当初唐景超没背景,他也会耐心教导,等唐景超无可救药了,就算有个二爸背景硬,穆校长也是说一不二,果断开除!” 四名警察面面相觑。一方面他们通过口头了解,比较佩服穆校长的为人,另一方面,大家也都觉得,学校到底是学校,口才好到能讲评书的,还真不止一个。 这次总算也获得了不少新情况,董炎决定先去唐景超家探访,临走要了个地址。虽然校方很痛快地给了地址,但也提醒说,从开除后唐景超连家也没回,他爸爸都着急呢。董炎叫沈颀去唐家,看看能不能从他爸爸口里掏出点新线索,毕竟女警亲和力强,好做工作,就算唐父借着酒疯要动粗,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沈颀在警校的格斗成绩甚至比尹心水好,绝对吃不了亏。叫潘铁志继续安抚死者家属,杨兆林和尹心水则在本校继续深入调查,而董炎自己打算亲赴威山,到发改委见见与死者有莫大联系的苏廉。 杨兆林和尹心水满脸积郁地下了楼,尹心水一思索就要不停地喝水,一瓶绿茶见了底,要上厕所。杨兆林示意自己会在门口等着。 尹心水解释说:“我去厕所也不光是为了……那个……方便。我念中学的时候,因为长得比较柔弱,常被女同学欺负。” 杨兆林怔了怔:“怎么忽然说这个?” “校园暴力这个词对咱们当代校园来说并不陌生,只不过处于某种禁忌没有权威愿意承认就是了,因为永远没有解决的办法。”尹心水叹了口气,继续回忆,“我长得还算可以,男同学们或多或少对我都有些好感,这就引起了很多女同学的嫉妒。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校园暴力仅仅是老师虐待性体罚学生,男生殴打男生,其实女生对女生的暴力更加阴毒,所带有的侮辱性令人发指。当时这群女生都以流氓自诩并为之自豪,她们仗着在外面和街头的流氓发生过不正当关系而有了后台,在校内不停地欺负那些清纯的女生,来发泄她们变态的快感。我当时被她们抽了很多耳光,好在知语见到了坚决拦住保护我,要不然她们甚至会当众我。” 杨兆林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经历,更没想到有这样经历的女孩子会依旧保持纯正乐观的道德准则,坚强地走到了现在,更没想到她会始终保持平和宁静的口吻讲给自己听,不由得错愕不已,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居然有这样阴暗的经历……难得你还是坚持原则,性格上没有走向偏执……” “其实,当我发现单靠漂亮温顺和成绩优异并不能保证自己安全的时候,我才决定要考取警校。谁知道,当了警察之后,力量仍然还是这么弱小,许多发生在你眼皮底下的堂而皇之的罪恶,你却苍白地无权过问……算了,扯远了。我想说的是,我的经历告诉我,那些不务正业的坏学生都喜欢在厕所后面的围墙扎堆吸烟喝酒,并且把他们要欺凌的弱小学生拖到那里去尽情虐待。这几乎是所有学校的通例。” “哦,是这样,你是要从那些不良学生的嘴里再弄点有用的东西……”杨兆林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那……那单知语也很漂亮,比你娇气多了,岂不是更受欺负了?怎么还有能力保护你?” “那倒不会。”尹心水若有所思,“她父亲是大公司的董事长,到学校捐钱,为老师解决困难,全校教职工都向着她。她刚去我们宿舍的时候,她妈妈为了怕女儿夏天热着,居然在里面安装了空调和冰箱!那时候的空调一万多啊……她父亲怕这样会招来不满,干脆把整个宿舍楼一屋安一台!加上她平时出手大方,大部分同学都喜欢她。就算那些不良女生讨厌她,也不敢明着来,她爸爸给她配备了一男一女两个保镖,在她念书的时候在学校外面租房住了三年,谁欺负她那两人马上冲进来打。况且估计那阵子她父亲来烟州后为了稳固发展就和邢坤认识了,只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 杨兆林觉得她的神色愈发沉重,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也就没敢再多问。 男女厕所后面合成一条路,直通外面的围墙。杨兆林和尹心水各自从男女厕所出来,碰面时都有些尴尬,但很快两人的注意力就被吸引。杨兆林不得不佩服尹心水深谙这种“校园厕所文化”的真髓。大约有二三十个学生,估计各个年级都有,个子也参差不齐。他们都没有穿校服,而是打扮得怪异无比,杨兆林那个年代的坏孩子最多把头发留长一些,穿身黑板服,而这帮孩子不是光头就是五颜六色波lang大卷毛,有的耳垂上一连仨耳钉。他们三五成群,嘴里叼着烟,还有的手里拎着半瓶残酒,嘻嘻哈哈地说这些不太健康的笑话。同时也还有三四个家伙在围殴一个蹲在墙角的可怜孩子,其他人要么起哄叫好,要么熟视无睹。校方不可能不知道在这堵围墙下面会发生这样的事,可他们似乎谁也没有打算来管管。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5) 尹心水凑近一个正在大吹自己“街头狂砍x校老大”的高瘦长毛,这家伙最前面的几缕长发居然漂成白色。尹心水拍拍他的肩膀:“你好,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下唐景超的事儿。” 长毛愣住了,全场在那一瞬间都愣住了。那几个欺负人的家伙也都不约而同地住了手。 “你谁呀?”长毛估计她是新来的老师,有些发虚。 “警察。”杨兆林生怕那孩子有什么出格举动,便及时掏出了证件:“你们校长意外身亡,我们是来调查的,希望大家能够积极配合,协助警方。谁给我们说说唐景超的事儿?” 长毛吐了口烟圈,眯着眼睛说:“这个……怎么说呢?我们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别看我们差不多,可他一个人玩独的,不怎么和别人接触。” 尹心水真诚地说:“这位同学,唐景超对我们侦破这件案子至关重要,还请你务必帮我们这个忙……” 长毛有些不好意思,他脸色有些发红地说:“姐你别这么客气……我知道什么就跟你说就是了。”杨兆林看着他们一张张明明幼稚率真却出于某种防范心理和危机感故意装作凶神恶煞的脸孔,有些感慨:他们本质上都是善良孩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形成这种校园文化?让他们如同在监狱里互相比赛谁更可怕来作为试探对方虚实的变态生存手段呢? 一个留着原子弹爆炸发型的胖子说:“学校里面装逼的太多了,真正的好汉没几个,也就是唐景超,谁也不怵!” “他在社会上还跟着什么比较有名的黑道分子混吗?”杨兆林警觉地追问。他特别不喜欢小案子,潜意识里面有想把案子往大里的瘾头,感觉这样才破得痛快。他认为杀害校长对一个学生没有任何好处,哪怕是泄愤。这样独特的杀人手法先抛开杀人凶手的力量不谈,光说不留痕迹一点已经算是策划周密了,很难说背后没有谁指使。 “他不混黑道。虽然他总上街和人打架,但他就一个人。他只为尊严动手,从来不涉及黑道。你们别看他没什么背景,他可真没怕过谁,就是真的有黑道老大来学校当众威胁到他的尊严,我相信他也绝对敢干挺丫的。” 旁边的几个学生也都纷纷附和:“是呀!唐景超是真爷们儿,从不卖弄嘴皮子,就凭拳头和刀说话!” “就是,那次我可亲眼看见过他拿着钢管一家伙砸开食堂休息室的门,然后满学校追一个欺负他同桌的食堂厨子,要不是四个老师拼命拉住,他早把那老小子的大脑砸进骨盆里去了。” “是啊!他从来不欺负谁,他只对付惹他的人!” 听到这里杨兆林抓住了话柄:“未必吧!他真的从不先招惹别人?” 有个留着火鸡发型、尖嘴猴腮的女生抢着要说话,另一个描着熊猫一样眼影的胖女生制止她:“你这个小骚知道什么呢你就瞎起劲儿……” 杨兆林急于听“火鸡”说话,便不满地对“熊猫”说:“看你唇红齿白的,怎么小姑娘也好说脏话?你父母知不知道你这样?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 熊猫火了:“警察还管这个?我说脏话又咋了?学校能开除我?校长都‘挺’了,老娘早不想念了!” 有人跟着起哄说:“姐妹给你作证!警官哥哥您不知道,她的分数念不念都没区别。您去动物园找个黑猩猩和她从开学一起听课,她都不一定能考过人家猩猩!” 火鸡迷茫地望望同学,又望着尹心水。尹心水用温柔的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火鸡寻思一阵,说:“他在被开除前的几个星期确实到处闹事,这跟他以往的行为确实反差太大了。我听别的学校的同学说,亲眼看见唐景超无事生非先动了手……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很有原则一个人啊,不知道为啥突然变了……被他打的人不少家里关系很硬,来找校长,校长没办法,只能开了他……” 不知为什么,“坚持原则”和“关系很硬”这两句以及与此相类似的话今天听过了好几遍,尹心水和杨兆林听到后都有些迟疑,总感觉一切都源于这两句话。 “谢谢你们了,你们提供的线索非常有价值。”尹心水微笑着向他们逐一点头。杨兆林心头一热,很想再告诫他们好好学习别再堕落了,忽然又觉得他们好像也没怎么堕落,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姐!”长毛忽然喊了声,“你……你真漂亮。” 尹心水回头一笑:“谢谢。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个……唐景超虽然挺鲁莽的,可……可他是我们都很敬重的大哥。可他骨子里是个好人,他分得清谁对他好。我们虽然骂校长,但我们都知道校长是好人。好人是不会杀好人的。” 杨兆林和尹心水心里都有些震动。 等他们离开后,长毛继续抽了一阵烟,爆炸脑袋的胖子低声说:“咱俩说得太多了吧!” 正在这时,一直背对着所有人的那三四个欺负人的孩子忽然转过身来,他们个子都比较高大,似乎都是体育生。领头的体育生对蹲在墙角刚刚才敢哭出声的孩子说:“真乖,你还算有数,没跟警察胡咧咧。” 长毛听得懂,皱着眉头说:“你要讽刺我就明说。我怎么胡咧咧了?” “你说你怎么了?”领头的体育生阴冷地说,“我说你还真敢胡说八道。你们每一个都是一样!还唐景超真爷们,你们都尊重他,是吧?都听清了,这个学校现在归淮源武校管,你们谁要是想学唐景超,谁就别再呆在烟州了!” 长毛和火鸡这边人数虽多,但多少都有些恐惧,不敢接口。 离开厕所后,杨兆林对尹心水说:“快中午了,饿着肚子不能办案,走,我请客!” “学校外面有很多摊点,随便吃点就好。” 杨兆林刚要反驳午饭不能这么凑合,尹心水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嫂子,我是小修。我没你的电话,就打电话问刘哥要。我只能发短信,你看了以后马上删掉。我不敢直接和你面谈或者打电话,因为隔墙有耳,请原谅我的苦衷。我推荐你去找高二的历史老师钱峨,他了解很多情况,而且背景很硬,应该不忌讳帮助你们。” 杨兆林不明所以,酸溜溜地问:“怎么?刘超人非要你中午回家吃饭?” 尹心水抬起头,毅然说道:“去高二文科组,找钱峨老师。中午咱们要请他吃饭!” 两人匆匆跑进教师办公楼,发现由于到了午饭时间,楼上呼啦啦下来很多教师,潮水般地涌出让二人猝不及防地被分开。尹心水原本是不打算当众找钱峨老师的,这样不利于他说实话。可这一变故令她怕错过机会,便大喊一声:“钱峨老师!” 楼上传来一声:“你们先吃吧!我还没忙完!” 两人小心翼翼地推开高二文科组办公室的门,见一个年轻老师正焦头烂额地批改作业。他五官很小,却长了一张大白脸,看上去很空旷,胖乎乎地身材却选择将衣服扎进腰带,肚皮更显夸张地鼓出。钱峨见到两人,先是错愕地指着自己,尹心水点点头。钱峨露出一丝真诚的微笑,脸色变红,轻声说:“不好意思,刚刚参加工作,人家连上课带休息随手一上午批完的卷子我用了大半天,惭愧……两位找我什么事?”这人努力工作和诚恳待人的态度令杨尹二人好感大增。 杨兆林掏出证件说:“我们是东安分局的,为了穆校长的案件来。”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6) 钱峨说:“两位辛苦,请坐!配合警察工作,我一定知无不言,再说穆校长待我们很好,我们一定要尽可能提供有用线索协助破案。我不打算下去吃饭了,两位要不嫌弃,我还有四包方便面……” 尹心水笑着摆摆手:“我们打扰您工作,哪能再让您马马虎虎吃饭?我们想请您下去吃。”她也是怕突然会有别的教职工进来,影响钱峨的讲述。 钱峨居然是个真性情,也不虚伪推辞,很高兴地说:“好啊!” 三人下楼的时候,杨兆林忽然问:“您父母做什么工作呢?” 钱峨一怔:“怎么也调查我呢?我父母是代表,宣传部门的。这……?” “您别介意,”尹心水狠狠瞪了杨兆林一眼,补救说,“他是职业病。我们是来问您关于唐景超的事……”可她满腹疑窦:宣传部和财政局也没什么差距,都是机关,钱峨和修明睿的家庭背景半斤八两,为什么修明睿会认为钱峨“关系很硬”呢?难道钱峨还有个厉害的远亲? “唐景超啊……”钱峨挠挠头,“也是,你们问别人,还不如问我。他和我最谈得来嘛。”杨兆林暗想,唐景超连校长的脸都不给,为啥和你会有话说呢? 走到甬路,大量在校外买摊点盒饭的学生正往回走,那群不良少年也在其中,可他们迎面看到钱峨的时候都纷纷讨好地打招呼问好,眼神中竟然有掩饰不住的敬畏。杨兆林立即刮目相看,诧异地问:“这帮孩子连校长都不睬,怎么对您……” 钱峨的脸又红了,似乎保持着学生时代的纯真,他很不好意思地说:“哎呀……那个……说来真有些惭愧啊……我以前念书的时候……也偶尔打个架……可能就稍微有点小名气吧……哈哈!后来lang子回头啦,这得多亏穆校长孜孜不倦地教导!”可很显然,他绝对不会是“偶尔打个架”,也不是“稍微有点小名气”,难道所谓“关系很硬”,是指这个? 杨兆林没料到是这样,忍不住说:“原来现实生活中还真的有麻辣教师啊!” 尹心水却神色沉重:“没想到学生也搞崇拜暴力这一套!” 钱峨神色变得严肃:“的确如此。校园暴力可不是小事,也许你们这些办大案要案的刑警胃口都大,不会关心学生间的小打小闹。可实际上,街头流氓甚至黑道上的‘老社会’之间有矛盾,也很少出现流血事件的。因为他们更加系统化、职业化、讲效率、染指官场并且经济条件充裕,能够更妥善完满地处理各种争端,维持一种动态平衡。学生则不同,十七八岁血气方刚,性格冲动得厉害,加上没有经验把握不了尺度,发起怒来很容易出人命。这不能不引起重视啊!这是社会风气和教育不完善的结果。” 尹心水受过校园暴力之苦深有感触,点头称是。杨兆林却不以为然:“您是当年学校的打架大王,不等于您了解黑道……” 钱峨笑着说:“两位年轻,肯定不记得二十年前烟州向阳监狱的大火。” 杨兆林忙说:“咋不记得?我们迟队跟我们讲过!死了好多人啊!” 钱峨说:“我爸爸在干宣传之前,是在那里当狱警,写宣传材料的。当时他有文化,专门写歌词和小品丰富犯人的精神生活,加上他待人和蔼,助人为乐,犯人都喜欢他。哦,唐景超的父亲当时就因为盗窃罪进去了,我爸爸那时就认识他了。所以后来他爸爸托我照顾唐景超,我也觉得义不容辞,两代交情了么。当时向阳关了很多黑道上有名的大人物,老张根、严震寰、兰愣子、李红东、赵跃进……还有当时还是小跑腿的黄尖儿、赵盛、沐春、胡鹏……那一场大火,确实死了很多人,我爸爸当时在场,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二十多个犯人,其中黄尖还是他亲自背着逃出来的,黄尖儿你们肯定知道吧?以前黑道上有句话叫‘一乾二坤兰三愣,四海五金六赵盛,春秋黄龙大小孟,其中黄就是黄尖儿。等扑灭大火后,我爸爸被烧伤了几处,都昏过去了,那些所谓的黑道老大们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都跪在一边哭。我爸爸立了功,上面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就提他到宣传部门,反正也是动动笔杆子,不会累着。我上学那阵子真没跟您二位瞎说,只偶尔打架,基本上不动手。只不过我刚上高中被人欺负后,黄尖儿带着好几十个人拿着刀子斧头站在学校门口,从那以后我的名字不由我自己做主就吹响了,越吹越邪乎,有人说我是钱红伟的弟弟,因为我也姓钱么,有的还说我家是港台黑社会烟州分基地……哈哈,真有意思是不?我对黑道的了解可算是如数家珍,当然,你们二位也一样,只不过我们都选择了正确的路走,您二位当了警察,我当了老师。如果我不凭着我爸爸救出来的那些黑老大的命,别说我压根不会打架,就算一身铁布衫横连也没用。唐景超那孩子没有背景,全靠倔强,但一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真的。实际上,就连黑道上的人对那些半大孩子也是心存忌惮的,学生界里面也有像秦伯乾严震寰那样群雄割据的势力范围,而且影响力一点也不逊于真正的黑道。您二位要是感兴趣,那我就吹吹。” 尹心水和杨兆林听得入了神,第一反应就是这学校适合讲评书的人不止两个啊。三人进了一家饺子馆,点了几盘饺子和几瓶啤酒,杨兆林趁热给钱峨满上,问:“唐景超在学生界就属于说一不二的吗?” “并不是这样,他只是个单干户,没人愿意招惹就是了。可他也发展不起来自己的势力,这都是需要经济基础的。本校以及附近体校的学生,都是受到淮源武校的控制。以前淮源也派人来说让唐景超代理九中的‘业务’,可唐景超说这么干违背良心,他不干。所以淮源改为扶植本校的体育生了。其实大部分学校的体育生都是仰仗体校的,体校又仰仗淮源武校。每个学校都有打架斗殴出名的名人,依靠这个划分势力范围。比如我那个年代吧,一中有‘四龙四凤’,一职有‘七匹狼’,商院有‘八大金刚’,咱们这个学校当年有‘前五虎后五虎’,省重点十六中有‘九大狂人’,淮源武校有‘城阳十三少’,罘南工院有‘帮’……啊哟,在女同志面前说脏话了,真不好意思,其实领头的就是一个姓纪的和一个姓巴的。多幼稚的名字!我猜想你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吧?其实什么年代没有这样的事呢?三十多年前烟州黑道那帮老大也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不是号称什么‘三皇五帝’么?兰愣子的流氓组织号称‘少林寺’,他自任‘主持’,严震寰的外号还叫‘吃屎强’呢!他们当年在学校里何尝不是作威作福,可教师们最多会认为他们调皮捣蛋,长大了就好,等他们真的从人们满不在乎的眼神中慢慢长大,不可救药了,法律才会毫不留情地赏给他们一发子弹。所以说,幼苗歪了还可以直,长成大树就真晚了,防微杜渐是关键!” 尹心水和杨兆林对这些观点甚为赞同。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7) “你们不太理解我说的‘业务’、‘良心’、和‘经济基础’吧?比如现在的淮源武校是第二代‘小十三少’控制,这附近体校的一千多名男生每人每星期都要上交五十元做保护费,不然就得被拖到校外殴打到给为止,甚至有打成重伤的例子。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一个学生每月零花少说也是几百元吧?五十元的确不多,可你们千万别小看它。一个人一星期五十,一个月二百,一千个人多少?也就是说,一个月‘小十三少’就能收入二十万!一年能有二百四十万的收入!抛去给下属像模像样地发‘工资’,他们自己一年最少也有一百多万的纯收入!现在小十三少的头隋洁隋净兄弟俩,买了个马自达开着!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富二代,谁知道人家自己搞创收!就算是那些小规模的真正的黑社会组织,在原始积累时期一年收入也绝对达不到这个数字。” 尹心水和杨兆林震惊莫名,他们没料到城市中本该最纯洁的地方居然会有这种已经传承很久的肮脏循环系统。 “他们这股势力只不过在这一带名气大。烟州最大的学生恶势力,当属‘九大狂人’创建的‘狂社团’。这名字好笑吧?像是三流警匪片的台词,九个当年十四五岁流着鼻涕的孩子创建的这个社团,现如今已经以省重点十六中为中心,囊括了烟大烟师两所高校、幼师、护校两所高职以及烟大附中烟师附中等五个中学,形成了一个比大型公司还严格的管理制度,甚至还有年度选举,会计汇报学生人头数和详细家庭状况档案。你算算,光被‘保护’的男生就有四五千人,年收入就不用说了,现在的“社长”丁普还把学校的宿舍楼开出屋子当赌场,反正那个楼都是他爹捐的。这样的校内赌场没有执法部门去管,一年到头开着,每天都能抽头一万多。‘帮’的纪春南和巴小武家境都不好,要不是他们正好住在开发商要推土的地界,分到了新房子,只怕连住处都没了。可就连狂社团和小十三少都忌惮他们,你们知道辛宽吧?外号‘菜刀宽’,本来和我一样是个老实孩子,和我是同一届校友,也说过几句话。被人欺负大了,忽然有一天发了疯,用菜刀连杀了好几个人,跑得无影无踪,谁也找不着他。前两年忽然又有人说他回来了,以前谁得罪过他都得死,尔后就是厉秋的弟弟被杀了,人家都说是菜刀宽干的。秦伯乾想要介入卖卖老资格管管,辛宽马上寄给秦伯乾一张照片,秦伯乾立马熊了。原来菜刀宽直接去了秦伯乾女儿就读的学校,强行和她照了张合影!巴小武和辛宽是拜把子兄弟,谁也不知道惹了巴小武会不会被杀呢。这些事情,学生谁也不敢对老师说,说了老师也不会相信,学生圈子里居然有这样的地下秩序!就算也有老师清楚,也不敢明着去管,因为这些学生有着直接的保护伞——他们的父辈,论暴力手段,他们转眼就能纠集一百多号人,乾隆集团的打手也没这么多吧?学生出手没轻重,老师也得考虑自身安全哪!我是凭良心给你们讲了这许多,只希望能够有助于你们破案!总算我在这方面还有些‘影响’,你们一定要呼吁警界对校园暴力予以足够的重视。另外就是尽快找到唐景超!他几乎得罪了狂社团、小十三少等等所有的学生恶势力,一旦被他们先你们一步找到,恐怕连命都没了……” 杨兆林匆匆道了谢,就忙打电话问沈颀进展如何,尹心水则用力握住钱峨的手,充满感激地说:“钱老师,您真是位值得敬佩的好老师!希望学校里多一些像您这样的老师!” 钱峨脸色更红了:“别……别这么客气……不过你们咋这么快走了?不是说……是你们请客吗?我没带钱……” 沈颀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似乎是没有什么重要进展,他爸爸也并不知道儿子逃到哪去了,只是嗷嗷地大声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着救救儿子的命。 杨兆林愈发感到事态严重,打电话给潘铁志,潘铁志焦急地说:“找不到苏廉,也失踪了!他的同事见过他在收拾东西,还以为他是去旅游呢……” 烟州大学附属中学的厕所“后花园”,三五成群的不良少年们优哉游哉地吸着烟。从外面跑进来一个脑袋刮得铮亮发青的小个子,边跑边喊:“志立!志立!” 赵盛的外甥田志立闻声抬头:“我操,智利,还他妈阿根廷呢!没大没小的,叫社长!干什么了?” 小个子刹住脚,弓腰喘了半天,才大声说出来:“唐景超找着了!朱夏的人在新世纪电影院看见他了!” 田志立身旁的大块头犹疑地问:“田社长,朱夏明显想抢在咱们前面,那边是海航的地盘,他最少能召集三十多个人,咱们怎么办?跟上去?还是请示一下丁社长,统一调度?” 田志立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还他妈调度,你想让朱夏抢功?明年大选他大概想凭这个跟我争接班人呢!两手准备:打电话告诉丁社长,说找到唐景超了,同时把咱们现在能召集的人手都找来,找值得信任的,别偷偷给唐景超通风报信,让他跑了!” 你不必是烟州本地人,只要这一年冬季你在烟州呆过,就会感受到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氛,新世纪电影城所在的轩辕东路和其他每条大街交界处,几乎都涌动目光凶狠的稚嫩面孔。 新世纪电影城在蓝心购物广场二层楼,最近几天没有什么国外大制作电影放映,加上外面积雪路滑,很多电影爱好者和情侣们都不愿意出门,营业厅本来很着急,可他们骤然从窗口望见成群结队的学生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各个方向向这边聚合,都高兴极了,以为经理通过关系让各个学校领导组织学生前来看片了,于是都跑出门去列队欢迎。 这时,一辆深蓝色的马自达缓缓停靠在门口,里面走出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相貌出奇地相似,看来是双胞胎,而身边接近六七十个同样高大的男生纷纷向他们鞠躬,如同盛行一时的低成本黑帮片,滑稽而又多了几分诡异。 兄弟俩正是淮源武校的隋洁隋净,隋洁朝上面扯着嗓子喊道:“唐景超!我知道你在上面!赶紧给我滚下来!” 周围的男生也跟着喊:“唐景超!滚下来!”声音震耳欲聋。他们都穿着学校校服,一方面让试图对付他们的人知道这群孩子练体育,不好惹,一方面万一有执法部门前来,会把他们当学生处理,而不是聚众斗殴的流氓。 一楼大厅是经济性轿车新款的发布展台,里面正在试车的夫妇俩被搞得心烦意乱,销售员不满地走出门,厉声叫道:“喊什么?八点半电影才开场!你们什么学校的?有没有素质都?” 隋洁走上前,那销售员见对方几乎是自己的两倍重量,像只北极熊,感到有些不对劲:“干什么你?” 隋洁一把抓住他,扔下台阶,体校的足球队一拥而上,没头没脑地向销售员踢着。一楼展厅的服务员们心惊胆战,悄悄去报警。隋洁挥挥手:“接着喊。等八点半电影院开场,就冲进去!”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8) 蓦然,大道拐角处又涌来了一群学生,虽然个头参差不齐,也普遍没有武校和体校的学生壮实,但黑压压地一片,远看最少也有两百多人,手里都拎着管状物,而且见不到尾,数量在不断地增加。后面是几辆价格不菲的新车,那辆马自达登时黯然失色。 隋净说了声:“哥!狂社团的……!”隋洁冷冷地说:“人数多又怎么了?都是一群废物。你放心,这么多人打不起来,咱们都练过,真打起来也不见得输。”他向后打了个手势,校武术队的成员都挤上前来,他们穿着大红色的马褂,将背后背着明晃晃的表演用刀摘了下来,在白雪中很醒目,尽管看上去很怪异,但谁见到这个场面也都笑不出来,有些路人原本在旁观看,感觉这些孩子装黑社会很好玩,等到现场的人数达到三四百人时,整条街都看不到行人了。 最前面一辆欧菲莱斯先停住,朱夏和田志立等人颠颠地跑出来为后面的c-clAss打开门,简直像是山寨版的黑手党电影。从后门走出一个文质彬彬、有些瘦弱的男孩子,戴着一副茶色眼镜,年纪似乎也不大,他冲着隋洁扬扬脖子:“我说,胖哥胖弟,快走吧,我们来了,你们在这儿还有意思么?” 隋净是暴躁脾气,吼道:“*的!我们先来的!怎么着,刁梓俊他们都给抓起来了,你们还牛逼什么?”刁梓俊是狂社团创始人,当年被学校开除后给邢坤开车,直到邢坤团伙覆灭,“九大狂人”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但他们昔年的影响力已经成形,狂社团成为年收入一千多万、覆盖十多个学校、正式会员多达六百多人的大规模非法组织。隋净尽管嘴上强硬,心里也还是有些担忧的。 隋洁相对稳沉一些,淡淡地说:“丁普,你们人多,我们会武术,真打起来也就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怕谁!一会儿等抓到唐景超,咱们看他服谁!呵呵,只怕他谁都不服。” 丁普学黑帮电影学了个十足像,也不理会隋洁,从身上掏出一盒特供的极品黄鹤楼,田志立马上摸出防风打火机帮忙点上。丁普悠悠吸了口烟,轻蔑地睥睨着对手。 隋洁见对方抽着比大熊猫还贵的烟,自己手上这烟也就人家百分之一的价格,顿时勃然作色,把烟扔在地上狠狠一踩,骂道:“装逼贩子!” 丁普喷了口烟,说:“我有个东西,他不敢不服!”他向后一抬胳膊,朱夏会意,连忙跑到c-clAss后面,打开后备箱,将包着一根管状物的油布向外一扯,近处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有的甚至喊出声来。朱夏将乌黑的枪管向上一扬,威风凛凛地站在丁普后面。 丁普得意地对瞠目结舌的隋洁说:“怎么样?见过真家伙么?一发就能把人打个窟窿!唐景超再狠再牛逼,牛得过这把枪?” 隋洁知道他家境巨富,也许弄一把土枪也有可能,可仍然不敢相信他能得到这么好的制式枪支,这不光是有钱就能做到的,想问问他从哪儿弄的,又怕等同于承认自己弄不到,气势上输了一筹,只好忍住不问。 “哇——操!”远处一声狼嚎般的怪叫,引得两伙人都往后看,只见大约三十多人,穿着罘南工院的校服,晃晃悠悠地散步过来。领头的一个家伙长得像中国版的泰森,黝黑粗壮,塌鼻梁厚嘴唇,他又怪诞地学了几声狼叫,然后嘻嘻哈哈地抱拳说道:“哎呀,我说是谁呢?俩大逼!放心,帮闻着逼味儿来了,专门治你们这帮逼!” 丁普和隋家兄弟都火了。丁普比较斯文,只是森然问:“巴小武……纪春南呢?没一块儿过来?” 巴小武笑嘻嘻地说:“他刚找了份儿工作,忙着呢,不参与这些事儿了。怎么了?你们这么多人,还没把唐景超喊下来?” 丁普冷冷地说:“整栋楼都围起来了,他跑不了!你们的人数还没有我们的零头多,来凑什么热闹?看到这把枪了么?这是公安局才能配有的!唐景超他不是超人,他能挡得了子弹?我一枪把他‘造’瘸,我家的关系也能保住我。你能行么?快滚吧!别跟我比拼实力,你根本没资格!唐景超归我们了!” 巴小武走上前去,田志立、朱夏等人拦住:“你干什么?”朱夏甚至端起枪,枪口对准了巴小武。他第一次拿枪,手直打颤,丁普生怕他会走火,想说句圆脸的场面话,伺机把枪拿过来,可巴小武居然临危不惧,把额头顶上去:“你开呀?就算不用你偿命,你就敢杀人么?” 朱夏颤悠半天,鼻涕都流出来了。巴小武轻蔑地把枪口拨开,随后从皮包里也掏出一包东西,将外面的报纸一扯,里面露出一把生锈的钝菜刀,上面凝着触目惊心的血迹,还有歪歪斜斜的刻字,朱夏结结巴巴地念:“辛宽,xx年x月x日”!丁普、隋家兄弟、田志立、朱夏等大大小小的头目都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后面的人隐隐约约听到辛宽的名字,呼啦啦散开一大片。那日期距离现在不到半个月! 隋净本来脾气暴躁,这会儿也像猫一样柔顺地问:“这……这是杀过人的刀?菜……菜刀宽还在烟州没走……?” 巴小武摇摇头,“真诚”地说:“跑了。他留在烟州很容易被抓住,他杀了八个人,一旦被抓肯定是枪毙。他临走的时候放到我们那儿楼下我家信箱里面这把菜刀,他说了;‘谁看到这把菜刀,还打算妨碍我兄弟巴小武的,只要我还没被抓住,那我一定会回来,砍了那个人的头!’” 丁普等人脸色都发紫了,他们知道菜刀宽这个曾经威胁过秦伯乾、割掉厉秋弟弟脑袋放进冰箱的杀人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自己有枪,也绝不能对巴小武动手了,他阴沉着脸问隋洁:“你怎么说?” 隋洁比他还害怕,只能怏怏地转身,向后让路。巴小武威风八面地挨个推开眼前的人,走到大厅前,看了看表,玩世不恭地喊:“八点半,电影院门开了!好戏开演喽!咱们走!” 丁普面色惨淡地对隋家兄弟说:“人交给巴小武了,可咱们不能白来一趟,上去看看结果吧。”隋家兄弟也怕折了面子,今后讨要保护费也许会受到质疑,于是也同意了。 接近四百多人浩浩荡荡地上了楼。 在此之前,钱峨得到某个崇拜他的学生的“情报”,便打电话给尹心水。等大部分学生走到二楼,尹心水和杨兆林已经闻讯赶来,上级要求他们不能给各个学校造负面影响,故而不可能带大队人来。在他们的车停下的同时,修明睿和钱峨也乘出租车赶过来。 巴小武虽然极其嚣张地镇住了所有人,可也带来了好的一面,这使得大部分学生都处于恐慌而非愤怒状态,否则群情激奋,说不定会冲上二楼破门而入活活打死唐景超。 巴小武对颤颤巍巍的柜台服务员说:“前面第一个买票的人,在几号放映厅?” 服务员的舌头已经不好使了:“在……在6号……那个……三个人……” 巴小武愣了:“三个?不是一个?” 丁普也颇为意外,但他随即讥讽地说:“你巴小武是德州电锯杀人狂的兄弟,对付唐景超的两个帮手还有问题吗?咱们这么多人,除非他们三个是唐僧悟空八戒,要不然别想跑!”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9) 巴小武哼一声,而隋净生性急躁,不耐烦地说:“我们都不打算买票,也不用剪票了吧?让开!”他正要推开剪票处的男服务员,而那男服务员也识趣地急忙闪开,可隋净的手还是被人拦住了,随后对方轻轻向前一送,隋净骤然间觉得自己被车撞了一下,倒着翻出去,一百九十多斤的大块头直接砸翻了一旁的爆米花箱,额头淌下了血。 大伙儿都呆住了,只见从放映厅幽暗的长廊里渐渐亮出一张白嫩俊美的面孔,这是个姿色秀丽的女孩,大约和在场的学生同龄,只是留着假小子头,而且穿着很中性化的普通羽绒服。 隋净挨了这么一下,头晕眼花,一股邪火涌上来,猛然起身就要扑上去,可看清楚是个女的,又不愿动手了,只是恶狠狠地问:“你他妈是谁?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假小子旁若无人地说:“唐景超在里面,我给他买票了。你们没买票,就不能进去。” 丁普冲她笑笑:“我们买,今天的票我全包了!”在场接近四百人,每人五十元的话,足足两万,他虽然没带这么多现金,可钱包里还有各式各样的卡。 假小子呵呵两声,慢悠悠地说:“对不起,光买票还不行。你一看就是有两个臭钱就不知道姓什么的少爷,一受委屈就得哭着回去告诉妈妈,你这样的人我最讨厌了。谁想进去,除了买票,还得经过我同意。” 丁普面色一变:“你是唐景超的女朋友么?”他转而对隋洁说:“你还不找个女的‘伺候伺候’她?” 隋洁点点头,后面武术队里立即闪出来一个穿白色跆拳道练功服的健壮女孩,她满脸凶相地冲着假小子“哈”地大喊一声,然后摆开架势。隋洁骂道:“小娟你跟普通人摆什么架子,直接干倒!” 假小子忽然抽了那女孩一耳光,那女孩的鼻血像绽开的鲜花,糊了一脸,一下砸在地板上,晕了过去。周围的人都震惊了,纷纷向后让出一大片地来,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隋洁尤其惊骇,他近在咫尺,看得清清楚楚,只怕这假小子是练内家拳的,力气很大,自己也不一定是对手,拿捏不稳。丁普虽然惊异,但依靠财富常年骄横的他魄力比隋洁要足一些,直接抢过朱夏手里的长枪,抬起来对准假小子,森然问:“认识枪么?我不敢开枪打你脑袋和胸口,难道还不敢打你的……啊!!” 丁普吓得魂飞魄散,他手里的长枪枪管被那只纤纤小手“嘣”地一声,硬生生掰断了一半,假小子夺过枪,倒转过来,一枪托将丁普连人带眼镜砸飞出去。所有亲眼目睹的学生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尽管他们很清醒,可他们绝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不可能! 由于和杀人犯是兄弟,心理承受能力较强,巴小武是唯一能保持清晰分析能力的,见此情景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再不采取行动,主动权很快就会被夺去,因为这假小子一连三个先声夺人的大动作已经镇服了在场几乎所有人,人数上的优势、甚至枪支都不再起作用。于是他迅速掏出那把浸过人血的菜刀,冲着假小子吼道:“你知道菜刀宽吗?” 假小子极其恶毒地瞄了他一眼,巴小武正面难以承受住这样的目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假小子走到他跟前,用那把半只残枪对准自己的胳膊,轰隆一声扣动扳机,那胳膊剧烈抖动了一下,接着,寂静如真空一样的现场听到了弹壳落地并连续翻滚的声音。 巴小武彻底软了,他知道自己的好兄弟辛宽再厉害,充其量也就是个亡命之徒,总不可能刀枪不入,而眼前这人…… 假小子把枪扔进垃圾桶,凝然说:“我是在对你们所有人说话,全都离开,回家老老实实写作业去吧。” 正在这时,尹心水、杨兆林、修明睿、钱峨快步跑上来,迎面遇到这数百人的阵势,都惊呆了。 丁普、巴小武、隋家兄弟相互看看,都惊魂未定地倒退着向后走,直到楼梯口前才转身,大队大队地涌下去。杨兆林长吁了一口气:“我还担心这么多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不听指挥呢……好在都散了……” 假小子趴到栏杆上,对着下面说:“修老师,钱老师,我也给你们俩买了票,上来看电影吧。” 修明睿和钱峨相互看看,脸色竟然同样惨淡,似乎都隐瞒了什么秘密没说。 尹心水抬头说:“我们是刑警队的,来找唐景超。” 假小子居然爽快地点点头:“很好。你们俩也上来吧。不过有个要求,在我离开之前,你们不能通知你们的人来。” 杨兆林打趣地问:“怕我们全队出动抓人?没关系,你是唐景超的朋友,也没犯法,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就是唐景超本人,也没犯法,我们只是想找他了解情况。” “谁跟你说我是唐景超的朋友?”假小子亮了亮手里的钢笔,“我只是觉得警察还算好人,我不想伤害好人,为了你们自己,别带太多的警察来。” 尹心水的反应比杨兆林快得多,她大惊失色,失声喊道:“钢笔!” 假小子不疾不徐地说:“嗯,穆仲楷是我杀的。” 杨兆林身上带着枪,但他犹豫了——这人能用钢笔插穿颅骨,并将伤口扩大,子弹对这样的人还管用吗? 尹心水也看出了杨兆林的疑虑,忍不住喊道:“刘言!你认识吗?” 假小子迟滞了一下,不明所以:“他是什么人?” 尹心水看得出她不是作伪,看来两个人真的没什么关系,也就放了心,居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畅快,便说:“没什么。我们上来了。” 假小子漫不经心指着六号厅:“进去吧,里面还有两位观众。想要爆米花吃,自己舀。你们都到齐后,电影就开场啦!” 杨兆林想提醒尹心水小心中了暗算,尹心水用眼色示意无妨,她知道这小姑娘要杀掉自己,完全不必费这么大周折,除非和自己有深仇大恨,而显然两人是素不相识的,不存在什么仇恨。 等进入六号放映厅,假小子指着第一排:“在这里看得比较清楚,你们瞧,大家都在这一排看呢。” 杨兆林和尹心水在后面,还未看到,而走在前面的修明睿和钱峨已经惊呼起来:“唐景超!”“苏廉!” 只见两个人被五花大绑,嘴里堵着抹布,只有眼睛在紧张万分地圆睁着,汗水从鼻尖汇集到一处,在地上滴了一小滩。尹心水见其中一个与假小子年龄相近,皮肤黑黑的,浓眉大眼在圆脸膛上,倔强的神情与郭靖有几分神似,这使得她增添了几分好感,觉得这样的少年本质上是善良和保守的。另一个低垂着脑袋,大约二十二三岁,高而瘦削,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但眼角的边缘却有着与脸型不相符的柔和。尹心水想:“潘铁志找不到苏廉,原来是被这个假小子绑到这里了。” “我并不想虐待他们,但我不会点穴,只能把他们捆结实点儿。” 杨兆林顺着她的话激她:“哪有人真会点穴?那都是武侠小说胡扯的,看个热闹而已。” “不,我亲眼见过有人会点穴,能立即让人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假小子盯住两个警察,“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其实我也有疑问,我自己无法解决,只能求助你们。” 杨兆林见她态度还算诚恳,不像是挖苦,正巴不得,忙说:“你只要提供情况,请相信,警察一定会尽全力解决的!我姓杨,这位姐姐姓尹。你先告诉我们,你是谁?”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10) 假小子眨眨眼睛,郁郁地说:“这正是我想问你们的。” 尹心水和杨兆林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她不会是耍着他们玩,这样做毫无现实意义。 假小子一步步走到后排,直到门口,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传侠。但名字和户口档案不等于是一个人真正的身份。我是认真的。” 杨兆林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顾……顾传……你?顾传书,就是那个研究生物遗传工程的大科学家顾传书,他是你的什么人?” 假小子毫不隐瞒地说:“你应该也猜出来了。他是我的父亲。我是我父亲的儿子,但这依然不是我真实身份的解释。” 杨兆林失色道:“顾传书真的是你父亲?几个月前有传闻说国内最出名的几个生物工程学家黎琪、顾传书等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你知道你父亲去哪儿了吗?还有黎琪博士……” 尹心水骤然间也明白了,刘言何尝不是他父亲的儿子,他的父母都是电业局的元老,刘言还常带着自己和他父母一起吃饭,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但刘言的父母却完全不知道儿子是个有特殊能力的怪人。他们显然也是有区别的,刘言完全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有这种能力,似乎在为某种目的不断地暗自努力,而顾传侠对自己为何拥有这种能力感到困惑…… 尹心水激动之余还有些得意:她将会通过这个女孩推出刘言的真实身份。她按捺住激涌的情绪,朗声说:“你把事情都说给我听,我会告诉你你的身份!”她怕顾传侠不信,又补充说:“我有个朋友,和你一样拥有超出常人的特殊体质,但他知道自己是谁。你杀了人,但尚未成年,还不会判死刑,只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还是会有一个美好的将来的!你如果说给我听为什么要杀穆校长,为什么要绑架唐景超和苏廉,我会考虑让他和你谈谈!” 顾传侠听了,也有几分惊喜,眉目舒展,愈发娇艳。她点点头:“好,我们一言为定。黎琪我也认识,她是我父亲的同行,她去哪里了我真的不知道。至于我父亲,他已经去世了——是被人杀害的!我之所以杀穆仲楷,是为父报仇!” “什么?穆校长杀了顾传书?”杨兆林自然不信,又一眼瞥到她胸前别着的钢笔:“那为什么用钢笔杀人?现在电脑发展得这么快,用钢笔的人已经不多了,也没有几家公司生产钢笔了……这有什么寓意吗?” 顾传侠邪恶地笑了一下,将钢笔扭开,意味深长地说:“穆仲楷号称教育界的楷模,这钢笔为他送终,再合适不过了!钢笔和针管其实是一样的,都能吸取一定的液体。如果我用针管,马上就会被你们看出是为了取走脑浆。而用钢笔,你们就会判定是单纯为了泄愤,而不会去考虑脑浆是否丢失一小部分……” 尹心水忍住恶心,试探着问:“你取走一小部分脑浆是为了……?” “我……把它喝掉了。” 众人都是一阵剧烈的恶心,他们知道顾传侠不是在说谎。 “你觉得这个行为很变态,是吗?”顾传侠睥睨着尹心水,目光中露出显而易见的轻蔑和无奈,“教给我这个行为的人,相信你们都耳熟能详。算了,我还是从头说起吧。如你们所见,我除了体能和感应要明显强出常人之外,其实是个拙于言辞的人……” 尹心水陡然间又想到了同样拙于言辞的石晓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却能操纵失去意识的植物人和死尸。 “所以,我打算用电影这门比较全面的艺术展现,看电影总比听人口述要容易理解,而且也有趣得多。”她转而死死地盯住修明睿和钱峨,阴恻恻地说:“他俩是局外人,听不懂,你们当年可是当事人,我绝不相信你们是出于善意置身事外,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你们的家境殷富,虽然重视学业,却并不指望靠学业找工作,挣工资生存。而苏廉和唐景超则出身贫寒,他俩最终能放弃,我很赞赏,所以请他俩来这里。如果我把他们视为仇人,他们早就像穆仲楷一样了。两位警官,还听不明白是吧?等着,电影要开场了!” 她慢慢地走进放映厅。大家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正一头雾水之际,骤然间,大屏幕出现了“嘶嘶”的震动声,旋即居然出现了一个稍微有些歪斜的画面,有点像,微微颤抖而且传来轻轻的喘息声。紧接着,门外传来了门铃声,在这粗糙的画面里愈发显得尖锐扰人。画面猛然上升了一个高度,左晃右晃来到窗前,然后一双大手出现在画面里,把窗帘拉上,登时本来就不清楚的屋内更加幽暗了。 “报告!”虚掩着的大门外有人喊道,声音带着惶恐和羞涩。大门上的牌子似乎隐约是“校长室”。 “请进。”画面在发出这个声音的同时震动了一下,这回尹心水和杨兆林都明白了,这是以第一视角拍摄,画面完全是校长室内这个人的视野,可谁能用眼睛拍摄电影呢?而这声音的主人,应该最少四十岁以上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出现的人却令尹、杨二人惊异不小,这人虽然只有十七八岁,但他长成年后的模样两人亲眼见过,就是身边的苏廉!尽管画面里的孩子鼻子下面没有多少绒毛,神情稚嫩羞怯,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可他真的是苏廉!为什么会拍摄到他上高中时的镜头呢?而这时他开始稍微放开了,尹心水作为警察,具有很好的还位思考能力,感到能让这孩子转瞬间情绪变好,很有可能是面对着一个笑得很温厚和蔼,就像慈祥的生父的……穆校长! “坐。”那双大手很随意地削了一个苹果,苏廉的表情受宠若惊:“谢谢穆校长!”尹心水心里一抖:“果然是他!” “苏廉啊,别把这里当校长室,就当是咱们俩出来到茶馆咖啡厅随便聊聊,谈谈心事,交流思想,不用太紧张。最近学习怎样?” “我一直很努力,”苏廉神色坚定地说,“我想您保证,这次月底抽考我一定会在班里拿前三名,级部内也不会掉下前四十名,决不辜负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期望!” 镜头开始很有力度也很有规律地上下移动,似乎穆校长满意地点点头:“你爸爸妈妈还好吗?” “自从您给爸爸找了份工作,我们家的状况就逐渐好起来了……不过,我妈妈还在医院治疗,好在情况还算稳定。”苏廉眉宇中闪过一丝悲伤,凝然说:“我绝对忘不了校长您号召全校师生为我妈妈捐款,您带头捐了半年的薪水,才凑齐了两次大手术的钱。可以说您救了我妈妈的命,甚至是我们全家,我们一家三口几辈子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苏廉,你这么说就让我对现在的教育心寒,是我们这些教职工做得不够好啊!你不要太在意,我做的这些是一个教育工作者应尽的责任,决不图你的回报。”校长忽然叹了口气,沉重地说,“不过眼下,我还真遇到了些麻烦……” “您不必这么委婉,”苏廉义正言辞地说,“穆校长,我的前途,我妈妈的命,都是您给的。只要是我能解决掉的麻烦,那就不算麻烦!况且我相信,您一定不会要我做违法犯罪的坏事……”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11) 杨兆林诧异地转头看看现实中的苏廉,实在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瘦子居然能这么偏执。 穆校长听到最后一句,本来舒展的眉梢又渐渐变得锋锐起来,幽幽地说:“苏廉,是不是违法犯罪,那看从什么角度去评价。当年我们的先烈杀死侵略者,虽然是剥夺他人的生命,却绝对跟犯罪拉不上边儿,甚至还是伟大的功绩。说起来……你还记得两个多月前结束的中考吧?虽然你已经高三了,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关注初中生的考试,但这一届的语文作文题目的确比较特别……” “是,”苏廉谨慎地答道,“题目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 “没错,以前的作文题目千篇一律是议论文或者是记叙文,科幻题材基本上不可能出。可不知为什么教委突发奇想,出了这么一个怪题目,这题目甚至引起了一股短暂的科幻热,不但很多家长给孩子猛买科幻书籍,连高三学生们报志愿时生物遗传专业都成了热门。” 苏廉正色摇摇头:“穆校长,今年这个题目火,明年就未必。这只是个跟风而已。再说,这题目出得毫无意义,是显而易见的‘伪科幻’,记忆怎么可能移植?这假设对现实的科技进步起不到半点作用。” “这是症结所在,小廉啊,”穆校长换了更亲切的称呼拉近距离,但依旧保持严肃的态度,“退一大步讲,假设它真的能实现,真的就会如你所说,推动现实的科技进步?小廉,恕我直言,人类的社会永远不可能贫富均等,即便你把财富平均分给世上每一个人,允许他们自由发挥,那么不用两个小时,有人用这钱利滚利赚成大富翁,有人挥霍尽贫困潦倒只能等死。你出身贫寒,故而你不能不努力,通过学习改变残酷的命运,加上你本就聪明,可以说,前途完全能够因为你的成绩而改变。可人的智力本来差距也不算大,聪明能聪明多少?万一记忆真能移植了,结果会怎么样?贪官和富翁们的儿子也许学业很差,但可以通过权力和金钱买下这门技术,同时继承了科学家们的宝贵记忆,终于垄断了唯一公平改变命运的神圣高考,于是他们从本质上世袭了他们父辈的一切,可以永远花天酒地穷奢极欲地享乐下去,而你们这样的孩子,最后能成为上等人的机会也被剥夺了,再怎么生活下去呢?这对人类社会的健康发展是极为不利的!所以说……” 苏廉不太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作文题目而已,仅仅是个可笑的假设,怎么会引起穆校长这种程度的重视?除非…… “你的理科成绩好,能说说咱们国家目前比较出名的科学家都有谁么?” “程科、黎琪……再就是顾传书吧,他们都是圈子外有独立实验室的,主流科学家一般都没什么特别贡献。程科是美籍的,不能算,黎琪和顾传书应该是目前最有名的。” “对,就是这个顾传书!他不止一次地说主流科学界都是傻瓜,最近更是口出狂言,声称找到了一种方法,能够将拥有宝贵经历和博学知识的记忆保留下来,移植给另一个人。” 苏廉不动声色地说:“穆校长,你难道相信他的说法?比起向来无所作为的主流学界,他们这些特立独行的科学怪人更不可信。黎琪不是也曾经声称找到捷径可以逐年增加大气中氧气的成分么?后来呢?她自己都承认是场闹剧,然后就不知所踪,估计是怕人家戳脊梁骨指着骂她是骗子吧。” 穆校长沉重地阴着眉头:“宁可信其有,不能不防啊。他过去很低调,基本上是深居简出,这些日子他咋呼得很厉害,煞有介事地请来媒体做宣传,要是没点真材实料,不大可能炒作得这么厉害……” 苏廉骤然感到有些发寒,于是抛开凌乱的思路直奔主题:“穆老师,您对我恩重如山,让我干什么我都没二话。我去把您的担忧,这层道理去跟他说明白了,相信他不会不明事理——一个真正有责任的科学家最高上的贡献不在发表了多少学术论文,而在于能不能以造福民众为己任。也许黎琪当初的话也是真的,只不过后来意识到单纯增加氧气含量也许会有什么不太好的副作用,比如影响现有生物体形和进化方向,这才悬崖勒马。您说是不是?” 穆校长重重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于是打算再点明一些:“我觉得他不会听你的。他们这种科学狂人,就像当年发明原子弹的家伙,可曾想到它首先是一件毁灭地球的武器,其次才是制止战争的工具?他们正是自以为负责任,所以觉得自己正在干的蠢事,就等于是在造福民众。光对他说道理,治标不治本,后患无穷……你明白吗?” 苏廉浑身震了一下,不敢抬头也不敢借口,看来穆校长正在凝视他。 “你考虑一下,我相信你最终会想通,并且答应的,因为你会成为英雄。而不论你答应与否,你都会保密,是吗?”穆校长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只是挥挥手,“回去好好学习吧。你将来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只要那个人和他的理论不复存在,我就有能力通过关系再送你一把,让你前程似锦……” 电影放映结束,厅内一片死寂。伴着慢吞吞的脚步声,顾传侠缓缓踱进放映厅,此时她的脸上写满了悲怒,原来的得意神情一扫无遗。苏廉见她正激动,更不敢与之对视。 “怎么样各位?看明白了?要不要我再放一遍?” 尹心水陡然观察到顾传侠的眼圈有些发黑,而在几分钟前对话时还没有,蓦然心头触动,脱口而出:“你……你是用眼睛播放吗?” 顾传侠稍微惊异地瞥了她一眼,半晌才黯淡地说:“是的,就像dv一样。我吸食他人的脑液来攫取记忆,然后用眼睛讲记忆在脑海中形成的动态影像播放出来。每播放一次,都折损我的健康甚至寿命——这不是别人告诉我的,我自己能感觉到,这是我关于自己的能力唯一知道的事情。” 她又要走开:“我再把剩下三位与穆仲楷的对话分别播放一次……” “不用了!”钱峨虽然也很恐惧,可常年与暴力打交道的阅历令他比其余三人更镇定一些,“既然会折损你的寿命,那还是别播放了,何况我们都知道你要播放什么。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我不想你再有什么闪失,穆校长被你杀害,就算上一代的恩怨扯平了吧……” “扯平不了,这不单单是仇恨的问题,因为我不相信一个校长会有这样的深谋远虑,妄图把新生的事物扼杀在摇篮里,就算不希望记忆能够移植,也轮不到他来担心吧?我非常想知道真正的原因。”顾传侠走近他打量了一阵,“钱峨,既然不要我播放,不如你和修明睿自己讲讲?” 修明睿望望钱峨,垂头丧气地说:“我来说吧!高中三年穆校长对我学业上的帮助我就不多说了,大恩不言谢,我家的经济条件也好些,经常给校长带点东西。但我不是非要说你杀父仇人的好话,穆校长这三年一分私钱也没接受,也就是最多我带点樱桃、板栗什么的家常食品,他才偶尔笑纳。” “没错,我们家也送过红包,送几次都送不出去,穆校长态度很强硬。”钱峨接过话茬补充说,“他比起其他学校,哪怕是小学的校长,也是个穷光蛋。撇开杀人的事情不谈,他的确是个严于律己的人。” “你们俩到底谁在说呢?”顾传侠明显接受不了这个,语气变得凶狠起来。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12) 钱峨虽然不敢和她明着对抗,却也倔强地说:“我们俩要说的内容也都差不多。总地来说,我们都分别在自己那一届高考的前两个月被穆校长叫去,谈话内容也都和对苏廉说的话差不多。结果也和苏廉一样,我们俩都拒绝了,尽管穆校长对我们的确算是用心良苦,甚至可说是恩重如山,可我们不是杀人犯。只要我们不是执法者,也不是在见义勇为的一瞬间防卫失算,那么无论什么理由杀人,都是反人类的。” 修明睿点点头:“当然,苏廉比我们强多了。我们俩敢于正面拒绝,也是因为家底还算殷实,就算考不上好大学,我们俩也有饭吃。苏廉拒绝的话,就算他学习成绩再好,临考发挥再好,也架不住一纸校长关于学生的道德备注。” 钱峨面色惨然:“过去我们也不相信校长会裸地做手脚与我们交易,但我们当天听到他明确地威胁后,一切都变了:既然能让我们杀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受到他的恩德总不如父母给的多吧?就是父母要我们杀人,我们也是不肯的。我们觉得他也不是什么隐忍多年的阴谋家,实际上,我们通过他多年不腐败的清廉行为更可以把他归类为道德观太过正统以至于无法容忍新事物出现改变传统教育故而心生杀机的重度精神病患者……” 顾传侠不以为然:“你最后一句话一口气说六十多个字也不累啊?别轻描淡写了,精神病就不用负责任了?那么是谁让精神病管理一个市重点高校的?我觉得应该深挖他真正的动机。一个好好的校长,就为了不希望看到贫寒学子们命运无法改变而迁怒一位伟大的生物遗传学家?我不这么认为。” 尹心水凝视着顾传侠:“小妹妹……” “别跟我来这套好吗?你真的很恶心。” 尹心水无奈地说:“好吧,随你怎么说。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观点,也许和你的观点相似。我觉得穆校长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洁身自好且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对文教实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虽然并不在乎世俗的各项荣誉,可骨子里对桃李满天下的成果还是非常自豪的。正是这份骄傲,令他无法容忍世界以后有可能向着不需要恩师、不需要课本的方向发展,这在他看来,比他口口声声说的所谓担心富裕阶层垄断知识,贫寒孩子无力改变命运的结果更可恶,更荒诞,更是对他引以为傲的传统应试教育成果的全盘否定,令他从一个人人敬仰的先进工作者瞬间变成一个食古不化的可笑老顽固。因为在他看来知识必须由人来教授,那才是知识,否则,就只能是一些现成的数据和方法而已,没有任何感情在内。顾传侠,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 顾传侠咬着下唇,眼角已经隐隐泛着泪光,声调也变了,抛去令人乍舌的超能力,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含苞欲放的未成年少女:“仅仅这些在他看来无比重要的理由,就可以剥夺一个人,一个善心为孩子减负的科学家的性命?太可悲了!历史是由科学牵引前进的,不会因为他这个鹅痴不逊的应试遗老螳臂自雄就能阻拦得住的……!” 随即她转而死盯着唐景超:“你不是一向也自诩光明磊落么?苏廉也只是知道顾传书有个女儿当儿子养,并没有亲眼见过,而咱们俩早先有过一面之缘,算是老熟人了,你和他们三个不一样,为什么不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苏廉忙不迭地辩解道:“小顾,他也没有参与杀害你父亲啊……” 唐景超猛然抬起头:“谢谢苏哥。我是没有杀人,但我去找顾传书了……” 苏廉大为惊诧:“小唐,你是个坚守原则的人,怎么会……?” 唐景超黯然地耷拉着脑袋:“和你们一样,校长对我非常好,我却从来不能为他做什么。他要我杀人,我虽然不能干,但我当时觉得,除了杀人,别的方式也能达到效果。所以我名义上拒绝了校长,暗地里找了根棍子,想哪天堵住顾传书,把他揍一顿,然后再吓唬吓唬他,让他放弃。因为科学家比我懂得多,又多半傲慢得很,我非跟他讲道理是不可能说服他的。当然,他尽管受到主流科学界的排挤,可大小也是个名人,虽然没保镖,但也是开车出门,我一个学校里的小混混,哪能那么容易接近他?好在我偶然在搜索他名字的时候,浏览了一个关于他要象征一元学费为学生进行讲座的新闻网页,当然他不缺钱,也只是为了争取到学生的支持,来更好地宣传自己的大发现。这给了我一个机会,我的第一身份,还是个学生,于是我就穿上校服,和其他孩子一样买了票,坐着听他演讲。说实在的,他的讲座很乏味……” “一个真正醉心于研究的学者通常都是拙于言辞的,演讲家都是帮虚伪无能的嘴皮子。”顾传侠义愤地插嘴,很显然她不仅作为女儿尊重父亲,也有年轻人对父亲是科学家的崇拜和自豪之情。 “我听不下去,就打算先睡一会儿,等他快离开,单独到停车场的时候再趁四周无人的机会恐吓他。谁料演讲快结束时,我本来以为仅仅一点稀稀拉拉的掌声就得了,可居然有两个态度热情的女孩子跑上去提问,而且还用发嗲的口音肉麻地吹捧顾传书,她们虽然声音故意装作娇柔,可我还是能听出她们浓重的外地口音,可能是从乡下来的,没想到农家少女也不再朴实了,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心,觉得这很有可能是顾传书花钱请的托儿,这让他本来清高的形象一落千丈……”唐景超讲这话的时候也是有所顾忌的,故而没用他平时常用的刻薄语言,但他性子倔强,还是非要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可那俩女孩子实在让人讨厌,左右相拥着一直黏在顾传书身侧,直到停车场,还能听到她们轻浮的笑声在空旷的场地内来回激荡。我忍不住了,就要掏出棍子去揍他,顾传书也就是年过半百,挨两下也不会有什么大伤害,那两个女孩根本帮不了他。我就这样想着,还没等起步,就看到那两个女孩子忽然变了脸色,一左一右都抽出了白晃晃的西瓜刀,分别向顾传书的胸口和腰间猛地扎去。我虽然经常打架,也用过刀子,但真没见过一上来就奔着要命的地方去的。我大吃一惊,也不知道是应该上去帮忙赶跑两个女孩子,还是应该快点离开,以免遭到池鱼之殃,或者起码会被冤枉。就在这时候,她……” 唐景超的眼神落在顾传侠身上:“她来接她父亲,我以为又是一个要来杀顾传书的,就大喊一声‘快跑’,她却一手一个抓住两个女孩子持刀的手臂,接着我听到两声骨骼的碎裂声,两个女孩惨叫着晕厥过去,胳膊软塌塌地垂着,看样子瞬间被折断了。我过去面对很多可怕的人,也没有那种穿透心肺刻骨铭心的恐惧感,因为那都是些普通人,眼前这个人折断人的四肢竟像折断筷子一样毫不费劲……但最令我想不到的是,穆校长根本没有把宝押在我一人身上,他用同样的方式威逼,更多的是利诱了一大批为了改变命运的贫寒学生,作为刺杀顾传书的工具……!”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13) “当时我也不是不会杀人,只是我想问出幕后的指使者是谁,”顾传侠淡淡地回忆着,“所以我威逼那两个女孩说出来,不然我就折断她们的脖子。她们虽然疯狂,但毕竟是普通人,吓得流出泪来,苦苦哀求,但这时候……不知怎么了,我感受到从远处射来一道速度非常快的白光,接着又是一道……” 唐景超则惨然说:“连你都觉得快,我当时压根什么也看不清,忽然就看到那两个女孩速冻成了两个大冰坨。我心里太害怕,转头就跑了,你和我一个方向,还背负着你父亲,跑得却更快,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了,我只能很迟钝地听到由近及远的汽车顶棚被踩踏的声响。后来连续几天我都不敢出门,生怕有人会把我也杀了……可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有关于那两具冻尸的报道,难道也被谁很隐秘地处理了?我回到学校,想装作若无其事,可一看到穆校长,我就忍不住地畏惧。” 顾传侠蔑视地瞄着他:“你认为是穆仲楷干的?他没这个本事,那道白光比子弹速度还快,我估计就算是我,被击中也会受伤。况且我通过穆仲楷的脑浆接触了他的记忆,里面并没有记载他有这种本事的记忆块。” “我当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只怕穆校长再来找我麻烦,上不了学念不了书改变不了命运倒成了小事,就怕他会伤害我的爸爸妈妈……我实在不想呆在学校了,穆校长找人叫了我好几次,说有事要谈,我都死活不去。接着我下了决心,开始四处找事,和各个学校的混子生打架,直到触犯众怒,穆校长没办法单独见我,只能顺应老师们的要求当众宣布开除我……这样,尽管我没什么大出息了,但我自由了,也解放了……” “一道白光……把人变成冰坨?”尹心水暗暗吃惊,她当然记得当年拥有操纵无意识躯壳能力的石晓峰也利用过冰弹杀人的方法,冰中带毒,射入人体后受热融化,很难看出死因。但要想将冰用如此的高速精准射杀目标,并且冰弹的威力居然可以直接将人急冻成冰坨,这……只怕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步兵武器了!杨兆林半张着嘴望着尹心水,心里更是震撼惶然,乾隆大厦爆炸案后董炎接了这个案子,带他去看过被烧焦的尸体,可尸体上居然发现了冰渣,连体内也有,由于死者多半是黑道人物,大家并没有多大悲伤,还笑称“冰火两重天”,可实际上心情都是颇为沉重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离奇的案子又会“无解”。这件事没有让尹心水参与,也是因为她有个同样离奇和“无解”的男友。 顾传侠总结性地说:“正是因为你坚持了你的底线没有去打破,才救了你自己的性命,不然我也一样杀了你。我不但想要为父报仇,也想要查清楚穆仲楷真正的杀人动机,故而在杀他的同时也吸取了脑浆。可我找到的线索也只限于你们所以为的——他痛恨改变传统教育,制造智商垄断的邪恶科学。我觉得绝不能只简单地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但我毫无办法……也许他的记忆被人为删改了?就像某个神秘的人或者团体上次将那两个女孩杀死并妥善处理尸体的行为一样?” 杨兆林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此这么感兴趣呢?” “因为我的父亲,”顾传侠的声调有些发颤,“就是被这种白光冻成冰块的!我知道穆仲楷仅仅是个傀儡而已,真正幕后的凶手就是使用这白光、并唆使穆仲楷仇视记忆遗传科学的人或者组织!他们一定掌握着最前沿的科技,甚至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应该有的……我在找到穆仲楷后也威逼过他,可他就是不说,我只好杀了他。况且无论他说不说,我都不会宽恕他。” 尹心水却站起来,一字一顿地问:“我倒是更想了解一下你取脑浆获得记忆的邪恶方法是怎么学到的。你可别跟我说是你自创的,我认为你即便是个超能力者,也是属于‘未开发型’的。你的力量和速度远超常人,也是在与人格斗中的本能反应,可以变成你的经验。而这种方法,如果没人教给你,单凭格斗经验,你怎么会想到要把人的脑壳打开,取出脑浆呢?你怎么说也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你的父亲是个严于律己的高尚学者,不可能会制造什么怪异的反人类思想,让你有这样的变态心理。即使你父母离异,顾传书博士常年单身,这样家庭环境的人也很多,谁会变得这么残忍邪恶呢?” 顾传侠似乎找不到话来反驳了,哑然一阵,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女神探?” 杨兆林一开始并未听明白,可他与尹心水办案已久,形成了很好的默契,逐渐也拨开迷惘,恍然道:“你是说……?” 尹心水朗声问:“在我从警校被分配到东安分局之前,省城滨都警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想就算你从不关心新闻时事,耳濡目染也会有点记忆,何况你的记忆力这么好,是吧?” 顾传侠沉默少顷,说:“的确。你说的是郑国勤吧?” “没错,一个潜逃十多年,流窜了七八个省,全国通缉重金悬赏的变态杀人狂郑国勤。去年这个时候,他在烟州被人发现,趁他吃饭的时候下了药,足够让大象昏迷,这才把他放倒。抓回省城监狱,毫无悬念地判了死刑,可却在死刑的当天神秘消失。当然,我主要想说的是,这个郑国勤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胚子,他多次强奸杀害妇女,还肢解尸体取乐,更喜欢把婴儿和小孩子放进油锅里面蒸煮,可以说行径令人发指,由于造成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公安部列为内部资料,不准向外透露。其实还有更恶劣的:他不光是为了玩儿才肢解尸体、烹饪人肉,他还吃人肉,而且主要吃脑浆。我们认为他也许有种看似荒诞的疯狂想法,认为多吃他人的脑浆会变得更聪明,这种习俗在大航海时代的小岛土著文化中也不罕见。况且事实上,他在烟州被抓纯粹是马虎大意了,在这之前他曾经成功脱逃过无数次,每次被他逃走,日后就更难抓,他的力量、速度,更主要是头脑,都变得更强了,这很可能说明,你们这种超能力者倘若食人脑浆,事实上也会增强体质和智商,这真是个可悲的事实。你和他什么关系?你们一定有过接触,是吗?” 顾传侠秀眉不展,凝然说:“我爸爸对生物遗传科学有着很偏执的见解,尽管他已经做出了很多突出贡献,著作等身,可他觉得那都是前人已发现的学说的延伸和深入,生物遗传是门极为宏大的学问,不该只有这一隅之论,还应该另辟天地。我对科学不懂,但我一直支持并且崇拜着他。妈妈死得早,他同时承担父母的责任,养育我长大,可以说我虽然是单亲家庭,却一点也没有缺少亲情和慈爱。他很不容易,又要养我,又要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地钻研他的科学,他才刚刚五十岁,可头发却没有几根黑的了……说跑题了。他不光涉足生物科学,还对文教很关注,这直接影响到他教育我的风格。在他这样的学者看来,如今的应试教育简陋、拖沓又不切实际。故而他相信,可以用另一种教育方法培养我,他用‘纯物理方法’对我进行智力开发,效果显著,他很得意于我在英语方面的学习,认为自己独特的记忆学习法令我举一反三,记忆效果倍增,还为此带着我到处讲学。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14) “可他错了,真的错了。你们能从多大开始记事?我从我出生的第一天,就很明白地记住了父母甚至接生我的护士的模样,只要被我看过的信息,我的大脑都会像计算机一样高效、迅速、准确地归类,等需要时再极快地抽调出来,而且绝大部分不会记错。我爸爸在试验着推广这一方法时出现了失败,他的实验班——一个由十来个孩子组成的专门记忆速成法班级,唯有我一直在他方法的控制之内。其实说白了,不用他那种记忆教学,我自己随手翻书也能够快速准确地记忆,虽然不敢说像刻录光盘一样绝对无误,但也好像脑子中有很多很多拿着笔随时准备记录的抄写员,从眼睛看到文字或者图像后迅速抄完并且默契地归类。那一阵子我爸爸因为试验没有取得预期成效,又不知道错在哪儿——他当然完全想不到是因为女儿是个特殊的变异人,于是非常沮丧。直到他得知了那个新闻,于是他决定到滨都一监去与郑国勤交流,同时,他带上了我,我当时不到十五岁,可也算个大孩子了。 “省城一监在全国范围内也数得着的,不但有自己的第三产业,还有医院甚至精神病院。可郑国勤的特殊性连精神病院都不敢要他,他终日披着沉重的枷锁,背后总有两名持枪警察寸步不离。后来我听说,那些枷锁恐怕也困不住他,只是为了放慢他的速度。爸爸刚接触到他时,他倒很配合,居然还主动给爸爸讲自己的‘英雄事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时候他意气风发,当地关押的很多黑社会老大和杀人犯都被他揍得服服帖帖,还给他端屎端尿,尤其是其中一个叫赵炼钢的,侍奉得很殷勤,狐假虎威。爸爸对郑国勤毫无人性的血腥行为十分鄙视,主要是想了解他小时候的生活环境,继而界定他所受的教育方式。我在一旁听着,同时看着郑国勤海盗一样胡子拉碴的丑脸,居然并未感到厌恶,反之,就像是找到前世的同类一样。郑国勤刚看到我时也很诧异,神色中出现难得的和善,我爸爸以为他又动了龌龊的念头,赶紧终止这次谈话。郑国勤听说我是顾传书的女儿,非常惊奇。而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用自己的零花钱给郑国勤的伙食里改善了几次生活。再后来就愈发熟悉了,他把他食人脑浆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怕爸爸总是为研究没有进度愁眉苦脸伤身体,就偷着去火葬场,生吃了不知名的人脑……虽然恶心,但我真的觉得记忆在一阵短暂的紊乱之后变得更丰富和更加有条理了……我爸爸发现了我的数学成绩也上去了,异常惊喜,但我知道,我吃了一个数学老师的脑浆……总之,我们觉得我们俩像是活在这世上仅有的两个人形怪物。 “又有一天,我瞒着爸爸去看他。他突然神色萎靡,眼袋发黑,一蹶不振了。我刚开始的时候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悔恨当年作恶多端,便宽慰他几句。谁料他很紧张地对我说:‘咱们俩恐怕不是仅有的两个,还有别人,而且是一个很庞大的势力……’我还不明白,但发现赵炼钢那个狗腿子已经不跟郑国勤在一起了,他上哪儿去了呢?一次操场篮球赛,我发现了赵炼钢在对一个三十来岁,目光冷峻的年轻人点头哈腰,连称‘红波大哥’。狗腿子换主儿是正常的,可郑国勤不是普通人啊!我忽然想到,这个什么‘红波大哥’,也许是我们的同类,从他的眼神看,他不是我们俩这样迷茫懵懂的傻瓜,而是完全清楚自己身份的真正强者,他的出现,立即替代了郑国勤,成为监狱的霸主,但我总觉着,这人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会仅仅局限于想要称霸监狱,他来这里是不是有更明确、更有难度的目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与此同时,爸爸误以为真的取得了进展,便亟不可待地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开发布了特殊记忆教学法这一人文创意,这本来是他的一个教学方法而已,但由于他是生物遗传科学名人,赞助他的投资商便不顾爸爸的反对,借用前些年的中考语文作文考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来大肆进行炒作。于是外界以为我爸爸真正找到了记忆移植的方法,都疯狂地报道,连上面的领导也下来探访他。这事儿弄得越来越大,于是先有穆仲楷一类仇视记忆移植、对此当真的老顽固打算杀我父亲而后快,其次,隐藏在背后的主谋也开始行动了……” 六个人听得心潮激荡,久久不能言语。 顾传侠说到这里,眼泪无法自抑,喷涌而出,带着哭腔喊道:“我……我只想当个普通人!我只想和我爸爸平平安安地生活!我只想找到一份工作和将来某一天属于自己的爱情,幸福地过完这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我只想知道,我是谁?” 尹心水也被深深震撼,脱口而出:“我的男朋友是你的同类!他应该知道这一切,我马上带你去找他!” 也就在此时,一道青影闪电般掠过,将顾传侠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一道在唐景超和顾传侠看来已经为魔鬼代名词的熟悉白光激射过来,电影院的屏幕被击中,顿时化为冰坨,渐渐剥落碎裂,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然后如同病毒一样迅速传染,白色在飞快地扩张!众人连忙左右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出放映厅。 南应龙抬起头,对顾传侠说:“这冰弹本身就是特制的,加上是用特制的狙击枪射出的,我要不是猜测到会有埋伏,在他开枪之后是不可能躲过的,一旦被射中要害,我们解禁者也会受重伤!” 顾传侠惊异地问:“解禁者?你……你是说,我们这种人,叫做解禁者?” 南应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掏出枪警戒的尹心水和杨兆林说:“你们不必找了,持枪者在城市的另一端,你们来不及抓他,也抓不住他。” 尹心水知道这人也不是易与之辈,可还是毅然说:“你得跟我回去!” 南应龙忽然笑笑说:“我是谁派来的,尹警官应该能猜出来吧?” 尹心水变了脸色,抓住他的手也迟疑地放开了。 南应龙对顾传侠说:“你一个人的话,迟早会被他们杀害或者抓住。我们这种人,生活在并非我们统治的社会,只能选择归属某个组织,更好地隐匿和生存。按说你一个小女孩,我们本来也不会收留你,但更不能让你投奔我们的敌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欢迎你加入我们!” 他拉着顾传侠的手,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杨兆林愠怒地对尹心水说:“小尹,我还真以为你们家那位与世无争,要不日后你也别到单位上班了,在家审案什么案子破不了?” 尹心水默默地站着,远视前方,一言不发,骤然说了句:“一年以后,还有案子破吗?还有公安局吗?还有你我吗?”杨兆林被呛得没电了。 手机忽然响了,她机械地接过,里面传来刘言的声音:“心水,咱们今晚庆祝一下吧!托你哥哥帮忙,我转调到市博物馆啦!虽然是保洁工作,但在事业单位也很体面呀!呵呵,我在南山大酒店等你,你快来吧!” 尹心水淡淡地说:“是吗?那真恭喜你了。我还以为你会来接我呢。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单位?” 南山大酒店,就在新世纪电影城对面。 第十五话 天蚕圣火(1) (7-A,户主:纪春南一家) “本报讯:今晨八点四十分,在烟州月岛海湾撒网的渔船‘鹿丘一号’网住了某个巨大的东西,接到呼救赶来的三艘大型远洋打捞船同心协力,在十一点钟左右捞上了一块奇特的梯形物体,表面积在一百平方米左右,像是某种金属与碳化物混合制成,沉重无比,现场的渔政部门和海监大队的领导告诉记者,这物体虽然年代古老,但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凭表面活灵活现的高明雕纹来看,这应当属于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古文明所制,如果不是上个月才结束肆虐行径的超强台风‘利刃’,这么庞大的古艺术品是绝对不会有幸重见天日的。鹿丘一号所属的‘水晶宫’捕捞公司决定将它无偿献给国家,目前正在申请举办全国古文物博览会的本市博物馆已经着手接收,但仍没有专家可以指出这物体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沈沧蓝眼前的电脑突然被一只手关上,视线也瞬间被老板的摊饼脸挤满了:“工作时间看这么无聊的新闻,你还有点出息没有?你要看电视也行,把活儿给我练硬了!每个月业绩最差的都是你,再这样你也别干了!”沈沧蓝侧过脸,望见老板身后同事纪春南那张得意洋洋的可憎面孔,不过沈沧蓝倒霉惯了,也没觉得怎么失落,尽管他为了保住这个工作,干得很卖力,但老板从来没有看到过;唯独自己稍作休息时,老板却看得一清二楚。 三十多岁的沈沧蓝是个胆小怕事,性格懦弱的小职员,兼为老板开车。由于他的过分老实,被同事们看不起,被领导所忽视,从来得不到提拔和加薪的机会,不但没有交到一个朋友,甚至妻子也因他没有本事挣大钱而离开他,只给他留下了一个男孩沈心焰。也许因为太孤独,很少与人交流,沈沧蓝时常拿起孩子的图书给孩子讲故事,久而久之,他竟也开始沉溺于幻想小说和电影,在他看来,那个虚构的空间可比自己生存的世界好太多了,自己除了孩子和这份摇摇欲坠的饭碗,几乎一无所有了。 下班后沈沧蓝开着公司的桑塔纳送老板回家,随后开车去学校接儿子,老板曾再三强调不准他公车私用一旦发现如何严惩等等,可他不在乎,儿子心焰是他拉扯了十年的心头肉,自己这辈子已经这样了,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儿子,尽可能地为他提供好的条件。 刚来到教学楼,就远远地看到儿子在教室门外,看样子是被罚站了,那懵懂无奈的样子像极了自己,沈沧蓝不由一阵心酸,快步跑上前。班主任走出门来,一脸愤怒的表情。经过老师带有训斥意味的讲述,沈沧蓝才知道儿子动手打了同学,对方的父母是大老板,来学校闹着告状。儿子也曾讲过学校总有富家公子哥嘲笑他是没妈的孩子,当然,班主任避实就虚地没有提及这些,而是单方面地强调儿子的过错,沈沧蓝了解心焰,学习成绩差而且不爱说话,跟自己完全是一个模子,走到哪里也不讨人喜欢。不过没想到心焰突然一扫往日懦弱的家风,在忍无可忍之后毅然还击,这让沈沧蓝的心情格外开朗,积郁一下子都没了,竟然情不自禁地安慰儿子,并直夸他“勇敢坚强”,“为老子争了口气”。 本来忐忑不安的心焰怔住了,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但不惩罚自己,还表示赞扬。沈沧蓝感到一阵淋漓的快感,当着班主任的面说:“走,为了庆祝我儿子今天成为一个男子汉,咱们去吃麦当劳!” 班主任的本意是让他教训一下这个野小子,可没料到这个父亲居然对其子使用暴力持如此态度,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沈沧蓝工资微薄,平日里省吃俭用,但还是让儿子痛快地吃了个够,自己一口没动。看着儿子大快朵颐,心里很满足。回家的路上沈沧蓝哼着小曲,车开得像阵风。拐进黄羊渠附近一条荒无人迹的乡间小路时,夜晚已经开始破坏视觉,这里的顽皮孩子放学后总爱用弹弓打碎路灯,沈沧蓝的车几乎像被某种庞然大物吞进了胃里,一片漆黑,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骤然,一阵哗啦啦的怪响自树木间的隙缝中剧烈而快捷地传过,随即一个黑影带着强大的撞击力砸裂了车的前窗,那剧烈的声响被尖锐的风啸炒作后更为夸张地直灰蒙蒙的穹宇中!沈沧蓝的心脏被刺痛了,鼻梁被霎那间涌出来的汗液浸得湿漉漉的,猛然刹车引起的惯性作用似乎冲击了他的脑神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周围异常地静谧,唯一能与黑夜区分开的惟有喷洒在前窗的那片猩红色的液体。 心焰惊恐地望着自己,沈沧蓝竭力保持镇定,眼下这辆车自己能不能赔得起已经是次要的了,他颤抖着对儿子说:“老实呆在车上别动,爸爸下去看看……” 当手电已经把残酷无情的信息传递到视网膜内,沈沧蓝再也无力支撑疲惫不堪的身体,一下子坐到地上,手电从手骨碌碌滚出,一直滚到尸体血肉模糊的脑袋旁边。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心焰那惶恐不已的眼神,连忙一把抱过来捂住心焰的眼睛,语无伦次地抖着嘴唇嗫嚅道:“别看!……没事了……回到车上去。” 每当看到儿子,沈沧蓝不知不觉就来了胆量,他从车厢后面拿出一把领导参加植树节装模作样使用的铁锨,在路旁的树丛中挖了三个小时,觉得坑足够深了,又找来一捆绳子将尸体的脚踝绑住,一口气拖到坑内埋好,再用树叶覆盖住,即使白天有人踩上去,也发现不了异常。做完这一切后,沈沧蓝点了根烟,引燃了那条绳子,完全清除了自己有可能留下的指纹,这才重新上车,并对心焰说:“记住,妈妈已经离开你了,要是爸爸离开你,就没有人照顾你了。你要是还想和爸爸在一起,就别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永远忘记它,听明白了吗?” 心焰迷蒙地点点头,沈沧蓝摸摸他的脑袋,蓦然发现儿子手里拿着一个长面包形的黑色盒子,上面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不用说,这肯定是儿子下车在尸体旁捡到的。沈沧蓝第一次对儿子发了火:“谁让你拿这个的?你想要玩具,我倾家荡产也给你买,你想害死爸爸吗?”随即又觉得后悔不已,一个孩子,根本不能指望他像大人一样思考。沈沧蓝重新抱起儿子不住地抚摸,下巴紧贴在孩子热乎乎的额头上,喃喃地重复着:“对不起……”,眼下回去重新挖是来不及了,不如就把这东西带着,藏到自己家里,再找机会处理掉,谁也不会知道。他将车子所有的窗都砸烂,然后又故意撞向附近废弃的一堵矮墙上。 第十五话 天蚕圣火(2) 次日,沈沧蓝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敞篷”车回到公司,并把自己辛苦攒下的八千块钱交给老板做赔偿。老板惊怒不已,询问原因。沈沧蓝说自己晚上开车看不清路,撞在了路边违章的建筑物上。老板质问道你咋没撞死呢,还一点事儿也没有?沈沧蓝忙解开衣服,露出事先包好的绷带给老板看,老板这才有几分相信,但小纪却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他,这让沈沧蓝心里惶然不已。老板收好了赔偿,便阴沉着脸让沈沧蓝停职,沈沧蓝也料得到这种结果,心里反而一阵释然,哪怕找一份苦工,只要有收入,就能照顾儿子,总比自己被抓进监狱要强,远远地躲开小纪,还不至于担心终有一天被他发现。 尽管这些日子沈沧蓝始终被噩梦困扰,可所担心的事始终没有发生,他便安下心来找工作。但他的年龄和学历所限,没有任何用人单位愿意录取。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老板竟然拨通了自己的电话,沈沧蓝已经不归他管,口气也大不如从前那般拘禁,甚至有些放肆:“您还找我干什么?想让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告诉你,我受够你了!你喜欢小纪那样的马屁精,就使劲提拔他,等你公司里充满了这种人,你也离破产不远了!” 正当他打算关掉时,里面却传来老板急切的恳求声:“千万别关机!……小沈,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老实憨厚,也知道小纪是个不干实事的马屁精,我向你道歉!请你快回来吧!” 沈沧蓝愣了:“说什么呢你?我都被你炒了我还回来干什么?你……还不至于认为我是个人才,想留住我吧?” “跟你说实话吧,我们的公司被一家南方来的大公司收购了,这家老板看过公司职员的简历,觉得你虽然业绩平平,却很忠诚听话,是企业需要的支柱性员工,现在大老板衷心邀请你回来,而且让你作标准化管理部的副主任,工资再提两千,而且还有分房!为了表示诚意,他还特意嘱咐我精简机构叫那些指挥耍嘴皮子的家伙卷铺盖回家,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让小纪收拾行李滚蛋了!妈的我早看丫不顺眼了,真的……” 后面近乎逢迎的甜言蜜语沈沧蓝没有听下去,只觉得一阵眩晕,整个身体轻飘飘地飞上了半空一样。 整个下午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长长的梦,不过有了上个月撞死人的事故,他的情绪也不会随着外界变化产生明显的起落了。等他重新回到单位,同事们各个都用讨好的微笑向他谦卑而局促地表达着恭贺,为他准备的新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柔和的阳光照在窗前的蟹爪兰盆花上,显得温馨美好。 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陌生人,年纪比老板更老,肚子比老板更大,看来一定是总公司的董事长了。那位董事长没等沈沧蓝战战兢兢地表示自己的受宠若惊,就已经热情地站起身来与沈沧蓝握手,并直言道:“我龙耀明能做到今天十个亿的身价,不是因为我头脑聪明之类的屁话,就因为一个简单的道理:我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公司的栋梁!就算全世界的其他老板都认为你差劲,只要我认定你是金子,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给你金子的待遇!” 听到这段话,本来就容易情绪化的沈沧蓝热泪盈眶,把事先准备好的那套冗长绕口的感谢辞令统统抛到脑后。而且过分的激动也让他没有起疑,因为他闻到一股怪异的臭气,但他也转念想过,也许是老板长期没洗澡,或者有什么难言之症。 随着事业的顺利,沈沧蓝的心情也如拨云见日,逐渐开朗起来。原本老板的车还是沈沧蓝来驾驶,但实际上这已经等同于他的专用车了,他开始频繁地去学校看望儿子,放学后接他去吃各种馆子。 只是从那次施工之后,他就养成了一个古怪的习惯,每到周末他必然要经过黄羊渠那条偏僻荒凉的山路,并朝埋尸的地点凝视半天,心里在不断地向死者祷告乞求宽恕,每次做完之后,他都觉得负罪感相应减轻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这祷告起了作用,还是喜事总会成双而来,心焰的心情从沉闷忧郁变得活泼起来,甚至跟同学有说有笑,完全不像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沈沧蓝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班主任换成一位新来的年轻女教师,她对同学一视同仁,不会按照成绩或者家境厚此薄彼,心焰毕竟是孩子,谁只要给他一丁点关怀,就能化解他因寂寞而产生的冷漠。沈沧蓝拿心焰当命根子,新老师对孩子这么好,他觉得于情于理应该请老师吃顿饭。 那女教师霍紫悠不到三十岁,模样挺俊俏,是毕业于省师范的研究生,沈沧蓝衷心致谢并说明来意之后,霍紫悠没有惺惺作态而是爽快地答应了,给人自信明快的感觉。通过几次见面,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很不错。虽然沈沧蓝比霍紫悠大五六岁,但总算收入丰厚,而且他“守寡”多年,看到霍紫悠对心焰的关怀细致入微,不由动心。霍紫悠也感到沈沧蓝是个诚实憨厚的好人,坦言会把心焰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两人终于开始走到了一起。 沈沧蓝事业爱情双丰收,好不得意,但很快又有人打破了这种和谐。某日在与霍紫悠约会散步时,他蓦然接到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竟然是自己的前妻印鹃。当年她跟着一个年收入数十万的软件工程师远赴大洋彼岸,走得那样决绝,无论心焰如何哀求都丝毫没能感化她,沈沧蓝从心底恨她。可当印鹃问起心焰过得好不好时,沈沧蓝不由又心软了。印鹃知道沈沧蓝的脾性,便试探着用央求的口吻说:“我只想见见儿子,这要求不过分吧,毕竟我是心焰的母亲呀。” 霍紫悠显然听得到,她迷人的笑脸骤然间变得冰冷,忽然拽过沈沧蓝的手机贴到耳边,缓缓地说:“心焰的母亲,现在是我,请你不要再给沧蓝打电话了。”说罢便关掉,其间传来印鹃原形毕露的泼骂:“小妖精骚狐狸,你敢跟老娘争儿子?沈沧蓝你这个不要脸的缺了八辈子德……” 第十五话 天蚕圣火(3) 沈沧蓝尴尬不已,但他也为霍紫悠一改往日的温柔而这么在意前妻感到吃惊,可能女人都这样吧。她本打算答应印鹃的请求,因为亲生母亲看看儿子是合理的,可眼下自己的幸福却不能因此而丧失,他必须尊重霍紫悠的态度,人家一个研究生大姑娘,凭什么要下嫁一个大她五六岁、有过婚史的男人呢?这本身就很委屈她了。 为了这件事沈沧蓝再度失眠。 次日周末清晨,刺耳的门铃声响个不停,他扯起衣服草草披上,便过去开门,谁知外面竟站着一老一少两名警察。沈沧蓝顿时感到一阵窒息,在那一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回头望了一眼仍在卧室床上酣睡的心焰,转过头故作镇定地走出门,竭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慌张:“请问……是找我吗?” “你要是沈沧蓝的话,我们就找你。”满脸皱纹的老警察咧嘴笑笑,带出一股明显的讽刺。沈沧蓝不知道他掌握了什么情况,正惴惴不安之际,他惊异地发现年轻警察背后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小纪!小纪不怀好意地瞄着沈沧蓝,喋喋怪笑着:“警察同志,就是他没错!” 沈沧蓝定了定神,淡淡地说:“警察同志,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来,但我必须事先声明,这个人和我过去有私怨。我们曾经在同一家公司共事,他总是背后说人坏话,新来的老板提拔了我而炒了他的鱿鱼,他当然恨我了……” “行了,你们之间的私怨去找民事仲裁机构解决。他要是和你没私怨,恐怕还没有勇气揭发你的事呢……” 沈沧蓝真的惶然了:“我……我能有什么事?” 小纪抢着说:“他每个周末下午大约两点来钟都去黄羊渠附近的同一地点转悠,好像在找什么,足足等半个小时才离开!” 沈沧蓝胸口像是被大铁锤重重撞击,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颤声说:“你……你跟踪我?你是不是有怪癖!神经病!” 论口水战十个沈沧蓝也不是巧舌如簧的小纪的对手,小纪嘿嘿一笑:“有怪癖的是你吧?每周周末都重复做这种事,这不奇怪吗?本来光凭这个也不能说明什么。可你上个月22号早晨把车开回公司时,不但车窗全部都碎了,连车头都变了形。你说是撞在电线杆上了,记得不?可你每天走的路线都是固定的,除了上班下班,就是偷着去实验小学接你儿子,路线都是一定的,我从头到尾完整地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哪杆电线杆甚至路灯有被撞过的痕迹,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你了,只是当时不便明说。我悄悄刮了点你车轮上还没弄干净的淤泥,发现根后来无意间瞥到你去黄羊渠小路上的那片泥浆很相似。车都撞成那样了,你却只受了点不用住院的轻伤,而且没看到你有什么疼痛的表情,这能说得过去吗?所以我认为,你每周末去黄羊渠东张西望,如果不是在找什么的话,那就是你在那里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需要一次次强迫自己去检查它的隐蔽性!是什么呢?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你撞上的‘电线杆’!可要仅仅是根电线杆,还用得着花这么大把力气埋掉它吗?那里面应该是一具因为你酒后驾车无辜惨死的受害者尸体吧?” 两名警察听到这里,锋利如隼的犀利眼神齐刷刷地射向沈沧蓝。沈沧蓝几乎要瘫倒在地:“你……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吗?现实生活又不是小说电影,你的心理怎么这样变态?跟踪我又报警,根据却全是你的狂热臆想!难道非要给我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才能解你的恨?” “哎说什么呢你?什么‘莫须有’?”年轻警察厉声道,“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只要敢带我们去黄羊渠那个地点,把你目光直视的地方挖开,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尸体,如果没有,就证明你的清白,我们马上追究举报人的责任,起码深挖他的思想动机!” 沈沧蓝感到周身的筋骨都被抽掉一般,只剩下一滩虚弱的皮肉,他无力地抬起头,跟着警察上了车。然而就在他上车的一刹那,他突然看到了对面街角的霍紫悠!霍紫悠弄到了三张博物馆参观海底神秘打捞物的票,约定好今天领着心焰一起去看,她脸上羞怯兴奋混融的神情尚未退去,吃惊与绝望之情已经占据了大半脸庞。沈沧蓝在那一瞬心如死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被最心仪的女性看到,他真想冲过去掐死小纪,然后自杀。 车开到那里需花足足两个钟头,可这种漫长被上刑场一般的恐惧心态折磨得转瞬即逝。沈沧蓝几乎是被两个警察搀扶着下车的,这完全可以说明了一切,两名警察已经能确定他心里有鬼了,小纪在一旁奸笑,脸上充斥着畸形的快感。 然而这场挖坑活动比沈沧蓝那一夜用的时间更长,足足三个钟头连根头发也没见着。两名警察累得汗流浃背,等人的脖子与地面平行时,任谁都可以确定这坑里根本没有任何尸体或者其他什么埋藏物,尽管不甘心,但终究一无所获。沈沧蓝怅然呆滞地盯着空荡荡的土坑,他不明白坑里的尸体为什么不见了,要腐烂也决不至于这么快而且连骨头也没剩下啊!甚至缺少失去生命力最起码的那股氧化的恶臭。难道那人并没有死?可他已经身受致命重创,在不借助外力的条件下,怎么可能从那么深厚的土层中自救?是被别人转移了?那这个人又是什么目的?为了勒索自己,还是医学狂人要拿去做解剖实验?还是……他不敢去想最后那种可能:尸体……变成了厉鬼?! 小纪脑门上的冷汗比沈沧蓝还多,他面对两名警察咄咄逼人的目光,不知所措。老警察严厉地批了他一通,但言辞似乎不那么激烈,也许他也想给自己留点面子。小警察看样子比较正直,立即不停地向沈沧蓝敬礼致歉,并说愿意接受控告。沈沧蓝已经感到幸运之至,哪里还会得了便宜卖乖,忙说这么什么,警察同志辛苦。 警车又很负责任地将沈沧蓝送返,只孤零零地留下了小纪一人傻站着。一时间嫉妒和狂怒涌上心头,小纪的面孔抽搐着,忍不住指天骂地,恶毒地诅咒沈沧蓝全家不得好死。骂够了,他才想起来要打手机:“喂,老板,是我,我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了,可是……” 骤然间,他觉得背后有什么人在步步接近,连忙回头,愕然说:“吓我一跳!怎么是你?你不是沈沧蓝的那个……” 一股无比强劲的冲击力将他掼得飞了起来,随即身体在喷泉般四溅开来的血花中四分五裂。 等回到家里,心焰不在,也许是出门玩了。沈沧蓝一下子仰倒在沙发上,仍然不由自主地激烈打着冷战,像是刚从冰海里获救似的。等他完全沉静下来,忙拿起电话要打给紫悠,解释刚才发生的变故。谁知他刚进里屋,迎面竟然看到了印鹃! 沈沧蓝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知道印鹃面上是说要看看孩子,其实有要跟自己重新来过的意思,沈沧蓝估计那个软件工程师可能甩掉了她,不然她绝不会主动来找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家里! 第十五话 天蚕圣火(4) “你……你这么快回国了……怎么进来也不说声?” “还住着十年前的老房子啊,看来你穷得没小偷上门撬锁了,钥匙十年没换哪,我也留着一把呢。”印鹃言辞还是那么尖酸刻薄,她像主人那样招呼说,“请坐。” “我们单位就快要分新房了,你的钥匙很快就没用了。”沈沧蓝定下心来,决定婉转地撵走她,“印鹃,你还回来干什么呢?当初你选择了你的新生活,我也没拦你,或者干脆说,拦也拦不住。现在呢,我也快要有自己的幸福了,你偏拣这个时候回来,你这不是成心给我添乱吗?咱俩虽然已经分手,可还是要互相尊重隐私的呀,你上次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怎么样,”印鹃就好像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你回来之前我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你呀,你知道我为什么忍受不了你,首先一条就是你邋遢……” 沈沧蓝这才发现家里确实是被布置一新了,他随即想到那死尸身上的黑色方盒仍在家里!如果是别人不一定能找到,但印鹃对这个家的结构和自己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要找到它绝对不是件难事! 沈沧蓝慌乱无助地四下翻箱倒柜,印鹃跟屁虫似的在后面絮絮叨叨地追问:“干嘛呢?你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不敢让我知道是吧?怕我收拾家的时候扔了?是你和小狐狸的情书?还是……” “别吵!”沈沧蓝一反过去的低声下气,他与眼前的女人没有了利害关系,也不怕得罪她,但印鹃突然伸出手,映入沈沧蓝眼帘的竟然是那个黑色的盒子!它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你是在找这个吗?” 沈沧蓝见印鹃突然变得严肃,不由怔了怔,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呢……” “这里面的东西呢?” “你……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东西?”沈沧蓝在动用所有的脑细胞疯狂地回忆,里面的东西呢? 印鹃的眼中闪过一丝窘迫:“我的意思是问,这里面应该有什么东西吧?我以前没见过这个盒子,是咱俩分手以后买的吧?里面装着你和小狐狸的定情信物?” 沈沧蓝为了转移她的视线,故作义愤填膺状:“请你别再用侮辱性的词汇称呼她!分手?咱俩那是分手吗?那是你抛弃了我们父子俩!” 印鹃毫无愧疚地笑:“我看你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沈沧蓝刚要反唇相讥,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他见这个号码是霍紫悠的,心里一阵狂喜,又不像当着印鹃的面打电话,以免她嘴又不干净。他跑出卧室,接通后刚要解释,霍紫悠却急切地抢先一步说:“沧蓝,我今天上午去开会,回来听代课老师说心焰在上课的时候突然烧得厉害,浑身燥热,已经送到新平安医院了,我正赶过去呢,你也快来好吗?” 猛然听到儿子出了事,沈沧蓝登时明白了:原来那盒子里的东西被心焰拿去了!自己真是糊涂!真不该当着他的面藏那东西,孩子毕竟好奇心重啊!他曾经偷偷打开过那盒子,里面是一块透明的冰块,迎面散发出迫人的奇寒,就像一下子到了南极,如果把手伸进去触摸,必然会瞬间被冻僵。可奇怪的是那冰块中隐隐闪耀着一丝朦胧的火红色,从外观上看就像一段腊红肠,或者一条红色蜈蚣,尽管色彩淡然得难以觉察,可却有一股太阳般炽热的神秘热流从寒冰的缝隙中微微溢出,这种冰火交融的神奇感觉无可名状,让本来就想像力丰富的他猜到这冰不是普通的冰块,而里面包裹着的更不知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这两者截然相反的气质又恰巧使得它们的温度达到了动态的平衡。 他当时就感到这东西大有来头,不是古董就是什么高科技产品,由此推断,那个因为行动鬼祟而被他撞死的物品持有者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心焰只处于好奇心拿走了这未知是福是祸的东西,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想到这里,沈沧蓝抄起车钥匙就匆匆冲出门。印鹃以极快的速度揪住了他的手,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东西在儿子手里吗?” 沈沧蓝发怒了:“你到底是关心儿子还是那东西?那东西关你什么事?” 印鹃毫无表情,一字不变地重复道:“那东西在儿子手里吗?” 沈沧蓝这才觉察出不对劲,印鹃的面孔似乎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而变得格外扭曲,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橡皮泥外面裹着塑料袋一样。他蓦然感到极大的惊惧,想要挣脱开来,却觉得胳膊疼得厉害,步子难以移动分毫。他猛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很可能并不是印鹃…… 千钧一发之际,一辆熟悉的长丰猎豹伴着刺耳的警笛声疾速驶到眼前,还是那一老一少两名警官。姓王的老警察一下车就说:“沈先生,纪春南先生被人谋杀了,他的尸体在黄羊渠那个地点被发现。死亡时间是在我们刚刚离开不到半小时,死状很惨烈,就像被什么动物撕扯了一样……” 沈沧蓝忙不迭地打断:“王警官,李警官!救救我,这个女人她疯了!” 两名刑警这才发现正死死抓住沈沧蓝不放的印鹃,年轻的警察小李厉声喝止:“你是什么人?快放手!”说罢就快步走上来劝阻,由于印鹃打扮得很普通,小李并不认为她会做出什么暴力的举动。 但就在那一霎那,印鹃痉挛到极限的脸猛地像花瓣一样轻盈地绽放开来,小李吓得一声惊叫,旋即居然把枪口对准自己,好在他手上一抖,砰地一声打穿了肩膀。沈沧蓝看得瞠目结舌,只觉得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吓得动弹不得。 被风一吹,小李肩头裸露出的骨头就像被利刃刮过,疼得撕心裂肺,几近晕厥。但他仍然很专业地趁自己神志尚未模糊闪电般再次抬起手枪,一面瞄准一面用癫狂的嚎叫来发泄痛苦。但扳机还没有来得及碰,印鹃左手扬起,小李再度神色模糊,又举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这一枪打得脑浆四溅,枪落在地上,染得腥红可怖。 沈沧蓝已经知道那不仅不是自己的前妻,而且还是一个能控制他人思想的巫婆,她要得到那个东西,肯定会去医院伤害儿子。脑海中心焰无助的样子令他瞬间产生了极大的勇气,双手接住落地的手枪,反手便对准印鹃扣动扳机。 印鹃本来只想打落手枪,绝没料到连老鼠也害怕的沈沧蓝敢于向自己开枪,一时没防备,子弹已经穿过了她的脸颊,把牙齿打落数个,口水混合着鲜血四下喷溅,人也倒在地上。 老王警官连忙示意沈沧蓝上车,同时要去拖拉小李的尸体,刚打开车门,两人的虎口便一阵剧痛,小李的躯体弹弓一样被猛地扯了回去,印鹃大概以为那是沈沧蓝,结果发现搞错了,便发出激烈的怒吼,并扯断小李的躯干。 老王临危不乱,沉着地发动车,沈沧蓝拱进去,全身发抖。车刚开动,后视镜中的印鹃便以人类难以企及的神速追了上来。 王警官冷笑一声,陡然间踩了急刹车,顿时惊天动地一声爆响,车的后窗溅满了厚厚一层正冒着气泡的恶心黄液。印鹃的身体腾空而起,远远地坠落到七八米之外,落地前又被一辆高速行驶的福田大货迎面接住,然后继续被三四辆车分别“踢球”,当即四分五裂,而货车也由此翻倒在地。 第十五话 天蚕圣火(5) 王警官停下车,忍住悲痛的情绪,一边联系交警大队来处理现场,一边恶狠狠地问:“她是谁?” 沈沧蓝战战兢兢地说:“她……我前妻……” 王警官看他不像在撒谎,一股邪火强行压到肚子里,摇头叹息道:“你的前妻真有本事啊……小李刚过实习期,连女朋友都没谈过,他爸爸托我千万要看好他……他才二十五岁呀!” 沈沧蓝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没时间去替小李的死难过,忙说:“王警官,我就怕这个……怪物还有同伙,他们的目标是我儿子,他正在新平安医院治疗,请您务必救救我儿子!” 王警官调转方向盘:“你前妻和你儿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就弄不明白了,她难道不是你儿子的亲生母亲?” 沈沧蓝艰难地摇摇头:“不……她……她的外表是我前妻,但实际上不是……” 王警官见他尽说废话,无不揶揄地回道:“看得出来。你条件再怎么差,也不至于跟这个女妖怪结婚。”他忽然觉得这话说得有点伤人,毕竟沈沧蓝也不知情,便补救说:“这样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小纪是被你前妻杀害了。” “那尸体也是她转移的?”沈沧蓝脱口而出,随即脸都紫了。王警官冷笑着说:“看来不出所料,你确实撞死了人,小纪并没有诽谤你,是吗?” 沈沧蓝沉默不语,半晌才坚定地回答:“警官,事已至此我真的没办法了。你只要肯救我儿子,我保证去自首,判我死刑也毫无怨言!” 王警官叹了口气:“你不是故意撞人,怎么会判你死刑?不过你故意隐藏尸体妄图逃避法律制裁,所以牢狱之灾肯定是免不了了。但……” 沈沧蓝见他突然不说话了,连忙转头瞧他。 “不过那尸体也许不是什么尸体,或者干脆点说,压根就没死。” “你说什么?” “你用不着这么惊讶。我在挖土的时候仔细观察过,这土坑很久都没有人动过了。所以假如确实有具尸体——你刚才承认了,那也不是从外面挖的。假如这不是一具尸体,而是还活着的人,那他也没有从内向外挖。我拍土的时候感到一侧的土壁很松,所以我觉得,是这还活着的‘尸体’自己从地下钻土逃走了……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就一句话:那不但不是尸体,甚至不是人类,就像你的前妻一样,不知道是是什么妖魔鬼怪,反正这事光靠我不成,我得往上报……” 沈沧蓝听得心惊胆战,久久不能言语。 “你这么胆小,你儿子会很优秀吗?……我的意思是说,他有什么特殊的优点,能引起这怪物的注意?你必须说实话,不然我帮不了你!” 距离医院还有不到五分钟的车程,正说着,拐角处突然出现一辆金属银色的双龙,狠狠地撞在警车上,警车当即瘪了车皮,转了几转才顿住。两人惊魂未定,沈沧蓝却觉得那辆车在哪里见过,果然,龙耀明从里面钻出,一步步逼近。 老王也猜得到眼前这老板打扮的胖子不仅仅是肇事车主这么简单,他似乎是想要袭警,便拔出枪喝道:“站住!你是谁?” 沈沧蓝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嗫嚅道:“老板……小纪并没有被开除,是你让他跟踪我的是吗?……你提拔我,也是因为那黑色盒子?”随着老板的逼近,他感觉一股异样的臭味越来越浓郁,就好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老王一愣:“什么黑色盒子?” 龙耀明的双眼突然变得像跳棋的棋子,玻璃一样的眼球中滚动着没有生气的死灰瞳仁。老王凭着职业本能感受到了威胁的迫近,手里的枪炸豆般响起来。谁知龙耀明中枪后仿佛没有痛觉,接着已经盖住了老王仰面看到的阳光,迅捷无伦地直扑下来。老王的脸像被僵尸异样的爪子猛力抓伤,疼得惨叫连连,一屁股坐在地上。 龙耀明一把揪过沈沧蓝的衣领,用金属磨擦般的古怪声音问:“黑色盒子……交出来……” 沈沧蓝听得出,这时的声音已经不是龙耀明本人发出的,他只不过是个传声机。沈沧蓝不敢告诉他盒子不在自己身上,但又总得说点什么,可他连说话的力气都被生生抑制在喉咙内。 龙耀明忽然张开嘴,露出腐烂得如同墓穴的臭嘴黄牙,紧贴着老王的脑门:“你再不告诉我,他就得被咬死。” 沈沧蓝刚欲闭上眼睛,眼前却被一片血花迷住。龙耀明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落到马路中央,被数辆疾驰而过的车辗成了肉泥。这一连几秒钟的巨大变化让沈沧蓝惊魂未定,只见一辆冰蓝色的马自达缓缓靠了上来,霍紫悠摇下车窗,探出脸说:“快上车。” 沈沧蓝经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变故,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个只认识了一个月的女友,毕竟连自己的前妻都变成了惊世骇俗的怪物。他tian了tian干燥的嘴唇,狐疑地问:“你……你哪来的车?你不是教学吗?”他知道霍紫悠的家境也不富裕。 霍紫悠很自然地莞尔一笑,就像印鹃和龙耀明的笑容突然发生变化一样,似乎成了另一个沉稳深邃的人。老王忍痛爬了起来,刺骨入髓的剧烈痛楚使得他没有仔细观察眼前的女救星,以为是沈沧蓝的好友,便亦步亦趋地上了车。沈沧蓝见霍紫悠没有回答,越发忐忑,但他也觉得如果霍紫悠单纯为了利益而杀掉龙耀明,恐怕也不会让自己上车,可见即使她同样想要得到那个黑色的盒子,也不会对自己和孩子痛下杀手。而小纪既然是龙耀明派来的,那杀害小纪的印鹃自然跟龙耀明也不是一伙,沈沧蓝越来越糊涂了: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等车来到医院门口,保安见他们的衣服和汽车上都有血迹,便要报警。老王解释说自己就是警察,霍紫悠却从车窗一扬手,那设置的电子门禁挡杆便一下子开启,车顺利地通过去。沈沧蓝看得越发心悸,他已经能确定霍紫悠也不是正常人类,但她为什么会帮自己呢?还是她对心焰真的有了感情了? 等跑到急诊室,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似乎交通事故都在同一天发生了,一见到有人冲进来还不排队,十几名伤者的亲属朋友都纷纷站起来指责他们不守规定,可霍紫悠却旁若无人地动手推开,被她碰过的人都像突然触了电,软软地向后瘫倒,直到心焰的病房前,沈沧蓝忙询问大夫:“我是沈心焰的父亲,我儿子怎么样啦?” 大夫摇摇头,指着窗口说:“你自已看吧。虽然你是孩子的父亲,也不能让你进去,太危险了。” 老王神情恍惚地问:“危险?”似乎刚才的抓伤渗入了某种摧残神经的尸毒,他开始站不稳了。 大夫解释说:“你儿子刚送进来的时候我们以为也是普通高烧,可是你知道多少度吗?温度计都绷断了!照常理来讲,你儿子是根本不可能在这个热度中活下来的,可他还是有呼吸的。我们医院最好的大夫也查不出他是什么病症,只能暂时给他盖上被,让他在这里休息直到你们家属来领走他。可是你看到没有,那被子都被烧焦了,如果你过去接触他恐怕也会被烫伤。我们目前只敢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以后怎样不好说,尤其是大脑会不会被烧坏,请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请带他去省城的大医院或者去北京的医院吧……” 第十五话 天蚕圣火(6) 沈沧蓝听得焦燥无比,拨开医生打算进门,可是那电子门不是他那点力气就能挪动的。霍紫悠又将手按在门上,门便不声不响地开启了,沈沧蓝冲了进去,抱起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中的心焰,却并没有感到孩子的体温有什么异常,他又不敢相信地摸了摸心焰的额头,仍然没有高烧的迹象,他忍不住对医生发火:“你会看病吗?他哪里发烧了?” 没等医生解释,沈沧蓝突然听到心焰在耳畔说:“爸爸……我好冷……”沈沧蓝蓦地感到儿子在说话的时候,嘴里喷出的热气就好像即将爆发的火山熔岩! 他迅速转过头,而心焰也在这一瞬间张开了眼睛,就好像死寂多年的冰川地平线上骤然升起了一轮红日,那种高温不仅能融化一切,而且能让所有生命感受到它没有限制的年龄和无穷无尽的博大气魄。沉郁阴暗的房间瞬间光芒万丈,等这股光芒渐渐微弱下来,沈沧蓝看到儿子的那双瞳仁,就像两颗火红色的恒星,燃烧着亿万光年的星空。 “你……你把那东西吃了?”沈沧蓝痛心疾首,却也不得不面对事实。 “我……我以为是糖……” 在门口的老王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全身的精血就像被空气中一只透明的巨大蚊子无情地吸走,他知道自己中毒已深,他很想努力活下去,把自己的经历汇报给上级和国家,让所有人都关注这件事,但这已不可能……他又试着抬了一次头,却看到走廊尽头的无数个人脸中,有一张特别奇怪。 那是一位美艳的护士,正推着装满稀粥的午餐车向电梯走去,老王并不认识她,但职业的敏锐直觉总让他感到这人是与众不同的。霍然间,那护士就像是突然抽了风,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回过头,餐车也不要了,大踏步地向这边走来,周围的人都被她拨倒,也许她太用力了,脚下的高跟鞋同时崩裂。 老王意识到了什么,竭尽全力喊道:“快跑!”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枪。走廊上的人看到枪口,都尖叫着要么四下奔逃,要么卧倒在地。而那护士距离老王三四米远的时候啪嗒一声一头栽倒,然后才发出濒死前惨绝人寰的呼号。等她倒下,身体随着血液的流淌跳出了好多蜘蛛、蜈蚣以及别的毒虫,比平时能看到的同类个头儿都要大上许多。她半张大嘴里闪电般探出,七八条一米多长的小蛇便弹了出来,瞬间卷住了枪,老王想全力争夺,但一根手指也被扯断了,接下来,仿佛无数条暴长的毒蛇瞬间填满了他所有的感官…… 老王痛苦的惨叫传到了屋内,霍紫悠连忙拉着沈氏父子冲出门,迎面一条滴着恶心粘液的眼镜王蛇从头顶砸落,霍紫悠的手掌张开,竟然从里面弹出一条龙须般的软鞭,轻轻一抖,那触角便像触电似的一下子缩了回去。霍紫悠趁机猛地一推沈沧蓝:“快!你们要想活命就马上去博物馆!” 容不得沈沧蓝说不,就被推到了几米之外,而霍紫悠和护士尸体旁的数十条毒蛇已经眼花缭乱地斗在了一起,蛇和软鞭因为速度之快,已经化作了无数条将她罩在一个小圈子里,墨汁一样的气体四下喷流,外面光华四射,如同一段艳绝尘寰的仙境之舞。 沈沧蓝虽然担心霍紫悠,但也不认为她就一定会输,自己在这里只会成为她的累赘。他手忙脚乱地发动,驱车向博物馆方向前进。 刚行驶了不到半分钟,他就觉得不对头,心焰的额头汗水如雨,面孔惊骇,目光畏惧而呆滞。沈沧蓝猛然发现反光镜内有一张脸,而且绝不陌生! 那就是被他撞“死”在黄羊渠的神秘男子,黑色盒子的持有者!那张脸……哪是人类的面孔?简直像是剥下人皮笨拙地套在脸上。由于那张脸像洗脸盆一样大,故而套上的人皮面具被撑得如同在做鬼脸。那脸的表情也不是常人可以做出的,鼻子往上眼角下垂颓丧,如丧考妣,而嘴角却微微上翘,仿佛是在诡笑。骤然间,由于绷得太紧,额头的假面皮肤被撑开,露出中央的一只特大的凸出眼球,狰狞恶心,原来是个独目的怪物! 没等沈沧蓝开口,五指冰凉的爪子便搭上了他冷汗涔涔的后背:“你好……记得我?”这话说得很短促,发音也很古怪,似乎舌头占了主要的功能,其中还带有牙齿缝隙间的风声,紧接着又重复了一次,沈沧蓝这才听懂。 沈沧蓝示意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的心焰不要作声,同时尽量平稳地开车:“你……你没死?” “呃……呵呵……啊,”那人发出古怪的狞笑,“我……能活……全靠你,真得……谢谢你。一群古怪的人类……同时追杀,太多……重伤,所以……你一撞……我昏死过去。我……调查……曾经……之前,显示的数据……表明你们的体质……远不如我们,可居然……。我们一族常年生活……布满泥沙,受伤后……如果一直裸露……空气中长久……必然死,可……你埋我……土里那么深,算是……帮了忙,伤很快……愈合,……钻土出去……我知道,我的‘火种’……你拿去了,是吧?”这话说得断断续续,而且发音低沉怪异,可沈沧蓝依旧能听懂大概,这家伙铁定不是人。可那些追杀自己的家伙也追杀过他,难道那些家伙就是人类了?无怪他会吃惊…… 沈沧蓝暗暗叫苦,原来背后这怪物是被自己“救”了!同时他也知道了那黑色盒子里冰火交融的东西叫做“火种”,他偷偷瞄着镜中的怪物,那家伙和人类的外形没什么区别,也许同样是猴子进化来的,不然他也不会说话说得这样流利。这样说来,他与其他那些怪人不是同类?印鹃、龙耀明、霍紫悠尽管超越常人,却仍旧是人类? 独眼怪人阴恻恻地一下子又将手搭在心焰的额头上。沈沧蓝大惊失色:“别……别伤害孩子!我还救过你的命呢!” 谁知心焰颤抖着对他说:“爸爸……我……他要我翻译他的话……” 沈沧蓝惊异地问:“他是这个意思?你……你怎么知道?你……你懂这个怪物的话?” 心焰吞了口冰凉的口水,颤声说:“他是……要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客气了?我之所以没有杀你完全是因为你救我一命,等同于拯救了我民族的命运。看在这个份上,只要你交出火种,我保证不伤害你。如果你愿意,还可以为你办理我们的居民资格,让你加入我们伟大的国度……你听明白了?” 沈沧蓝如果真的能给他,绝对不会犹豫,尽管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反正对自己也没什么用处。可那火种已经被儿子吃进肚子里,难道还要开膛破肚取出来?就算不必开膛破肚,他们也绝对不会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沈沧蓝决心已定,便幽幽地说:“我真的不知道火种在哪儿……我当时确实拿了,可……刚才那么多人追杀我,我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再说这东西看来也并不是你的吧……” 心焰浑身剧烈地战栗了一下,随后一字一顿地说:“他说……他说,你是活够了,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再不说,我马上弄死你儿子!” 沈沧蓝听到这句话双目骤然暴瞪,猛然转动方向盘,冲着眼前博物馆的大门直接驶过去,同时把心焰推到外面的地毯上。观众们纷纷四散奔逃,场面一片喧嚣。独眼怪人不知道怎么刺激他了,没料到他忽然变得这么勇猛,还没来得及喊叫,就撞碎了车窗玻璃,整个儿飞出去,紧接着又被汽车的保险杠截住,没等他逃开,汽车已经撞倒了展厅的霸王龙骨架,然后翻了几下才停住。 第十五话 天蚕圣火(7) 沈沧蓝满脸鲜血,神智不清,但刺入神经深处的剧痛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骨折,而独眼怪人体质强健,已经砸开了车门,跌跌撞撞地跃到他跟前,后面一条蚯蚓般的尾巴翘起,发出响尾蛇的古怪声响,前面探出一枚尖刺,顶在沈沧蓝的脑门上。独眼怪人低沉地说:“最后……机会:火种!到底……哪里?” 沈沧蓝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门外的儿子,满足地吸了吸嘴边的血,强笑着说:“有什么冲我来,别欺负孩子,我的确知道火种的下落,但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死!”独眼怪人这话似乎也随着身体一样陡然燃烧起来,他万料不到黄雀在后,霍紫悠的龙须软鞭如同电鳗般放出上千伏的高压电,当即将其整个身体都剧烈燃烧起来。本来霍紫悠即便擅长格斗,也不可能压倒性击败这个怪物,但独眼怪物被从汽车里撞出,又被汽车狠狠入大厅,体力已经大大下降,而她手里的软鞭却是一件强力的近战武器,近处格斗威力陡增。 独眼怪人一息尚存,望着霍紫悠,呆滞地说:“还……还是被你……” 霍紫悠阴冷地笑了笑,一脚踏碎了独眼怪人的脑壳,转向沈沧蓝,她的衣服破碎得不成样子,看样子尽管战胜了对手,但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沈沧蓝望着霍紫悠,努力做出一个微笑,费尽地吐着字:“谢谢……全靠你心焰才没事……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对你的心都不会变……” 霍紫悠沉默着走向心焰,她的侧脸在黄昏如血的光晕下格外迷人。心焰主动拥在霍紫悠身上,霍紫悠蹲下抱起心焰,对沈沧蓝真挚地说:“我也是一样,我也很爱你。这可不是普通的祭品!你看清楚,火种确实需要一个奴隶用生命承受,才能用来祭祀神明,可这孩子不是被强行制作成祭品的,他是不小心吃进去的。如此完美的祭品,一般来说,一颗火种需要牺牲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奴隶的生命才能找到适合的身体承受,况且合适的身体在吞掉火种之后也只有几分钟的寿命,可这孩子已经和火种完全融为一体了。这就不需要什么寒冰来保存,火种就可以活出一个人类的寿命,也就是七十年左右。但是你的儿子和火种已经合二为一,我答应你保护他十年,等十年之后,我会将他点燃……你不要难过,我心里更不好受,但他的死有着重大的意义。” 沈沧蓝面色剧变:“你……你说什么?”这话不啻给了他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打击,可他身受重伤,疲惫到了极点,想竭力挣扎着伸出手都难以做到。 他的视线渐渐趋于模糊,如同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霍紫悠先是短暂地停住,接着便幻化作无数个影子,然后像一去不复返的记忆碎片消散在风中…… 霍紫悠一边走,一边抚摸着昏过去的孩子的头发,一边凝然自语:“池师姐,我已经碰到过自己的爱情,尝试过就好,不会因为他忘记自己的任务……自从我找不到苦难岛和环绕它的迷雾,我就知道你一定被害了……我从漂浮在岛上的雷电鲽尸体上取下了这对鱼须,制作了这件武器,如果面对安洪禹的时候,突然使出可能会出奇不意地制造一定程度的杀伤……我一定会为你们夫妇报仇,安洪禹再厉害,也有懈怠的时候,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寻找刺杀他的机会。但为你们报仇是私,在此之前,我答应你的两件公事已经做到了最重要的一件:天蚕火种已经到手,大会的主动权已经在我们手上!另一件事就是尽快找到宁家的后代……只要办好这两件事,我就去希腊投靠钢谷!为了拿到火种名正言顺地代表整个母星文明,钢谷高层非但不会拒绝,而且会保护我不受全统线的伤害……他们肯定没有谁会猜到这个孩子就是天蚕火种,只要我不交出火种,他们也没有办法。张师兄、池师姐,我一定不辱使命!” 清洁工打扮的刘言凭栏远眺,漠然望着霍紫悠的倩影,暗自想道:“一切按照预期顺利进行,其他三派都输掉了,本来被安排来这里抢夺火种的全统派安洪波被我杀了,火种交给了钢谷一派……接下来,在大会举行前的十年内,一定要把所有的琐事解决……!” 日暮西沉,冷风萧瑟。烟州莱湖区东郊的一座老旧的棕灰色楼前,热闹了起来。白天这里几乎见不着人,最多也就停几辆卖菜的三轮或者怕影响市容白天不准进市中心的大头车。八点钟一过,门前便陆续驶来一些稀奇古怪的车辆,要么是某种品牌年度纪念研发的概念车和限量版,要么是经过一流专家改装的、性能极其优良的高速跑车,如价值千万的布加迪等,再就是一些诸如劳斯莱斯、宾利、迈巴赫的顶级昂贵坐轿,如果你深更半夜从没有经过这里,那肯定不会相信,所谓唯有市内首富单觉金才有的迈巴赫,在这里居然有五六辆之多,牌子更多为黑牌。奔驰和宝马在这里极为常见,甚至显得庸俗不堪。这些豪车白天都秘密地停在私人的车库内不见阳光,等到黑幕降临,它们的主人才会开出来,参加一个只属于最上流阶层的聚会。 那棕灰色大楼的地下室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宽大场地,这是一个内部圈子的特定高级会所,不是单纯有钱就能进入的,vip贵宾卡只有军界、政界的要人及其子女和极少数的明星企业家本人和子女才能拥有,而且绝不能向外透露。内部装修与外部几乎截然相反,其穷奢极欲的豪华程度会让人觉得这里不是烟州。尽管里面人不少,可几乎都安安静静,窃窃私语,厅堂里也只播放优雅的钢琴曲,节奏舒缓。 一辆c-clAss缓缓停靠在大门口,田志立乐颠颠地从前门跑出来,为丁普开门。丁普下了车,全然没有平日里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气势,转而悄声对田志立说:“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老老实实跟着我走,别到处乱看也别说一句话!本来这次带你来这里就已经违反规定了,一会儿见到大哥,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没让你坐下你千万别坐,渴了也不准喝水,大哥允许你抽烟你才能抽。别看你是赵盛的外甥……我跟你说,也就是你是赵盛的外甥,我才带你,不然你还想当咱们社团的干部……别做梦了!你要是敢说话不经过脑子,用不着我惩罚你,大哥一枪*,直接拖出去埋了,也不会有人追究!你信吗?” “信、当然信!”见一向冷酷寡语的丁普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嘱咐,田志立更加惶然,忙不迭地保证,“我是丁会长提携的,能见到大哥,三生有幸!绝对不敢乱讲!” 刚一到门口,高大的保安伸手拦阻:“您好,丁少董我认识,丁董事长的公子。这位是……?” 田志立战战兢兢地举着手上的贵宾卡:“我……我有卡……” 保安微笑着说:“对不起。这只是外卡,必须和电脑里的虚拟贵宾卡对应起来。您这张卡……不是您的吧?”他顺手拿过,在门口的电眼前刷了一下,电脑屏幕上顿时显示出陈飞扬的照片及其档案资料。保安客气地归还道:“我们的vip制度是一个人只能使用他本人的卡,决不外借。这位陈飞扬是当年陈卓星先生的公子吧?我听说陈卓星先生涉黑被抓了,陈飞扬公子出车祸英年早逝了。就算没有这场车祸,只要涉黑违法,就自动取消资格。” 丁普上前一步,森然道:“涉黑怎么了?那秦伯乾被抓以前还不是出出进进自由得很?你敢不让他进吗?” 第十五话 天蚕圣火(8) 保安依旧保持笑脸:“真不好意思,没被抓不算。再说,我不让秦伯乾进,他也不敢在这里报复我。”这话倒是实情,秦伯乾要是敢在这里闹事,基本上他的黑老大生涯也宣告结束了。况且这里的保安多半是部队出身,背后有军界关系,也不能随便得罪。 丁普正为难踌躇之际,楼上忽然跑下来一名经理打扮的高个子,对着这个保安耳语几句。保安脸色微变,连声致歉:“对不住,对不住了!不知道是贵客,快请上来吧!” 丁普暗自吃惊,对瞠目结舌的田志立低声说:“大哥真是消息灵通……他已经知道我要带外人进来了!你小心点,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生气……”说罢,两人忐忑不安地走进电梯。 三楼是包房,所取名字也很有气势,转到左首一间“昆仑厅”,丁普停下脚步,田志立也识趣地低头等待。丁普咳嗽一声,恭恭敬敬地说:“大哥,我来了。” 里面传来脚步声,随即门被打开,田志立想象中应该是喊一声“进”,万没想到能亲自出来开门。 里面是一个身材瘦弱,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大约二十二三岁,目光柔和,看上去很像丁普的哥哥。由此看来,丁普这身打扮,多多少少有模仿这位偶像的意思。 “我叫谭觉,觉醒的觉。进来坐吧。”谭觉招呼两人进来,随后关上门,亲自给二人倒上昂贵的酒水,然后指着客厅里的精美自助餐和火锅说:“吃点吧。” 田志立受宠若惊,想说自己吃过了,又怕丁普说他胡乱说话。这时他和丁普都愣住了,发现里面沙发上还有个岁、皮肤黝黑的孩子,在旁若无人地吃着零食,还撒了一地。 谭觉面无表情地说:“你能进去吃么?别这么没礼貌,我有客人。里屋有片子,你到里屋看电视去吧。” 那孩子冷哼一声,摇摇晃晃地拖着零食走进里屋。随即里面居然传来了欧美电影里男女欢快的嚎叫。谭觉未见丝毫尴尬,而是坦然致歉:“对不起,他最近办事不顺利,心情不好,让你们见笑了。” 田志立想笑又不敢,他猜想这谭觉既然是谭市长的公子,从小过着奢华生活,心里多半也变态,兴许生性好色,糟蹋了不知多少女孩子,这小子多半是他的私生子,看这皮肤这么黑,指不定是他偏好重口味,和一个黑人少女生的。这其实没什么奇怪,当年成四海被抓的时候,还有白人情妇呢,谭觉喜欢黑人,也不是没可能。区区一个小黑儿童,谈得上什么“办事不顺利”呢? 丁普更觉得奇怪,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孩子,至少谭觉自来都没让他见过。但他见过谭觉的标志性物品——一对男女洋娃娃,谭觉一向带着这两个娃娃,甚至放在床头,这种未成年少女式的行为方式古怪得已经让人笑不出来了,丁普也觉得谭觉可能心理有问题。 果不其然,谭觉从床上把男女两个洋娃娃抱到沙发上,一左一右放置,然后坐在中间。这时,他的眼神从柔和骤然变得阴沉,把田志立吓了一跳。他对丁普说:“咱们这个私人俱乐部这些年少了很多人,秦伯乾死了,秦爽去了国外定居。陈卓星倒了,飞扬也出了车祸。樊巧不知道去哪儿了,单知语也在国外,我们也不怎么联系了。”他在说陈飞扬的时候若无其事,谁也不知道那场只能活一个的车祸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不是还有滕跃?” “不必提他了,他就痴迷那个女警察,别的什么也不管,成不了大事,现在也不怎么来俱乐部了。” “是,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补充新人干部……这是田志立,志立,快叫大哥!” 谭觉摆摆手,继续说:“我收到你的账单了。到今年年底,抛去各类花销,包括折旧和酬劳支出,这一年你的‘狂社团’纯收入是998万。这离我的目标还是很远,因为我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计划,非常需要钱。” 丁普连声点头说:“是!是!我一定努力,把淮源武校、罘南工院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挤出市中心,然后……” 谭觉忽然伸出手来,在丁普的肩膀上一拍,丁普吓得浑身颤抖。 “不必。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愿意在适当的时候跟你透露一些实情。”谭觉的眼中隐约流溢出令人畏惧的气场,“你听了也不要吃惊。其实淮源武校、罘南工院这些学校的头脑,也间接地受我控制,无非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因为他们和我差了好几级,我不和他们直接接触,有事就会差亲信去通知他们在校外依仗的人。你则不同,你们是我自己培养的,因为我觉得如果万一出现乱世,有一支可信的内部队伍,是很好的。” 丁普当然不相信会有什么乱世,况且真要到了乱世,聚合了上万名毫无专业素质的学生,又有什么用处?谭家虽然是机关家庭,但毕竟身处要害部门,又长年贪污腐败,少说也有千八百万的积蓄,可为什么谭觉还是不满足,仍然大量积攒金钱呢?但他靠谭觉吃喝,不敢随便打断,也不敢随便质疑。 “如果告诉你们,你们之间的冲突缓和,就很难刺激有新人加入了,这样下面的学生也许会反抗,到时候直接影响到我们的收入,就不好了。你们这些人加起来,每年能带给我接近两千万的纯收入,我心存感激,不会亏待你们的。而且这也只是我总收入的一部分,我还在市内各大企业都参有股份。我对生物科技很感兴趣,所以主要投资了秦伯乾的登峰药业。本来想进一步和秦伯乾拉关系,和她女儿结婚……可秦伯乾倒了,秦爽又在国外定居了,那不提也罢。后来我想到了要投资黎琪和顾传书的私人实验室,但这两人却都不见了……” 丁普目光一凛,接口道:“我正是要跟大哥谈这件事。这事儿是我和志立亲眼所见!”于是他把当天的事儿说了一遍。 谭觉沉吟半晌,丁田两人不敢说话,怕打断他的思考。 “嗯,我知道了。”谭觉随手拍拍女娃娃的脑袋,全然不对顾传侠神奇的力量有丝毫惊讶。 田志立为了见谭觉,留了一手,这时候突然狡黠地说:“大哥,我曾经还遇到过一件事……您还记得梦蛟龙夜总会枪击事件吗?” 丁普一听,想好小子你居然瞒着我,可也不敢发作。谭觉点点头:“你是赵盛的外甥,当然知道内情,我差点忘了。不错,那次连续死了四人,都是登峰药业的科研人员,我曾经找过秦伯乾,问过他这件事。秦伯乾当然不爱搭理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个纨绔子弟。他不耐烦地告诉我保证没问题,科研情况不会因为死了四个博士造成丝毫影响。我本来也相信他,打算继续投资,可他连自己的命都保证不了,直接死掉了。……你说吧。” 田志立从自己在学校里欺负铁翔开始说起,谭觉一直认真地听着,听完后才说:“你说的铁翔,是不是小时候外号叫作大肥?” 田志立暗暗吃惊:“好像是有他的发小这么叫过他……您连这都知道?” “嗯,他是我的小学同学。本来我也不会注意他,可他的外号小时候给我很深的印象,所以记忆犹新。你能把他找来吗?” “他……他和他表哥已经跑路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谭觉叹了口气,有些失望。他一动也不动,却忽然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慢走。” 丁普连忙站起来鞠躬:“是!谢谢大哥!”然后拉着田志立就出门,田志立更失望,本以为这次爆料会得到个社团副会长的头衔,谁知根本看不出谭觉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反正伴君如伴虎,他也乐得快点走,在这里心跳得太厉害了。 等门关上,沙发上的男女娃娃忽然眼珠子转动起来,毫无机械感,而是异常灵动。 谭觉给自己倒了杯酒:“你们俩听明白了?” 女娃娃张开嘴,居然发出真正女人的声音:“嘿嘿……嘿嘿……快要天下大乱了……” 男娃娃则点上火,和真人一样抽起烟来,一边说:“还是真人的身体好一些……这样干什么都太费事了……” “先忍一忍,这样不容易被发觉,等时机成熟,我会让你们选择满意的宿主的。”谭觉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昨天出了好几起车祸,博物馆的大门都被撞碎了。其中应该有他的份儿吧?” 说着,谭觉睥睨了里屋一眼,悠然地说:“等我们回去再说吧,他毕竟是外人。” 第十六话 雪天,千万别滑倒(1) 快过年了,刘言和尹心水逛完新开的超市,一人提了一大包东西回来。尽管尹心水的月薪是刘言的两倍还多,但刘言还是坚持自己付钱,说男人付钱是原则问题。 等到了门口,他们看到一个面貌清秀,很能博得年轻女孩好感的小伙子,高挑身材,一身名牌,正踌躇不安地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子,身后停着一辆野马gt小跑,模仿电影《变形金刚》里的警车路障装饰,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尹心水似乎认出了他:“你……你是方恬以前的男朋友吧?” 不等那人回答,尹心水便对刘言说:“这位是我警校的校友……”但她很尴尬地忘了他的名字,据说这小子特别喜欢在外面惹事生非,这恐怕也是方恬不再愿意理他的原因。 好在小伙子很机警,察言观色,马上说:“我叫滕跃。” 他和她都没多做介绍,但刘言已经猜得不离十。二十五六岁年纪就能开上野马跑车,滕姓又偏,只可能是烟州电业公司的老总滕敬崖的公子。刘言的父亲是改制后退下去的,老电业局变成了现在的电业公司,管理四五个城市的电力,滕敬崖属于副厅级干部,年薪丰厚又堂而皇之地办各类企业:水泥、房地产等等,是个很少有人敢得罪的主儿。 滕跃温和地笑笑:“尹警官,我听单知语——是你的高中同学吧?听单知语说方恬就住在七楼。正好你们回来了,帮我开一下电子门吧。我按了门铃,可她现在不理我了……” 尹心水怔了怔,有些窘迫地问:“怎么……?你不知道吗?方恬半年前就移民美国找她父母了,她现在还是一个小镇的警长呢!现在七楼B号没人住……” 滕跃瞪大眼睛:“什么?我……我在马来西亚的大伯家呆了半年……我不知道这件事呀……她说走就走,居然也不告诉我……!她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呀?她要我不打架,我早就不打了,她说我是花花公子,可我遇到她之后我还花过谁呀?我就喜欢她……” 尹心水正色说:“滕跃,你别误会,小恬不是这种人。一是她自己家境虽然也不错,可毕竟跟你条件相差太大,怕别人背后议论说她攀高枝。二是……也是最重要的,她曾经跟我提过她不得不改造你。没错,你是跟那些处处留情的lang荡子弟不一样,可对感情还算比较专一。但你的其他方面太任性了,简直可以说是不负责任。你大一大二两年内打了多少次架?你从警校被劝退了两次,要不是你爸爸的关系,你根本上不了大二!到了大二你居然穿着警服去帮人斗殴,被开除是正常的,谁还能容忍这样的学生?再说,你爸爸和秦伯乾走得很近,西郊那个盛世桃园楼盘,怎么拆迁成功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当初就是你爸爸收了秦伯乾的好处,私自霸道地给当地整个村子断了电!恬恬是个很保守,又嫉恶如仇的人,她不想有一天你堕入了邪道,或者你家因为腐败家破人亡,更不愿意必须面对秦伯乾的时候和你站到了对立面。等她发现她实在没办法改造你之后,就决定放弃这段感情,忘记你并且离开你……” 滕跃急切地问:“到底去哪儿了?她到底去哪儿了?” “内华达州一个叫锡林的小镇,听说周围都是沙漠,采购人员像货郎一样每月来回一次,要走很久,地图上也找不到,得专门去当地买旅游地图才行。对了,你……你该不会是……?” “对,谢谢你尹警官,”滕跃神色坚定,信誓旦旦地说,“我这就买机票,我要去那个小镇找到她,向她求婚!” 一星期后,内华达山附近绵延近三万平方英里的茫茫沙海间,一辆破旧的二手别克越野正颠簸着,在仙人掌林立的95号高速公路上行驶。极目远眺,一望无垠的荒漠充斥着悲凉的死意,这里白天不见得有多热,冬日晚间却会降下漫天鹅毛,气温低得难以忍受。内华达的本意就是“冰雪覆盖”。 拓荒区南部就是著名的拉斯韦加斯,但可惜的是别克车的主人必须往北走,深入美国西部蛮荒传说最多的神秘之地,去寻找自己的爱人。这里是牛仔的故乡,北美矿业的发源地,故而大多数建筑保留了19世纪那种狂放而又凄冷的独特风格,这一路上能看到的人类建筑越来越少,而且几乎都是些废墟,鲜活的生命只剩下了那些很少见过人类的温顺食草生物。等到第三天,白色的雪和深红色的沙丘就是仅存的眼睛能够捕捉到的景观了。近百年来,这里曾经有数千架飞机如同百慕大一般消逝无踪,使得它的成名伴随着异样的血腥味。 滕跃调着广播,在仔细聆听天气状况,他的后排座上装满了各类食物和饮料,如果突然有大风雪,这些足够应付一阵。滕跃在国外呆了不少年,口语也不错,不存在语言障碍,天气预报播送之后,开始放送老辈子的流行组合清水乐队的经典情歌,他也能跟着哼上两句。 滕跃哼着哼着,发现除了自己和收音机里的声音,还有个不协调的杂音。他瞥了一眼前方,发现有一辆破旧的小卡车,一个穿戴邋遢,又矮又瘦的白人正在向他大力招手,还喊着什么。滕跃当然不敢停车,他知道这里不比国内,在物质极大丰富的国度里,什么变态杀人狂都有,这里连续开了三天都是荒漠,渺无人烟,人家要是想害自己易如反掌,而且越是慈眉善目不引人注意的,越有可能变态得厉害呢。滕跃在警校练了几下拳脚,除了杨兆林之外很少有人能把他揍趴下,论打架也算把好手,可在这个枪支泛滥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平等了。 那人见滕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突然加速向这边跑来。滕跃对这辆刚买回来二手车还没有完全熟悉,一时没来得及躲开,便被他逼得硬生生刹住。滕跃不是美国公民,初来乍到也没有买枪的路子,只得将从工具店里买到的一把大切肉刀攥紧,防止对方突然发难。 “老兄,”那人用浓郁难听的俚语沙哑地喊道,“我是本地人,车坏了,带我去锡林镇好吗?” 滕跃不知该如何拒绝他,便虚张声势地说:“好啊!我正巧要去锡林,那里有人要聘请我当功夫教师呢,你给带个路吧!” 这个相貌猥琐的汉子看来没什么不良动机,并未因此神色有所变化,点点头,讨好地笑着打开车门。滕跃闻到车油和汗臭混杂在一起的怪味,有些作呕。那家伙咧开嘴巴,一边冒着臭气一边说:“叫我邓肯好了。年轻人,你是第一次来本地吧?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中国人。我来找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也是中国人?” “是啊,女的。”滕跃追问,“你认识?” “不清楚。这镇子虽然不大,中国人可真不少,大约二三十家。你能详细说说吗?” 滕跃诧异了,暗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中国人?” 邓肯似乎看出来他的疑虑,说:“你不知道锡林的历史。这可是个古镇,最少存在了两百多年。1850年发现康斯培克、卡姆斯托克金矿的时候,先是吸引了外地人来挖掘,随后大批的中国劳工就涌进来。这帮伙计们可是精明,也不跟别人抢着挖,而是在金矿发现地附近开了很多旅馆、托运站、酒吧和饭店,甚至还开工具店专卖铲子锄头,最后挖金子的不一定能挖得到,可他们都发了。据说那时候可不止发现了金子,还发现过更值钱的矿物,引起了不少火拼……当然,这些都是听老人们说的,我也不大清楚。总之现在这些中国人就是当年那些精明人的后代,世世代代都没走出过这里,甚至有的还留着辫子呢!” 第十六话 雪天,千万别滑倒(2) 听到辫子,滕跃一阵厌恶,看不出对方是否是在讽刺,便蓦然开车。这时候,雪渐渐下大了,被风击打着窗户,居然笃笃有声。邓肯随手用本来就不干净的衣袖擦拭着玻璃,骤然间看到路旁一具鹿的尸体,半边已经被撕扯掉,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吃了去,另外的部分都被雪盖住了,显得极为苍凉阴郁,两人都觉得心底涌上一股酸涩,相对无言,唯有一同静静地听着广播。 蓦地,滕跃觉得车窗前的景物都变得白了,但却并非雪玉无暇,而是带有一种失去生命的压抑死灰。 邓肯看到滕跃的情绪受到了环境的影响,轻蔑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小铁罐白兰地,拧开盖子咕嘟咕嘟送进去好几大口,这才说:“小子,你是刚来美国?最少也是刚来这里。这里是全美最干旱的地方,但是下雪却很没有规律,十月份刚到就会常下,何况现在是冬天。” 正在这时,远处渐渐传来了击破劲风的沉重声响,随后三辆改装过的摩托从后面赶了上来,等到与别克平行后,渐渐减速。摩托上涂着五颜六色,画着惟妙惟肖的骷髅、狼头和刀剑。每辆车都是年轻男子开着,后面带着一个同样放荡不羁的野性女孩,他们的腰间都别着匕首或者短刀,女孩们对准滕跃的车窗伸出中指,并嗷嗷地欢叫。 滕跃有些紧张:“他们不是来抢劫的吧?” “不会,他们的父母我都认识呢!他们的车油还是在我姐的加油站加的呢!小镇上总共也就七八十户人家,谁不认识谁呢?” 滕跃稍微放心了些,随后暗想:“这帮‘庄户’还以为自己多么时髦呢,我在国内玩得比这野多了。“不过毕竟身处异国他乡,不敢太过招摇,压抑下比试的欲望,仍旧保持温和的车速。 远远地,他已经能隐约望见有矿井和大棚,不由得说:“都两百年了,还挖呢?” “这里矿藏很丰富,一直就没断挖过,大家都爱做发财梦啊,哈哈!” 陡然间,一块不小的石子砸到车窗玻璃上,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留下一个明显的裂纹。滕跃吓了一大跳,紧张地向外瞧去,只见领头的那个画着闪电的摩托上,一个块头不小的长发男孩向他冷笑着,还露出舌头上的两枚钉子。身后的女孩抖着绚丽的染发,还不时地向她掀起内衣,露出半截白花花的。白人女性的胸部多半都是半球状,滕跃第一次看见,马上红了脸。 但后面那个胖子忽然怪叫着抽出一根球棒,狠狠一砸,后窗玻璃顿时碎片飞溅。 滕跃这次真的生气了:“你不是说他们不乱来吗?” 面对滕跃的质问,邓肯尴尬地摇晃着脑袋:“他们就是讨厌外地人,尤其是中国人……不用怕……”他自己也有点拿不准。 “黄皮猴子!”那领头的少年叫道:“你会扔飞镖吗?” 滕跃压根没听懂他的意思,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单词,越发恐慌。 “不会就滚回老家去,这里不欢迎你!”后面那胖子又是一棍,把余下正在摇摇欲坠的玻璃砸了个干净。 滕跃勃然大怒,他在国内时驾驶改装后的赛车和那群同样爱好速度激情的流氓们在深夜高速奔驰,横冲直撞,拿着球棒砸人家玻璃是家常便饭,谁要是有丝毫反抗通常都是一顿胖揍,家里再通过关系给点钱就摆平,自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于是本能比理智先行动,方向盘猛地一打,那胖子就惊呼一声,速度慢了下来,并向一旁绕开。滕跃多少有些惊讶,看来这孩子还有两下。 那长发少年看见他胆敢反抗,也火冒三丈,右手摁住了腰间的匕首。 也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警笛声。滕跃又惊又喜,心里直埋怨:“你早不来晚不来,我也被迫超速你才来!” 岂料那几个小子居然减慢了速度,老老实实地依次停靠到路边。邓肯对滕跃叫道:“你也快停下,不然她会射击的!” “她?”滕跃虽然一肚子怨气,但还是没反应过来,却陡然听见一声极其熟悉的声音:“驾照!先生!”这声音有些不近人情,但在他听来却亲切无比,忙打开门,冲着那人就走过去。 另一名警察惊诧地举起枪吼道:“趴在车上!快!”却被同伴制止:“没事儿,我认识他。”随后,腾跃感到自己正紧贴着一个软玉温香的身体,他抬起头,看到了方恬那张俏丽的脸。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滕跃是激动到一定程度不知说什么了,方恬却冷静地凝视着他,很随意地用烟州土话问:“你也来了?” “我不是来旅游的!尹心水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我必须要找到你!” 方恬淡然地笑着:“我挺感动的。不过,你那些臭毛病改不了,我们是没办法再……” “我改,我改!你要相信我!我现在就比以前强多了,你看,我预先不知道是你的警车,但我马上停靠在路边了……” 方恬噗嗤一声轻笑,把证件还给了他:“你还不是怕警察开枪?你既然愿意改正,那好。我是锡林镇的治安官,你超速行驶……” “多少钱,我给就是了。” “这是一码,还有一码是你作为受害者,被他们袭击了,”方恬回头瞧了一眼,“所以你得跟我们回去做笔录了。”她转而对邓肯说:“老伙计,我路过你的车了,已经打电话让拖车去拉。作为回报,你帮我找一下这六个孩子的父母,他们多半在农场里,手机收不到信号。” “是这帮小子砸了我的车玻璃,这要是在烟州,我早送他上医院了,我……” “你老是爱辩解。你在国内砸了多少次别人的车玻璃?你还砸人家的脑袋呢。”方恬把滕跃训得哑口无言,“他们都还是调皮孩子,本质上都不坏。” 滕跃像小孩子一样赌气说:“我也一样。”他本想问问这些外国愤青们为什么会讨厌中国人,为什么问自己会不会扔飞镖,但他忍住了。 方恬宽容地笑笑。滕跃不知怎么了,一遇到方恬,就觉得她像母亲或者姐姐那样慈祥威严,而自己就会变得很幼稚,需要照顾和理解,始终不能以一个刚强能干的男子汉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尽管事实上他要比方恬大四个月。 “我要去方便一下。”那个胖子一脸歪笑。 方恬点头说:“你们犯了法,但我不会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你们。都是一个镇子的居民,我不想给你们用铐子,也希望你别给我们添乱子。” 胖子不以为然:“放心吧,我就算跑,终究也得跑回来!”说罢,他向路旁的斜坡走去。这时候雪大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大家站得久了,都像半个雪人一样。 “邓肯,你难道就没有告诉他,不能随便让陌生人搭乘吗?”方恬嗔怪地问道。 邓肯呲牙一笑:“我干嘛要去锯断自己正坐着的树杈?我这么说了他还会带我吗?” 滕跃怔了怔:“难道还真有危险?那……” “这是常识,这可是美国。内华达州有咱们省两个大,人口还不到200万,还没有烟州一半多,你在这片荒漠上走,三天三夜见不到一个人也是可能的。每年这里都有相当多的人神秘失踪,尤其是游客,以后能找到踪迹,哪怕是尸体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这里是全美传说最多的地方,比如这一带,都说最好不要下雪天滑倒,否则会有厄运降临,流传了两百多年的风俗,肯定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你要是滑倒摔伤,几天几夜没人救,不饿死也冻死了。” “不管怎么说,你既然当了警长,肯定是铁了心要住这里了,所以……”滕跃斩钉截铁地说,“我决定也住在这里,让我爸爸给办个绿卡,然后咱们就结婚……” 方恬凛然正视他,滕跃吃了一惊,不敢与之对视。方恬皱了皱眉,含糊地说:“回镇子再说。你马上给你家里打电话,让伯父伯母他们不要担心。” 第十六话 雪天,千万别滑倒(3) 说罢就对着斜坡喊道:“伍德!你再不上来,我就朝坡地下射击了!你知道我有权这么做!我再给你半分钟时间!” 长发少年也有些紧张,喊道:“快点上来!”然后对方恬说:“我保证他没逃跑!” “最好是这样,格拉利斯,你得先让自己的保证有可信性才行。”方恬看看表,“我要下去带他上来,你和蒂姆、宾尼他们老实呆着,不然的话相信你们很清楚,我会让你们三年内只能呆在家里,脚上铐着警报器!邓肯,你帮我盯紧这位中国朋友。查理,跟我下来。” 方恬掏出腰间的枪,示意同伴查理跟在后面掩护,小心翼翼地向斜坡下张望,可搜索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发现胖子伍德的踪影。 “还真跑了?”格拉利斯幸灾乐祸地问,“方警官,怎么大家丢猫丢狗的时候你一下子就找到了,胖子就在眼前,你却看丢了?” 方恬也许是被人揶揄惯了,不置可否,看来在美国当警察不一定是当爷,得有个好脾气。她也总觉得有些不对头,一时也想不出是为什么。倒是滕跃,仍然保持着事外人的直观思维,一下子就发现了恐惧的根源,他颤抖了一下,面色凝重:“恬恬,这……这胖子没跑,现在雪下得挺厚了,你看……这小子留在地上的脚印只走了这么几步,走到那里,你看,到那里就突然没了,凭空消失了……” 方恬只觉得鼻孔里突然插入一股寒气,眼睛有些酸涩,她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以前的办案经验全不顶用。但在这样一个国家里当警察,就算丢猫丢狗也得管到底,何况一个大活人从眼前消失,找到他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没办法,她只有硬着头皮向前靠。 格拉利斯虽然顽劣,可很有些中国少年的“仗义”,他忽然叫道:“警官,你放开我们的铐子,我们一起去找,人多的话找到的可能性就大。” 方恬沉下脸:“都给我回到车子里去,不准出来!你们的车我会派拖车来拉。” 邓肯忽然向远处眺望,并狐疑地问:“警官,你的拖车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的车啦?” 方恬一愣:“什么?应该没这么快吧?再说路就这么一条,拖车要来也得经过我们啊。” “可是……那是我的车呀,”邓肯有些惶恐,“真的,那的确是我的车,我刚才看见了,它在动,但不是驾驶的那种动法,而是被车拖走的样子,直挺挺的……” 按说一遇到不合理的事件,西方人的第一反应就算不认为是外星人作祟,也是大脚怪、吸血鬼、狼人这些家伙在捣乱。唯有滕跃不寒而栗,他很东方式的思维让他想到了鬼魂。方恬见他这个表情,示意他不要乱讲,扰乱大家的情绪,又从车上拖出一把带着瞄准镜的自动步枪来,对着邓肯指的方向看了半天,她确实也看见有车闪过,但转瞬即逝,消失在漫天白雪中,甚至是不是邓肯的车都看不清楚,也许是他看错了呢。 “我们得打电话,召集人手来帮忙。”方恬拿出对讲机,可半天没有人答话。 “信号不好吗?”滕跃觉得那些低成本的美国荒野凶杀电影并非全是胡编乱造,起码信号不好这一条很真实。 “不是,只是没有人回话。而且,”方恬仰望着天穹,“可能是气候遭到破坏了,雪一年比一年大。没人回话也就算了,反正镇上的警力加起来也就是十来人。从这里再跑半个小时就到镇上了,到时候可以动员所有镇民一起找。” 邓肯悻悻地插嘴道:“估计他们多半都在矿场听镇长讲话呢。” 方恬轻蔑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他?他还在做祖先两百年没做完的发财梦呢?他再继续挖下去也挖不到金子。” 邓肯讨好地说:“没错,说不定他再挖就挖到中国了。”接着发现大家的心情都很凄然,只得尴尬地咳嗽着,不再多说。 车重新开动了,余下的五名少年分别乘坐警车和滕跃的别克吉普,腾跃坚持要和方恬坐一辆车,于是另一名警察查理只有开着滕跃的别克吉普,而滕跃坐到了警车副驾驶位置。 “飞镖。”滕跃瞄了一眼后视镜里冷若冰霜的格拉利斯,“你说飞镖,是什么意思?” 方恬头也不回,冷冷地问格拉利斯:“你一看见中国人就问这个吗?有意思吗?” 格拉利斯不作声,紧紧地抿着薄薄的嘴唇。 滕跃讨了个没趣,反正他对用棍子打破自己玻璃的胖子没有任何好感,根本就不会为此难过,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也许跟胖子的失踪有关系呢。” 方恬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警惕地扫视周围,淡淡地说:“没什么,都是镇上一个印第安疯老头讲的,他的祖先是发生故事的矿场里的一名普通矿工。他说这里1859年发现大金矿以后,最早靠金矿发财致富的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怕运送金子的时候被强盗盯上,就雇用了一些枪法不错的西部牛仔来做保镖。后来跟那些劫匪开了几仗,虽然各有伤亡,但总地来说稍微占了上风,那些劫匪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权衡利弊,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过了几年,英国人也给吸引过来了,伦敦来的一个大富翁花巨款购买了一块他自己认为有可能有矿产的地,并把附近要价最高,当然枪法也是最好的牛仔招募到自己麾下,以为可以长红坐收。谁料还没挖出什么来,那些保镖就很快被人杀害了,枪法再好也没用,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清敌人在那儿,或者是枪还没拔出来就先送了命。每个受害人的咽喉、胸腹等要害都中了四角飞镖。给当地的华人苦工看过,说着有可能是东洋人的忍者镖,但那些都是武侠小说的传说而已,而且既不被人发现,又能有这样的准头和力道,在相距甚远的隐秘地方,用冷兵器中的暗器轻易地连续杀死多名快枪手,这只怕不是常人能做到的,甚至不是现实中的武术,只怕在武术之乡中国,也找不出能够对抗火枪的武术家。那伦敦金矿主万分恐慌,又动身去了中国南方,重金礼聘大师作保镖。本来以为很困难才能找到世外高人,可这时候来了一个中国人,相貌平平,他也用暗器,是一种很薄很轻的小刀,不怎么锋利,在中国街头的杂耍艺人行里很常见。起初那伦敦商人半信半疑,但那中国人说,自己要不是妻子快要病死,决不会坏了老祖宗的规矩,拿这个本事吃饭。伦敦金矿主事后也打听了各地的武术界,没有谁听说过这个人,估计是个骗吃骗喝的无名小卒,不由得很后悔,但合约已经签了,也不能毁约。等到了那里,当晚就出事了。那富翁夜晚被巨大的声响惊醒,忙和手下持枪赶出来看。只见那个中国人像是全身都长满了手,叮叮当当地在刹那间发射出几十把小刀,那疯老头的祖先亲眼所见,简直比风还快。激烈的撞击声表明似乎是有人也在向这边扔暗器,只是被那些飞刀挡住了。最终,中国人的眼睛中了一镖,当场被打瞎,惨叫声令人心悸。保镖们都被眼前的惨状惊骇得不能动弹。伦敦金矿主正要转身逃命,却被那中国人一把拉住,说已经解决了。伦敦金矿主和十多个手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大约一里地,这才看到满地都是飞刀深深插着,中间有个身材特别矮小的东方人——一个日本人,背靠大树,全身的要害都被飞刀扎入,有一把竟然砸开了后脑勺,将整个脑袋钉在树干上。这些飞刀居然在被掷出后连续飞行了一里地,然后准确地击中了目标,并余势未衰,造成了如此恐怖的杀伤,的确让人不寒而栗。那中国人伸手问伦敦金矿主要钱,金矿主见他这样厉害,也不敢不给,可当晚中国人就死了,临死前要金矿主把钱寄给患病的妻子。金矿主怕他老家里还有这样的人,不敢不寄,尸体送到法医那里解剖,原来里面的内脏都被震碎了,看来那东洋镖的力道也绝不逊于他的飞刀。自此以后,这个锡林镇的人都开始对中国人敬畏起来,既然不受歧视,中国人也乐于在这里发展,于是数量也就越来越多,这都拜这位仁兄所赐,大家没有忘本,还给他修建了一座石碑呢,你到了镇子上就能看到了……” 第十六话 雪天,千万别滑倒(4) 滕跃听得瞠目结舌,这是他听过的最离奇的故事了,而且这在现实中按照常识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方恬在讲述之前点明了是“疯老头”讲的,可见也是持怀疑态度的,但到最后竟然说有古代唐人为此留下的石碑,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不过也可以理解,就像孙悟空是虚构的,唐僧取经却是真的一样。他忍不住问:“那你说的那个伦敦商人,就是现在镇长的祖先了?” “是啊,你挺聪明的嘛。当初这股机灵劲儿要是用在……” 滕跃连忙打断她:“这事儿也许本来只是个东方保镖来美国护矿的普通故事,为了吸引旅游业所以夸大编造了吧,太荒诞了。” 车子经过了一个破旧的指示牌,上面用古怪的英文字体写着“锡林镇1856”。 两辆车拐进了小镇加油站,那里似乎生意冷淡,看不见一个行人,加上鹅毛纷飞的环境,更显出经济危机的萧瑟肃杀。从加油站往里看,依次是小型的电影播放厅、美发屋、超市、各类小杂货店、工具店,当然也少不了小型饭店——大多数都是中国菜馆,但比国内看上去要干净些,至少没有多少煤油和烟熏的痕迹。 滕跃忽然觉得,并非是看不见一个行人,而是根本就没有人作为行人出门。这雪虽大,但总该有脚印或者凹陷的地方,可眼前一片平坦,就像是整齐地抹了一层奶油。 不知怎么的,他心慌意乱起来,隐约觉得这里有些危险,能劝说方恬回国最好,不能的话也不要呆在这个镇子上。他皱着眉头说:“咱们烟州冬天的雪在北方也算有名,可这里的雪比烟州大多了。” 方恬很了解他,于是正视着他:“你既然这么想家,就不该来。回去吧。” “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不会和你分开。” “这雪没有一个星期不会停。你在这里先住几天吧,等没什么新鲜感了,再送你走。” 方恬将警车停靠在饭店大小的警署门口,对滕跃说:“有一个仓库闲置着,放了些资料但占地方不多,里面还有张空床,平时我执勤的时候一般就在这里睡,你凑合着吧。” 胖子伍德的女友宾尼得到了允许,松开手铐后也跳下车,宾尼是她的外号,因为她胳膊上纹了一只宾尼兔。她长时间没有吸毒,又不敢当着警察的面解馋,只能暂时抽只烟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方恬碍于都是一个镇子的居民,只要不违反原则,也就同意了。雪虽然很大,却很不协调地没有什么风,周围很寂静。 滕跃很想说:“我想跟你住在一起”,但又因为心底对方恬存有一丝敬畏,不敢说出来。正在这时,他背后的雪地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就像是有一条隐藏着的导火索即将烧到了尽头。 滕跃起初没在意,可他敏锐地感觉到车轮下方的雪仿佛在一抖一抖地耸动,滕跃有种强烈的错觉,似乎雪地下面有一只肉眼看不见的鼹鼠在疯狂地掘着。 宾尼也发现了,她向格拉利斯的女友珍充满恐惧地望了一眼,仿佛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随后她一个趔趄,滑倒在地,地面上的厚雪扑哧一声溅起,一下子喷了她一身,随后她呻吟着翻过来,但雪很快淹没了她,随后她短暂地发出一声“啊”,也许这声惨叫会拖得很长,可瞬间就被雪吸走了,整个人似乎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余下的八个人都惊骇莫名,面面相觑。珍想要跳下车跑过去看看,却被格拉利斯一把拉住:“你疯了?下面有东西!” 滕跃震惊地问:“能……能有什么东西呢?” 格拉利斯没好气地骂道:“黄皮猴子给我闭嘴!” 尽管身处险境,但滕跃与他近在咫尺,真的很想一拳揍过去,可方恬很用力“嘘”地一声,让一切又归于沉寂。她示意另一名警员巡视四周,随后掏出手枪,向宾尼消失后的雪地旁指去,并喊道:“马上快跑进屋子里!” 邓肯和几名少年迟疑地下了车,却看到警署二楼的窗帘被拉开,里面的人吼了一嗓子:“快跑进来,千万别滑倒!”然后迅速关上窗,却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从远处直冲向那边的墙壁,随后渐渐消失了。 众人再无犹豫,狂奔过去。滕跃即时是在这样万分火急的情况下仍旧在暗忖:“这么大的雪,只是走路困难,又没有结冰,怎么会这么容易滑倒呢?再说只是滑倒了,就消失了,难道他们这里的传说是真的?这跟方恬讲的那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陡然间,一道冲天的雪光扬起,蒂姆的女友,一个黑白混血女孩猛然滑倒,然后像是被地心巨大的引力吸走,连最后的呼喊都来不及。 方恬也已经知道她不可能活着了,也就不怕伤及她的性命,向那边嘭嘭嘭地射击,但也只是溅起了雪片,没有什么杀伤力。方恬连忙把背后的长枪摘下,向那边猛地放了一发,雪地内登时喷溅出血花,染红了雪的下方,随即将上方的雪映照得分外妖艳。 滕跃身体素质好,已经接近了警署大门和地面相连的几个台阶。但他又犹豫了,固然是担忧方恬的安危,也有点担心那被厚厚的雪覆盖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台阶? “什么鬼玩意儿……”邓肯想大声咒骂,又及时地刹住,他不确定雪中的杀手是专抓滑倒的人,还是听声音。 “快……”滕跃指着警署的窗户,声若蚊足:“我们……一个一个的话总会被……逮住,咱俩练过,可以跳上窗户……” 方恬会意,向后面的人示意了一下,随即一跃而起,奔向窗户。滕跃紧随其后,步伐也与之不一致,避免那雪里的妖魔摸出规律。可身后连续两声“哧溜”的滑倒声,伴随着短促发出并迅速远逝的惨叫,转瞬间又恢复了寂寥和恶寒。 邓肯和格拉利斯总算命大,冲入大门,而大门被雪覆盖的石台阶仿佛在被窝里爬行的小狗,诡异地鼓出一块,只不过终究慢了一步,随即渐渐变平。 与此同时,滕跃也“腾跃”到了窗台,他常年打架,喜欢街头跑酷,身体素质也不逊于方恬,但可能是身体较重,加上心理素质不如冷静的方恬,一脚踏到窗沿时莫名一阵慌乱,没抓稳,一屁股跌倒在雪地里。好在在警校本来就受过专业训练,刚一触地立即将一只脚压下去,随后重新死命一跃,方恬和邓肯连忙拉住他的双手,将他大半个身躯扯上来。 然而当滕跃最后在外面的肢体——那只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揪住——或者确切地讲,是咬住了。滕跃顿时有种悲哀的感觉,仿佛自己是钓鱼的诱饵。他使劲扯,同时回头瞧,这时他几乎失去了挣扎的勇气。 他确信自己没看错,只见一张昆虫的嘴巴正收拢大颚,狠狠地拽着自己的长筒牛皮靴子,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哪怕再加上一个人也不一定能扯过它,但这毕竟不是运动鞋,要解开鞋带就需要时间,那时恐怕这东西早就不耐烦,将自己的腿扯断了。 就在他连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怪物都来不及细想的时候,昆虫的嘴巴里一下顶入了一把猎枪,“嘭”地一声爆响,那怪物背后的甲壳被击穿,爆涌出炙热的豆绿色黏液,恶心地洒在下面的白雪里,顿时溶掉了一层。那怪物嘶嘶地惨叫着,放弃了食物,一头扎进雪里,消失不见。那雪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或者干脆如同水一样。顿时将它的行踪彻底遮掩。 第十六话 雪天,千万别滑倒(5) 滕跃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被汗湿透,甚至要憋出屎来,肚子里存了好多胀气,忍不住连放了几个屁,也不知道是文化风俗不同,还是目前的侧重点不在这里,反正没有人笑或者注意,这倒使得滕跃愈发尴尬。他刚站起来,就觉得脚下一凉,抬起来一瞧,不由得心跳加速,原来那么厚的牛皮靴子,居然被彻底咬穿,要是普通的鞋子,他的脚可能就不在了。 方恬也感到一阵心酸,那豆绿色的黏液既然是怪物的体液,那自己在门外开枪时出现的红色血液自然是蒂姆的女友被击中了……尽管蒂姆的女友最后必然也是怪物的食物,这一枪也算结束了她被生吞活剥的痛苦,但方恬还是深深地内疚。 格拉利斯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失去了女友和所有的朋友,已经出离了愤怒,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目光充溢着悲凉。 “雪地下面是恐怖分子吗?” 方恬愕然:“怎么?到现在你还认为雪下面是人?你难道没有看到那张虫子的嘴吗?难道我们集体出现幻觉了?” 滕跃也愕然:“恬恬,想象力丰富是件好事,可这是现实,科幻和恐怖电影那些东西就算出现在现实也可能会有合理的解释,比如那很有可能是恐怖分子发明的新武器,装成虫子的模样以便制造恐慌。美国导演都太扯了,你来这里才半年,怎么也学会这种思维了?别胡思乱想了!” 邓肯嗫嚅着说:“我……我看雪地下面确实是怪物……” “不,我认为,是变形金刚。”滕跃揶揄地望着他。 格拉利斯冷冷地说:“科幻电影里嘲笑和质疑怪物真实身份的角色往往都是死得最快的,怪物最爱拿这种人当甜点。” “别吵了!”方恬肃然说,“想想吧,恐怖分子再狠毒,也不能用狠毒弥补体力,在雪地里藏着,能把这么多人拖下去?我想说,我们要是把这些非人类的怪物当成人来对待,那我们就已经没命了。” 随后她问屋内一胖一瘦两名三十来岁的警察:“乔治,佩恩,那是什么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也就是下了一阵自学才出现的怪事……一开始大家也都在街上走,我在喝咖啡,也没注意……可人越来越少,一会儿又多了,紧接着,又没人了……后来出现了惨叫,我才注意到了。接着我们订的皮萨来了,送皮萨的就这么走过来,也没事。我们送了口气,他摁了摁门铃,我刚开门,雪地里就涌出来两只螳螂一样的虫足,一下子刺透了他……就像是在用叉子吃牛排,我的上帝!我们连忙锁上门,那东西砸了几下门,就不响了……后来我们这里接到很多报警电话……然后电话线也被扯断了……肖恩去开拖车,也没回来,或许也是被……” 方恬阴沉着脸:“看来我们也不用去搜救伍德了,我们都知道了原因……只是不知道雪地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它们好像还有一定的智力,这就更麻烦了……” 滕跃插口说:“那个……看来你们的老祖先都见过这种东西,要不也不会有不能在雪天滑倒这一说法流传下来……警署里面有枪库吧,大家装备好,再找一辆比较大的车,尝试着冲出去,到拉斯韦加斯,找人帮忙!”他怕警员们不理他,又补充说:“我是你们警长的男朋友,我们要结婚的!我在国内的警校念过书,能够熟练使用枪支!” 格拉利斯似乎总对他有偏见:“你没看到那东西在很深的雪里面潜行吗?子弹对它造不成致命伤害,在你打死它之前,它早就冲到你身边了!” “我们可以试着把门口的雪清扫一下,让它没处藏身!” “你怎么清扫呢?” “用煤……”滕跃理屈词穷,只好说,“好吧,那咱们就等死好了。方恬,你想清楚,等咱们脱险以后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咱们国内下雪天可没有和猪一样大的甲虫和螳螂!” 方恬摇摇头:“你怎么这种时候了还在琢磨这事儿?打起精神多考虑我们的出路吧!回国……还不一定能出这个门呢。”她又思索半晌,说:“我不知道你们都对科普类的读物和电视节目感不感兴趣……在我们哺ru类和恐龙统治地球之前,称霸世界的是巨大的虫类,因为那时候氧气充足,虫类的体积长得都很大……你们听过著名的华裔女学者黎琪的讲座吗?她说要是地球空气中的氧气比例一直和当年一样的话,很有可能虫子会进化成像我们一样的智慧生命,并诞生虫子特有的文明。她还说我们多年用目前已知的最尖端科技探索外星人,之所以毫无头绪固然有多种原因,但很有可能大部分有文明的星球主人,都是虫类……我们哺ru类能进化成为智慧生灵,只怕是宇宙中的异类……” “你是说,它们是外星人?这帮虫子来地球的时候忘记带晚饭了,所以先拿我们垫饥?我有个好主意!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地找到它们的宇宙飞船,然后去它们星球法院告它们一状!”格拉利斯冷笑着问。滕跃很不喜欢自己的女友被这样诘难,可他在心底居然和格拉利斯有着相似的疑问。 方恬没理会他,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能想到这一步就不错了,对乔治说:“去武器库把枪都拿出来,给这小子一把,他在中国也是警察。” 滕跃除了在警校打过靶之外,也没有经历过任何实战,警校内用的枪也都是旧货,摸到崭新的武器后心情格外激动,熟练地拉枪栓,随口问道:“你们这里难道每年都会发生这种事?” “头一回,头一回!” 滕跃看邓肯也不是很自信的表情,又问:“那你就好好想想,今年镇上发生了什么跟去年不一样的事儿,以至于导致了这种怪事的发生?” “不是头一回!早在一百六十多年前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 这声音很陌生,起码刚才没有听到过。众人扭头一瞧,只见一个仍旧保持电影上古老装扮的印第安老头从洗手间推门出来,年龄大约已近耄耋,满脸的皱纹如同干涸大地上的裂纹。他身材魁梧,很容易让人猜测军人是否是他年轻时的职业。 “马库斯,你又因为什么事儿进来了?”方恬吃了一惊。 “年轻人,我是镇上的活化石,你对我应该尊称一声先生。我给来本镇参观旧矿山的游客们讲讲本地历史,有什么不对吗?” 佩恩对方恬悄声说:“这个老骗子又拿那些老掉牙的传说不断地讲,还给人算运气,骗了很多游客的钱……你走了以后人家告上门来,我们才把他关起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小伙子,我耳朵不聋,你别鬼鬼祟祟的,我一没有抢,二没有偷,是那些人主动给我钱的!运气这个东西是随时会发生变化的,他们要是不给我钱,恐怕运气就会更差……你抓我,就该把全世界的股票分析师全抓起来,他们骗了十亿人……” 滕跃情不自禁地追问:“老先生,能问问刚才你说的‘一百六十多年前发生的事’吗?你是指这雪地里的怪物在那时出现过?” “嗯,当然,是我的曾曾曾祖父说的。” “你们家祖传骗子……”方恬喝止乔治,“听他说完。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需要更多相关的情报。” 第十六话 雪天,千万别滑倒(6) “那些雪地里的怪物,在它们看来,我们才是怪物呢……”印第安老头拿着咖啡壶给自己填满,慢悠悠地说,“要追忆起来,我的曾曾曾祖父——直接说我的祖先吧,他曾经还给镇长的老祖宗‘老约克;打过工呢。当时他也只有十五六岁。老约克雇用了不少保镖,其中有个中国人,面黄肌瘦,成天对着老婆的画像流泪,不熟悉的人可能会瞧不起他,但这人实在是个冷兵器专家,尤其是当他手里哪怕仅仅有一小块石头的时候,就注定他身边十平方米之内的人没有机会向他出枪。在一个夜晚,我祖先亲眼见过那人动手,和一个日本人打得两败俱伤,当晚就死了。老约克也算有良心,按地址给中国人的妻子寄了一笔钱,但久久没有回音,后来他听远在东方做生意的朋友打探说,那中国人的全家都被杀害,墙壁上还用血写着‘行私者格毙’,听当地人解释说,意思大概是不听上面指挥,私自行动者杀无赦。看来他是属于某个神秘组织,只不过因为老婆染了重病,不得已去当了保镖,但也不至于就该杀呀,难道这个组织极端仇视外国人?这也有可能,在中国,仇视外国人的人可不少。老约克知道了这事也就是为此深表同情,可没过几天,来了三十多个中国人,直接到了他的矿上。你们要知道,那阵子旧金山刚出现淘金热,这才通了火车,等进了内地的犹他州(当时内华达隶属于犹他),到处是荒漠沙海,骑着好马也要走上半个月。可这些人似乎就是走来的,一律带着锋利的冷兵刃。 “老约克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害怕,以前他仗着有几十条枪的护矿队,也骄横了一阵,但经过那件事之后,也老实多了。领头的中国人自称姓安山,好像是个化名吧,中国人的模样都差不多,但这人特别有气势,一看就比高他一个头的白人还威猛得多。安山态度强硬地要求老约克带着他的护矿队和工人数百人全部撤离,矿口堵上。老约克以为他们是想用在这里死去的中国人为由头敲诈自己一笔钱,或者想平分矿山利益,起初不肯答应。可那安山说要是不答应,就把所有人杀个干净。那些保镖各个都是获过重刑的流放犯或者退役军人,一听这话都冒火了,他们都是拔枪速射的高手,但还没等摸到枪柄,安山身边的一个很不起眼的手下就立即将最前面七八个人踢趴下。安山忽然一脚踢翻了桌上的一盆洗脸水,接着摊开一只手,手掌一接,那水泼到手掌上,立即在掌心旋转,越转越实,最后竟而凝聚成一个冰球,随手一扔,炸裂开来,后面凡是举枪的人都是连人带手中的枪都变成了冰坨……” “等等!”滕跃伸出手,问:“这位老丈,您知道金庸么?” 马库斯一怔:“知道啊,你们中国人的大仲马。” “您看过他写的《笑傲江湖》么?” “看过啊,虽然文化差异让我不能理解……” “您知道左冷禅的得意绝技是啥?” “知道啊,叫寒冰掌(注:原著为寒冰绵掌)。” “是啊!”滕跃冷笑道,“你这个老骗子!以后找一本不出名的武侠小说再接着编吧!” 马库斯宽厚地笑笑:“我的确看过武侠小说,但并不是用来杜撰我祖先见闻的基础。可以说,你们中国人的武侠小说也许在你们自己的文化圈子里面流行,但我们是不爱看的,就像你们也不会爱看莎士比亚。可我正是因为听了祖先传下来的故事,才对中国人的武术产生了兴趣,到处搜寻这些书来看。年轻人,我还没有讲完呢。” 滕跃点头:“忽悠,接着忽悠。” “那安山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掌则烧得通红,随手在盆子里剩余的水中一浸,那些水发出‘滋滋’声,迅速蒸腾成了热气,消散在空中,连盆子都被烧穿了一个大洞,下面的桌子如同被扔进炉子里点燃一样,都变成了黑乎乎的焦炭。众人都看呆了,这样的手掌要是拍到人身上,还不得皮焦肉烂?久久不能言语,都低着头,害怕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安山说,我可不是开玩笑,我要杀你们这几百号人,用不着十分钟,只不过我吃素菜,不爱多杀生,不肯随便取人性命,希望你们知难而退。老约克见到这样的场景,哪能继续顽抗?也就一切照办。谁料到了停工的当天晚上,又一群欧洲来的白人找了过来,他们既不是游客也不是掘金人,更不是流lang汉或者退伍军人,他们要求老约克把矿继续开下去,必要的话还可以提供资金和技术的支持,出了什么事他们负责。老约克就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可那些中国人见到白人来了,居然有些忌惮,悄无声息地离开镇子了。过了没多久,那帮中国人又回来了,这次回来的可不光他们自己,还有数量差不多的一群阿拉伯人,一群非洲黑人,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印第安人,然而我的祖先见到同样是印第安人,上去亲切交谈,人家却不理他,我的祖先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是哪个部落,只觉得是一个部落大联盟,说什么话的都有。其实,老约克的矿场也有华人猪仔和黑奴,但与此相同,华人说那群中国人也是南腔北调来自中国各个地方,其中还有几个东南亚人、日本人和韩国人。而黑奴也说,那群非洲人几乎包括了非洲各地的黑人。这样一来,这四群人组成了联盟,态度再度强硬起来。我的祖先回忆说,虽然这四伙人之间也有小摩擦,可也有共同目标,仍然是同一利益集团,而支持老约克的白人虽然式微,却毫无惧色,他们还带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机器,上面架着能够旋转的连发枪筒,火力强大(公元1883年后机关枪才被发明,之前都是一捆枪绑在一起),双方人数加在一起有两百多人,谁都不肯让步,剑拔弩张,直接就动武了。老约克他们都猜想矿井下面必然血肉横飞,谁也不敢下去瞧。然而就在这时,矿场突然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震动范围很广,整个矿都塌方了,烟尘滚滚。直到一整天过去后,人们才敢下去看,很快发现了不少尸体,但数量不对,有些尸体不见了,也许还没有死,也许是找不到了,比如那个安山……自此以后,这一带的雪就特别大了。当年冬天,雪大到遮天蔽日,没有阳光时,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怪物,它们从地底下爬出,专门隐匿在雪中觅食,吃掉了不少人……” 他陡然间说完了,又开始神神道道地念他的印第安咒语,神情重新变回了痴痴呆呆的样子。先别管他的话是真是假,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建设性的解决办法。 格拉利斯面色惨然:“方警官,电话既然打不通,我想回家看看妈妈爸爸怎么样?”他家境贫困,父亲是个瘫子,需要母亲照顾。 方恬坚决地摇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你出去必死无疑。你好好带在这里就不会有事,不然我对不起你父母!”她又嗔怪地对滕跃说:“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送死!” 滕跃心里一阵温暖:“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没有。”方恬的脸皮在她的警察生涯中早就锻炼出来了,不会因此而窘迫。 “那……我的岳父岳母……” 方恬黯淡地说:“没办法。等出了太阳,雪融化了之后再说吧。这是唯一的办法。” 乔治插口说:“这种雪在咱们这里得下半个月。这里可没多少吃的,埃维尔开的超市距离这里不过一百步……” 第十六话 雪天,千万别滑倒(7) 方恬狠了狠心,朗声说道:“我记得仓库有一套用于在深山搜救失踪攀登爱好者的器具,里面有根很结实的绳索。我和滕跃试着爬到屋顶上,然后跳到超市的房檐上,用它套住超市屋顶的坚硬突起部分,打个结实的结,做一条空中绳索。我和滕跃受到过这种训练,从绳子上挂着爬过去不成问题。乔治、查理、佩恩、格拉利斯、邓肯,你们五个就留在这里……” “我们也可以爬!”格拉利斯倒不是出于高尚,他觉得在这里守着武器也是个死,还不如守着食物,耗尽之后再死也比现在强。 “你们不行。你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光爬屋顶都有可能滑下来。况且这条绳子的承重极限,我们并不清楚。等到我弄好了绳子,你们从窗口斜着朝超市的大门开枪,注意别伤着人,也要小心窗户下面雪地里的动静。等超市的人注意到我们,你们就大声喊,让他们弄一个篮筐,装满食物,从绳索上滑行下来,滕跃在屋顶接住。我们也在篮子里放上几把枪支,让他们保护自己,也是保护我们大家共同的食物来源。各位看怎么样?” 大家纷纷附议:“是个办法!也只能这么做了。” 两人一人一把枪背在身上,提着装着两支手枪的篮子蹑手蹑脚上了顶层。好在两人当年的训练很有效,功夫都没有搁下(只不过一个当警察一个靠打架来维持熟练程度),三年过去了,两人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携手。 方恬身材颀长,却只有九十五斤,故而示意滕跃还是由自己来爬。她四肢并用地倒挂着,缓缓地向前移动。为了减轻重量,自己的长枪交给了滕跃,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了一把手枪插在腰间,以便顺手快速向雪地里骤然出现的怪物进行有效射击。 她移动到绳子中央,这是最险的时候,绳子被她的整个身躯坠下,距离地面只有两米五左右,要是突然有个怪物体积巨大或者跳跃力达到一定程度,突然冲出把它咬下来也是没问题的,手枪需要连射几次才有可能打死它,但那时候它有可能已经吃着自己了。好在她行动轻盈,一直没弄出什么响声。 偏偏在这时,一只挺大的鸟飞了过来,随后落到距离她不远的绳索另一端,并怪叫几声。方恬心理素质再好也不由得紧张,怕它碍事,伸手虚张声势地挥舞了几下,可那鸟大概是看出了她的虚弱,不但不飞走,反而向它一路啄过来,马上就要点到她的手指头。滕跃看得心焦,打算射击,但方恬偏偏遮住了那只鸟,自己许久没有开枪,很难说会不会伤到方恬。那鸟似乎看出了端倪,很得意地继续大叫,在空旷无人的雪地里尤其吵闹。 眼见那鸟飞到了方恬的手指边,就要低头啄下来,方恬绝望得脑海一片混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扑哧”一声轻响,那鸟陡然又是一声怪叫,好像是死前的悲鸣,随后身躯洒出一片血花,坠落雪地。 什么东西很轻,却也很有力度地击落了它!滕跃反应机警,四下环顾,却看不到任何可疑之处。是谁开了枪吗?声音很轻,莫非是带有消音器的枪?但眼前旷野雪白,没有任何人或者其他动物的踪迹。出手的人是好意,这毋庸置疑,可究竟是谁出手,救了方恬的命呢? 而方恬则看着那只鸟,它落地的一瞬间又滑了一跤——鸟儿居然也会滑倒,听着不可思议但那分明就是滑倒的姿势,像极了一个瘦弱的侏儒。而雪地也在同时破开,一只银白色的鱼头浮了上来,估计光那头部就有半米大小,像是常见的鲤鱼或者鲈鱼,一口将鸟生吞入嘴,随后以原来出现的姿势倒退回雪地里,消逝不见,雪地像是从来没有裂开一般。这到底是什么生物?要不是鸟被不明东西击落,现在在那巨鱼嘴里被咀嚼的就是她了,想到这里浑身一阵颤抖,还有些恶心。 方恬定了定神,爬到超市的房顶上,滕跃虽重,但胆子稍大,动作也快,很快也爬了过去。两人在屋顶又是一阵不知所措,要是跳下去必然会落到台阶上,台阶上全是白雪,可谁能保证白雪下面现在仍然是台阶呢?方恬在这熟悉的台阶上走了半年多,此刻也不敢确定,只觉得白雪的上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纯白的积雪第一次让她产生厌恶的感觉。 滕跃用绳子绑住自己,又把绳子的那端固定好,两只脚让方恬抓着,倒挂下来,轻轻地砸门,只听里面一阵惊呼,看来都被吓怕了。直到里面的人发现这是人手,才凑过去看。但没有立即开门,里面的人似乎经过一番争吵,才将门打开。 方恬和滕跃跳下来,快速跑进去,门随后快速闭合,却在那一瞬“啪啦”一声,挤断了一只知了一样的翅膀,但根据这翅膀的尺寸,可知那知了足有一条狗大小。 超市里面有二十七八个人,都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架子上的食物,也不管合不合口味,看上去就像是战后的难民领到了救济品一般可怜。 滕跃惊魂未定,这才看到开门的女人是一个亚裔妇女,又瘦又矮,眼睛本来就不小,在瘦小的脸庞上更显得大,却看不出具体年龄,只觉得仍是个年轻女子。方恬大喜,叫了声“妈妈”,便扑在那女人身上。滕跃慢慢稳定情绪,才想起这女人是谁,结结巴巴地说:“伯……伯母你好……” 方恬说道:“妈,这是我以前的男友滕跃,他来这里玩几天就走。”滕跃刚要反驳,方恬的声音却又变得慌乱起来:“妈……爸爸,爸爸呢?” “你爸爸……他……”方母摇摇头,竭力地掩饰着刻骨的痛楚,可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让滕跃肃然起敬。 方恬虽然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但骤然听到,也失声痛哭起来,感到天昏地暗,无力地扶着滕跃的肩膀。滕跃一阵心酸,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天色已经暗下,方恬被激烈的争吵声再度带回现实。 “你们不能再这么吃了,要做统一的分配!”方母严厉地说着,俨然一位领袖般肃穆庄重。方恬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在她的记忆中,母亲一直是鹤声细气,慈祥和蔼的小女人。她又联想到了父亲,再次哭起来。 “你管我们?你自己就是个外来户!”一个黑人不满地回敬。 “就是!说不定就是你们这些黄皮猴子把怪物引来的!”另一人也跟着相应和,那人正是超市的主人埃维尔。 方恬虽然有丧父之痛,却仍然不允许别人欺侮母亲,站起来喝道:“你们干什么欺负我妈妈?我妈妈有说错吗?只有统一分配才能最大限度地支撑这个集体!” “谁跟你是一个集体……”大家的声音小了些,因为她毕竟是警长,可有一股不安的无声抗议在极其不健康地蔓延。 方恬这才想起要给警署里面的人带点食物,便把篮子里的枪倒出来,说:“有持枪证并且枪法好的人上来领枪!”随后将枪顺手放到柜台,又从架子上取下几盒饼干。 第十六话 雪天,千万别滑倒(8) “你干什么?”一个穿背带裤的大胖子义愤填膺地问,“你妈妈不让我们多吃,可你就能随便拿,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你是警长就能以权谋私?在这个非常时期,这种行为尤其可耻!” “我没有以权谋私,”方恬义正词严地据理力争,“我们警署还有好几个人在挨饿,大家都是一个镇子的,给他们带点吃的有错吗?” “我们本来就很多人了,食物已经不够分了,谁还邀请你们来了吗?食物究竟怎么分配,应该投票决定才是!”那人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漂亮,愈发得意洋洋。显然大家都倾向于他这种说法,要是投票的话,结果虽然公正,却并不正确。 方母开口了:“这里的食物储备很丰富,足够我们三十个人吃上三个多月,可镇上还有好多人家被困,哪家不需要吃的呢?你们只不过是偶尔进入超市躲避罢了,少数人又有什么权力占据食物却不分配给所有人呢?” “别跟我扯大道理,反正你别想,”那大胖子狂妄地说,“你女儿不是警察吗?不是有枪吗?有本事一枪打死我呀?但是想要从这里带走一粒饼干渣,伙计们,你们答应不?” 他的话引起了最少二十人的齐声附和,形势变得愈发严峻复杂了。 正当大家纠缠不休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众多熟悉的声音,发出绝望的嚎叫。当滕跃判断出那居然是警署内发出的,外面又是一阵房屋被冲撞坍塌的声响,在寂寥无人的雪天中显得格外瘆人。 方恬听出那是几位警官和邓肯、格拉利斯以及老马库斯濒死的呼喊,心里蓦然一阵剧痛,端着长枪就要冲出去,滕跃骤然一扑,死命将她抱住。方恬丧父之痛如同刀割,本来就心如死灰,毫不犹豫,啪啦啪啦连续抽了滕跃五六个耳光,滕跃先是一愣,随后很坦然地受着。方恬在警校练过擒拿,到美国也学过一阵业余跆拳道,手劲不小,滕跃的鼻子被砸出了血,暖暖地淌到人中,顺进嘴巴里,一阵咸涩。方恬哭着喊:“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滕跃慢慢试着抱住她,她居然也没有反抗。 滕跃喃喃地说:“我会保护你的……我要和你同生共死……” 方母看在眼里,隐隐有种赞许和宽慰。 其余人却不那么镇定,本来很嚣张的大胖子战战兢兢地问:“刚才……刚才那是什么……?警署再小也是栋两层房子,怎么会……?” 那个鄙夷外来户的黑人接口自我安慰说:“是啊!那些怪物不是只能在雪地里移动吗?” 方母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也许是母兽被挖出来了……安德烈这个养的!”她抬起头,朗声对大家说:“各位!安德烈镇长获得政府许可,想重新开启当初被填平的旧矿,这些怪物就是从矿井深处几百米下钻出来的!”她声音不大,也许是怕外面的怪物循声而来,但这声音却压倒了所有的喧嚣鼓噪,清晰地刺入大家的耳膜。 大家当然不会相信外来户的话,更重要的是镇长集结了镇上绝大多数镇民的资金入股投产,在产生效益之前,大家都不愿钱打了水漂。 但这话引起了其他一些比较贫困的人家的恐慌,他们家里唯一的壮年男人都被安德烈煽动,到矿场签约做工,挣一份力气钱,如果怪物是从矿井中来,那他们岂不是危险了?登时就有好几个中年妇女掩面而泣。 滕跃怕这些杂乱的声音引起雪中怪物的注意,想要提醒大家小声点,却陡然间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不稳,他练过功夫,总算没有跌倒,只是抱着方恬牢牢倚住墙壁,而剩余的人都是四脚朝天,或者撞翻了货物架。这样的冲击自然引发了更尖锐的叫声,随即外面那庞然大物被刺激,更加亢奋地接二连三地猛烈撞击。 这时滕跃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头的疑问才真正成形,本来就令他感到古怪的方母如同钉在地板上,纹丝不动。她转而对滕跃简单明了地说:“照顾好她,给她幸福……” 也就在此时,外面正对着的一辆越野车竟然玩具般被雪里生出的一股大力掀翻,在空中完整地转了一圈才重重落地。滕跃大惊失色,隐约也能估摸得出这怪物的身躯之巨。越野车翻倒的地方是一个小花坛,花坛的石栏已经被撞裂。滕跃忽然看到,那花坛中央是一个三四米高的石雕,那是一个清朝车夫打扮的普通男人,形容枯槁瘦弱,只是一双眸子仿佛不是石刻,似乎闪烁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怒光,两只手各执着一把精致的小刀,仿若随时都能爆射出去。这石雕栩栩如生,而且尽管身在西方,却绝不是欧美风格,而是纯正的“古代中国制造”。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使用暗器的东方保镖?最令人惊异的是,石雕上空即便飘着雪花,石雕本身却没有一丝白色,甚至周遭的花坛也是如此,难道这个传说中的中国人显灵了? 他还没想清楚,如同纸糊的大门被劈面撞开,雪花被大风凶悍地刮了进来,大家都被这种炫目的白刺得睁不开眼睛。而滕跃和方恬也仅仅能看到白光中有个孱弱的女人影子,双手举起,霎时便射出了几十只黑色的小物体,后劲绵长,愈来愈多…… 空荡荡的大门外骤然扬起冲天的雪花,厚厚的积雪像面板上的面粉一样扑腾起来,然后自下面传来一声地狱般的怪吼,门框崩裂,碎片四溅,一个难以形容的庞然大物拱了进来,从纯白中涌起一大片斑驳的黑色。虽然没有看到它的整个轮廓,但可以肯定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或者地狱里才有的邪物,只不过它是大家从没有见过的生物,如同蝙蝠、蜻蜓和鱼的组合,而脸却类似丑陋的鳄鱼或者巨蜥,前端又有一双像极了螃蟹或者龙虾的巨螯。它的两根颀长如龙须般前端却细如牙签的触角仍旧在羸弱地颤抖着,最尖端各有一孔,只怕是在雪地里这触角不容易被发现,刺穿雪面供给呼吸,又可以测量地面振幅,将人或者其他生物绊倒。更奇的是,它有着鱼一样的鳃,正在一张一合,而蝗虫一样柔软,有着恶心孔眼的腹部也在微微蠕动,它的多种呼吸渠道说明地下深处也有可能有含氧量极为稳定和丰富的地带,甚至还有广袤的地下水分布。那腹部正恶心地流着浓黄的体液,滕跃这才看到它的全身都钉满了各种锋利的小刀和飞镖,数量居然有近百把之多,也许是因为速度过快,刀身都呈现出温热的红色,像炙烤过一样冒着森森白气,怪不得能插入这样坚固的躯壳中。 方恬像是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蓦然涌上一股恐惧:“妈……妈妈,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母痛楚地摇摇头,黯然说:“恬恬,妈妈没有办法给你普通人的生活……我要说的你可能一句也听不懂,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你将来要是机缘巧合遇到我们的人,也许就会明白一切,现在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听我说……一百六十八年前,我爱上了师兄阿烨。但阿烨比我大十多岁,也有了老婆,他很爱老婆,只把我当小妹妹看,让我心如刀割……我爸爸是阿烨的师父,也是组织里四位最有权势的干部之一,他希望我能嫁给会长的干儿子安猛,以便巩固权势,阿烨虽然是他的爱徒,怎么说也是穷苦出身,要是把我许配给他,我们时家就得不到任何好处,也许还会被其余三个家族排挤,更何况他也有了家室。安会长练功走火,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认了很多同类当干儿子,有的仅仅比他年轻一丁点,只为了巩固他的权势,每次组织里的大事表面是长老会一起商量,可最终也是他说了算,他的干儿子们都特别维护他,因此他也就特别溺爱这群心腹。我愈发思念阿烨,要是不能和他过这比普通人漫长许多的人生,那我还不如死掉算了。安猛不学无术,形貌猥琐,举止龌龊,本事没学到安会长的十分之一,却仗着权势无法无天,谁都讨厌他,这就更加深了我的信念。安家逼死老会长,赶走张氏夫妇夺权后,大力发展势力,不再拜宁祖师,对传统道德规范甚疏,教徒们多半行事怪癖邪异,随手杀几个人,也不以为意,更别说我嫉妒心强,由爱生恨,一时猪油蒙了心,下了剧毒暗害阿烨的妻子。谁料阿烨找到我,说知道是我干的,但不怪我,可他迫不得已,要打破祖宗的规矩,远渡重洋靠这身禁用的本事赚钱为妻子治病。我本来是想要威胁他,哪怕娶了我做小,我也会给他解药,谁知道他偏偏不求我,却说要原谅我,那真比杀了我还难受。我们的毒药是全统祖传下来的,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并无多大作用,但对普通人来说,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他要出卖自己不该显露的超人本事,去西方赚钱买西药,这就已经犯下祖宗忌讳。我留不住他,只能睁着眼瞧着他走。安猛却嫉妒成狂,将全统早不放在眼里的祖宗规法拿来说事,说要惩罚叛徒。本来我已经心中惭愧,只盼望会长不会相信安猛的一面之词。可会长假公济私,居然杀光了阿烨的家眷。我从此恨死我自己,也恨安猛入骨。会长竟然还不罢休,决定要率领四大长老,亲自到美国惩罚叛徒。这时候我才隐约感觉,这恐怕不单单是惩罚叛逆这么简单,而且我也打探到了,他在这之前,曾派了一个东瀛忍术家去一个西部小镇锡林镇,动机不明,而阿烨也因此死去,我深受打击,痛不欲生。果然,我们的大对头钢谷制造机器需要的特殊金属,在锡林镇被发掘的金矿中找到,原来锡林镇所在地曾在上万年前被陨石击中,陨石里面带有地面上从没有过的珍稀金属,正是钢谷科研所用材料的基础,要是真被他们全部找到,进行仿制合成,大量制造战斗兵器,五门相互制约的动态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所以会长决定联合另外的三门,组成联盟,共同对付钢谷,制止他们的开采,最重要的是他有更大的野心,想要做四门盟主,进而压制钢谷的查尔?文瑞森。双方本来僵持不下,但钢谷毕竟原本和我们同宗,炼金、修气、幻术、通灵和驭兽原本就是一体,比如表演幻术也需要一定的修气功底,而炼金的钢谷大量使用的火药,却是修气一门的东晋葛洪发明,直到盛唐时期,宁祖师正式开创全统,修气一派才不再与外界四门交流,以免他们学去本门独秘。这样硬生生拆开成为五份,以至于相互之间不能互助,一直固步自封,难以向前发展。直到大航海时代开始,钢谷大量放债与鼓动殖民,几百倍几千倍地回收利润,凭借全球第一债主的地位开展工业革命,迅速在近代崛起,成为能与四门总和抗衡的力量,我们才被迫开始专门对付他们。谁料事情没那么简单,矿场内竟然有我们五门的共同敌人,让我们震惊万分……” 第十六话 雪天,千万别滑倒(9) 滕跃忍不住插口:“共同敌人,是指这些怪物?” 方母不置可否,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我们都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因为我们内部流传了数千年的常识告诉我们,这些怪物因为触怒了造物主的忌讳,早就被封印在地底了,地面上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全球变暖,冰山融化,气候异常,火山爆发,海啸雪灾……”滕跃又按捺不住了,“所以史前怪物也有可能从地底爬出啊……” “你说的对,迟早有一天,地面上的主人太贪图地下的矿藏,就有可能把地下的主人唤醒。”方母居然回答了他,“但镇上这些怪物,虽然也是地底怪物的同类。却不是因为这样出现的。我们在矿场打算与钢谷决战,钢谷成员的单打独斗能力相对差劲,但他们有着人形作战机器,可以核对身份简易操控,要不是为了保护下面同样先进的巨大挖掘机器,早就全部拿上来对付我们了。安会长的‘冰焰神罡’还没有质的突破,尚欠火候,却也不管不顾,把四大长老都带过去,而钢谷的架势,显然这些平时见不着、拿到当今社会也仍旧先进的机器也是他们的全部家底。正要开仗,地下传来了极大的轰鸣,随即我们所站的地面坍塌出了一个极大的洞穴。我们这才看出,这是一个掩埋了许久的金属房间,看样子是个简易逃生舱,却不知道比我们现在的科技先进多少倍,不说那些神秘的符号和尚未熄灭的立体全方位残像,就说那些金属墙壁,经过这样久远的年代,竟然还是没有被腐蚀,这根本不是地球上的物质。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破碎的类玻璃物质,但要结实许多,我们来到第二个大堂,发现那里耸立着不少大小不一的类玻璃器皿,大的足有十多米,还有的保存完整,泡着巨型蜈蚣或者蝴蝶标本,看上去像是古人泡的药酒和虫酒一样,看来那些怪物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我们隐约能察觉,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陨石,很有可能是某个巨大飞船的残片。钢谷的首脑查尔?文瑞森则欣喜若狂,一向冷静如铁的脸骤然变色,大喊着‘终于找到失落的部分了!这是最重要的部分啊!’我们则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安会长觉得不妙,就要去阻拦查尔?文瑞森。查尔?文瑞森的格斗能力不行,却因为生下来就是残疾激发了大脑活力,后天用精妙的发明重装了金属四肢,并不断地更新换代,也有强大的毁灭力量,安会长的功夫未有大成,一时竟然落了下风。其余三人都盼着他俩斗得两败俱伤,以便坐收渔利,都冷笑着看热闹。等查尔?文瑞森第一个冲进去,内室又自动关上,安会长的手能开山裂石,却怎么也推不动,大门甚至丝毫无损,连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看来这里的确古怪,不能力取,于是安会长只等着在门口全力一击,致他死命。可查尔?文瑞森狂呼一声,惨叫连连,我们都赶上来,凑到大门圆孔上看,见他满脸是血,一只眼珠子瞎掉了。安会长见宿敌大大受伤,本来应该高兴,可他也害怕起来,生恐里面有什么能威胁所有人的物事。而随后我们发现,他居然把自己的眼珠子掐在手里,原来是他自己弄瞎了自己,而且还非常兴奋的表情,莫不是疯了?我们很想知道究竟,但圆孔太小,查尔?文瑞森又偏偏继续向里,我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随后又是一声惨叫,听上去倒不是有多么疼痛,反倒是充满了绝望,我们更是骇然,难道这家伙又弄瞎了自己的另一只眼?他这样自虐,除非是有更大的好处。白新月的领袖小萨拉丁忽然说:‘难道……里面有那东西……?’安会长似乎也明白了,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说:我早该想到了!他一开始不愿意全力施为,只怕内力损耗太大,万一精疲力竭就有可能遭遇黑手。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拔出‘惊绝斩’,这是他欺师灭祖得逞后从上任会长那里强取的兵器,唐代宁祖师用造物主的稀有金属混合其他金属铸造了两把神器,惊绝斩就是其中一把。但即便是这样吹毛短发挥金如泥的兵刃,也只是在大门上砍出几个浅薄的伤口而已。他命令不了所有人,但可以命令全统的会员,这次带来的三十多人包括四大长老和功力最深的得力干将,安会长要求我们聚集毕生功力,全部凝聚在这门上,炸开这门。白新月、自然之子和众神的戒指三门会长都打算坐享其成,安会长虽怒,也没有办法,似乎里面那东西对自己最有用,实则是他的野心最大,其余三门只想要保全自己,并看着它门灭亡,而安会长和查尔那瞎子都有成为五门总长的野心。成为五门总长之后,只怕安会长会大力发展武学,摒弃其他四门所学,并视之敝屣左道,严令永远不准学习而必将失传,让修气一门独大。而查尔只怕不至于此,果然,两年之后,他趁着美军首次敲开日本国门之际,收服了本来属于全统的东瀛修气分支,收为己用。自此全统也再没了东瀛一支。将来,他会假惺惺地将五门合一,以共同治理为名,学会五种技能,随后将地球的科技推向电子和金属的巅峰,接着向地底那些虽然有野心,但并没有真正入侵我们的地下一族发动全面攻击,然后从形式上统一整个母星……” 滕跃听得快屏住了呼吸,要是按照平日,他一定会冷嘲热讽一番,可现在他清楚,这些话在这样凌乱的现场是很难编出的,可这些又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历史? “骤然间,发生了谁也想不到的突变——只听里面冷笑一声说:‘白痴!你们来晚了!’随后听到一阵急促的行进,接着就再也听不到了。我们没想到这个神秘的大房间还有其他的出口,都愣了半天。半晌才想起,于是大家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入口,而显然说‘白痴’的人已经离开了,大家也逮不到他,可以显见两点;一是那人狡猾之极,自忖不是这一大群人的对手,不能久留,二是他本身居然是这里的熟人,对这里的环境异常熟悉,而行踪这样诡秘,可见也不是这里的原主人——当然不是了,这里的原主人早就不会存在了。等我们进入到内室,发现查尔?文瑞森居然笔直地站在那里,仍旧是只瞎了一只右眼,眼珠在他手里攥着,眼袋淌下一道血线,早已凝固发黑,我们这种人伤口愈合能力很强,查尔的眼睛已经不在流血,只是空荡荡的,加上另一只眼充满仇恨地望向远方,更显得无比骇人。安会长假惺惺地安慰他,让他好好休息。而查尔则阴冷地笑着,也不说什么。手下人见他除了自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就簇拥着他离开。后来我听说他制作了一只精密无比的电子眼珠嵌在眼眶里,有扫描热能、探测方位、夜视等等很多先进功能,所以后来大家都管他叫‘瞎子’。正在这时,忽然我们感到天塌地陷,整个房间剧烈地震颤。大家都怒视瞎子,因为他除了带有各类复杂机器,还有大量的先进炸药,能够进行简单的裂变聚变,足够毁灭一个那个年代的大城市。但无论怎么先进,那时候没有电脑,无论如何都是通过人力计算出来的定时,也许真的会出现些许偏差。瞎子自知理亏,骂手下说;‘你们想连我也害死?怎么这么快就爆炸了?’大伙一听更怒,这不就是自承要害死大伙独吞稀有金属么?谁料手下很冤屈地说,定时经过了几百次计算,绝无这么大的偏差。安会长才陡然想到,莫非是……那个神秘的熟客?他不但独吞了东西,还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正在这时,爆炸声阵阵,看样子真是无法挽救了。大家都争相逃命,其余三门都厚着脸皮跟着瞎子,因为这时候什么本事都不顶事,还是先进的机器能够保命。安会长有跟瞎子争雄天下之心,自尊心让他不能容忍受他人之庇,于是坚决要自寻生路。爆炸越来越剧烈,眼见着要把整个镇子埋没,这时候我爹竟然全然不顾我的生死,用自己的躯体护着安会长逃出地面。我当时心灰意冷,想到父亲为了表示忠诚竟然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只图安会长的信任,安会长虽然占着宝座不愿让位,但说不定在当上五门总长后会将下一任会长职务传给他,因此他们的利益相同。我只觉得对不起阿烨,一心求死。可谁也没想到,包括我自己,都忘了我们所在的这个特殊的房间无比结实,是绝不可能被人类的炸药炸毁的。他们四散奔逃,却偏偏忘记原本的位置是最安全的。等爆炸声渐渐消失后,我才重新回到地面,矿场上有不少尸体,但各方的大头目都不在其中,可见是都保住了命。安会长连自己心爱的惊绝斩都遗忘了,可见他的逃跑是如何的仓皇狼狈。我为了弥补心中愧疚,就组织那些华人苦工雕刻这个石像,算作纪念我心中唯一的爱……阿烨。我从此隐姓埋名,每隔二十年就换住所,甚至到不同的国家,直到去年才重新回去居住,因为阿烨虽然不在了,总是死在那里,我也想住在那里,于是就和现在的丈夫、女儿一起回去。即便照相技术逐渐成熟起来,但只要时隔接近二百年,纵然在当年的照片里找到现在活人的熟悉形象,那也可以解释为巧合而已,普通人不知道我能活这么久,也绝不会相信我们是同一人。我们这种人长成成人后,模样就不再变化,直到结婚生育。因为只要发生性行为,虽然寿命依旧很长,但永恒不变的年轻相貌就会开始衰老。也就是说,我还是选择了锡林镇是归宿的墓地。大隐隐于市,安会长和我父亲多半以为我死了,在那场大爆炸里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人也难以幸存,况且就算怀疑我活着,他们也绝不会猜得到,我会还在这个锡林镇。现在我要到下面去,找到那个特殊的房间……那东西不消失,一切就不会结束……只要是宇宙飞船的独立子船,也都应该有自我引爆装置,相信造物主的装置不会让人失望,它的破坏力将会永远埋藏这些秘密,包括那些实验用的怪物标本……” 她转过头总结性地对滕跃说:“好好爱惜她,要永远保护她!” 方恬哭喊着“妈妈”,方母在门口只是迟滞了一两秒,随后决绝跃出门,轻盈地落到花坛中央的石雕顶端,下面的雪地顿时躁动不安,涌动着诸多掠食者的凶残气息。不知她嘴里在喃喃地说些什么,但滕跃却想到了“阿烨”,她一定是在说这个名字。她的双手缓缓向下,似乎在酝酿一股看不见的力道,之后猛然一扣,阿烨的石雕突然炸裂,碎石乱崩。方恬泪眼朦胧,情绪迷乱,也看不清楚,而滕跃却异常吃惊:她既然喜欢这个叫阿烨的男人,又怎么会不珍惜他的石雕,更何况这是她本人经过辛苦努力刻成的,却要毁掉这唯一的思念?碎石裂去后,石雕内部倒插着一把紫幽幽的宽刃巨剑,虽然不怎么起眼,但却散放着异样的悲恸煞气,滕跃这才明白,为什么石雕本身以及外围的花坛没有落上一点雪片,这东西真是武侠小说中描述的那种本身含有天地灵气的神兵利器?她倏然拔出那剑,举重若轻,气lang掀起了花坛余下的岩石残块,几个曼妙起落,杳然消融在一片白芒之间。 烟州市马山区知味小区。 练金阳、南应龙和顾传侠在楼道间的阴影里等了很久,直到尹心水疑神疑鬼地四下环顾着离开,才松了口气。南应龙走上前去,暗号般长短起伏地敲门。 “白痴,你们来晚了。”里面传来了刘言的声音,随即打开了门,递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女朋友在家里装了几个微型窃听器,我们出去找个隐秘的地方谈吧。”随即转身去关电脑,电脑上正显示着门户网站的新闻频道,头条是来自美国的大新闻:伤亡惨重!内华达州锡林镇剧烈爆炸疑似核爆,难以服众!官方发言人声称此是八级地震所致。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1) (8-A,户主:梁子宁父子) 梁子宁被任命为打狗办主任,负责全市打狗任务,重点就是知味小区附近。梁子宁的家就住在知味小区,当初刚搬来的时候山清水秀,一看就是个养人的地方。梁子宁自问还算是个清官,除了偶尔吃两顿好饭,没收过谁的钱,也没背叛过老婆,他只注重自己的生活品质,即居住环境,他把半辈子积攒的钱一次交付给乾隆置业,买下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本来房子质量不错,加上外面风景宜人,空气清新,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都挺惬意。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鉴于老百姓穷怕了,稍微攒点钱就存入银行吃利息,也许是觉得不利于市场经济流通,利息就因此被压缩得可怜,逼老百姓把钱拿出来投资,于是股市经历了五年的冬眠熊市状态,渐渐好转,不少人挣了钱,狗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莫名其妙地多起来了。 过去在农村老家种地的年轻时代,梁子宁是很喜欢狗的,那时候的狗具备两个特点:凶猛而忠诚,就跟当时的人一样单纯传统,不论是百姓看家护院,还是警察抓捕坏人,狗都是缺不了的好帮手。自己还养过几条黑狗,都是从嘴里省下的粮食喂大的,感情深得没话说,在这些狗的心目中,它们绝对把主人的生命看得优于自己,而且誓死捍卫。对比一下几千年狗的光荣历史,现在的狗有点非主流,变得像孩子一样娇贵,对普通狗食不屑一顾,不夸张地说,这些狗比国内三分之一人口吃得都强。狗的主人们也对狗骄纵恣肆,百般溺爱,不但经常为狗洗澡按摩,甚至还作各种医疗保健,不少女性狗主竟然称呼狗为“亲儿子”、“好老公”,梁子宁亲眼所见后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从股市好转开始,以知味小区为代表的烟州市区,满大街都是品种不一、到处溜达的狗,它们虽然模样有大有小,有黑有白,但都有类似的时代性格。一时间满大街都是狗屎狗尿,狗的主人自然不愿意它们排泄在家里,就带出来美化环境,曾几何时,烟州四中有个看不惯这种情况的教师向政府提出建议,说狗主人既然不愿意负责打扫狗在街上的排泄物,就应该被征收一部分税,用以支付城市清洁工工资,让他们来打扫,此话一出,政府尚未表态,该教师家就围满了养狗人,情绪激动地说要替狗行道收拾她,吓得老教师得了忧郁症。有一次梁子宁的儿子梁杳经过小区内停车场两辆车之间时,骤然迎面一条狗也想要从这狭窄的地方经过,它恶狠狠地向梁杳狂吠不已,并跃跃欲试地要上来嘶咬,吓得梁杳连连倒退,给它让出路来,直到它大摇大摆地走开。遇到这种情况还算好,有时候有些狗会无缘无故伤害你,而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是狗的主人在场,他们不但不会为你有可能被染上疯病而负责,反而会对你严加斥责,说你没有人性,戕害可怜善良的小动物。 话又说回来,梁子宁突然被任命打狗办主任,倒是始料未及,自己也吃惊不小,难道上面就不考虑自己也住在狗患突出的知味小区,因此而得罪邻居,工作不好开展?虽然除了爱吃狗肉以外他很讨厌狗,但却没有想到要打死狗,尤其打狗还要看主人,有些狗的家主是谁也惹不起的权势人物,这就是一个出力还挨骂的苦活。但顶上的工作也不好不执行,自己只能顶住压力,硬着头皮去做了。 可这上任头一天,他还没来得及去“检阅”自己的打狗队伍,城管局的副局长万邦笑眯眯地找到他,说咱今天有重要客人,你我马上得去接待,比打狗这事儿本身更重要。梁子宁当科长五年,一直也没受到重用,但不论领导还是同事都知道自己在业务方面是个硬手,局里大部分工作都离不开他,所以一到了关键时刻,总是把他推到风口lang尖。梁子宁虽说也算接近两袖清风,但应酬是为官起码要做的事,不然就等于自寻死路,尽管他不爱吃请,可也不能不给领导面子。他心里琢磨着,这个邀请自己的人地位一定最少也是万邦的平级,找自己去也没什么好事,多半是此人家里也养着什么无证的狗呢,怕挨打。这人真不知打了个什么算盘,一条狗办证打疫苗,一年不过是几百块钱,还至于为了这个请客吃饭拉关系?不会是你的狗无可救药了吧? 万邦开着奥迪一路开到万泉宾馆,这里幽深雅静,草木丰翳,是市内很多名流进行私交的场所。说起饭菜,万泉的档次也可以算得上四星级,尤其是里面的日韩料理和淡水鱼堪称一绝,相当美味。 服务员小姐推开“桃李室”的门,梁子宁就见大圆桌旁围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他认识,是公安局刑警二中队中队长潘铁志,打狗办一经成立,多半就是城市管理局和公安部门的协作。另两个一胖一瘦,胖的不算太胖,除了肚子比较明显,其他肥肉分布得也算均匀,模样比较和蔼,大约四十五六岁。瘦的可就太瘦了,脸拉得老长,泛着铜油色,两只眼睛贼一样滴溜溜直转,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 “这是咱们烟州市的卫士,潘大神捕!”万邦热情洋溢地介绍。潘铁志豪爽地大笑:“咱和老梁可是老关系了,铁哥们儿!不用这么婆妈。来,老梁,给你们介绍这位,”他伸手对胖子作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咱们烟州市的土地爷,鲍局!”鲍局起身,和颜悦色地握手,却看不出什么态度:“鲍轶凡,叫我老鲍就成。” 万邦故作夸张地直摇头:“那哪成?鲍大局长可别折杀咱们几个!” “这位是蓝普置业的董事长牟久兴先生,咱们的财神爷!区公安局执法大队的那几辆吉普,都是咱牟大财神打折卖给咱们的!”瘦子相对却不那么热情,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拿着架子。 几个人半真半假地演着套话戏。牟久兴财大气粗地点了几瓶昂贵的名酒,并一一点了菜。梁子宁以前倒没听说过这个蓝普置业,烟州的地产商多如牛毛,只要不是很有名,寻常老百姓也记不清亮。直到推杯送盏酒过三巡,鲍轶凡才悄声透露,原来这蓝普置业虽然籍籍无名,可牟久兴本人却是省里某大员的倒插门女婿!这个消息可非同小可,梁子宁的酒意给吓醒了不少,不由得肃然起敬。 万邦夹了口菜,叹气说:“说起来,咱城管这活儿,还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你温情执法吧,甭管多温柔,没人买你的账。你凶吧,老百姓指着脊梁骨,不,指着鼻子骂你是畜牲。小贩子造反了,攮你一刀子,大伙儿还是向着小贩说话,说人家忍无可忍正当防卫呢,没有谁说还同情咱们的,你们还记得我们单位的老隋吧?不就是话说得重些,可小贩几刀子就把他扎死了,他找谁含冤?他老婆都疯了!你他妈就算是因为工作累倒了,群众也说你是喝酒喝倒的!你不干了?不干就没法子养家糊口!都这么难了,咱家里人也跟着受苦!老梁,你可别怪你万哥这张嘴没个把门的,我就是气不过,想发泄出来!老梁,你可是咱城管局的宝,那业务水平,那敬业精神,可没二话说!就这么个好同志,始终保持温情执法,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家人的担惊受怕!多少次一些不法商贩都在他家门口乱写乱画,还拉屎撒尿,严重干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你说!咱们容易吗?” 梁子宁愣了,他没料到这个平素看上去话不多,凡事不挂在心上的副局长还有这么多牢骚,而且把自己私下里向他吐的口水也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2) “妈的哩,再往近了说,咱城管局那破楼多少年了?是原本的老供水大厦改建的,武斗烧了一把火后里面还闹他妈的鬼呢!这一晃都三十多年了,就想拆了重盖,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偏有那人看不得别人的好!匿名信多少次向上提交,说咱们搞腐败!” “这就有些过分,”梁子宁一向谨慎,却也因为情绪被气氛渲染开了不得不开口,“咱们这楼一下雨就漏水,墙皮掉得厉害,有的地方还出现裂缝,这已经属于危楼的标准了,要搬难道不正常么,何必这样揣测我们?附近中小学建筑只要有这一半严重,早就会有群众反映了。是,咱们做领导的该和群众平等,但也不是说命就比谁的贱啊。” 牟久兴也见缝插针地说:“就是,这事儿老万早给我们透过信了,虽说搞房地产就是为了多挣钱,不过为了我们城管战士能够安心执法,就是倒赔钱我也要给城管局盖一座新大楼!” 潘铁志却表示怀疑:“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吧?老牟,你关系硬,这点儿咱承认。但你这企业刚建立,你得先圈着地才行啊。你虽然是财神爷,可没了土地爷,就是能种摇钱树,也没有地方栽!” “那是,那时!潘大捕快教训得是,”牟久兴一仰头,喝干了,“咱倒是有那份儿心,可就指望鲍大人成全了!” 这话几经周旋,终于引到了鲍轶凡身上。鲍轶凡连忙表态:“我也不是没心没肝,大家都是自家兄弟,这地儿,也的确有一块儿不错的,地盘大,依山傍海,莫说建个大楼绰绰有余,有大师专门看过风水,说那里同时具备后山、前草、左池,右岗,是典型的什么‘四兽五行地’!盖商品房,盖住宅,弄什么都顺风顺水,财源广进。可我虽然是一局之长,究竟批给谁,也得看书记、市长他们怎么说。现在打这块儿地主意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牟老弟,你不要以为关系就是一切,每个城市都有每个城市独特的一面,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你是不晓得。就拿现在烟州的地产大亨来说,谁第一?四间老总单觉金!他的关系都通到北京去了,省里也有一大批朋友,连国外的企业杂志也刊登过他!他女儿结婚那会儿是什么阵势?门口的好车就跟汽车厂里一样多,到场的人基本上没有在电视上见不着的,就算那个邢坤,平时见不着,不是他妈的判刑的时候也上了电视了嘛。这人不但学历高还很懂得驾驭权术,他那个四间集团就是几个大村子合并的,从幼儿园到大学,一应俱全,上万名工人,七八万老百姓,谁不爱戴他?单觉金指东,他们就不敢打西!这些人都把他当神仙敬仰,你敢得罪他,就得罪了从上到下的一大批人!你就比如说秦伯乾吧,烟州的杜月笙!这人别看岁数那么大了,烟州大大小小的流氓,监狱里的社会上的,都管他叫‘秦老师’,没人敢逆他的意思!每年从烟州过路的亡命徒没有二三十个也差不多,他一一发给路费,谁不念他的好?就这么厉害的人物,最后也被炸了个尸骨无存!奇怪的是,当时他的总经理毕含刚、副总经理蔡鹏飞恰好都不在,结果一个星期之后,人家带着大批原始股投奔单觉金了!你说单觉金可怕不可怕?况且他早就觊觎这块地很久了。除此之外,能跟你老牟一拼高下的房地产商,最少也有七八个,不容易啊!” 牟久兴连忙趁热打铁地说:“这事儿要是容易,还让你老哥出马作甚?小弟也知道你鲍哥神通广大,又讲义气,还请您多帮忙啊。” “这个……我是会尽全力的,但也不敢保证就一定办成,不过……”鲍轶凡话锋一转,“我也有些事情,得靠你们几位帮忙啊。要是能成,你们这事儿我们也一定竭尽所能。” 梁子宁这才明白他们说了一大圈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禁脑门冒汗。 万邦却眼前一亮,热诚地问:“那是什么忙呢?咱们肯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倒真的没这么严重。也就是个小事。不是说,最近咱们市里要你们两局成立打狗办吗?有这事儿吧?” 梁子宁忍不住问:“鲍局,莫非你家有没办证、或者没打疫苗的狗吗?这总共也就是几百块,您还缺这几个钱?” 大伙都有些窘迫,万邦暗自埋怨梁子宁不会说话。可鲍轶凡却似乎不以为然:“这事儿说来话长。倒也不是因为没办证,更不是因为没打疫苗。只是俺们家‘利好(狗名)’个头大,属于凶猛的犬类,不管有没有打疫苗,城市里本来就不让养。我敢担保它一点毛病也没有,更不乱咬人,只是你们都知道,大狗好斗是免不了的,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它看谁都不顺眼,还咬死过别家养的猫狗,所以……” 梁子宁吃了一惊:“这不光是好斗才有的症状吧?要不……先送动物收容站?你别误会,那里没有任何虐待动物的行为,吃的也不差,只不过先关起来……” 鲍轶凡阴沉着脸说:“我们一家对它都很有感情,哪能受得了这样对待它呢?” 梁子宁想:“那也比乱棍打死要强些吧?”他知道这话不便出口,心乱如麻。四个人都在死盯着梁子宁,指望着他能拿出个明确态度,行,还是不行,尽可能地满足大家各自的利益。可这事儿一旦开了先例,以后麻烦就源源不断,家里养狗而且比“土地爷”大的官比比皆是,这叫自己如何做?就算眼前这几个人谁也不是好得罪的主儿,也犯不上用乌纱帽和人身自由去讨好呀! “咱爷们都是市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个痛快话,别整得跟个娘们儿似的!”牟久兴有些不耐烦了,看得出此人借着特殊身份平日里没少结交权贵,梁子宁这样普通的普通科级干部一抓一大把,惹急了完全不放在眼里。 “都是吃公家饭的,用电视上的台词来说,大家都为朝廷效力,都为皇上办事,我们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也不为难你。但今天不管怎么说,也算交了个朋友,你不愿意,咱们以后还是有交情的,你要是有事需要我帮忙,我豁出去不要原则也得帮你,谁叫咱俩是朋友呢?”鲍轶凡的话意味深长,瞳仁中已经隐隐流溢出一丝不快。 “鲍局,既然你知道我的难处,那么……”梁子宁站起来说,“这狗我得亲眼看一看,才好判断。但凡能打个擦边球,我就肯定会给鲍局这个面子。” 潘铁志打了个哈哈:“就是嘛,大家有商有量,来!就为了这个,干一杯白的!” 鲍轶凡见他肯让一步,也不容易,语气也见缓和,只是无不忧心地说:“可我那狗见不得生人,真是太不驯服了。咱自己兄弟,我也不瞒你,尤其是最近几个月,这狗跟发了疯似的,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别的人哪怕跟我们家关系再好,也别想进这个门儿。哦,对了,这狗可不止爱咬人,最近它神神道道的,别的猫、狗,甚至是虫子,只要它在家里发现,也绝对追着赶着要弄死。而且我怀疑,狗会不会和人一样有精神疾病或者心理障碍什么的?以前它特别爱出门乱逛,现在它虽然也不懒,但总愿呆在家里不出门,就像是要看门儿似的。” 梁子宁暗想,会不会是狗感到有危险?动物比人敏感得多,能觉察到人肉眼察觉不到的事物,不过他不便出口,近来的大地震给人们带来了沉重的心理阴影,到处都人心惶惶,谁要是发现动物的异常情况,都会引起恐慌,自己可不能乱讲,不然乌纱难保。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3) 吃过了饭,大伙儿都半醉了。梁子宁与鲍轶凡约好,明天中午去他家里看狗。随即万邦驱车将梁子宁送回家,一边还喜气洋洋地说:“本来真怕你搞砸,好在咱鲍局不是外人。老梁你也算立了大功了啊!再加把劲儿,走过形势就行啦!” 灯下了车,梁子宁摇晃着扶住门把手,一边按动楼下防盗锁的门铃,电子门很快传来梁杳的声音:“是爸么?怎么现在才回来?” “嗯,开……开……开门……”梁子宁舌头打结,几欲呕吐,目光浮掠不定地来回飘,冷不丁发现门角蹲着一条沙皮犬。说实在的,这世上的狗有四百多种,别的狗好吃懒做罢了,毕竟模样可爱讨人喜欢,可这沙皮狗不像狗猪不像猪,居然那么多人喜欢养!梁子宁看到那张脸,就是没喝酒也想吐,腹部一热,白酒呼啦一声涌上喉头,喷了一地,臭气熏天。 顶上要求重点打击的狗基本上都是烈性犬种,比如斗牛犬、雪橇犬之流。沙皮虽然不爱以叫声扰民,也没什么攻击性,但有时候个体会长得很大,起码对孩子有危险。眼前这只沙皮死气沉沉,伴着黑夜带来的阴森一动不动地用死鱼眼紧紧盯着自己,像一座古代恶魔居住的城堡门前的守护兽雕。 梁子宁打了个冷战,比刚才清醒多了,他甚至没勇气大喝一声:“去!”堂堂的打狗办主任,遇上一条沙皮,居然会怕?这狗要是也像人那样把遇到的新鲜事奔走相告,那可就麻烦了,保不齐自己以后上街那些狗不但不怕自己,还要用爪子捂住嘴嘲笑呢。 梁子宁又拍了拍脑袋,自己真是喝大了,又或者最近压力太大,才有这种荒诞不经的幼稚念头。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发憷,尽管儿子已经按开了开锁键,无奈这条狗不偏不倚正好在门下,一开门就会撞到它。 但事实是无论如何也得回家吧?梁子宁只得缓缓地拉开门,就在这时他猛然心跳加速,因为明显有股大约像小孩子一样大小的力道在刻意地与自己的力量相抗衡!是这狗!丫沙皮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梁子宁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难道最近一楼有新住户搬进来?这也有可能,一层B号曾经住过犯罪分子,还跟警察对峙过,后来当场击毙后,这房子一时半会儿倒也没人了。外人不来买不来租,也是嫌它晦气。因此价格越来越低,早晚会有些积蓄不多的人青睐这里,这条狗也就是他的了。不过你丫养狗守自己家的门也就是了,合着把整栋楼都当成是你们家院子啊?你家狗怎么跟沙俄一样乱扩张? 他终于耐不住了,用力一拉门,狗“呜”一声低沉的吼叫,用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后背,死死地抵住。他为自己喊叫助威,狠狠一脚,将那狗踹入草丛。刚要趁着这个机会进,那狗又窜了出来,一头拱在门和墙壁之间。 梁子宁这回真吓得不清,这他妈是什么意思?狗是不是这楼上的还难说,会不会想借我的手为它开门?说不定也没办证,进来也许要咬人。他一边死死地把住门,一边抬起大皮鞋作势要蹬狗的脸,沙皮忽然发怒了,双目陡然挣得巨圆,嘴里呼哧呼哧地冒着腥臭的热气,可就是不叫唤。正所谓会叫的狗不咬人,梁子宁更确信它会伤害自己了。 梁子宁之所以尽可能不伤害狗,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对生命既敬又畏,平时又有些迷信,能不杀人就不杀生。二是这狗的主人在没明确之前,他要为仕途担忧。可这狗太可恶了,再说他也必须上楼睡觉,夹一下狗也没什么,让它吃点痛知道知道厉害。于是狠了狠心,在多次佯攻无效的情况下,竭尽全力凌厉一踢,狗被顶了出去,他趁机全力往回一拉,却没想到那狗在千钧一发之际再度弹射回来!只听“扑哧”一声,他的眉头乱成一团皱,用打火机一照,惊骇得难以名状:那狗的颅骨被铁门夹裂,嘴巴半张,唾液和四下飞溅的血肉混在一起缓缓地淌着。狗瞪着那双不知要表达什么感情的眼睛,整个脸本来就布满阴气,现下已经因为灵魂消失而成为一个狰狞的雕像! 梁子宁强忍着恶心倒退几步,然后匆匆奔上楼,和家人胡乱应付几句,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次日他一觉醒来,头仍然有些沉重,按说昨夜的事情给自己很深的印象,可却没有因此做什么恶梦,也许是喝得太多,连做梦的力气也没了。他寻思,也许楼下的那条狗会被物业打扫掉,那狰狞可怖的狗头不会再出现了。 可就在下楼的时候,他见到那死狗丑陋的脑袋还在那里!好在是白天,看上去也没有昨晚那么吓人了。一层站着六七个邻居:刘言、孟家夫妇等邻居的熟悉面孔。对门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正在啧啧有声地斥责:“什么东西!真是丧尽天良!幸亏我家小拔昨儿个没出门溜达,要不然还不也被那个畜牲给夹死!这不得好死的东西,怎么心这么狠毒呢?”听说对门把房子租出去了,这女人看来是新搬到这里的,看着很面生。 “就是!”其他养狗的住户也纷纷表态:“狗这么可爱,怎么会有这么冷酷的东西忍心杀害它?肯定是最近那几个收破烂的外地人!” 惟有刘言不分场合地评论说:“你们啥眼神呢?这狗这么丑,哪儿可爱?”众人激起了众怒,纷纷声讨他没有爱心不懂审美。 梁子宁心里暗自庆幸:“幸亏昨晚半夜才回来,好在它没叫……”就贼喊捉贼地转移话题:“大家就不要再生气了,要是这狗没办证,就算不被坏人打死,也很有可能被打狗队打死。咱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通知小区物业来清理一下狗尸。” 梁子宁拨开人群,掩饰着自己渐渐涨红的脸色,夹着皮包快步转过小区的喷泉花坛,刚走出大门,就看到几个混混打扮得壮年汉子在晃来晃去四下乱瞅。 “哥,没有。这狗应该不能进来吧,栅栏这么高。” 一个黑脸用力推了一把说话的高个儿:“闭嘴!别惹我烦!这狗我也养了好多年了,感情比跟你们深,快他妈给我找。” “不能是被人偷了吧?” “敢!这一带还有不认识我的么?认识我就得认识我养的狗,谁偷我的狗我就弄死他!我的狗要是少了一根毛,我就叫他下半辈子不能自理!” 梁子宁见黑脸恶狠狠的凶相,不由得暗自惊异:“莫非那个沙皮是它的?要是的话可就坏了,这样的无赖谁敢招惹?” 正踌躇着,一个染着蓝发的瘦高女人喊着:“辉哥!进来看看!那边有人说知味小区楼里死了条狗!” “真的!?让我知道是谁做的,我就拆了他的肋骨!小斌,建阳,咱们进去瞧瞧……操,你跟我耳语个屁啊,你是诸葛亮么……靠!我还用你提醒,我知道是秦大头的楼盘,那又怎么样?他都死了多少天了,我怕他个屁……” 三个混混气势汹汹地冲进去,保安竟然不加阻拦。等那几个人跑进楼里,梁子宁才压低嗓门悄声批评道:“你们物业就这种管理方式?那些地痞流氓进去就要打人,你当保安也不拦着?这是渎职!”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4) 保安一开始假装没听见,架不住他复读机一般老重复,就说:“大叔,你能不能体谅一下?你害怕,我就不害怕么?你还是城管呢,你一个当官的都不敢管,我们这些小保安就敢了?抓个小偷什么的义不容辞,可这些人哪好得罪?六年前咱们公司在南郊天心海沙场附近起的楼盘,赵跃进的人冲进去砸逃债的,有保安上去说这是秦伯乾的房子,谁敢动手?人家不买账,一刀就戳进肚子里,说攮的就是秦伯乾的人,那保安回头把脾都给切除了。赵跃进自知理亏,请了秦总一顿,赔了点面子钱,还当着秦总的面扇了手下一耳光做个样子走走场面,但还是没受害者什么事。现在的地痞流氓,谁也得罪不起呀!咱们打着别人的旗号只能惹一身骚!我是大公司的保安不假,可那大公司不是我的,不为我撑腰!我就是想糊口饭吃……” 梁子宁听了气得像火车进站似的呼哧呼哧喘气,伸出大拇指揶揄说:“看不出你还挺有思想的!”又自己安慰自己:“就算给那黑脸认出来又怎么样?我不就是误杀了一条丑狗么?他要是敢碰我,我就找潘铁志来收拾他!我还就不信老鼠成了精就不怕猫了!” 到了单位他还是有些心绪,打了个电话给家里,问问那死狗的情况。儿子说有几个流氓来认领,结果说不是他们的狗。后来被物业清理了。梁子宁这才松了口气,中午在食堂草草吃过饭,就要打车去鲍轶凡所住的连德小区。本来他完全可以动用单位的车,毕竟大伙都知道他是在为单位的办公楼奔走,但他还是觉得不张扬为好。他在打车之前先打了鲍轶凡的电话,鲍轶凡说:“兄弟,谢谢你这么上心,不过今天我下午有个竞标会要主持,你改天吧。” 梁子宁忙说:“不要紧,你忙你的,我直接去看看就行。” “唉!不行啊,要是我不在场,我们家老婆孩子可治不了它,它就有可能上去咬你。” 梁子宁愈发觉得这狗疯了,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只怕有些渺茫。他匆匆赶回单位,坐立不安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坐班车回到知味小区,才渐渐平静下来。然而走到大铁门时,他竟不敢开门了,甚至感到门缝里会随时塞进来一只稀烂的、正在流着脓血的狰狞狗头。 他快速关上门,也没勇气回头瞧一瞧门角,就大踏步回了家。老婆心疼丈夫,专程买了狗肉,伴着蒜泥端上桌来。这本来是梁子宁的最爱,本该大快朵颐,可梁子宁今天见到和狗有关的东西就特别想呕,正好便宜了儿子,大吃特吃。梁子宁只随便扒了几口白饭,就上床睡觉了。 半夜里,他被一阵狂犬吠声惊醒。大厦上下居民们迅速做出反应:“谁的狗乱叫?”可那狗的叫声明显亢奋,一声比一声高,显得活力十足,半分睡意也无。 渐渐地,别家的狗也跟着叫起来,一只,两只,三只……最后竟然四面八方都是狗叫。 接下来,对面小区的四栋楼的灯也亮了,灯光如同被感染的病毒,迅速传播,将相邻的灯光连锁点燃。梁子宁也觉得不对劲,把扇子一扔,拉开窗向外探头。 这在知味小区一带真的是少有的状况,即时这里是烟州最主要的宠物狗集中地带,但最多也就是十条八条一起叫,而且很快会被主人或者保安斥散。而眼下的怪事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梁子宁尽可能压住恐慌,凝神静气地侧耳倾听,最少有上百条狗的声音集中在一起,而且叫声并不像狼一样此起彼伏,或者像平时那样乱吠一气,而是相当地整齐统一,就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的士兵一样,在进行大合唱。 梁子宁心里一阵翻腾,骇然想:“它们不会是在给那个沙皮举行葬礼吧?”这个念头还是很荒诞,却不知为什么出现在一个成年人成熟的思想里,而且一时半会也挥之不去,总在脑海里幽灵般乱晃。他注意到儿子电脑里正在播放的“狂蟒之灾”,莫非现在也是“狂犬之灾”了? 陡然间,不止狗在叫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什么东西的怪叫声,但绝对不是狗,准确地说,那叫声应该以呼啸来形容,雄浑沉猛,暴戾十足,就像唱功深厚的男高音或者内力精湛的老和尚,不过从啸声中带出一丝明显的邪恶气息,将大家惊恐的心牢牢攫住。梁子宁可以想象,声音如果和体形成正比的话,那声音最少也应该属于一只牛犊子大小的生物,甚至更大,而且凶悍地足以撕裂活人。 听到这叫声,狗的大合唱齐刷刷地停顿了,人们的叫骂声也因此随即消失,大家都贴在床前或者阳台的花盆旁,仔细聆听怪声的来源。 梁杳轻声说:“爸,你记得我小时候爷爷讲故事给我听,说山里有一种山妖,是真正的万兽之王,就连老虎黑熊都要打猎向它进贡……” 梁子宁不耐烦地向后一挥手:“你爷爷连鲁迅和鲁宾逊都分不清,他说的你还当真了?睡你的觉,别扯些没味的。” 梁妻却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安地说:“那是什么东西?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市人,怎么从来没听说咱们这附近森林里还有这么大的食肉动物?会不会就是老虎?” 梁子宁给他逗笑了:“你能不能快睡?孩子瞎扯你也跟着扯。老虎有这么叫的么?” “不是老虎,最少也跟老虎差不多大,”梁妻固执地说,“我小时候也养过狗,长不到一定的块头,叫不出这么响的声音。” “行啦行啦,就是条大狗又怎么了?它叫两声,还能吃了你么?知了大不大,叫起来全小区都听得见!真受不了你这老娘们,你看着吧,明天我们打狗队就要正式开工了,到时候看你老公怎么‘杀破狗’。” 次日到了单位,梁子宁换上制服,气势汹汹地率领队伍集合。由于自己所居住的知味小区本来就是狗满为患,为了表明自己不偏心,所以干脆就先从那附近的金马小区打起。而以私而言,念在都是邻居,在金马小区动静闹大了,还能起到警示作用,让邻居们领情和想好对策。 和公安局派来的同志们会合后,大家清点了诱饵、麻醉枪、电棍等工具,浩浩荡荡地向金马小区进发了。 “同志们!战斗马上就要开始,大狗可能会有危险,大伙儿可要小心!咱们集中力量,一一击破!” 进入金马小区瑶池门庭第一期的“雁山水域”1号楼,副主任陈忠钦摁了半天铃,可住户就是不开门,但防盗门并没锁,里面肯定有人。大家刚要转而去对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急促地、带有威胁性的狗吠。 “开门开门!我们是打狗办的,检查狗证!” 门忽然被拉开了一道小缝儿,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多少震了一下,听到里面发出“呃……”的怪声。 梁子宁觉得不妙,示意手下把装满洋葱的肉块扔进去。对于狗而言,洋葱是有毒的,万一吃进去就非瘫成一团不可。由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梁子宁便掏出棍子,带着手下蜂拥而入。只见大厅里空无一人,瓷砖地板上泼洒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一直滴滴答答延续到厨房。大伙仔细一瞧,都吓得打了个寒颤,厨房的位置露出一双穿着拖鞋的大脚,还在毫无规律地微微抖动。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5) 这时候可不能给自己丢脸,梁子宁壮起胆子,操着棍子亦步亦趋地向前挪。渐渐地,一具完整的尸体映入眼帘,而一条毛茸茸的小白狗正在用力撕扯着主人的喉部肌肉,主人脸上猝不及防的错愕神情凝固在了历史中,瞳仁里布满了突然爆起的血丝,使得这一场景显得格外诡异。粗略目测那主人身高一米七八左右,身材壮健,而那狗也只比普通花猫大一丁点儿一,要想做到一击致命,唯有趁着主人不备,在主人抱着它亲昵玩弄时猛然全力一咬近在咫尺的脖颈,才能奏效。 梁子宁毕竟不是警察出身,看到死人的第一反应是想吐,这是人的本能,可这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极度愤怒,红着眼睛吼道:“反了天了!咬死主人!打死这狗逼玩意儿!” 众人的情绪都被感染,几乎个个都怒不可遏,四五条棍棒当即照着狗头狠狠地砸过去。那狗不像是有狂犬病的样子,眼神中还有点超出其智商的迷茫神色,可鬼知道它是不是在装可怜。只是它这一滞神,没有空间供应它灵活地脱逃,于是被几棍子砸得颅骨崩裂。梁子宁这一棍尤其沉重,那狗的眼珠子和几枚牙齿被掀飞,白花花的脑浆和血液四下喷射。 梁子宁是个性情中庸的人,从来没用过这么残忍的手法对付动物,哪怕是一只知了。狗咬死主人的行为给他的刺激很大,他又狠狠地踩了那狗尸几脚。一不小心,他绊开了食橱的底柜,里面倒出来不少挺值钱的狗粮。来到卧室内还可以看到墙上贴着的大幅画不是什么明星海报或者风景名胜,而是放大的人狗亲密照。梁子宁气愤地说:“这狗真是狼心狗肺,给它吃牛肉干,给它喝牛奶,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最后居然是这个结果!” 门外突然传来一句冷冷的话:“他对它再好,也是人对狗的好,是不平等的俯视。狗永远也不会被看成人!” 梁子宁不由自主地“呸”了一声:“狗就是狗,怎么跟人比?对它这么好还嫌不够,还蹬鼻子上脸要平等啦?也不想想这个家到底是谁的?”他这才想起去看门外,因为这声音是那样稚嫩。 那是一个最多十岁的孩子,皮肤黝黑,眼睛很大,他手里提着一个霸王龙玩具。他面无表情地说:“是人垄断了资源,你才说这个家属于人而不属于狗。在三百多万年前,地球上没有人的时候,这世界属于动物,动物才是主人!而人才是强盗!” 大家本来都很恼火,但看到这孩子像中世纪自以为受到上苍感召的儿童十字军一样说着与年龄阅历大不相符的空话时,都禁不住转怒为乐,觉得这孩子探索频道的节目看多了。 梁子宁却想起来,这不是我们家对门新搬来的邻居的儿子么?叫什么“小拔”,跟狗名字一样,好几次都听成“象拔”了。他父母的故事很传奇,邻居们都议论得神乎其神,说他爸爸是个黑人留学生,妈妈是某大学的校花,因为崇洋媚外才有了这小孩,但那个黑人留学生是个负心汉,完事后跑了,只留下这一对母子,其母当爹又当妈,辛苦拉扯孩子,性情大变,也从校花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泼妇。但是这个小孩跑到这里干什么?孩子串门玩很正常,可他怎么会见到死人却一点儿也不害怕?最奇怪的是,他竟帮狗说话,看来他妈妈受了打击长年没有振作,还把变态的心理传给了儿子,严重扭曲了她的世界观。 小拔环视了众人一圈,凝然说:“你们打着合法的旗号杀狗,其它的狗一定会报复你们的。”这句话从一个ru臭未干的毛孩子嘴里说出,隐含着的威胁成分格外令人毛骨悚然。说完,他就玩弄着玩具缓步下楼了。 梁子宁挥挥手:“别管他。快打110,封锁现场……” 一名警察说:“咱们这里有一半是警察,不用打110,况且狗把人咬死了,这只能说是个恶件,连个案子也算不上。咱们又亲手把‘凶手’给正法了,就不必报案了,是吧?” 梁子宁皱着眉头:“我看没那么简单吧。你们潘队以前给我讲过一些听来的奇特案子,其中就包括训练动物杀人的案件。这狗不会无缘无故咬死人,说不定就是受人指使。咱们先得报警,让刑警队来查查这死者的背景,看看是不是得罪了人而发生的谋杀。” 众人都附议说有理,大伙各司其职,几个警察出身的队员留下看护现场,剩下的工作人员继续打狗。 谁知潘铁志接电话时比梁子宁想象得还要吃惊:“又一个?” 梁子宁不明白:“什么‘又一个’?” “对,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晚上你来我这里一趟吧。我今天早上正在处理一起类似事件,没想到又一起!” 梁子宁心里一紧:“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一条宠物狗,够恶毒的,趁着夫妇俩出门,就爬上婴儿的床抱着脑袋啃,等到夫妇回来,那孩子半边脸都没了……” 梁子宁的胃翻江倒海,总觉得有什么像熔岩一样的热流要从食管里喷薄而出。 “谁想到你们那儿又出了这么件事,你说是不是挺巧合……或者说挺邪门的?” 梁子宁又打了个电话给万邦:“老万,你跟鲍局说,千万把狗拴好,今天一天内就发生了两起狗咬死人的命案!” 万邦当然不拿这些当回事,对别人的生命并不在意,只是饶有兴趣地问:“我说老梁,你看这些狗不是要起义了吧?你小子小心些,准备一根打狗棒,别一个人走路落了单,被狗围攻啊!” 梁子宁浑身起鸡皮,骂了句:“你能不能别这么丧?都叫你窝囊的!” 但话是这么说,可直到下班回家,梁子宁手里仍然紧紧攥着棍子。班车上的同事们都在笑他胆小,他也顾不得了,因为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梁子宁四下瞅瞅,向自家楼下走去。骤然间,黑暗无光的漏洞内闪出一双野兽般犀利凶暴的眼睛。 梁子宁吓得倒退两步,定了定神,就要挥起棍子。那双眼睛后面却又站了一个人。那是自己对门的泼妇,她叉着腰彪悍地喊:“你想干什么?挺大一个老爷们用棍子欺负小孩,你还要脸吗?” 梁子宁这才惊讶地发现,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这个叫小拔的孩子。那男孩用一种近乎对待可怜虫一般的嘲弄眼神睥睨着梁子宁,当梁子宁感受到这股蔑视并因此而产生怒气时,这个小孩已经很不屑地转头上楼了,嘴角却留着一抹阴邪的冷笑。这一举一动,哪像个小学生? 自从听了梁子宁和潘铁志的汇报后,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谭鹏程头皮发麻,这打狗行动几乎每个城市都在不定期执行,几乎可以算是时髦运动了,而且本着为民除害的目的,怎么会出现这种异常情况?他暗示潘铁志,加快破案速度看是否是驱使动物谋杀,但不要大肆宣扬,以免别有用心的刁民们利用这些事情传播流言,不利于经济建设和环境保护的协调健康发展。 这个怪异的连锁案件令谭鹏程的脑袋如同鸡啄米一般机械地向下点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电话又响了,谭鹏程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走向窗口。秘书接过电话:“哎,怎么啦?……啊?那……啊!啊!” 谭鹏程不悦地批评道:“你啊啊什么?有什么大事不能慢慢地解决?要顾及市政府的形象……” “谭……谭市长!”秘书面无人色地说,“老潘……就是潘铁志,他也死了!” 谭鹏程彻底震惊了:“什么?死了?……什么‘也死了’?他是怎么死的?被谋杀的吗?他是我的人!好大的胆子,还有没有王法了,连刑警都敢杀?” “是……是被警犬咬死了……”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6) 这一连两天,谭鹏程的确感到头晕,不时地捂住脑袋。参加追悼会的市政府官员都以为他是为自己门生的不幸惨死过于悲痛,也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实际上,谭市长更关心的是这次打狗行动。要知道,那条咬死潘铁志的警犬是潘铁志亲手挑选一口一块肉喂大的,人和狗之间的感情和默契都非同一般,除非这经过良好训练的狗发了疯,要不然就是潘铁志要开枪击毙它,它也决不会大逆不道地攻击主人。 谭鹏程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对风水有一定的研究,相信好运气,私下里曾经请著名的大师看过相,现实生活中,对家居的摆设,服装的搭配,甚至说话的措辞,都很有讲究,半点也马虎不得。所以当他看到打狗行动引发了这一连串的狗咬主人事件之后,担心这是什么凶兆,是不是犯冲了什么大神,进而影响自己的远大前途。 谭鹏程一到心神不宁的时候,就爱去找岳晓澄“聊天”。 谭鹏程至今有过三任情妇,无一不是美貌动人,但同时也都是爱慕权力贪图享受的庸俗女人。唯有岳晓澄,年纪轻轻就取得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被称为市物价局的局花,那种活力四射的青春少女独有的芳香气息,让他如痴如醉。在经过第一次疯狂后,岳晓澄仍未像其他装纯情的女人一样原形毕露,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不是处女,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情经历,并表示在今后的交往中不会有什么功利化的非分要求。在谭鹏程失意时,总能柔声劝慰,这尤其令谭鹏程感动,当今社会好女人不多,好情妇就更少了。 前几名情妇都是黑道人物陈卓星介绍给谭鹏程的,谭鹏程自从有了岳晓澄,便与原来的情妇不再来往。陈卓星立即改变战术,转而恭维迎奉岳晓澄,把郊区的一处隐秘别墅的钥匙给了谭鹏程,专为他金屋藏“澄”。等到陈卓星黑恶势力事发后,也很仗义地没有供出谭鹏程,这座别墅就更无人知晓了。 他决定中午去岳晓澄那里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延迟打狗行动,看看狗的这种集体反噬行为会不会因此而停止。可巧的是,岳晓澄竟然先给他打电话并主动邀请他到远洋大酒店吃饭。其实这些饭局从本质上都是为了讨好谭鹏程或者请求其办事的局上门委托岳晓澄的。岳晓澄也从不忘记自己的身份,不敢自作主张,每次都只说“我试试”,请示过谭鹏程之后才对他们说行与不行。岳晓澄说这次是最近房地产界名不见经传的新秀翘楚牟久兴先生,听到这个名字,谭鹏程立即想起了他的背景,便爽快地应承下来。 等到了远洋大酒店的高级包间“蓬福苑”,岳晓澄和另外四个人正在等着他。其中两个他当然认识,一个是门生梁子宁,一个是鲍轶凡,还有一个家伙满面红光,中等个子,穿这一套价值不菲的奶白色西装,看来一定是蓝普置业的董事长牟久兴了。最后一个是个小孩子,大约十一二岁,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盯着梁子宁看。梁子宁一脸尴尬,他从进门就大吃一惊,不知道自己这位小邻居云拔怎么来了,究竟是什么来头?但他生性严谨,不敢多言。 又是一阵虚假的寒暄,几个人一坐定,牟久兴给诸位殷勤地斟酒之后,没忘记柔声嘱咐那小孩:“小朋友,爱吃什么尽管放开肚皮吃,别客气!喝什么饮料?雪碧?” 那小孩嘟嘟小嘴:“我要喝可口可乐!” 牟久兴对服务员小姐打了个响指:“来个大瓶儿!再弄一整箱易拉罐给小弟弟带回去喝!” 谭鹏程自然知道他们是想要干什么。自己要打狗,而以鲍轶凡为代表的权贵们则要拼命保护自己心爱的危险犬种,直到成功才能把土地批给牟久兴,牟久兴才会在大发一笔横财之际顺道腾出一片地给城管局盖房子,这是一个连锁反应。可他们不了解自己,这几天狗咬人的事件频频发生,只怕是个不吉利的兆头,自己也想放弃打狗行动,不如就顺水推舟,捞上一笔好处又让他们感激,自己还不损失什么。 然而这牟久兴大概是因为有着雄厚背景,不大懂规矩,还带着孩子来大模大样地参加酒席,这可不是喜筵,是私人聚会啊!谭鹏程不悦,可他肚子里的水深,仍故作亲切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挺可爱的啊!” 牟久兴傻眼了:“这……这孩子您不认识?”谭鹏程诧异地想继续问,但这才想起,牟久兴那样子分明是像伺候小皇帝一样小心,哪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不过他俩倒挺像,长得都很黑。 岳晓澄脸上一红,不太自然地解释:“那个……这是我的表弟小云,今天过节放学早,我把他带来吃点儿……你们不会介意吧?” 谭鹏程这才舒展开来,心想是你的亲戚那没问题:“怎么会?当然不会!以后他要是喜欢,可以常带来吃!”言罢还暗赞牟久兴是个马屁人才。梁子宁暗想,怪不得你这小子这么嚣张,他越来越讨厌这小孩子了。 凉菜上过,五道扣着铁盘子的热菜端了上来,酒过三巡,话题也自然而然子转移到潘铁志的死。大家纷纷感叹生命太脆弱了,人生太无常了。谭鹏程料到下一步就要谈及打狗一事了,于是故作漫不经心。 那孩子蓦然把吸管从嘴上移开,装作很老练地说:“我说两句。” 大家都先是一愣,随即紧张气氛被缓和了不少,都被这小孩学大人腔的举动逗乐了。岳晓澄更加地不好意思起来。 谭鹏程为了讨好甜心岳晓澄,便笑眯眯地说:“你说吧,叔叔们洗耳恭听。”他故意这一转移话题,大伙关于打狗的事又不得不咽回喉咙里,各个都很着急。 小云把可乐一顿,慢吞吞地说:“我知道,本来在这张桌子上,我是没有机会来的。我之所以能来,全都因为她。”他毫不客气地指了指岳晓澄。 众人这回都停止了咀嚼,谭鹏程愕然:“你……?” 岳晓澄脸呈猪肝色,满头是汗地低下头,却对小云的言语不做任何的斥责。小云调皮地笑了几声,说:“不对么?她就是个高级妓女而已。不过,我得谢谢这位妓女姑姑。” 谭鹏程的神经似乎被剪断了,勃然作色:“晓澄!你的表弟好没教养!” 小云伸出精致的小手,放肆地推了推岳晓澄垂着的长发:“我不是她表弟。” 岳晓澄像是在哭,香肩不断地抽动,含糊不清地说:“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今天下午突然找到我……威胁我,说装成我的表弟,然后接近你……对不起鹏程,你不要怪我……我太害怕了……” 谭鹏程忍不住重复道:“他……他威胁你?就这么个小孩?” 小云慢慢地向谭鹏程轻掠一眼,谭鹏程顿时就像胸口被重锤击打了一样,疼得厉害。他一生阅人无数,从商界大亨到地痞流氓,再凶狠的家伙,也不会拥有这种完全照不到一丝人性残留的野兽目光,何以这眼神属于一个未经人事的孩子? 小云搓搓手:“都安静。你们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现在听我讲。我这人不拐弯抹角,直说了吧,我要求谭市长帮我办一件只有市长或者市长之上的人物才能办成的事,办成了就皆大欢喜,你爱操谁就操谁,包括我这位姑姑,呵呵。但你要是不办或者办不好,你的生命,你听清楚,我是说,你的生命,就没有了。”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7) 谭鹏程大怒:“是谁指示你侮辱我的?” 小云掀开面前一道热菜的盖子,里面是香喷喷的扣肉,但上面正趴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红褐色蛤蟆,大口大口地嚼着肉,从外面听上去还以为是内部的热气在铁板上发出的滋滋声响。 那蛤蟆转过身一跃,就跳到了谭市长的肩膀上,这一下让谭鹏程恶心难当,吓得大叫起来,像用手驱赶它,又没有勇气。 小云摇摇头:“我要是你就不会动,所以我也劝你别乱来。你再快也快不过它,你碰到它之前,它就在你脖子上亲了不止一口了。一口里面含的毒液会用你想象不到的速度混在你的血里流遍全身,毒量可以弄死一头成年大象。也就是说,咬一口就没救了。不过跟你说句实话,要是它真咬你,我还舍不得呢。培养这蛤蟆花了我很大精力,也花了不少钱,况且这毒液本来也不是为了毒死你这个级别的芝麻小人物的,那就太lang费了。所以你别逼我这么做,你现在之所还活着,是因为我让你活着,明白?” 牟久兴应变奇速,就要用桌角的棍子砸开那蛤蟆,可他眼前的盘子从内部被撞开,里面跳出一条只有一根毛笔长的大蜈蚣,猛然落到他鼻尖上,发出嘶嘶的怪声。 小云瞧了瞧他:“这玩艺的毒性不如红蛤蟆,不过对付你一个人的话就没什么区别。你也别觉得冤屈,你的地位毕竟不如谭市长嘛。你别乱动哦,它一下子就能钻进你的鼻孔,进入你体内,吃几天你才会被折磨死。它听我的话,你也得听。” 他又吹了声口哨,另外三个盘子也不约而同地打开,里面分别是黑蝎子、浅绿色小蛇和磁盘大小的蜘蛛。 谭鹏程喉结缓缓地蠕动,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颤声说:“传菜的服务员和你是一伙的?你……你是怎么把菜变成这样的?” “这个别冤枉别人,是我让这些动物自己爬进去的。其实我更喜欢指挥猫狗,只不过最近你正在打狗,我没有这个机会让狗进入这个酒店……” 谭鹏程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是你操纵那些狗咬死主人的!你……你这是何等居心?……你是不是想要我停止打狗?好……只要你不再害人,我马上批给公安局和城管局!” 小云凝视着他:“你是不是认为,‘儿童’这个词的同义词是弱智?我虽然是未成年人,可是智商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底。你凭良心说,你难道不是本来就打算这样做吗?我不用你假惺惺地卖好。现在我只要求你,把打狗进行到底!” 谭鹏程彻底傻了:“我……我没听错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要保护狗的吗?” 梁子宁暗忖:“你下棋的时候是为了赢还是为了保护棋子?这小子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你知道,狗这种动物,本身是很强健的,但是奴性太重,把主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甚至主人打它,它也不会反抗。所以想要狗觉醒,明白自己的奴隶地位,是很难的一件事。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能操纵我能见到的全部的猫和大部分的狗,但还有很少一部分狗要么犹豫不决,要么坚决抵抗我的支配。你们给狗吃得比给穷人吃得都好,就是为了迷惑狗,让它们以为你们真的为它们着想,因此总也不肯听我的话。所以我决定,要通过你们这些主人的恶劣行为,让它们对你们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加入到我云拔手下的反抗大军中来。这就需要我们共同努力了。” “你这是以偏概全,你看看现在的养狗户,谁会打狗?都恨不得当狗的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 “从本质上讲,你们这些人养狗并非是为了狗好,只不过是为了玩弄这些宠物,给你们自己的生活增添乐趣。如果你们真的爱狗的话,就应该去掉主人的特殊地位,让狗和你们享受完全平等的权力。” “可……可是这是人的社会,不是狗的社会!再怎么对狗好,也不可能把狗变成人!给狗吃的肉食是人花钱买的,给狗住的小屋是人盖的,除了狗的生命不是人赐予的,哪一点是狗自己挣来的?” “别再狡辩了。千百年来,你们让狗看家护院,让牛耕地拉车,让马打仗送信,让猪提供肉食,这才养活了人。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把本来就属于它们的东西夺走,然后从中拿出可怜的一部分并将其命名为‘恩赐’,还要让它们对你们感恩戴德?” 牟久兴按捺不住说:“小朋友,你别忘了你也是人啊!你说这些蠢话的时候把自己又放在什么位置?你凭什么就要做狗的代言人?就算狗需要一个马丁?路德?金,也不应该是一个人类!再说你真的是为了狗的权利才这样做的吗?” 云拔冷笑着,张开稚嫩的、狭小的双臂:“你的前提就错了。你以为我和你们这些普通人一样?我是神的选民,是神人类!我所站的高度不是区区人类一隅,而是高高在上俯视这个地球!谭市长,你现在马上答应我的条件,继续打狗而且要加大力度,最好进行几次血腥屠杀!届时我将有一个魅力四射的演讲,把所有处在苦难中的动物动员起来,彻底颠覆你们人类的统治地位……” 梁子宁浑身颤抖,暗想:“这小孩疯了……又一个希特勒!” 谭鹏程沉吟半晌,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 云拔的脸上终于呈现出一丝只有枭雄才拥有的狞笑:“好,在座的各位都是证明。你要是反悔,我随时都能收回你的命。”他转向梁子宁:“咱们是邻居,而且是对门,我不想太为难你。既然市长都发话了,那你也明确表个态给我听听罢。” 梁子宁支吾了半天,嗫嚅着说:“好……我会执行命令,我会继续打狗。” 云拔点点头:“这还不能让我满意。你们必须造成一种声势,让所有的狗都产生一种不反抗就只能坐以待毙的念头。” 牟久兴又忍不住了,他纵横省内,几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他恨恨地说:“你知道我岳父是谁吗?” 云拔阴阴地问:“我会在乎他是谁吗?要是有一天他有机会坐在我的对面并且像你这么出言不逊,那他的下场就是毫无悬念的死。我对你的岳父不感兴趣,倒是觉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态度恶劣,你自己觉得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牟久兴本能地向后一退,但他早算计好了,抄起门后的一根拖把就要打过去。云拔嘴角一翘,又是一阵诡异的哨声,蝎子、蜈蚣、蜘蛛、蛤蟆和蛇都不约而同地从其他人身上活着桌子上跳下,齐刷刷地钉向牟久兴。 牟久兴吓得大叫起来,他在门外的两名保镖应声赶过来,其中一个是退伍军人出身,映入眼帘的古怪一幕只令他迟滞了不到一秒,便拔出了手枪。现如今民间拥有枪支已经不再是黑道人物的专利,大部分巨商都有几个佩枪的保镖。那保镖看来身手不错,一把揪住了蛇身,可蜘蛛已经迅猛地跳到他面前,他只觉得嘴巴一阵毛绒绒地苦涩,喉咙就肿胀起来。等那蜘蛛彻底钻进去,他已经皮肤发紫,死在地上,仍维持原来的姿势。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8) 另一个保镖夺门而逃,可门外忽然涌进来二十多只品种迥异的猫狗,将出路封住。这些猫狗虽然没有叫,但动作竟然惊人地一致,比起职业军人也毫不逊色,双目凛然放着寒光,直挺挺地盯住前方,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沉嘶吼。 云拔悠闲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可乐,说:“你们出不去了。既然大家撕破脸皮,那我只需要一声口哨,就能招来着附近所有的猫、狗、鸟和虫子。你们只有屈服。” 牟久兴虽然激愤,却也无力反抗,只能颓然坐下:“好……随你吧。” 云拔瞧了他两眼,把可乐咽进肚子里,擦了擦嘴巴,阴森森地说:“你顶撞了我,还没受到惩罚,这事能这么完了?你现在服软,有点晚了。”他打了个响指,那条蜈蚣哧溜一声就钻进了牟久兴的鼻腔,牟久兴疼得在地上乱滚,但不知为什么就像全身被雷电击打了一般只抽搐了几秒,就一切归于沉寂。 鲍轶凡和牟久兴最要好,亲眼看到他惨死,气得双肩直打颤,可始终对这个恶魔般的孩子存有极大的畏惧,不敢多说什么。云拔冷笑着问:“怎么?你很难过?” “没……” “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腹诽了。你要是看着难受,就别看了,这双眼睛也挖掉算啦。”那只红色蛤蟆又不知得到了什么指令,向前蹦了蹦,鼓膜泡囊渐渐肿胀起来,大伙心里都隐隐发寒,料想这东西多半马上要喷射毒液了,距离这么近,就算弄不死人,起码鲍轶凡这双眼睛肯定是保不住了。 就在这个当儿,门外那群大大小小的猫狗开始骚乱起来,一道乌黑发亮的大影子如同一头凶猛的黑豹矫健地冲了进来,当场撞飞了好几条体形较小的花狗。只见一条黑得发亮的巨犬昂首站立在圆桌上,目光中炯炯精芒旺盛充盈,威风凛凛,使得梁子宁的第一反应是:“简直是哮天犬!”不,这简直就是二郎神本人!鲍轶凡却没有像大家那样吓得傻站着不敢动弹,反而欢呼道:“好!‘利好’!没让我白疼你,居然能跑到这里救我!怪不得你这两天一直不出门,原来是为了保护咱家人。还是你通人性!来,给我咬这帮丫的!” 云拔却咬牙切齿地说:“又是你……该死的奴才!我想要改变你的地位,你却帮助奴役你的人跟我这个救世主为敌!畜牲……!” 梁子宁“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鲍轶凡家的狗,传说中的“利好”!本来以为“利好”性格古怪,现在看来,只怕它才是唯一清醒的狗。 “利好”的目光缓缓移向云拔,作势要冲下来。云拔吃了一惊,一张小脸迅速肿成了猪肝色,这才恢复了孩子特有的表情,这个时候,他倒真的像个恶作剧把戏被拆穿了的可怜儿童,让人不忍责备,然而瞳仁深处仍然流溢着狡黠的色泽。 他迅速镇定下来,连声吹哨子,可也许那些大大小小的猫狗都自知不是对手,无一敢上前领死。唯有桌子上那只黑蝎子竖起尾刺,“利好”敏捷地避过并一爪截断蝎子的尾巴,又用力一踩,将它踏了个稀烂。随即回头一口叼住盘子,用锋利的边缘猛地一挤,就把红蛤蟆碾死在桌角,然后像个得胜的战士,昂头发出动人心魄的嗥叫,再度盯住云拔,目光中充满着鄙夷和傲意,并呲着长牙做咬合状。 谭鹏程、梁子宁、鲍轶凡、岳晓澄见情势大大逆转,也忘记了危险,不由自主地大喊助威:“好!”谭鹏程也许会议开得太多了,竟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云拔的脸色变得惨绿,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他骤然转身,向外跑去,还啊啊地乱叫,仿佛是被坏孩子欺负了的可怜虫。 “追!乘胜追击!”谭鹏程向鲍局下了命令,鲍局见首长指示,大手一挥:“追!”他却没想到追上应该怎样?把这个孩子咬死?“利好”似乎只保护鲍局,除此之外对人类的复杂关系并不屑一顾,谭鹏程和鲍局都很尴尬,脸色难看,不知道该说什么。岳晓澄却说:“谭市长,应该让子宁追,这小孩没有了动物帮衬,就是一个小屁孩。子宁是打狗专家,还怕这小子?” 谭鹏程一听情妇都发话了,自己命令不了狗难道还命令不了人?于是忙喝道:“啊对!子宁给我追!一鼓作气!” 梁子宁心里大骂岳晓澄,狗不追你让老子追?但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知道“利好”不去追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么厉害的狼犬铁定也是对云拔有所忌惮。自己贸然追出去,谁知道会不会中了那小子的圈套?只怕就是市长作证这个小子是个坏蛋也没人相信,不明真相的百姓如果拍下来并人肉搜索,自己不死也得被唾沫泡掉一身皮。 但市长之命不能违抗,梁子宁今晚是来吃饭的,一个手下也没带,好在近来一根电棍从不离身,便硬着头皮追下楼。远远望见云拔还在没命地跑,一个小孩能跑多远?最多身子灵活而已,一会儿也就追上了。可还是不能大意,于是梁子宁打电话给陈忠钦,让他把几十号人全凑起来,派车来相助。 没料到云拔小孩不大倒是挺能跑的,梁子宁打手机时没怎么注意调整呼吸,跑岔了气,足足追了三分钟还没追上。云拔跑到路边的绿化带,吹了吹哨,树枝和电线杆上便呼啦啦飞下来十七八只品种不一的鸟,梁子宁见势不妙,不敢过去。果然,那些鸟是冲自己飞来,虽然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胡乱扑腾的翅膀和锋利的爪子也足以将他整得狼狈不堪。 云拔嘻嘻一笑,转头继续跑。梁子宁摁开开关,将电棍四下挥舞抽打,当即就有五六只鸟被电打下来,在地上死命挣扎。这时云拔已经跑过了马路,梁子宁破了他的小把戏,加快速度去追,他当城管多年熟悉地形,完全清楚这小子打算干什么,马路那边就是新农里小学,云拔一旦混进小学生群中,铁定就找不到了。 想到这里,梁子宁两子宁竭尽全力,终于抢在了云拔前面,堵在校门口。这时学校的放学铃声刚刚响起,学生们已经从楼内的各个教室大量涌出,并嘻嘻哈哈地疯闹着。梁子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叫道:“好小子,你还跑吗?” 云拔似乎也山穷水尽了,沉重地摇摇头。他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在身旁的摊位卖了一个小瓶子。梁子宁不知他又有什么阴谋,就说:“快跟我回去,我看在邻居的份儿上,又看在你是个小孩子,不会为难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这套煽动动物造反的理论是谁传授给你的……” 云拔把瓶子打开,悠然自得地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好香啊!梁队长,你亲眼看见我怎么对待牟久兴和他的手下了。我虽然是未成年人,但这毕竟是两条人命,再加上其他被狗咬死的主人,怎么说也得让我蹲十年大牢。” “你别再拖延时间了!那还不是你自己作孽?你妈妈怎么就不知道要好好管教你?这事儿也有她的一半责任!”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9) 云拔打断他:“你不懂就别乱说,我的思想来源并不是我妈妈。我们家也没什么钱,没办法赔偿这些死者家属的损失。再说这些人财雄势大,他们都不会放过我的。你说,我怎么敢跟你回去?” 梁子宁不明白云拔这么讲求效率的小孩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不过拖延得越久,其实对自己更有利,不一会儿打狗队的面包车就来了——他已经远远地看到了!那辆金杯里面最少装了七八个全副武装的队员,要抓这孩子还不容易? 云拔骤然又笑起来,和刚出现时一样面目可憎,他一字一顿地说:“行啦,梁队长,你脑子里想的什么我比你还清楚呢。你以为我真的没有防备,穷途末路了?刚才我把这瓶蜜糖打开之后,引来了一只蜜蜂,我告诉它这附近有大量的花蜜,它回去报信了,带来了很多蜜蜂……” 这时,梁子宁听到耳畔响起一阵类似直升飞机的响声,抬头一瞧,只见高处树枝的缝隙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团黑蜂群,而且越聚越多。云拔阴恻恻地说:“你还打算抓我吗?这些蜂子靠气味统一行动,我控制它们比控制那些狗还容易。我只要一下令,每一只蜂子都会蜇一个出校门的孩子。这些小孩可不像你梁队长这么皮糙肉厚,只需要那么几下,就变成尸体了。” 梁子宁面色大变,一屁股软软地坐到地上。 云拔得意地大笑起来:“你的队员下车以后,烦劳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我先走了。要是我发现你在背后跟我玩黑手,我马上把这里变成地狱,免费让你看场恐怖电影!”说着,扬长而去。 梁子宁对刚下车不明所以的队员们颓丧地大叫:“别动!都别动!咱们回去!” “好,你们做得好。我为什么要批评你?抓不住那小孩子不算什么,我们可以全市地毯式搜捕、悬赏通缉,可要是当时你为了抓他,闹出几百条孩子的人命,我们就得全完蛋!”谭鹏程说完,又似乎心有不甘,“不过要抓住他,谈何容易?我派人去找过她妈妈,她妈妈还大模大样地在街上和菜贩子撒泼呢,看出来根本跟她没关系,我们说他犯了罪,她说那你们枪毙他让老娘省心吧,她并不知道儿子去哪儿了。我们的干警还通过对他同学的探访,了解到云拔从小性格孤僻,喜欢昆虫,自从生父抛弃他们母子之后,他就喜欢对动物和花草树木自言自语了。” 市公安局长仇善龙补充说:“他爸爸是黑人留学生,祖父是赞比亚人,在五十年前还很有名,是风靡非洲的马戏团团长,善于驯兽,恐怕这孩子身上也遗传了这种基因。” “这么说,这小子不是妖怪?”谭鹏程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不能让手下觉得自己迷信,又说,“也可能他是个驯兽天才,天生就擅长和各种动物沟通。” 烟州市动物园坐落在莱湖区北部,外围是风景秀丽的森林公园,由于历史悠久,几十年都没有增添什么特色,本地人几乎从来不到这里参观。加上现在闹经济危机,旅游业一落千丈,动物园几乎没有收益,每天却要很多花费来维持运转。偌大的一个公园广场,清晨只有几个打太极和收破烂的大爷大妈。 饲养员提着一桶鲜红的肉排,哼着流行小曲向虎山方向走去。一个十来岁的黑瘦孩子迎面走过来,冲他笑了笑。饲养员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也回了一笑,那孩子经过他身边时猛然站住,两手紧捂着,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并高高举起:“大叔,你们动物园的人是不是什么动物都认识呀?你看这是什么呀?” 那双手到了饲养员眼前陡然张开,一只浅绿色的细腿大蜘蛛边一跃落在他的耳朵上。饲养员吓得狂叫起来,手舞足蹈,那蜘蛛前面的螯足已经伸展到饲养员的上唇。 “大叔,别乱动,蜘蛛是肉食动物,这是个常识。你要是不听我的,它就爬进你的肚子,咬烂你的胃肠。现在,你用钥匙把门打开。” 饲养员吓得直哆嗦:“什么?打开……?里面的老虎跑出来怎么办?” “对,我就是要让老虎出来,”小孩阴森地说,“你只要听我的话打开,我就能保证老虎不伤害你。反之,你就得死。” 小孩趴到虎山上方的栅栏上,对这虎穴探下脑袋,忽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嚎叫,悠远深长且又充满了戾气,当即动物园的各种都传来了各种兽吼鸟鸣,乱得不成样子。那只老虎矫健地从池子内跑出,昂首向上望了一眼,然后竟然顺从地伏下脑袋。 “很乖。”小孩满意地抚摸着虎头,并跨上虎背,对瞠目结舌的饲养员说:“把狮子、老鹰、鳄鱼、熊、蟒蛇、河马、狼的笼子全部打开!” 他像帝王一样指挥着自己的猛兽军团,正得意洋洋之际,他蓦然发现鳄鱼池里最后一条鳄鱼居然并没有听从自己,而是继续悠哉游哉地浮动着。他再次向它吹了声口哨,并发出独有的低沉怪叫,可那鳄鱼缓缓地转过身游走了,他骤然感觉这条鳄鱼的眼神闪动着与人类相似的狡黠目光,不由得心下一寒:“难不成是……那种东西?”他不愿意在这上面lang费时间,这种事应该是高层那些领导们考虑的,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制造混乱并趁乱逃逸。 八点二十分,110接到晨练市民集体报案,说动物园的兽笼都被打开,动物都被放出来了,并且咬死了饲养员和几名市民。情势危急,刑警队立即出动五辆面包车,将四十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拉赴现场。 抵达森林公园时,远远地见到一只黑色鬃毛的雄狮正摁倒一个高个子中年妇女,并激烈地撕扯着她的头皮,吃得满嘴腥红。 武警们架好狙击枪,打算一一将猛兽击毙。但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些本该见了面就大打出手的自然界霸主居然配合默契地围成了一个圈子,里面有十多个发抖的人质,最中央是一头威武的东北虎,虎背上坐着一个悠闲自得的男孩,自然就是云拔了。 谭鹏程、梁子宁等人也乘坐警队的大吉普赶赴现场,但警队仍坚持要他们留在外围,虽然动物园没有什么大象犀牛之类的巨兽,可谁也不敢保证这些有团队精神的动物会不会集体把吉普掀翻。 谭鹏程看得心焦:“小梁,我看这小子就是不闹翻天不罢休。这可怎么办?市民被咬死了好几个,这个责任可怎么担待呀!你点子多,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梁子宁忙说:“这哪是您的责任?你也别太自责了。我看这样,用狙击枪很容易伤及无辜,不如用大量的催泪瓦斯打过去。就算市民人质被熏倒了,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最重要的是用麻醉枪射中那只老虎!等他们都倒地,再派咱们的人戴着防毒面具去救人质出来!” 谭鹏程转忧为喜:“你还真有料!”随即下令照办。 云拔虽然是个孩子,又没有扩音器,但他长期和野兽在一起生活,声音中气十足,沛然充盈:“各位各位,别吵了,别他妈吵了。听我说。对了,感谢大家凑得这么近,站得这么直听小弟我说书。我呢,也没有啥别的意思,就是想向某些破坏自然环境,不尊重神灵的低素质人群讨个公道……” 埋伏在四边大楼顶端的武警们相互打着手势,然后找准有利位置,只待莱湖区分局局长仇善龙一声零下。仇善龙请示过谭鹏程后,果断下令。 顿时一道道冒着浓烟的白光从天而降,云拔到底未成年,还没讲完话眼前却出现了一片白芒,不由得惊恐万状,情急之下一拍虎头:“快!”老虎就像一台大功率发动机,通电了一般怒啸连连,倏然腾空而起,也就在这时,麻醉弹已经射进它的左腿,可它还是几下起落就远远地逃出了催泪瓦斯的波及范围,并在几秒钟后冲破封锁线,再次进入人群。 “这可怎么办?”谭鹏程几乎把他这个门生当成了军师。 梁子宁忖度了几秒,说:“把他赶往海水浴场。” “这是为什么?” 梁子宁很有把握地说:“您可能没有察觉一个现象。动物园前些日子才进了一批刚果的银背大猩猩来展览,这些东西的力量可比成年男子的力气大多了,能轻松扭弯铁管,一般的豹子或者狼都不是它的对手。这么厉害的角色,又有七八只只多,为什么云拔不操纵它们呢?您看,鲍局的狗也不听他的,就算那些听他话的狗,也在关键时刻更重视自身的生命而不是盲从他的命令。而且云拔更擅长操纵昆虫,他每次干坏事的主要武器也都是虫子。抛去虫子身体小毒性大便于携带的因素,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能解释上面种种现象。那就是越高级,越聪明、能够独立思考的动物,越不轻易听从他的控制。鲍局的狗虽然不比猩猩聪明,可也长期受训,和人类呆在一起久了,就非常通人性,也不会相信云拔那些‘人和动物平等’、‘为动物争取权利’的邪说。越是低级的动物,越容易被他的意念影响。要不是这样,他几次面对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控制我们呢?因为我们才不听他忽悠呢。第一海水浴场背靠大海,成千上万的人在那里游泳,他谁也控制不了,想跑就只能跳海!” 谭鹏程乐得直拍巴掌:“相当有理,全照你说的办!” 第十七话 狂犬之灾(10) 老虎的速度虽快,但毕竟不能跟汽车相比,跑了十几分钟就累得不行,云拔知道催它也没用,心急如焚。好在老虎的身形比汽车灵活,很快跃进了浴场正大门。这时候药性发作,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云拔惊怒交加,想要原路返回,浴场外围已经响起一片警笛声,值得继续跑向二楼。 二楼顶部是一个跳水台,很多跳水爱好者都乐于在这里一展身手,下面的碧蓝大海一览无余。云拔随手在其中一个身材诱人的女孩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那女人惊叫起来,朝身旁的陌生男子就是一巴掌,双方的好友不甘示弱,拳脚相加,场面霎时变得混乱无比。这个时候刑警队的迟明涛和杨兆林已经冲到了楼顶,举枪对准云拔:“都趴下!云拔,你给我老实点,不准乱动!” 云拔站在跳水台的顶端,本就混沌的目光变得愈发浮掠不定,一时也看不出是绝望还是有什么别的情绪。 梁子宁也尾随上楼,喝道:“云拔!你已经无路口走了!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还有人性吗?不过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你是为成年人,不会判死刑!” 云拔转向梁子宁,怨怼地说:“我会一直记得你,要不是你……我早成功了!哼,我本来也没打算真的领导动物争取权利,只不过是把烟州变成了一个实验田。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你等着,这不过是个开始,以后还会有精彩好戏让你过足眼瘾。你可以想象一下,假如全世界的动物在某一天突然联合起来,向人类发动总攻,到那时候,你们怎么应付?光其中老鼠的数量就足够占据压倒性优势了。到时候你们就算用上原子弹,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梁子宁渐渐有些明白了:“你……你是不是属于什么邪教或者恐怖组织?专门训练小孩子做杀人的勾当……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拔冷冷地回应:“要是你寿命够长,你迟早会知道。” 梁子宁颇为自信地说:“你还能叫来什么动物?这里只有几只水母,什么大型鱼类也没有。你想靠什么动物带你逃走呢?大白鲨?北海巨妖?哥斯拉?呵呵,还是你现在自觉罪大恶极,已经觉悟了,打算跳海谢罪?” 杨兆林“咳”一声咳嗽,提醒他身边有摄像机,别说这么轻佻的话让自己像个反面角色,影响政府形象,把观众的同情心推向那个貌似纯洁的小孩身上去。 云拔弓起腰,做了一个准备动作:“你还忘了一个结果。我就给你打狗办主任补补常识:植物只是不擅长表达,其实有些植物也具备很高的智慧。” 梁子宁失声叫道:“什么?” 云拔已经跳了下去,也就是几秒钟时间,海水中汹涌地翻出一大片巨型海藻,旋成一个扇形,将云拔轻轻接过,小心地包裹起来,卷进海深处,平面漂移。从上面望下去,进出海面都在飘浮着这些数量惊人的水生植物,这些本都是沿海城市常见的养殖海带,但它们通常都被人工培植,用浮子规律性地分散开来,却不料能够全部纠集在一起。 谭鹏程接到电话,气得直跺脚:“混蛋!棋差一着!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也能操纵植物!那为什么不操纵大街上的树呢?” 梁子宁想了想说:“大概是海藻更灵活些。加上咱们大街上的树木经常受到汽车尾气、工业废渣和废水的污染,也不太好使了……” 杨兆林等人都默认了这一观点,顿时哑然,场面有些尴尬。 “那么,要不要用国际长途打给海对面的大溪市?人家和咱们是国际友好城市,您和大溪市长不是还握过手吃过饭吗?” “唉,算了,只要他离开咱们的地儿,到别的地方兴风作lang咱们也不要管。别好心不成反而惹得一身骚。让他们反过来推理出是咱们把祸水引过去,那不就糟了?” 杨兆林正要收队,手机突然响了,接过来一听,竟然是刘言的声音:“杨警官你好。找你帮个忙。” 杨兆林咽了口唾沫:“不违反原则的话,可以。” “我刚才看了电视,请你带我去看看那只被麻醉枪打中的老虎,好吗?” “十点多钟了,该睡觉了,你好好休息吧。”谭觉向外面探了探头,然后拉上窗帘。 “你确定没人能发现我?”云拔忐忑的心情绪还没有消除,“我看我还是回到游艇上吧。” 谭觉面无表情地说:“本来就是禁渔期,又被你闹了一场,现在海上都已经封锁了,渔政和海监大队在挨个排查每一艘船,什么也没发现,就只剩下我那艘游艇了,也就是说,他们只可能怀疑我了。哪怕我是谭市长的儿子。” 他又环顾房间:“这栋房子在郊区,是以前一个黑道头子陈卓星给我爸爸置办的。当时我刚随着我爸爸的调任转到烟州来念高中,他就让我搬过来住,一般也都不会来这里。” “当然,他有个岳晓澄嘛!”云拔笑嘻嘻地戏谑着,不像个孩子,反倒像个侏儒,“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大少爷?不过,得多谢你提供了她的住址,我想也是因为你因为你妈妈的过世而恨她吧?” “不客气,”谭觉淡淡地说,“只要你还没忘记你的诺言。” “当然,你想要学怎么跟动物沟通吧?” “不,我要学的是怎么控制它们。” 云拔愣了:“可你只是个普通人啊,我们起点不同,我就算想教,你也得有这个资质啊。” 谭觉很轻地笑了笑,慢慢地说:“我不是普通人。” 云拔不禁骇然,老实说,在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怪怪地不自在,这个年轻人是普通人无疑,可他给自己的震慑力却非常厚重,莫非他会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将来? “好吧,我会满足你,但我只负责教,至于能教会多少,得看你自己的领悟能力了。而且我也只能做到这些,别的恕我不便教你。” 谭觉递给他一瓶百事可乐,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经历过很多事情,所以有超出常人的危机感。我看到了你这几天的表演,使得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在不久的将来,世界会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变迁。你说,我的判断对吗?” 云拔“嘿嘿”地应付着:“我还真看不透你。不过你帮了我,出于好心,我不得不提醒你,请你停止这种无聊的猜想,这对你没什么好处。世界的未来是属于我这样的人,而不是你,不要指望你学了我的本事就能适应潮流,无论世界怎么变化,你这样的普通人也不能从中受益。” 谭觉玩弄着桌子上的橡皮:“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说,我最多只能学会和动物沟通,而不能操纵它们?只是因为你我是两类人吗?我怎么才能达到你的高度呢?加入你们吗?” “你我的差距不是你加入我们就能消除的。”云拔把可乐当漱口水在嘴里鼓出难听的声音,“资质是天生的,况且组织选人严格,你永远不要指望了。” 谭觉一字一顿地说:“我有个非常清醒地大脑,在任何时候都能作出冷静的判断,不管下一秒是生是死。” “这个我看得出来,你小子算是普通人里的极品了,”云拔打量着他,“我也认为你比我聪明,但这并不表示你在驯兽这方面能超过我甚至接近我。我的血液里有着祖传的特殊基因,能和大自然的万物融为一体。再说,我得到过组织首领的恩赐,他赐予给我混有他一滴血的酒,能力有了本质提高。” “那你也给我一滴血,让我喝了吧。” “哈哈,你真够固执的,我快发火了,你看不出来?我来这里的第一要务是取得圣火火种,这件事已经失败了,顶上不会因为我和会长有血缘关系而不惩罚我;本来想将功补过,拿烟州当实验点发起一场保护自然反对破坏环境的革命,却仅仅制造了一场混乱……”云拔有些厌烦,“要不是看在你为我做了几件事,我懒得听你这么啰嗦。我已经说的够多了,再说就成了泄密了。一滴血可能会让你比原来强些,但效果不大……” 谭觉缓缓坐下,凝视着他:“要是你把全身的血都给我喝了,是不是效果就显著了?” “你……你要喝我全身的血?什么效果我猜不出,可我会让你喝吗?那我不就死啦?别再讨人厌了,你马上给我出去。等我心情好的时候自然会教你!” “你本来就该死,落到我爸爸手里,法院也会重判你。”谭觉用食指弹了弹云拔手中的瓶子,“这可乐里面放了能让你睡觉的好药,数量足够迷倒一群大象。以前省城有个罪犯郑国勤也是这样被警察抓住的,他应该和你是同类吧?我就记住了这个份量。我觉得单纯放血可能会lang费,要是把你连皮带肉吃干净,应该会让我脱胎换骨。” 云拔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眼皮沉重,愤怒无比:“你……你他妈疯了?你怎么能吃人?” 谭觉走进厨房,往锅里添了一些水,打开液化气灶:“等到世界变迁的时候,我就是云拔。”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1) (8-B户主:云拔和他的母亲) 这是一个从当今社会的发展趋势延伸到某个未来发生的故事。 大宇宙联合历75年,由于人类肆意的掠夺和开发,能源矿产消耗殆尽,动植物大量灭绝,冰山消融,酸雨连绵,地震、海啸、火山频频爆发,人类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地球则成为了一个完全死去的天体……侥幸残存的人类通过全球仅存的科技硕果集大成,模拟造物之神在地球的遗迹“方舟”制造出宇宙飞船“方舟二世”,并找到了一颗与地球相似的新行星“绿园”,向其移民并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因对地球遭受毁灭的事实认知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导致了移民们被分为两大阵营。其中一方牢牢地占据了绿园,并宣扬这场末日浩劫是造物主对人类贪得无厌的惩罚,是大自然反噬的结果,应当从此注重环境与人类的平衡,从改良基因提高人类体能和野外生存能力着手发展绿色社会。而另一方被“环境至上论”支持者赶回“方舟二世”,因为他们认为地球的灭亡根源于人类的技术尚未发达,他们主张凭借先进的电子科技,以计算机和机械的世界为基础,建立一个全新尖端的金属文明。他们将“方舟二世”拓建成为一颗金属比重极大的人造小天体,自称“方舟人”,为夺回通过电子科技发现的新家园,他们与绿园人政权展开了长达数十年的星际战争。在争霸过程中二者分别沿着生物科技与电子科技的单一道路走向各自的顶峰,形成了近在咫尺而又势不两立的一对空前奇妙的政治格局…… 这是方舟自由联邦成立数十年后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梁怀旧一觉醒来,便条件反射地张开了嘴,习惯地等待自动机械手为自己刷牙刮脸。可足足五秒钟的安静才让他醒悟,自己是在特殊训练时期。在此期间电脑不会对他的饮食起居负责,他必须通过最原始的计算合理搭配自己的生活。 正在这时,室内传声机传来了上司的命令:“A130715,二十分钟后‘基地’集合,记住,要骑自行车来,违令关禁闭!” A是梁怀旧所在的城区号码,是方舟联邦的中央区,议会与军方高层都设在此地。由于绿园的生物基因技术极为发达,人口总能恰到好处地控制在两亿左右,可短短几十年,小小的方舟上就聚满了800多万人口,二十个大区内的人口几乎都猛增到四十万,正因为空间资源的日益锐减,方舟军方才不得不一次次地策划对绿园发动战争,争取成功移民,缓解生存压力。 方舟人的祖先多是军人出身,因此国家也有军事化管理的传统,长官的命令绝对要执行,梁怀旧不敢怠慢,草草洗了把脸,下楼登上自行车就跑。虽然是骑自行车,但他没有找到应有的感觉,毕竟轮胎下是一条纯不锈金属打造的先进大道,放眼望去,闪着银光的摩天楼群无边无垠,几乎找不到一根青草,和只有在梦中才能享受到的野外驾驶相差甚远。一路上他仍在思索最近六个月一直令他迷惑不解的问题:方舟最高议会向来是最反感这种倒退的文化生活的,而对于军人的思想信仰要求则更是格外严格,毕竟方舟与绿园两大政权对立了近四十年,完全源于对人类社会发展的看法迥异所致。然而就在这样紧张的对峙局势下,最高军事委员会竟一反常态,在半年前挑选军队中最精锐的战士组成一支特殊部队,进行这种倒退式的秘密训练。梁怀旧关于导弹、火箭、各类炮与枪械的知识样样满分,会熟练操作坦克、飞机、舰艇以及飞船,并且是A区驻军中一连五年的射击最佳纪录保持者,他本以为所谓特殊训练也不外如是,谁知这六个月来,主要训练尽是在模拟森林里野外生存,徒手与冷兵器的搏斗技巧以及如何使用各类古代工具如锄头、自行车等,梁怀旧总怀疑是不是上头的政策变了。 到达总部后,电脑按照制定程序将他送入最深层的房间。门打开时,梁怀旧有些惊诧,除了自己的长官A94,他还看到十余名装束与自己相同的青年男女,而他们见到自己也同样是一脸讶然。在军队里只能称呼代号,所以梁怀旧并不知道A94的真名字,其实他也是本月才见过A94本人,以往都是通过电脑传达命令,只有完全被信任的战士才有可能见到上司,这意味着将要被提拔。A94是方舟赫赫有名的将军,他甚至受过国父一号——迪奥?白兰度的接见,这可以算是方舟军人最值得炫耀的资本了。 A94开口了,声音沉稳冷峻:“既然都到齐了,我就宣布任务。A130715,e394482,k100076,m170558,p221490……你们都是从二十区驻军中层层选拔出来,或者可以说,你们是方舟最优秀的战士。之所以要你们适应‘旧世界’的生活,是因为你们要完成一件光荣的任务,如果成功的话,足可以改变人类的历史,而你们也将名垂千古。这次的任务就是……你们将作为间谍和杀手,潜入与我国对峙数十年的绿园伪军政权,到其首都太阳城去,伺机刺杀其最高首领云拔!” 战士们都怔住了。 “绿园政权与我们不同,云拔是以宗教的形式宣布万物为神所有,所有绿园普通居民都成为他统治下的精神傀儡,只要杀掉云拔,群龙无首,没有第二个绿园人有能力接替他的职务,绿园政权则必亡无疑。因此军事委员会针对绿园人擅长肉搏的特点对你们进行了艰苦卓绝的训练,为的就是等这一天的来临。” 梁怀旧举手道:“长官,听说绿园人披头散发,穿着兽皮,茹毛饮血,力大无穷。我们虽然适应了浩劫之前人类的生活,可相比绿园人的野蛮生活还是相去倍蓰,就算潜进他们的领土,不也很容易被他们发现吗?” A94居然哑然,半晌才说:“其实……这是高度机密,你们此生绝不能透露——那只是政治宣传。绿园人只是拒绝诸如汽车等污染环境的高科技机械,他们仍旧使用纺织机、洗衣机等原始科技设备,过着浩劫前人类的生活。我们的军队之所以总无法在战争中占绝对上风,只因为他们人数多又占据地利,个个都誓死守土抗战,而且单兵肉搏能力比我们的战士强得多。要知道我们的制度是为了让生活更舒适,而他们却是要万物之灵的人类去努力适应环境,这本身就是错误的,只不过没有我们形容得那么夸张就是了。这是什么表情?不要不满,这是对等的,他们也在民众中广泛宣传我们四肢退化,没有电脑生活就不能自理,只有一颗发达的脑袋,就像一只大章鱼,难道这就对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2) “正如你们所知,由于我们仍然需要每日维持方舟运转的巨量能源,而绿园人也需要各种非污染的先进电子仪器,所以双方政府在对峙的氛围内也默许双方的居民进行等额的正当贸易,处在方舟与绿园垂直距离中央的废弃太空站雷欧便成为了心照不宣的缓冲地带,每日都有大量的方舟商人进入。但那个地方仍被绿园政权占据,他们规定方舟商贩绝不能携带机械人以及各类杀伤性武器,甚至除了商品外,身上有一丁点金属也不能带——你们也知道,我们方舟人或者为了生活方便,或者因为战争原因,往往身上有电子眼或者机动假肢,绿园人生怕我们会在这上面作文章。因此这也是我们找你们这些没有被改造过身体的年轻人的缘故。虽然他们没有能勘测到金属的电子仪器,但他们用基因技术制造出一些能够闻出电子机械气味的怪物,守在机场前面对旅客逐一进行检查。” 白人女战士k100076也提出问题:“长官,那我们怎样通过缓冲地带啊?” 每个人眼前的金属桌陡然间打开,渐渐升起一个平台,上面都放置了一块黑色的表。 “这块表将成为你们顺利通过的工具,请戴上它。”A94拿起自己的表作示范,“大约五年前,我们的商人在茫茫太空中探索新的能源时,偶然找到了一种特殊的物质,它具有金属的强度和韧性,组成单纯,却不属于化学元素表上的任何一种,我们暂为其命名为‘暗金属’。他们的怪物闻不出这种物质的气味。这种物质稀缺,难以大量装备部队,因此最高议会决定只用来装备特种部队,用以执行重大的刺杀任务。”他随手拨开一个机关,表的上方便探出一截同样是暗金属、长约五分米的利刃,闪着阴冷的寒光。 梁怀旧等五人随即模仿,凭着他们万里挑一的惊人素质,很快熟练了用法。梁怀旧瞿然发现还有一处奇特的小孔,便对着眼睛瞧:“长官,这是摄像头吧?” A94冷冷地说:“你想死就摁一下。” 虽然在方舟,人与人的交流向来都不拐弯抹角,但梁怀旧总对他们言语的冷酷颇有微词,他始终觉得,无论科技多么发达,生活多么舒适,人与人之间的热情是不该被机械化的理性替代的,单就这方面来说,方舟是不及绿园的。 “看好了,这小孔是这块表最具杀伤力的武器。”A94对准身旁的桌子摁了一下摁钮,瞬间,沉重坚硬的金属桌便结成了冰砣。 大家一片惊叹。还是那位心细的女战士举手问道:“长官,这表这么小,能装多少发子弹?万一我们用光了,不就没办法补充了吗?” “这正是方舟电子科技最让我们自豪之处,只要你们身在绿园,子弹随处可得。” 梁怀旧第一个反应过来:“子弹是水……” “不错,这块表能够以迅速将水冻结并进行致命攻击。绿园的淡水资源比地球还丰富,你们的子弹用之不竭,只要注意及时补充就没问题。尽管你们的体能素质很好,但进入一个到处都是肉搏高手的星球,如果没有更好的防身武器,恐怕你们难以支撑。现在你们相互熟悉一下,试着演习集体战术,回去的时候不要忘记带走云拔的个人资料。下个星期的今天,你们将被一艘以补充矿物资源为名的商船送往缓冲区雷欧,刺杀时间为三个月,即使不能成功,我们也会准时在三个月后派飞船前往营救你们,你们仍然是名垂方舟史册上的英雄!永远不要忘记,我们的国家是以人为本的……” 一个星期转眼过去,破旧的太空站雷欧像往常那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时有大型的方舟商家飞艇缓缓降落,然而现场却看不到一个非军人的绿园人。也许绿园政权是怕民众看到了先进的电子交通工具会羡慕,继而对自己国家的先进程度产生怀疑吧,梁怀旧暗忖道。他和其余四名战友均匀地分散在几个主要入口处,通过手表轻微的震动感受相互的位置。梁怀旧向远处门口望去,想瞧瞧那传说中能辨别金属味道的怪物长什么样,但只看到一双黑暗中涌动着血色洪流的兽瞳,这让他突然感到有些恐惧。 尽管缓慢,但队伍在向前推进,那怪物身上的恶臭便愈发强烈,这让长期生活在金属城市里的梁怀旧难以忍受。终于轮到他了,他也看到那怪物从黑暗中走出,越发显得硕大无朋,嘴里流着大量豆黄色的唾液。然而怪物上下嗅了半天,仍没有反应,便摇着尾巴望向身旁的军人。 梁怀旧心里一喜,正要打算通过,却被喝止:“站住!”那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喉咙被堵住一样。梁怀旧尽量保持镇定,抬头和气地冲着那军人笑,但他不知道军人的表情,因为在雷欧上的绿园军人头顶套着巨大的黑色斗篷,根本瞧不清面目。 “你……右手上是什么?” “是……是表啊……” “表一般应该戴在左手上……你是左撇子?” “是、对,你说得对,我是左撇子。” 那军人突然阴冷地命令道:“把表摘下来,让我看看!” 梁怀旧顿时愕然,他用眼的余光瞄了瞄最近处的同伴沙利姆,心里在激烈地思考对策。那军人却不给他时间,嗖地拔出锋利的军刀,横在梁怀旧脖子上,吼道:“还不摘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沙利姆猛然打开表,一剑刺穿他面前的军士,现场登时大乱,梁怀旧眼前的军人也收回刀,牵着怪物前去支援。沙利姆冲梁怀旧淡淡一笑,便开始射击。梁怀旧一阵剧烈的颤抖——尽管他们相识的日子不长,而且态度总是冷冰冰的,但这一笑包含了对战友全部的信任,沙利姆用生命换取自己的生命,只因为在理论上自己是特工中综合实力最好的一个,他是为了大局出发,才甘愿牺牲。然而作为暗杀工具的手表,只能维持二十分钟的连续发射,正面对抗数百名敌人就等于直接判了死刑。 显然,单独一人支撑这种场面仍然不够,又有几名战士果毅地加入,分别在三个出口制造混乱,商人们大哗,纷纷叫嚷着四下奔逃,绿园军的古董机枪也毫不犹豫地向他们扫射起来,不论他们是不是刺客的同党。梁怀旧趁着乱劲儿突破了关卡冲进内室。他看到两三架单人座的袖珍降落艇,这是诞生于浩劫之前的古老产物,原本就属于这个废旧的太空站。梁怀旧毫不犹豫地跳上其中一架,然而一头杀红了眼的怪物呲着沾满人血的尖牙,呼啸着冲他扑来。梁怀旧右手一翻,一道银光便将怪物冻成了冰雕。怪物倒下之时,他竭尽表内所有的水,将整个飞艇外壳用坚硬的厚冰速冻起来,接着跳进去关闭了舱门。 在一张密集激烈的焰网中,飞艇如同一颗巨大的冰球,刺刀般插入了绿园的大气圈,带着一条赤红色的火尾成功地射进云层,留在雷欧守军炮火范围内的,唯有被千度高温迅速融化的千万片冰屑在炫目地飞舞…… 也不知过了多久。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3) 当梁怀旧从瞬间高温引发的幻觉中惊醒后,视线随着绿园上空褚红色的恒星光晕变得五彩斑斓。眼前是一大片灌木浅草,紧接着便是众多一胞所生盘根错节的大树,树梢上的蛇类生物正吐着毒芯,缠绕在与之颇为相似的枯藤之间,觊觎着下面的猎物。与黄昏时分的苍茫雾霭融在一起。远远有一条水质清澄的湍急河流发出汩汩的诱人声响,不知名的绿褐色大鱼与蓝绸般的水鸟游弋其中,还时不时拱起一头水生哺ru动物健美的背脊。随着远处高耸参天的树枝上忽然叠满了伴着地面滚滚沙尘而起的鸟群,一大队非鹿非羊的四不像缓步经过,然后是几头毛茸茸滚肥的猪形野兽,一边饮水发出低沉的嗥嚎。 果然,这里真的如同数百万年前的原始地球一样,生机盎然!梁怀旧被这壮丽雄浑的自然美景深深震撼,几乎忘记了失去战友的哀伤和剧烈行动产生的痛楚,激动地高喊起来,近处的生物们都朝他不解地望着,但很快又埋头享受食物,显然,它们不曾受到人类的侵扰,因此并不害怕自己。梁怀旧连忙将手表灌满了水,然后将伪装成商人时携带的商品卸下,这是一款无污染的折叠变速自行车,是绿园人最欢迎的产品。他跨上车,一边贪婪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一边享受只有在梦中和模拟训练里才能体味的野外驾车游。 正在他惬意之际,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啸声穿透了这个童话般的森林——有人在开枪!梁怀旧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被发现了。他一边寻找粗大的树木和叶子作为隐蔽场所,一边在细细地琢磨:“绿园人占据这个跟地球体积相差无几的星球不到四十年,按说要是不使用电子设备,实在难以转遍绿园星的各个角落,更别说是熟悉它了……况且他们没有准确的定位系统,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找到我的行踪呢?” 然而又一声枪响彻底推翻了他的念头,因为他看到一只正翱翔蓝天的雪白大鸟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进草地,喷溅在夕阳背景上的鲜血在那一霎那仿佛凝滞了。虽然他从小没有接受环保教育,但如此美丽的生命瞬间被毁灭,这是任何人都难以接受的,他不明白,一向把大自然看得比人类本身还重要的绿园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用枪械进行娱乐性的捕猎行为是他们严令禁止的啊! 梁怀旧想探出头来看看,忽然觉得有喘息声迅速接近自己,而且这声音并非来自食肉的猛兽,而是更高级的……和他一样的人类!他的身体比头脑先行动,转身迅雷般抓住对方的手臂,那手臂相对而言很瘦,但充满力量,没等梁怀旧继续施压,对方反倒一把摁住他的脑袋,一下子塞进草丛,随后也伏了下来。通过这一系列动作,梁怀旧知道对方并不打算要自己的命,甚至不是来抓自己的,便顺从地保持,并回头一瞧。 他看到了一张年轻女性的脸,立即感到无比羞惭:自己从军八年,几乎天天高强度锻炼,被称为年轻一代最优秀的战士,竟然被一个小女孩轻松打败,看来A94所言非虚,绿园人的体质强度远胜生活安逸的方舟人。他继续打量着,那女孩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保养,但五官端正,面色带有一种健康的潮红,一双眼睛清澄得令梁怀旧联想到刚才林间的溪流。目光再往下移,梁怀旧不由脸红起来,女孩除了胸部和臀部有类似羊皮的毛料包裹,其他部位都火辣地裸露着,被阳光烤炙成古铜色,在斜阳的余晖下展现出美好而野性的曲线,手和脚上的指甲几乎完全磨平,手里攥着一杆打磨得极为锐利的石枪。梁怀旧不敢想象,A94明明说过绿园人不是茹毛饮血的,可眼前这个女孩又为什么过着原始人的生活? 他还没仔细考虑,就感到眼前一花,一头他在雷欧上见到的怪物将一头猪形生物扑倒,与喉咙骨骼的碎裂声相伴的是一道冲天而起的血泉。接着,几只大皮靴便在眼前来回踏步,同时他听到这些皮靴的主人在低沉地议论着“刚才还看到的”、“算了,打头河猪也挺好”之类的话,那怪物抬起满是鲜血的脸,嗅了半晌,没有闻到金属味道,叫了几声,大皮靴们便离开了。 这一来梁怀旧真的糊涂了,这群穿皮靴带怪物的狩猎者,很明显与雷欧上的绿园检查人员是一个类型的,那眼前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女呢?难道绿园人又分成了两个派别?如果这些狩猎者见到了女孩,会不会也毫不犹豫地射杀? 梁怀旧四下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那群人已经走了,便对女孩说:“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米……米歇尔……”女孩的发音有些吃力,虽说绿园和方舟分开数十年,但最多只会有口音上的差异,而米歇尔的发音给梁怀旧的感觉竟像是她在拼命回忆一些逐渐遗忘的本能。绿园上的平民教育竟然会如此极端,让人披着兽皮拿着石器,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文明倒退吗?米歇尔在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前提下仍能帮助自己,这说明在绿园人与人之间保持着深厚的热情和友谊,可这决不能美化他们的退化政策! “我叫梁怀旧,你能不能告诉我绿园的首都太阳城怎么走?” 米歇尔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旋即转化为深层的恐惧,她用石枪枪尖充满敌意地指了指正前方的大山,想必在山那边就是太阳城吧?可她的眼睛里为什么充满了怨毒和愤懑? 梁怀旧起身谢过米歇尔,随即便要向太阳城方向去。米歇尔连连摆手摇头并大喊大叫,甚至企图拦住他。梁怀旧骑上自行车,暗想:“这些绿园人长期以来只注重身体锻炼,把脑袋都给炼傻了。”他有正事要办,不能耽搁,便骑走了,谁知米歇尔竟然在后面追赶了一阵子,要不是他把自行车的速度提到最快,还真会被她赶上。他心里又是一阵感慨,想到在太阳城还会有数百万起码像米歇尔一样强壮的绿园人,自己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实在渺茫…… 沿着跌宕起伏的山峦一直到最高处,他已经能清晰地眺望到太阳城的全貌了。在他本来的想象中,太阳城应该是中世纪的阴森城堡甚至更古老的巨木栅栏包围的大片村庄,谁知竟然和浩劫前的地球一样,一栋栋懒散的红顶小屋均匀地分布在田间,延绵到远处的天际,中央区虽然有些楼层,但最高也就是数十米,与方舟的参天巨厦不可同日而语,可这足以经让梁怀旧吃惊了:绿园政权的生活理念是返祖的游牧生活,又怎么舍得把天然的草原和森林砍伐开垦后种植粮食呢?他们对浩劫前的生活进行了彻底的否定和批判,强烈宣称要“痛改前非”,可竟然也开始建设楼房了!那现在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他们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耳光吗? 越想越不解,梁怀旧便抛开纷乱的思绪,运用在特种训练中的技能,悄然无声地避开了军岗,接近了那一片片红顶小屋,只要融入人群,就方便隐藏身份了。他一路低着头贴着墙根走,越发有种亲切感,眼前的环境像极了父亲所说的“旧世界”,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路过一间有声音传出的小屋,他凑上去贴在墙皮上听着,隐约听到两个女声在聊天,听声音判断她们都是中年妇女:“洛克怎么老也长不大啊?你是不是亏待它啦?”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4) “什么呀?我们家虽然不富裕,可对洛克就跟伺候皇帝似的,一顿缺了肉也不行!我们家老头子每次看到洛克吃肉,就用勺子敲菜盘,火冒三丈说:‘我不是你丈夫,它才是!喂这么多肉能长两斤也说得过去,怎么说也是个公的,可就长不过凯尔西太太家的咪咪!’哈哈!虽然是句笑话,可说真的,洛克不管怎么吃就是长不大!所以我们还真羡慕你们家咪咪!” “种不一样,你们再怎么喂都没用,不是我吹呢,我丈夫是陆军上校,这咪咪可不是家养的,人家是野生的,不用吃多好,也照样身强力壮!” “按说法律可是明文规定不准养野生的呀,你们够腐败的……对了,咪咪呢?” “唉,你不说还好,说了我就想掉泪。自从我丈夫把它弄回家,我在伙食上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可它就是不领情!上个月我觉得养了这么久该乖了,可它还是六亲不认,上来就给我一口,你看看这伤,到现在还疼!而且这野生的就是比家养的聪明,两个星期以前我早上给它喂食,去二楼一瞧,你猜怎么着?笼子被锯断了!它早跳窗跑没影了!我看过那切口,那是慢慢磨的,酝酿很久了!冤孽呀!……” “对呀凯尔西太太,这畜牲它就是畜牲,跟孩子没法比!不过它这么跑出去能跑哪儿去?一旦过了军事禁区被当兵的见着,说不定就开枪打死了呢……” 梁怀旧以为是两个人在交流养狗的经验,由于听不到他想要掌握的信息,就想离开,到中心商业街上去,谁知屋内突然传来“欧欧”的狂叫声,接着门呼啦一下打开了,一个身影迅速窜了出来,四下乱嗅。梁怀旧缓缓抬起手表,从镜面上察看,他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那是一个人,和自己一样的人类!但是……又有本质的不同,那人一丝不挂,并且皮肤被一团团厚厚的体毛覆盖,看不出具体年龄,但可以肯定决不是个小孩,而奇怪的是他大约只有自己身高的一半高度,甚至更小!给梁怀旧最大震撼的是,那人的一双眼睛不像是人类的,因为它没有闪烁任何智慧、灵性的光彩,而是像一头家畜…… “洛克,你怎么了?有人来了吗?”门又被打开,那人朝屋里继续欢叫着,像一条狗对主人献殷勤似的,梁怀旧隐隐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攫住,连忙跑出了这条小巷。但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停止奔跑,那种恐惧感仿佛来自遥远的古代,将他往无尽的历史边缘推送。 梁怀旧重新爬过警戒线,然而即便那些怪物不认为暗金属是金属,可它仍属于新鲜的东西,军岗上有三只巨兽警惕地转过头,向他所在的方向呲牙咧嘴,这引起了站岗军士的注意,那军士手提一杆原始枪械,向这边步步紧逼。 梁怀旧侧过身,将表上的利刃悄悄探出,谁知三只怪物突然训练有素地从三个方向同时冲向他。梁怀旧应变能力极快,连挥两刀,分别精确地切断了两头怪物的喉咙,但第三只不容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便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刀,他惊怒交加地与怪物拔河般争夺,而军士的枪已经瞄准了他的脑袋。 就在此时,一道强光射入对面的高墙,等梁怀旧看清那是一支石枪后,被穿透的军士已经喷溅着血花栽倒了下来。梁怀旧瞅准怪物注意力转移的当儿,正面将速冻冰弹射入怪物的后脑,转过头来,他看到了米歇尔,她在百般劝阻自己无效的情况下竟然冒着生命危险来相救了。 梁怀旧感动不已,连声道谢,米歇尔急切地拉着他走,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拿起军士手里的刺刀枪,远远地伸到死尸的头盔上,用力一勾。尽管梁怀旧已经隐隐猜想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会发生,但眼前的恐怖景象仍然是始料未及的! 他看到头盔的下面,是一张动物的脸,长长的前吻,尖尖的耳朵,湿漉漉的鼻子,嘴里有一条鲜红的长舌和四根锯齿……自己的父辈曾亲眼见过这种怪物,并存有古老的照片,它的学名是……狗。 米歇尔拿过刺刀枪,拉着梁怀旧不由分说地跑起来,梁怀旧便在跑步中激烈地思考着:“我在雷欧上见到的绿园士兵,和刚才的是一样的,难道他们都只是狗?狗怎么会当兵?绿园人极端尊重动物,但也不至于把狗组成军队吧?米歇尔是绿园人无疑了,可她又怎么会毫不犹豫地射杀那些‘犬人’?那些怪物是什么?我在居民区见到的小矮人又是什么?还有那屋里的什么‘凯尔西太太’,她是人是狗?难道它们口里的‘咪咪’,就是米歇尔?” 梁怀旧骑着自行车带着米歇尔一路狂奔,身后的子弹由密集逐渐变得零散,他知道已经跑出了机关枪的射程,现在的子弹是从旧式步枪里射出来的,但他还是不敢大意,如果犬人里面有射击高手,并且拥有狙击枪的话,自己仍有可能被干掉。如果不是情势十万火急,米歇尔浓郁野性的女性气息足以令梁怀旧心猿意马,然而米歇尔开始大叫起来:“追兵!来了!追兵!” 梁怀旧抽空回了一下头,远远地看到一群犬士兵骑着老款的自行车疯狂地追赶,尽管情势危急,梁怀旧还是想笑:这些狗真的变成智慧生命了吗?也许它们只是对人类进行了巧妙的模仿,不然它们也不会顽固到放着自身的优势不用而学骑自行车,要是它们像真正的狗那样四肢奔跑,早就追上了自己。 可那群犬士兵似乎突然放弃了,纷纷向后骑走,梁怀旧不明所以,只见米歇尔欣喜若狂地欢叫起来,双手拼命摇着,梁怀旧重新回头时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他看到眼前起伏蜿蜒的山顶站满了和米歇尔一样穿着类似羊皮的简陋衣物,手持藤盾和矛枪的人。 尽管绿园人是自己国家的敌人,但毕竟是人类,梁怀旧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随着米歇尔一同走到首领面前。米歇尔亲昵地扑到首领身上大哭起来,梁怀旧猛然一阵莫名的酸楚,眼前这个首领大约三十来岁,浑身的肌肉如同一束束钢丝拧成的,高大威猛,自己与他相比,简直不算个男人。但好在那男人说出令梁怀旧释怀的话:“妹妹,你这是自找的,谁让你到处乱跑?被狗抓去当宠物,受点苦也得到点教训,对你有好处。” 米歇尔情绪激动地说了半天,却很难说一句完整的话,几乎都是一个个单独的词构成。首领面色惨然:“只是呆了半年,就又忘了怎么说话,这分明是退化衰败的兆头……人类注定要灭亡了吗?” 梁怀旧见人家没打算搭理自己,按说本该识相地走开,可他需要接触到绿园人最高指挥官云拔,便礼貌地说:“您好,我叫梁怀旧。” “我叫巴图。是你救了我妹妹吧?”首领的态度还算和善。 “哦,这不算什么,她也救了我。就算是天意吧。” “当然是天意,阴错阳差,不然方舟人怎么会去救绿园人?”巴图的眼睛渐渐变得如鹰隼般犀利,“你真以为我是原始人吗梁先生?上一伙来绿园的方舟间谍,都是被我一刀一刀凌迟的。” 梁怀旧心惊肉跳,他可以为国捐躯,但不愿选择这么惨烈的牺牲方式,于是勉强笑道:“你也要这么对我吗?” 巴图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不。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方舟一号派你来杀我们的国父云拔吧?——别否认或者考虑怎么编谎,我给你个惊喜,这就带你去见他。”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5) 梁怀旧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大兽笼里,等他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被揭开以后,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只有在史诗电影上才能看到的宏伟场景,延绵数百里的草原上均匀地鼓起大大小小的馒头状帐篷,数千匹不知是野马还是野羊的草食动物群悠闲地吃草散步;妇女们在拾柴、生火、造饭,老人们在对着满天的星斗絮絮叨叨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孩子们在河边玩耍嬉闹着,但更多的是在随成年战士们进行冷兵器的搏杀训练;最引人注目的是未婚少女们在尽情地跳着草原舞蹈,为首的正是米歇尔,她充满女性美的健康肢体正在将大自然的勃勃生机从远古时代牵引出来,并延续向无边无垠的未来。 米歇尔突然面露羞涩,对嘲笑她的少女们叫了几声,便从篝火上扯下一块香气四溢的烤肉,走到笼子前递给梁怀旧。梁怀旧到没有拒绝,方舟人的理念是不惜任何代价都必须维护人类的生存,便爽快地接过来吃,一边吃一边不忘讽刺:“云拔真是伟大的人物,说要平等对待一切生命,可还是要吃它们的肉生存!” 米歇尔并不气恼,说:“肉,家养的。打猎,我们不。除非,猛兽先挑衅。” 梁怀旧撇着嘴:“可算了吧,云拔这家伙最大特点就是虚伪,他要是真爱惜一切生命,就吃自己的肉吧!或者自己变个植物,对着太阳进行光合作用好了。” 米歇尔的眉宇间终于闪过一丝不快,这是梁怀旧从没见过的。梁怀旧愣了半天,不知所以,米歇尔站起身说:“云拔,我的,爷爷。” 梁怀旧感到腮帮的咀嚼有些困难,红着脸说:“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 巴图幽灵般出现在米歇尔身后,淡淡地说:“他只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感受而已。这也难怪,方舟人的理念就是这样,只要对人类有暂时的暴利,就算透支整个宇宙被毁灭的代价,他们也在所不惜,在他们眼里,自己是高于一切的。自私到了极点就是愚蠢,这群被洗脑却浑然不知,更不知为什么而战的方舟底层人真可悲。” 梁怀旧毫不示弱地反驳:“这话该我来说吧?被洗脑的是你们!看看那群狗吧,它们都能开枪骑车了!甚至还能反过来养人类当宠物!这是谁造成的?难道你们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理论是绝对错误的?还是你们保持着与我们方舟实事求是相反的人性——死要面子?” “这话你跟我说不着。吃饱了吗?我爷爷现在要见你,能否活下去要看你的运气了。” “我军的机密我是决不会透露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别忙着下结论,来人!把他带走!” 梁怀旧被两个壮汉架起,经过一条悠长狭隘的山间小路,一直来到一处幽暗隐蔽的洞穴。梁怀旧本想向里面探头探脑,谁知里面已经传来了声音,尽管梁怀旧想象着云拔作为一代奇人声音必定庄严威风,但这声音苍老得令人心碎:“你们……下去吧。方舟人,你一个人进来……” 梁怀旧一路走近深处,感到越来越亮,直到进入最后一个洞口,只见里面宽阔无比,顶上的四个角落各插了一根火把,照亮了整个洞穴。一条潜流潺潺淌过,在水流对面,是花岗岩铺成的天然平台,一个虚弱的老人正仰躺在平台中央的木质宝座上,他脸上的沟壑纵横逆顺,像一座古老的石雕,看上去已经有百岁高龄。 “我叫梁怀旧,正如你所知,我是方舟的特工,是来消灭你的。” 云拔一字一顿地问:“现在只有我和你,你为什么不动手?” 梁怀旧冷笑道:“没有这个必要了,起码过去你曾经重要过,但眼下这个星球的统治权也不再属于你,我即便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划时代的意义。从小到大,我们方舟的百姓在读电脑教材时就普遍对你的累累罪行义愤填膺,我做梦都想找个机会,面对面地与你辩论,把你的那套用歪理邪说编织成的美好外衣全部扒下来!可是……看来你自己已经说服你自己了,不是吗?目前你的境遇,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还是那个呼风唤雨,受到万人顶礼膜拜的云拔吗?看看你现在,你只是个老猴王吧?哈哈!” 云拔默然了少顷,目光有些呆滞,如果是任何一个老人,梁怀旧都不会说这样重的话,可云拔是方舟人民心中的恶魔,梁怀旧对他的痛恨和恶心已经渗入到了骨髓和血液中。 “我清楚,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云拔的目光投向梁怀旧,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苍凉气质,“我当初真的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更好地造福人类和世间万物……你相信吗?” 在那一瞬梁怀旧被他的真诚感染了,但很快又恢复了理性:“我不相信,就算退一万步,你说的是真心话,那也不代表你无罪!把上帝的桂冠拿下来戴在自己头上,自认为是神,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误!在此之后所有的错误只不过是它的衍生品!你读过《圣经》吗?耶稣曾经说过,在将来,会有人冒我之名,说:‘我是基督’,那时若有人对你们说:‘看哪!基督在这里!’你们不要信!旧世界的法国革命者罗兰夫人在临刑之前也说过:‘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义横行!’你,云拔,你就是那个假基督,你就是假冒真神的恶魔,你就是自诩为正义、自由、平等、博爱的万恶之源!” 云拔的脸骤然抽搐起来,然后无力地垂下。 梁怀旧当然不相信一个毕生视自己的理论为唯一真理的哲学家决不可能被自己几句话说服,但他相信云拔绝对不像以前那么自信得近乎狂妄,事实胜于雄辩,绿园人正在退化,几乎要亡族灭种,而方舟依然昌盛繁华,谁的理论正确,一目了然。 “你不想知道绿园人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你会告诉我实话吗?”梁怀旧反问道。 “是的。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老人清了清嗓子,说,“我和你们的领袖迪奥?白兰度,也就是你们口中所称的一号,原本是从小的玩伴,一直在同一所学校,直到大学才分开,虽然我是权势家族出身,而他则是在街头混混家庭长大,但我们的友谊之深厚,难以用语言形容。我从小就喜欢蚂蚁蜜蜂,自己也养鸡养鸭,我对神秘的大自然充满敬畏,我相信与人类并存于世的这些生命,都是神对宠儿人类的恩赐,没有它们世界就不会那样多姿多彩。而白兰度是个很理性很直观的人,他从小对机械有着浓厚的兴趣,从操作简单的机器,一直到复杂的电脑,他对电子科技的研究近乎痴迷,枪法更是特别精准。于是我们两人就向不同的方向发展,他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电子技术领域在世界首屈一指的斯坦福学院,并有多项机器人、电脑软件的发明,而我也开始专注于研究遗传和基因的纯生物学问,一直到我们双双获得科学界的最高荣誉诺贝尔奖,双双成为各自领域的耆宿泰斗。也许从那时起,我们的友谊就被激烈的竞争所替代。当时的地球已经到了多病的老年,各种自然灾害频发引起了普通民众的恐慌,更引起了科学界的一场大风暴,以我为首的绿色科学派认为,地球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原因是人类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走了一条以破坏不可再生资源为发展代价的歪路,以至于越走越歪,最终不可逆转万劫不复,终于惹怒了真正的造物主与毁灭之神——‘宇宙平衡’的愤怒,像当年消灭恐龙那样用天灾的形式消灭危害母星的人类。要想挽救地球,必须抛弃耗用污染型能源发展的路子,而一切要以与大自然和睦相处为主;而以白兰度为首的电子机械科技派认为人类对舒适生活要求标准的不断提高是正确的,人类是万物之灵,是地球目前已知唯一的智慧生灵,一切自然应该以人为本,在地球快要灭亡的趋势无可阻挡的前提下,提倡环保挽救地球的方式无疑是消极的,而应当抛开其他科学经费,全副精力投入建造大型的宇宙飞船,将人类转运到刚被他们用天文望远镜发现的类地行星绿园上去,延续人类的文明。”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6) 梁怀旧不以为然地说:“你是想说,最多双方都有道理吗?” “不,我已经意识到了,我错了。”云拔的这句话倒让梁怀旧吃了一惊,“我忽视了一个道理:人类,或者说任何非灵长类的其他智慧生物,在他们区别于低等动物之后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与大自然为敌了……比如我们要想保护环境,就不能开垦土地种粮食;但我们不种粮食,就无法自给自足,还得去狩猎;可我们不愿用狩猎来伤害野生动物,就畜养家畜,而这时喜欢猎杀家畜的野兽又成了我们这些牧民的敌人,这种种的一切,使我们始终不能自圆其说。人和自然是不可能平衡地、互不侵犯而又互利互助地发展的,可惜当时我没有意识到隐藏在理论深处的这层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我也理解白兰度,他也并不是要跟我个人分个高下,他和我一样,在大是大非前不会顾及私情,我们俩都认为自己是在历史的特殊时期被某种伟大的、维系宇宙平衡的力量所授予挽救人类命运之使命的大英雄,我们虽然不是为了自己的名誉永垂史册,可我们也的确高估了自己。” 梁怀旧听到他这样说,也不由催促:“继续说下去。” “渐渐地,由纯科学理论的辩论到关乎人类命运前途的争吵,我们都认为要是按照对方所言去做必定使人类毁灭,而自己的理论是唯一能引导人类存在下去的希望,于是我们两派各自走向了两派学说的极端,并准备消灭对方,以牺牲小部分邪派思想,来强行换取绝大多数人类的生命,就像中国古代的李世民,他杀害两个无治国才能的亲生兄弟也许为人不齿,但最终他建立了史上最强的唐王朝,用漫长的历史事实来证明自己当初选择的正确。我们互相开始派出杀手,对对方主要的精神领袖进行暗杀,呵呵,看来这种行为至今也没有停止,比如你的到来……但是,在单纯的战斗力上,我不得不承认电子科技要远高于生物科技,他们人数虽少,武器却装备精良,我们在军事的竞争中总处于绝对下风。我不得不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先以妥协来迷惑他们,并和他们合作共渡难关。于是,在地球毁灭之前,大小相当于一座城市大小的的宇宙飞船方舟号终于建成,把无可救药的地球上所有的可利用能源全部聚集起来,用于给方舟号提供动力,直到来到你我脚下这个新家园——绿园。刚到那里站稳了脚跟,我们就实施了酝酿已久的计谋,将他们的人一共四十多万全部困在方舟上,接着,由于庞大的移民行动耗尽了所有储备能源,方舟只能停在绿园上方,像一颗卫星般维持正常运转,而不能进行军事攻击了。但方舟上的电子科技派多为军人出身,拥有先进火力而且个个都身经百战,仍然对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环保学者组成的生物科技派有着极大的威胁,为了能抗拒这种威胁,保持起码动态的平衡,我们动用了在生物基因研究中的秘密发明——一种特殊的混合化学试剂,能够改组人类的基因,使其拥有虎豹熊象等动物的巨大力量,以肉体的强壮去对抗方舟人的火力,因为我们人数是他们的十几倍,于是方舟人有些忌惮,这场持续九年的战争便以对峙的局面结束,而对峙也长期延续下来。 “劫后第十年,双方都开始建设自己的城市,发展自己的经济,同时也以此来暗暗进行军事竞赛。走入极端的我便开始强调,为了人类的生存才保护环境,那只是狭隘的环保思想,应该受到批判,而只有把世间万物看得一律平等,并且为了所有的生命而保护环境,这才是真正的大爱,博爱。从那时起,我们就不再开垦粮食,因为庄稼是人类以毁灭草原和林地为代价的产物,我们也不打算狩猎,因为那等于直接危害其他生命的生存。于是我们开始通过基因技术克隆出家畜来,并且大批量蓄养,而有时绿园的食肉野兽也会前来偷食我们的家畜,但出于对动物的保护,我下令不准杀害它们,对食肉兽的放纵使得家畜被肆无忌惮地捕杀并吃掉,很多牧民被饿死,按捺不住奋起抗击的人都被抓起来甚至处决。这样一来,人们宁可饿死,也不敢触犯这看似纯洁神圣的法则,这场错误愈演愈烈,食肉兽类不仅疯狂地吃家畜,甚至开始吃人,我们的百姓却不敢反抗,失去亲人的家属更不敢报仇,他们对环保思想的无限信任,使他们始终没有质疑过我,而我也没有看到,人类在我的统治下已经沦为最底层,而原本卑贱的低等生物们,一跃而起成为特权种族,万物从来也没有平等过。 “终于有一天,大约是劫后第十七年吧,我觉得人类即使放牧养殖,也仍然没有完全回归自然,要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就必须返祖归宗。在这个荒诞之极的念头驱使下,我带头,率领数千万的民众脱下了人类文明的基本标志——穿了数千年的衣服,换上了家畜的皮毛,拿着只经过物理打磨改变形状的石头做武器和劳动工具,采集野果和块茎充饥,变成了几百万年前的原始人类。起初大家都觉得新鲜,也都热情洋溢地卖力执行,可到后来,由于我们远离了城市,医疗、饮食等等都条件都变得极为恶劣,饿死、病死了大批同胞,除了极少数人因受不了严酷的生活或者对我产生了怀疑而回城去偷一些肉和药品,事情败露后也都被处以极刑,于是……绿园的人类世界彻底崩溃了……然而绿园上的动物植物、高山流水,整个大自然,它们根本没有领我们的情,我们是在做给谁看呢?它们根本不知道!我们保护了野兽,但它们毫不顾忌地吃掉我们的同胞……到了第二十三年,我开始醒悟了,但要一个科学家和哲学家完全推翻自己的理论,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只能说,我们的民众对大自然作出了贡献,现在磨练要告一段落了,我们要返回城市重新生活了!仅存的几百万民众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惊喜万分大呼万岁,我却痛苦地想,是啊,世界虽然不是人类的世界,可我却是人类啊,狼王为狼谋生,猴王为猴牟利,作为人类的首领,当然要以人类的幸福为第一位,对大自然的破坏多多少少是避免不了的,只能尽可能地协调。想通了之后我就带领大家回去,谁知……我酿成的悲剧终于诞生了实质性的苦果! “我们满怀希望和感慨回到了久违的城市入口,竟然发现一群群穿着军装的狗占据着那里!它们正用我们的语言交流,用我们曾经使用过并且鄙弃的枪支来对准我们,它们根本不听任何话,它们看到我们比我们看到它们更恐慌,并毫不犹豫地向我们开枪扫射。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它们是如何在短短六年中迅速进化的,但我知道这不是按照自然规律进行的,我完全猜得到,也许是某天某时,机缘巧合下一条好奇的狗进入了我们最先进的生物基因遗传研究中心,因为我们的领域对动物,尤其是狗这种人类几千年的战友,是不设防的。于是那条狗不小心进入调试的水槽中,启动了整个工程,颅骨被改造扩大,大量的蛋白质进入脑中,它的前爪被解放出来,终于成为了智慧生命。由它开始,不停地扩大范围,最终,当智慧的犬人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后,它们就决定推翻我们的统治,占领我们的城市,使用我们的语言文字,学习我们的历史并把我们从历史教科书中抹去,总之它们处处模仿我们的生活习惯,而同时开始大量屠杀我们的人民。我这才知道,并非只有人类才会在发展中破坏大自然,任何有可能变成智慧生灵的生物,都会沿着我们人类这条路发展,智慧生灵,本身就是生命界的怪胎,宇宙的癌细胞……”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7) 梁怀旧忍不住问:“它们还反过来饲养人类是吗?” “是的,它们在大量屠杀之余,还把残存的人类送往动物园和解剖所,研究我们的一切。被圈养的人类的后代也难以幸免,有的被作为宠物商品拿到街上去卖,狗牵着人逛街!这多么可笑!这多么可怕!更有甚者,它们还用我们绿色学派的研究成果在人类身上注射试验,最终培育出一种军用的变种人,成为就像当初我们人类军队的军犬一样,嗅觉异常发达,能检查出任何金属的气味……” 梁怀旧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你是说,那些犬士兵牵着的怪物,也是人类?” “是的……这都是我的错……” 梁怀旧有些同情他,除了他的认罪态度较为诚恳,更大程度上是缘于出现了另一种敌对的智慧生命,这一点足以让同为人类后代的方舟人站在绿园人的一方。梁怀旧又问:“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我为你,或者为你的子民做些什么吗?我的体力不如你们任何一个,能帮上你什么忙?” “我想请你回去,把发生在绿园上的悲剧原原本本地告诉白兰度,请他看在我们的友谊,最起码看在祖宗的份儿上,拯救我们的子民!” “你是要我们出兵消灭那群犬人?你们会做我们的内应?条件是我们以后可以在绿园定居,是吗?” “不……不是这样,尽管犬人打算消灭我们,但它们能够在这个时候出现,必然是冥冥中的一种安排,如果人类硬要毁灭它们,也是不符合历史发展方向的,不论将来这两种文明是否能并存于世,我是不主张与它们发生你死我活的战争的。但我想方舟人要想在绿园上居住,肯定要与犬人发生战争,我的意思是,你们只要让犬人知道它们没有获胜的希望就可以了,就像在雷欧上双方默许了商业往来一样,在绿园上可以划地而居,各自发展,到那个时候,希望方舟人不要拒绝在绿园上的人类重新回归人类的大家庭……” “你还是没有彻底醒悟……”梁怀旧摇摇头,“看来我们之间永远不会相互理解。我们的领袖一号只想做好人类的首领,可你,还是放不下上帝的光环。我告诉你,即便我回去传达你的话,我们的军人也不会按照你说的去做,谁会忍受跟一群曾经是人类奴隶的狗做邻居平起平坐的生活?只要我完成任务回到方舟向上层汇报,方舟的五十万大军将荡平太阳城!” 云拔愕然,嘴巴半张着半天没有作声。 “现在,咱们不讨论猫啊狗啊的问题,我只想问一句,你能明确回答我吗?”梁怀旧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相信,我们方舟人秉持的理论是正确的吗?人类要想发展,就必须破坏自然,只要注意别破坏得太厉害就成,这是实事求是,而你们则是虚伪。你承不承认吧?” 云拔突然抬起头来,坚定地说:“你如果还相信我是真诚的,那我就说。就像我的理论有致命缺陷一样,自古以来世界上的任何一派学说,都不是完美的,都需要与时俱进,不断修改。我曾经仔细研究过白兰度的理论,他的偏执在于过于信赖机械和电脑,他和其他方舟人的首脑都更相信电子设备而不相信同类,你们把最重要的资料和最重大的活动都交给电脑和机械去完成,久而久之,你们的体力严重退化,我听说你们方舟人连想给自己身上挠挠痒,都依赖机器手,小伙子,你的身体素质不如我手下的任何一个绿园人,可你在方舟人里面,已经是最优秀的战士了。你们的错误在于,认为不需要自己亲自劳动,就等同于经济发达和生活舒适,其实这种生活只适用于本来就无法自理的残障人士,所以被你们严重忽视的、只有通过正常劳动和锻炼才能得到的健康,已经远远地离开了你们,这种‘舒适’的生活反倒令你们体弱多病,不堪一击,甚至寿命短暂,而你们不思悔改,仍然按照白兰度的理论一路走到地狱……” 梁怀旧拉下了脸,低着头走向洞外。白兰度是包括梁怀旧在内所有方舟人心目中的天神,他不明白一个败军之将还有什么资格对胜利者说三道四,但云拔的话却似乎很有道理,令他感到暴风骤雨前的征兆…… “你的祖父是叫梁子宁吧……”云拔缓缓地蠕动着干瘪的腮帮,“我的父亲认识他……” 梁怀旧在洞口顿了顿,还是毅然出去了。尽管他本应该立即执行命令,但眼前这老人依然垂暮,并且诚心悔过,更不再是方舟眼下的威胁了,没必要夺取他仅存的生命。不过梁怀旧心中还隐匿着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理由:云拔是米歇尔的祖父。 走出洞口时,梁怀旧看到了静静等待着的米歇尔,她像远古时代的女神一样,美丽得让人不敢正视。 他开始陷入疯狂的思考和极度的迷惘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怀旧开始融入游牧的生活,他渐渐地习惯了没有经过电脑计算后安排的饮食,习惯了和少男少女们在晚间的篝火前跳舞,习惯了与牧民们一起反击偷袭家畜群的食肉猛兽,习惯了骑着自行车带米歇尔在蓝天碧水间快乐地兜风…… 如果不是那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手表”时刻提醒自己,梁怀旧真想永远留在这里,但就在他和米歇尔骑车兜风的某一个下午,手表剧烈地震动起来,这种震动直接刺激到他最敏感的神经——还有战友活着并成功地降落到绿园了?沙利姆的牺牲一直使梁怀旧内疚不已,因此他对尚且幸存的同伴格外珍惜,停下自行车对正在享受和煦暖风的米歇尔说:“我突然有点事情要办,你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再来玩。” 米歇尔虽然单纯,但很懂事,像受伤的小猫般在梁怀旧胸口摩挲了半天,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梁怀旧边走边看表,表的震动越来越强烈,这表明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你出来吧!”梁怀旧放眼四顾,扬声喊道,“这里只有我和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猛地回过头,看到了身后巨岩上的白人女战士k100076。 “反应不慢呐……A130715,在绿园学了不少新东西呀。” “你还活着?太好了!”梁怀旧欣喜地说道,“还有其他人幸存吗?” “没有了,只有我一个。” “你一定很累了,去我帐篷吃点东西吧!” “A130715,戏演过头了吧?和绿园人长期在一起,体质和反应倒是快了,智商怎么变这么低了?”k100076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会跟你去送死?云拔那帮原始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还不下手?你忘了沙利姆?忘了所有为你牺牲而毫无怨言的战友?你竟然还和他们住在一起,你要背叛自己的祖国吗?就为了刚才那个女野人?” “请你不要侮辱她!”梁怀旧突然愤怒起来,在这段日子里他已经认定了米歇尔是自己毕生的挚爱,无论将来自己是生是死,是在绿园定居还是回方舟生活,自己都要和她在一起。 “A130715……” “我叫梁怀旧,这不是在方舟,请不要再称呼我的代号。”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8) “你已经彻底喜欢上这里了是吧?你接受了他们的理论?你已经完全敌我不分了,是不是?”k100076显然也同样怒火满腔,“梁怀旧,我本来很欣赏你,你是我们这一代方舟军人的楷模榜样,我们都以与你一起战斗甚至为你牺牲为荣,可……可你现在太令我寒心了,死去的战友们……白白牺牲了……” 梁怀旧从没见过她这样泣不成声,在方舟别说同事,就算亲人和朋友之间也都是很淡然地相处,优质的生活磨去了人类曾存在数千年的热情和外在的喜怒哀乐,没想到这个冷美人居然也这样情绪化,是来到绿园入乡随俗了,还是方舟的文化压抑了人性中原始野性的情感? “k100076……我没有敌我不分,但我确实喜欢上这里了。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方舟的高层一直做着战前准备,不也是为了在绿园定居?你来了这里之后难道不觉得,它比满是高楼大厦的方舟更美?k100076,我们是来自地球的人类,没有住过甚至亲眼见过自己祖先的母星,你不感到悲哀吗?” “你少转移话题!事实是你接受了他们的理论!” “不错,我现在并不排斥他们的理论,但我也没有放弃过自己固有的信仰!k100076,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理论,环保的思想虽然看上去为人类的远景着想,却在本质上违背了智慧生命一定要对自然进行改造甚至破坏的铁律;而我们的理论虽然以人为本实事求是,但这样的确会令我们思想极端自私,人与人之间态度冷漠,过分依赖机器导致除大脑外的器官功能退化,健康和寿命都受到制约……这难道不也是事实?” k100076像所有方舟人一样,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恐慌甚至大于愤怒,连声叫道:“你胡说!你敢质疑我们的领袖?我要为祖国处决你这个叛徒!”说着便将表对准梁怀旧的头部。 “在我说完之前的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动手,我决不反抗,但我要在这里把我的话,我——一个并非科学家、哲学家、英雄的小人物的思想说个痛快。”梁怀旧深深地吸了一口绿园纯洁芬芳的清新空气,不疾不徐地说道,“直到现在我仍然是相信,相对绿园理论而言,方舟理论是更正确的,但不存在绝对正确。假如我们不能够与时俱进地不停作必要的修整,我们的人民一味沉浸在不用付出任何体力只需要按一下电钮的生活中,而不进行丝毫的体能训练和必要的劳动,那用不了多久,恐怕方舟上只剩下我们这五十万军人能算是人类了,而其他人则会变成只有一颗巨大头颅的怪物……” “你住口!真理只有一个!怎么可能有两个完全相悖但却都有道理的真理呢?” “宇宙间唯一的真理其实就是发展前进,只不过绿园和方舟是采取了两种不同途径的发展路子而已。学说只是探寻真理的一种方式,真正为了探寻真理的学说应当兼容并蓄,吸取其他学说的长处,并抛弃自己的糟粕,既要实事求是,又要保持优良传统,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任何学说只要被刚愎自用的人性渲染后走向绝对神化的极端,就必定导致它的败亡,而信仰它的生命群体也一样会跟着毁灭!” k100076目光中绝对自信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梁怀旧知道,人类都是善于思考的,她不可能不被这番话打动,但要她立即接受也很困难,便又接着说:“我们和绿园人只是信仰不同,但我们都是拥有同一个祖先,曾在同一个家园居住过的人类,同时接受两种信仰的精华部分,我认为这决不是背叛。我知道我不是什么伟人英雄,但我要试着寻找一种能够兼顾环保与生活,生物科技与电子科技的新道路,让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舒适生活是在蓝天碧海丛林山谷间尽情地奔跑畅游,是在付出血汗的艰苦劳动后获得的成就感,而保护环境的同时也不要忘记,人类虽不是万物的主宰,但我们是人类,首先要为人类服务!” “那……”k100076仍没有放下表,但口吻却没有方才那样严峻了,“你说的话绿园人相信吗?” “是的,绿园人经历过一场很大的灾难,刚才我说的一切,其实都来自和云拔的对话……”梁怀旧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k100076,最后总结道,“没必要杀云拔,他已经完全悔过,并且已经不再掌握绿园的统治权。同为人类,我们的敌人应该是那群占领太阳城的犬人!” “你……行了你别说了!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两人静静地沉默了五分钟左右,k100076蓦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样回去,不论客观上有没有错误,你都会受到惩罚?而你所谓‘兼容并蓄’的新理论,更没有机会讲出来?” 梁怀旧哑然,半晌才说:“也许人性就是如此吧,谁都不会允许有什么中间派。但你要是愿意帮我的话,我就不会孤立。” “我愿意帮你,明天我们乘坐飞船回方舟后,我会和你一起向上级汇报。” 等回到营地的时候,梁怀旧还没注意到什么变化,逢人就问好,直到他发现所有人都在怒目圆睁地对着自己时,才感到不妙:“怎……怎么啦你们?” 巴图阴恻恻地说:“你说呢?”身后数千名古铜色的健康身体激烈地抖动起来,发出一片排山倒海的呐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些日子以来,平心而论,我爷爷对你怎么样?我们的百姓对你怎么样?把你当自己人看待,好吃好喝地供着……” 梁怀旧打断他说:“我马上就要回报你们!” 巴图勃然大怒,猛地一拳将猝不及防的梁怀旧击倒,并狂吼着:“你就这样回报?” 梁怀旧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无缘无故被打自然也动了肝火,站起来就要还手,但当他不经意掠过巴图身后一具备白布包裹的尸体后,瞳仁里骤然像要滴出血来!那是云拔!云拔他……终于还是死去了! 巴图见他神情有异,实在不像作伪,一时竟犹豫不决:他真是凶手的话,又怎么会回来?这时,米歇尔拨开人群,走到梁怀旧身边。梁怀旧顿时意识到,自己和战友见面的事情被她看在眼里了,即便自己没有作案,也极有可能被她认为是自己指使战友做的,想必她对自己失望之极,要狠狠掴来一个耳光。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9) 梁怀旧对她的爱沉醇深厚,准备承受耳光之后再向她解释,谁知米歇尔上前扑进梁怀旧的怀里,伤心地哭起来,那声音像一只充满委屈的小猫,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自己一直被她当作最信任的人。梁怀旧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滚烫的热泪令他眼睛疼痛得难以睁开,将胸腔中全部的悲恸化作狂吼向体外咆哮着,巴图和数千名战士都突然仰起头,像野兽般哀嚎起来,高低起伏,悠远不绝,久久地回荡在山谷森林之间,无论翱翔天际的禽鸟还是游走大地的兽类,在那一瞬间都不由支撑起听觉器官,向云拔辞世的方向凝视,用它们独有的方式表达崇敬的致意,而梁怀旧相信云拔一度被疯狂心魔操控的灵魂最终因悔悟而会重新变得圣洁,被造物之神从古老的绿园乐土引向了神话中的天堂,完成他毕生的梦想…… 绿园人失去了唯一拥有大智慧的云拔,剩下的百万民众只有野外生存的能力,而无法延续智慧和文明,梁怀旧觉得自己有义务拯救他们。天葬过后,巴图有意无意地问梁怀旧:“你的任务客观上也完成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梁怀旧想了想,又说,“我会向最高军事委员会汇报一切。我的战友虽然辜负了我的信任,但我无权惩罚她,因为原本我和她来到绿园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巴图冷笑着:“也就是说,我爷爷白死了?” “不,哪怕前后相差一秒钟,都有可能出现截然不同的结果,比如上一批方舟间谍被你抓住后,就会受到残忍地凌迟,而对同样是刺客的我,却享受了不同的待遇,政策的变化足以改变人们的道德观,我可以由潜伏进来的刺客变为沟通两国的使者,你也从可以由杀人的凶手变为我们的同胞,如果罪恶发生了,只要不能在一定时期内处罚,那就会变成一本糊涂账。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完成曾经对云拔前辈的承诺。他曾经只要求我向方舟高层代为传达拯救绿园人的心愿,但他却强调方舟不要和犬人冲突,而是和平共存,拥有这样博大胸怀的人,的确可以被称为圣人,我想他都能原谅异类,想来必定也会原谅杀害他的k100076。这些天以来我想了很久……我相信只要我的报告经议会研究后定然会付诸实施,到时候方舟的军队会来到绿园,向所有被犬人占领的地区发动进攻,直到将它们打败,使它们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人类的对手,然后趁机签订合约,让它们作出不再屠杀人类的保证。接下来,绿园人将会并入方舟人的国家作为其中一个民族,这段时间内绿园民族可能会受到方舟人潜意识上的排斥和歧视,但再过五六十年,当今天的一切成为不必避讳的历史,方舟自由联邦就会自然而然地更名,与绿园人平等地重新组成人类国家,我们双方都会使用基因技术和电子机械技术,随即史书就会修改,对两种理论不会褒扬一个贬低一个,而是做出客观的评价,同时在指出双方各自的错误之后,还要充分肯定云拔和白兰度两位的功绩和胸怀,他们永远是值得后人敬仰和怀念的伟大圣贤。在这一时期,你们或者你们的后人就可以向法院提出诉讼,要求我的战友k100076或者她的后人进行经济赔偿,可她作为特定时期的特工,只是在执行任务,所以不会被判杀人罪,但也不会是英雄。从大的方面说,绿园和方舟两大民族组成的人类国家和犬人的政权在同一星球上也将对峙数百年之久,军事竞赛也是免不了的,数百年之后,当犬类的文明达到一定高度后,也将把自身生活的舒适当作发展的目标,随即我们就会停战并发展商业,最少也要在千年之后,它们才会意识到发展的同时应当保护环境,到那时两个国家的交往也将因为观念的大体一致而透明化,世界也就和平了,接下来由于基因技术的完善,人犬之间也会进行通婚……” 巴图听得瞠目结舌,最后忍不住打断道:“你为什么要用这样平淡的口气说这么多骇人听闻的想象?” “这些都将变为现实,现在想想很恶心,也很怪诞,但这就是历史的进程。”梁怀旧淡然地说,“也许我这种说法提得有些早,在数百万年前,一个原始人把所属部落的不同作为划分敌我的标准,他们可以把其他部落的俘虏抓来吃掉,根本不把他们当作同类,更何况通婚?他们一样也不敢想象人类大联合的未来,但不敢想象不等于历史发展不到那一天。起码为了让人类都能过上好日子,我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加速这一进程。或者用一句话来总结:顺其自然最好。” 巴图思忖半天,说:“也许这不过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想象,你现在和我爷爷年轻时踌躇满志的样子很相似,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自认为正确的理论也有可能是错误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所以需要不停地修改,就像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这有无数种的可能性,我们不能只做好选择一种未来的打算,而是在无数未来的动态平衡中,不断地寻找新的出路……” “你有你的大道理,这我不管,”巴图指着在悬崖前发呆的米歇尔,“我是个凡人,我不能总站在上帝的位置俯视众生作出统筹安排,我必须得考虑眼前。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她很爱你,我知道你也爱她,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梁怀旧毫不犹豫地说:“绿园现在太危险,我得把她接回方舟,在方舟高层顺利接受我的计划后,我就和她结婚,我们后代的出生将会对绿园人和方舟人关系的改善起到推动作用,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我已经想好了,无论男孩女孩,名字都叫作greeal。” “绿色……的金属?” “是的,”梁怀旧远望着悬崖顶部的女神,坚定地重复道,“绿色金属。” 次日清晨,循着那块表的振动,一架大型的武装飞船自天而降,能源的奔流从主舰的舰腹擦过,舰体表面覆盖的耐热板逐层剥离,舰尾主引擎中靠两舷外侧的引擎一齐喷射出高温热气体,随着巨大的倾轧声,与节流阀相连的超金属合金舰翼中挥出八条蜘蛛般的肢足,深深插入地面,集中起光芒万丈的探照灯,将尚未明亮的天宇映得清晰异常。 十几名方舟军人手持激光枪列队站好,A94那久违的身影又出现在梁怀旧的眼前。A94向他敬礼后,郑重地说:“你们辛苦了,杀掉了匪首云拔,收编了他全部的残余势力,比我们总部想象的结果要好得多。我们以后来绿园就完全畅通无阻,根本不必经过雷欧了!” 梁怀旧回礼道:“这是我作为军人的职责,况且……云拔并不是我杀的。” k100076终于忍不住喊道:“我刚才在营地说了多少遍了?梁怀旧,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没有杀云拔!” 她还想继续激烈地辩解,却突然发现梁怀旧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不是你杀的,但我刚才不能说。”梁怀旧擦了把脸,回头看了看远处正在等待的米歇尔,转头说,“云拔……是自杀的。从他要我作出拯救绿园人民的承诺后,便已经萌生死志。他在你们到来的前一天自杀,目的并非是要嫁祸给k100076和我,而是为了日后绿园民众的安全。” “这是怎么讲?”A94的神色严峻起来。 第十八话 绿色金属传说(10) “长官,恕我直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人类的本性。即便收编了绿园民族,可最高议会肯定会对他们心存忌惮,只要精神领袖云拔不死,决不排除绿园人在修整过后夺取人类联盟政权的危险,到时候即便绿园人没有造反之心,我们的议会也一定会找借口除掉他们,这很有可能是牵扯数百万人的民族大屠杀,同时有好多与之相关的方舟人也要惨遭株连……!从小处而言,云拔是为了绿园人民,从大处而言,云拔是为了整个人类不再发生党派倾轧,永远团结在一起才能抗击外敌,延续地球这一支智慧生命的文明……与此同时,他希望绿园人永远相信自己是坚定的、积极的,乐观的,作为精神领袖,他是绝对不能用这种自杀的悲剧作为自己的结局的,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绿园人这件事,我宁可让他们相信是方舟在改变政策前没有控制好局势而使原计划继续被执行所造成的……等一切的一切都成为历史后,我希望方舟上层能为云拔塑造雕像和墓碑,因为他毕竟是唯一能和我们的领袖白兰度并列于世的圣贤,我相信白兰度执政官作为云拔前辈的至交和宿敌,也会同意我的观点。” “嗯……不容易……”A94想了想,便命令道:“全体注意,集体鸣枪致哀!” 一道道烈火窜向天空,云拔的灵魂仿佛虽涅磐但浴火重生的不死凤凰费利克斯,飞向冷酷的人类旧史…… 梁怀旧向远处招招手,米歇尔便快步跑过来。梁怀旧对A94说道:“这是我妻子,我想带她回祖国。” “这要求对一个功臣而言并不过分。”A94道,“你们上飞船吧,我们回总部。” “长官,我的报告您看了吗?” A94不置可否:“回去再说。” 飞船刚冲进云层,下面就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梁怀旧三人甚至来不及惊恐,就感到一股无形的热lang霎时包裹住身体,透过防辐射的透明隔膜,他们看到外面一切都变得雪白,仿佛任何东西都不存在了…… 梁怀旧怒吼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A94的声音冰冷之极:“很简单,这是两国争霸四十年以来敌人第一次将所有家底暴露在我们的眼前。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会再有,何不趁着这个良机把他们的首脑全部歼灭?” 米歇尔狂喊着哥哥的名字,眼睛里要喷出火来,梁怀旧死死地抓住她,也红着眼吼道:“他们现在已经是我们自己人了!难道人类真的宁可讨好一群异类,也不愿接受自己的同胞?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A94点点头:“你说对了,这是议会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那群狗虽然在基因上比我们和绿园人远些,但他们秉承的政策和我们方舟是相同的,就是一切为了发展,不惜破坏自然!我们和它们合作,就会得到绿园的矿产!” “等等,我们原来的方针国策明明是‘以人为本’,你为什么要说‘破坏自然’?你敢篡改国父‘一号’的理论?”梁怀旧陡然间感到一阵颤栗,他想起了云拔说过的话,任何一种理论都必然有致命的缺陷,方舟人如果不能正确理解舒适生活的意思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发展成一群只有巨大脑容量的怪物…… “我要和一号直接对话!”梁怀旧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没有资格,一号也不想见你……”A94的目光中突然放射出一道金属独有的冷艳光芒。“我们方舟人的始祖,是上百年前在地球上的一个被称为‘钢谷’的组织,同时也是地球上唯一的合法政府。而绿园人的始祖,是与钢谷对立的‘自然四门联盟’,属于密谋造反的恐怖分子。由于某种特定的原因,来自地底深处的恶魔苏醒,通过环境的反噬企图报复地面上的主宰——人类。而自然四门联盟不但不帮助我们,还推波助澜,说我们钢谷才是环境灾难的罪魁祸首……最终,我们修好了钢谷起源地掩埋了上万年的神迹达尔达玛号——即我们所谓的方舟号飞船,却不计前嫌以怨报德地将四门联盟的人和信徒们带上,离开被恶魔占据的母星,在漫漫宇宙中飘泊,直到方舟号古老而先进的系统自动搜寻到绿园,这个和地球几乎一样的生机勃勃的星球。可四门联盟不但不感激我们的救命之恩,反而到处煽动,说我们破坏了母星的环境,毁灭了家园,这个新的家园决不能被毁灭。于是他们将我们赶出绿园,成为太空中孤独的生命……从那时起,一号就改变了自己悲天悯人的待人方式,只有冷酷的金属心脏和信息化头脑,才能够做到公正和完美!” 梁怀旧已经被A94的机械人身份震惊,根本也没听进去他的话,况且也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A94,他想见我的话,我也不介意。”一阵没有磁性的金属嗓音响起,梁怀旧心里一直不敢说出的最坏的想象变成现实,大屏幕突然打开,里面显现出方舟A区最高议会的房间,里面正端坐着十多个大腹便便的议员和军官。梁怀旧仔细地看去,发现他们始终一动不动,突然,几条仿佛有生命的机械手不知从何处伸出来,将议员和军官们的衣服和表皮扒开,里面竟然都是冷冰冰的金属!唯有他们的大脑还在机械制作的透明脑壳里微微地蠕动着,议会的桌子渐渐变成一张启动的电脑屏幕,桌面是黑暗中一只红光四射的金属巨眼! “在制造我之后,白兰度和他的教徒们向我灌输了他们的主要思想,希望我能维持他们的统治理论,他们已经死去很多年了,方舟上的一切高楼大厦和军事设备,都是我的身体,方舟只需要绿园丰富的矿产能源来维持运转,在消灭了绿园人之后,方舟上的人类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更高级的电脑和智能机器人将取代你们……” k100076突然哭喊道:“我到底是在为谁而战?难道白兰度先生的理论也是错误的?人类无论走哪条道路,最终都会被另一种生命替代吗?” 她没有等谁回答自己,便转而对梁怀旧说:“梁怀旧,你记住,我不叫k100076,我的名字叫凯瑟琳,我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我……”她说不下去了,饱含深情的目光中噙满了绝望的泪水。 梁怀旧将她拥入怀里,同时也抱过米歇尔,轻声说:“哪怕我们只剩三个人,也不能向机器和犬类投降……也许我们现在的理论都有错误,但我想历史永远都是在不断的错误中前进的……终有一天,我们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即便将来人类、犬类和机器都会平等相处,但现在我们却决不能因此束手就擒……我们所处的时代要求我们必须反抗,即使我们会被后来的所谓史学专家定性为阻挠历史前进的桎梏……就让后人去评价我们的功过是非吧……” 一号依旧毫无感情地说:“这就是你们人类愚蠢的地方,就算不通过电脑计算,你们也该看出反抗是徒劳的,你们是不会取胜的。这个船舱没有一滴水,无法制造冰弹,请问你们用什么来反抗?” 米歇尔眨着拥有修长睫毛的美丽眼睛,最后一次热吻梁怀旧,同时用梁怀旧表上的利刃将自己的手腕切开,血不停地涌入手表的弹药夹内……人类独有的热情之血是生命最初的源泉和最终的归宿,从古到今,它都是人类反抗邪恶与残暴的中流砥柱,它是勇敢和坚强的象征,它将化为赤色的闪电,穿透一切桎梏,一次次在历史中书写着新的篇章…… 勇敢顽强的热血精神是物质的升华,这才是真正的智慧生灵所具备的特质,有了它,一切都会变得可能,也许弱者会因此而战胜强者,也许智慧和力量可以并存,也许生物和电子都是科学的正途,也许机器人与狗也都能懂得爱与死,也许……这世上真的会有绿色的金属…… 梁怀旧这样想着,同时举起了手表,瞄准了人类和大自然的共同敌人。 第十九话 狙击黑夜(1) (9-A,户主:孟立寰一家) 风和日丽,知了的叫声很响。刘言打算下楼去转悠一圈,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每逢夏季或者阳光充足的天气,下班吃完饭后都要去室外散步,这会让常年绷紧的情绪稍稍放松一些。 刚经过喷泉花坛,迎面看到了7楼B号姓孟的夫妇俩,他俩是大学同学,但是毕业后并没有参加工作,而是去做起了跟自己专业完全不相符的水产品批发生意,风里来雨里去,虽然辛苦,却也积蓄了几十万血汗钱。妻子怀孕半年多了,即便体质不错却也受不了鱼腥味,这半年小孟只能自己干,压力更大,不过看着妻子日渐夸张的腹部,充满了自豪,夫妇二人在街上散步时,脸上洋溢着的幸福令任何一个陌生的过客都感到羡慕。 刘言向他们打招呼:“我女朋友最近想吃鳝鱼,要是方便的话想从你们那里进点儿便宜的。对了,现在已经能确定胎儿是男是女了吧?” 小孟得意地说:“哈!刚检查过,是个‘带把儿’的!” 刘言忙说:“恭喜恭喜呀!既然知道是男的了,也就可以取名字了吧?”他估计下一步人家就会说:“刘兄博学多才,就请刘兄替犬子取名如何?”然后自己再假意谦逊:“哪里哪里……” 谁知孕妇却说:“老爷子早给取好了,说男儿应当立志四方寰宇,就叫孟立寰!” 刘言十足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反问:“孟立寰?” 小孟怔了怔:“怎么?小刘觉得不好?咱家老爷子好歹当初也是烟州诗坛的常青树……” 刘言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名字不错。”说完他也很没礼貌地不说再见就扭头走了,一边还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孕妇好奇地说:“哎,你说小刘才多大年纪,怎么整天神神道道的?是不是最近买股票赔了受刺激了?” 小孟见怪不怪地说:“你不了解他,他一直就那样啊。说起来,这一连两年,我没见过他的父母或者别的什么亲人。他就一女朋友,是个警察。” 大宇宙联合历29年。 宁永夜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洛杉矶一频道直播,由从神迹“方舟”上切割下来的救生艇改造、被称为人类最浩大的科技工程“赫拉克里斯”人造空间站危在旦夕,一颗大城市大小的超巨型小行星以极高的速度行进,几天后就会冲进太阳系,一路上以强大的引力不断吸引无数陨石碎片充实体积,根据大宇宙钢谷联合政府执政机构钢谷权会在地面上最先进计算机运算得知,它必然会撞击赫拉克里斯。赫拉克里斯是人类近百年最高科技的结晶,拥有大宇宙联邦政府的工业命脉,钢谷这个以能源和信息为基础的巨大经济帝国主要大型企业也都将主要生产地设立在此,万一受到这样猛烈的撞击,人类无数珍贵的科研成果和大规模的产业都将毁于一旦,而且百年之内难以恢复元气。 “宁永夜!不认识我了?” 宁永夜怔了怔,循着甜美的女声望去,眼前的女孩子跟自己差不多大,明眸善睐,楚楚动人。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是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孟莺,他跟孟莺并不熟悉,只是孟莺当初是有名的校花,十足的美人胚子,他总忍不住多瞧两眼,有着很深的印象,自己当初喜欢古代欧洲著名的重金属美声组合“夜之夙愿”乐队的歌曲,而热爱古典的孟莺也同样喜欢。想想当时如果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肯定会主动追求她。自己念书的时候各方面都不出众,不知道孟莺是怎么记得他的。 孟莺本来对他也并无特殊好感,只不过像她这样富庶显赫的家境,在当年的私立高中里是首屈一指的,一般的富家子弟都难望其项背,更何况记忆里这个因自幼父母双亡而沉默寡言,靠好心的老夫妇抚养成人的男生呢。可是这个会员制的俱乐部只有商界或政界叱诧风云的巨头及其子女才能进入的,他居然能在这里悠闲地喝着咖啡,这就不得不引起孟莺的注意。 孟莺笑着问:“宁永夜,好久不见了,你怎么还和高中时候一样年轻呀,一点儿变化也没有,我挺羡慕你的。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呀?” 宁永夜应付性地笑了笑,淡淡地说:“成天奔波劳碌,勉强讨生活。” “得了吧,你哄谁呢?能进这里来,你肯定是事业有成了吧?再说,再怎么奔波劳碌,看电视的时间总还是有吧?关注过最近的大宇宙钢谷联合政府的首席执政官竞选吗?” “知道一点,不过我不感兴趣。” 他本不理解孟莺为什么这么热情地扯东扯西,但孟莺很快扭转话题:“不要对政治这样冷漠嘛!说说看,你支持谁呢?” 宁永夜脑子里出现了同样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亚裔领袖孟立寰和原北美分州州长拜克瑞,他们都是大宇宙联邦最优秀的政治家了。他刚想跳过这个话题,却蓦然觉得不对头:“孟……孟立寰是你的……?他六十多岁了,怎么……” “嗯,”孟莺很自豪地眨了眨大眼睛,“是我爸爸。我是他最小的姑娘。”那一瞬间宁永夜被孟莺的眼神吸引住了,那眼神是多么纯灵无暇、纤尘不染,但却没有一丁点具有忧患意识的理性色彩。 没等宁永夜开口,孟莺就滔滔不绝地讲起她父亲的政治主张来:“我不是说拜克瑞先生的坏话,他当然也是位很有才能的人,但要选择大宇宙联邦首席执政官服务万民,为什么不挑选一个更好的呢?以往的首席执政官都是白种人,他们很难顾及黄种人的利益,但是这些,都恰恰是我父亲最关注的。你可以天天看到他在电视上的演讲,他主张任何种族,只要是地球上生存的人类都是平等的,经济的发展与环境的保护必须协调起来。最重要的是他反对发展军事武器,要知道地球早已大同了几百年,所有人类都是一家,要武器用来打谁呢?现在他和拜克瑞的选票已经从势均力敌产生了差距,结果最近几日就会揭晓,拜克瑞先生根本不可能反超。我爸爸获得了大部分黄种人、黑人以及一小部分白人的支持,这个俱乐部所有的成员都是我父亲的支持者。永夜,你也是黄种人,我们又是老同学,你不愿意投我父亲一票吗?” 宁永夜这才明白她在尽一切可能为父亲拉票,女儿跟父亲一样能言善辩,便缓缓地说:“既然主张所有人类平等,肤色种族又何必分这么清楚?孟莺,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保留赫拉克里斯?” “他不但是政治家,也是科学家,拜克瑞先生和他的支持者当然不会理解。赫拉克里斯空间站是人类最宝贵的成果,如果置之不理,那只能被彻底毁灭。到时候人类的发展将会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停滞不前,这样惨重的损失,谁来负责?” 宁永夜点点头:“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不过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用最大规模的核弹头射击根本来不及,不论是最大规模的核弹头攻击还是陨石本身的撞击,赫拉克里斯都会变成无数碎片,落到地面上,会有很多人为此丧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用核弹头直接攻击陨石?也难。那陨石的直径几乎相当于美国的一个州,核弹头根本改变不了它的轨道,更何谈毁掉它?万一计算不慎,它受到核弹撞击后跟地球打个擦边球怎么办?” “所以孟先生想要用很少当量的核弹以推进器的形式将赫拉克里斯推到合适的轨道上,很快就会像月球一样,围绕地球旋转了,这样既避免被陨石撞击而毁灭,那时候地球又会多一颗卫星,一举两得,是吗?” 孟莺莞尔一笑:“你这不是很关注选举吗?不认真看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明天上午你有空吗?我有个同学聚会,大家很长时间没在一起了……” 宁永夜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是在晚上工作,白天需要休息。” “你怎么和我男朋友一样上夜班啊……”孟莺有些失望地问:“明天下午我爸爸会飞抵洛杉矶演讲,我要尽可能地多组织些人去为他捧场啊。这么说你不能去了?” 宁永夜思忖了一会儿,说:“我会考虑的。”转身离开。 第十九话 狙击黑夜(2) 次日下午的洛杉矶世纪广场热闹非凡,孩子们一手紧紧捏着气球,一手撒着小米和饼干碎屑,雨点般数量庞大的和平鸽纷纷扇动着洁如白雪的翅膀前来啄食。跨着高头大马、龙虾打扮的骑兵们头顶笨重的钢盔上,高高花翎被煦风轻轻带起,看上去滑稽而又温馨。古典的青铜雕塑正“尿”出一股股清冽的泉水,瀑布一般落入水坛中,和蔼阳光下,五彩斑斓的观赏鱼群在其中欢快地游弋。巨大而且毛茸茸的米奇和唐老鸭憨态可掬地搂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欢快地合影留念,熠熠生辉的过山车携着惊恐、刺激、兴奋的叫喊声时远时近,热情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人群中蓦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随即万头攒动,摩肩接踵,素以“亲民”著称的孟立寰穿着朴素的亚麻色西服,露着迷人的微笑,突然出现在场内,频频向群众招手示意。身后也仅仅有四个保镖,虽然大家都知道孟立寰今天下午会来做一次盛大的演讲,但谁也不会料到他竟然这样轻松,毫不拘谨,这本身就是对子民寄予了巨大的信任。人们立即将他团团围住,问这问那,孟立寰处变不惊妙语连珠,且又充满诙谐,博得了大伙的阵阵喝彩,掌声如雷。很快,场内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很多人竟然将他抬起环游广场。 人流中,孟莺笑得花枝乱颤,满脸通红地高喊着父亲的名字,她找来的一大群年轻人也不失时机地打出言辞激越的标语来。在另一端,宁永夜锐利的目光从孟莺身上移开,又重新转到孟立寰身上。他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毕竟在他如此挑剔的眼里,孟立寰仍然算得上难得的廉政者,如果有可能,他比谁都希望孟立寰成为人类政坛的最高领袖。 但是现实与希望往往背道而驰,宁永夜从怀里掏出手枪,瞄准了孟立寰。这个时候,孟立寰已经移动到普通人很难用肉眼观察清晰的广场另一角,可宁永夜仍旧看得清清楚楚,他不能靠得太近,以免被孟的保镖觉察,那时就不得不杀更多的人了。 可就在这时,孟立寰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的保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迅速拔枪一个漂亮的转身,其余三个保镖立即会意,将孟立寰拉下来,四面将其围在中央。近在咫尺的人们都吓了一大跳,纷纷闪避。但是尽管这些保镖十分出色,却仍看不出偌大广场茫茫人海中谁才是那个危险的信号。宁永夜的枪响了,一个保镖的额头如同破壳而出的小鸡般,鼓出一泡鲜血,嗤嗤地喷射出去,轰然倒下。 另外三名保镖并没有像此时疯狂逃散的人群那样惶恐,而是极为专业地为子弹射出的方向作出准群的判断,尽管他们已经发现了四面奔逃的人群中那个静止的瘦弱青年,不过他们虽然有三人,却因为怕误伤群众而难以尽情还击,宁永夜却恰恰相反,他仍能准确地瞄准下一个保镖,宁永夜的枪虽然没有带远红外线扫描,可强烈的死亡讯息已经用难以名状的空前恐惧将那保镖牢牢攫住,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宁永夜猛然回身,一枪射出,远处一栋写字楼顶火花一闪,一名狙击手惨叫着连人带枪坠落,惊叫声此起彼伏。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手枪,这几乎超出了它的射程,更何况准头。 由此可见孟立寰的亲民举动多少有些虚伪的意味,他的保镖也远不止四人。宁永夜再次转过身时,眼前不足三米的一个本来在随大流奔跑的游客已经举枪对准了他。但那人的眼前陡然一花,宁永夜已经经过了他,快捷地抖了抖溅满腥臭热血的手指甲,那人的脖颈就多了一条淡红色的细线,随即越扩越大,颜色越来越浓,并发出扑哧的声响,向外激烈地喷溅。 骑兵们没有手枪,却有长长的军刀,他们其中一人纵马企图上来扑倒宁永夜,宁永夜想开枪已经来不及,便伸手一摁,马的眼珠子带着血丝暴凸而出,随即发了狂,几匹马一起相互践踏,骑兵纷纷摔了下去。 将大部分游客疏散到安全地带后,人群中的便衣护卫也都纷纷现身,把手伸向怀中。宁永夜几个闪身飘到第一个人眼前,那人一惊就要把手枪向外抽,宁永夜左手一摁,那人一声惨叫,手就永远拿不出来了。宁永夜以他为盾牌,向外精准地叩动扳机。尽管他没有受过任何射击训练,但他的视力将所有难以观察到的距离和细小的动作都及时掌握住,枪枪命中,直到子弹打完,他顺势握住“盾牌”怀里的枪继续还击,等到他把遍体腥红的尸身扔在地上,就只剩下在远处颤抖不已的孟立寰本人和三个子弹耗尽的保镖了,直到现在,他们的子弹没有一颗射中过宁永夜。 蓦地,不远处传来了沸腾如雷的愤怒喊声,几十名狂热的孟立寰支持者手持木棒和能用得上的器械奔向宁永夜。宁永夜知道他们未必全是群众,却也不想对没有杀伤力的人下死手,反正对方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骤然间他的头顶挨了一记铁棍,宁永夜一甩手,袭击者便腾空而起,落入青铜雕像下的鱼池。 穿过了层层阻碍,宁永夜已经看得到孟立寰在三个保镖的簇拥下狼狈地逃向不远处的林肯车,他立即加快速度,三秒钟后,他的手已经伸向殿后的那个保镖的后脑勺。那保镖已经料到这种情况,返身就是一刀,还没刺中,他就感到舌头下面的牙龈一阵奇异的凉爽,霎时分泌出大量的唾液,原来宁永夜已经把右手的五根手指伸进了他的嘴巴。陡然间那保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混合着唾液和鲜血的十多颗牙齿蹦豆似的从嘴里被硬生生地拔出,宁永夜又揪住他的头发,呼地一甩,那保镖就撞伤了其他两个同行,三人笔直地滑出十来米远,撞翻了林肯的玻璃窗,汽车翻了个儿,凌厉的碎片将他们的身上割得血肉模糊,大流量的血如同街头嬉皮士红色的涂鸦,看起来触目惊心。 孟立寰没想到对方一个人能连续杀死杀伤接近百人,眼下自己孤立无援,只能坐以待毙了,他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小伙子,你和我有什么仇怨?为什么非要杀我?我自问也还算个正派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更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宁永夜向前跨上一步,谁知突然被一团巨大的阴影罩住,还没等转身,毛茸茸的米奇已经叩动了扳机,宁永夜的身体诡异地扭曲了一下,枪声响彻了寂寥的广场。宁永夜缓缓转过身,面对“米奇”。“米奇”扮演者摘掉了厚重的帽子,一步一步走近他。宁永夜伸出手来,从腹部中枪处摸出一粒冒着青烟的弹头,竟然滴血未沾,腹部的肌肉慢慢从凹陷变得平滑,仅仅留下一小片烧黑的痕迹。“米奇”扮演者难以置信地望向宁永夜,全身剧烈地颤抖,忘记了逃命。宁永夜手指一弹,子弹带着脑颅里的血浆钉进了“米奇”脑后的树皮里。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孟立寰已经失去了斗志,他只知道无论怎么反抗,都逃不过眼前这个魔鬼的毒手了…… “啊——!宁永夜!”宁永夜回过头,孟莺,正颤栗着举着枪对准他。此时的孟莺形象难看得让人无法接受,由于过分恐惧和愤怒,鼻涕和泪水混在一起,糊了一脸。 “秦……宁永夜……为什么?你不支持我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杀我爸爸,杀这么多人?我……我和你有什么仇怨啊!” 第十九话 狙击黑夜(3) 孟立寰没想到女儿是对方的同学,顿觉有一线生机,忙说:“小伙子,我们都是黄种人,我的主张是有利于我们黄种人的,你为什么要支持拜克瑞呢?就算我的观点或者我本人让你厌恶,你也不必要杀这么多人……” 宁永夜打断道:“我本来也不想杀人,他们都是为你而死的。我现在只要杀了你,就不会再多杀一个无辜的人。对于你不能成为首席执政者,我比你更遗憾。”说着,他一摆手,孟莺手里的枪就被夺了过来,接着对准了孟立寰。 孟立寰明白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便叹了口气,沉痛地说:“我只恨不能服务大众……小伙子,如果你的目标真是我的话,那么请你答应,杀了我之后,要保证不伤害我的女儿,以及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好吗?孟莺,你必须答应我,绝对不会为我报仇!你只需要看着拜克瑞将来成为执政官后会不会实践他那些美丽的诺言,人们会不会永远地怀念你的父亲……” 宁永夜凝然道:“你放心,她就算报仇也无所谓,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说罢他竟毫无悬念地开了枪,孟立寰的脑袋抛洒出一道血红色的抛物线后,随着身体一起栽倒。 孟莺惨绝人寰地狂叫一声,向宁永夜扑过去,宁永夜却像一张白纸般轻轻地闪过,并远远地飘走,隐入即将来临的茫茫黑夜。 日落之后,黑暗崛起。 宁永夜在茫茫黑夜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这个常人伸手不见五指的特殊时间对他而言并无不同,敏锐无比的五感能让他觉察到隐匿在黑夜深处的各种蠢蠢欲动的危险,雨果说梦是黑夜的水族馆,在水族馆内,光怪陆离的各色生物远远超越任何丰富开放的想象力,同样,神秘的黑夜也自人类诞生伊始,便在远古神话和民间传说中充斥了几百万年来亘古不变的恐惧。 他抬手看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可是四周仍旧漆黑一片,头顶只有一条隐隐镶着微弱金边光晕的巨大圆形天体,它与黑夜的颜色别无二致。走过一片片散发着恶臭腥气的废墟,一栋栋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一滩滩凝固发黑的可怖血迹,却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同类。也许这个世界上仍旧有少量苟延残喘的人类幸存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不再是地球的主人,甚至不再是自己生命的主宰…… 陡然间,耳边一阵急切的爬行声,同时带着来自地狱的咆哮和嘲笑。是它们!它们来了!它们已经冲破了上帝的束缚,从黑暗中汹涌而来,肆无忌惮地露出嗜血好杀的本性了! 宁永夜撕去遮挡风沙的斗篷,亮出重型的枪械,狂吼着向迎面扑来的它们射击,它们被击中、溅血、撕裂、破碎、但下面的同类却蜂拥而至,源源不竭,似乎完全不知道害怕,只知道扫清所有妨害它们猎食的桎梏,在它们的世界里,血和肉就是一切! 子弹很快打空了,宁永夜竭尽全力地挥动着锋利的战刀与长矛,疯狂地将它们拦腰斩断,剁成肉酱,将它们送回地狱,直到战刀崩裂,长矛折断,仍然用一双拳头死缠烂打,渐渐油尽灯枯,而对方却如潮水般泛滥,一拨一拨地向这边推进,这时,他猛然感到一张与人类近乎相同的面孔赫然出现,它是那样地熟悉亲切,却又充满了恐怖的陌生感。那脸苍白得难以形容,几乎能看到皱纹和内部的筋肉,一双眼睛就好似地底最深处的熔岩一样瞬间爆发出残忍的血红,黏液连接的大嘴中,倒竖着尖刀般锋利的锯齿。它探出利爪,迅捷无伦地压向了已经耗尽力量的宁永夜的头顶! 宁永夜狂叫连连,打破了噩梦的隔阂,将自己送返现实,汗液在鼻尖微微颤动,落下的一瞬间,被很快恢复冷静的宁永夜轻轻接住,用样的梦每天夜里都会演绎,就像一场永远都在重复播放的老电影,自己已经熟视无睹,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只是最近这个噩梦的时间似乎在延长,并且出现了越来越多他以前没有梦到过的“它们”,难道说这预示着“那件事”即将来临? 宁永夜努力使自己冷静,汗液很快从皮肤中消失。他穿好衣服从临时的居所走出,一边摁着电话号码。 “别跟我玩深沉,我知道你在听。”宁永夜冷冷地说。 “你……你疯啦?谁让你打我这个电话的?就算是这个电话也难保没人窃听!”电话那头的声音估摸五十来岁,有些气急败坏。 “我把事情办成了,你看了新闻就知道我没撒谎。” “我还用看新闻?你的照片已经通过网络发遍全球了!你既然已经杀掉他,我就不能立即和你接触,甚至不能随便露面,不然很快就会被怀疑上的!你的报酬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拿着这笔钱远远地离开这里,去太平洋上找个岛舒舒服服地度一辈子假吧!” “你不要避实就虚,我干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为钱,你曾经对我承诺过什么,你肯定没忘。我要你在最近这两天实践承诺。” “你开什么玩笑?我……”对方又压低声音,像猛兽在低声咆哮,“我不可能答应的!你难道嫌这钱少吗?” 宁永夜森然道:“你比起孟立寰,几乎一无是处,拜克瑞,让你执政会是人类的不幸。你忘了我为什么会帮你吗?只因为不幸总好过浩劫。你不是在选举中的政治口号和孟立寰的唯经济增长论相左,提倡环保吗?赫拉克里斯区区一座太空工地,牺牲它成就长远利益是很实际的,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保证过么?”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那只是个宣传口号而已!你相信女明星都是清纯的处女吗?你相信有不拿红包的医生吗?我跟你透个底吧,我就算竞选上最高执政官,也得听钢谷那些企业说了算!这次给我竞选提供巨额资金的都是世界各地的二流企业,它们竞争不过一流的同行,没有资格像钢谷集团的主流企业一样在在赫拉克里斯上建造自己的太空工厂,就怀恨在心,给我拉选票,我向他们保证过了,只要我登上执政官的宝座,一定要制定出新法保护二流企业的利益,让它们有同等权力在赫拉克里斯上大展拳脚!求求你别傻了,我马上就要成功了,怎么能因为你一个人就得罪他们全部?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着高度责任心和正义感的好人,但你太激进,太理想化,现实不是这个样子的!再说事情还没发生,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赫拉克里斯成为第二颗环地卫星会给地球带来负面影响?你听着,按照旧法规定,在最高大选之际如果竞选人之一意外身亡,另一人暂时代理最高领袖职位,一个月审查无异后即为首席执政官!在此之前我可不希望出什么岔子,你快点离开,我再秘密给你开个新帐号补汇一千万,足够你几辈子吃喝不愁,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 宁永夜阴恻恻地说:“你到底还是欺骗了我……你听着,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把唯一的太空对太空的卫星导弹发射摁钮箱交给我,我自己去做。”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妄想?你别忘了我对你多么仁慈!一般情况下,我绝对不会留一个活人把柄!” “你不给我,我自己就去取。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听你任何狡辩,有什么话去跟孟立寰说吧。” 第十九话 狙击黑夜(4) “哎呀,你还有资本吓唬我?我不知道你吃了什么神经迷幻药,还是注射了什么高科技增强基因药液,再或者受过什么特殊训练,你杀得了几十个人,可你能杀得了大宇宙联邦五百万军队吗?再说你是一个逃犯,连自己都顾不上,你怎么可能找到我呢?哈哈哈!干着急了吧?”拜克瑞兴奋过头,开始耍无赖了。 宁永夜残酷地笑了声,接下来的话就像冰刀扎进了拜克瑞的肺部:“你右边四米左右有一条狗在对天空中大量飞过的鸟吠叫,通过叫声可以判断那狗是澳洲特产的‘红风琴’,狗的女主人在低声训斥它,用的是正宗的新西兰哈密尔顿方言,而那些鸟叫声应该是彩虹鹦鹉发出的,哈密尔顿城市中只有一个地方才会大量聚集——你在哈密尔顿主题公园,对吗?” “你……!”拜克瑞颤抖着语无伦次,“你、你到底是什……什么人?你是人吗?” “你可以选择立即逃走,但是你逃不远。在我出现在你眼前之前,你还有机会主动联系我改正错误,新电话号码我会通过短信发给你,再见。” 宁永夜扣上电话,喀喇一声捏成了铁块,随手扔进垃圾桶。之后再路上随便“拿来”一辆奥迪跑车,缓缓驶向新泽西郊外的一座奢华无比的大别墅。别墅门外站着数名面目冷峻的魁梧大汉,一见有陌生人来,连忙上前阻拦。 宁永夜把头探出车窗:“请问这家主人是不是拥有一架挺不错私人飞机?” 管家一样的大胡子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家主人是……”“砰”一声脆响,管家的脑袋血花四溅,一头栽倒。众保镖大惊失色,纷纷从腋下掏枪,宁永夜一踩油门,车飞驰而出,撞破了铁门并将几个人腾空抛起。众人看呆了,但下一秒他们野蛮好斗的本性也被激起,远处的人举起冲锋枪疯狂地射击,近处的人纷纷扬出锋锐的东洋刀向奥迪车扑来。宁永夜信手拔下门外一根铁护栏,也就是一刹那,那根看上去就快要断成生锈碎片的铁管竟然隐隐鼓出幽蓝色的生命光芒,在斩断了七八柄四下飞舞的钢刀后穿透了长枪的双筒管并直接射入了对面的土墙,所过之处的人影尽皆倒地,而仓促出逃的别墅主人那长长的头颅也在狂泼腥红之后歪歪地挂到后背上。 宁永夜缓步走进别墅内部的高尔夫球场,那里停着一架价值不菲的非量产小飞机。宁永夜登上飞机,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操纵台上的所有设施,便试着开动,等到飞机顺利升空后,宁永夜已经像经验老到的王牌驾驶员那样娴熟了。 次日下午三点多钟,宁永夜终于找到了拜克瑞的临时居所。拜克瑞是政坛巨星,所使用的科技手段再先进致密,也无法逃过所有人的眼睛。况且哪怕知道自己会去抓他,他作为最高执行官的不二人选,亦绝不能惊慌失措地仓促返回首府,眼下孟立寰被杀,正是多事之秋,小心翼翼尚且难脱尖锐的口舌猜疑,再这么明显地说走就走只怕也不合适。拜克瑞便借着孟立寰这件事宣扬自己也有可能被恐怖分子杀害,加强了居所的保卫设施。相形之下,新泽西别墅的警卫就成了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然而宁永夜像鸟一样柔和、悄无声息地坐到拜克瑞的窗前,拜克瑞正缩在内屋的办公桌上。宁永夜不疾不徐地说:“你一定不理解我作为一个全球通缉的罪犯为什么能乘坐飞机。我在新泽西杀了一个大毒枭,取走了他的飞机,直接开到你这里来。你的手下不是坏人,所以在不妨碍大任务的前提下,我尽可能地不去伤害无辜。否则的话,你这里的警卫条件最多只能让我受点用创可贴就能治愈的轻伤。说说吧,密码箱在哪里?你不忤逆我的话,我会保证你当首席执政官,还可以帮你扫除其他障碍。” 拜克瑞始终不说话,宁永夜猛然吃了一惊,他感觉这个屋子里的空气几乎没有什么交换,眼前的人已无气息!宁永夜立即推了一把拜克瑞,拜克瑞一下子软软瘫倒在沙发上,面色呈现一种死寂的惨白色,但又几乎接近透明,凝干的筋脉赤裸裸地显现于其下,青、蓝、黑、黄,什么颜色都有,但就是没有红色——他周身的血被抽得一滴不剩。 宁永夜皱紧了眉头,开始翻箱倒柜,最终找到了拜克瑞的手提电脑,但那电脑已经损毁大半,宁永夜小心翼翼地拆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完整的光盘,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就像暴雨倾盆的黑夜中一瞬电光,眨眼间就被轰鸣的雷声吞没,他感到自己曾经经历的悲剧阴影正伴随着即将来临的漫长黑夜嚣张地重新靠近…… 在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孟莺感到异常疲惫,脑子里充满了枪响后生命消逝的血腥镜头,她本来就有些贫血,回到家里没来得及洗澡,就倒在床上昏睡过去。男友高斯坦恩怜爱地为孟莺盖好被,便起身走开了。 “啊——!”孟莺再度受到恐怖回忆凝结成的梦魇残酷的打击,一下子惊醒过来,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深夜了。 模糊迷离之际,孟莺似乎听到浴室有什么轻微的响动,仿佛某种贴地而行的昆虫刚毛引起的摩擦被夸张化了。孟莺神经脆弱敏感,动辄胡思乱想,对黑夜有着特殊的恐惧感,这种情况任何人都经历过:深夜睡得正酣时,总好像黑暗深处存在着一个独立的地下世界,那里有成千上万的畸形生命在沙沙地蠕动,更有邪恶的目光在暗中窥视。大多数人在清醒后都会把它当作噩梦或者错觉,甚至习以为常。如果换成从前,孟莺一定会蒙上被,不敢去一探究竟,然而她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只要略微醒觉,情绪就会变得激动愤慨,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正穿上拖鞋要去开门时,门把手赫然发出古怪的轻响,紧接着缓缓地转动起来。假如她正在熟睡的话根本就察觉不到,这格外诡异的一幕令她难以抑制狂烈的心跳,呼吸快要停滞了。她轻轻地摸过去,打开了灯,然后鼓足勇气,一把拉开了门,定睛一看,门外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怪物或者披头散发的猛鬼,只有客厅的挂钟在冰冷地报时。 已经是午夜一点钟了,孟莺捂着脑袋,回忆起前几天残酷的场面,丧父之痛重新袭上心头,就在这时,洗手间里的浴室发出了与刚才相同的沙沙声,孟莺震惊不已,连忙摸出一根男友购买的棒球棒,顺手打开大厅吊灯的开关,猫着腰亦步亦趋地逼近洗手间。 当她正要伸手去拉门把手时,卧室和大厅的灯全都灭了!停电?决不是!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对面的几排居民楼仍然有一两处熬夜的灯光。孟莺想到这里便毫不犹豫地一脚蹬开浴室大门,向里面狠狠地挥动了几下球棒。 她感到自己的力气都用在空气中了,没打到任何东西,可球棒不知怎的,陡然间加重了好几倍,她尖叫一声,扔掉球棒,跑到茶几上摸到手电筒,向这边照来,光线投在了一个毫无表情,如同冰雕泥塑般棱角分明的面孔上。 “宁永夜?你……”惊惶之后便是满腔的愤恨,孟莺失态地大吼道:“你来干什么?你也要把我杀了是吗?你杀吧!没有爸爸,我也不想活了!杀呀!” 宁永夜一把推开她打来的耳光,和气地说:“你的心情我理解。我是来向你解释一些事情的。” 第十九话 狙击黑夜(5) “解释什么?你可别告诉我我爸爸不是你杀的!” “我不是要解释这个。我是要解释,为什么杀你爸爸。” 孟莺悲恸地一阵狂笑,颤抖着问:“是吗?你滥杀无辜还会有理由?你不止杀了我爸爸,还杀了多少人,你心里清楚,既然做都做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宁永夜夺下手电,对准浴缸里面,孟莺虽然悲愤之极,却仍然忍不住失声惊呼:“这……这是什么东西?” 手电昏黄的光晕下,一条一米多长类似蚯蚓的生物正趴在浴缸中央,身体一环一环的,看样子根本不像蛇类的滑腻皮肤,而且长着龙虾一样结实的肢节长腿,似乎已经死了,但身体仍然本能地来回抽搐着。 孟莺感到恶心不已,宁永夜说:“这就是理由。它把你家里的电源断开,然后……” “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一条怪虫子?我家里从来不会有这种东西!再说它怎么可能聪明到去断电?收起你拙劣的把戏吧!” 宁永夜心平气和地说:“其实谁家里都有这种东西,只不过它们都在地下,肉眼见不到的地方而已。至于它把你的电源断开,那是因为它通过触角和气味得到的指令,本能地去执行。你也知道,每一只蜜蜂和蚂蚁都只是本能地去操作自己被分配到的事项,而不去思考为什么,但整个蜂群和蚁群都会因为这种整齐协调的按部就班得到发展壮大,这叫做‘集体智慧’。” 孟莺稍微镇定了一些,带着哭腔说:“你……你杀我父亲,跟这条虫子有什么关系?” “孟莺,我通过光盘看过了拜克瑞的私人资料,他有一个密码箱,太空唯一能够发射巨型核弹的卫星控制系统就由密码箱的按钮控制,除了能发射,还可以永远毁坏这枚核弹。在你父亲死之前,这密码箱本来在他那里保存,因为当时你父亲的票数更多,最有可能成为首席执政官。你父亲死后,密码箱自然而然落在拜克瑞这个唯一候选者的手里,可拜克瑞没有料到——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你父亲要发射导弹的决意早已十分坚定,他不惜违背程序甚至法律,私自篡改了密码箱的密码。而这密码,据拜克瑞分析,应该跟你有关。” “你……你要这密码箱怎么不去找拜克瑞?” “他死了。我从他的私人光碟中了解到这些。密码箱也被取走。” “被谁?你……你是说这些虫子?你……你有病!” 宁永夜摇摇头:“不光是虫子,虫子只是它们其中的一种。它们取得密码箱,很显然想和你父亲一样发射导弹,可苦于没有密码,而唯一知道这密码的只有你。所以它们也来找你。” “等一下!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密码!” “也许你父亲曾经不止一次以各种暗示的方式提醒过你,你必须记起来!” “我为什么要帮你?起码你嘴里的‘它们’没有杀我父亲!‘它们’……‘它们’到底是什么?” 孟莺正激动得难以自持,却骤然发现浴缸底部的下水道盖子被掀开了,那巨大的虫子似乎要被冲下去,然而浴室里根本没有放水!宁永夜示意她:“你耐心看一下,就会明白了。”说着顺手拿起衣橱里的钩子,插到虫子的尸体内,向外轻轻拖了拖,可虫子的另一端却突然产生出一股大力,宁永夜知道那个隐藏中的对手上钩了,就用力一拖,浴缸下水道边缘的部分刹那间炸裂开来,宁永夜向上一抽,就将虫子彻底拔了出来,而虫子的下方则像钓鱼一般坠着一团黑漆漆的、猫狗大小的生物,孟莺仔细一瞧,那东西虽然庞大,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鼠! 巨型老鼠要吃巨型虫子,这诡异的场面令人胆寒发毛。宁永夜抬起脚,皮鞋上探出一片锋锐的利刃,就要踹向大老鼠。岂料浴室天窗的玻璃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砸得稀烂,碎片飞溅。哗啦声中,一道更大的黑影露出坚硬的爪子,夹住大老鼠以及虫子便远远地飞走。孟莺抬头望去,那带着薄膜的翅膀,明显属于一头被放大十倍的蝙蝠,在惨淡的月光中缓缓地滑翔,直到消失于迷雾之中。 孟莺在科普读物中看到过这种巨型蝙蝠的电脑复原图,它作为恐龙灭亡后的大型哺ru动物先祖兴盛于3500万年前的北非。经历这一系列惊险可怖的场面,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摊倒在地。宁永夜说:“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人们在黑夜里总会见到白天看不到的奇特景象,却总拿不到证据了吧?你要是有耐心,就听我说说理由,然后决定是否帮我回忆出密码箱的密码。” 孟莺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我从五六岁时,就感觉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常常出现很多幻听,看到很多幻像,而别人都看不到。我几乎每晚睡觉,都要做梦,而且是内容相同的,噩梦。有所不同的仅仅是做梦时间的长短,我每天都精神恍惚,生怕自己在梦中太久,就完全被那个梦中的恐怖世界禁锢住,再也无法回归现实生活了……” “你到底要表达什么?”孟莺气急败坏地打断,`w-r-w-h-u.c-o-m`然后继续嘤嘤地低声抽泣。 “你也知道,在人类统治世界之前,万物之灵是恐龙,直到6500万年前恐龙灭绝了,人类才得到发展。当然,你是豪门小姐,自然见闻广博,这些对你而言都是常识。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恐龙也不是地球的第一代主人,在它之前,爬虫类曾以庞大的躯体称霸过地球,爬虫类上岸之前,地球只有海洋有动物存在,而那时候,海洋中各种巨大鱼类也凶猛得难以想象。从35亿年前的寒武纪之后有了生命开始至今,地球上不知出现过多少千奇百怪的生物,其中有一些因为生性残暴嗜血,狡猾诡诈而且适应能力极强,在数次全球性的物种大灭绝中存在下来,当然,它们仅仅是极少数,比如历年来发现过的超出常理的异性生物和各种水怪山怪。就这样一代一代地,如同死亡的同类变成化石一层层积累起来一样,它们也在一次次灭绝后重新融合到一起,变得更加壮实、狡猾,而且适应性也更加强大。由于地球的统治权已经不属于它们,它们本能地转入地下或者深海,在暗无天日的恶劣环境下艰难地生存着,经历了几亿年进化的它们,被残酷的竞争法则糅合成了一个新的种族,如果我们这些人类以及生活在阳光下的生物是光明一族,那它们就是所谓的‘暗族’。更难以想象的是,经过漫长的进化,他们在黑暗深处也走向了生物发展史的顶峰……高级智慧生灵……” “那是什么东西?”孟莺虽然心很乱,却被这段话深深震撼住了,亲眼所见宁永夜被枪打中仍然没事,以及这些稀奇古怪的可怕动物后,她原来的世界观天塌地陷。 “我在来你家之前做了一件事,直到现在,我才能给你看。据我观察,你应该患有后天性的贫血,是不是?” 孟莺隐隐感到不妙,随着宁永夜来到后面的仓库,她突然一阵眩晕:男朋友高斯坦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满地鲜血。 孟莺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了:“你……你……” 宁永夜拨开高斯坦恩的嘴,里面除了正常的牙齿之外,多出了一对几乎像剑齿虎一样的锋利尖牙,犹如倒刺的钢锯,宁永夜来回拨弄了一下,这牙齿的根部腔肉收缩性很大,可以将牙齿折叠隐藏到上唇后面,从外表看不出来。 “这……” 第十九话 狙击黑夜(6) “它们是暗族的最高进化者,历史上有人称他们是‘吸血鬼’,但我得到的信息,称呼它们为‘夜人’。它们中血统纯正的‘贵族’们常年呆在地下,长期处于黑暗中视觉很差,完全依靠敏锐的听力和嗅觉辨别方向和食物。由于常年不接触阳光,他们非常害怕光芒,这种能够让常人感到温暖的光芒对它们而言就是致命的死光。它们便开始寻找傀儡。不像电影电视剧里描写的那样,它们可以随意咬人而增加自己队伍的数量,实际上,能够被它们吸血和交换血液之后成为它们一分子的人类是极少数的,多半都因为基因不合而僵死,比如十四世纪由巨大老鼠群引起、横扫世界的黑死病,人们都认为它来自地狱,光在欧洲就消灭了两千五百万人,相当于欧洲三分之一人口,其中的极少数穿越了正常意义上的死亡而变成吸血鬼的同类,被带着恐惧的人们斩杀后记录在野史之中,将恐怖的民间传说流传至今。它们为了重新夺回地球的统治权,不惜尽可能寻找合适的人类,用咬噬脖颈交换血液来增加自己的数量,并将这些半人半鬼的二级吸血鬼安排在人类社会的各个角落,伺机有一天能够彻底颠覆人类的主宰地位。如果在深夜里,你沿着纽约或者其他繁华城市的地下赌场、夜总会舞厅或者其他只有在夜晚才能兴盛的地方走一圈,你会看到那些疯狂跳舞、吸毒的人们,你去医院里看看那些掌管血清的医务人员,吸血鬼就隐藏在他们之中。” 孟莺瞠目结舌,又想到男朋友耳朵稍尖,工作是在夜晚并且时常加班,而白天则总拉上窗帘呆在家里大睡,在zuo-ai时很喜欢用嘴轻咬自己的脖子,自己的贫血难道都是他造成的吗?可是他性格温柔,对自己体贴备至,就算不是人类,也不至于死…… “本来你的贫血情有可原,吸血鬼平时在地下吸食动物血液补充养分,但要生存在人类之中,就只能吸取人类血液,他每次只吸你一定点血,并不致命,也不至于对你的生命造成威胁。但是他接近你的本意就是为了成为人类最高指挥官的女婿,然后左右人类的政策,让吸血鬼的阴谋得逞。这次它们杀害了拜克瑞之后,也通知了你的男友,将你绑架并逼迫你说出密码……” “你……你为什么要那个密码……?” “你还记得那颗即将撞上赫拉克里斯空中工厂的小行星吧?你父亲为了保护人类工业,打算用一个他主观上以为两全其美的办法,用导弹将小行星打到卫星轨道上,和月球一样环绕地球旋转,这样既保住了工业,又给地球增加了一颗卫星,是吗?你父亲太乐观了。他并没有刻意去做坏事,甚至想要为人类作贡献,这我都清楚。赫拉克里斯是人类工业和科学技术的最高结晶,如果失去它人类将元气大伤,科技以及生产水平会在一定时间内停滞不前,百年难以恢复,但这比起人类整体的生死存亡来看,赫拉克里斯是微不足道的,科技可以再发展,失去的工厂也可以再建造,但是没有了人类自己,这些东西就完全没了意义。那小行星不一般,别看它的体积小,但引力极大,其构成物质基本上全是铂,只有比月球更加接近地球,才能被吸住,而且移动十分缓慢。我曾经计算过,如果真的被核弹推到卫星轨道,一开始的确是会公转,但由于几股引力的综合作用,它会在一个点上被强行固定住,并总随着地球绕太阳公转的角度移动,你知道当它走到那个点的时候,它会在哪里吗?它和月亮一样,都挡在太阳和地球之间,造成日食。通常情况下,日食要经历‘初亏’一小时,‘生光’一小时,这时候,那些低级的暗族怪物就本能地以为又到了黑夜,便纷纷出来活动,因此日食常常会造成各种事故,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这些怪物引发的。古人对日食感到恐惧,因为他们并不仅仅看到了太阳被黑夜吞噬,同时也看到了从黑夜里钻出来的狰狞面孔。但是月球造成的日食过程中,太阳完全被掩没也就是日全食,最多七分钟。而这个到了位置却不再动弹的小行星,会造成长达大半年的日全食。大半年之后,它才会慢慢地偏离这个角度,再等一千年左右,才会重新来临。而在这大半年之中,地球将会陷入彻底的黑暗,人类的世界会被暗族破坏殆尽,离开了那些发明,人类生存能力是整个自然界里最脆弱的,将会完全灭绝。即便没有暗族,植物也会因为无法进行光合作用而大量死亡,氧气也由此而减少,冰川大面积扩张并最终将地球封冻,人类也难逃厄运。你父亲掌握这枚太空核弹的发生权,只待选举成功便要发射,我只能阻止他。” “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妥善的办法,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爸爸呢?那样不是就不必死这么多人了吗?” “换做是你,在亲眼目睹之前,你会相信这些吗?的确,我杀了很多人,你那天看到的仅仅是一小部分,凡是阻碍我计划的,我都要杀。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就会危及整个人类的存亡。我知道生命不能用数量来衡量,但你站在地球之上,用神的角度去观察这件事,就会明白这样做很对,在不能理想化地拯救所有人时,必须牺牲少数来拯救多数。” 孟莺哑口无言,但随即恨恨地说:“死的不是你爸爸……要是你爸爸掌握密码箱,你会杀他吗?” 宁永夜眼中骤然迸射出一股凌厉之极的杀气,刚要说什么,却又似乎被堵住,重新归于缄默。 孟莺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将最后一丝狐疑说出:“那……那么,你又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能中了枪还不死?甚至没怎么受伤……你为什么能一人赤手空拳打倒那么多人?你怎么找到我家的?你怎么突破这么多守卫的?是谁给你这个权力,让你自命为上帝的代言人,人类的救世主,去肆意拟定一个计划,而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说杀谁就杀谁的?” “我在开始说过,我五岁之后,变得异于常人。你知道人类的大脑是怎样一个复杂的东西吗?人脑能够用的上的部分,只有百分之十几。而其他百分之八九十都处于永久的休眠状态,从来未被开发过,无论谁也不能一窥究竟。这个大部分的休眠区被称作上帝的禁区,古代俄国科学家沃耶可夫曾经预言,如果人类能开发成功开发这片禁区,那所谓的光速飞船和穿越时光隧道就会立刻实现。其实,我最初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但却不知原因,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先知,他对我解释了一切。你知道人类是怎么出现的?它不同于进化论和神造论的任何一种极端观点,它是被远古时代来到地球的神秘宇宙智慧生灵——被各地人类在神话中永远歌颂的造物之神用自己的基因改造地球上的灵长类生物而诞生的。亿万年来,宇宙一直在膨胀与收缩两个阶段中反复转化。当收缩到一定阶段就会爆炸,爆炸产生的膨胀又会再度收缩。在一百五十亿年前,宇宙又一次爆发了不可避免的大爆炸,体积迅速无限膨胀,温度却自无限热降到1秒后的100亿度,继而在100秒后降到10亿度,就这样最终冷却下来。‘宇宙母石’被炸成无数碎块,体积小的则被大块的引力吸住,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天体。这些高级生命在上一个宇宙即将毁灭之前,就掌握了无与伦比的科学技术与军事力量,并不断改进自己的基因,使得自己的种族无论从肉体还是科技都达到了巅峰,终于,他们制造了能够躲避150亿年前宇宙大爆炸的巨型飞船,在爆炸后成功存活下来,也就成为了我们现在这个宇宙起始的唯一生命。新生的宇宙一片死寂,为了保留伟大的文明,起码让自己不再孤独,他们凭借空前的科学理念,加上有意识地保留了上一个宇宙各类低等生物的基因,在宇宙间遴选了无数个适合生命诞生和发展的星球,用以制造生命,甚至智慧生命,对后世的我们人类和众多星球的同类生命而言,他们就是我们在神话里争相传颂的造物主。地球便是这些用作实验的少数幸运儿之一,造物主通过神一般的力量推动了上千颗融入了多环芳聚碳氢化合物的冰彗星撞击地球,造出了超过地球表面积三分之二的原始海洋。然后,他们制造闪电反复电击海中的无机物,产生了第一批最原始的蛋白质。终于,伴随着第一只绿色鞭毛真核生物的诞生,生命开始出现在地球上。 第十九话 狙击黑夜(7) “经过漫长的年代,从海底一动不动的三叶虫逐渐演化出称霸海陆空的恐龙。然而恐龙食量太大,繁殖太快,严重破坏了地球的生态平衡,令生物圈向单一方向退化式地发展。于是,在距今6500万年前,两族一致决定,推动一颗超巨型的小行星撞击地球——今天美洲中南部墨西哥的齐克修莱伯陨石坑就是这样形成的。随后,地壳因此变得极不稳定,火山爆发、地震、海啸不断。恐龙,地球上的第一代霸主与主要居民,就这样被灭绝了。一直被恐龙压抑的哺ru动物很快兴盛起来,地球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有些科学家取了自己的小部分基因移植到生物身上,造出了地球上第一批智慧生物,让他们协助自己管理和开发母星,他们只尊重同族的生命,对制造出的生命看得非常卑微,只当作科研、劳作与取乐的对象。这些被制造的智慧生命被侮辱性地统称为“神仆”,他们被责令在每个星球建立独特的文明,并按时向造物主交纳劳动成果和祭祀族人。造物主除了科研之外,还将剩余的神仆赶到竞技场去做各种运动,甚至角斗,以此取乐,并规定凡是造物主降临的星球,都要在降临日以运动会的方式祭祀他们。神仆虽然大多不满,并也有过,可都被造物主强大的科技力量残酷无情地镇压。其他科学家纷纷仿效,先后培育了数以百计的神仆种族。然而,造物主们万万没有料到,没过多久,神仆居然对自己及其同类的仆从地位提出了质疑,更进一步试图团结起来集体反抗,自己来做地球的主人。造物主大为震惊,立刻将原本绿草丰茂的南极变成一片大冰川,并以其为核心向四周扩散,使地球被冰川完全封冻。由于不能适应冰河世纪的恶劣环境,神仆很快走向灭亡,只有极少数侥幸生存下来,成为在地下生存的暗族。几百万年的地下生活,让他们难以承受紫外线,只能在黑夜里活动。 “吸取了前面两次教训,造物主的科学家们这次使用最新开发出的技术,将自己的基因植入母猿体内并严加控制,使其逐渐进化为外形非常接近自己的第二代神仆,也就是人类。就像《圣经?旧约》第一章所说的——上帝按自己的形象造了人,人类就是这些造物之神的儿子。但是他们也有所顾忌,担心如果把人类按照自己的模子完全仿造,会让人类突飞猛进,破坏大自然甚至灭种,就将他们大脑中贮存神的科技、力量与各种高超智慧的部分封印,让他们自己成长。与此同时,造物主总有一天要离开,所以也没忘将人类变成一种能够自我拯救的生命,每当人类历史上出现大型的灾难,能够威胁到人类总体生存的时候,就会有几个人类突然发生变异,他们脑中禁区所蕴藏的‘潜力’被自动打开一些,能够使用大脑的百分之五十,智商和力量会变得空前强大。根据他们的区域生长特性逐渐演化为五个分支,分别拥有高超的格斗技巧和强劲的力量与抗打击能力、营造幻觉和破坏神经系统、制造复杂机械设备、与大自然各类生灵沟通以及召唤死亡平行空间魂灵脑电波这五种造物主流传下的能力,这炼金、修气、迷幻、通灵和驭兽,被称为‘五能’,传说中这五种能力合起来能够接近造物主原本的科技水准。你看过武侠电影中飞来飞去的剑仙吗?那不是一般人类可以学会的武术,那是‘神的动作’!通过做梦的方式获得在禁区中储存的造物主几十亿年的记忆,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预感到近距离的未来,被称为‘解禁者’,在古代则被称为‘神人类’。 “人类诞生伊始,也是十分崇拜创造自己的造物主,将他们奉为神明,从洞穴时代的各类原始神话与宗教中,都有着用各自文化的理解方式尽情地讴歌与赞美造物主。然而,没过多久,人类也开始试图摆脱造物主的控制,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终于,在大约一万两千年前,失望之极的造物主,将分散在各大陆的后期制造的人类大脑中‘上帝的禁区’锁住,同时发动了一场淹没地球的大洪水,使昌盛一时的神人类居住地亚特兰蒂斯大陆完全沉入大西洋底。但突然,造物主像是从宇宙蒸发了一般,迅速撤军回到他们的世界,再也没有出现过。原来他们之间也有了政治上的分歧,围绕究竟该侧重发展生物基因技术还是电子信息技术展开争论,随即居然形成了两种意识形态,于是发动了旷古绝今的大规模星际战争,直到完全毁灭。最后的造物主里有一个叫丁戈的年轻高层子弟,他心地善良,不忍看到人类毁于一旦,打开自己宇宙船达尔达玛号——被后世称为‘方舟’的神迹的舱门,尽可能地多收容落难的神人类们,宇宙船在空中解体,各个残片分别落到不同的大陆,那些幸存的神人类们来到世界各地教化那些只知道追逐猛犸象的原始人类构建新的文明,尽管埃及、两河流域、希腊、印度、华夏和玛雅等文明建立起来,却远不可与当年满是神人类的国度文明相比了……五能中修气一脉在唐代出了一个人物,名字叫宁娶风,他将修气一脉混一,创立全统,全为圆满,统为根本,他就是我的祖先……我现在的使命,就是狙击黑夜,防止第一代神仆,那些暗夜里生存的怪物们重新夺取母星的统治权。我就是从预言能力中看到了核弹推动了小行星的结果,才不得已去执行自己的使命。如果可以,我宁可像普通人那样幸福地活着……” 躺在地上的吸血鬼突然从喉部发出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一阵低沉的怒语:“宁永夜……” 宁永夜多少吃了一惊,冷然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吸血鬼惨然笑道:“你……你等着,他们……他们已经成为我们的首领,你再厉害,也斗不过他们……你等着吧,等永恒的日食来临,人类会全部灭绝……” 孟莺又惊又怕,静静地哆嗦着,宁永夜沉默了少顷,说:“最起码,今天是晴天。” “不——!”吸血鬼用尽最后的力量撕心裂肺地悸叫着,随即窗帘被拉开,他的身体在金色的阳光下,灰飞烟灭。 孟莺脑子很乱,很她突然感到,阳光从未如此美好。 次日明媚的阳光并未持续多久,天色剧变,雷鸣电闪。 大雨中,沃尔沃轿车被荷枪实弹的岗哨拦了下来,车窗缓缓降下,孟莺阴沉着脸:“你们想干什么?我也要搜查?” 警卫队长尴尬地点头说:“小姐,恐怖分子连续杀害了两位最高执政官候选人,我们必须加强戒备,不然你可能也会有生命危险!” 孟莺冷不丁推开车门,警卫队长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只见孟莺极度激动地叫道:“孟立寰,那个被杀害的人是我的父亲!难道我是凶手?难道我会窝藏凶手?他就在我的车里,是不是?”她这话其实是说给车里的宁永夜听的,无论如何,这个人对自己有杀父之仇,她永远恨她。 众人碍于其父的威望,并且深深同情她的悲惨处境,都低着头缄口不语。孟莺叹了口气,哀婉地说:“我情绪不太稳定,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尽忠职守。我只想出门散散心。” 警卫队长忙挥挥手,岗哨横着的铁杆缓缓抬起。 当汽车顺利冲进迷蒙的大雨中后,宁永夜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孟莺怔了怔,但这句话远不能消除她对他的恨,宁永夜继续说道:“我不后悔杀你父亲,如果别人的父亲是黑暗崛起的始作俑者,那我一样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我对得起全人类,我只是对不起你,也不求你的原谅。等我的使命完成后,我会为自己赎罪。” 孟莺把脸偏向一旁,为了扭转窘迫的场面,她打开广播。广播里播放出一段旋律极其优美昂扬的重金属美声摇滚,正是百年前风靡世界的夜之夙愿乐队,而在这个时代,知道这个古典乐队的人很少,是他俩童年不可缺少的温暖记忆,当歌声开始响起,两人不由都心中一动。 第十九话 狙击黑夜(8) 歌词到了高潮部分,他俩竟然不约而同地忍不住跟着哼起来。孟莺愕然道:“你怎么对这歌曲这么熟悉?” “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宁永夜看了一眼孟莺,“只不过你不知道。我当时很想和你交流一下,又不愿意被别的同学说成是借机向你献媚。” 两人又一阵沉默。宁永夜接着说:“说正事吧。那个密码箱必须有密码才能决定发射还是终结。单纯得到密码箱而企图从外部破坏的话,就等于让它失效作废。届时议会将重新研究,决定是否在太空卫星上由宇航员手动发射,但显然没有电脑发准,机会只有一次,能得到密码的话,吸血鬼决不希望轻易涉险。明天就是预定发射的最后期限,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们。所以请你尽量想想,是不是跟你的名字、生日、出生具体时间什么的有关。” “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们这样的家庭,各种个人资料无论多么私密,也总会被泄漏,我爸爸不大可能会用这么容易被破解的密码。对不起,我也很想帮上忙……我永远不能原谅你杀害我爸爸,但是……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很命苦的人……”孟莺忽然神色坚定地说,“你说你能预知并看到近距离的未来,能不能告诉我,如果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那这个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宁永夜摇摇头:“我不想总是回忆这些,我每天夜里做梦都能看到……”他本来语调平和,却突然目光掠过一丝警惕,冷峻地说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孟莺一凛,陡然发现后视镜变得漆黑一片,而这铺天盖地的黑色似乎在密密麻麻地乱动,并发出扑拉扑拉的嘈杂噪音,紧接着,窗玻璃上就“嘣”地一声撞响,还没等孟莺弄清是怎么回事,那嘣嘣的怪声便似炸豆一般接连不断地传来,两人只觉得整个轿车都被这片黑云吞噬,并开始了疯狂地“咀嚼”。 “你只管开车,别分心。”宁永夜从后座抓起冲锋枪,呼地打开车顶,向外一阵狂扫,黑云被火红色的跳弹撕得七零八落,其中一具尸体猛然撞在车窗前,丑陋脸孔上一双见过地狱的眼睛死死地凸出——这正是昨晚的巨型蝙蝠,吓得孟莺连声惊叫,车转了几个弯才重新平稳前进。 激烈的枪火暂时驱散了邪恶的蝙蝠群,但宁永夜蓦然感到汽车被一片庞大无比的阴影覆盖住,只见无数成小的蝙蝠呼啦啦地散开,那小飞机般的魔影便俯冲下来,孟莺已经能够看清那怪物身上坚硬如铁的爬行类皮肤,惊惶地问:“这是什么?” 宁永夜一阵扫射,怪物迅捷无伦地闪避,重新跃上高空,准备再次俯冲。宁永夜皱着眉头:“欧洲古代传说中的飞龙,是古代恐龙遗留下来的地下新物种,生活在地下熔岩里。你开你的车,我马上跟上来。” 孟莺还没回答,只觉得眼前一花,宁永夜已经跳出车来,飞龙伸出利爪,向他的头顶摁下来。宁永夜矮身就地一转,扭住爪子,用尽全力拚死一掰,把飞龙的一根脚趾折断。飞龙剧痛不已,怪叫一声便腾空而起。 宁永夜重新追上车,关上车门。孟莺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刚才是侥幸成功,下雨天飞龙没有办法吐出烈火,不然我不可能赶走它。” 正说着,宁永夜又感到了急剧逼近的新威胁,他向外一探头,发现天空中正漂浮着一片更大得可怕的黑云,黑云中似乎透明,正滚滚炸雷中酝酿着激烈交汇的强大电流。宁永夜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本以为飞龙就是黑夜里空中暗族的顶级猎食者,看来为了逼迫自己走入绝境,暗族不惜投入它们最强大的“空中母舰”。等黑云凑近了,宁永夜和孟莺才看清,那是一只魟鱼,拥有蝠鲼的肉食性和更加夸张的体形,也具备电鳐的强大电力,而头部和尾部则更像须鲸,每条鱼鳍都长达十多米,看上去薄而柔,每次扇动都非常慢,但足以刮起一阵风来。这种动物看来平日隐藏于阴云密布的苍穹中,曾制造过无数难以解释原因的神秘空难。 宁永夜示意孟莺,两人快跑下车,巨型飞鳐吐出一团球状闪电,汽车像纸做的一般,被狂猛地火焰与气流顶起,在空中翻了几翻,化作一团焦炭落入山沟。两人竭尽全力地奔跑着,巨鳐略微扇动几下巨翼便抢在前面,紧接着腹部再度聚集起金黄色的闪电,并且光芒越来越亮,范围越来越大。宁永夜突然止步,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从身上掏出一枚防雨手雷,用尽周身的力量,流星般狂掷出去,高度与速度都惊世骇俗,但仍然没有够到怪物的腹部,差距仍有数米,宁永夜早有准备,瞄准手雷砰地一枪,爆炸将巨鳐鼓胀如青蛙的巨腹炸裂开来,电力四方奔泻,在空气中剧烈摩擦,瞬间起火燃烧起来,怪物像被击中的飞机一样冒着烟,缓缓下落,而这种火焰刺激了飞龙的食欲,几条飞龙冲了上去,在巨鳐的腹部贪婪地啃噬着。随着这些影响晴天的怪物消失,阳光冲破云层,重新俯瞰大地,一切再度生机勃勃。 两人逃离险境,大口地喘着气。宁永夜的手机突然响了,里面竟然是拜克瑞的号码,他知道杀死拜克瑞的人,也就是暗族的高层要和他对话了。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女音:“永夜,好久不见了。你对身边的那位‘密码小姑娘’很关心啊。” 孟莺居然有些妒意,警惕地问:“她是谁?” 宁永夜瞧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孟莺惊讶莫名,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明白,难道以消灭吸血鬼为毕生使命的宁永夜曾经竟然爱上过一个女吸血鬼? 对方依然语调轻松地说:“到底我没有看错人,永夜,我最喜欢你这一点:真诚。” 宁永夜竟有些失魂落魄,淡淡地说:“你不是要密码么?为什么还要追杀我们?不靠密码的话导弹不一定能够恰到好处地命中目标,而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我对你的性格太熟悉了,你会给我吗?”对方毫无顾忌地笑了声。 宁永夜森然道,“你熟悉我的性格,我也了解你们的心理。明天是发射的最后期限,现在天空晴朗,你们自然不会出现。要是我没猜错,你们肯定会要我去北极某个地点交出密码,现在是极夜时期,你们在那里可以完全不受阳光照射,是吗?” 对方讶然:“我真有点琢磨不透你了,在我的印象里,你没什么城府。你明知那里对我们有利,还敢来?” 宁永夜酸涩地说:“我只想见见你。” 对方竟很信任地说:“很好,其实只要你愿意,我也会对你抱有足够的宽容,随时会重新接纳你。好了,一切见面再谈。你按照我说的,去北极……” 第十九话 狙击黑夜(9) 北极,某废弃了的小型气象站上空,一架直升飞机缓缓降落,天空漆黑如夜,甚至不见星光月影,只有凛冽的寒风,将人心吹得更加孤独。飞机门打开,宁永夜和孟莺缓步走下来。 他们眼前站着密密麻麻近百人,为首的是四个“夜人”,两男两女,其中一名年轻些的女子走上来,微笑着问道:“永夜,我们很想你。” 孟莺犹疑地望着宁永夜。宁永夜面无表情,凄然道:“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们,南希。” 南希点点头:“我们有的是时间叙旧,先说正事。那个小姑娘就是唯一知道密码的人吧,说出来吧。” “密码箱呢?” “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密码就可以,具体操作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们了。快点,我现在看不到你的诚意。” 宁永夜跨上一步:“孟家父女感情很深,这密码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能由她来打开。反正你们这么多人,还占着地利,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把密码箱拿出来,让她动手输入密码。你们知道,她是个普通人类,手无寸铁,根本不可能从外面用体力破坏箱子。” 另一名年龄较大的女吸血鬼挥手说道:“永夜,我们太了解你的性格了。你要是没有什么阴谋,怎么会这么爽快地来这里?” 宁永夜坚持道:“我能在极夜的条件下来北极,这就是最好的诚意。怎么样?如果不答应这条件,一切就免谈。” 四名吸血鬼相互望了望,一名年轻的男吸血鬼提着一只箱子走到双方的中央位置,冷冰冰地说:“让她过来输入密码,如果她在输完之后做出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来,或者第三次仍然没输入成功,那就别怪我们了。” 宁永夜冲孟莺点点头,孟莺才神情自若地走上前,俯下身开始对着密码箱的微型电脑输入密码。她在这之前反复思考了很多可能性,几乎夜不能寐,可总也找不到可能。密码只能输入三次,否则密码箱将会作废,议会将重新做出决议,以决定太空卫星是否向小行星发射导弹。 尽管寒风刺骨,但她仍然恐惧得心浮气躁,她定了定神,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并输入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谁料马上被电脑拒绝了。 年轻男吸血鬼阴沉地说:“这不是给你做试验的,你还有两次机会,输不成功,你全身的血都会被抽干,扔进冰层下面。” 孟莺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苦思冥想,终于谨慎地敲打出“nightwish”这个组合单词,这正是自己从小最爱的古典乐队组合夜之夙愿,每当听到他们的音乐,她都会激情昂扬,充满斗志,这一爱好父亲清楚地很,他既然没用自己的生日作密码,会不会用了它? 她再度输入,完成后,电脑似乎像是真人那样沉默了几秒,随即显示出否定。孟莺感到呼吸都要顿窒了,心乱如麻,那名年龄最老的男性吸血鬼首领目光如周围的寒冰一样射出刺骨的怒光。 骤然间,她的脑海中灵光闪电般掠过,会不会是每一个字母都要按照字母表上的顺序排列?n是14,i是9……依此类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但已经不容多想,她迅速按出密码。密码输入后,画面立即变化了,最后出现了“永远终止”和“立即发射”两个选项。 她刚要伸手去碰“永远终止”,却被南希扭住,拿过密码箱,就要按动“立即发射”键。眼见就要成功,却陡然间感到眼前一片闪光。 在北极看到极光是很普遍的,但它和人造光一样,完全无法和太阳光相比,对吸血鬼根本造不成任何杀伤力。可南希明明感到眼前的光芒,竟然隐隐如同太阳一般。身后的吸血鬼们都因极度恐慌而狂叫起来,他们不相信这是真的。 那光芒来自宁永夜,从他的体内闪烁出无比灿烂华丽的强光,仿佛万道来自天国的利剑,刺破黑暗并驱逐到无边无垠的宇宙尽头。 孟莺又惊又怕,她一直不知道宁永夜为什么对这次行动成竹在胸,当时就隐约感到不大对劲,难道他……? 宁永夜回过头,一把拉住孟莺的手,孟莺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似乎一下子漂浮起来,接着又沉重无比,眼前如同电影快进一样山过无数个残酷、真实、诡异、宏大且又不为人知的画面,耳畔塞满了各种大自然的声响,她隐约猜得到,自己已经被带入了无穷无尽的历史中…… 宁永夜的目光中充满了哀伤的雾霭,缓缓地说:“你只需要听我说。人类本身拥有无穷无尽的‘潜力’,光心脏在五十年内跳动产生的能量就足以推动一百颗以上的巨型人造卫星进入地球轨道,而这些都只有在禁区开启后才能充分利用。解禁者可以将自己的能力转换到另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身上,让他重新背负起自己乃至上古时代人类文明传承的伟大使命。我现在把自己所有的‘记忆’传给你,以此为钥匙激活你脑海中的禁区,让你成为解禁者,是新的,也是唯一的。而我将变成普通人,在这一瞬间,我可以燃烧自己生命为代价,产生类似太阳般炽烈的光芒和小范围内的剧烈爆炸,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机会,同时聚集了暗族的首脑人物,他们将会和我一起粉身碎骨,我们赢了……我们人类赢了……” 孟莺哭喊着:“你没必要和他们一起死……” “我必须这么做。我知道北极是他们的地盘,在这里我根本没有机会能摁下‘永远终止发射’的按键。而即便破坏了密码箱,也只不过推迟了发射。我这次来,只是想消灭他们,而我杀了他们,我自己也不能独活。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当我在五岁时发现自己成了一名解禁者,并在十六岁拥有完整的能力之后,我的存在就被吸血鬼盯上了,他们千方百计地寻找我,终于在我外出时锁定了我的家庭。我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我无辜的女朋友南希,都被吸血鬼变成了他们的同类,甚至为了对付我而被推举为他们的首领。你还记得你问过我,如果是我父亲被杀,我将有什么样的感受这个问题吗?我可以告诉你,我深爱着我的家庭,我愿意为他们付出生命。可我已经背负了拯救人类的艰巨使命,我不能不去亲手杀死我的至亲至爱,你能想象到这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吗?我已经看惯了太多的残酷,早就对这一切厌倦了。我杀死了亲人,我也只能随他们而去。而我并没有让造物主和人类失望,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替代我延续人类文明的新人,那就是你。这里是北极大冰窟,万年不化,更别说日食后冰川将会向外扩张,你可以暂时在这里休眠,解禁者的超人能力绝对不会让你冻死。你将在几百年后苏醒,然后在第二次千年灾难之前,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人类幸存者集合起来,领导他们战斗到底,并最终再造卫星核弹,将小行星推出轨道……我已经很累了,爸爸,妈妈,哥哥,南希,我们终于能团聚在一起了……” 孟莺想要大喊让他住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而宁永夜的光芒逐渐增强,最终一切都化为永恒的白…… 蓦然,宁永夜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记住!不要像我这样孤军奋战!造物主在离开地球时,还有极个别经历数十亿年岁月而衰老的造物主不愿离去,长眠在地球上,多半都已经尸解,但也有特殊环境下的造物主尸体得以完好保存,如果解禁者能够找到造物主的尸体,取得他们尚未完全死亡的任何器官作为钥匙移植到自己体内,就能激活大脑全部的禁区,成为接近造物主智慧和体力的最优秀人类‘先知解禁者’,神的器官不但能够使他通晓过去的历史知识,还能准确地预见未来,从而拯救我们整个种族!几千年来,达到先知级别的解禁者只有一个,我也只见过他一次,你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我相信无论世界多么败落,先知也一定会在某个角落里等待时机,引导我们一起……” 密码箱在强烈的爆炸下被拆散、飞逝,而里面仍远远地传来解码后夜之夙愿的歌曲《沉睡之阳》: “太阳静静沉睡在一个世纪以前海洋平静赤红已经慢慢地褪去了色彩为了梦想,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我向黑夜许愿让我看透一切我看清了真相它让我对自己的信仰感到迷茫我希望黑夜伴我一生黑暗包围着我在日升月落的海岸我多么希望随着日落一同西沉和你一同感受着悲伤长眠在一起心灵上的创伤只有靠时间抹去我将随着月光离去去一个没有终点的终点二百二十二天的光明终会被黑暗代替诗人的灵感终会被磨灭……”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 (9-B,户主:宁永夜) 这天下午放学,宁永夜正在办公室里挨批。系主任是这样批他的:“宁永夜!我看你真的是完了!我觉得你早出生了100年,真替你委屈!你这次的分数真不是一般人能考出来的啊!我一瞧有个‘9’字,心里还替你高兴了半天,可接下来怎么也找不到另一个数了!你学习成绩不行,身体素质也不行,将来能从事什么工作?嗯?……好,就算你智商和体力都差,那你的情商呢?三句话问不出个屁来,见了谁都不作声,就你这种处理人际关系的方式,将来还想有什么作为吗?你自己说说,你还有点儿用处么?你这样的以后给人当奴才使唤都使不顺当!” 宁永夜的情绪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诚恳地说:“老师你说得很对,我确实非常差劲。但我一定努力改正,不再让老师操心。” 系主任愕然了几秒,随即又叹了口气,接着竟然笑了,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宁永夜呀宁永夜,一个人再怎么差劲,总有他的优点,你就算有千般不是,终究脾气好,为人老实憨厚,我都不忍心再骂你了……好了,你回去吧!我可不敢指望你能改正缺点,你只要能把这唯一的优点保持下去就行了!” 宁永夜如蒙大赦,连忙深深鞠了一躬,其实系主任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出这一躬的角度是完美的90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偏斜。 宁永夜信步走出了门,并没有任何沮丧的表情,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刚走出校门,宁永夜就怔住了。他看到五六个穿着花格子衬衫、头发染得七荤八素的小青年,正叼着烟,目光冷漠地瞄着进进出出的学生,好像在寻找合适的猎物。宁永夜知道他们是附近的不良学生,领头的红毛青年朱夏跟本校的同行们沆瀣一气,勒索低年级学生的钱财,朱夏听说是一个非法组织的中层头头,但他的大部分保护费都要“依法上缴”,故而不得不自己搞点创收。这些人野蛮不讲道理,要是谁敢稍有不从,必然会招致毒打。他也不止被打过一次,母亲心疼,怕儿子受委屈,也就每天多给他带些钱,使他不至于在不幸被“猎人”挑中后手足无措。 想到这里,宁永夜忙不迭地垂下脑袋,侧着身子挪着步,打算蒙混过关,可偏偏朱夏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喊道:“小哥,你过来!” 宁永夜心里一阵惋惜,随即保持他招牌式的笑脸,慢慢子走过去。朱夏很亲热地搂住宁永夜的肩膀,然后用那只拿烟的手在他的眼前不住地比划:“小哥,咱俩认识啊,不记得我啦?你上个月还施舍给我五百块啊,救了我的命哪。哥哥现在又没钱了,还得指望亲兄弟你援手呀。” 宁永夜知道他还想要勒索,自己不能在装傻充愣了,否则一定会吃苦头,于是便点点头,憨憨地说:“好吧,……你们只要别打我,我给你们就是了……” 朱夏一愣,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倒是出乎意料。宁永夜又嗫嚅着补充道:“我不是怕疼,我是怕妈妈看到我被打……难受,我妈很疼我。” 朱夏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说:“好啦,妈妈的乖宝宝,你这么识相,我们怎么会为难你呢?你看要不这样,哥哥我在这一片而说话还好使,你要是愿意订个‘月票’的话,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每个月按时交钱,往后这一带谁敢欺负你,你吱一声,我马上剐了他!”他家境本来不错,只不过这钱不是给他自己的,上面给他下达的任务越来越繁重,他就只能继续发展新的“受保护人员”。 宁永夜并没有听进去,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在吭哧吭哧地乱摸,可是所有的口袋都翻遍了,还是什么也没摸出来。他这才记起,今天下午临时收计算机培训费80元,自己本来带了一百元,除了交班费,还被迫“借”了10元给蛮横的班霸王,尽管身上还有10元,但这钱是有极其重要的用途的,绝对不能拿出来。 他刚打算解释,可终究晚了一步,朱夏一拳打在他下巴上,他猝不及防,跌倒在地。那几个小痞子一拥而上,在他身上乱踩乱踢,折腾得尘土飞扬。持续了近一分钟才停止。宁永夜发现周围安静下来了,就试探着伸出手摸摸脑袋,朱夏又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脸颊上,然后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轻蔑地说:“明天中午,我在这儿等你,我知道你是走读生,家就在附近。你准备好钱,我就饶了你,如果你再敢骗我,你就不用给我钱了,我给你钱,我给你送葬费,出殡费,安家费。听见没有?够的白!” 等这群小流氓耀武扬威地走远之后,校门口的保安才走到宁永夜面前,很严肃地说:“这里不准打架斗殴。” 宁永夜“哦”一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又擦了擦脸上的灰迹,就跟刚才是别人在挨揍似的,若无其事地走了。今天是母亲节,他要去花店买一束康乃馨送给妈妈,尽管妈妈总认为花十块钱买一束花实在不值得,还不如买一斤肉划算,但这是自己的一番心意。他和母亲两个月前才从乡下搬到马山区,说起来运气特好,知味小区因为其原本的老板在一次黑吃黑的火拼中被杀,该小区的新主人四间集团和政府共同宣布,将余下尚未售出的房子作为经济适用房,普惠广大收入低的百姓,宁永夜才有这样的机会。 五点来钟,宁永夜小心翼翼地拿着花,喜滋滋地骑车回家,就在接近所住知味小区不到百米的集市上时,发现那里正围着一大堆看客,远远地还传来了打骂声。这本来完全与宁永夜无关,可他陡然间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发出的哭喊足以令他胆寒。 他心里一阵剧颤,踮起脚向人群中央看去。果然!那是自己的妈妈,她的嘴角有点发红,歪坐在地上,打算扶起身旁龙头已经走形的自行车。可一连几次都失败了,一只粉红色的高跟鞋不住地在她的肩膀和头部猛力地踢踏着。 宁永夜来不及看清楚对方是谁,他只知道谁也不能这样欺负自己的妈妈,顿时胸腔内涌上一股悲怒,立马拨开人群,一把抱住母亲,转而气愤地望向那个施暴者。 粉红色高跟鞋的主人是个三十来岁,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她留着一头“飘逸”的红棕色头发,长着水蛇腰,浑身上下溢出一种世俗之极的妖媚,过分的香水味令人作呕,此时这个女人正破口大骂着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她身边还有两个壮实的年轻人,大约都是三十上下,留着贴头皮剃得很干净的和尚头,脖颈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大链子,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家伙还光着膀子,胸口纹了一只狰狞的飞鹰,手臂上满是烟烫的疤痕,正目光刻毒地盯着宁永夜。 宁永夜能看得出这三人不是什么正经货色,多半都是混迹在迪厅或者酒吧不务正业的地痞无赖,为了避免惹麻烦,他不得不客气地说道:“请不要打我妈妈。” “哦?这是你妈?我打她怎么了?她撞着我了!出门怎么不带视觉器官?我看你妈岁数也不小了,这么多年都活在狗身上啦?” “你不要恶语伤人。我……我替我妈妈向你道歉。” “道歉?”那女的一声乌鸦般的尖叫,又一脚踢上来,宁永夜连忙背过身护住母亲,挡了这一脚,对方这样得理不饶人,这实在令他难以忍受。宁永夜冷冷地说:“我说过,别打我妈妈!” “哎呀小哥,你挺钢的?敢跟我犯刺儿?”上身赤裸的纹身男子跨上一步,森然说:“你赔给我对象钱,我可以考虑不打了。”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 “我身上没带钱。” 另一个身穿大红色衬衫的胖子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康乃馨,不怀好意地狞笑着:“你都有闲钱买花,还说自己没带钱?你到底会不会骗人?”说罢,一脚踏在花瓣上,来回地碾着。 宁永夜低头看着残破的花瓣,呆了几秒钟,随即抬起头向四周围的看客们投以求助的目光,但他们都对此无动于衷,只盼望着下面的戏更精彩,让他们看过瘾。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猜猜?你不赔钱,今天这个事儿不算完!或者……”纹身男子狡黠地说,“不打你妈妈也行,你身子骨可挺结实的,年轻力壮,你要是愿意替你妈妈挨两下的话……” “我真的没钱,”宁永夜似乎下定了决心,竟然一脸轻松地说,“你们非要打的话,就打我吧。” 对方三人都怔了怔,母亲也吃了一惊,忙劝说道:“永夜,你可别和他们拗,你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咱们犯不着,你妈妈没事,咱们快走……” “行哈,小朋友,”纹身男子凑上去,加重语气问,“打你?是吗?” 宁永夜点点头,神色坚定地说:“是。” 这个“是”字还没有完全说完,纹身男子就果决地出手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打出一个极为狠毒的勾拳,不偏不倚地正中宁永夜的下巴,发出一声闷响,引得众人发出一阵轻微的惊呼,他们都猜得出,这个倔强学生的颌骨很可能已经脱臼了,但他们迅速地推翻了这个估测,因为宁永夜的身体,包括整个头部都没有挪动分毫,反倒是那纹身男子惊嚎一声,退后了一步,不住地甩着打人的手,疼得直呵气。 宁永夜轻轻地问:“可以了吗?” “真邪了门了!你的下巴是假的么?”纹身男子不甘心地又重重一拳砸在宁永夜的左腮,可这一拳仍没有合理地使宁永夜的面部痉挛走形,而是跟刚才一样,没起半分作用。 “涛子你搞什么?你让开!我来!”胖子拉开他,向后退两步,猛地一脚踢来,别看他胖,可是腿踢得挺直,而且他很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巧妙地借助肥状的躯体加重力量,砰地一声蹬在宁永夜的腹部,即使在摩肩接踵的喧嚣闹市,这声音仍能传到至少最内层那一圈的每一个看客耳中。 宁永夜连脚也没挪位置,可他又不像是刻意稳住身子,也只有上衣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宁永夜毕竟是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轻蔑地笑了笑,问:“这次,可以了吗?” “真见了鬼了……”两个流氓向来视打架斗殴为家常便饭,还从来没遇到这种怪事,都不由心生惧意,宁永夜完全能感受到他们原本高昂的气势明显地迅速减退,便见好就收地说:“快走吧,不然我马上报警,咱们法庭上见。” 众看客见那俩流氓心虚了,这才纷纷指责道:“就是!现在的小青年怎么那么不讲究呀!”“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啦?” 涛子的女友脸上挂不住了,又上来撒泼似的尖叫:“小王八蛋,你知道我表哥是谁么?别这么嚣张,你看我弄不弄死你?” 宁永夜没理她,转身扶起身边的自行车,说:“妈,咱回家。” 那女人不知好歹地喊:“想走?没那么容易!”又一脚踹向杜母。宁永夜这次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他只向原来的位置跨了一步,可转瞬间便回到了原处,同时他的腿也踢起——这是他第一次防卫性的反击,这一脚蹬在那女人的后脚跟上,旋即闪电般收回。只听得紧身裙的撕裂声,女人两腿在空中来了个大劈叉,整个身体进行了一次完美的圆弧形翻转,顿时重重落地,叫得凄厉无比。任何一个没有受过专业武术或者舞蹈训练的人如果猛地劈开大腿,并且接近180度的平角,足以令胯部肌肉严重拉伤,甚至致人晕厥。那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大丑,又剧痛难忍,几乎失去了愤怒的精力,只能在地上蜷缩着,声音细若蚊足地呻吟。 涛子毕竟是个横行惯了的流氓,一见女友受到这种奇耻大辱,自己更是恨不得宇宙重来一次大爆炸,一切从头再来,这种耻辱感激起了他的痞气,从身上拔出一把锋利的弹簧刀。大家本来在看热闹,突然见到马上要动刀子了,纷纷惊呼着呼啦啦散开一大片。 宁永夜本来是个不爱多言的人,可他觉得自己今天已经突破了长年恪守的原则,那就有必要一次说清楚,迅速解决麻烦,他沉声说:“别拿刀子,没有用,你要是真有机会捅在我身上,你就得受重伤。你别怪我弄伤你女朋友,她那是咎由自取。从刚才开始就不住地打骂我妈妈,踢了好几脚,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下这么重的手,你们还有人性吗?” 涛子料想到眼前这小子也许是哪个武校的高材生,真动起手来自己肯定吃亏,所以语气上也不敢太过强硬:“打你妈妈……那是不对,可我女朋友现在已经受了伤,这你承认吧?你用不着这么狠毒吧?” 宁永夜心善,他看涛子是真心疼那个女人,就略带歉意地说:“你们做坏事,自然有警察来惩罚你们,轮不到我。我刚才并不是有意要弄伤她,实在是事发突然……再加上好长时间没练习,我怕她踢伤我妈妈,所以……一时也没把握得住分寸。你等一下。”他俯下身,伸手抓住那女人白嫩的腿肚子。 “你干什么?”涛子和那个女人都吃了一惊,也就在这个当儿,只听得一声骨头的脆响,那女人疼得直呲牙。宁永夜站起来说:“治好了。”说罢就搀扶着妈妈,推着自行车吱吱嘎嘎地离开了。 人群中发出一片赞叹: “厉害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接骨吧?” “我还以为那都是电视上胡编的呢,原来是真的呀!” “就是,跟武侠片似的!” “莉莉,你……你没事了?”涛子有些不敢相信,莉莉也是一脸懵懂,这才想起应该试着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果然,就像出事前一样灵活自如。可是她并不领情,仍然高声喊道:“小王八蛋!你给我记住!这个事儿不算完!你等着!迟早把你收拾了!再让我看见你,我表哥……” 宁永夜猛地转过头,眼睛就快要滴出鲜血来,阴寒彻骨地说:“你快安静下来吧。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莉莉立即住了口,喉咙一阵辣味,似乎被话给噎住了,呛得直咳嗽。望着这对母子俩远去的身影,涛子面无人色地对胖子说:“这小子是不是人类呀?今天就好像做梦一样……” 胖子也是惊魂未定,半晌才回过神来:“那……这事还真告诉刚哥?要我看就算了吧,咱们没丢份就行了,走吧……” “还没丢份?丢大发了!”莉莉泼妇般直跺脚,高跟鞋撞得地面咚咚响:“让我出了这么大的丑,还想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算完?我看他是不想活了!从小到大,没人敢打我!……他……他敢打我!涛子,全儿,回去告诉我表哥,看他怎么收拾这个小杂种!”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3) 次日中午放学,宁永夜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走出校门,他每天的生活都很乏味,不过他早就习惯了,麻木不仁到了完全忘记昨天朱夏的威胁。 果然,朱夏一伙五六个在门口恭候多时了,见他出来,打了个唿哨,就围了过去。与此同时,拐角处突然上来了一辆蓝黑色的旧别克车,比朱夏那一伙更快地拦在了宁永夜面前。车门打开,走下来四个男子,其中两个宁永夜认得,就是昨晚的涛子和胖子全儿。另两个年纪稍大些,估摸有四十岁了,都是粗壮魁实,一色的秃瓢,目光阴沉,寒气迫人。领头的家伙个子最矮,大约只有一米六八,黑面堂上架副眼镜,左脸颊从眼角到耳根有着一道比面部肤色稍淡些的红色疤痕,像是锋利的刀刃留下的印迹,显得狰狞无比。 朱夏一瞧见这个人,陡然变了脸色,悄声说:“走!咱快走!” “哥,怎么啦?”另一个高瘦少年不解地问,“他们是谁啊?” “51888,看见了吗?我知道这个车牌号,这个人肯定是毕含刚!”朱夏面如死灰地低着头,“快走,以后别再找这小子了……” 宁永夜也发觉朱夏他们的异常行为,不由得讶然,他转而凝视着毕含刚,目光温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毕含刚阅人无数,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空洞的眼神,一时半会儿也判断不出这小子在想什么,于是转头瞥了一眼涛子。 涛子会意,结结巴巴地说:“是他,哥……就是他!” 全儿忙不迭地接茬说:“我也认得他!大哥,错不了!” 毕含刚回头逼视着宁永夜,看了好半晌。宁永夜没有避讳他的目光,但几秒钟过去以后,他和气地先开了口:“大叔,你打算一直看下去吗?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小朋友,你挺有魄力的呀。”毕含刚扬扬眉毛,伸出食指在宁永夜的胸口点了点,“我来找你干什么你真不清楚么?你敢欺负我表妹,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这不是直接打我的脸吗?我本不该跟你个小孩子计较,可这个事你做的实在不妥,我毕含刚这几年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听说你还想掐断我表妹的脖子,是不是?吓得她都不敢跟着我来了,哎呀妈呀你这个厉害啊,真太牛叉叉了!怎么样?今天你就划个道出来,挑明了说该怎么办吧!” 宁永夜望向了涛子。涛子打了个寒噤,颤声说:“这个……不是我……是……” 宁永夜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均匀地缓缓吐出,抬头说:“昨天那件事的前因后果究竟是怎样的,恐怕你表妹根本没跟你辩证客观地表达清楚。要是你相信我的话,愿意听我解释,那我也愿意重复一遍给你听……” “我没那个功夫听。”毕含刚冷冷地打断,“我毕含刚要是跟别人讲理的话,那就不是我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动手打我妹妹,这个根本不重要,关键是你敢打我的妹妹,我的!这就万万不行。这下你懂了?” 宁永夜嘴角翘了翘,依旧没显出任何害怕的样子,令众人好生失望。只见他说:“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你今天来是为了报复我。……是吗?”他突然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倒让毕含刚感到一丝潜在的危险,涛子更是觉得不妙,小声提醒道:“哥……你看是不是……回公司多找几个人来?” “你来这儿如果是为了专门给我丢人的话,你立马给我滚回去。”毕含刚回过头来继续说,“小兄弟,还真没看出来啊,你临危不惧倒真是个人物。听涛子说你会两下把式是不是?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拿你当个普通的孩子看了。正好,我年轻的时候也学过几年散打,虽然现在老了,也好久没跟人动手了,不过侥幸蒙社会上的朋友抬举,这十年还没输过。你要是愿意尽快解决这件事,那就请不吝赐教,好不好?” 宁永夜想起昨天母亲的训导,犹豫了一会儿,说:“你非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不过你能不能换个地方?这里是大学,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吧?”他说这话的时候,顺便瞅了瞅门口那位熟悉的保安,谁知那保安把头一偏,移向别处,不去看他。 “对不起,你好像还没弄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地位吧?你没本钱跟我讨价还价。”毕含刚阴冷地笑了笑,“你不是喜欢让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吗?那你自己怎么就不试试这种感觉怎么样呢?再说在公共场合,谁也不能暗算谁,正大光明。”说到这儿他有意顿了顿,邪邪地问:“听说你会气功,怎么打你也不疼,是吗?这次你还这样吗?” “我没那么迂腐。”宁永夜针锋相对地道,“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避免和你冲突,可你们非要找碴寻衅,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我警告过你的妹夫和妹妹,看来没什么作用。这一次我不会坐等着挨打,你打我多少拳踢我多少脚,别怪我如数全还给你。” 涛子和全儿一凛,纷纷向后推开,让出一个圈子。周围来往的路人隐约意识到这里可能要发生斗殴事件,也都自觉地绕道而行。 “口气不小啊。行,我让你是个小孩,你先动手吧。” 宁永夜摇摇头:“我不想欠你的,还是给你一个打我的机会吧,省得你日后抱怨。” 毕含刚被他狂妄的口气彻底激怒了,两腿一分,双拳并举,拉开架势,锋利的目光鹰隼般死盯着对手,心里琢磨着:“这小子可能是从小在武术学校练习,加上年轻,柔韧度肯定好,估计腿功不能差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嚣张。我的腿现在踢不到年轻时候那么高了,就得迅速贴近他身边,用拳头放躺他,不给他能施展踢腿的距离……” 他短促地叫了一声,猛然向前推移,眼见宁永夜部位所动,心里一喜,直到他再没时间抬脚了,否则等他跳起来胯部就必然暴露在自己的拳下,论拳头的力度,相信这小子没吃几年干饭,不可能超越自己,自己年轻的时候打碎砖头也不是难事。 无暇多想,这一拳已经重重地撞击在宁永夜右侧的太阳穴上,又准又狠。这时毕含刚也有些后悔,他只想象征性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并不想把他弄伤,可是这小子明明有武术底子,却没像自己预料中的那样躲闪或者遮挡,而是逞强好胜地正面受了这一拳,万一把他打死,自己可是要吃人命官司的。 谁知宁永夜仍然柔和地看了看毕含刚,竟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毕含刚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认为这小子好整以暇装腔作势,便说:“小兄弟,你别这么好面子,这一拳对一个学武的人来说也不算快,你应该有能力躲开,为什么不躲?难道你练武练的是铁布衫金钟罩么?” 宁永夜淡然一笑,说:“毕含刚,我也听说过你,你是个著名的地痞流氓,所以我不想和你纠缠不清。我不躲是不愿耽误时间,想尽快把这件事了了,你这一拳要是真的能对我造成伤害,我也肯定会躲的。现在你打完了,轮到我了吧?”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4) 毕含刚突然发现这小子虽然长得斯斯文文,却有点当地痞无赖的潜质,每句话都尖锐得让人浑身不舒服,不由得失声笑了:“好啊,你来进攻,你要是能打赢我,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市东从此以后有你一号人物,我亲自给你摇旗,开山立柜!” 宁永夜向后退了几步,运足了气,猛然冲过去凌空飞踢,狠狠一脚蹬在那辆冰蓝色的别克车上,别克车的四面车窗、后视镜以及车灯蓦地发出一声很大声的脆响,整个车呼啦一声如电影特技般翻了个个儿,四肢轮胎也向四个方向骨碌碌地滚出,好在周围仅有一两个人在远远观望,没有造成多大的轰动。 宁永夜走到了合不拢嘴的毕含刚眼前,轻声说:“你把嘴合上。我有我做人的原则,你虽然不是个好人,可毕竟没杀人放火,还不算是十恶不赦,所以我也不愿随便伤害你。明说了吧,像你这样的今天来一百个也没有用。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听懂了吗?” 说完他拍拍毕含刚的肩膀,抄着手离开了。半晌毕含刚的思想才回到现实,喃喃地说:“我……我操,涛子,全儿,栋梁,你们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在轮胎上做了什么手脚……?” 涛子幡然醒悟,猛地一跺脚,抱怨道:“哥,我跟你说过,这小子很可能是个外星人,来地球执行任务的,可你就是不信!别真把他惹翻了,他能把咱们打得跟这车一样!” 那个保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毕含刚身旁,提醒道:“这里不许打架斗殴。” 毕含刚大怒,叫了声:“滚!贱人!”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其他三人一拥而上,每人踢了保安两脚,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把轮胎重新装好,悻悻地开走。 路上,毕含刚心有余悸地说:“这也是我太大意了,真是……社会上什么人都有啊。行了,反正他也不会跟咱抢生意,他爱怎么地怎么地吧,以后再少招惹他就是了。嗯?涛子,怎么啦?你这是什么表情?” 后视镜里的涛子心惊胆战地说:“那个……哥,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这都是莉莉的计划……她说我先带你过去找这个小子,她……她趁这个时候把那小子的妈妈绑了,带回公司……那小子他妈天天都去知味小区旁的菜市场……” 车骤然停住,轮胎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毕含刚把座位的靠背向后猛地一压,转过身劈头盖脸地拍打着涛子。涛子惨叫着哀求:“哥……别打我,你会功夫,打伤我咋办?……哎哟!哥,这事儿它不能怨我,这不是我的意思……啊!别打了……” “你他妈的是男人吗?你就不会阻止她?那公司是我的吗?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她一个中层干部家属有什么权利把这事扩大到让整个公司背责任?单总现在正在谈一笔大生意,要是让那小子知道他妈妈被绑架,还不去公司闹个底朝天?到时候我们怎么向单总交待啊!?我刚刚投靠他才几天,没有他管我们一口饭吃,我们就什么也不是!”毕含刚心烦意乱地命令道:“他妈的不跟你们说废话了!栋梁,调头回公司!” 栋梁惊诧地问:“哥,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吧?咱就是吓唬他一下找回面子,也不是真绑,这活儿咱又不是第一次干,以往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啊。就算这小子是个气功大师,咱公司光保安就八十多个人呢,连带着其他的机电人员全部算上足足有两百人,还有枪呢,哪怕他是陈真也不可能说进去就进去吧?” 毕含刚吼道:“你今天哪来这么多个人观点?还他妈陈真,就是黄飞鸿也不一定能打过他!这人是不是地球人还两说呢,你们想当千古罪人吗?快!马上回公司,迟了就要出大事了!” 如果从烟州选出一个代表性的企业,自然非四间集团莫属。这个企业从早年走私开始一直发展到如今,几乎囊括了各个利润丰厚行业的冠军头衔,拥有几个大岛,十多个村子的联合,正式员工就有四万多人,总资产三百多亿,即便在省城滨都和计划单列市丹港,也难以从土生土长的企业里找出这样一头资本巨鲸。难得的是,四间集团的掌门单家,以低调朴素著称,除了ceo单觉金,其他持有巨额股份的家族成员很少公开在各类媒体中露脸,并且热衷于公益事业,远离穷奢极欲。从四间集团的门头就能看出来,尽管各地的分公司华丽大气,可总部仍旧是这五十多年历史的三层老楼,沧桑稳重,一点儿也不输于周围的高楼大厦。 现在宁永夜就已经站在四间集团总部门前,手里紧攥着那张莉莉给他的留言条,目光中溢射出极为恐怖的色彩。半个小时前他回到家里,却看到家门开着,里面被砸得乱七八糟,妈妈却不见了,房东并不关心她的死活,只顾在宁永夜背后咒骂着:“你们母子俩脸皮真够厚的,房租拖欠了两个月,这要不是我心善,早就把你们撵出去了。你们不知报答,还召来些不干不净的人,把晦气带进家来……” 宁永夜对他不予理睬,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桌子中央的纸条上,上面写着:“你知道我是谁,我有仇必报,你敢羞辱我,我就要你这辈子不好过!你敢报警,小心你妈妈的命!要想救你妈妈,就到四间公司门口跪下,当众向我磕头赔罪,如果你不来,今晚六点以后你就是孤儿了。” 宁永夜没想到朗朗乾坤之下,他们居然猖狂到了如此地步,而且更荒诞的是,居然欺侮的是他!他知道自己身负重大的使命,但现在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小哥,你看什么看?”保安瞅见这小子在门口驻足多时,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来不怀好意,便扬扬手,“快滚!” 宁永夜缓步走上台阶,凝然说:“我来找我妈妈。”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其实你是一只小蝌蚪?东边公园有个池塘看见没有?去找妈妈吧!别来捣乱!”保安自以为幽默地调侃道。 “叫毕含刚的表妹张莉莉出来,放了我妈妈。” “你脑子有毛病啊?毕总的名字是你叫的?他会见你么?谁认识你妈妈呀?滚!” 宁永夜又踏上一步。保安慌了,恶狠狠地一推,宁永夜截住他的手,然后把手握紧,宝安“嗷”地一声狂叫,眼泪和鼻涕都淌了出来,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另一个保安怒喝道:“你小子找死吗?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儿?”他迎面一拳打过来,宁永夜砰地一脚,顶在他肚子上,将他踢出三米多远,那保安落地的时候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这才想起疼来,痛苦地喊起来。马路上的行人纷纷站住,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流泪不止的保安忍痛把口哨放进嘴里,竭力地吹起来,然后有气无力地对着对讲机喊道:“来……来人哪!有外人强行侵入!” 口哨引起的效果奇佳,很快,短短十几秒内,楼内传来了阵阵的皮鞋踢踏声,当宁永夜推开大门打算进去时,迎面已经有二十多名制服保安冲进来,第一个人的拳头已经近在咫尺,宁永夜也不客气,伸出拳头,与来人的拳头一撞,咚一声,那保安腾空向后跌去,一下子压倒了三个同事。 又一个保安掏出胶皮棍向宁永夜的后脑勺砸来,宁永夜一把卡住他的脖子,一转手,保安身子翻个儿,头脚易位,头部轰地撞在地板上,不省人事。接下来便没有人敢主动上前攻击,但是他们挡住了宁永夜的去路,宁永夜在人群中穿来移去,啪啪啪连连掴着耳光,每一记耳光都能让一个人完全栽倒,在地上翻滚呻吟。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5) 宁永夜走进大厅,陡然警觉起来。拐角处走来了十余个没有穿制服的壮汉,多半脑袋刮成青皮,许多人的肌肉盘根错节,青筋迸露,手里拿着钩子、铁棍和尖刀,领头的家伙还算有点头发,年纪大些,一脸横肉,穿一身铮亮的黑皮衣,皱着眉头问:“你是谁?敢来这儿捣乱?知道这是谁的公司吗?” 骤然,门口传来了毕含刚焦急的喊声:“鹏飞!你等等!千万别动手!” 宁永夜如果不是为了妈妈,也绝不会先动手,他傲然地讪笑着,向二楼的楼梯走去。他是怕电梯被监控,使了手脚把自己困在里面。蔡鹏飞也是市区内当年呼风唤雨的大地痞,从没见过谁敢无视自己的存在,想都没想就扬起棍子砸向宁永夜,毕含刚要阻止也迟了一步。 咣当一声巨响,蔡鹏飞只觉得手心像是被火烫了一下,铁棍脱手。他刚想再进攻,却惊异地瞥见那铁棍已经弯成一个可笑的人头形状。毕含刚见宁永夜这样都没事,虽然加深了恐惧感,但总算舒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比较了解宁永夜了,这小子挨了打无动于衷的话,就不会再还手伤人了。可惜他这次想错了,宁永夜的妈妈被绑架,这足以让他产生杀人的冲动。 蔡鹏飞愕然道:“你的头是他妈什么做的……?”还没说完,他就感到头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大脑里钻出,疼痛入髓,宁永夜又揪住他的头发,呼地一甩,蔡鹏飞就笔直地滑到了大厅的对面,撞翻了一张玻璃桌,连打了好几个滚,一头拱在一个大瓷瓶下,哗啦啦一阵乱响,蔡鹏飞如同被无数把刀子割伤,血从各个部位浅尝辄止地射出,看起来触目惊心。 尽管这一刻全场的人都被深深震撼了,可蔡鹏飞毕竟混了这么多年,手下还是有几个亡命徒的。宁永夜右侧的一个瘦子腾地伸出手,雪亮的寒光直插宁永夜的胸口。 宁永夜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并起,在刀身上一弹,那把刀的刀背立即凹了进去,那小子感到不妙已经晚了,宁永夜正面一拳,对方的鼻梁骨发出一声脆响,鼻子便软软地塌陷下来,血从鼻孔不住地涌出,脸部已经失去了抽搐的力气,仰面摔下楼梯,昏死过去。 宁永夜连口气也不喘,阴凝俊逸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周围的打手,就像一条含有剧毒蓄势待发的眼镜王蛇,众人都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不敢与之对视。 宁永夜对毕含刚说:“你是个聪明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烂事。我猜得出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是手下留情,你们这些人来多少都一样,把刀子都放下吧,就算真能扎到我身上,我也不会死。这个人的鼻梁骨已经断了,不快点送医院的话,鼻骨倒插进颅内压迫了神经,不死也是面瘫了。那个蔡什么的,他的背部脊柱已经断了,治好了也是高位瘫痪,但总算能保住性命。你们现在把我妈妈放出来,我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你们哪有资格跟我结怨,我的拳头也不是用来打你们这群垃圾的。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就把这个楼拆掉,假如我妈妈受了一点委屈,你们这栋楼上所有能活动的东西都得变成标本……懂?” 说完他望向毕含刚。毕含刚忙冲涛子喊道:“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莉莉找来把人放喽!”随即他陪笑着说:“小……小兄弟,你、你不要着急哈,我妹妹那都是恶作剧,不能当真的,她哪敢真绑架?那是犯罪!待会儿我让她下来给你赔礼……” “不用了,你只要把我妈妈还给我就行了。”此时的宁永夜像一只活鬼,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是再看见你妹妹,难保我忍得住不掐死她。” “哦?哦!嘿嘿!是是是!消消气……”毕含刚笑得像济公,“小兄弟,你妈妈一点儿罪也没遭,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呢!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就好啦!我看你身手这么好,不知道肯不肯和我合作,我决不亏待你……” 蓦地,有人在楼上朗声问:“刚子,你喊什么呢?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两天我有重要的业务要谈,你就不能安静点?” “哎!单总,对不起……”毕含刚变了脸色,垂下脑袋。 楼上那人现出上平身,宁永夜望上去,见他身材瘦削,穿着一身从外表看就价值不菲的银白色古驰西装,领带也是相同的颜色,配衬着黑衬衣。他看上去五十多岁了,但皮肤保养的还算不错,看不到皱纹,也只有在鬓角才能隐隐地露出几根银丝,这就是这栋大厦的真正主人——单觉金。 当单觉金看到大厅被糟蹋得一塌糊涂时,不怒自威,没等毕含刚跟他解释,已经明白了八九不离十,便肃然问宁永夜:“这位朋友,你是谁?” 宁永夜的怒火还没有完全消退,只是随口应付道:“单先生,这跟你没关系,一会儿我就走了。” 毕含刚没时间跟单觉金解释眼前到底是个什么人,这时苦不堪言,单觉金问:“这是你干的?” “我来找我妈妈。”宁永夜瞥了一眼毕含刚,“这事一会儿他会跟你解释,我懒得重复。把你这里弄乱了,真对不住了。” “一句对不起就想走人么?”单觉金冷笑着,“你胆子倒不小,敢单枪匹马地来砸我的公司。谁指使你的?嗯?” 宁永夜实在不愿多作纠缠,便对毕含刚说:“你妹妹什么时候把我妈妈送出来?我再给你一分钟时间,再看不到人我就自己找了,到时候找到你妹妹,可别怪我毒。” 单觉金见宁永夜这半大小子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说话间竟对自己不理不睬,就向后招招手,楼上立即走过来几个彪形大汉,一看就知道都是练过武功或者受过专门训练的专业打手。 “小朋友,你看来也会两下,鹏飞那么能打都让你给打趴下了,行,你今天能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我打趴下,我就放你走。” 毕含刚忍不住小声喊道:“老板!他……” “你给我闭嘴!”单觉金厉声训斥道:“你就会给我惹祸添堵,我待会儿再好好‘奖励’你。” “一分钟时间到了……你骗我。”宁永夜伸出手表,向毕含刚晃了晃,然后挺起胸口,仰起头来,面孔朝天。毕含刚还没弄清他这是要干什么,宁永夜便狂吼起来:“妈妈——!妈——!”这一声绝对是撼天动地,大厅电子门的玻璃开始吱嘎作响地出现了裂纹,门外的一辆皇冠车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毕含刚正紧眯着眼睛捂着耳朵,却被宁永夜一把揪住,提起膝盖,喀喇喇地一声烈响,毕含刚的左小腿向外弯去,只惨叫了一声就无力地晕死过去。 单觉金几乎看不清宁永夜是怎样上楼的,从一楼大厅到二楼有接近三十多个人,只要被宁永夜的身体一碰触,必然倒地。雪白的墙皮溅上了不少血,楼梯台阶上被打脱的头发和牙齿随处可见。单觉金大惊失色,掉头就想跑,可宁永夜三两下兔起鹘落就跃到了单觉金前面,单觉金清楚地看到这小子像武侠片里的侠客一样凌空翻了个大筋斗,可背后也没见吊个威亚钢丝。 “你……我要报警了!”单觉金一生广见博闻,阅人无数,倒也是头一次有人让他心惊胆寒。 “你报什么警?别恶心我了,警察会帮你这种人?”宁永夜森然说:“我妈妈究竟在哪里?你再不说的话,我就挖掉你一颗眼珠。” 单觉金向后退了两步,脸上的假笑陡然消失了,背后的手已经举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铮亮的五四手枪。 宁永夜愣住了:“你还私藏枪支?这是犯法的,但凭着一项罪名,你就足以坐牢。” “少转移话题……”单觉金得意地狞笑着,“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你再厉害,你也是人,我就不信你不怕子弹!难道枪还打不死你?” 宁永夜怔了几秒,莞尔一笑,旋即寒声说:“你根本打不中我。你信吗?”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6) 单觉金完全呆住了,经过刚才一瞬间发生的可怖场景,他也不由得对一切都产生怀疑,这小子竟然这么厉害,自己说不定真的打不中他……可是,按理来讲,世上没有什么人或者动物的速度比子弹还快,否则就超出了自然界的正常规律了。但看这小子一脸自信的样子,又不像是虚张声势装出来的…… “你小子……吹大了吧?豹子也跑不过子弹,你比豹子快吗?你以为你是神?” 宁永夜庄严地仰起头,意味深长地说:“你怎么会懂得这些呢?武术本来就是‘神的动作’。算了,说多了没意思,对牛弹琴。我明确警告你,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向来不主动挑衅或者发起攻击,你要是开了枪,就别怪我把子弹摁进你的眼睛!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单觉金受不了这个刺激,手指果决地移向扳机,可他只感觉手指一阵剧痛,枪已经到了原本在三米之外的宁永夜手里。 “我不可能比你的子弹快,我只是比你扣扳机的速度快罢了。”宁永夜戏谑地拿起枪,咯吱咯吱轻易地揉成了一团橡皮泥似的铁饼,然后轻声问:“单总,你和你的眼睛准备好了吗?”他原本不是好勇斗狠的人,但谁都有自己的行为准则,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这样怒火中烧。 就在这时,单觉金私人医生的专车到了,宁永夜面色大变,突然一脚踹开二楼另一端的窗玻璃,跟着跳了出去,如履平地,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厉医生缓步走进大厅,可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目光骤然从敦厚变得犀利无比,隐含着鹰隼般蓄势待发的精力。单觉金彻底傻了,似乎这个一向温和的私人医生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单总,这是怎么回事?” 单觉金不由自主地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厉医生阴森森地问:“他说他姓宁吗?” “是这样说的。” 厉医生暗想:“敢直接说自己姓宁,应该不会是宁娶风的传人,不过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不好说。但这人无疑是五门之外走野路的解禁者了。”他正色说:“单总,博物馆的展示会明天照常开始,不要管别的。” 单觉金自从收购了秦伯乾的“遗产”,自然也包括了博物馆这一块大蛋糕。但眼下得罪了这么个强敌,他哪还有心思? “您不必担心,有我这个营养护理在,就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您的健康。我保证您安然无恙。”厉医生说,“但您不能放了那人的母亲,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出租车上。 宁永夜暗自盘算着,明天烟州市博物馆将举办一场全国性的文物交流会,展出近年来发掘的大型古墓葬品。这次大会的投资者是一位来自美国的企业家乔依文森,有收藏古董的爱好,他也将在大会上展出自己最近收藏的一些奇珍异宝,而其中有一样特殊展品,被他称为“很有可能是中国古代侠客所练习的武林秘籍”,引起了亚洲大部分解禁者的注意力。“全人类统一战线”是世界五大解禁者组织之一,其势力范围覆盖了除日本之外的整个亚洲。全统线的解禁者大脑中的运动中枢被充分解放,几乎个个都是徒手搏杀和冷兵器格斗的高手,对于他们而言,如果能够得到集古代解禁者格斗经验之大成的秘术,无疑能够提高整个组织的实力,进而与其他解禁者组织进行全球范围内的争霸。宁永夜不想参与到解禁者之间旷日持久的斗争中去,但为求自保,他必须得到那份秘籍,况且,那本来就是他宁家祖先创作的,自己最有资格获得。 但他知道,不能等到明天。到那个时候,自己就算不出现,也会被全统线的同类跟踪追杀。几乎全亚洲的解禁者,无论是全统线成员还是像自己这样“单干”的“叛徒”,都会以各种身份混进会场。自己即便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到秘籍,而且冲破大量武警和保安的包围圈,也没办法一个人对付上千名同类。再说为了保险起见,全统线会长安洪禹一定会亲临现场,即便是在解禁者中也很少有人见过他,这个人只存在于解禁者界的口头传说里,是个无论力量还是智慧都深不可测的强者,如果正面和他冲突,后果不言而喻。 据说今天下午价值连城的古董就会抵达烟州港码头,当晚就要运送进博物馆。自己应该在今天晚上行动。解禁者祖传下来的规矩,不得经商入仕,只能从事最普通的劳动职业,哪怕是野心滔天的安洪禹,只怕也不敢违背祖训,不然很难再有威信招募人才到麾下。所以能在大会前几天甚至晚上有权利出现在会场的除了武警保安之外,只有寥寥无几的市政府官员、中外商界大亨和国家级的考古队,这些人中一定没有解禁者,故而不足为惧,权衡利弊,晚上去是最安全的。 宁永夜知道,如果解禁者的一方要追杀他或者他的亲属,另一方为了抗衡制约则会自然而然地实施保护,只要逃离亚洲,就逃出了全统线的势力范围,目前看来,解禁者势力最大也是最有威望的组织“钢谷”最有希望统一全球解禁者,他们控制着欧洲、北美以及亚洲的日本,西欧是他们的总部,等自己救出了妈妈,拿到了祖先的遗物离开这片土地前往欧洲,相信他们会保护自己。晚上七点一刻,宁永夜用为自己准备的两万元买了一些装备和饮食,然后在加州拉面馆饱餐一顿,稍作休整。在这期间,他用眼的余光仔细观察了博物馆周边的环境。博物馆的大门在几个月之前曾经不知什么原因被一群暴徒砸毁,有展品被盗走,所以市政府很重视,不但加强了博物馆的保安力量,还斥重资扩建。旁边只有一个旅馆,想必内部已经住满了全统线的解禁者,也只有他们敢于大模大样地住在里面,毕竟其组织势力强大,全统线的解禁者总数有数千人之多,还不包括为其工作却不知真实工作性质的数百万普通人,这次最少也来了几百个。而像自己这样的“散户”,大多在角落里窥视。 温启泰一个激灵,被电话声惊醒,再普通不过的手机铃声这时却显得格外诡异刺耳。温启泰强作镇定,推醒侄子:“大肥,大肥!你……这不是你刚买的手机吗?还没打过电话啊!” 铁翔也骤然醒觉,望着手机号码迟疑了几秒,这才接过,却不做声,连气也不敢喘粗了。 里面的人笑了:“呵呵,铁翔,温启泰,你们挺专业的,快赶上警察了。” 温启泰大惊,猛然拔出枪,悄声问:“是谁?”声音虽小,却非常阴沉。 铁翔也手足无措,里面的人继续说:“吓着你们了?我还以为你记得我的声音。” 铁翔幡然想起:“你……是那个……你是刘言?” “嗯,”对方态度冷静地说,“你也不要慌张,别问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这个不重要。我想要说的是,你们继续跑下去的话很危险,那些以为盒子还在你们手里的人会一路追杀你们,他们可比警察和黑社会危险多了,没有我帮你们,你们俩不一定能像上次那么容易逃生。” 铁翔尽可能保持平静,问:“那……那你说怎么办?” “我报警了,不用十分钟从烟州来的警察以及本地的武警就会包围这栋楼。你表哥只有混社会的经验,在反侦察方面,不如逃亡经验丰富的赵炼钢——选择这样新开发的楼盘,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一旦被警察找到连人质也搞不到,何况那些想取得盒子的人要杀你们,最适合在人烟罕至的地方……” 铁翔和温启泰都迅速掏出枪,异常惊恐地要冲出门去,电话里却说:“别再顽抗了,你们现在下楼的话正好能碰到警察,你们的枪法总不能比警察好吧?说不定会被当场击毙,还不如现在放下枪,坐等着投降,还能宽大处理。况且那些不怕子弹的人还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们不利的,人越多,他们就越难下手。” “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们?!”铁翔颓废地瘫倒在沙发上,温启泰自己倒无所谓,也怕连累表弟,便一起听听刘言要说什么。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7) “你们又没有杀人,而且你还不满十八岁呢,私藏枪支,包庇越狱死囚,参与非法交易,参与持枪火拼,数罪并罚的话,你表哥可能会是死刑,你最多是死缓。我知道,刑事案件不用受害人家属去告,检察院就会提起诉讼。但死的都是秦伯乾和赵盛的人,他们也得闪烁其词,这案子有你们、黑道、以及你们并不清楚的势力多方参与,很复杂,只怕一时半会审不完。所以,我明确地告诉你,就算你表哥被判死刑,你被判死缓,你们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你……你什么意思?你还能僭越法律?”要不是刘言那晚的惊人表现,铁翔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的话,更别说有耐心听到现在。 “那倒不是。但你得相信,我要杀你们,举手之劳,我要害你们,也得不到好处。你们就老老实实地缴械投降便可以,这案子要审清楚,没有三个月是不行的。我向你保证,最多一个月,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崭新的世界将会开始。你们就不再有罪,可以正常生活了。好了,言尽于此,将来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等等!”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温启泰怔怔地望着铁翔。 “只能试试了,躲藏的日子我也过够了,哥,试试吧,说不定能有希望……”铁翔无力地松开手里的枪,重重地落到地板上。 “什么事,领导?”顾传侠不耐烦地嚼着口香糖,“就咱们四个,别整的跟多大的企业开千人会议一样。”她虽然最年轻,而且也是个女孩子,但性格一向桀骜不驯。 “没事,我给我女朋友找点事做,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各位请坐,”刘言示意大家坐下,“今天有别于以往,我们正式开一个会。这里是四间集团开发的一个新楼盘,四间老总的女儿是我女朋友的闺密,我对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她给我们提供了这个秘密集会的场所。这几个单元都没有住人,安全得很。” 南应龙和顾传侠一样,不太满意刘言:“这算开会吗?每次都是你布置任务,我们去执行,连我们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全部内容,全都是你下通知,应该是商量着来才叫开会吧?” 刘言也并不觉得尴尬,笑了笑说:“的确是我单方面的意思。但我可以解释几点理由。一是我用解禁者的荣誉保证,我绝对没有私心,做这些事情,都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一个相对正确而又很长远的大目标。二是说句很不客气,但也是客观事实的话,无论是经验还是相关信息,我都比在座的各位掌握得要多一些,所以由我来单方面布置任务,效率更高一些,毕竟我们不是在执政,只是一个小团队。三,说起体能,我属于全统统治区域的修气一脉,也自承要比三位强一些,关于这些,大家也并无异议吧?三位,今天也不例外,由我来下达命令,而且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场会议。” 最后一句话让三人都多少吃了一惊。顾传侠年纪小,沉不住气,问:“为什么?就不能说清楚?大家终于要散伙了?” 南应龙示意她别多嘴,然后说:“那你说吧,我们都认真听。” 练金阳性格比较温厚,也没什么好奇心,只是静静地聆听。 “好。这次任务是这样。各位一定知道造物主在全球各地都有实验室,用来继续自己先进的科学研究。其中比较有名的是在太平洋上的生化科技实验室,也就是传说中的苦难岛。为了达到避免外界打扰的目的,岛主将岛屿周围布满迷雾,雾气中散养着雷电鳐,岛屿内部装满人工磁性物质,和雷电鳐吐出的闪电结合,使得接近这里的交通工具都会雷达失灵,船只触礁沉没,飞机被雷电鳐吐出球状闪电击毁,只有每年被选定的最忠诚的神仆或者神人类解禁者,才能被告知该岛屿进出的密码时辰——岛主精准的出生时间,然后才准进出。早在宁娶风创立全统之前的数千年前,黄种人修气一脉的祖先就该有过这样的特权人物,将密码传下来,于是宁娶风也知道,一代一代,传到了张人隼池映菡夫妇俩手里,但他俩最终都被全统线现任会长安洪禹害死。” 练金阳问:“我听说是因为‘神的动作’吧?就是造物主传给修气一脉神人类的最高格斗技巧和内家修真方法,这秘籍由造物主亲手制造,三维立体呈像,装在一条项链中央的钻石里,隐藏得很巧妙。可池映菡的继承者向奇航已经死亡,那东西去向不明了。” “没去向不明。”刘言的话总是出人意表,“向奇航在死前把那东西偷偷捐赠给市博物馆。我没办法,只能通过心水在博物馆当馆长的表哥调到了那里当清洁工。我每天晚上都在找,本来算定的区域越来越小,马上要找到了,博物馆又一次被破坏……” 南应龙插口问:“新闻上说是有绑匪绑架小孩子,但五门都出动了,好像是要争夺什么东西,就是要争夺那个项链吗?” “其中的全统杀手安洪波被我杀了,但那是另一回事,现在事情的发展还不到解释那件事的地步,所以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谈,这次的事要是谈好了,任务进行顺利,也许就不会是最后一场会议,那以后我还有机会解释。”刘言自顾自地整理思绪,大家都习惯了他霸道的态度,也没说什么。 刘言继续说:“博物馆被破坏以后请来了不少专家,重新鉴定、修整,然后市领导居然找人看风水,重新排了一下里面的布置,我只能再次从头搜寻。可来不及了,还没等我找到,博物馆就宣布这个星期五也就是明天,要举行北方最大的内部文化展览,只有有贵宾票才能参加。会展举办方是普通人,不知道那项链的贵重,自然也就和其他的佛像、古画一起展出了。加上安洪波被我杀了,死在本地,安洪禹更得找回面子。传说全统祖师宁娶风有后代,并且隔两代就会出一个解禁者,虽然只是传说,可安洪禹近两百年内一直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宁家后代,一直没有找到,这是他的心腹大患,虽然宁家后人里面如果诞生解禁者,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总在暗处,让安洪禹夜不能寐。当然,瞎子查尔有足够的科技手段能找到宁家后人,但他更愿意看笑话,安洪禹和瞎子有宿怨,也不可能去求人。而会展这天,将会展览‘神的动作’,宁家只要有后人,多半会来,以告慰自己的祖先。另外,我在偶然之间了解到池映菡还有个活着的师妹,叫什么我不清楚,单论格斗技巧,她是安洪禹的师叔辈分,正统全统出身,比连我在内的各位都要规范一些。她也要找安洪禹报仇,估计会展当天也会出现。这诸多原因虽然重要,当然,安洪禹主要还是为了‘神的动作’钻石项链,我相信他会亲自来。” 顾传侠呆滞了一下,问:“他来了你要干啥?”她<‘文’>虽然参<‘人’>加了他<‘书’>们的团<‘屋’>队,却是头一回参加会议。 练金阳抬头问:“你是要抢先一步找到项链,然后以此要求安洪禹,不再追究你杀安洪波的责任,是吗?” 南应龙比较沉稳,踌躇着说:“安洪禹心胸狭窄,阴险恶毒,杀弟之仇怎么会不追究?你是不是要嫁祸给自然之子或者众神之戒、白新月,然后用项链作为代价,怂恿安洪禹去对付他们?……也不对,安洪禹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你们都在说什么呢?真的就那么难猜?”刘言环视了一圈,一字一顿地说:“集合我们全部的力量,在明天会展时,狙杀安洪禹!” 大家都震惊地站了起来。南应龙虽然知道他在和安洪禹作对,甚至想暗算安洪禹,但绝没想到他敢于和安洪禹正面冲突。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8) “你……你疯了?杀掉他有什么好处呢?况且谁能杀掉他?”南应龙惊疑不定地问,“安洪禹是世界上肉搏第一高手,他一个人能同时对付几百个普通解禁者,全力施为的话能毁灭一个美军基地,况且没有人见过他全力施为……!” “他自己就是个普通的解禁者,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刘言平静地说,“说毁灭美军基地有些夸张,但他一根手指凭空虚点就能点倒一头大象,能同时对付五六十个个解禁者合力围攻,这倒是真的。” “那有什么区别吗?我们只有四个。况且他怎么可能一个人来?全统四天王:时行宙、左昆仑、厉颂凰和叶惊澜四大长老每一个都是修为很高身经百战的武术天才,光他安家的干儿子就有一百多个,更别说还有几千个普通解禁者会员和为全统工作的十几万名不知情的员工……” “他还能都带来?”刘言摆摆手,“你能别这么紧张吗?都出汗了。没有积极意义的事情和没有把握的事情我都不会做的,你耐心些,杀掉他的好处从长远来看很多,我以后会解释,现在,听我解释杀掉他的方法。首先说说四天王,那是古代的叫法,现在都叫四位分会长。你们只听说过这些解禁者圈子里最出名的名字,并不清楚他们具体的实力。首先,我曾亲眼见过时行宙,这人不知道现在做什么工作,反正在古代用于掩蔽真实身份的职业是打更的,半夜拿着锣和灯笼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类的话。是四长老里面年龄最大的,他也是安洪禹的平辈师兄,比较愚忠。他的轻功很好,动作敏捷,速度快,弹跳力高,暗器也非常准,传说中能同时打出近千枚暗器。一般解禁者都是站着不动打暗器,轻功好的人一般也不擅长暗器,就是使用也在高速中没什么准头。时行宙很好地把这二者结合在一起,我们可以想象,行走如飞而且能打出数量多又精准的暗器,实在是个劲敌。估计其他三人我也亲眼见过,但当时人太多,人家也不可能自我介绍,我也分不清,不过仍然能感觉有几个眸子很亮,一看就是绝顶高手的人,只不过对不上号罢了。左昆仑真名叫什么不清楚,他祖父是一个一千多年前的非洲驭兽一脉的解禁者,也是当时自然之子的掌教,他祖父来中国与宁娶风论道时曾四下游玩,和一位修气一脉的女子相好结合,像很多普通的黑黄联姻一样,生下昆仑奴,即左昆仑的父亲,那是个普通人,直到左昆仑出生,又是解禁者,这可能属于隔代遗传,所以他把自然之子的驭兽能力和自己学的拳术结合起来,成为模拟动物形态的武术始祖。听说这人性情残暴,好吃生肉,力量很大,能够推倒一栋小楼,也很抗打,金阳,不知道比你怎么样。厉颂凰在四长老里是军师的角色,职业一般是江湖郎中,诡计多端。他认穴位很准,有一套独特的打穴手法,各位知道,穴道是人类共有的,无论普通人还是解禁者,被击中穴位都是很危险的。叶惊澜的资料更少,只听说擅长柔术,以柔克刚什么的,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想说的是,我有办法对付他们四个,他们四个你们就不要操心了,你们要操心的,就是安洪禹。会展当天宁家后人多半先到场,因为只有他和我们才知道‘神的动作’是以钻石项链形式存在的,其他人包括安洪禹在内,都会以为那是一本古代书籍。所以安洪禹多半会埋伏起来等有人得手后就黄雀在后。而这时,同样想取得秘籍,并打算为师兄师姐报仇的那个师妹也会出场。这两人将会牵动安洪禹的视线。到那时候,我们马上动手。安洪禹这种级别的人,要是不能一上手就集中力量给他造成致命伤害,只怕他会迅速恢复镇定并按部就班一个一个地除掉我们。所以我们要毕其功于一役。 “‘神的动作’虽然也被其他几门觊觎,可对于修气一脉来说最为重要。盛唐时的宁娶风本来只是修气一脉的普通解禁者,但他因缘际会地见到‘神的动作’的几个动作,那是某个造物主在几百万年前的地球上偶然意起,兴之所至,却因为那附近是个天然磁场,成了一个大自然的录音机,每到大的雷雨天,雷电都会将造物主动作发出的声音重现。要是普通人也听不清楚什么,光雷声就足以震耳欲聋了。而宁娶风天资聪颖,通过听声音来想象当时的动作,其中绝大部分是自己臆想成分,但因为有这个高度作为基础,他创出了独特的武功体系‘冰焰神罡’,进而创立全统,全为‘圆满’,统为‘根本’,成为五门祖师之一。他还找到了最后的造物主丁戈掉落在亚洲的宇宙飞船残骸,居然发现了神的全部动作——那颗钻石项链,但即便是他,没有神的器官,普通的解禁者也如同被锁在柜子里的财宝,难以打开,更别说学习领悟,略窥门径了。然而他手下的解禁者天赋都不如他,就连修习‘冰焰神罡’都很难。全统的普通解禁者成员,无非是因为本身体能超出常人,所以修习普通人类的拳术腿法兵器,都能发挥出异样效果,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什么自创的神人类武功,唯有‘冰焰神罡’,还是山寨版的神的动作,修气正史上也只有宁娶风和安洪禹会。宇宙飞船上的金属残片,混合其他金属铸造了两柄利器,一把‘惊绝’,一把‘沉碧’。惊绝我曾有幸亲眼见过,的确是可以开山裂石的神兵,有一千多斤重,轻轻在地面上一嗑,就能砸出半径一米以上的大坑,普通人对它来说就像纸张一样薄脆。即便是劈在解禁者身上,也能造成致命伤害。全力挥出,击垮一栋房子也没问题。沉碧据说是比惊绝更锋利,因为它的宇宙金属比例稍大,这把剑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它一定不在安洪禹手里,不然安洪禹不会只把惊绝作为自己的武器。” 南应龙愕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其实,像安洪禹这样的级别,即使在古代,持有兵器只是个象征意义,谁能逼得他亮兵刃?就算徒手,他也很少亲自出手,自有手下代其劳。可他仍然不怕麻烦,一直带着。这说明什么呢?我曾经研究过,中国古代普通人修行的武术,用中医的理论来讲,都是阴阳相济,即便是安洪禹手下的解禁者练功,也很少有走纯阳或者纯阴的极端路线的,否则对身体是极大的摧残。而宁娶风当初是和妻子宁李氏一起发现造物主的秘密的,所以‘冰焰神罡’实际上是他俩一起发明并修炼的内功,宁娶风练焰气功,宁李氏练冰气功,两人是夫妻,无论从心理上的默契,还是从生理上的调和,阴阳总能互补。由于这本来就是两人练的功,一个人无论多有天赋,也万难练成,传到第三代掌教聂隐林手中,由于聂是单身汉,几乎失传。安洪禹年轻时曾被女人欺骗过,不相信男女之情,更不愿与人分享巅峰上的权力,故而找不到、也不想找一个女解禁者来和他一起修炼。但安洪禹毕竟杀害师祖易星邪夺位,是个欺师灭祖的忤逆之徒,心里有鬼,怕人说他无能,所以就深切希望独自练成这门功夫,让别人没有闲话,最多会说,安洪禹和李世民一样,虽然杀亲夺嫡,却是个有大才的明君。然而他要是个普通人,或者资质一般的解禁者,那也就不用别人惩罚他谋逆大罪,光强行练习这门功夫就会因为纯阳纯阴不能调剂,半边岩浆半边冰山,欲念焚身而死。偏偏他又是个仅次于宁娶风,千年难出一个的奇才,本身天赋较高,加上凭着巨大野心带来的巨大毅力,居然就这样挺过来了,但是丧失了生育能力甚至男性特征,最后干脆混到宫里面当太监,一样操纵军国大事。所以我断定,他随身携带神器‘惊绝’,多半是为了两只手将难以控制的多余寒气或者炎气传到兵器上,要是普通兵器,就像刚从火炉里拿出的铁器放进冷水,早就断裂了。而这把兵器,早在接近一百七十年前就弄丢了。不过这也促使他进一步研习,最终在最近五六十年内又上了一个层次,能够双手互相调和,不必借助兵器这个媒介了。”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9) 南应龙好像有点明白了:“你说这么多,是为了说,你看出了他双手调和的时候有空门?” “那倒没有,一个人把一门功夫练了两百年,怎么说都是已臻完美的,基本上没有能够犯致命错误的空门。但是我们却可以让他产生致命错误的空门。等到他先被池映菡的师妹或者宁家后人缠住的时候,他必定要两手同时发力,等到一手结冰,一手冒火的时候,双手就会调和冰焰二气。在他双手的纯阳或者纯阴气达到鼎盛,即将调和之前,应龙和小顾,你们俩全力去专攻他的一只手,左右都行。金阳靠基因改造模拟蚂蚁不同于常人,准确地说应该划分为自然之子驭兽一脉的后天解禁者。你擅长使用力量,膂力比较大,一个人应该可以承受一阵安洪禹的另一只手。让他左右不能兼顾,两只手总没有机会能靠到一起。这个时候他急需要双手调和,却做不到,就算是一派宗师也该紧张,阴阳无法调和会让他全身疼痛,一半像是被寒冰包裹,一半像是被烈焰灼烧,防御力会大大下降,这个时候,我会用尽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给他致命一击,等他被击中,估计我也没有一点力气了。而那时你们三个一鼓作气,不给他仍和喘息的机会,再将剩余的全部力量加上去,这样的话,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被我们干掉。你们听清楚了吗?” 三人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缓过神来,不得不佩服刘言毒辣老到的计策。 刘言叹了口气说:“难为各位,我们非亲非故,也谈不上什么共同信仰,却要你们冒着生命危险。我和安洪禹无怨无仇,但他必须死,不然会给世界造成巨大的灾难。你们总认为一门被消灭会打破平衡,实际上,钢谷在这个以电子和信息为主的时代,早就称霸世界了,其余四门本来就不是它的对手,而其中的三门,都只是固步自封,保全自我而已,并没有统一五门的野心。而如果换成安洪禹是最强,早就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除掉安洪禹,可能我们会死,但亚洲大陆上的全统不会群龙无首,宁家后人和池映菡的师妹都是有原则的解禁者,他们会成为英明领导的。况且……你们不必悲观,我刚才只是说了说最坏的结果而已。但各位只要按照我的计划做,就一定能活下来。” 南应龙愕然地说:“这么说……真的是大势所趋?……钢谷果然将会统治这个世界……” 刘言点点头:“如果现在还是五门混战的局面,地下的异族就会趁机占领地面。钢谷在一定时期内将会是世界的救世主,所以他们必须起码在形式上统一全球!” 其实就在四十年前,烟州市清济县的齐云镇仍然是个贫穷的地方,除了一些古老的房屋和枯干的老井,一无所有。可二十年前,新到任的镇长很有商业头脑,他从有限的款项之中支出一部分经费请来本县几个顶着作家头衔的穷汉充分发挥想象力,将本镇的一草一木,甚至每口井都编出类似孟姜女哭长城、七仙女嫁董永那样适合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也就仅仅半年的时间,这些杜撰的故事竟然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旅游资源,齐云镇也摇身一变成为市重点保护的历史遗址,文化瑰宝,前来观光的中外游客络绎不绝,随之猛增的财政收入也挺直了齐云镇镇民的腰板。镇长把赚得的钱大量购买各种道具和服饰,顺利地投入“再生产”,以至于齐云镇俨然发展为一座小型的影视城,在本省也算是小有名气,而本省是个文化大省,浓厚的文化底蕴无疑很好地向外界狠狠地宣传了该影视城一把。 与那些斥资巨大的影视基地不同的是,齐云镇镇民每人都按照自己的嗜好选择了一个长期固定的角色来扮演,以至于越来越像,演员与角色相差无几。从锦衣卫到东厂太监,从绿营兵勇到苗族少女,从观音娘娘到阎王小鬼,群众演员是应有尽有,因此齐云镇镇长对外声称,在齐云镇,没有任何题材的限制,啥都能演,故而齐云镇又有一个新的名字:“俳优镇”。 当那种独有的古色古香的气质向游客扑面而来时,谁能不被这影视城跨越时代的错位感深深震撼?不谈眼前一幢幢散发古老风情的建筑,就说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群吧,穿着黑马褂,腰别双匣枪的青皮土匪,雪衣袭地长发飘逸的剑客豪侠,满嘴“八嘎”晃着刺刀的东洋倭寇,甚至手执长剑披头散发的崇祯皇帝。街边小店内,店小二不断地抖着手巾夸张地拖着长调:“来——啦——”对面赌馆内,横眉竖眼的独眼龙庄家正呼卢喝雉,作势要剁掉出老千者的指头,而在他们之间的繁华街道上,叫卖声也是此起彼伏,从漫溢在空气中的香味来判断,那些刚出炉的热包子和大得夸张的糖葫芦,无一不是真品,而且绝对出自具备相当水平的厨子之手。 这座影视城最大的、也是标志性的建筑,是一座模仿紫禁城建造的山寨版皇宫,规模虽然比不了正宗的北京和台北故宫,拍摄普通的朝廷戏也足够了,尽管耗资巨大,但对于已经腾飞起来的齐云镇政府和集团而言,这也是掏得起的。毕竟旅游行业只是常规收入,拍摄他人所不能拍摄的大型电视剧和大投资电影,还得靠实力雄厚的布景,而非单纯的演员资源。 眼下正在拍摄一部勾心斗角的清宫大戏,讲述民间天理教和白莲教教徒攻入紫禁城刺杀嘉庆皇帝的事情,其时嘉庆正在避暑山庄,宫内虽被占领,但仅只绵宁一个重要人物,即后来的道光皇帝。这时候导演已经喊了开拍,扮演绵宁的少年应该躲过一支射到近处的弓箭,随后快步跑进隆宗门,直到熙和门得到迎面而来的清军兵勇支援才结束。由于后面就是天理教义军火烧隆宗门,所以绵宁需要跑得飞快。 按说真正的绵宁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为了聚敛人气,绵宁的青年演员也仅仅二十出头,是近来走红的偶像派歌手,由于平时没什么锻炼,这一路跑连续拍摄了三次导演都不满意,已经累得够呛。快到熙和门时,按理说那群兵勇该端着火枪出来,可居然一个也看不到,这帮本地的群众演员真是太没素质了! 骤然间,“绵宁”略微吃了一惊,从不满变为了惊疑,因为他连这里的摄影机都没看到。正在犹豫之际,只听见一声妖里妖气的太监嗓音从黑洞洞的屋宇深处传来:“殿下,太子殿下……快来呀,来这里安全……老奴保护殿下……”天色本来就阴沉,这声音更显得诡异可怖。 “绵宁”更是差异,由于是走偶像路线,他基本不具备稍涉深度的历史知识,不敢确定是不是导演临时改了情节。在开机之前编剧给他恶补过一阵背景历史,所以知道起义军之所以能闯入宫内,是因为宫内很多担任要职的太监被发展入教,从此信仰莲花老祖主义,里应外合所致。那突然改戏又没有通知,是导演本人的意思吗?临场发挥的话,绵宁该说什么呢?质问这老太监是不是也给白莲教义迷惑了? 他犹疑着,踉踉跄跄地跑到廊柱前,只见黑暗中隐隐有着几具“尸体”横躺在地,“血”从里向外在石板的缝隙间流淌。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0) “太子殿下,老奴早就向万岁爷禀明过,少让邪教传播,惑乱京畿,可万岁非但嫌恶老奴污了清听,还乱干朝政,不予原宥,让老奴去冷宫侍奉那些怨妇……想皇上宠爱殿下,虽未有立为储君,可再过十年,皇上龙驭归天,殿下继承大统,原也是意料中事。老奴便斗胆进言,说北有罗刹虎视眈眈,西有张戈尔狼子野心,江南邪教声势愈发猛烈,海匪张宝吃里爬外,自己在朝中做官,其妻秦氏仍旧在海上作怪。这些老奴都急在心里,寝食难安!可殿下比之先皇之刚愎自用,着实未遑多让,令人齿冷!今日遭此大变,可说报应不爽……” “绵宁”听他越说越离谱,更觉得荒诞,想问他为什么乱改台词,可不知怎么的,只觉得这老太监的声音极为到位,讲到激动之处尖锐高亢,凛然生威,让人打心底惧怕。 “西藏红帽活佛沙玛尔巴在殿下出生那年便下毒相害,若非老奴忠心耿耿,识破了此中玄机,殿下你还能长到这般大?现如今,未来的圣上,还是执迷不悟,不用老奴援手吗?那老奴也乐得敬谢不敏了。今日老奴就来告诉殿下,这个中国,这个东方大地真正的统治者,究竟是谁人……!” “绵宁”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真实恐惧吓得狂叫连连,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跌倒在台阶上,接着翻滚下来。与他同时重重落地的还有十几颗血肉模糊的真人头,其中两三个没有剃发,应该是剧组的工作人员。“绵宁”的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吐着口水连声哭喊着:“你……你疯啦?……我、我不是道光!我不是皇帝……” “我知道……但就是情不自禁。我真的不想再看这些重演了一遍又一遍的丑陋历史了……” 无尽的黑暗中,一个高而枯瘦的身影缓步走出,就像走出了古老的历史。“绵宁”被泪水塞满的眼睛里只能极为模糊地看到他身穿满清太监服饰,头顶却戴着大红大黄的皇冠,只见漆黑中伸出一双干燥如同古藤的枯瘦大手,抖着指甲末端佩戴的长长的镂空嵌丝珐琅指甲套,向他的眼前慢慢地伸出…… “安洪禹……我是安洪禹……” 黄昏的雾霭中,这座小紫禁城竟然真的渲染上几分皇家的气韵,而那尖锐高亢的怪声,从里面传出,隐隐变为古老的钟鸣…… 而在另一个空间的同一座城市,甚至同一片大陆,所有拥有超能力的人群,无论是否属于五门,还是单独生活的解禁者,都被深深的震惊:安洪禹出关了! 烟州鸿顶寺内,正在打扫积雪的知客僧里,有一个身材极为高大健壮的中年僧人缓缓抬起头。 左昆仑已到烟州。 烟州松鹤观内,正在解签的众多道士里面,一个面呈苦相,矮小瘦弱的老道士骤然松开手,一炷香落地。 时行宙已到烟州。 烟州文化宫的露天场地内,一群老头老太太在打太极拳。其中一个容光焕发,像是暴发户的胖子突然收势,原本眯着的小眼睛骤然睁开,望向齐云镇所在方向。 叶惊澜已到烟州。 烟州最大的企业四间国际招待贵宾的二楼自助餐厅内,单觉金的私人营养中医厉医生也略微颤抖了一下,随后起身,向电梯走去。 “厉医生,您好……你这是?”公司总部办公室外面的保安很惊讶地问,“您有什么费用要报销吗?”这里几乎没人不认识厉颂凰,尽管甚至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却都清楚他是老总的中药和营养专家,受到高层的一致敬重。虽然总部办公室所在楼层一般外人不能进,可厉颂凰如果有意要进来,这个保安也不敢阻拦,连忙找来办公室主任。 厉颂凰依旧微笑,这几乎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改变的脸孔:“是这样。我以前通过关系买了点公司原始股,迟迟不见上市,现在想找人三倍价格卖掉,请问是在这里买卖吗?” 办公室主任暗忖:“老板一年也不止给你二十万吧?你这么干不是等同于表示自己不信任公司的上市能力吗?这不是在抽老板的耳光?怪不得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敢让老板知道吧?”但他一个小主任不合适询问这个,只是转移个话题问:“您持有多少原始股呀?” 这是个比较失礼的私人问题,可厉颂凰并未生气,保持着笑脸反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您持有的股票如果高达一定的价格,又不想要外人知道的话,我们这个办公室所辖的财务科和证券部是办不了的。得上18楼。” 厉颂凰心中警觉,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我持有五十万股。” 办公室主任吃了一惊,暗想:“老板果然偏向你,我倒是有五十万积蓄想买,老板却不给我名额。这下好了,你既然又要卖,说明你并不看好,说明上市机会渺茫。哈哈,活该你倒霉!” 厉颂凰察言观色也能看出,达到目的后又问:“为什么要上18楼呢?董事长本人的办公室和招待厅才是17楼啊,18楼不是他的私人场所吗?” “我也一次没有上去过,我还以为您有资格上去过呢。”办公室主任悄声说话,神情却掩饰不住幸灾乐祸与忌恨之情,“18楼除了董事长的休闲场所,还有一个私人的财务科室,那里的领导和员工好像都是老板的亲属,他们持有大量的原始股,不比这些外姓的股东少。他们负责重大的财务事宜。不过您要是想上去,得先到17楼,电梯是这样设计的,经过董事长允许,才能去18楼,也就是说您必须要告知董事长才行,没有别的办法。楼梯从16楼开始都封住了。厉医生,我相信你对董事长的健康做出巨大贡献,董事长肯定无有不允,你尽管告诉他好啦。” 厉颂凰也不动气,因为他根本不会为这点事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点头称谢,随后一转身下了楼,没有乘坐电梯。而到了下一楼的窗口,他瞅瞅周围无人,便打开窗口,将身体向外伸展出去。 在17楼正接待重要客户的四间国际集团董事长单觉金忽然眼皮一抖,只觉得窗口掠过一团黑影,随后消失无踪。 “您怎么啦?”客户见他表情有异。 “不……不,没什么……”单觉金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说,“可能是睡眠太少了。咱们继续。” 十秒过后,18楼侧道的窗口显现出厉颂凰的脸。厉颂凰一手攀住窗外墙壁,一手五指并起,颀长的手指上,指甲尖如同手术刀的刀锋一般,随即开始沿着边缘切割。最后一道火星熄灭,窗玻璃整个从窗框间脱落,又被及时接住,然后轻轻地放到地上。 厉颂凰慢慢地走进大厅,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紧闭着门,相信里面不是穷奢极欲得难以想象,便是存有事关公司存亡的重大秘密。他刚走几步,墙头的电子监视器居然缓缓移动向他。这个细微的声音迅速传到厉颂凰耳朵里,他的面容陡然间狰狞无比,难以想像这样一个纤弱、和蔼、满腹学问,有着病态美的青年才俊,魔鬼居然会把表情借给他。 厉颂凰连忙捂住脸,四下没有什么可用的石子,他只能凑过去用拳风将它打下来。而这时同步的镜头已经传到了财务室旁边的私人保卫科,保卫科的门轰然打开,走出了四五个黑壮的汉子,冷冷地凝视他。 私人财务室的门也打开了,里面的人果然是些纨绔子弟,男的肥头大耳,女的也满身赘肉,都是一身名牌,神色惊惶。他们大多没有见过厉颂凰,因为厉颂凰本人平素也只能上到17楼。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1) 厉颂凰问:“我是董事长的营养顾问厉医生。你们谁是负责人?” 一个黑壮汉子已经跨步冲了上去,一看就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退伍兵。但厉颂凰并起食指和无名指戳向他腰间肾俞穴,实际上还有一指之距,但虚点之后,那人吭也不吭一声,当场白眼一翻,昏死在地上。 余下的保安都震惊了,但良好的训练让他们快速拔出警棍,可眼前人影一晃,他们的阳池穴就全部被重击,警棍纷纷落地。厉颂凰疾点一圈,所有人都像被施了法术,一动也不能动了,甚至难以说话,而且全身发麻,痛痒难耐。 厉颂凰转而对其中最胖的一个中年人说:“我觉得你是这个楼层的最大领导,你是吗?” 那人不能说话也不能点头,可眼神中已经流溢出令厉颂凰满意的神色。厉颂凰解了他的哑门穴,继续说:“你把电脑上存有四间集团原始股的资料调出来给我看看,包括四间集团本身的股份,以及晋达股份、登峰生物和大团煤田四家,我需要了解所有的大股东资料。另外,晋达公司研究的新的电子产品,登峰生物研究出的新药和护肤品,我都要查看。” “这个……”财务室主任踌躇不决。这是公司的最大秘密,就连他们私人财务部人员也要全部在一起的时候主任才能打开查阅。 厉颂凰将中指和拇指并起,对准了他旁边的一个浓妆艳抹的胖女人。只听“哧”一声轻响,那女人下颌的大迎穴被击透,半边颌骨当即崩穿,一面牙腔带着血汤从脸上坠了下来,加上嚎叫不出,当即翻滚在地,其状惨不忍睹。 “我不爱随便杀生,快点。”厉颂凰简单地命令道,又将手指递到另一个人的眼珠前。那人受不了刺激,当即涕泪并流。 主任不敢违命,即便会被追究,他也不能事后让手下人痛恨,便连声说:“我干,我干!” 厉颂凰虚掌拍出,给他推宫过血,随后那主任便瘫倒在地。厉颂凰知道他一个普通人受不了这样的点穴手法,很容易造成后遗症,但他时间无多,只是冷酷地望着他。主任自知不妙,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便打出密码,顿时电脑中显示出大量的数据。 主任讨好地问:“厉……厉医生,要不要存移动硬盘?”文件特大,一般的u盘存不了。 厉颂凰却一边阴冷地凝视着他,一边想:“这台电脑多半也在钢谷主电脑的监视之下,我要是拷贝下来,很难说希腊钢谷总部那边会没有反应。”他自恃记忆力超群,便死死地盯着显示器屏幕,打算记住主要的股东资料和医药产品、电子产品的相关内容,说:“不必。” 主任暗想:“当初董事长就该听持有晋达股份的那帮白人的建议,安装先进监控,偏偏不听,这下可惨了……” 随着阅读,厉颂凰的表情终于大变,喃喃自语:“他们想控制全球的电子和能源行业……这只是第一步……” 他骤然站起身,将五指并起,慢慢地扬起。 主任颤巍巍地问:“厉……厉医生,你现在满意了吗?你这个……是武侠小说上的点穴吗?你看看能不能把大家的穴道解开呢……要不然他们很痛苦……” 厉颂凰点点头:“痛苦结束了。”随后轻描淡写地将手挥出。 主任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血线,慢慢变红变粗,随即他的颈骨再也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呼啦一下坠了下来,喀嚓一声比身体先落地,污血喷到了厉颂凰铮亮的皮鞋上。厉颂凰厌恶地掏出手帕,等着所有的脑袋都落地之后,才开始小心地擦拭皮鞋,仿佛慈父在疼爱自己的女儿。 但他还没有起身,就感到头顶一阵强大的压迫感,这绝对不会来源于一个普通的人类,他想也没想,武者的本能令他迅速并起两手,用手术刀一般锋利的掌锋切向半空,并打算等那家伙落地之后再对其进行穴道攻击。他认穴精准,从无虚发。 可他却感觉没有打穴的机会了,因为头顶的凌厉气lang让他难以有所喘息,甚至正常思考。他只觉察到无法言喻的空前危险在急速地逼迫过来,便上下翻腾,左右闪掠,霆不暇激,电不及飞,将自己平生的绝技挥洒得淋漓尽致。他前方的立体空间内,从前面的墙壁到天花板的每一寸,都仿佛被巨人用同样巨大的利剑疯狂斩过,片片破碎的墙皮在空中肆虐狂舞,剥落的天花板砖甚至将主吊灯也扯了下来,吊灯尚未安全堕地,便在半空里被强劲无俦的无形刀气劈得七零八落,玻璃碎屑乱溅,火花迸射,地面上的尸体开始燃烧起来。他这辈子一向从容不迫,潇洒倜傥,没有一战需要全力施为,主要近二百多年来从没遇到同级别的敌对者,因此在与势均力敌的对手交战方面,经验略显苍白。 18楼传来阵阵的巨响,似乎整栋楼都在摇晃。警报器激烈地响起,单觉金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楼下已经冲上来不少健壮的打手和持械的保安,就连毕含刚也在内。但他到了17层,听到响声后忽然面色剧变,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来,不敢上楼。 单觉金也惊骇地问:“是……是上次那个小子吗?” 刘言凶猛地喘着粗气,但好像空气中的氧气还是远远不够一样,全身颤抖着,靠在墙壁上,才勉强支撑着不倒,他全身都是浅浅的割伤,衣服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已经被红染得看不出本色了。短短三十秒内厉颂凰在他身上制造了二百多处伤口,其中指向要害和手法极重的杀手都被堪堪避过,可即便是解禁者,也难以在如此锋锐的无形刀气攻击不受重伤。他身后的墙壁已经千疮百孔,仿佛遭到过大炮的轰击的城市废墟。 厉颂凰的喉结已经折断,眼珠暴突,只剩下微弱的几口气,却还是不甘心地问:“你……你究竟……是谁?”嗓音几乎听不到,口腔中全是风在轻轻地浮掠。 刘言漠视了他一会儿,问:“左昆仑,叶惊澜,时行宙……他们三个都已经到了烟州了,是吗?现在具体都在哪儿?” 厉颂凰嘿嘿地笑着,眼睛、鼻孔和耳朵都在不住地冒血:“挨了我的刀气……你……你也比我多活不了几天……” 刘言黯然承认:“确实是惨胜,你要比安洪波强上一筹,不愧是全统四天王之一。告诉我,你及得上安洪禹的几成?” “呵……呵呵,咳咳!”厉颂凰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安洪波……是你害死他的……?哈哈……自不量力,你靠阴谋诡计偷袭……杀了我们,你就以为能和安会长一较长短了?……告诉你……你这样的来一百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刘言缓缓站起身,向外走去。厉颂凰五感尽失,也根本看不到刘言的眼睛周围流动着赤红色的光晕,旋即罩住全身,脸上、身上的伤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成正常的皮肤,直到最后的伤口愈合、结疤、色淡之后,那股血红色的光才渐渐收回瞳仁中。 随后,他握住已经死去的厉颂凰的手掌,似乎在吸收什么信息,就这样闭目凝思了一会儿,轻声说:“左昆仑,我找到你了……下一个是你……”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2) 刘言知道修气一脉的解禁者与同伴联络,往往有一套特殊的信号标识。这标识本身很简单,但发出和辨认都是需要强大的内家功力作为基础的。厉颂凰弥留之际打算用尽最后的内力忽大忽小地释放,发出警示信号,但毕竟体力已经接近于零,不但没有准确地表达完整,反而被刘言搭在脉搏上摸出了规律。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跑下楼,准备伏击前来增援的左昆仑或者其他两名分会长。楼下还聚集着大约三四十个普通人,大部分都很健壮,而且持械,甚至持有一定数量的枪支,但这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他的体力在急速恢复,可全身的酸痛尚未完全消减,如果得不到相当一段时间的修整,仓促迎战左昆仑实在是危险。 刘言推开门的同时运足了气,他可以想象即将有几把砍刀甚至几发子弹向自己胸口击来。但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性躯体,刘言想也不想,一把擎住,之所以不把他踢开是想先用他做个挡箭牌。刘言将那人的要穴制住,然后再往后退,才去看是谁,以免是装作受害者的解禁者趁机近身偷袭。可他很快发现这不过是个楼下的保安兼打手时,又一个同样健壮的躯体叠罗汉一样飞过来,他从躯干的缝隙中掠过一瞥,已经看到单觉金在毕含刚的掩护下,躲到一台电脑桌下面,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只知道抖,而其他的十数号壮汉像是遇到了大象的猛烈报复,一个个被两只巨大的手掌掀起,随抓随扔,半空中相互碰撞,惨叫着跌落到各个角落,单是阵阵狂怒如同野猪和巨熊般的嘶吼便足以撕裂常人的心胆。刘言连忙撇下手里的保安,鼓足了力气就要踏步而起,可他似乎晚了一步,那双手的主人已经在暴吼着拨倒众多人体积木之后显现出他令人难以置信的庞大体格,并借助雷霆万钧的凶猛进势转瞬间冲到刘言眼前,刘言只觉得自己被一座会移动的大山重重地撞在胸口,顿时头晕眼花,心潮激涌,在空里翻滚几下,砰然砸进一处储藏室,大门被砸得碎屑乱溅。刘言挣扎着站起身,却看到门口像是出现了一扇完好无损的新门一般:一个铁塔般的身体顶在了门外,仅仅到喉结而已,这人的身高最少也是两米以上。 刘言这才仔细看清楚,那是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僧衣,已经撕得不成样子,露出里面几乎完美的大块肌肉,如同枯藤老树般盘根错节,手胼足胝,发出黝黑的野性色泽和蓄势待发的可怕煞气。那人俯下身,将硕大如牛的脑袋探了进来,所碰触过的墙壁都像泡沫一般碎裂。只见那脑袋几乎寸草不生,耳朵旁纹着蓝色的古怪纹章,十几道深浅不一,但一看都是利器留下的疤痕纵横交错,森然可怖。他的脸色比其他部位的肤色要浅,但依旧是比常人黑得多的棕色,五官呈现出黑与黄两个种族的折中路线,厚厚的嘴唇向上翻起,鼻梁却高高挺着,一双铜铃般写满暴戾和憎恶的眼珠被两道最深最宽的疤痕挤压着凸出,想象力不丰富的人即便做噩梦也难以描绘出这样的面容。 刘言感到自己有些失算,本打算借厉颂凰引出距离这里最近的左昆仑,但没料他这么快就赶到,不但没有受到埋伏,而且以逸待劳,几乎胜券在握。而自己即便完全复原,也难以在体力上硬碰硬地比过眼前这个凶狠狂蛮的怪兽。 “你……”刘言想一边积蓄力量,一边问些不着边际,也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来拖延时间。可左昆仑生性狂暴阴冷,对他的身份也不感兴趣,在刘言的“你”字刚一出口,便挟着强风闪电般一拳压下来。 刘言两脚一点地,兔起鹘落,用尽全身力量旋转着向四周卸力,随后借空中之势,向下猛地挥出一记。这是他现学现卖厉颂凰的绝技,尽管精巧程度相去倍蓗,但内力雄浑却尤有过之,左昆仑天生神力,要在这样近的距离硬挡这一虚劈也并不难,可他被好友厉颂凰的气刀震惊了少顷,忙向后疾速挪步,堪堪避过。刘言见他这样魁伟的身躯还能及时闪开殊为不易,谨慎程度也让人称道。这一避让给了他修整的机会,他落地的时候用“千斤坠”站实,随即上步骑鲸,退步跨虎,侧身向左昆仑打过去。左昆仑在这样的贴近战中难以发挥最大优势,便大开大阖,力道万钧地拍向刘言,风驰霆击,飙发电举。刘言只觉得像是站在岸边仰头看到海啸的lang头一层层叠高,四面压下来。他动如脱兔,如絮搦风,如萍凌渡,始终采取游斗身法,在间隙中插来穿去,才没有受重伤。但这样做并不敢确定最后谁会被拖垮,刘言往往顾得了速度,就难以有暇给左昆仑以致命伤害,而左昆仑天生精力颇为旺盛,要想将他拖到疲惫不堪,一时半刻也做不到。 刘言虽然用的是普通练武人使用的寻常拳术,但这平淡无奇的拳术经过解禁者超人的体能淋漓尽致地诠释开来,威力陡增数十倍。而左昆仑的手时而作蛇嘴状,时而却如同熊掌或虎爪,所到之处的钢筋水泥好似纸张做的一样摧枯拉朽,如果不是他身形甚巨,也许还可以打出猴拳或者鹤形拳。一个像泛泛流云,一个似矫矫孤松,场面激烈得难以形容,整个楼层内风声虎虎,光影交错,喑鸣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墙皮被热气勃发的拳风砸开一个个深坑,几乎整栋楼都要摇摇欲坠。刘言蓦然跃起,左昆仑只感到他抛出一团烈火,自己的眼珠几乎产生了要被烧化的错觉,连忙又闪避数步,同时意识到:这不是安洪波的烈火掌吗?冰焰神罡学了个半吊子,可也只有他得到堂哥安洪禹的真传呀!这小子到底是谁? 左昆仑虽然占据上风,可也受了几处伤,好在他皮糙肉厚,没有流血,但自知拖下去不妙,有些不耐烦了,骤然大喝一声,双拳抱起轰然落下,所有的窗玻璃像大楼的零件一样完整地脱落到空中才全部震碎,刘言一凛,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双臂交叉挡在头顶,只觉得膝盖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两腿已经跪破了地板砖,下面传来一阵闷响,两层楼之间的水泥被彻底砸开,刘言伴着下一楼层楼顶的主吊灯坠下去。左昆仑见他很难立即转为有利姿势,便顺势一跃,沉重的双脚便向刘言的胸腹落下。如果刘言正面承受这一击,那内脏多半都会成了碎块,而他也没有能力再双臂交叉阻挡下一次冲击,如果所料不错,刘言的两条胳膊已经断了。 而就在刘言即将伴随吊灯砸入火海时,却死命用额头一顶吊灯,产生一股大力冲上去,脚尖如一道黑电直射他的左耳。左昆仑见他满头是血,面目狰狞之极,显然是打算同归于尽,不禁也有些骇然。可他迅速稳定情绪,怕什么?自己忠于全统线,忠于安洪禹近三百年,大小战近千场,从未胆怯退却一丝一毫,他历来便是以悍不畏死著称于神人类的世界,又怕什么同归于尽?这些都是一瞬间在脑海里掠过的片段,除了惊叹、遗憾、坦然,也有些后悔:一开始他明知对方杀掉了厉颂凰,即便是使用阴谋诡计,也绝不是泛泛之辈,自己还是轻敌了,这小子的作战经验极为丰富,是打伏击战的老手,却默默无闻,自己竟然不知道世界上除了五门之外还有这样的杀手存在,他在力量、招数都不如自己的前提下,竟然极为冷静地判断出自己的大致出拳思路,旋即在二人无限接近的刹那,在自己以为稳操胜券的刹那,尽全力凝聚在双脚上蹬向自己的耳部,自己击中他,他必死无疑,而他却在意识几近模糊,血糊了一脸的时候看出自己用蓝色纹身掩盖下的耳部致命伤。那是在二百七十多年前为完成去西半球的一次重大刺杀使命时留下的,如果耳畔遭到解禁者的重击,会立时毙命,故而用纹身遮掩住。也许他俩会一起死掉,这小子也占不到什么实际便宜,可他真的是个天生的战斗天才……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3) 空中爆发出耳膜难以承受的烈响,左昆仑的左耳喷泉般射出大量的血液,直挺挺地滚落在地,他暂时还有知觉,便向一旁瞧去,刘言跌落在他身旁不远处,也是一动不动。这时,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人缓步走上楼层,眯着一条线似的小眼缝,阴森森地说:“左昆仑,你没事儿吧?”说罢他双手运起力,空中飘洒的几百张着了火的A3和A4纸张的碎片居然像被吸尘器吸走一样,呈圆球状在自己的手掌中急速旋转。 随后呼喇一声,那团火焰纸球携带着惊人的太极力道柔和地抛到刘言的身上,随即凶猛地燃烧起来,而刘言似乎真的失去了生命,任凭火焰在他的躯体上肆虐。 左昆仑连叹息的力气也失去了,否则他会这么做,尽管交手不到三分钟,可却成为了他毕生敬重的对手。胖子慢条斯理地走到他眼前,冷笑着问:“值得么?厉颂凰是你的好朋友,你要为好朋友报仇也无可厚非,可何必赔上一条命?你自以为对会长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是吧?你自己从来不觉得你非常惹人厌?我可以告诉你,将来会长问起,我会说,杀害厉颂凰的凶手……哦,对了,还有杀害你的凶手,是我叶惊澜收拾了!”他俩向来不合,叶惊澜对左昆仑即将死亡毫无扼腕痛惜之情。 左昆仑在想象中吐了他一口唾沫,然后轻蔑地笑了。可他知道,他的瞳仁在渐渐失去生命的颜色。他的眼睛里像播放电影一样不断地闪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荒诞片段,他看到了全统鼻祖宁娶风,尽管他从未亲眼见过宁娶风本人,但解禁者的记忆会代代相传,如同照片一样珍贵地保存着真实的历史瞬间。他还看到了修气一脉最早的始祖,从遥远的东方乘舟来到这片大陆,背后则是逐渐沉没的亚特兰蒂斯;看到了西半球的中心希腊,钢谷的瞎子正用他绝对冷酷的红外线电子眼审视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电脑屏幕,喋喋怪笑着策划着他的阴谋;看到了在岩浆喷涌的万丈深渊里,长着黑色羽翼的第一神仆,正率领着那群邪恶的黑夜怪物们在蠢蠢欲动,打算冲破束缚,到光明泽被的地面世界上来兴风作lang;看到了遥远的宇宙间,那些由外星神仆正常进化出的超级文明们建立的强盛的星际帝国,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地球,垂涎欲滴;在更加遥远的空间和时间之外,那些纵横于三清六界之上,超凡脱俗的造物主们,150亿年前宇宙大爆炸至今智商、体力和科学都堪称最为强大的生命,肉体对你们而言之不过是种存在的形式,灵魂永生的你们真的灭亡了吗?…… 他就这样想着,死去了。 叶惊澜依旧幸灾乐祸地问:“在会长面前显摆忠勇的那威风劲儿上哪儿啦?还有气儿吗?用不用我送送你?”很快他发现这样说话很无趣,这已经是一具死尸了,他的灵魂,也许会被美洲通灵一脉的“众神之戒”解禁者收走吧……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同时,骤然间发觉不妙,他没有时间暗自再埋怨自己也是个蠢蛋,继安洪波、厉颂凰和左昆仑之后,居然还是大意!但他的实力在四大护法中仅次于第一护法时行宙,加上他本身最擅长的柔术也是最适合化解突然袭击的。也不回头,当即身体灵迅屈让,倒卷肱,高探马,穿地龙,将从身后剧烈冲击而来的力量化解了大半,可这股力量太大,自己又是在极为不利的情势下陡然消解的,自然而然也被击中,右大腿连衣服带皮肉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如同被激光扫中,而一向能将千钧力道化为无形的双手也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他当然大为震惊,因为对手居然连败两人,垂死边缘,还能又产生这样的强力,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刘言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叶惊澜,没想到他连续偷袭安洪波、厉颂凰两人都能得手,料来叶惊澜再厉害,最多不过和左昆仑伯仲之间,力量甚至还不如,可竟这样好整以暇地划开,两人都把对方想高了,不知道对方已经竭尽毕生之能事,妄图毕其功于一役。 要是换作别人,这一次偷袭足以要了半条命,饶是叶惊澜武功精湛,双手也不住发抖,血流不止。他曾经找到了安洪波的尸体,厉颂凰亲自负责解剖,结论是杀人者偷袭经验丰富,而且对安洪波比较熟悉,一下杀手就直奔他的空门,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杀人者抱着必死的决心,在与安洪波距离近得难以置信的时候用同归于尽的无赖打法和安洪波一起死掉。于是杀手是谁,虽然还要追究,但杀手也中了安洪波不太成熟的烈火掌而死,这也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谁料今天厉颂凰的气息突然减弱,随后就是同归于尽才能释放的强大气场,说明还是那个熟悉的凶手,他并没有死,而是用同样的方法干掉了厉颂凰。这点本来也可以解释为,上一次同归于尽侥幸没死,这次继续拼死和厉颂凰一比一对掉。而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机,厉颂凰死了,他却没事。这说明什么?这小子有什么压轴杀手锏,每到最关键的时候使用,居然能反败为胜,可见他也不是什么抱着必死决心的人,而是和自己一样,城府极深,心思狡狯的家伙。就在左近的左昆仑马上赶到,与其展开激战。这时候只要对手不是安洪禹级别的五门第一高手,任何解禁者在抵死血战一场后绝无再战可能,况且左昆仑力大无穷又以逸待劳,要是还输,那天下绝无是理。随后叶惊澜也赶到,但他不急于出手,一是不如左昆仑受宠,对其颇有微词,二是不知对手深浅,不能冒然加入战场。但看了一阵,觉得这小子整体来说是要弱于左昆仑的,就算偷袭,能干掉厉颂凰,又和左昆仑单对单打了这么久,也算是奇迹了。果然到了最后,那小子又采取两败俱伤的打法,貌似拼着自己死掉,也要拉着左昆仑当垫背。左昆仑不是真的没智商一根筋,而是脾气倔犟,不屑于去做甚至思考一些不光明正大的损招,于是他顺理成章地被对方在搏斗中发现命门,然后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击中。自己可以出场了,但还是不放心,便用柔术黏起火焰灼烧那小子的死尸,他一动不动,这回总算是真的死了吧?自己却还是着了道儿!他仔细凝视刘言,发现他除了衣服破损,血迹飞快地干涸,消失,身上的创伤竟然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高速修复着,创口逐渐愈合,继而化为疤痕,而后竟然还不停息,直到恢复正常的肤色为止。 叶惊澜陡然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骇然,这……这是个什么怪物?即便是解禁者,也终究是人类,而这小子不是人类吧?解禁者超强的抗打击能力,可并不等同于完美的修复如初,即使完美如宁娶风,也从没留下过什么典籍,说解禁者可以转瞬间修复肉体创伤的。虽然这样想着,可他依旧抱元守一,脚底踏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方位,一丝不苟,随之以太极拳起式,松肩沉肘,掩手肱捶,搂膝拗步,劲风飒飒。强刚极柔,遒劲崩补,势偏骨正,独、寒、冷、脆四要诀皆做得圆满非常,无半分拘囿,愈发宏大洒然了。 刘言和他动手,也不由得暗暗惊叹,这人要不是心术不正,完全是一派宗师的水准。他也风格一变,浑然不绝地靠、而、捋、挤、按、采、十字摆莲,六封四闭,虽然没有叶惊澜几百年浸yin得那样自然精湛,却也学得似模似样,两人均是翩翩若蝶,丰格端凝,一沾即走,却比刚才的硬力酣斗凶险得多。 叶惊澜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滴落,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这小子能准确地看出对手的弱点,喜欢偷袭,爱同归于尽却又能迅速恢复,自己都知道,可这小子还能迅速学到对手的招数,他要么挥出安洪波的烈火掌,要么虚劈一下厉颂凰的气功刀,而且都不是徒具其形,要不是不具备左昆仑的神力,也许还能模仿一下左昆仑得意的兽拳招数,面对这个大杂烩,自己真的能赢吗?……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4) 城市的另一端,废弃的“蓝风景”烂尾楼顶,老道士时行宙转过身对身后跪着的几个部下不疾不徐地说:“你们的师父联系不上,找我又有什么用?”修气一脉的解禁者都能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互相感知对方的“生气”,感知距离几乎可以说与修为成正比。厉颂凰、左昆仑、叶惊澜三人除了修为较深,加之正好左、叶二人正好从不同方向赶来支援厉颂凰,已经十分接近,所以能够相互感知。而时行宙虽然内功更为深湛,可毕竟在双方在城市首尾,相隔太远,也只能微弱地感知三人与另一解禁者逐一搏斗过,本也不以为然,认为那单干的忤逆之徒很快会被收拾掉,谁料三人的气息都追踪不到了,那人也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跪下的都是厉颂凰和左昆仑的弟子,他们两家历代交好,也比较同气连枝。叶惊澜的徒弟最少,因为大部分解禁者都很难学会高资质才能领悟的太极拳道,故而这些徒弟都是聪明人,各自都有小算盘,不会为师父打算,所以居然无人问津,不像左昆仑的弟子人多势众,而且极为忠心。 左昆仑的徒弟们只是一个劲儿地叩头,像他们的师父一样拙于言辞而重实干,时行宙知道,他们认为师父很有可能遇害了,都想请求师叔祖出手,现在的全统也是一盘散沙,保持着热血激情的唯有左氏一支了。念及以前的情分,时行宙皱着黄眉,叹了口气:“我比你们着急。明天一早,安会长就要亲临展览现场了,你们的师父要不是出了事,不会连点消息都没有就迟到甚至不来,他们都是本会自小养大的,三百多年了,还能不知道规矩?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地一连暗算三个护法级别的神人类……” 这时,门外跑进来他的两名弟子,是早上出去打探消息的,但他们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在场,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哪怕贴着师父的耳朵说悄悄话,在场的都是解禁者,又怎么会听不见?一时也踌躇不已。 时行宙也没有太大的门户之见,他除了疼爱偏向自己弟子这一师父共有的毛病外,总起而言还是以大局为重,多年来为归拢全统所有弟子的人心做出了不少努力,于是比较宽容地点点头,示意他们有话就说,不必隐瞒。 “报告师父……报告师父,我们找到了……厉长老,左长老,叶长老……他们……他们的尸体都在四间国际大厦18层内……我们的人已经把尸体抬回来了……”由于是时行宙的弟子,故而都在轻功方面造诣不浅,抬走尸体自然也没让人发觉。 左昆仑、厉颂凰的徒弟们嚎啕大哭起来,并且语无伦次地喊着要时行宙为他们师父报仇,他们内功深厚,声音洪亮,震得这座烂尾楼墙壁上的ru胶漆碎片瑟瑟乱颤。时行宙虽然也震惊莫名,但他立即沉声制止:“都住嘴!”他声音低沉,却极富穿透力,当场所有人都心里一凛,不再出声。时行宙说完,仍旧持续了好久没有说话,显然也是深受震撼,徒弟们从没见过师父这样声色俱厉,也都识趣地保持缄默。时行宙当然清楚,这些严守规则甚至触犯就会被残酷惩罚的长老们绝不会肆意玩忽职守,不听号令,更何况是三个都不来,除非是被极为棘手的事或人缠住,但他万万没料到,有人能同时干掉他们三个,能有这种实力的,整个母星上也只有瞎子查尔·文瑞森、毕修莱、小萨拉丁、霍兰星顿和安洪禹五人,安洪禹不可能自毁长城,而其他四人也都没有这个必要亲自动手。 他陡然想到了宁娶风,这个名字等同于“敬畏”,始终令安洪禹心怀惭愧和深深不安的全统鼻祖,其威信名望即便隔着千年之久仍然能左右着修气一脉的信仰,故而即便是安洪禹,也不敢把自己说成是东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逢事必言“伟大的宁祖师以及唯一秉承宁祖师遗志的同样伟大的安会长有宝训……”,绝无胆量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提宁娶风或是二者颠倒顺序。但宁娶风真如传说中那样有后人的话,则是安洪禹必然无法忍受的,是一定要除之而后快的劲敌。尽管全统自创立以来并无明文规定说要宝座世袭,但宁娶风的正宗传人当然要比有篡位夺权历史的安洪禹更有资格担当会长一职。安洪禹只能一面宣称如果真找到了宁氏后人,会长之职拱手相让绝无怨言,一面招兵买马积蓄自己的武力,试图暗中先找到宁氏后人再伺机除去,永固自己的江山。这事儿要说是宁氏后人干的,实在没有道理,宁娶风为人孤傲正气,不会藏私不授,专门留给后人,而他的后人即便出了解禁者,也难以学到宁娶风留在全统最高文库的正宗秘笈了;再说他只要亮明身份,三长老看在宁娶风的金面上,也不会向他动手,又怎么会被他干掉?张人隼和池映菡夫妇?也不可能。张人隼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安洪禹重创致死了,池映菡也被安洪禹用计害死,他们没有徒弟,就算有,也成不了气候,因为这个所谓徒弟的解禁者哪怕顺利得到了“神的动作”,没有造物主的器官,也绝不可能领悟,只会学得走火入魔而亡。更何况“神的动作”已经辗转到了这次大展的主办方和投资商手里。 他尽管能想得到有个潜藏着的对手在暗中窥视,伺机而动,却也有恃无恐,左、厉的弟子们当然明白其中的缘由。尽管时行宙和叶惊澜、左昆仑、厉颂凰并世而称,可四大护教法王却并不是同一级别。尽管相对于安洪禹,他们之间没什么大差距,但时行宙是易星邪的亲传弟子,安洪禹的同门师兄,也就是其余三人的长辈,早在三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时行宙已经是安洪禹治下的全新全统组织里举足轻重的角色了。这三百多年来的东亚大陆,没有解禁者不知道时行宙身怀绝艺,是悟性极高的武学奇才,单论剑术、轻功和暗器,安洪禹虽然抵挡起来绰绰有余,却也不比他高明多少。时行宙在多少月黑风高的深夜一人一剑,形同鬼魅,刺杀了无数影响过历史的风云人物,使得他们留给史书的最后一笔总是神秘得让后世争论不休的猝死疑云,并由此将冷兵器时代的人类社会推向有利于全统生存和发展的轨道,就连同样崇拜自然的通灵、驭兽和迷幻三门,也无不谈及色变。在全统高层内部,很多人都知道,时行宙可以同时对抗其他三天王,故而就如安洪禹这样唯我独尊者,也要拼命拉拢他,给予了他莫大的权势——时行宙可以在安洪禹不在时以最高会长的名义发号施令,其他人必须遵行。当然,时行宙对安洪禹也十分尽忠,早在近两百年前的美国西部事件中他宁可抛弃自己的女儿也要舍命护驾,这份忠诚早就就让安洪禹深信不疑了。 思绪在那次事件的画面中骤然顿住了,时行宙的心剧烈颤抖了一下,一半是因为自己割舍了亲骨肉,一半却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钢谷的瞎子自残眼睛,却没有说明原因,但的确有人当时想暗算我们……难道就是那个人?杀了安洪波的人!也许夺走火种的也是他!那他到底是谁呢?和全世界的解禁者,五个门派同时为敌,就连地下暗族的首领也要打怵啊!但无论是谁,此人是威胁到全统线生存发展的桎梏,必须除掉!” 时行宙挥挥手:“现在传我号令,四长老带到烟州的弟子共四十三人,另有三百多名外门门徒带上来,全部跟我去四间国际!抓紧时间!”安洪禹曾吩咐他不要来打扰自己,其意有二,一是相信自己完全能应付得来,二是尽可能不让修气一脉的人窥到“神的动作”秘籍。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5) 安洪禹的一个干儿子安彻迟疑地问:“师伯,这……?妥当么?要改变原计划,得先请示一下我干爹吧……?” 时行宙冷冷地说:“来不及了,眼下非常时期,我说了算。安会长没工夫等我们,你们知道,那个美籍挪威实业家乔伊?文森是这次博物馆古物大展的第一投资商,单觉金不过是个协办。乔伊?文森自己糊里糊涂,却不知道这次来烟州带来的下属甚至为他开车的司机都是钢谷安排的,为的就是保证在他展示‘神的动作’时,第一时间取得。全副武装的众多钢谷成员,才是安会长这次亲自出马的原因,而且也只有他能对付。我们的任务,就是彻底控制住单觉金!听我号令,马上出发!不遵从者立斩无赦!” 四间国际大厦内。 “怎……怎么办?”上面终于完全安静下来了,单觉金愣愣地问毕含刚。 毕含刚当然明白这话分明就是让自己上去,谁让他才是老板呢,于是吞了一口冰冷的哈喇子,强行镇定了一下心神,蔫头耷脑地挺起身,踉跄着向上走,越走浑身颤抖得越厉害。他身上没带枪,更知道枪似乎也没什么用,几乎带着一种绝望的情绪,将手触到大门上,稍稍迟疑几秒,旋即打开了门,这时他已经做好了被打得血肉横飞的准备。 楼层内静悄悄的,任何玻璃构造的物品都成了碎片,雪花般飘洒的各类纸张燃着由白变黑,空气仿佛也被灼烧,风掀起众多保安和办公室员工们的尸体衣摆,在烈焰中发出恶心的焦臭。 老远看到毕含刚没事,狗腿子们一拥而上,挤进楼道,讨好地问:“大哥,怎么样了里面?” 毕含刚回过头,见单觉金也是一脸急需得到答案的茫然神色,便失魂落魄地说:“单总……人都走了……全是尸体……” “那……我怎么听着有厉医生的声音啊?还有……还有刚才那个大块头的男的,他呢?” “都……都不在,没有他们的尸体……” 单觉金颤颤巍巍地跟上来,虽然满眼的惨象令他久久不能言语,可吊起来的心总算也渐渐放下,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又一次怔住,以为自己惊恐过度以至于看到了幻象:从窗口向下望去,一队衣衫不整民工打扮的人,约莫三四十个,浩浩荡荡地从街的那一头向这边涌动,领头的居然是一个道士打扮,身背宝剑的老头! “讨薪的?”单觉金似乎是自言自语。 毕含刚经过这几次变故,已经非常颓废,觉得自己在老板面前丢尽脸面,显得很没用,深感惭愧,这会儿看到有民工来讨薪,要是不好好表现,今后别说想得到老板赏识,就是在普通员工里也树立不了威信了,于是立马跨上一步进了电梯,就要在那帮奇装异服的民工进门的刹那堵住他们。 单觉金渐渐恢复镇静,深吸了几口气,恶狠狠地把司机老八和秘书小许叫进私人办公室,说:“许秘书,你打电话预约一下孙书记和郝局长,今天这事儿麻烦大了……” 司机没反应过来:“单总,都和乔伊?文森先生的秘书说好了,今晚单独接触一下……” 单觉金不耐烦地说:“你有没有脑子?咱们这栋大厦,全烟州最出名的建筑之一,18楼爆炸了,光咱们的员工就死了十四个!这事儿怎么解释?展览确实经过很多次彩排,关键的部分也都提前录制好了,按说没什么问题,只是上次和乔伊?文森先生本人接触的时候,那是在孙书记和很多市委市政府的重要领导陪同下,再加上文化界和博物馆副馆长,那是官场的饭局。作为商人,我觉得有必要和乔伊?文森先生单独见面,用商人和商人交际的方式交流,看看能不能今后在多项领域里继续合作,扩大海外市场,提高我们公司的国际知名度,所以我让你打电话预约乔伊?文森先生的私人助理。可那时候谁能想到发生这种事?以前秦伯乾的大厦也爆炸过,他本人都炸死了,整个集团垮了台!现在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我身上,我能怎么办?动静闹这么大,我的名誉,集团的声誉能不受影响吗?这会直接影响生意甚至公司的生死存亡!我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现在由老八你跟保安部讲明利害关系,谁敢把今天的事儿捅出去,别怪我干一些早年创业时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那些家在外地的保安尽可能向后拖延隐瞒,财务部那些我的同乡亲属,我会想办法搞掂……如果真的有家属来找,瞒不住了就给钱,一人给一百万,这个时候不能节省!” “保安部的事,毕总已经下去处理了……” “他是个两姓家奴,我不能信任他!从他抛弃秦伯乾和纵容妹妹我就能看出来……他能守得住什么秘密?”他狠狠地抽了口烟,继续说,“孙书记也是识大体的领导,孰轻孰重,他比我懂。我们虽然也有省里的关系,但多半都是场面朋友,而孙书记他年轻有资本,政治青春还很长!眼下他的政绩更是马虎不得,多少人嫉妒他年轻有才干,想把他整垮,这件事会直接影响他的升迁!他就是因为秦伯乾的大厦爆炸而接替了上一任书记,我不能让他因为这次爆炸而下台!我们苦心经营这么久,必须让孙书记在四十五岁之前一步登到省里,达到双赢!这样我们今后说话才有分量……你们找人往孙书记在香港的账户里再打五十万美国票子……啊不,这事儿你们俩亲自来干!今天的晚报、明早的晨报都不能登,最多就只能写失火!孙书记和我都有共同的目标,就是明天的展览,要办成烟州的世博会、奥运会,成为烟州地方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传奇!区区一场火灾,怎么能阻止它的成功举行和圆满结束?老八,你把上个礼拜刚从车展提回来的新辉腾钥匙给我,我亲自开车去接孙书记,你们俩千万要把我安排的工作做好!” 楼下突然传来轰鸣声,像是有一辆重型坦克在横冲直撞,单觉金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跑出门,电梯门也在同时打开了,里面缓缓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瘦骨如柴的老道士,背后背着一把长剑,两只手全是血。 单觉金吓得浑身颤抖,他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毕含刚和手下的打手们遭遇了不测。他本能地向后一退,闪到廊柱后面。 老道士从头上拔下发簪,白光一晃,那发髻就射到单觉金眼前,单觉金站立不稳,猝然瘫倒在地,但那发簪已经收住,在他的鼻梁前落下。单觉金低头看到那发簪的前端已经碎裂,再一抬头,发现自己与那道士之间相隔的廊柱,那需要双手环抱的圆柱体,已经被彻底洞穿。 老道士阴森森地问:“厉医生是我的朋友。我想问一下,是谁杀害了他?” 单觉金想摇摇头,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抽干了精力,脖颈支持不住脑袋的晃动了,所以居然连摇头也做不到。 时行宙当然不会杀他,可司机老八比较忠心,怕老道士伤害老板,硬着头皮说:“道……道爷,呃不,真人!老神仙!今……今天上午,有个自称姓宁的小子跑进这栋楼,打伤了很多人,厉医生到了之后,他就吓跑了……” “姓宁?”时行宙勃然色变,“在哪儿?”他垂下的手仅仅是变了个姿势,老八只觉得一股劲风扫在腿上,腿上一酸软,也半跪在地上。 “不知道哪儿去了……不过……不过他妈妈在我们手里呢!” 单觉金暗想:“倒还忘记了这事……不是福是祸……” 时行宙转而盯住单觉金,森然问:“单觉金,听说你们这场内部展览附带大型拍卖酒会,是这样的吗?”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6) “是……是这样的,只要不是我国的文物,那就在拍卖之列……”单觉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你今晚把你自己所有的存款准备好,我们需要你买下一样乔伊·文森展览的物品……!” 刘言和练金阳躲避在四间大厦后面的农贸市场的肉市中,这里令人难以忍受的各种海货和肉类的浓郁腥臭,混合着燥热气味,加上他们刻意隐藏,使得自己与常人不同的“生气”完全遮掩。练金阳望着气喘吁吁的刘言,狐疑地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连杀三人?你还要接着对付时行宙吗?”当然,他忍不住问出来,但他完全知道刘言不会回答他。 刘言却自言自语地变相回答了:“不行……时行宙可不是靠偷袭能成功的……但他一旦和安洪禹会合,谁能打得过?……” 练金阳突然接到南应龙的电话:“什么?好了……好,我知道了……”他转而对刘言说:“应龙在窃听杨兆林的电话,大概是把铁翔和温启泰给抓住了……这样的话,嫂子也很快就回来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杨兆林啊……”刘言还在应付性地喃喃自语,陡然间他有些尴尬地回头问,“你说的这个……这个杨兆林是什么人?应龙为什么要监听他的电话?” “是你让他监听的啊!杨兆林你不认识了?”练金阳知道刘言基本上不开玩笑,这反问令他一阵恐惧,这种恐惧仅仅在以前他明白要杀的人是黎琪而不得不与三个朋友决生死的时候有过。 刘言对不清楚也没有利用价值的事情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多问,只是说:“尹心水把人抓回来是迟早的问题,但接下来她就得忙四间国际大厦爆炸的案件了,仍然没工夫管到博物馆展览……”他略微回头,稍吃了一惊:“你什么表情?怎么这么看我?那……那么这个杨兆林到底是谁?” 练金阳摇摇头:“没事。你……你还是休息休息吧……” “不,作战计划没有改动。我去对付时行宙,你们养精蓄锐,集中精力准备对付安洪禹吧!” “小姐,这是乔伊·文森先生的私人住宅,请您不要再靠近了……”一个穿着名贵西装的高瘦白人操着流利的汉语制止道。 霍紫悠四下看看,把帽檐压低,尽量不让周围的人注意到她的面孔,但脚下还是不停,继续向前走。那白人立即将手抄进口袋,这虽然不是在他的国家,但他有自信开枪后消除影响,因为这里是中国。 “感谢上帝赐给我们闪电和金属……”霍紫悠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感谢上帝赐给我们闪电和金属!有人能听明白吗?” “小姐,别再喊这些疯话了,你再不走,你知道我会做什么……”那白人保镖就要掏枪,在他身后也笔直地站着四五个同样打扮的白人,但其中有略胖的白人骤然眉毛一扬,注意到了她,随即对同事说:“别开枪,会有麻烦。我来赶走她。” 另一人招了招手:“我们进门,你尽快叫这个黄皮妓女滚远点儿!” 略胖的白人走近,环顾四周,若无其事地悄声问:“你喜欢闪电和金属?” 霍紫悠心里松了口气,总算对上号了,可她也有些隐忧:“怎么钢谷的人来这么少?保镖里面只有这一个是……这样的话怎么能跟安洪禹争夺‘神的动作’?”不过她也安慰自己:“钢谷人虽来得不多,但也许武器都比较先进吧,说不定已已经造好了能对抗安洪禹‘冰焰神罡’的武器……”随后点头说:“不是很喜欢,但我别无选择。” “我也只是普通保镖,不能带你进去,但乔伊·文森并非钢谷成员,他的私人秘书兼情妇娜塔莉·萨博是。文森先生在博物馆监督布置,娜塔莉在后花园等你,你要进那里并不难吧,修气一脉的全统解禁者?” 霍紫悠会意,随即高声骂道:“拿开你的脏手!”然后装模作样地走开,等到消失在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再一个转身,轻捷无比地飘走,她的轻功来源于全统内部正宗的上乘武学,在修气一脉里算是一流高手,走野路子的普通解禁者也未必能察觉得到。 翻越到后花园时,霍紫悠不由得怔了怔:眼前是一间很有古日本风格的“枯山水”庭院,幽静深邃的墙壁间勾勒着梦枕貘的图案,四周雅致地种植了一些藓苔和灌木。霍紫悠沿着纯白砂铺设的役石小路,经过一座水池,水色清澈,中央竖有一根芦苇管子。骤然间,她惊得向后一退,右手捏紧腰带间缠绕的鲽须鞭柄,因为她看到水池内有个身材矮小的人在水遁!这人穿着与水池壁一样泛着青光色泽的紧身衣,如果是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远处草庵式茶室的“添水”系统自动催动中空的竹水具倒水,发出“咕”地一声轻响,霍紫悠猛地转过身,看到四名身穿夜行衣的忍者。 霍紫悠有些明白了。早在19世纪中期美国叩关日本时,全统因隔海难以控制的日本解禁者就被钢谷挖走,在同样开始崇信电子与金属科学的同时,日本解禁者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古老本能,他们将独特的东方武技也带到了钢谷。钢谷毕竟以白人居多,来东方会显得非常招眼,而同样是黄色皮肤的日本脸孔,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蓦然,茶室内有人拍了几下手掌,于是忍者们全部飕飕散开,随即隐入了园林中。霍紫悠听出这是女人手掌发出的撞击声,便朗声说:“别装神弄鬼的,出来吧!还是要我进去?” 里面的女人用英语笑着说:“我以为东方的解禁者都喜欢繁冗缛节呢。你们不是最讲究这个的吗?” 霍紫悠冷然说:“这也是我离开全统的原因。我们开门见山吧,我的干儿子心焰怎么样了?” 娜塔莉·萨博故作优雅地踱步走下青石阶,木屐发出“笃笃”的轻响,她是罗马尼亚人,却穿着雪白的和服。 “您的干儿子已经到了我们的总部,衣食无忧,生活舒适,您放心吧。霍小姐,我对修气一脉的解禁者严格讲究的辈分不太了解,不知道究竟依据什么排资论辈。看不出来,您真是安洪禹和时行宙的长辈?” 霍紫悠仍旧很警惕地一步步走近,嘴上说:“只要是处子之身,修气一脉的解禁者会长久保持盛年时代的容貌,一直到死亡,而且寿命普遍比其他地域的解禁者要长。说这些没意思,我想知道你们就这么点人,怎么对付安洪禹?你们是对此不重视,还是胜券在握?” 娜塔莉·萨博示意霍紫悠到洗手钵洗洗手,随即又拍拍手,一名日本侍女上来奉茶,从她的脚步声中也能听出区别常人的力量。 “霍小姐,你不必怀疑我们的力量,钢谷是这个世界实际的统治者,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将会从幕后走到台前,引领人类开创新的时代……” 霍紫悠一凛:“什么?” 娜塔莉-萨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解释她上一个问题:“我们有强大的武器,但那是为对抗我们五门解禁者共同的敌人而准备的。眼下这个世界还是普通人的世界,那么多双眼睛,电视媒体、网络媒体和报刊杂志都盯着这场盛大的展览会,所以在目前的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还是能源占有权和丰足的财力。这次拍卖,我们会公正地用无人能够匹敌的数字拍下‘神的动作’!” “安洪禹会那么讲理,让你们按照公平的原则这么轻松地拿走秘籍?萨博小姐,您太不了解东方了……” “正是因为这次要在东方做事,我才劝说特工部门总经理助理动用同样是修气一脉的东洋武术力量,尽可能地不用火器,把影响力减弱到最小。”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7) “我们钢谷内部,只要有好的建议,就可以层层向上递交,上层接见底层,也不是新鲜事情。况且……我是特工部总经理助理的女儿。再说,除了东洋武术力量,我们还有您哪,您是正宗全统出身,对安洪禹最了解。还有什么比找一个了解你的人与你为敌,更让你恐惧的呢?” “我……?”霍紫悠恍然,冷笑着说,“真有意思,你们是想要我和安洪禹同归于尽,你们好坐收渔利吧?我死了对你们有好处吗?你们别忘了,火种还在我手里,你们不要火种了?我明着告诉你们,就是十个我也不是安洪禹的对手,他的冰焰神功能直接对抗飞机坦克!你们要是不打算动用高科技武器,只妄图凭美元和欧元去和安洪禹抢‘神的动作’,那么对不起,我得走了,我不能陪你们一起死,我还有爱人托付给我的孩子呢!”她在心里暗忖:“我虚则实之地把心焰放心地交到钢谷手里,反而不会引起钢谷的注意,他们只会判断我有可能把火种随身携带,决不会猜到心焰本身就是火种,还仅仅以为他是我隐性瞒名的掩饰工具……” “呵呵,您何必这么敏感?我们和你们东方人不同,没那么虚伪。”娜塔莉-萨博抿了口茶,悠然自得地说,“我们的武士团队是专门针对安洪禹设立的,这五十年来一直通过卫星拍摄研究安洪禹作战的实例,解剖被安洪禹杀死的人的尸体,可以说对安洪禹的武术特点特别熟悉,我说过,还有什么比找一个了解你的人与你为敌,更让你恐惧的呢?我们用不着非要杀掉他,况且用你的话说,没几个人能对付得了他。我们只需要顺利将目标物品抢到手就行了。霍小姐,您放心,我们会在现场保护您……” 霍紫悠感到很荒诞可笑:“那真谢谢你了!” “您看,您总是从东方解禁者的角度怀疑地观察身边的一切。我们是同盟,同盟就要相互信任,并且一视同仁。就算从您惯用的思维方式分析,也并不相悖。我们的确要保护您,因为您本人和‘神的动作’、‘神的器官’、火种以及吸血鬼黑盒子这四样宝物同等重要!” 霍紫悠真有些半信半疑了,这些话对她的冲击不小,她犹疑地问:“我能做什么?我一个叛变过来的人,无非就是能让你们钢谷多宣传‘钢谷自由世界好,其他四门邪派竞相投诚’而已。竖立典型,大肆宣传,要我为你们到处声泪俱下地演讲,不是吗?” “错!您只是叛变了全统线这个邪恶的组织,因为它本身就是叛变古老传统的伪政权,您并没有叛变修气一脉,您是修气一脉唯一的正宗!我不怕向您透露,钢谷是韬光养晦的组织,与你们的高调截然不同,我们现在有足够的实力,能一举颠覆整个旧世界,成为新时代的创世神。然而,在我们钢谷总部,还有来自世界各地数百名和您一样的其余四门解禁者,他们忍受不了安洪禹、小萨拉丁、霍兰星顿和毕修莱这些狂妄自恋的暴君残酷的zhuanzhi统治,纷纷来到我们这个清平世界。我们承认,我们喜欢通过他们的口做宣传,这样更有说服力。但是他们是一盘散沙,之间也互相看不惯,各干各的,争抢着要为钢谷立功,却总是难成大事。他们其中有不少是各自领域的专家,在生物基因技术方面比专门研究电子信息技术的我们更专业,可他们没有一个绝对有威信的领导者,实在难以组成一个真正齐心的团队,又怎么能最大限度地发掘潜力,做出贡献?” “那……你是要我……?” “将来,钢谷会统一全球的法律、货币、历法。钢谷高层的结构,请恕我没有得到允许,不能向您详细说明。但钢谷即便成为了全球统一政府,也毕竟是从私营公司发家。而这个巨大的公司并非是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企业,也不是靠股票泡沫堆积的敛财集团,而是纯粹以最先进的科技推动商业腾飞的资本航母。作为能够支持军事力量和经济命脉的科学,将会举足轻重。故而科学家是新的全球执政者最尊崇的职业,科研部门也相应拥有非凡的话语权,甚至拥有一定的实际权力,左右新政府的政策。在权力部门中排行前列的电子信息与机械综合科技部,简称机电部,是代表我们钢谷本身的最高成就部门,也是钢谷的心脏所在,钢谷的董事长本人必须是卓越的科学家,而且一定要从机电部走出。但作为一个能够海纳百川,百花齐放的政权,我们希望能够也给其余四门投诚来的朋友展示自身科技的机会,不但会增强钢谷的号召力,吸引更多不同领域的人才前来;更可以弥补钢谷单一科学方向的不足,兼容并蓄,才能有实质性的突破。但这些科学家在他们原本的组织内,都是不受重视或者受到迫害,这点与您相似,但他们本身的身份,或者赤裸裸地说,血统不行。而您则不同,您是全统线现任会长的师叔,地位何等尊崇,由您来担任新成立的生物基因技术部门的部长,再合适不过!” 霍紫悠震惊莫名,不知该说什么。 “到时候您的身份不但比我,甚至比我父亲还要高一级。将来若能统一五门,全统一门的分会长,公司的副总,也不会有第二人选。那么,提前恭喜您了,未来的全统门副总经理兼生化部部长阁下!”萨博终于向她行了欧美人的礼。 5月22日,拍卖会如期举行了。这次拍卖区别于以往单一的西式路线,市委书记孙国伟打算将它办成烟州甚至全省历史上最盛大的庆典活动,尤其昨晚单觉金与他秉烛夜谈,愈发激发了他要在官场一飞冲天的勃勃雄心,绝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情阻挠他的升迁。于是这场拍卖酒会且不说美女香车云集,餐饮穷奢极欲,尽豪华之能事,单说警方就出动了两百多名维持秩序,而各方保安总人数超过了五百人,市委主要领导、博物馆方面、文化界名宿、古董圈子的大亨巨头、传统与网络媒体都蜂拥而至,以附庸风雅,争抢眼球。这样一来,无论是钢谷还是全统,哪方都不敢轻言战事,否则在这万众瞩目的大会上现了形,对组织今后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 正式拍卖时间定在下午一点半开始,所以上午主要由主办方斥重金从齐云镇请来的大量民间演员进行本土化的文化演出,到了中午十一点,酒会就开始了,每个展区都有适合不同民族口味,风格迥异的自助餐。这时,花一百元买入场券的普通观众们只能纷纷离开这栋建筑,这里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只有官方秘密发卡的嘉宾才有资格进入,否则就算开着好车的暴发户,想要进来拍一样古董,也是有钱买不着。 这样一来,练金阳等人都进不来,唯一在场的,只有刘言,而即便是他这样的场内物业保洁人员,也必须交出手机,不能对外联系,直到拍卖结束,而他也并不想要用手机,也许这时,整个烟州的信息网络都在钢谷的监控之下。他昨晚借打扫卫生,在几个巡逻保安的陪同下打扫了所谓的展览禁区,但却没有发现什么增加的新品,看来真正要拍卖的珍稀品,还得明天当场拿出。刘言戴上蓝色口罩,在走廊装模作样地打扫着卫生。他昨晚还是没敢向时行宙下手,除了自认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外,还觉得自己如果非要和人拼命,那也只能是安洪禹,这样的意义更大一些。况且时行宙虽然忠于安洪禹,可他没有称王称帝的权力欲望,万一宁氏传人出现欲取得“神的动作”,时行宙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手伤他,就算没有神人类界的普遍谴责,时行宙本人骨子里也有极为封建的正统思想,视宁氏传人为全统正宗。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8) 他试着从厕所大门的窗口向外窥视,很快,他从数百人里找到了时行宙,他和单觉金站在一起,打扮得像个管家,毕竟时行宙外貌很老,要扮演一个保安、司机或者文书都不合适,但为了获取“神的动作”,居然能放弃自己的道士装束,这已经是有悖全统顽固的封建传统了。而毕竟贵宾卡太难搞到,单觉金能让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时行宙混进来,已经殊为不易了,故而安洪禹那些干儿子、四大长老的弟子以及其他全统线人员都没有进来,场内唯一古怪的气息,只有时行宙一人发出,这说明,此时正封闭的博物馆里,只有时行宙和自己是解禁者。时行宙之所以发现不了自己,是因为自己精研刻意隐藏的技术,已经成功了隐匿身份三百多年,而时行宙好整以暇肆无忌惮,是因为他只向普通人隐瞒身份,在解禁者圈内自认为对手甚少,不愿自贬身份,甘于藏气,这才能让他发现。时行宙内力深厚,要压制这样的内力所花费精力巨大,实在得不偿失。 吃得差不多了,绅士和名媛们的注意力都被麦克风的浑厚声音吸引。男女主持先将那些有着疯狂收藏癖好的委托人们一一请到场,这些委托人不一定都是富豪,有以收藏古董借以吹嘘品味的富二代,也有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只求能将宝物长存身边的疯子,但他们上台后都目光炯炯,闪耀着病态的亢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等到最后一位压轴的重量级委托人乔伊·文森上台,众人的目光才彻底定住。其他的委托人不过是他的陪衬,这个年轻时是海军军官,再后来靠石油发家,继而投资电影,又成为华尔街数次金融风暴后少数屹立不倒的商界怪才是很多东方少年的偶像,故而场内各色人种都对他的到场报以热烈而持久的掌声。拥有委托人和展会投资商双重身份的文森并无其余同行的过度兴奋,久经沙场的他目光中闪耀着沉淀在岁月长河里的金沙,只见他一字一顿地发表了几句简单的演讲,远远比其他重要领导的冗长报告受欢迎得多,掌声再次响起,久久不息。 几场竞标下来,几个买受人虽然夺宝凯旋,却都有郁郁不足之意,显然,他们更关注文森,潜意识里认为若得不到他的宝物,就不能算是赢家,就无法出最大的风头。文森也当然能看出来,也掩饰不了满意之情,而他的情妇娜塔莉·萨博则很甜蜜地跟他耳鬓厮磨,小鸟依人,而她一个简单地回首环视,就让刘言立即心惊肉跳,连忙俯下身。他这才知道,这里绝对不止两个解禁者,这个白人解禁者多半是钢谷成员,自己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生气”,只怕是钢谷已经发明了能够成功掩盖解禁者独特气息的仪器,这样一来,对手又增加了好多。虽然各方都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但一旦安洪禹出现,他和钢谷就有了共同目标。 时行宙冷冷地将目光来回环顾,当然也扫到萨博脸上,这倒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因为钢谷的先进仪器还是很管用的,只不过她是文森的情妇,也不由得看一眼。可萨博一阵恶寒,她知道这个传说中的杀手之王也曾在欧洲大开杀戒,屠戮过不少历史上的名人,是解禁者中实力超群的强者,自己就算没被认出,也不敢和他正面对视。 很快,几样少见的宝物成功交易后,文森再度信步出场,很优雅地鞠躬后诙谐地进行一番开场白,让场内的气氛从压抑和庄肃略微活泼轻松了一些。随后文森打了个响指,十几名身穿迷彩服,手持麻醉枪的保卫人员示意包围走廊上一幅欧洲印象派的古画,随后将巨大的画框搬下来,后面赫然出现了一堵金属墙壁,看样子是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的。在众人敬佩、赞叹的惊呼中,萨博也有些诧异,不由得重新瞧了瞧自己的男人,萨博还以为会藏在他的保险柜里,曾经动用先进的计算机打算推断出密码,甚至从总部调来透视机器,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保险柜里没有特别的东西。这个普通的老板自以为顺风顺水是自己的能力所致,却不知钢谷随机性地选择了他并暗中提供很多帮助,助他走向成功之路,可现在看来,这家伙真的有点门道,在壁画后面放着自己的展览品,这实在是别出一格,难以想到。 随后文森在键盘上输入“龙凤”、“白新月”、“钢铁十字架”、“狮子”、“骷髅头戒指”五个词汇,金属保险柜得到了正确的命令,渐渐打开。这做足了前戏的稀世珍宝究竟是什么?文森很会吊人胃口,大家伙几乎都瞠目结舌,贪婪之极地死死盯着瞧,甚至适才花光带来钱财成功买下心仪物品的买受人连忙打电话给自己公司,要求再给自己的卡汇数千万来。 文森呵呵两声,庄重介绍道:“现在这密码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大家也许会好奇,为什么用这种密码?这样怪异的、互不相干的词组你记得住吗?诸位,这正是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我得到这份宝物的经历可以说非常有传奇性。在大约半年前,这博物馆刚刚建立,而与此同时,一位普通的中国青年神秘地来到博物馆——他的名字我不能透露——说想要博物馆保存一样珍贵物品。我当时正好在场,很是好奇,介绍说自己是古董行家,如果东西好的话,可以用适当的价格换取。中国青年说自己不是为了钱,只要能保存住它,不要钱也行。我很惊讶他会这样高洁,就更激发了想要一睹芳容的念头。那青年就给我瞧了,但我很失望……”他说着,就把金属墙壁里存着的东西拿出来,剥开包裹在外的鹿皮,里面居然是一串粗糙的钻石项链! 众人“哦”一声,声末都透露出失望和被耍了的心情,这算什么?虽然是一串钻石项链,但它怎么能和前面的几个古董比呢?它是不是古董还难说呢!钻石虽然珍贵,在这里却仅仅只是钻石而已,没有历史的沉淀和特殊的亮点,根本不能让大家满意。 “我看到了,大家生气了,以为这东西对我有独特意义,只是因为我欣赏那位青年而已,错了!那青年当时也看到了我的神情,也就是大家现在的神情,一模一样!但接下来,他不动声色地让我吃了一惊……”文森把钻石项链沉浸在水里,随后在上面倒了一层油,然后打火点燃,再撒了一把土,放进去一块铁块和一支花。旋即又打了个手势,全场的灯光一致熄灭,正当大家搞不清他又要出什么噱头之际,奇迹出现了。 中央最大的钻石放射出难以置信的强光,尽管光芒较窄,但也将接近一个展厅照射得如同白昼。有人眼尖,已经发现了秘密,指着光芒的最末端,惊叫道:“大家快看!快看那上面!” 几百双眼睛看到了在光芒的尽头,闪现出五个大图案,首先是一对充满中国古典风韵的红色剪纸画龙凤祥云,然后是一轮从沙漠上升起的、细细弯弯如同钩子的纯白新月,接着是散发着冷酷的金属色泽的银色十字架,再是一头怪模怪样的野兽,同时具备很多猛兽的特征,如羚羊的尖角,秃鹫的翅膀,但总起来说,这是一头雄狮,最后是一枚戒指,中央镶着一个鬼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的逼真骷髅头。 “现在大家可看到了?用金——即金属、木——那支花、水、火、土五行元素结合在一起,就会出现如此的奇观!这就是这项链与众不同的价值所在,也是我设立密码的依据。这位青年给我看后,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我这辈子什么古怪的事情都见过,却没见过这种东西,凭我的眼力粗略估计,这钻石最少有两三百年历史,可两三百年前,谁能做出这种立体投影的钻石放映机呢?就算是现在的技术,能做出这样真实的感觉吗?也只有科幻电影展现的未来,才会出现这样的技术……” 萨博暗暗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说得没错,这是两三百年前钢谷的技术,但已经远远超越了你们低等人类的理解力。由于全统掌教易星邪技压群雄,慑服其余四门的统治者,故而前辈们才同意一齐将‘神的动作’封存,于是五咒合金墙是自古至今少有的五门联合创制的产品,当然无与伦比了。”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19) “那位中国青年说:‘别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它真正的价值所在。有密码能找到它,却不能打开它。这东西不该你我打开,而该一个应运而生的真命天子打开,我的责任就是将它从危险的地带转移,你的责任就是保护它,直到它真正的主人出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不知道他的安危如何,可我觉得我有责任,将它交给最有财力,有能力拥有它的人!诸位,难道你们不为之疯狂吗?就算你们解不开这秘密,光它超越时代的投影技术,已经是无价之宝了!现在,我宣布,它的保留价是3000万美元!女士们绅士们,加价吧!” 众人沸腾了。 时行宙对此非常不屑,认为这个投机倒把的混蛋嘴上说得好听高尚,还不是没有按照人家的要求好好保存,而是出于奸商的本性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却冠冕堂皇地修饰一番编出美好动听的说辞,实际上不就是为了追逐资本!但毕竟全统没有钱,时行宙不得不低声对单觉金说:“单总,你还不开口?” 单觉金毕竟是烟州数一数二的巨商,平时颐指气使惯了,也少有被人强迫,但命悬于他手,想反驳又不敢,只能忍气吞声地轻声讲理:“道长……我跟你说,3000万美元,那是一笔很大的钱,小银行都提不出来,况且这只是个底价,不用一分钟就能炒到十倍价格……我不瞒你说我的个人资产也远超过这个数字,但不可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买一样古董……我是说,最起码得全球富豪榜上有名的人才能出得起……您明白吗?” “快点,你答应过的。”时行宙并不想听这些,全统线的人只迷恋名声和权势,对金钱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思维简单,手段也明快,他的手掂起一枚牙签,这东西在他的手里可以穿透现场任何一人的喉咙,包括他并不知道是解禁者的萨博。 “好……好,我……” 还没等单觉金下决心,已经回过神来的中外富豪们已经开始飙价了:“5000万美元!”这一下是个质的提高,那人好像是个韩国人,得意洋洋地看着发愣的人群。可人群瞬间又失去了理智:“6000万!” “8000万!” “1亿美元,我出1亿美元!” “一亿五千万!” 单觉金的脸都绿了,但时行宙的表情更难看,求生的欲望大炽,单觉金站起来吼道:“两倍!三亿美元!” 这下就连外国富豪也对他刮目相看。很多人都迟滞了,仅仅半分钟,十倍了! “有没有人加价?有没有?难道这位先生,就是所谓的真命天子了?” “我出三亿五千万。”一个俄罗斯大胖子站起来,傲慢地扔给单觉金一个不善的眼色,显然,这家伙的家底非常足,还游刃有余,能有不少继续加码的空间。 单觉金这号称烟州第一的大富比起他就像是大象到了恐龙的世界。单觉金他虽然号称拥有三百亿人民币,却大多是几个上市公司的股份,而仅仅上市不到半年,他作为董事长和公司法人是没有权力卖出的,加上大部分资金都是需要流动周转的,还向银行借贷了不少,真正的存款也仅仅有五亿美元,这是他最后的家底,准备一旦各类拿不上台面的黑暗交易东窗事发后迅速转移,所以都存在瑞士银行里。 再心疼钱,也更想要命,单觉金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五亿美元!你敢和我再争?” 俄罗斯人被他的气势和翻译解释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镇住了,哆嗦着肥厚的嘴唇,竟然不敢再张嘴,这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国家,他听说中国的商人是最神通广大的,上通官府下通黑道,万一恼羞成怒,伤害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萨博用眼色示意人群中的一个日本籍的钢谷成员,是时候出手了,五亿美元算什么?咱们出十个亿! 那日本富豪不知火神奇站起来,眯着小眼睛,严肃地宣布:“十亿美元。” 单觉金一阵剧烈的颤抖,瘫倒在地。时行宙听到这句话,顿时明白,只有富甲全球的钢谷才把这么高的价格看做区区一个数字,但他忍住了,想看看接下来的情形。 “十亿美元零一分钱人民币。” 这声音很年轻,登时在场所有的华人和懂得中文的外国富豪都讪笑起来,通过翻译解释后的富豪又后lang拍前lang一般接着笑起来,他们都在幸灾乐祸,既然买不到这样的宝贝,倒不如让这场拍卖会变成一场闹剧,谁也出不了风头。 单觉金像是听到人世间最恐怖的声音,鸵鸟一般把脑袋埋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宁永夜在门外,但声音却穿透了厚厚的玻璃,如同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其实就是他站在门外都属于奇迹,因为外面有数百名警察和保安。他的手一抖,大门的锁就断开了,接着一步步走了进来,就像是单觉金逐渐缓慢下来的心跳。 “那东西是我的,”他对不知火神奇说完后,转而对单觉金阴寒彻骨地说:“把我的母亲还给我!” 时行宙见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就索性接口道:“你的母亲在我手上,宁家后人……!” 多伦多东唐人街,午夜十二点。 “塞琳娜,你在哪儿?”远处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吼道:“塞琳娜,你敢不接我的电话?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光速给我滚出来,还有你那个洛杉矶野生男朋友!就这么个驴脸就把你迷住了?你知道他爹早年当水手的时候拿母羊当老婆使吗?小子,我知道你也能听得见,我当初泡妞的时候,你爷爷还在第二平行宇宙当精子呢!别跟我装,你妈的太能装了,我应该打电话告诉你妈,让她站得高一点儿,对准你的脑袋跳下去,把你重新装回去得了!现在我从一数到二,你再不出来,你的狗就没命了,你知道我什么肉都吃……” 附近一家福清人开的饭馆正要打烊,老板娘趴在二层楼窗台上骂道:“几点了?你满口秽言秽语地喊什么?你这么喊有用吗?约尼,你有空也干点正经事吧,你比你养女强在哪儿?” 约尼·金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指着身边的昂克雷恬不知耻地说:“我有辆豪华车,您呢?有胆量的话大家切磋切磋?” “别吹了,又你是从哪儿偷的?真是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无非就是她爱去夜总会,你爱去买乐透,谁都别说谁!成天白日做发财梦的穷鬼!”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 “鸡婆,你这厮瞧不起老夫,别怪老夫无情……”约尼·金冷笑着说,“我真的中了乐透大奖,你想不到吧?这辆车就是我用零头买的!本来觉得乡里乡亲,还打算到你店里消费一番,岂料你如此这般门缝看人,恁地可恶!且待老夫……” “萝莉控,我呸!”窗户忽然再次打开,一盆洗脚水临空泼下,浇了约尼一个透心凉。 “你在干什么?”神尾薰穿着拖鞋跑到大街上,愤怒地瞪着约尼。不一会儿,身后又跟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穿着睡衣的男孩女孩,一个个都神色迷茫。 “啊……哈,老婆!孩子们!”约尼抹了一把脸,转怒为喜,“老婆,你看,我买了个昂克雷!” “昂你个屎!把车还给你老板,以后不准借人家的车!你一个送报纸的我还指望你发大财?女儿也不着家,你也不着家,你怎么当养父的?”神尾薰转头对孩子们轻声说:“都回去睡觉!我们不是要吵架……” “阿薰,你别生气!这辆车,真的、真的、真的是我中了大奖买的啊!” “我也真的真的不想在大街上抽你,你现在马上去给我把塞琳娜找回来,然后你明天就给我踏踏实实地去找个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当初你说你心眼好,收养这么多孩子,我很感动也很幸福,以为你有什么好招能过上多好的生活呢!原来你只是动嘴皮子,吹得天花乱坠,到现在生活这么紧巴巴的,我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生,再多一个孩子你能养得起吗?”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0) 街道拐角处的当铺后面,打扮得很哥特的艾瑞克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还好你养母拖住了那个变态萝莉控,要不他肯定会往这边走……塞琳娜,你养父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他也就是二十七八岁吧,怎么这么迷恋小孩子?我记得他不止一次说过你的眼睛很美,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塞琳娜秀眉一抖:“你他妈说什么?我虽然讨厌他,但我不准你这么说他!我十二岁的时候在雪地里快要冻死了,是他把我救回家,养了五年。他只是有点不务正业,但本质上是个好人。” “好啦好啦,你说什么都对……”艾瑞克开始甜言蜜语,在她耳边轻轻地吸吮着,手却很不安分地捏着塞琳娜已经发育成熟的丰满胸脯。 “松开!”塞琳娜很厌烦地挣开他。艾瑞克很无奈地摊开手,扫兴地说:“好吧,你跟你的东方养父就学到了黄皮猴子的保守!”他默默地拉开车门,让塞琳娜上车。塞琳娜瞥见他的脖颈上有两块并排的圆形伤痕,不由得问:“这是什么伤?” “哈,没什么,我昨晚梦见和你zuo-ai,被你咬伤的……” 塞琳娜觉得尴尬,就转移话题说:“今晚又去哪里玩儿?去跳舞?飙车?” 艾瑞克把车开得飞快:“那些很没意思,都玩腻了。你还记得上次介绍你认识的帕特里克吗?没印象了?他家很有钱的,今晚在他的别墅举行十七岁派对,后面的私人游泳池也对大家开放,我还为你买了套泳装……” 塞琳娜沉默了一阵,蓦然说:“我们都大了,该干点实际的事情了,不能老是玩。” 艾瑞克不想和她吵架,只得应和着说:“但今晚上,我们要趁年轻尽情欢乐,抛开那些令人不快的琐事吧!” 不一会儿,车到了一个私人的地下停车场,停着英菲尼迪、讴歌、玛莎拉蒂等不少好车。这里阴森森的,寂寥无人,墙壁上画满了性和死亡为主题的涂鸦,浑浊的空气中有种莫名其妙的腐烂气息。 塞琳娜有些害怕:“怎么没人呢?而且没有光……”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摁在腰间,那里有把匕首,这让她在街坊邻居眼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女流氓。 艾瑞克嬉皮笑脸地捏着塞琳娜尖尖的下巴说:“没光不是更好?更显得我的女神光芒万丈?你那傻瓜养父说得没错,你的眼睛真的很美,像是红色的宝石一样……” “你的比喻真的很拙劣。”塞琳娜摸出烟叼在嘴里,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才镇定了一些。她愈发觉得艾瑞克和自己不太合适,这人一开始风流倜傥很能吸引人,但时间一长就暴露出他没有教养的一面,而且总想要和自己上床,远不如那位帕特里克——说真的,艾瑞克提到帕特里克的时候,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脸红,实际上她对帕特里克的印象很深,这个能弹一手好钢琴的男子,家境殷富却优雅含蓄,让从小在东方家庭长大的她特别着迷。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愿意来参加这个派对。 过一会儿,一个带着棒球帽的胖子走过来,古怪地看了塞琳娜一眼,似乎是在看她的胸和脖子,然后对艾瑞克说:“货色不错啊?” 塞琳娜厌恶地跟着这两个yin笑的家伙一步步走到停车场的一个斜坡,原来那里还有一扇门,里面隐约传来劲歌热舞的节奏声和一阵阵lang笑。原来这里居然能通到帕特里克的后院。在地道中走了一段时间,遇到了一条像井一样的垂直通道,仅有一架晃晃荡荡的生锈梯子在随风发出怪响。塞琳娜见男友和棒球帽胖子都驾轻就熟的样子,也就尽量收敛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一步步爬上去。刚到顶端就被戏谑的狂叫声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全身都喷慢了胡椒粉、番茄酱和鸡蛋搅拌的液体。只见十多个时髦的青年男女得意地喊道:“新人爬上来都得尝尝这个!” 这恶作剧太过分了,塞琳娜有些生气,但艾瑞克大声说:“这是规矩,没办法!你等着!我去找帕特里克!”他必须这样高喊,因为整个游泳池附近震耳欲聋,身材火辣的泳装女孩们在男孩们的尖叫和口哨生中做着各种下流的动作,不停地传来谁冷不防把谁推进水里的声音,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声、幸灾乐祸的嘲笑声和灰头土脸的怒骂声,都被强劲节奏的的士高舞曲所镇压。这样吵闹,却并不影响邻居,因为这里没有什么邻居,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家,守着一座矮山,暴躁的音乐却越发显得周围静谧得可怕。 塞琳娜迷失地望着四周,除了各类鲜艳和疯狂的颜色在不住地剧烈跳动之外,艾瑞克的身影已经找不见了,估计应该是去别墅那边了吧,自己喜欢帕特里克,艾瑞克不见得真一点儿感受不到,起码他应该觉得多才而且稳重的富公子是一切男孩的天敌,为什么心胸狭窄的他会不假思索地带自己参加派对呢?不管怎么说,面对帕特里克她可不能随随便便,她用力挤进杂货屋,那里的喧嚣也一点儿不亚于别墅。塞琳娜对着一面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觉得还算漂亮,这才回头打算跟到别墅那里去,心里还不断提醒自己,绝不能说脏话,帕特里克可不是艾瑞克! 谁料就在她刚回头的时候,猛地不知被哪个发了疯的舞男的肘重重撞了一下,顿时头晕目眩,一下子倒在地上,偏偏她脚下是几层阶梯,紧接着滚动了几下,正好塞进了大床的下面,想要支起身子爬起来,却头疼得厉害,随后意识就模糊了…… 她苏醒了,是被比刚才更激烈的叫声——惨叫声惊回了现实。她的头疼也被瞬间涌上来的无与伦比的恐惧所替代。等她的甚至略微清醒,就听到除了惨叫声,还有来回奔跑、扑倒甚至牙齿撕咬咀嚼肉的声响。地面到处喷洒着血花,甚至汇成了一条血流。她惊惧之极,不敢起身,但浑身却蓄满了求生的力量。 骤然间,一切声音都归于沉寂,的士高的声响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一个女孩暴突着双眼仰面倒地,接着是一个用屁股对着塞琳娜的家伙,他弓下腰,低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虽然没有正面看清楚,但塞琳娜的常识告诉自己,那家伙在吃着女孩的脸! 随后,最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她听到了两个最为熟悉的声音。 “这么早关掉音乐,你确定都死了吗?”这是她最为心仪的帕特里克! “我找不到她……她不可能这么快回去……”这居然是她的男友艾瑞克! “怎么回事……”塞琳娜的思想在颤抖,她尽可能地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骤然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惊恐万状地想要摸到并关闭的同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拖了出来。塞琳娜看清楚了,那是艾瑞克,她面对他还是有一定勇气的,可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艾瑞克的脸色呈现了病态之极的苍白色,嘴唇却变得猩红可怖,整个下半脸都被血污和肉屑涂满,就像刚才看到的涂鸦一样,深深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而帕特里克同样如此,只不过由于他太过俊美,甚至给她一种错觉,觉得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你……你们到底是谁……?”她挣扎着爬起来,却再度跌倒在地,因为她看到游泳池已经变成了深红色的海洋,十多具尸体在上面飘着,四周到处都是撕裂肉块的声音。 “别怪我,塞琳娜……”艾瑞克想要表现出不忍,但他似乎已经做不出善良的表情了。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帕特里克说,“我对你的印象很好,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像红色恒星一样,这多像我们的眼睛,你就该是我们的同类……你放心,我们不会吃你的,你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只要你愿意交换血液……我也知道你在注意我……”他诱惑性地说着,却把嘴巴向这边靠拢,塞琳娜自然没有上当,她自知活命无望,便摇头说:“我很希望能在你正常的时候听到你说这番话。”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1) 帕特里克森然张开嘴,显现出里面尖锐的利齿,暴吼着扑了上来。塞琳娜与他近在咫尺,绝无躲避的可能,一下子被他咬中脖子,惨叫一声,这时她想也没想,不但没有闭上眼睛等死,反而一脚蹬出去,帕特里克横飞出三四米,在空中打了个翻滚,一头重重撞进游泳池。倏然,他满脸是血地浮上来,狂怒地吼道:“解禁者!她是后天激发潜力的解禁者!” 塞琳娜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被咬的地方,竟然连皮也没有破。本来向这边合围的十多个吸血鬼都迟疑着不动了。艾瑞克骂道:“你们怕什么?刚觉醒的解禁者能有什么本事?一点儿经验也没有,我们有二十多个!” 塞琳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脖颈并未被咬破、刚才自己那一脚的力量和吸血鬼们的话中能感觉出,自己也不是一般的人类。但她没有学过任何格斗技能,怎么能对付这二十多个吃人血肉的男女狂人? 这时候,先前倒地的尸体中,有几具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他们经历过血与死的考验,也成了吸血鬼的一员。艾瑞克和众人都被捕食本能驱使着再度冲上来。塞琳娜以极快的速度摸出身上的匕首旋即一抛,当即插进一个冲得最近的女吸血鬼的眼球,强大的冲击力竟让那女吸血鬼当场停住脚步,倒在地上才死去。塞琳娜涌上来一丝信心,她转身又跑回杂货屋,拎起一把铁锹,一边向外跑,一边断断续续地回头扑打那些靠近了的吸血鬼。 骤然间,一个黑影从屋顶窜了下来,塞琳娜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眼前就出现了一张皱皱巴巴,如同人皮面具一般失去生命活力的死灰色,一双滚动着的血眼珠写满了野兽的暴虐气息。那东西和自己差不多高,准确地说是差不多长,它是直立起来面对自己的,耳朵尖尖如同两把竖着的刀锋,朝天的鼻孔将嘴巴向前推进得如同大猩猩,而嘴里却探出两只弯钩的犬牙…… 艾瑞克垂头丧气地说:“塞琳娜,别反抗了……!你明白了吧?我们也只是傀儡……让我吸血吧!我保证你会成为我们的同类……你要是被它咬一口,除非体质很好,像我们一样,它会愿意交换血液,不然很可能会被它接着吃掉!你回来吧,我还是爱你的,你既然也爱帕特里克,我们三个可以成为共同爱人!帕特里克也是我的爱人……” 这话的恶心程度已经超过了塞琳娜能容忍的极限,但她毕竟更害怕眼前这个吸血怪兽,这东西如此接近自己,自己能对力量的对比做出相对准确的评估,是彻底绝望的时候了…… “塞琳娜!” 塞琳娜震惊了,泪水和鼻涕顿时混在一起,但她不顾形象,竭尽全力向这个平时很让人讨厌的养父喊叫,可她骤然又想到,他们发现养父的话,也会吃掉养父! 再转过头的时候,却看不到那怪物了,取而代之的是了约尼的脸。约尼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关切地问:“没事儿吧?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没事儿吧?” 塞琳娜有些恶寒,为什么又说眼睛?约尼似乎发现了她的不满,忙不迭地解释说:“别生气,我关心你的眼睛,自然也关心你了。快跟我回去吧,妈妈和弟弟妹妹们都很着急……”随后他贴近塞琳娜的耳朵,问:“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塞琳娜陡然发现那怪物已经躺在地上,胸口破了一个可怕的大洞,血流成河。她又瞥了一眼艾瑞克和帕特里克,一时间心酸不已,淡淡地说:“没……没有。” “那你闭上眼睛。”约尼的语气虽然温和,但不容置辩,“听话,闭上,别玷污了这双眼睛。” 她闭上了眼睛,因为她隐约能猜得到如果睁着眼能够看到什么,这时,比适才恐怖和血腥几万倍的真正杀戮开始了,她的眼睛无法看见,但耳朵能听得见,这里瞬间变成了地狱的屠宰场! 而且仅仅在一瞬间。 “你知道吗?我买了个昂克雷。”她感到自己被抱上一辆车。 “爸爸……这是噩梦吗?”塞琳娜的双眼噙满泪花,“我多希望这是场噩梦,我无法抵抗的时候就闭上眼睡过去,然后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 约尼发动车,一边打着方向盘,望着后视镜,看着因极度疲倦而渐渐睡去的养女,一边缓缓地说:“收养你,和收养其他孩子一样,只不过是我应该做的。但正是因为你长着一双和她相似的眼睛,我才会格外看重你。你现在已经觉醒了,塞琳娜。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因为我是你的养父,而成为解禁者中举足轻重的人。我无意介入任何正在发生的历史,也改变不了。我还是要去找她,因为我不相信她真的死了。你要照顾好你的妈妈和弟弟妹妹们,度过这场浩劫。……我必须找到她,不管是生是死,这是我现在还活着的唯一意义。”他沉默了一阵,低声自语:“再有一次,我就能确定具体位置……”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宁永夜怔了怔,迟疑了少许,问:“你是全统线的长老?”他忽然很确定地回答自己:“时行宙。我虽然没见过你,但我猜得到。厉颂凰呢?” 时行宙暗自琢磨着:“这小子知道我的身份,还是有恃无恐,难道他宁家有独特的秘诀,没有全部贡献给全统?看他现在的样貌应该是真实的年龄,还能厉害到哪里去?他问厉颂凰在哪儿,表情不似作伪,也许厉颂凰的死与他无关。”他随即淡然一笑说:“宁家后人,你现在已经不是全统线的宗主,‘神的动作’是全统集体的宝贵财富,不是你一家的私物,我在这里,你就不能拿走了。你现在离开,我看在宁祖师爷的份上,不会对你动手。可一会儿安会长来了,那就不一定了。你觉得怎么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宁永夜并不接受他的施舍:“我叫宁永夜。我妈妈呢?” 时行宙不疾不徐地说:“你是安会长的心腹大患,按理说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让你活下去。可你的身份特殊,我不忍心杀你。你该知道怎么办,要想又救你自己,又救你母亲,那就断掉筋脉,把功力都散了去,做个普通人,那全统线会挪出一部分经费,养着你和你的母亲送终,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和你母亲一起离开。” 宁永夜显然有些痛苦,难以抉择,最终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不会求你的。她不是我的亲妈妈,只是在我快要死的时候救过我的命……而我是个孤儿,就要和她相依为命。我不是贪图‘神的动作’,哪怕毁掉它,也比被安洪禹得到要强得多,安洪禹是东方的恶魔,能力越大,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灾难越深……相比之下,我宁肯不要我的养母,也绝不会让安洪禹得逞!我知道我远不是你的对手,但我拼了性命,也要阻止你。” 时行宙倒没想到他会用这样冷酷的逻辑考虑问题,看来几百年躲躲藏藏的生存,让宁家的基因里充满了权衡利弊的理性,于是嘲讽地说:“看来养母就是养母,总不如亲生母亲……” 宁永夜居然针锋相对地回答道:“我如果还能再遇到亲生母亲,我会亲手结束她的生命。”这话让在场的解禁者甚至靠得比较近的普通人都悚然动容。时行宙看他飞扬勇决,不像是撒谎的人,但对于他和他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并不感兴趣。 这时,分不清状况的主持人朝这边喊道:“保安,保安!快把这位先生请出去,谁允许他就这么进来了?” 宁永夜将外套一抖,甩到主持人的脸上,主持人被骤然而来的冲击贯了出去,撞翻了好几个人。宁永夜趁着这个当儿,一脚蹬在廊柱的侧壁,顿时花岗岩碎屑乱飞,他借这千钧力道,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射向台顶,打算抢到钻石项链。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2) 时行宙没想到他这么明快地出手,随即也一跃而上。他的轻功海内无对,这一下后发先至,竟然抢在宁永夜之前。宁永夜虽然久闻时行宙身法轻盈,可这样的高速也让他始料未及。他右手从腰间向外猛地一扬,一道青电就呼啸而出。时行宙本打算游刃有余地闪避,因为现场众目睽睽,对付小辈若是慌乱会大失颜面,但他久经沙场,虽然尚未看清,可这一击力道之大,去势之急,竟有种虎啸龙吟,山岳崩坍的威猛,忙不迭只得向后闪电般飘逸。在场的钢谷成员中,也有日本解禁者,他们观看两人对垒数招,心里无不惊赞,只是宁永夜速度虽然也快,但都是四处踩踏借力,而时行宙则身形如同魑魅,好像蜻蜓点水,一触即闪,几乎没有造成响动,这修为的高下,可说一辨了然。 解禁者之间的兵器较量,除了要避开实体兵刃锋芒,还要避开兵器蕴藏的内力和兵刃放射出的煞气,否则也容易受伤,只要一步走错,战斗便迅速结束。时行宙闪开的同时,只是一个转身,就已经拔剑在手,挟带着风雷之气,向宁永夜的喉间递去,这是用上五成力的杀招,所过之处无不披靡。这股力道向后变为扇形,直接吹飞了最近处的七八个人,场内一片混乱,养尊处优的中外富豪们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尖叫声不绝于耳,除了四处狂奔或者躲到桌椅下瑟瑟发抖,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宁永夜全力一挡,手中的青芒把持不住,脱手到两三米之外,插入地面,如同切割豆腐,而时行宙的剑却断成了碎片!时行宙勃然作色,两人兵刃相交,实际上是内力的比拼,宁永夜怎是他的对手?所以长剑脱手,是意料之内。但自己的剑却被震断,可见对方的剑本身是难得的神器,大大弥补了内力上的不足。用剑的人也爱剑,时行宙凝神一瞧,不由得再度惊骇:“沉碧!原来在你手里!”那把剑通体碧绿,周身笼罩着着青幽幽的光芒。 萨博本来在安抚吓得不轻的乔伊·文森,陡然听到“沉碧”,也是惊异不已,董事长查尔·文瑞森曾经在最高秘密会议上提到过“锡林镇事件”,当时安洪禹手里有一把威力巨大的冷兵器“惊绝”,安洪禹曾自夸说,除非“沉碧”现世,否则没有谁能挡得住“惊绝”的一击。传说中的“沉碧”是由宁娶风用接近百分之二十的造物主飞船稀有金属混合地球玄铁制造的,炼成之后,自然比顺便用余下的钢水炼成的“惊绝”更锋利坚固得多,据说能够与主人配合默契,滴血认主,永远不侍奉第二名剑客,这些诡异的传闻,今天就能亲眼验证是否属实了。 时行宙也只是刹那间呆滞,旋即再度腾跃,如苍鹰搏兔,抢上来要夺“沉碧”。“沉碧”只要落地,必然插入地面极深,因为任何物体于它而言都极其薄脆,时行宙凝力在右臂,满拟立时奏功,宁永夜却蓦地伸出手,那“沉碧”竟然像长了眼睛的猎犬,手柄立即转过方向,对准了宁永夜的手,同时仿佛被空气中看不见的丝线卷起,直接回到宁永夜的手中,这一切都只是在一瞬间发生,旁人即便有胆量看,也是一头雾水。可时行宙却看得真真切切:“没想到这剑这么有灵性,看来所谓仙剑,也不是无妄的传闻!原来他信心满满,全仗兵刃之利……!” 宁永夜剑一到手,顿时洋洋洒洒,将家传的剑术圆转如意地挥洒开来,仿佛狂澜决溃,烈焰焚林,他知道时行宙没备有第二把剑,而且自尊也不允许他在拿下自己之前再使用剑,时行宙除了剑和轻功,还擅长漫天花雨撒暗器,是以近距离绝不能给他发射暗器的机会,便舞得越发收放自如,宏大逸然,形成一个完整的剑气球壁,并缓缓向外推移。一时间时行宙竟然接近不了,只得在外圈来回游斗,婆娑飞凤,宛转蟠龙,层层气lang都被时行宙轻松化去,向外拨开,场内的花瓶与其它古董都被震得碎片乱飞,墙壁也插满了各类碎片留下的斑斑疤痕。 然而宁永夜这种战法特别消耗体力,时行宙是武学大宗师,焉有不知?他只等宁永夜招式渐渐迟缓,力气耗尽之际,撒出大量暗器,在这样近的距离,宁永夜绝没有逃得开的道理。谁料就在他这样想着的同时,宁永夜的招式旋即迟钝下来,他虽然大喜,却觉得煞是突兀,但随即双手叠满暗器,就要蓄势待发。 可宁永夜居然将剑气球霎时化为无踪,拼着被时行宙暗器击中要害的危险,聚集内力于剑尖之上,冲着台顶上的钻石项链雷霆一击! 时行宙大惊,连忙撤回攻击,他的修为能使得内力收放自如,不至于因为突然收功而受伤。他这才明白宁永夜的真实意图,若是换作别人,也难以想明白,自己要得到“神的动作”,宁永夜则志在不让自己得到,必要时可以毁掉它。这样一来,自己要保护钻石项链,一心二用,而宁永夜则时不时向钻石项链做或虚或实的刺击,让自己难以安心,加之宁永夜所持有的武器能对解禁者造成严重伤害,故而一时战平。 刘言看到了全过程,对于宁永夜在正统武学上的造诣和应变机智,都深感佩服。他也想过,如果自己上前和他联手,再有钢谷的解禁者助阵的话,和时行宙就有得一拼。但钢谷究竟是什么态度呢……? 不知火神奇靠近萨博,用常人听不到的声响悄声问:“萨博女士,我们现在上?”时行宙和宁永夜正在激烈交锋,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萨博同样低声回答:“先不急……钻石项链夹在他俩中间,毁坏了就前功尽弃了。安洪禹也还没出场,先别暴露了……” 时行宙见足足十五分钟,居然连个小辈都拾掇不下,修养再好也不禁焦躁起来,这个时候他仍旧不愿使剑——即便没有备用的剑,他也能用木棍桌腿替代,只是他极为看重地位,再用剑就是胜了也索然无味。而宁永夜剑术精湛,又是名器,自己又要保护钻石项链,这一下就扯了个平。但再等下去,耗尽了力气,就算胜了他,也会被钢谷趁虚而入,在安会长到来之前,一定要解决掉他! 他向上高跃,随后如同一只大蝙蝠,黑衣一展,洒下数百枚暗器,叮叮当当爆射向宁永夜。宁永夜需要舞剑到一定时候才能形成完整的剑气球保护自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很难抵御得住。 宁永夜只得将“沉碧”舞成一团眼花缭乱的青影,在身边如同烟花般簇簇狂放,冲上来的暗器纷纷坠地,但近在咫尺,破绽太多难以修整,仍有数十枚暗器没有被打掉,疾风般刺透剑气的防护,就要射到宁永夜的要害。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暗黄色的颀长蛇影卷过,一下将宁永夜拖了出去,暗器的破空声大作,直穿过厅堂厚厚的水泥墙壁射向外面,嗤嗤声久久不绝于耳,令人骇然心惊。 时行宙大怒,没料到除了钢谷之外还有修气一脉的解禁者敢向他动手,而且自己完全没有察觉此人的“生气”!随即还是那道暗黄蛇影,优雅地曲张,向这边逐lang般自然而汹涌地递进。时行宙无奈,连向后几个翻身,兔起凫举,这才险避。他从方才的一击就能瞧出对手的鞭法路数依旧暗合全统正宗,而且内力深厚尚在宁永夜之上,更令人惊异的是这鞭子是暗族生物雷电鳐的须,可见这家伙有可能去过苦难岛!他骤然抬头,不禁内心剧震,脱口而出:“霍……霍师叔!你还活着?”本来面对两个身份地位极高又手持名器的敌人,自己也使用武器并不丢份,但眼前这靓丽的少女形象,正是自己几百年前暗恋过的霍紫悠师叔! “霍紫悠竟然不听安排!愚忠的东方解禁者!寄人篱下的人还敢自作主张!”萨博恼怒地转而对不知火神奇命令道:“一齐攻击时行宙!”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3) 霍紫悠同样依靠钢谷的先进仪器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时行宙自然察觉不到,可眼见宁永夜即将殒命,她自诩全统正宗,绝不忍见死不救,拼着钢谷的盟友不高兴,也要保住宁家的血脉。她冷笑着说:“你还认识我啊?张师兄池师姐当初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帮着安洪禹为虎作伥,害死了张师兄夫妇,地位果然不同了!这一百年的名声真是很响亮啊!” 时行宙只是愣了一下,随即阴冷地回答:“张师伯谷师伯贤伉俪对我的提携之恩,永不敢忘,铭念五内。就是霍师叔当初对我,也是很好很好的!”他生性冷峻,擅长暗袭,同时也拙于言辞,这番话已经算是真情流露了。喜欢霍紫悠实属颠倒伦常,大逆不道,故而这段感情隐藏得极深,包括霍紫悠本人也浑然未觉。而霍紫悠毕生倾慕张人隼一人,张人隼娶了池映菡,霍紫悠便倔强地终生不嫁(和沈沧蓝恋爱是为了火种,但也多少被他的诚意打动),所以张人隼对时行宙再好,时行宙也心有妒恨,不愿领情。 霍紫悠没想到他能这么说,便把口气缓和:“时行宙,你现在的胡子一大把,可在我看来,你始终是刚上山的那个沉默寡言的黑瘦小孩子。你现在立即倒戈,不再助纣为虐,那我还是可以接纳你的……” “倒戈?向谁?”时行宙淡淡地反问,“倒戈向你身后和我们对立数百年的死敌钢谷吗?”他手上不停,霍紫悠也只得加紧攻击,黄鞭灵动迅猛,几乎抽不出时间来思考。宁永夜虽然没见过霍紫悠,但对全统线的宗谱很了解,便感激地对她点点头。两人都属于解禁者中的强者,加上双双手持神兵利器,合璧渐入酣境,居然滴水不漏,令时行宙的绝对优势丧失,加上时行宙有意对霍紫悠留手,只能完全对平,谁也不能取得半点上风。 骤然间,时行宙身侧的地面猛地炸开,诡秘地跃出四名忍者,他们手里的刀也是钢谷用秘制手法千锤百炼的好刀,旋即向时行宙刺过去,接着四处地面、墙头等各个隐秘地方都跃出大批的忍者,向这边络绎不绝地增援。时行宙同时对抗这么多人,实在难有闲暇对霍紫悠手下留情,便招式一变,将平生绝技尽情施展,振迅仿隼飞鹰举,差驰似雁起鸿腾。那些忍者身法虽快,却远比不上时行宙神鬼难测的身形,最近处的一名忍者惨叫一声,脖颈已经被折断,时行宙接过他的刀,乒乒乓乓只来回划出两道疾风,便以超强的力道将最少八名忍者全力向他释放的数百枚暗器全部打落或者打回,他是暗器的鼻祖,打落对方暗器的同时风衣一洒,已经抛射出自己的暗器,若说忍者的暗器如同漫天雨滴,时行宙的暗器则像红日陡然冲破海面的云层,放射出万道金芒,令人避无可避。霎时十几名忍者便猝然到底——时行宙平日不屑于使用喂毒的暗器,可一人对众人,情急之下也不能光顾着荣誉了,完成任务要紧。时行宙的东洋刀向后一扫,将接住的东洋暗器烟花般爆向宁、霍二人,宁、霍大惊,周身真气充盈欲裂,一剑一鞭交错辉映,各自划出半圈,形成了一个更加致密的气球壁垒,缓缓向外推移,厚积薄发,这才抵御得住。两人相顾,都是面无人色,时行宙一人独战近二十名解禁者,内力雄浑之极,身法撕云扯雾,剑术撑霆裂月,快得无可名状,钢谷的日本忍者虽然是比较低级的解禁者,但终究强过常人数倍,却在转瞬间被连杀了十多个,时行宙第一杀手的称号,名下无虚。 实际上,时行宙也折损了相当的力气,刘言看得真真切切,他的作战经验——准确地说是偷袭经验,甚至胜过了宁永夜和霍紫悠,他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在满是猛兽的山野中生存,能敏锐地感受到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暴露出的致命空缺,他的嗅觉告诉自己:再过几分钟,时行宙就得走下坡路,自出其不意己全力一击,多半能成功。 宁永夜也能察觉出对方凌厉无俦的攻击居然见缓,特别振奋,便全力施为,剑势压了回来,加上本来这“沉碧”就是有神的血统的武器,时行宙稍慢下来,竟也难以完全避过,仅仅相隔一寸之际,便被剑风所乘,轻轻带出一道细微的伤口。时行宙大惊,他能感觉出这伤口不一般,解禁者要是被割伤,几分钟内就会愈合,但“沉碧”内有神的金属,造成的伤害只怕是永久性的。一时慌乱,竟然又踏错两步,再度被鞭尾扫中膝盖。时行宙怒气勃发,却始终不愿伤害霍紫悠,这一怒气便化为实体,转向宁永夜扑面打去。由于刹那间思考选择下手对象,这一虚劈被宁永夜闪过大半,劈空掌的余势喀啦啦把大厅的吊灯直接推到了二楼的一间屋子内。宁永夜的左肩骨被打裂。宁永夜只觉得喉头涌出一股热lang,嘴里一甜,吐出口血来,神情激涌,眼前有些模糊,但他性格倔强得很,手上催劲,牢牢将时行宙罩在绿光之下。 霍紫悠虽然不忍心致死时行宙,但她与钢谷相交已久,利益至上、讲求效率的观点渐渐占了上风,手下也毫不容情,两人竟然颠倒局势,将时行宙压得透不过起来。三人就围着钻石项链你来我往,钢谷的人想插手取得钻石项链,也靠近不了。 萨博对不知火神奇命令道:“把咱们所有的东洋解禁者全用上!抢到那串项链!” 骤然间情况发生了变化,每个将要跳出来的忍者都与另一人厮打在一起。萨博和不知火神奇见了不由骇然,原来全统线中有人能打通地道,已经来到厅堂。顿时源源不断地跃出来,人数竟然接近百名,而且还在增加。忍者数量只有四五十个,不到二十秒,便被杀掉了大半。尤其为首的安洪禹干儿子安彻,他炼就了一双毒砂掌,在人群中穿来插去,对手被他抓了一下,便面孔灰白,嘴唇绛紫,虽然不会立即死掉,但动作也见迟缓,终究会死在乱刀之下。 单觉金和乔伊·文森都躲在桌子底下,望着萨博。萨博怜悯而高傲地回头瞧了一眼,眼神中并无慌乱,事情反正已经公开并白热化,她也不在乎文森是否能听得见了,对不知火神奇喊道:“用我们的武器!” 不知火犹疑地问:“这是用来对付安洪禹的……!” 萨博凶狠地揪住他的脖子:“这是第一次违抗上级命令!你还要你的命和年终奖金吗?我再次命令你用我们的武器,你现在的回答决定了你是不是还属于钢谷……!” 不知火沉重地点头:“好吧……”他摁了一下自己的表,随后餐厅里余下的五六名白人钢谷解禁者便集合起来,共同举起表来瞄准全统线的解禁者。 时行宙见多识广,大吼道:“都小心!手表能放出冰弹,把人冻成冰块!”他现在心力憔悴,实在难以过多解释,但这样一来,己方众人一凛,已经知道钢谷的武器,也就不足为惧了。 随即安彻便猛然跃起,身先士卒地挥舞双掌向萨博拍过去。不知火神奇手腕一抖,一道白光骤然射出,安彻猛然猱身闪过,一个转身漂亮地靠到不知火神奇身侧,随后采取贴身短打的战法,让他无法在近距离发挥手表的威力,毒掌呼啦一声朝不知火神奇的天灵盖扣下来。他当然知道不知火神奇虽属于钢谷,却在解禁者的分类上属于与自己别无二致的修气一脉,武艺应该不低,这一掌也并非一定要击垮他,而是暗藏杀着,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但蓦然间奇变迭生,安彻居然短促地发出一声“啊”,全身便迅速发白,铺满一层厚厚的雪,一头扎在地上,来回翻滚,瑟瑟发抖。原来一个月前,钢谷的首席科学家,即现任机电部部长麦卡西米列安·雅格布亲自对钢谷暗杀部门常用暗杀武器“冰人4”使用报告汇总进行整理,鉴于修为较高的解禁者能够避开冰弹,便建议对冰弹枪进行改造,除了加强杀伤力外,还要有出奇制胜的效果。于是新制造出的加强版“冰人4z”通过出其不意的跟踪装置来侧面弥补了武器本身的不足。枪支在锁定目标后发射,能在一分钟内小范围来回跟踪敌人,直到击中。安彻没想到那东西在避开后还能转过来追击自己,这一下便着了道儿。如果换成普通人类,早就被冻成冰坨,须臾之间裂成碎块。而作为解禁者,一旦被击中也会全身降温,周身被冰雪包裹,这一下自然放慢了速度,无异于引颈就戮,钢谷成员随后便会用特制的超合金刺刀穿透他的要害。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4) 不知火神奇这就上去,要补上一刀。时行宙知道安彻是安洪禹最宠爱的干儿子,虽然平时对自己尊敬不够,但断然不能让他死,就像当年不要自己女儿的性命也要救安洪禹一样,如今还是要一切为了自己的领袖。他便冒险高速弹出,暂且撇开宁永夜和霍紫悠,又一把暗器遮天蔽日地撒过来。谁料钢谷的白人成员都似乎统一联系过某种战阵,同时将手腕以不同角度聚合,随之手表的白芒汇在一起,威力大增,那些暗器浸yin着时行宙数百年的内力和准头,实在非同小可,可被这股白光一聚,便失去了力道,一个个变成了冰块砸落地面。 时行宙来不及吃惊,他正要趁着这时机救下安彻。宁永夜趁机一剑刺出,时行宙来不及再借力向前,只能蹬出一脚,再度弹起。可这一脚虽未触及削铁如泥吹毛短发的“沉碧”剑身,却也被青光笼罩的剑气带了一下,寻常人中了“沉碧”剑气必被残酷肢解无疑,时行宙纵使厉害,也顿时脚骨立折,支持不住,扑倒在安彻身旁。萨博使了个眼神,五六柄锋利的超合金全部扎入时行宙的身体。 时行宙惨呼一声,转而回头望向霍紫悠,眼神中充溢着悲哀和柔情。霍紫悠活了几百年,虽然莫名其妙地被他这种眼神震惊了一下,可旋即清楚了他的意思,不由得脸上一红,长叹一声,垂下了头。 时行宙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击败,他绝不能被钢谷活捉,否则意志再坚强也难以承受他们高科技带来的痛苦,心意已决,就要引爆自己。每个解禁者都能够依靠燃烧生命而引发规模不小的爆炸,钢谷成员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再度娴熟地组合手腕的手表,对成了一个完美的角度,聚合了一道强光击中时行宙。时行宙自知还没聚气就被强行凝固在身体里,一阵沮丧,但内热外冷,他在被冻成冰块后迅速从里面炸开,爆炸范围小了很多,但也随即炸死了不少钢谷的忍者。 萨博旋即一招手,钢谷的“手表特工队”便依样对准了余下的上百名在与忍者搏斗后活下来的全统线成员。安彻见时行宙这样强大的传说中的人物都被这样残酷地杀死,自己中弹后又使不出半分力气,吓得一头拱在地上,叩头如捣蒜,鼻涕长长地甩出,连声告饶:“别……别杀我!别杀我!我愿意效忠钢谷!” 其他的全统线会员一看,顿时斗志尽丧,齐刷刷跪下来,此起彼伏地磕头抬头,像是训练好了一样大喊:“效忠钢谷,钢谷万岁!”这些都是他们长年受到安洪禹个人积威的压迫所致,内心已经脆弱之极,如果生命受到威胁,就毫不犹豫地把原本对安洪禹的颂词改个名字,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大声喊出来。 不知火神奇冷笑着一脚踩在安彻的肩膀上,阴森森地问:“时行宙为你而死,你就这点出息?你不是安洪禹的干儿子么?” “不!我那是被逼的!我没办法!安洪禹逼我们大家都认他当干爹,给他搜罗女人……” “你放屁!”霍紫悠觉得这是家丑,根本不该公开,此刻她虽然是胜利一方,却觉得最丢人,仿佛全统线成员的集体下跪求饶严重侮辱了曾经是全统高层元老的她,“安洪禹根本……就是个太监,他哪有……能力?” “禀告师叔祖奶奶,是这么回事……安老太监确实没净身,他只是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但是有……有那个的能力啊,他经常装作太监混进清宫,秽乱宫廷,然后再下毒害死好几个皇帝……就这样还不满足,还要全世界四处找女人泄欲,我们要当他的干儿子,也是日日心惊胆战,经常给他搜罗些美女……” 萨博生性,也不在乎这些,只点点头说:“很好,投降钢谷,是大势所趋。你们很快就知道,你们的判断力是难得的正确!钢谷很快就会统一全世界!”她已经看得到不知火神奇的不解眼神,便示意他只管听命令便是。她考虑过,如果非要赶尽杀绝,不放过他们,激发他们拼死求生的潜力,自己这八九个人对抗接近两百名修气解禁者,就算弹药充足也难保能活下来,倒不如给他们希望,宽大处理,等回到总部后,想怎么处理他们都行,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稳定人心。 她便一步步走上去,一把拎起钻石项链,暗自赞叹:“不愧是钢谷的工艺,就算是古代工艺,也有这么好的质量,在‘沉碧’那样的利器剑气中还能丝毫不损。” 宁永夜突然踏上一步:“把‘神的动作’给我!” 萨博愣了愣,讪笑道:“怎么?你真够可爱的,还搞不清局面?这东西是属于钢谷的!宁永夜,你现在跟我回去,我会给你安排不小的官职。你的修为在年轻的解禁者里算是一流,而且还有正统宗师血脉,如果愿意归降,并向我们高层提供所有宁娶风的武学著作,那我会考虑推荐你,作为霍紫悠小姐的副手,即生化部副部长。这个职位可是生化部内几百个解禁者打破头想要得到的啊!” 宁永夜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得到项链了,便对霍紫悠投去一个怨恨的眼神。霍紫悠本来是因为反抗安洪禹而投靠钢谷的,现在眼见自己的镇脉之宝被钢谷拿走,自己却只是个走狗,实在有点对不起宁祖师,想到这里心中有愧,她不太敢迎上宁永夜的眼神。 宁永夜忍不住问:“你要跟他们走?就为了富贵?” 霍紫悠辩解道:“我要是为了富贵,当初就不会离开全统!永夜,我是你的长辈,多说几句,如果你不认同,那也是世界观不同使然,不能分什么对错,因为我们都是在为了全人类奉献自己的体力和智力。你要知道,钢谷才是未来地球的希望,只有钢谷能统一全部神人类甚至整个人类种族,而且将人类的电子信息科技推向巅峰。我们的平行世界里可不光有安洪禹这样的野心家,还有黑暗中堕落天使领导的暗族,宇宙间各个庞大的神仆帝国!甚至造物主本身这个所有生命的主宰和敌人,他们万一再度出现,奴役我们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个体,都具有举手投足之间毁灭星球的能力!人类太弱小了,不过是神给自己造的微型玩偶。我们怎样才能顺利延续人类的血脉呢?‘神的动作’不光是全统的宝贵财富,更应该让全人类共享!” “是让电眼瞎子共享吧?” “我承认,查尔·文瑞森的野心绝不比安洪禹小,说这话我也不怕钢谷的人听见。但就算这样,只要全人类能进步,能保存住人类这个种族和它的历史、科技和文明,那谁当领袖,不也都一样么?总要有个强势的人来领导所有人的!我们的希望不能虚无缥缈,而必须寄托在某个实体上!醒醒吧永夜!世界即将大一统,你认为谁统一全球会比钢谷统一强?是现在的四门中的任何一个?还是暗族?解禁者不完全等同于神人类,当年造物主制造的第一批人类,都是神人类,各个都没有‘上帝的禁区’,是大脑百分之百开发的高等生物,直到造物主对我们的祖先起了疑,发动全球范围的大洪水沉掉了神人类的大陆,残存人类的大脑才被锁住,只能用上百分之二十;即便是我们现在的解禁者,大脑也不过使用了百分之四五十到六七十而已,距离真正的神人类还差得远!而这串钻石项链将会由钢谷最先进的科技贡献给所有解禁者,我们将会在文瑞森先生的带领下,恢复神人类时代的全盛,到那时,谁也不敢觊觎我们的种族和我们的母星了!” 萨博居然带头鼓起掌来,大家都有些尴尬,掌声稀稀拉拉,反倒是安彻等数百号全统线的人忙不迭地拍马屁,掌声震天响,纷纷声称“被感动了”。萨博本人心里也在想:“看不出,你倒很会说话,这真是精彩的演讲……让你当部长,除去政治因素,单说个人条件也是可以胜任的。”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5) “道不同相为谋。”宁永夜头也不回地收起“沉碧”,一拐一拐地向门口走去,“霍紫悠,我不会承认你的,我虽然代表不了全统,但你也代表不了,别再让我看见你了……还有钢谷,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取得‘神的动作’!” 不知火神奇望向萨博,意思是“就这样让他走了?”萨博也在左右权衡:“到底要不要留住他?他是个隐患,除了五门的领袖和霍紫悠这些亲眼见证五咒合金墙建起来的人外,他恐怕是少有的知道怎样打开钻石项链的人……现在是绝对优势,到底要不要……?那些全统线的旧部会趁此争先恐后地为钢谷立功,还是在心里认同宁永夜的皇家血统?如果我们对付他,霍紫悠还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刘言依旧屏息凝听,他旁观者清,知道危险远远没有结束。 霍紫悠有些紧张地对萨博说:“我们也快走吧,已经拖得太久了,在安洪禹和警察来之前……” 陡然间,大门“轰隆”一声巨响,被撞成了碎片,滚滚的烟尘中显出一辆巨型载货卡车的身形,大卡车通体火红,正剧烈地燃烧着,以高速冲进大厅。钢谷成员立即将表对准大卡车,萨博和不知火神奇也加入其中,连续放射数道聚合白光,才将卡车的火扑灭。 卡车车身罩上了一层雪花,然后渐渐变硬,成为薄冰,紧接着越冻越硬,然后成为一个巨大的冰砖。 萨博嗔怪地对手下说:“行了!不知道哪里发生交通事故了……一辆着火了的车,别lang费冰弹!” 卡车的轮胎下面,冰继续像瘟疫一样蔓延,随后冻住了廊柱,这时大家才面色陡变,他们看到了那些富翁和其他普通人,都像庞贝古城的石灰雕像一样,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冰雕,随后各个器官慢慢脱落剥离,变成了一滩冰的碎屑。即便是解禁者们,也都瑟瑟发冷。 “我说了别lang费冰弹……”萨博自己也觉得自己这说法毫无道理了,这远远不是冰弹能造成的景象。 宁永夜顿住了脚步,他和霍紫悠面面相觑,发现整个大厅上千平方米,已经变成了冰雪的宫殿。 门外风雪交加,可这是夏天最热的月份! 风雪中,一个古怪的身影渐渐清晰,披风下,展现出一袭黄澄澄的龙袍。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总是保留他所喜欢的年代的打扮,永远不怕与时代不符,这既是对自己力量的绝对自信,又是对皇权的无限迷恋。 萨博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舌头开始打结,好像也被冰雪冻结了:“安……安……安洪禹……!”她没想到安洪禹来得这么快。 安洪禹已经一步踏进门内,整个大堂内的温度似乎又骤然下降了好多,人人都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可怖杀气,这是他们漫长的解禁者生涯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安洪禹终于抬起了顶着巨大皇冠的脑袋,但没有人敢去看他的脸,哪怕偷偷地窥视,唯有刘言躲在走廊大门后,受到的压力胁迫能相对轻一些,他看清楚了,那老妖怪猴腮鹤脑,稀拉拉的几根毛发,嘴角和眼角的余纹如用刀深深雕刻的树木,满脸的皱纹像干涸已久早已裂缝的旱田,那一双邪目如同波斯猫的眼睛,一只散放着冰寒入髓的暗蓝灵茫,一只燃烧着地狱里才有的烈焰。死灰色的面色毫无生气,没有半点男性特征的嘴唇却涂抹着鲜艳喜庆的大红色,看起来既恐怖又恶心,像是一具刚从古墓里爬出的千年老僵尸。 刘言自嘲地暗想:“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凭四五个人的力量就干掉他,这真是痴人说梦……”他不怕死,却对这人有着说不出的巨大恐惧,冷汗沁肌。 安洪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睥睨到了霍紫悠,焦黄色的眉毛居然很不自然地抬高了一下。在这群人里,除了自己的干儿子们,他也只认识霍紫悠。按说霍紫悠是他的师叔,而且占着正理儿,可刚才还那么义愤填膺,现在却也不敢与之对视。 安彻忽然醒悟过来,连忙连滚带爬跑过去叩头:“爹!干爹!他们把时师伯害死了,您要为我们做主啊!”余下的安家儿子也开始大声附和,而且都向这边跑过来。萨博吃了一惊,忖度道:“怎么一看到安洪禹,他们就言而无信地又跑回去了?难道他们认为安洪禹能对抗我们聚集起来的追踪型冰弹?” 安洪禹慢慢低下头,石雕一般木然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安彻。安彻蓦地毛骨悚然,结结巴巴地说:“干……干爹?您……您老人家是不是误会了?我……我刚才那是缓兵之计……”他的话忽然停顿了,全场的呼吸也跟着屏住。 安彻猝然倒地,身体翻了个个儿,眼睛反白,显然已经断了气,却看不出究竟怎么死掉的。众人都是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退。 余下的全统线部众居然纷纷咬舌自尽,顿时尸横遍地,仅仅须臾之际,大厅内就躺到了接近二百具嘴角溅血的尸体。唯有霍紫悠明白,安洪禹想要喂给安彻和其他叛徒特制的药丸,让他们生不如死,极为悲惨地度过漫长的一生。安彻和其他人都深知求死不得的滋味,为了避免残酷的命运,全都选择自杀以避惩罚。可即便如此,她依旧震惊莫名,而钢谷成员和宁永夜等人都第一次得见这样诡谲的场景,只觉得阴寒彻骨。 安洪禹不疾不徐地一步步踏着尸体,从容不迫地走过去,大是自在写意,泰山崩于前而不瞬,足以见内功深湛,已如化境。这时,他才慢吞吞地张开嘴,说:“把‘神的动作’……交出来。”这一句话被他阴冷尖利的嗓音说得妖里妖气,更令众人不寒而栗。 萨博毕竟是钢谷的中层干部,虽然心悸,可仍然勉强笑道:“安洪禹……你还没认清形式吗?现在全球的股市都被钢谷操控了,你们其余四门加起来也绝不可能翻盘……你要是有心投诚,我们董事长说了,和你相识几百年,也算有些交情,应该会给你一个不低的好职位……你考虑一下……?”她纯粹在拖延时间,因为这种新式的“冰人4z”冰弹枪在非常时刻可以不必取水补充弹药,而可以汲取空气中和冰块中的水分子,只不过这样做很花时间,刚才被安洪禹推来的燃烧大卡车耗掉了百分之七十多的弹药,急需立即补充。 安洪禹猛地盯住了她。萨博大惊失色,她从没见过这种眼神,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反抗本座,好!很好!嘿嘿、嘿嘿嘿嘿……啊哈哈哈哈哈……!”他有些神经质地双手张开,仰天长笑,开始如同暗夜里的枭鸣,笑得尖利无比,在这阴森可怖的冰地狱中尤其骇人。一只手隐隐泛着暴戾肆虐的红光,另一只手却闪耀着毫无人性的冰蓝色。 不知火神奇明白安洪禹老奸巨猾,一定洞悉了己方想要拖延时间的真实念头,眼下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高声喊道:“攻击!” 七八名钢谷成员立即将表对准了安洪禹,旋即七八块表面聚合起一道强烈的白芒,闪电般送向安洪禹。 安洪禹嘴角略微上扬,却不避不闪。萨博惊魂甫定,看到这一幕,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人这么好整以暇,肯定是对速度有绝对自信,以为能在最后关头从容不迫地避开,还可以达到对我们施加心理压力的目的。可他到底没料到冰弹可以掉过头追踪攻击……!” 霎时,那白芒冲到安洪禹身边半米左右突然被一股柔软之极粘稠如丝的力道生生粘住,随后一牵一带,便化无踪。安洪禹的右手略微抬起,全场活着的十二名解禁者全部骇然凝神,以防不测。安洪禹右手袖子一扫,那几名钢谷成员手中的表都被冻住了。冰弹枪的合金是钢谷特别制造的,具有较强的防冻性能,现在却变成了整个冰坨,钢谷解禁者虽然仍有常人没有的力量扣动扳机,却有可能将整个冰弹枪掰碎。他们个个相顾惊骇,面无人色:安洪禹右手的速冻能力,显然远远超过现场冰弹枪威力的总和。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6) 不知火神奇属于钢谷科研人员出身,本质上是瞧不起萨博这种凭美色混到中层的干部,觉得她毫无技术含量,待到这种危机时期就更愿一个个命令地请示,直接掏出一根手电筒粗气的管子,“刷”地一声弹出一根黑色的合金剑刃,余下的钢谷成员也都照做。他们摁动剑柄的按钮,剑身以肉眼难以想象的速度高速颤动,随后变得温热,整个剑体通红发亮,这是钢谷集团中执行暗杀人员的常备近战格斗兵器。霍紫悠不由得暗自惊叹,她知道钢谷解禁者的体能虽然远胜普通人类,却不如全统和自然之子,但他们往往通过超越时代的电子和信息技术来弥补这些不足,眼下钢谷在全世界活动时使用的武器,包括高频振动合金剑和冰弹枪,都只不过是暗杀用的武器,如果他们真的在某天颠覆了全球的政权,也许会使用真正的正规军武器,那时…… 这样的想法只不过稍纵即逝,不知火神奇已经率除了萨博的全部钢谷成员冲上去了。宁永夜和霍紫悠相互瞧瞧,顿时理解对方用意:要是不趁人多聚集所有的力量杀掉安洪禹,否则被他各个击破,谁都没有活路。随即脚下一点一弹,一剑一鞭各自划出绿黄两道光束,齐刷刷指向安洪禹。十一人将安洪禹围在中央,十把剑和一条鞭子一起向安洪禹身上招呼。安洪禹没有像时行宙那样神鬼难测的缥缈步法,而是岿然不动,直到鞭子和剑几乎要击在身上时,他倏然鬼魅般消失在圈子里。 一名钢谷成员惨叫一声,胸口被击碎,肋骨破胸而出,白光以被打中的位置为圆心,向外扩散,转瞬间冻成一个人形冰雕,跌出去撞了个粉身碎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安洪禹接过合金剑,毒蛇吐芯般抖了抖,三名钢谷成员的腕骨便断裂开来,长剑纷纷落地。与此同时,安洪禹另一只手的手心却逼出剧烈燃烧的火焰,由火焰转化为一团赤色的光球再投射出去,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登时那三名钢谷成员浑身燃起了冲天的火苗,任他们狂呼惨叫,在地上如何打滚翻腾,任这个冰雪宫殿多么寒气逼人,火焰却好像古代神话中的三昧真火,越烧越旺,直到将他们完全吞噬,变成一团惨绝人寰的乌黑焦炭。刘言怔怔地望着,想起安洪波的烈火手修为,与安洪禹相比,实属云泥之别,连解禁者都会被打得尸骨无存。 众人的恐惧无以复加,安洪禹依旧他难以抑制的尖锐狂笑,这笑声中有股老虎对于冒犯它权威的弱小生命产生的一种极为轻蔑和愤怒的狂暴心理。他不像时行宙那样在人群中穿来插去,杳之若日,动如脱兔,而更像是突然蒸发,在刀光剑影中留下了一个个来不及消失的残像。也就是十几秒钟,除去不知火神奇和萨博之外,其他的钢谷解禁者要么中了烈火掌,要么中了寒冰掌,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霍紫悠一鞭不中,旋即凝神静志,瞅准安洪禹的后脑又是狠狠一抽。安洪禹头也不回,左手一抄,便精准无误地将鞭头攥在手里。霍紫悠虽然没有与安洪禹这类绝顶解禁者交手的经历,但她毕竟全统上代长老出身,对敌我之间的差距也有贴谱的判断,这样被他一把抓住,虽然始料未及,却也有应对办法。她的鞭子取自雷电鳐的须,自己催动内力,充盈在其中,瞬间使得它产生了高压电流。安洪禹却阴冷地一抖,那能卷碎钢铁的鞭子霎时被高温化成齑粉,片片黑末消散在风中了。霍紫悠被一股大力无形中拉近,心里已经知道不妙,还没等全力逃脱,安洪禹的手掌就忽地一声压下来。 宁永夜千钧一发之际陡然间挥剑拦住。安洪禹“咦”一声,充满惊奇,可手掌顺势一偏,光是这股掌风所及,宁永夜就连人带剑直挺挺地飞了出去,轰然将一张冻成冰雕的桌子撞得粉碎。宁永夜本来就被时行宙打碎了左肩骨,又受了安洪禹的虚劈掌风,当即又吐了口血,五脏翻江倒海,歪在地上呕吐不止。 安洪禹没工夫管其他人,一张纸般自然而飘逸地落到宁永夜身后,嗲声嗲气地问:“你……你怎么会有‘沉碧’?说!” 宁永夜倔强地抬起头,冷笑着说:“老太监,你爷爷姓宁!”他没想到自己和这老怪物的差距这样巨大,绝望也慢慢写在眼上。 安洪禹本来布满皱纹的眼袋忽然被圆睁的怒目撑开,声音越发恶心,像是粗声的男子在模仿娇媚的女声:“你……你……这世界上还真有宁娶风的传人?哈哈哈,好!本座今天既能了却心中大患,又能得到‘沉碧’和‘神的动作’,真是畅快、畅快呀!” 宁永夜怒吼道:“我送给你!”右手倏地射出一剑。安洪禹用长长的指甲轻描淡写地拨开,接着左手一翻,宁永夜惊天动地地惨叫一声,整个右臂被直接从肩膀下撕扯下来,血花四溅,惨不忍睹。他已经成了残疾,解禁者再超凡脱俗,也不可能再生肢体,况且左肩碎裂,右手又被斩断,不可能再使剑了。 安洪禹淡淡地说:“我早在二百年前,就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会有一个宿敌要破坏我的大计,本来以为应该就是你,可你的水平很让人失望……你说,在锡林镇偷袭瞎子的,是不是你?”宁永夜已经听不清了,剧痛使得他撕心裂肺,意志都难以集中,当然更无法回话了。 安洪禹化险为夷,这才双手虚扣,阴阳调和,冰炎二气在手心之间焦躁不安地攒动着。刘言看到这里,暗想:“看来他时不时地要调整双手的温度,让它们不至于相差太大,在这方面的估计是没错的。可惜,另一方面完全失算了……他一只手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对付我们全部,我们加起来也不可能把他两只手分开,让他左右不能相顾……” 安洪禹转过脸,对企图再次袭击的霍紫悠说:“你是要为张人隼和池映菡报仇,是吗?”他其实并未全力以赴,只运用了大约六成力。 霍紫悠恨恨地啐了一口:“不光是这样,我还要杀了你为全人类除害!” 安洪禹“呵呵”僵尸般僵硬地干笑了两声,不以为然地说:“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会那么相信钢谷瞎子的说辞,我们都想要当皇帝,但他很虚伪,不肯承认,我坦坦荡荡,你们却这样激烈地反对我!霍紫悠,我要杀光你们易如反掌……可我还是愿意单独给你一个机会……” 霍紫悠知道他好色成性,隐约清楚他会说什么样的污言秽语来侮辱自己,便一手拿起一把合金剑,再度向安洪禹发动攻击。安洪禹冲她一甩右袖,又一个冰蓝色的冰球向霍紫悠射去。霍紫悠慌忙退却,双剑齐舞,妄图削减这排山倒海的寒气。这冰球的意图旨在暂时抵挡霍紫悠,安洪禹早想把霍紫悠召为禁脔,所以也没有格外下杀手。 之后安洪禹也不弓腰,将手掌伸到断臂所持的“沉碧”上方平举,旋即五指向内一扣,便产生了一股强劲无比的黏力,“沉碧”居然晃荡了几下,缓缓向上抬起,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捧起。 剧痛残酷地折磨着宁永夜的神经,这让他时不时地感觉自己的灵魂要冲出体外,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拼着壮烈断臂,就是为了冒险赌一把,眼见安洪禹已经将剑吸到胸口的位置,这难得的好机会再不容错过。他的左手虽然不能抬起,却还能勉强移动手指。 在宁永夜的血里沐浴过的神器“沉碧”受到主人的感召,骤然间调转了个儿,安洪禹的手没有按想象中那样触到剑柄,甚至来不及诧异,那剑锋就近在咫尺地以一股摧枯拉朽的暴力直插安洪禹的心脏位置。 萨博和不知火神奇其实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们亲眼目睹过“沉碧”的神奇,也就料此一招,于是也在这时将剑尖送向安洪禹的后心。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7) 可安洪禹终究是不世出的武学大宗主,当前世界第一格斗家,达到这种层次,潜意识早就不知不觉地分析了所有威胁自己生命的可能性,在本能上已经料敌机先,说时迟那时快,左手刹那间凝聚了周身的赤阳内力,牢牢地顶住了几乎能斩开所有事物的“沉碧”剑锋,宁永夜只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刚刚苏醒的火山口,迎面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温度极高的熔岩。 安洪禹本来不该惊慌,但毕竟对自己的弱点总是惴惴不安,眼下等于客观上将自己的两手分开,还以为这是他们早已拟好的战术,不由得激怒地狂叫一声,右手呼地拍出,喷出一股阴冷无比的内力,将两把合金剑冻住,萨博和不知火神奇全力以赴,却难以再前进一步。 安洪禹已经维持好了平衡,就要加大力量,尽快将他们打垮,以便调解体内狂暴的阴阳二气。霍紫悠知道宁永夜支持不住多久,就扑上去双手抵住他的后背,将自己残存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给宁永夜以资对敌。 “总算等到这个机会了……”刘言拉起自己特制的口哨用力吹了起来。南应龙和顾传侠应声奔至,并拾起两柄合金剑,站到萨博和不知火神奇身侧顶住。 练金阳也快步贴近,他是靠药物改变基因变异的人造解禁者,没有学过正统的修气武学,不懂得怎样为宁永夜输送真气,可他很快想到了怎么办,便跑到最前面,双手摁住“沉碧”的剑柄,竭尽全力拼命向前送出。他擅长使力,这一下又给安洪禹增添不少的压力。 “该我了……!”刘言这样想着,便争分夺秒地推开门,向安洪禹冲过去。 安洪禹骤然看到多了这许多人,愈发惊怒,手上不断催加内力,萨博、不知火、南、顾四人的高频振动合金剑越转越慢,原本灼热的砖红色剑体也渐渐暗淡下来,顾传侠和南应龙本来就不是格斗型的解禁者,加上适才用刘言教给的屏住“生气”的方法以避免被安洪禹等人发现,实际上也消耗了不少的力气。而练金阳的脚不断地向前艰难地顶住,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全身向后移动,剑尖也距离安洪禹的左手越来越远。 刘言距离安洪禹不到二十米,随着奔跑的速度不断加快,周身发出隐隐作响的劲风,随后将聚集了全部力量的一拳精准地向安洪禹的胸口猛击过去,打算当即打碎他的内脏。安洪禹这才真正吃了一惊,可眼下已经没有闲暇,他毫不犹疑地踮起脚,两人的肢体接触,发出极具震撼力的爆响,犹如大口径火炮之间的轰击。 这一撞过后,刘言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十来步,双手支撑地面,大口喘着气。安洪禹则“扑哧”一声吐了口血,鼻腔居然也流出血来,又惊又怒,嘶哑而低沉地自语道:“你们这帮……这帮渣滓,居然……居然把本座逼到这个地步……!” 萨博、南应龙等人都是一阵迷茫,唯有霍紫悠和宁永夜两名修气一脉解禁者才明白缘由。刘言刚才是凝全身的力量正面冲击安洪禹,安洪禹虽然仅是两手架空,脚却不便使用,万一用力过度两手失衡,就会立时毙命,故而尽管他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全力用脚抵挡,大约只使用了七成半的力量,可饶是如此,刘言的全力一击被完全化解,而且有些精疲力尽了。 而安洪禹却不这么想,他当众被打吐了血,这是几百年未曾有过的奇耻大辱,他就算再想要拥有霍紫悠,也不能容忍她看到自己的败象,遂起了灭口之心。但是现在的关键在刘言和他谁能先恢复体力,要么是他先打散分开他两手的这帮乌合之众,要么是刘言再度聚气第二次全力冲击自己,只要再有这么一次,他就有可能受不轻的伤,甚至刘言没来得及攻击,自己两手长时间无法调和,持续僵持下去,体内的冰焰神罡罡气也能彻底毁灭自己。念及此处,他也不能再刺激刘言,而是故作淡然地用舌头tian了tian嘴角的血,森然问:“我能猜得到你是谁……钢谷瞎子的外号,是拜你所赐吧?” 刘言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凭安洪禹的眼力,应当在自己出场攻击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自己的来历,自己敢出场就不怕被他认出,也是认为他必死无疑。不过刘言也深知,安洪禹内力浑厚无比,自己与他天差地别,在都精疲力竭的情况下,同样是拖延时间恢复体力,几乎毋庸置疑安洪禹仍会早自己一步恢复,好在他又受到各个方面的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勉强和自己扯了个平。他要吸引自己说话,就更耗自己的体力,当下只是冷笑一声,不予回答,继续聚气。 安洪禹继续问:“不回答,就是默认了?那‘火种’也是你拿了吧?” 霍紫悠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作镇定,好在安洪禹的注意力始终在刘言身上,没有察觉,不然仅凭一个眼神也能洞悉全豹。 “那么……安洪波也是你杀的吧?”安洪禹缓缓地望向他。这时他已经基本适应了这种动态的平衡,萨博和南应龙只感觉自己手上的合金剑再度变热变红,也加速振动起来,说明安洪禹的力气又耗掉一部分,都有些欣喜,而修气一脉的宁、霍二人则愈发担忧,他们深知这是即将反击的前兆。 刘言的嘴角却泛起一抹笑意,出人意料地直接回答道:“是我杀的。”在场所有人都变得格外惊异,包括安洪禹在内。 霍紫悠暗想:“这小子只图一时嘴上痛快,难道就不怕激怒安洪禹,他再有一分半钟到两分钟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你不快点凝神聚气拼一下,还逞什么口舌之利?” 谁料刘言居然站了起来。其实他本打算按计划全力一击的,可在窗外看清安洪禹的实力后,觉得相差何止倍蓰,便大胆地临时更改计划,在第一次佯装全力攻击后实际上还保留了相当的后劲,加上他是进攻一方,受伤相对轻些,自然恢复得更快。 安洪禹惊诧莫名,骤然变色:“你……你怎么会这么快恢复?”相反,他的两只手一只越来越热,另一只则相反越来越冷,要是再不击退他们调节一下阴阳平衡,只怕自己会先死在自己手里。 刘言不想再拖时间,只简洁地说了句:“你受死吧。”说着双拳紧攥,真的开始凝聚毕生的功力,全身微微颤抖起来,这时,天花板被安洪禹冻气冻住形成的钟ru石形状的冰尖都开始瑟瑟发抖,碎裂剥落。刘言全身的生气隐隐产生出可以看到的微弱光华,在这白茫茫的冰雪宫殿中,漫天飘扬的细小灰尘无一能接近他的衣服,都被气流柔和地弹开,这股力量使得他的整个人都包裹在燃烧状的光晕中。 这时的霍紫悠才意识到自己与他的差距。这个刘言的真实实力已经接近了当初自己最崇拜的张人隼师兄,尽管比之时行宙依旧颇有不如,与安洪禹更是相差倍蓰,但如果说这世界上除了其余四门领袖还有人有可能战胜安洪禹的话,那么恐怕唯一有希望的就只有他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狡黠之极而又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解禁者,居然默默无闻了几百年,隐藏在正史背后,他究竟是谁? 而这些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际的念头,刘言已经挟带着风雷重重地撞在安洪禹的前胸,这一碰撞真的惊天动地,响声犹如海啸和炸雷,安洪禹身体两侧的七个人都被这股疾风弹射向两旁,直到撞到墙壁才被动地顿住。安洪禹整个人都向后飞了起来,仅仅“啊”地一声短促的哀叫,剩下的半截声音已经随着涌出喉咙的血液的落下重新被塞进腹部,皇冠上的珍珠裂成了碎末,和片片飞散的龙袍碎片搅合在一起。安洪禹的猪尾巴辫子也同样被锋利无匹的气流刀削断,稀稀疏疏的后半截白头发也凌乱地飘动,似乎是在向人世渲染着最后的狂暴。 安洪禹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像一具本该死去很久的尸体,长长的指甲盖全都掀开,只留下十根淌着血的干枯手爪,触目惊心。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8) 刘言已经用光所有的体力,甚至透支了部分的力量,要想完全恢复只怕得一两个星期不参加任何战事,这时的他和断臂的宁永夜几乎没什么差别,所以他只能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快……快补上……!快……!” 距离他最近的宁永夜的断臂已经止住血,虚弱地点点头,手指勉强动了动,已经昏迷的练金阳手里的“沉碧”得到了感召,又轻轻晃动起来。 练金阳也因此惊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撑在墙壁上,亦步亦趋地向安洪禹的尸体走去。安洪禹几乎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只怕连高频振动的合金剑也未必能洞穿他的身体,眼下可以彻底终结安洪禹的,唯有“沉碧”,南应龙、顾传侠、霍紫悠、萨博和不知火神奇看在眼里,也都有气无力地呻吟几声,表示欣慰,他们知道安洪禹不可能诈死,就算还有口气,也没有什么力气反抗了。他们也同样都需要静养最少一个月,现在只要一个普通人手持利器进入大堂,也能杀掉在场的所有解禁者,好在安洪禹制造的冰雪宫殿冷风彻骨,不穿棉衣的普通人压根承受不了。萨博望着手里紧攥着的“神的动作”项链,盘算着下一步怎样做才能摆脱这个集体无力的尴尬场面,能不能把项链带回钢谷复命,仍旧取决于刘言这个关键人物,看上去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而且听安洪禹所说,似乎与集团董事长有仇,自己有可能说动他吗? 练金阳如果手里拿着一般的剑,还可以当拐杖用,来支撑自己疲惫不堪的身躯,可“沉碧”只要接触地面就会深深插进去,练金阳只能举着,走了大约三十多秒,才来到安洪禹面前。就算有精力,他也不会蠢到去试探安洪禹的鼻息,而是靠着自己的体重,顺势将剑锋向下一送,他相信凭着这把旷古未有的神剑之利,安洪禹这人类之躯一定会被穿个透明窟窿。 就在大家等着亲眼见证安洪禹的灭亡时,练金阳突然“哦”一声,长剑脱手,紧接着被一掌重击在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练金阳倒下的同时,所有人都用充满绝望的眼神呆滞地望着练金阳身后的安洪禹。 安洪禹披头散发满脸鲜血,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他”呵呵“几声,说:“你们……你们这帮畜生,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们!都去死吧!” 声音由轻变响,然后他左手一翻,燃起一团红球,右手如法炮制,也激起一团外冰内液的白球,随后两手一合,燃烧着的火球居然混进了冰蓝色的水球内,随之红蓝交错,黄白相间,戾气大盛,乍泄的光环犹如彩虹被日光冲散一般,形成了一片片微型火烧云,萦绕在安洪禹的双掌之间,渐渐化聚成形,成为一团更大的五彩球状气流。 包括刘言在内的所有人都半张着惺忪眼睛,绝望地任由安洪禹成功使用“冰焰神罡”。 安洪禹似乎更加疲倦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空气里的氧气稀有得可怜,他歇斯底里地狂笑着,嘴里不时地喷出血沫:“你们……你们将会荣幸地见证……我把‘冰焰神罡’练到了极致,不仅可以同时操纵冰与火的固定形状进行攻防,还能将阴阳二气完美地会合……这‘冰焰罡融魄’本来是为了和瞎子、黑天使决战的时候突然出其不意使用的……是我的杀手锏,你们很幸运,能逼我使出来,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哈!……咳咳!去死吧!” 南应龙见练金阳生死不明,连忙去搀扶,安洪禹邪魅地一瞥,脚下一蹬,练金阳脱手后插入地面的“沉碧”猛地转了个半圈,疾射南应龙的后背。宁永夜用尽最后的精力将手握成拳头,接着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不省人事。那把剑受到主人阻碍的意志,又翻了半圈,去势渐缓,可因为带有安洪禹的沉醇力道,还是强有力地射过去。尽管那是剑柄,可终究是“沉碧”这举世无匹的神剑剑柄,南应龙肋骨被砸断了几根,血液翻涌,倒地便厥了过去。 “嘿,嘿……你们……”安洪禹也毕竟是强弩之末,连伤两人却没有将他们弄死,不由得暗暗吃惊于他们的顽强,他迅速调整自己,站定后双手一扬,那气球居然脱离手掌,飘在半空。 安洪禹阴森刻骨地扫视着刘言、霍紫悠、顾传侠、萨博和不知火神奇,问:“有遗言要说吗?”他仍旧在攒足力量以便有更精准的射击。 顾传侠的脑中突然传来声音:“传侠,你别乱动,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行。我是刘言……” 顾传侠还是忍不住望了刘言一眼。 安洪禹冷笑着说:“怎么?还恋恋不舍吗?小姑娘长得也不错,要不是和我为敌,我还不忍心杀你……!” “我的声音可以传给你,但你在心里说话我却听不到,这只有我能做到,你好好听着就行了。” 顾传侠忍不住“嗯”了一声,大家都以为是她在回答安洪禹,也没有多注意。 “你们都是因为我卷进来的,我要求你们做事,却没有给予你们回报,我很对不起你们。你别乱动,你听我说……我曾经答应过你们,只要这次狙击能侥幸成功,我会告诉你们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包括你一直在追问的连你在内所有解禁者的身世和产生的原因……可惜,现在也没有时间解释了……但我能够保证,让你们活下来,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顾传侠冷汗沁肌,满脸通红,嘴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她曾经一度也想过要死,但南应龙突然出现在她几近绝望的生活中,她不能没有他,在这危机关头,也许一起死是一种安慰,但刘言居然能承诺自己让大家活下来,他是不会妄言的,这让她为之一振。 “我每次能从死亡边缘苏醒,并不是因为我有多高的资质……是因为我有神赐予的器官……就是这双眼睛……!”刘言抬起头,“时间无多,我简单点说……我策划了好几十年,就是为了今天,能够得到‘神的动作’。哪怕是解禁者,没有‘神的器官’,也看不明白‘神的动作’,还有可能走火入魔而死;同样,光有‘神的器官’,如果没有‘神的动作’激发潜力,那也会严重损伤自己,甚至还会毙命。当然,现在现学现用,已经来不及了……迄今为止,我只用这双眼睛治过伤,无论受到多严重的伤,只要这双眼睛还是身体的一部分,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自我治愈。可即便这样,仍旧会对神经造成不小的损害,神的眼神经与我的脑神经本不匹配,一旦过度使用,还会造成记忆的缺失……我曾经问过应龙,杨兆林是谁……我真不记得这个人了……也许对记忆的破坏早就开始了……而这还仅仅是用作疗伤,假如用它的神力贯穿整个身体,用于作战,我相信只要在一分钟之内结束战斗,那只不过会损失近几年的记忆,要是超过了一分钟,两分钟甚至更久,我就会因为跟不上造物主的思路而彻底丧失记忆,甚至发狂,完全失去人类的本性,变成比安洪禹破坏力大得多的怪物,变成真正的魔鬼……所以……答应我,你招呼大家慢慢向后退,然后找机会快些离开这里,如果能在一分钟内打败安洪禹,我会自己调节神瞳的力量,变回原来的我,要是超过两分钟……你们离这里越远越好,然后通知钢谷高层,让他们用最先进的武器消灭我,不然我会毁灭一切……你听明白了吗?从现在开始,快点!” 顾传侠听得瞠目结舌,过了几秒才如梦初醒地忙不迭点头,她吃力地拉过昏死过去的南应龙、练金阳和宁永夜,安洪禹居然也不阻止,只是讥笑着说:“怎么?要照一张死前的全家福?那本座满足你们的要求!” 刘言自言自语地说:“希望在被那个人发觉之前,成功取胜……” 顾传侠一把拉过霍紫悠:“大姐姐,快跑啊!” 霍紫悠本来已经丧失了求生的勇气,这时候一个激灵,连忙帮着顾传侠连拖带拽,将三个男人吃力地向门口推拉。萨博和不知火神奇见状,也犹豫地上前帮忙。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29) 安洪禹感觉这一击的蓄力差不多了,便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跑不了了!都给我消失吧!”他两手罡气一稳,便要将那气球抛出去,相信这一击足以将这把个人化为灰烬。 可他陡然间又愕然了,他看到了再度浑身颤抖的刘言。 “你还想再聚一次力?哈哈!”安洪禹心里却很佩服,暗自盘算道:“你能第三次蓄力,在后一辈的解禁者中可算一时无两了,本座素来自负,自认为是学武的不世奇才,而你是唯一接近我资质的良才美玉,我一生多疑,虽然也教手下功夫,却没收过一个真正的徒弟,要不是你敢反抗我的统治,我收你为徒,也不算辱没了我的名声……但你剩下的力量算得了什么?别说我现在没有受到挟制,而且还有比你的力量大十多倍的‘冰焰罡融魄’!现在不能想这么多了,先干掉他们,将‘神的动作’取回去勤加练习,然后马上发兵征服三门,成为盟主,再一起灭了钢谷,全世界的权力、金钱和女人,就都是我的了……” 可他很快陷入到更深的惊愕,甚至是惊恐中! 他看到刘言痛苦地趴在地上,一边对顾传侠大喊:“快走,快走!”一边在地上来回翻滚,这是怎么回事? 顾传侠极为酸楚地回望了刘言一眼,狠心地回过头,几个人跑出了门口。 蓦然,刘言的眼睛竟然向上翻,越来越剧烈,最终竟像死鱼一样翻白了,嘴里“呃、呃”地发出濒死的哀鸣。 接着,刘言的平头直发竟也似乎向上拔起,然后愈发明显,越长越长,安洪禹惊异之极,已经忘记了尽早投出“罡融魄”,等他重新再抬头看的时候,发现刘言的长发已经拖地,将本就不高大的身躯凌乱地包裹起来,黑色中隐约透着血一般的暗红。 而眼睛也许是翻白过了火,两只眼球都彻底翻了个个儿,调到另一面,景象恐怖之极,而随后红色像红墨汁一样浸透了他的瞳仁,在下一秒钟他的眼白已经完全被染红。 在这双人类——解禁者的眼睛后面,还有另一双暗红色宝石一般的眼睛——造物主之瞳! 这一双神之眼睛中,电影版播放着记忆的各类碎片:关于现在的,苦难岛上池映菡的遗言:“能看懂这本书的人,除了是我们的同类之外,还需要有……‘神的器官’……你?你别开玩笑了。我说的并不是你。那是个几千年难以出现一次的真命天子……” 关于未来的,狙击黑夜的宁永夜的遗言:“造物主在离开地球时,还有极个别经历数十亿年岁月而衰老的造物主不愿离去,长眠在地球上,多半都已经尸解,但也有特殊环境下的造物主尸体得以完好保存,如果解禁者能够找到造物主的尸体,取得他们尚未完全死亡的任何器官作为钥匙移植到自己体内,就能激活大脑全部的禁区,成为接近造物主智慧和体力的最优秀人类‘先知解禁者’,神的器官不但能够使他通晓过去的历史知识,还能准确地预见未来,从而拯救我们整个种族!几千年来,达到先知级别的解禁者只有一个,我也只见过他一次,你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我相信无论世界多么败落,先知也一定会在某个角落里等待时机,引导我们一起……” 而关于古老过去的,美洲古老文明历代相传的传说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几百万年前,造物主决定消灭人类。众神之城泰奥提华坎内,造物主们正焦急地商议,究竟应该由谁来担任下一个太阳。黑暗中,大家只看见一簇明亮的火光,在死亡大地经历了一场苍之浩劫后依旧摇曳不停。众神纷纷为生灵请命,他们言道:“我们得选出一位神祗,牺牲自我,投身火中,只有这样,天空中才会重新出现太阳……!” 刘言彻底睁开了双眼,他的大脑中上帝的禁区已经完全打开。 市委副书记乔玉洁惬意地品着茗茶,感到意得志满。这次拍卖会可说举办得非常成功,传统和网络媒体大肆炒作,将会成为整个北方的焦点新闻,对于招商引资也起了不小的推动作用,孙国伟一旦被提到省里,一把手的位置应该非他莫属。只是成功里有一丁点不快:拍卖会的公开部分一结束,就成了与世隔绝的富豪世界,有一把手孙国伟在就行,需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他就在剪完彩回到宾馆稍事休息后便回到办公室,等着孙书记的好消息,他清楚这种级别的拍卖会,可能会统一将手机收起来,会后才分发给大家,于是耐心地等了四个钟头,可已经四个多小时了,也该结束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他不敢惊动孙书记,便打电话给馆长尹心万,但对方的电话竟然没有任何回音。 这时他有些慌乱起来,站起来要关掉电脑屏幕,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这些天是农林牧渔板块的黑色时期,而能源、钢铁、银行板块则发疯一般狂涨,国内国外都一样,实在怪异。 刚要起身,电脑屏幕突然变黑,旋即出现了一个银白色的十字架标志。乔玉洁怔住了:“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异叫声:“电脑怎么了?”“我看看……我的也是啊!”“新的十字形病毒吗?” 也就在这时,楼下的手机也开始像农贸市场一样接连吵吵嚷嚷地响起来,由于铃声不同,更显得吵闹不堪。 乔玉洁的手机居然也不例外,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是一个孙国伟的号码,连忙接过,这时的手机却传来一个很甜美的女声:“您好,您是1*x的户主乔玉洁吗?” 乔玉洁被直呼其名倒是比较少见,愕然问:“你……这不是孙书记的电话吗?你是哪个通讯服务台的吗?” “请您不要挂掉,不然后果自负。” 乔玉洁真的被惊住了:“什么后果?” “我们是钢谷国际集团,通过远程遥控控制了目前世界上拥有一部或一部手机以上的所有用户,如果您现在挂掉手机,您的手机就会爆炸,您的生命将会结束。” 这恶作剧乔玉洁火了:“你说什么?”说这就要挂掉,这时候楼下骤然传来“轰隆”一声剧烈爆响,绝望之极的凄厉惨叫不绝于耳,他吓了一大跳,潜意识命令自己向后倒退几步,本楼层也同样传来了相同的爆炸声,这次距离较近,震得天花板嗡嗡作响,门外大厅的吊灯撞了下来,陡然一条泼着血墨的胳膊砸在自己办公室的大门窗外,随后掉下,将玻璃染的一片腥红。 乔玉洁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紧贴住窗口,却在不经意的回头间瞥到了窗外正在发生的一幕:满街都是烧焦剥落的人体器官和鲜血,人们有的呆滞地站着,也有的像无头苍蝇般来回狂奔,但他们只要还活着,那手里必然举着一部手机,乔玉洁亲眼看到一个家伙跑得太急,不小心将手机跌落,手机便立即爆炸,将他的上半截扯到很远的地方,唯有血迹相连证明那曾经是一个完整的身躯。绝大多数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神色悲凉地拧着手里的手机,生恐它掉落。 “这……这都是你干的吗?”乔玉洁哀号着无力地蹲到墙角,“你们怎么能对这么多用户……” “我是钢谷国际集团的民用计算机‘蓝枢’,同时用全世界的人类语言同时与拥有手机的所有人类对话,处理全部信息。我已将您的手机远程充电,请您合作,我们将会在变迁之后尽可能维持原本的秩序状态,您只要保持开机状态并贴身携带,新秩序来临时您将依旧管理这座城市。” “好……好吧,随便你们吧……但请不要杀人……” “愿意选择正确未来的人们,将会被允许保留生命,和我们一起拥有未来。”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30) 顾传侠抢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将南应龙、练金阳和宁永夜全都塞进车里,对萨博说:“我们得快走了!” 萨博点点头,招呼不知火神奇将钻石拿好,但旋即霍紫悠焦急地喊道:“快闪开!” 萨博蓦然觉得不对头,连忙让开,只见顾传侠手里拿着高频振动合金剑,一击不中,便退后几步,眈眈相向。 萨博很愤怒,不理解地问:“小你干什么?这个时候还内讧?我已经警告过你,钢谷是人类未来的希望,这‘神的动作’是我们的,你想都别想!” 顾传侠怨毒地摇摇头:“我才不稀罕你那个破项链,我只想问问你,我的父亲顾传书,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那天在新世纪电影城向我发射冰弹的,是不是你们?” 萨博原本理直气壮的态度变得黯然。 不知火神奇却转过脸说:“小姑娘,那天开枪打你的,是我。这个南应龙,也是我们集团的叛徒。” 顾传侠的瞳仁冒着剧怒的烈焰:“承认了吗?我告诉你,今天我必须为父亲报仇!南大哥原本是你们钢谷的人,对你们忠心耿耿,你们却也排挤他……” “你报得了仇吗?”萨博不慌不忙地对霍紫悠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来说服她,只用不到一分钟。”她转而问顾传侠:“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在北方影响力巨大的拍卖盛会,原本有上百名警察和更多的保安维持秩序,但为什么博物馆里打得一团糟,死了几百号人,包括这座城市的一把手孙国伟,整个博物馆成了冰雪宫殿,那些警察和保安却不见了踪影。他们无动于衷吗?” 本来情况紧急,顾传侠也顾不得上分析这些,仅是隐隐有些奇怪,但主要的精力都用作为生而逃逸。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奇怪。 萨博从身上掏出手机,对着顾传侠摁动了报警电话,顾传侠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谁知电话中传来了甜美的女声:“萨博先生您好,‘蓝枢’控制了全部通讯系统。” “很好。”萨博放下电话,有些激动地对不知火神奇说道:“我们……成功了!”钢谷成员原本讲求效率,从不喜形于色,能让他们展现出人性的一面,必然是事关重大。 顾传侠依旧不明白,但霍紫悠却抢先发觉,她疑惑地对顾传侠说:“小妹妹,你看四周……?” 顾传侠放眼望去,只见遍地都是一动不动站着的人,性别、打扮、职业都各有不同,但他们无一例外地站在原地,手里死死地抓着手机,神情确是惊人的相似——沮丧和绝望。与之相反,顾传侠他们的面包车却仿佛是这天地间唯一在移动的东西了。 “世界……”萨博很轻声,却也很自豪地宣布,“世界属于钢谷了!” 多伦多,从地铁下车的约尼·金吃惊地望着周围遍地的死尸碎块和燃烧着的车辆,对在长椅上坐着打电话的黑胖子——他看到的第一个人——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黑胖子没有理会他,仍旧死死地将电话贴在耳边:“求求你,求求你们……” 约尼·金惊异地缩回了要伸过去拍他肩膀的手,转而向外走去,这时,他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一瞧是老婆神尾薰的号码,连忙接起来:“老婆,你没事吧?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在地铁站……喂?” “您好,”电话里传出甜美的女声:“这里是钢谷国际集团的电脑‘蓝枢’,请您不要放下电话,只要松手或者挂掉,电话就会爆炸,我们会为您及时供电……” 约尼·金松开手,电话在脱手的一瞬间变成一片灰尘散碎到风里。 这时,他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甚至比两百年前的第一次要强烈得多,喃喃自语道:“阿赤……?对,这是阿赤的感觉……我能感觉到你的眼睛……在哪里呢?应该是在东部……对……等着我,阿赤,不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一定要找到你……” 他转过身,轻轻地踮了踮脚,地面扬起了巨大的灰尘,转瞬间就腾起了一道强光。 美国伊利诺伊州某农场,在一望无垠的玉米地欢快跳跃的孩子忽然停下来,对开着收割机的爸爸喊道:“爸爸,你快看!又发射火箭了!” 父亲狐疑地将草帽向上抬了抬,惊异地摘了下来,惶恐地说:“这……该死的美国政府……怎么在这里进行核试验呢?”他看到了类似蘑菇云的奇异景象。 ——————————————————————————————落日之州俄勒冈的狂欢夜,被吸血怪物交换血液后控制住的哥特造型嬉皮士们在一路怪叫着,骑着改造后的摩托到处游荡,寻找着可以用作贡品的少男少女。 为首留着绚丽紫色莫西干头型的狂妄家伙忽然呆愣住了,眼神中充满了惊惧,身旁的同伙们迅速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也都纷纷抬起了头。 “那……那是太阳吗?” 死一般寂静的黑夜中,原本连云雾都是死灰色的,看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此时距离黎明还有四个多小时,可那云雾渐渐变白,变得透明,旋即像被燃尽天空的大火包围,展现出一片片激红的怒意。 渐渐地,那速度和力量变得无与伦比,尽管距离甚远,却足以感受到它惊人的庞大。很快,云雾又恢复了之前的死灰色,那东西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可他们已经被透过云层放射的金光吹散了…… ————————————————————————————————————————————太平洋夏威夷群岛附近,一条游艇在乘风破lang,几近赤身的青年男女发出激动的呼号:“呜——哇——!世界是我们的!” 一个正在很恶心低垂充气娃娃的高大男子对一旁神父打扮的人说:“叔叔,来到这里就充分释放一下吧!这里没有教堂,也没有上帝!” 神父摇摇头:“上帝无处不在。你的父母要我看着你!” 那男子很扫兴地说:“放心啦!我们不会吸大麻的,只是来玩玩,你能别这么严肃吗?” 神父的神情忽然变得惊奇,随后是惊恐。 男子愣了:“怎……怎么啦?” 海滩上传来了很多女人的惊呼。 “上帝!”神父跌跌撞撞地从船上直起身来。 他看到了太阳径直冲了下来,在距海面大约百米的上空顿住,一路横行,海面被这股巨大的引力分裂成两道海啸般的水流,天地面色,雷电轰鸣……! 他只能远望着这太阳一般的光芒绝尘而去。 ————————————————————————————————奉婆罗玛斯特拉之命,天火来袭,相互交错,烈焰的箭头重重包围,天与地之间都完全在火球的势力范围内。火焰强度之大,犹如一颗要毁灭世界的太阳降临一般……所有生物被婆罗玛斯特拉烧焦,感受到火箭火焰的恐怖,惊觉到世界将完全毁灭于普拉亚(大灾难之意)的火球炼狱中…… ——大陆智慧书《薄伽梵宇宙》以及印度《摩诃婆罗多》第一个世界被从天空降落,从地心喷出的大火吞没,以惩罚人类的恶行。 ——霍皮族印第安人传说满天奇光异彩,有如神灵施威;唯有千个太阳,方能与我争辉。我是死神,是世界的毁灭者…… ——印度古诗————————————————————————————————刘言还存有一丁点意识:“他……终究被他发觉了,我得尽快……在他赶到之前……心水,我没有救得了你的哥哥,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你……只能成为你的回忆了……!”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31) 安洪禹的“冰焰罡融魄”也达到了满功率,手中的气功球放射出五彩斑斓随意变换的光晕,在手心手背间运转自如,他气沉丹田,又向刘言走去——对手突然出现的怪异表现和增发的强劲气息令他不得不审慎考虑,这枚罡融魄制造过程殊为不易,一旦无法击中就难在短时间恢复体力了,为避免主客相易,任人宰割,他得装作漫不经心地慢慢接近刘言,保持最佳距离发射。 刹时,刘言的邪目红光如同染料般布满全身,长发也在隐隐泛着阴森的暗红,随即他的头颈向后一仰,四肢绷紧,呈大字形猛地张开,仿若匹练银河般放射出灿胜日辉的璀璨星芒,同时展现出宇宙间互不相容的最美丽与最恐怖的金属质感,就像一道撕裂苍穹的闪电强锋,在无穷无尽的黑夜中闪耀着亘古未有的绝世光华。 安洪禹勃然变色,他已经大约能想到对方的力量来自哪里了,那是二百多年前,钢谷的瞎子之所以瞎的原因!这小子就是取得“神的器官”的神秘人!但他旋即坦然,光有“神的器官”又有什么用?包括全统的两把宝剑和“神的动作”在内,五门都各有自己传承下来的造物主的遗产,“自然之子”依靠造物主留下的宠物神兽来控制世间的亿万生命,“众神之戒”凭借造物主制造的通往死界空间的神秘隧道来沟通幽灵,“白新月”使用造物主遗留的普通神经药物来营造各类幻觉,即便号称科技至上的钢谷,他们赖以支撑的民用主电脑“蓝枢”也不过是造物主残留在欧洲故居的上古游戏机芯片改造而成。空有“神的器官”却没有练习过造物主分给五门任何一门的遗作,只凭一副普通解禁者的身子,能有多大作为? 他就这样想着,勉强自信地笑着,全然不顾整个冰雪宫殿都在微微震颤,这里充盈着的两股生气,对方已经完全压倒了自己。 刘言腾空而起,呼地伸出左手,五指张开,冲着自己飞奔而来。安洪禹与刘言之间尚有相当长的距离,可依然能强烈地感觉到刘言刚才脚下一蹬产生的震撼,大殿的天花板冰块在那一瞬纷纷剧烈剥落,地面也被轰然踩出一个圆锥状的深坑,四外的冰都化成水,伴随着泥沙滚滚地向坑内倾泻。然而就在这样长的距离,刘言这一脚使得他不需要再次落地借力,而是凭这一跃,从肉眼看来突破了引力的束缚,直达自己眼前。 安洪禹妄图慌忙投掷出罡融魄,可却来不及了,他好歹是这五百年来母星上的第一武学宗匠,稍纵即逝之际已经想到了办法,本能地将气功球化为两股攻击性的气lang凝聚在双拳上,这样也许不及原本作为爆破弹形势使用出的威力,但也保留了百分之八十的能量,可以说此时如果有人被他的拳风扫中,必然被烧焦或冰封,连解禁者也不例外。 刘言已倏然而至,安洪禹依旧自言自语地为自己打气:“你不要以为……” 话没说完,安洪禹就感到下半句被生生扼杀,脖颈被一只不大但颇为有力的手钳住,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大怒之余,他的左手和右手本能地抬起,同时向刘言的胸口上拍去。 此时的刘言双目已经完全变红,根本看不到瞳仁,因而显得面孔阴邪无比,给安洪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他猜到多半刘言会用超越自己数段的速度避开,也不完全期望能击中。谁料刘言不闪不避,两拳重重地殴击在刘言前胸,却有一阵骨断筋折的巨大痛楚涌向了自己的神经——他的双手自腕部骨折,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迅猛无伦地过去,而刘言的左手越捏越紧,安洪禹的脸愈发紫胀,已经喘不过气来。刘言的右手呼地向后一甩,紧接着向安洪禹的面部排山倒海地砸去。 安洪禹双手无法再度抬起,只有两脚本能地乱抖,可都无济于事,他这才明白“神的器官”何等厉害,即便在技巧和力量上远逊于自己,但启动了造物主的眼睛,那就等于是借助神的拳头在与自己搏斗,自己焉有胜算? 安洪禹甚至来不及绝望,那一拳就已经直接轧进了他的脸孔,直接将他鼻骨撞裂,碎骨倒插进颅骨,两只眼球一只顺势挤出眼眶,另一只则如同生手做菜时打的鸡蛋般摇摇欲坠,牙腔连带半截牙龈在内的所有牙齿全部迸出体外,整个人斜飞出去,感到自己的灵魂也被打出了体外。此时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有的仅仅是对疼痛的悲惨反应,他已经做好被宣判死刑的准备,不再动弹了。 奇怪的是刘言这成功的一击后再无进攻反应,安洪禹眼睛虽瞎,却也能凭左近异常的气流移动来判断刘言正双手捂着脑袋,发出悲哀的呻吟,痛苦程度居然不下于自己,他对事物的思考能力逐渐模糊,但单纯对格斗方面的思索几乎成了他作为优秀武术尊者的本能,他隐约觉察到,“神的器官”不能滥用,这才刚刚一分钟,就能将号称最强解禁者之一的自己彻底打垮,凭这小子自身的体力透支,恐怕反噬更大。 即便经过了一分钟,刘言的确还有作为人类解禁者的意识,他竭力不让正在使用的神的运动神经控制住自己的大脑,一旦造物主极为强势的眼神经摧垮了自己本体的思维能力,转变成造物主的思维,而自己平凡的大脑又完全跟不上这种思路和所蕴含的几百亿年的信息,那自己轻则失去记忆发狂成魔,重则会被这双眼吞噬掉整个身体,连灰尘也留不下。 于是他在做出对安洪禹成功的打击后,连忙与眼神经搏斗,企图重新回归自己本身,然而凭借他多年的经验,显然效果还不错,身上的红气似乎也渐渐见弱了。 安洪禹也能猜得出大致,他现在面容尽毁,眼鼻嘴三感全失,雄心一瞬间化为乌有,全然变成了极度的怨恨,觉得如果不能和这毁了自己雄图霸业的混蛋同归于尽,这股怨恨总也无法消弭。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凝聚冰焰神功在手,将剩余的气息全部投入身边的神剑“沉碧”之上,随后孤注一掷,瞅准刘言不经意踉踉跄跄靠近自己的时机,骤然出手! 被武术第一宗师安洪禹浸yin全力的一剑力道如雷如电,无论力量还是准头都是厉害异常,远远地破空声长啸而来,直接击中刘言的喉结,安洪禹若不是没有力气欢呼,也得为自己这精准的反击喝彩,这将是他留给这尚未征服的世界唯一的杰作。 可他很快就凝固了笑脸,因为他的耳朵还没聋,在其他感官丧失后这听风便器的听觉变得更加敏锐——他听到那把无数武者都梦想得到的神器“沉碧”断裂的声音,随后是人间凶兽愕然半晌,紧接着暴怒起来的怒吼,这一声仿佛配合外面骤然下起的大雨,即便乌云盖顶的苍穹中真正的雷鸣与之相比也黯然失色。 本来几乎要成功压制神的眼神经的刘言,在无奈用造物主力量劈断“沉碧”之后,整个大脑彻底被造物主的信息占据。一些极为混乱的立体影像将自己置身无穷无尽的宇宙历史中,有些画面令他颇为熟悉,却快得完全来不及思索,直到自己按照养母昼赤的遗嘱亲手将那双眼血淋淋地移植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造物主残存在人间的凶性终于彻底爆发。 刘言歇斯底里的吼叫陡然安静,接着转过身,直勾勾地望着安洪禹。完全绝望的安洪禹看到刘言的右手幻化出一枚与自己罡融魄极为相似的光球,但大得多而且呈现纯正的血红色,那球脱手后倏地扩大到自己视线所能及的全部范围,然后…… 安洪禹来不及惨叫,就被炸成了碎片,那些碎片依旧不罢休,被再度分解、撕碎、散裂、化尘……唯有那两只手掌还残存,掉落在大厅的墙脚。如果刘言还清醒,他会无比佩服安洪禹这双手练功已达的极致,居然在拥有神的器官的“先知解禁者”的攻击下还能保存完好,但此时的刘言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他狂妄地嘶吼着,冰雪宫殿终于承受不住他的狂轰滥炸,猝然倒塌……刘言顺势奔出宫殿,寻找目标。 第二十话 喋血博物馆(32) 东京都小平市上水新町,钢谷亚洲分部的地下全金属堡垒内,亚洲分部部长不死原菊心惊异地转过身,不敢相信地反问道:“什么?我们的卫星被击落了?怎可能?”他虽然隶属钢谷,却保持着传统的东瀛解禁者风俗,一套黑蓝色和服,腰间还别着胁差。他的思维依旧比较保守,除了终日练武不辍外,多半把电子和信息等科技手段处理的琐事交给副手忍海部恸男去做,故而忍海部才是钢谷亚洲分部真正的权臣,是查尔-文瑞森用以监视亚洲分部防止谋反的眼线。 “是真的!您还是来看看吧!”手下的弟子鞠躬点头,不死原的思维极其保守,甚至要求凡是跟随自己习武的弟子全部要身着和装,哪怕是在操作精密电子仪器的场合,作为他得意弟子的萨博,即时不是日本人,也不允许例外。以前文瑞森亲自来参观过亚洲分部,见此情形也没说什么,只要不是本质上的造反,文瑞森都能容忍,他毕竟比安洪禹开明得多,不然不死原也不会脱离安洪禹的统治,投奔自己。 不死原菊心连忙走到主控制台,背对着他看屏幕的忍海部竟然没有立即回头鞠躬,不死原本来有些恼怒,但他很快被重复回放的视频画面惊呆了。 他看到画面里正是自己的卫星录像,从卫星正在缓慢旋转的角度,他能看到在蓝色地球上空飘缈的大气和隐闪的雷电,然而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在距离卫星不到百米的距离,正有一个人形东西在站着,画面放大,果然是一个人!说是在站着,是因为那人并未随着引力漂浮,而且周身散放出灿然神圣的金黄光华。 只见那人嘴角动了动,随后一闪便像陨石一样冲入大气层,瞬间烧红,可那层金光始终闪耀不息,将陨石常见的烧损红色完全屏蔽在外,而此时的卫星已经被他散放的强光化成的实体气lang击碎,画面失去信号…… 不死原急切地问:“在场的各位高材生有没有谁能告诉我他在说什么?” 忍海部转过头,面色惨然:“真空中很难捕捉到百米以外的说话声音。不过通过分析口形,”他熟练地用手触屏,“可以看出,他是在说英语……他在说:‘终于让我找到了,是在中国……!’” —————————————————————————————————————“还不说?”杨兆林大口吸着方便面,抓捕杀人犯成功的喜悦让他难以自制,这件大案成功告破之后,他相信原本就作为提干第一人选的自己会被正式宣布提到支队长的位置,于是他不顾疲劳,连夜突审,就连方便面也变得异常美味起来。由于审案保持秘密状态,所有人的手机都被收走在一楼仓库锁起,不然即便关机,“蓝枢”也能强行开机控制他们。 尹心水也急切地想办完案子,和刘言出去大吃一顿,也用笔敲敲桌子:“要扛到什么时候?” 铁翔依旧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旁边的董炎嗤笑道:“哈!看来心水等不及要和刘言‘久别胜新婚’了!哈哈!” 尹心水的脸皮在刑警队早练出来了,也没脸红,只是训斥道:“审案的时候严肃点行不行?”她转而对铁翔柔和地说:“抽烟吗?”随后她见到铁翔奇特的惊异神情,便问:“你……你怎么啦?” 铁翔怔怔地问:“你……你说的刘言,是不是永兴渔业那个……?” 尹心水猛然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我认识他,他救了我的命……” 尹心水常年与刘言在一起,第六感异常敏锐,她骤然感觉不妙,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嘴里喃喃地说:“刘……刘言……”她忽然抑制不住担忧和恐惧,淌下泪来,大声喊道:“刘言——!!”这一声凄厉异常,大伙儿都被镇住了。 ————————————————————————————————————倒塌的冰雪博物馆旁的整条迎春大街如同遭到飞机的连番轰炸,面目全非,地面的砖块全被掀起,到处是被徒手撕裂的燃烧着的汽车碎片和坍塌的矮楼,空荡荡的只有刘言一个人影,他的右手正酝酿着更大的雷电般的怒意,已经骤然成形,打算直接夷平对面的中心商业区。 可他的脑海里突然冲入一声熟悉的叫喊,喊自己的名字! 心……水? “心水——!!” 刘言感到自己的人性得到了瞬间的恢复,这时他不敢再耽误时间,而是将手里现学现卖的罡融魄扣向自己的胸口,而造物主疯狂的神经想要干预,依然晚了一步…… 心水,来生再见……! 刘言的脚下被这自杀的攻击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他全身一空,如同堕入时光的隧道,他抬头想看到很多值得回忆的画面,可他只看到那只安洪禹的断裂右手残肢落了下来,瞬间将自己已经恢复平凡解禁者的身躯用冰块包裹起来。 大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没有谁知道这个冰雪覆盖的坑洞下面有什么。 ——————————————————————————————————“阿赤?阿赤?你在哪儿?”约尼·金再度失去了阿赤的气息,惶恐异常,他在空中来回转着,全然不顾身下的大海已经被自己搅动得暴虐不堪,“阿赤,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为什么——!!” ——————————————————————————————————被后世绿园政权称之为联合金属历的大宇宙联合历0001年,钢谷政权统治了整个母星,一个新的时代诞生了。 第二十一话 大肥的监狱日记(上)(1) 我自小并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准确地说,正式开始严肃地记录生活是从十六岁开始的。那时候即便有还坚持写日记的同龄人,也多半会用语音录制或者电脑打字,而我则转而用纸张笔记本,因为“他们”控制了整个虚拟世界和大部分的现实世界,只有纸张,他们无法时时刻刻监控。但现在,我在监狱里,连写一张小纸条的机会也没有,所以我把想要写的日记,都记在我的脑子里,我感觉我的记性很好。我的目的不是为了留作将来的自己回忆过去,这日记有朝一日我会写到纸上,留给后世的人看,而非仅仅让我自己沉迷于回忆,况且,回忆并不美好。 爸爸妈妈基本上每星期都来探望我,我觉得亏欠他们太多,尽管他们滔滔不绝地问我的近况,我都羞于启齿,甚至不敢抬头多看看他们。也许他们为我操心已经习以为常,本来就不少的白发也没见增多,再说眼下没有比世界大同的钢谷时代更让人震撼的事情了,即便是我进了监狱。当然,他们也同时探望温启泰,表哥和我关在同一所监狱。表嫂跟了一个财大气粗的程序员跑了,毫不留情地将亲生女儿温蕾推给温启泰。温蕾被寄养在我家,偶尔有时候也跟着我父母一起来探望,但眼神中有着明显的怨恨。温启泰变得愈发沉默,甚至和我在一起劳动时也少言寡语,我是未成年人,加上钢谷新政,只判了五年,而温启泰大概就算年年立功减刑,也得八年之久,到那时,温蕾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老实说,这场几小时内就控制全球权力与财富的剧变,尽管也有不予配合的数千人丧生(官方数字),但代价依旧是轻微的,甚至可以说,这只是一场温和的变革,而且主要着力于电子与信息科技。我们这些旧世界(官方史学称谓)的犯人,尤其是我和温启泰这样在变革前夜刚成为阶下囚的,虽然依旧是犯人,可也没有受到什么折磨。我们的劳动强度不大,吃与监狱普通工作人员相同的伙食,有自己的篮球场等锻炼设施,甚至每周都能上一次网,每月组织看一场投影电影。只是上网的时候,我们只能浏览网页,不能留言发表意见,其实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听刚进来的一个贪污犯悄声说,外面和里面一样没有自由可言,这人曾经在一个聊天软件群中亲眼看到群主义愤填膺地说这次变革不见得是进步,所有手机用户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但他说着说着突然头像暗淡下来,然后再也没有说过话,这群依旧没有解散,可群内没有人敢再做声了。在网络聊天时不分场合地乱评时局,下场就是在虚拟和现实交汇的当代世界中莫名其妙而又必然地消失。 所以只要依然是靠力气吃饭,而又毫无自由,那在外面和在监狱,又有什么区别呢?我通过监狱的高清大屏幕见到了钢谷的董事长,当今世界的统治者查尔-文瑞森,这是个身材高大的东欧人,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有一只眼睛闪着红光,但他毫不隐瞒地告诉全世界,他那只眼本来是失明的,后来通过钢谷的先进技术移植了一只电子眼,重建光明。当钢谷这个名字成为世人皆知的第一搜索词和常识后,文瑞森的出现让我想起了当初刘言与安洪波的对话,“钢谷的瞎子”,莫非就是他? 他有个好处,从不谈自己的功绩,或者指示手下造成全球范围内崇拜他本人的热潮,他更喜欢宣传以钢谷科技产品为代表的电子与信息技术,提倡人们崇拜科学。这人出口成章,妙语连珠,幽默诙谐而且声音非常富有磁性,是成熟有魅力的成功男士的代表,又是极具亲和力和煽动性的政治人物,故而吸引了不同年龄段的无数女性,但我不喜欢他,我隐隐觉得,只有恶魔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威风凛凛,而真正的英雄往往在黑夜里孤独地闪耀。 但这种铺天盖地的宣传还是起到了极好的效果,青年一代世界观从摇摇欲坠的迷茫转变为坚若磐石一般对电子和信息科技的推崇,他们都是钢谷民间的继承人,甚至成年后找工作的学生们也都立志以进入钢谷及其附属产业为荣。无论各色人种,都要取一个白种人的名字,可以自己取但绝不能不取。这并未造成个人实际利益损害的少有的强制性措施很快被推广,我就随手在新的身份证和值得讽刺的常人没有的证书——犯人证上写上一个也许白种人根本不会有的毫无意义的英文单词组合——迪奥-白兰度,每次看到这胡编的名字,我都想笑。网络虽未实行实名制,但通过高科技手段监控,怎样隐藏自己都无济于事,名字仅仅是个代号而已。 与此同时,手机作为控制人们思想的重要监控系统变得极为重要,它几乎可以替代一切:电话、电脑、车钥匙、家电遥控器、广播、电影放映器、电视机,甚至用来购物和打官司,可它还有另一个人人皆知,却不敢直说的功能——所有拥有手机的人,无论开机关机,无论是否打电话,他们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在钢谷的民用主电脑“蓝枢”的掌控之中。刚满十六岁,就必须购买手机,否则就会被视为反叛者而收监。我这样的犯人,甚至杀人犯的待遇,都比那些思想犯的待遇要好上许多,他们不和我们关在一起,很多谣言都说他们遭受着令人发指的非人折磨。 渐渐地,温蕾来探视的次数变多了,也比以前开朗了,从她五花八门的手机功能,我能看出来世界起码有一样是在进步——人们的生活品质。尽管我在监狱里,但由于能浏览网页,我已经感受得到无论吃穿住行,人类能享受到的方便与舒适都远超过古代的国王和贵族。不过似乎也有美中不足的事:钢谷虽然宣称科学至上,但它所称的科学,是狭义上的电子与信息产业,这类公司无论股票还是实际营业都雄霸全球商业,而搞农林副牧渔等等,尤其是从事基因方面研究的学者和专家,收入却极其可怜,无人问津,在法律上处处受到挟制,渐渐都脱离了这个产业。于是所谓的科学一边倒,电子、金属、矿藏能源、房地产等行业一路飙升,达到人类有史以来的巅峰,而与之相反,生化行业逐渐跌入低谷,成了舞台和影视作品中人人嘲讽和谩骂的笑料。 这些必然会导致一些在生化技能方面很有造诣,而又生不逢时,大展宏图的希望破灭之后的人们走向极端。加上钢谷新纪元一开始,大量矿藏就被疯狂开采,人类的资源即将消耗殆尽,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于是那些崇拜地球万物生灵的古怪哲学教派和立志于低碳环保绿色生活的吃饱了撑着的哥们儿们也与前面那些不得志的伙计们一起造乱。就在上个月星期二,钢谷科技重要发展城市首尔中心商业区遭到了毒气攻击,当场就死掉了好几百人(官方数字),被戕害得半死不活的人更数以千计。这时全世界才大吃一惊,人们醒悟过来,明白原来任何时代,都会有与当权派唱反调的非主流。钢谷虽不重视生化技术,但他们的总部据说仍有生化方面的科学家,于是这帮专家赶到后鉴定出一个惊人的结果:这毒气不是什么人工化学制造的毒气弹,而是由特殊手法培育的成千上万只毒虫和数量繁多的有毒植物集体释放生物毒气的结果。随后是钢谷管制比较薄弱的贫瘠非洲,出现了数个地区政府在同一天被野生动物组成的大军浩浩荡荡冲击主办公楼的奇观。接着就更加纷乱,美洲从墨西哥到巴西,很多原本是坚定的电子科技信徒的公民都声称看到了死去的灵魂和从坟墓中爬出的僵尸。中东的两河流域,钢谷庞大的工程队疯狂开采能源,却在一夜间失魂落魄,疯掉的工人数字剧增,都产生了严重的幻觉。与此同时,世界各国被钢谷强行划分出的分省,同时出现了暗杀事件,诸多钢谷扶植的傀儡领导人都被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杀掉。 第二十一话 大肥的监狱日记(上)(2) 终于,上月末本月初,钢谷首席执行官兼大宇宙联合政府总指挥查尔-文瑞森很悲痛地站到屏幕前,声泪俱下地严厉控诉那些破坏世界局势稳定,无故残害正享受钢谷高科技带来的优质生活的人们的坏蛋,他正式宣布,向世界上四个已知的恐怖组织宣战。这四个恐怖组织总人数约有百万之众,公开与现代科技为敌,是钢谷与人民的死对头。他们的名字是“自然之子”、“众神之戒”、“白新月”和“全统”。我听到“全统”这个名词时浑身一颤,想起了那个充满噩梦的夜晚,我至今也难以肯定那晚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真的。但当时不是叫“全统线”吗?怎么又改名了? 我又想起了刘言,这个人到底去哪儿了呢?他说一年后会发生翻天覆地的世界性的变革,我们都无法置身事外。眼下世界的确如他所说,成为了一个新世界,可它却只是充满漏洞和危机,尽管丑恶,依旧是人类的世界,远没有他描述得那样恐怖。他曾经让我准备紫外灯呢,紫外灯不会是用来对付钢谷的,应该是对付那像蝙蝠一样叫声凄厉,在暗夜里腾空飞翔的吸血怪物的!那么难道是他已经成功阻止了那场危机?看来也不是……起码全统并没有真的灭亡。 但我总是隐约感觉,除了钢谷当权者和四大恐怖组织之外,还有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东西,隐匿在喧嚣熙攘的尘世之外,那些阳光难以照射的角落,暗中窥视着我们的世界。 我已经为自己制定了一个长远的计划,不再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这次的变革对很多人而言,仅仅让他们在略微惊讶之后变得精神愈发疯狂,生活愈发恬淡,而我却充分理解了何为危机感。对于我这样的小人物而言,全球化的钢谷时代是我完全阻止不了的,而钢谷一旦消亡——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时代,假如是这样,我也同样完全阻止不了。但从现在开始,我按部就班地实现我的计划,也许我改变不了世界,但却能拯救自己。 我开始每天都努力干活,这不光是为了争取减刑,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让自己肌肉发达,结实强壮。时间长了,基层的管理者比较重视我,同监狱的犯人们也开始尊重我了,我的年龄提不到组长,但我也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加上温启泰拳脚不输人,又比较稳重公正,我们兄弟俩在自己各自的“房间”里也没有遇到格外的阻碍。空余时间除了干活攒分之外,我就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类知识,尤其是我不大熟悉的电子科技入门知识。尽管在监狱里条件有限,能学到的很少,但由于钢谷提倡电子信息科技,又难得有人这么入迷,他们也展开了这方面的培训,我获益匪浅。同样,在新的世界,就要精熟新世界的法律,好在我们是犯人,这一点反倒很有利,我努力学习联合金属法的行为畅通无阻,而且各方面都提供样书,并作为典型大力赞扬。在学习的过程中,我不得不对钢谷严密得无懈可击的完美法律法规条款由衷敬畏,几乎挑不出任何盲点和宽泛笼统操作性不强的内容,深入了生活的各个方面,找不到一处地方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文,甚至还详细描述了包括自然灾害、瘟疫、战争等费稳定时期人们应该如何去做的法律——这也是我重点要去了解掌握的。很多人都在佩服我的同时,也对我如此努力的原因比较好奇,因为钢谷法律有规定,犯人释放后三年内必须从事非主流的农林副牧渔行业,不得涉足电子与金属、能源等产业,学了电子科技也多半用不上,于是我也就顺便又学了点水产养殖,为出狱后三年找个事做。我还打算等出去以后到那片悬崖下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散落在那里的横财三千万,世界统一了货币,被称为钢镑,这些钱能够兑换出大约七百万钢镑。接着我要买一部性能较高的suv,进行改装,再带着足量的武器、工具、药品、衣被和饮食,拉上我们一家逃难。 这期间尹心水也来看过我好几次。我对这个抓我归案的女警并不了解,她给我的感觉也不过是漂亮和干练,但当我得知她是刘言的女朋友后,我才惊叹她多么地坚强。我有时候在想,刘言真的需要个女朋友吗?也许他是在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吧……!至今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尹心水作为他的女友,也一样一无所知。她一看到我眼圈就红红的,也许我会让她产生对刘言的联想。在抓我并且审判结束后,她来看望我的时候对我的态度仿佛是老朋友一般,这让我很感动。她对我倒是没有什么隐瞒,告诉我她的男友失踪了,她的堂兄则莫名其妙地被冻死在博物馆里,博物馆也被拆除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出于对她和刘言的双重感激,我在她最后一次探望我临走时好心提醒她:“尹姐,你记住啊,要找个结实的家住着,准备紫外灯,贮存食品和药品……” 她回头很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之决然离去,至今也没有再来。我理解,她要割舍过去的悲伤,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刘言虽然依旧在她的记忆深处难以磨灭,并在夜深人静时也许会浮出来残酷地啃噬她的心,但那都是宿命。 上个星期,我在划卡时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卡内原本只有四百钢镑,可居然无故增加了五千镑,这让我非常惊异,我家是工薪阶层,父母全是工人,温启泰家就更穷得叮当响,连老婆都没了,我还有啥亲戚朋友会给我注资呢?而且奇怪的是温启泰的卡就没啥变化,这说明注入资金的人只认识我。钢谷的法律很严格,行贿受贿会遭到重罚,我就拿这钱改善了一下我和表哥的生活,还反过来从监狱超市购买一些家用电器给父母,还给温蕾买了些书,反正也是意外之财,剩余的我捐给了监狱作为公费,再次受到了公开表扬。 上个周周末,又有人探视我,但没有同时探视温启泰,于是我隐约猜到,也许是为我注资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不管他是谁,都没这个必要吧。可我还是多少吃了一惊,那人是我的小学学长,比我大两届,已经考上大学了,他的名字叫谭觉,是分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谭鹏程的儿子。说起来他和我对比比较鲜明,他长相不错,家境显赫,学习成绩又好,在学校众星捧月,而我只是个工人的孩子,貌不惊人,几乎一无所有,再说我俩在学校那阵都是泛泛之交,我俩都爱安静,但他比较阴沉,所以我们并无深厚交情,也没说过几句话,我的意思是,他完全犯不着来探视我,更不用给我五千镑零花。 第二十二话 大肥的监狱日记(下) 他就那么看我,面目平静,说自己知道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但不全面,需要我补充,还说只要我说了,等我一出来,他会给我一个小饭店,让我当上老板。我心里翻江倒海,就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但我要是说没有,并且就算真能把钱退还,也会引起他的怀疑。他这么想窥探我的秘密,到底是站在刘言的阵营,还是刘言的敌人?我经历过一场生死浩劫,撒谎比以前更加顺溜圆满,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那些亲眼见到的奇异事情一点也没提,谭觉只知道温启泰私藏省城监狱逃犯赵炼钢,来拉上我来一起协助要犯潜逃,并顺道把赵盛揍了一顿,逃到山沟的时候赵炼钢和我们起了争执,最后一失足掉下山涧去,这就是他所知道的删节版过程。 谭觉不置可否,起码从面部表情看不出他到底信不信,他这人单这一点就足够让真诚的人敬而远之,谁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显然他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还是保持装出来的良好风度,声称要继续给我的卡打钱,等我出来,还是会帮我安排工作,这对我来说是不小的诱惑,我知道监狱虽然也在程序上也会帮助出狱重新做人的犯人就业,可他们具体都就什么业呢?大街上帮人剃头,再不就卖点冰棍炸个油条什么的。如果谭觉能帮我安排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那真不错。 我承认我的负罪感最终被诱惑击败,因为即便世界会再度变迁,工作也不见得长久,但我仍需要一份工作,万一悬崖下的钱找不到呢?我最少得需要数万钢磅去购置各类物品,为即将到来的危险做准备,这还不包括车呢。而且我也想过,就算谭觉是出于什么阴险的想法才要迫切了解我所知道的神秘事件的,那也没关系,他一个普通人,再有钱有势,也不会对刘言造成什么威胁,我就这样想着,一边对他说出了一部分事情——赵炼钢越狱后想要做一笔大买卖,买家是乾隆集团的人(关于石晓峰的事情是尹心水告诉我的)。可我还是没说到底贩卖什么东西,也没有提刘言和吸血鬼,还推说自己惊吓过度,有些间歇性失忆。谭觉冷冷地回答我说,失忆没关系,等我出来,会给我找最好的医生治疗,迟早会让我想起来。 年中考核,我得了全A区的最高分。温启泰也是前十名,但表哥最多像我一样努力干活并且老实服从命令,毕竟因为年龄所限,不太能学进去新知识。而我的各项科考成绩都名列前茅,尤其是法律,在A区和一个挪用公款的村官硕士分数一样,得了个并列第一,这人一向瞧不上我,而且主科考试都远远把我甩在后面,可遇到法律问题,尤其是经济法,这小子贪污进来的多半心虚,而且只凭自己扎实的底子,没做详细的复习备战,我则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当然在法律学习上不输给他。谁料我们监狱A区区长上报了我的材料,他本人获得了嘉奖,而我则减刑半年,还获得了一笔七百磅的奖励。 前天晚上,谭觉又来了,这次他没有穿得西装革履,也没开他那辆讴歌suv,而是开了一辆老式雅阁,还戴着墨镜,神秘兮兮的。最令我不解的是他居然从车上拽下来两个男女塑料娃娃,在与我谈话的一个小时内那俩娃娃就放在我们的桌旁,也许是制作得太逼真了,加上天黑,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甚至产生了娃娃的眼珠子在隐隐转动的幻觉。这幻觉不止于那俩玩具,我还感到谭觉的手隐约泛着红光,本来以为是手机,但他手里空无一物,我陡然想到了安洪波能产生高温的手掌,心里一阵颤栗,难掩惊惶的表情,迅速结束了这场谈话。 谭觉临走的时候冲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我忽然感觉自己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很多秘密就像被套走了一样……这也许是错觉吧,但让我次日整整一天都惶恐不安。 昨天,尹心水给我邮寄来一包东西,我摸着软软的,似乎是一件衣物,觉得心里很暖,我是她抓住的罪犯,她却对我像弟弟一样格外关照,让我感动莫名。可等我打开的时候,发现那衣服是件男装不假,却满是洗不掉的血污,我忽然想起,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刘言时他穿的永兴渔业的工作服,这些血有安洪波的,也有他自己的,自然也有那会飞的吸血怪物的。 我知道,无论世界是否是在进步,只要正在经历人类社会的重大变革,我们都算是悲剧人物。尤其是尹心水,她几乎是现实与神秘世界交织的典型牺牲品。刘言显然是个桀骜不驯的人,说不定他是钢谷的死敌。也许钢谷已经把他害死了?要是他还活着,还会不会来找她?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女人,只是她很悲伤,我猜她即便坚强,遭受这样的打击,也未必没产生过轻声的念头,我一想起这个名字,就想起她红肿的眼睛。 我曾问温启泰,我们死后会不会下地狱,他告诉我,地狱的那些苦,我们不是都吃过吗?我们已经在地狱里了。 和尹心水一样,我也很悲伤,但我决不会因此而消失。 我会坚强地生存下去,不再带有任何遗憾。 因为这段日子令我意识到,最美好的日子,总是今天。 (附)修气主脉——全统历代掌教简历第一代:(唐)宁娶风(Ad699年~?),职业:流lang者。先天普通解禁者,偶然奇遇,得窥神的动作。统一东亚大陆的修气一脉,创立正式的修气正宗派别——全统,全意为圆满,统意为根本。与妻子宁李氏共创“冰焰神罡”。唐代末年出海远行,生死不明,自此无考。 第二代:(唐~宋)卓酒寒(Ad743年~945年),职业:海盗,参加抵御钢谷控制下的教皇乌尔班二世发起的第一次十字军东征而亡。边城雪(Ad745年~1095年)职业:道士兼当时武林盟主,参加抵御第一次十字军东征而亡。水一方(Ad746年~1101年),职业:僧人,寿终正寝。全统三巨头时代,联合统治。边城雪为宁娶风唯一弟子,卓、水二人为因缘际会修习全统武学。 第三代:(宋~元)聂隐林(Ad1100年~1547年),水一方弟子,强调会内道德修养,性情激进正气。与迷幻主脉——白新月第十一代掌教山中老人哈桑·萨巴赫政见不和,使得全统与白新月数百年交恶。全统自聂隐林时代退出抵抗钢谷(steelvalley)十字军运动的四门联盟,直至蒙古军队灭白新月中占领导地位的阿萨辛派,萨拉丁继位,才与之恢复同盟。 第四代:(元~明~清)易星邪(Ad1231年~1682年),全统英雄,自宁娶风后全统掌教武力第一人。出海寻找神的实验室苦难岛,并与其余四门定下“五咒合金墙”,封锁神的动作。后期性情刚愎自用,听从奸佞谗言,赶走师弟师妹张氏夫妇,将原本打算传给张人隼的掌教之位传给安洪禹,随后被安害死。 第五代:(清~大宇宙联合历元年(oscalendar))安山,字洪禹(Ad1638年~cc0001年),城府极深,独自修习冰焰神罡,导致无法生育。戕害掌教后,将全统更名为全统线,释为全体人类统一战线,史称后全统时代。大宇宙联合历元年被先知解禁者刘言狙杀。旧全统线一门随之正式解散。 黑夜天书第一季:混沌·知味怪谈结束了。谨以此书献给我儿时的好友刘言和我们大家的纯真童年,在这部小说里,历史依旧是黑暗的,但光明与之并存,故而仍是美好的。敬请大家关注第二季:暗潮·落日编年。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1) 黑夜天书Ⅱ暗潮·落日编年 nightbookⅡchro若在黑夜行走,就必然跌倒,因为没有光明。 ——《圣经·新约·约翰福音》生活中的诸事,皆为黑暗的锁链所联系…… ——尼采这个小小的杀人世界已经在冲着无辜者下手从他嘴里夺取面包把他和房屋一把火烧掉取走了他的衣裳和鞋子取走了他的时间和孩子这个小小的杀人世界把死人和活人混在一道使污泥变白,对国贼施恩使言语都化作谣诼谢谢你半夜十二支枪于是无辜者永远安息只有人群把他血肉模糊的躯体和他乌黑的天空埋葬只有人群深深懂得谋杀者多么虚弱——保尔?艾吕雅《最后一夜》我做了一个梦,却不仅仅是梦光明的太阳熄灭了,星辰们也在无尽的天空中黯淡,昏暗、无路而又冰冻的大地盲目地摇摆在昏黑无月的空中黎明来了又去,白昼从未降临,人们在对悲伤的恐惧中忘记了激情;他们的心全都僵冷成一个自私的祈求,祈求光明——拜伦《黑暗》我又看见有一个野兽从地中上来……野兽像有生气,并且能说话,又叫所有不拜兽像的人都被杀害……它又叫众人,无论大小贫富,自主的,为奴的,都在手上或是在额上受一个印记。除了那受印记,有了名或数目的,都不得作买卖…… ——《圣经·新约·启示录》————————————————————————大一统宇宙历0005年6月27日,蔚蓝色的母星上空,一颗构造精密、吸收太阳能作业的卫星“夸父”号正缓缓地移动着,骤然间,“夸父”号传到地面钢谷政府电子科技部的信息图像突然全部消失,画面呈一片雨点状,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锐噪音。 在“夸父”号能监视到的太阳系的边缘,两道诡异而锋利的光线以难以置信的高速相互交叠着环射而至,碰撞间产生了剧烈的光晕,如同宇宙间怒放的烟花。 遥远的太阳系外,两道神秘光线的交织缠绕愈发激烈,并且由远及近,一道光带有银白色金属般冷艳的质感,另一道则不断溢出旺盛而华丽的幽绿色,就像是两条长达数百公里的巨龙绞在一起延绵不绝,翻腾着,撕扯着,转成一团难以估量范围的太空漩涡,如同一个正在运作的巨型钻头,要刺入太阳系星空的心脏。 白光的力量和速度更快,将绿光死死地压制住,旋即带入一片陨石群,绿光顿时被陨石群改变轨道。真空中没有任何声响能够传播,否则无论多么剧烈的爆炸声也难以为此次撞击“配音”。银色朝着既定的方向冲向蓝色的目标,摩擦迅速点燃了空气,瞬间产生了难以形容的高温,银色光的外层突然变宽变厚,将火红色的燃烧完全屏蔽在外围,顺利地冲入了大气层内。 六月。 这是东亚大陆沿海的一座普通小城,烟州新城开发区。 连续不断地干完整整一天,又为了十二钢磅加班了半个小时,总算可以坐下休息了,铁翔只觉得浑身要散架了。他躺在充满汗臭的宿舍木板床上,望着满是蜘蛛网的破旧天花板发痴,嘴里随口胡唱着:“又是一年春如屎,又是一年夏如尿……” 过度的疲劳令自己无法在非工作时段强行集中精神了。两只手越过脑袋,在床头柜上一阵乱翻,无意间抽出一份发黄的老报纸,估计有十多年了,便很有兴趣地读起来。新历已经推行了五年之久,媒体基本上都以电子信息为主,只会为自己刊物的铁杆们每年发行纪念版纸张报纸珍藏,这个时代纸张读物的数量已经少得可怜。这报纸拿到旧货市场,说不定还能卖得十磅八磅呢。 他终究也没打算出狱后要谭觉安排工作,因为在五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临时改变了想法——他看到了谭觉闪着红光的手掌,以及谭觉和那两只娃娃诡异无比的笑容。好在谭觉不知怎么了,没再来找过他,他猜想过谭觉那种笑容意味着已经洞悉了自己的秘密,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但后来有狱友告诉自己,谭觉的父母都被罢免,这个消息也许不假,钢谷刚控制全球的经济和电讯时,为了维稳,依旧延续原来的官方人员,但在这三五年内渐渐都给换掉,上马的基本上都是钢谷电子信息类的学者。不过还有消息说谭觉已经在父母倒台前凭借优异的成绩到重点大学读博,最终会被分配在钢谷重要的部门,这也许对谭觉来说已经是个好的归宿。况且退一步讲,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好的工作了……想到这里,铁翔嘴角微翘,有些得意。他出狱后就到悬崖下去推进式寻找,总算找到了一些散落的旧世界货币,虽然不全,但拿到银行去兑换,也有大约三百多万钢磅。他眼下的工作,只是他装模作样的幌子,他只想多找一些机会接近她…… 抛开纷乱的思绪,铁翔开始读那份老报纸:他陡然看到一个科学栏目的标题:“二十年后的未来,人类社会将会发生巨大变化”,便喃喃地读下去:“世界著名学者xxx预言二十年后,人类的平均寿命都会达到两百岁以上,世界将不再是很多个国家,人类将成为同一个大家庭的成员。物资将极大丰富,人们可以自由选择任何商品,比如冬天能吃到樱桃,夏天可以看到雪花。人们将通过高科技手段来往穿梭于世界各地,甚至随便做星际旅行,而且价格便宜。隐身衣能让人们隐形,穿墙服能让人们穿墙,基因药液可以无副作用让人们长出鸟儿的翅膀,任意翱翔在天空中,也可以瞬间产生鱼的鳃,恣意畅游在大海里。吃了特制的压缩营养药丸,能一年不饿,医院能医好一切不治之症……”看到这里,铁翔把报纸握成球,随手抛进垃圾箱。不说别的,就连旧时代的信息传播工具——纸张都没消失,电脑也没有像人们所想象得那样有了感情,比人类还聪明,他有些嘲弄地想:二十年后这些所谓的学者专家的言论无异于放屁,人类社会向着什么趋势发展,谁他妈能说清楚?这些信口雌黄的预言最后哪条实现了?……还是有一条真的实现了,那就是人类被强行大一统,但这究竟是不是进步,还很难说。统一也不意味着没有战争,局部的战火依旧旷日持久,只要是人类组成的政府,就不可能根治人类的弊病。 门忽然毫不客气地被撞开了,一个瘦干干的小青年裸着上身晃进来,手里还摇着易拉罐啤酒,打着呵欠说:“肥哥,晚上陪我出去趟,我请你吃饭!” 铁翔很不情愿地直起身:“干嘛?我还得值班……”这孩子是马经理的儿子马发,初中就辍学了,反正他爸爸最少会给他留下几十万磅的财产,衣食无忧。马发是个典型的小无赖,没胆量没身板却爱学人打架,打得过就得理不饶人地欺负人,打不过就跑来找铁翔助拳。铁翔碍于自己寄人篱下,不得不帮忙。这个时候的铁翔已经不是五年前懵懂的少年,性格已经变得沉稳冷静,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身体素质很好,真要打架的话也不吃亏,更别说在这个全球性的法治社会里,法律的威慑力极强,警力也能在第一时间内解决甚至及时避免冲突。长期处在安宁中的普通人对从监狱放出来的劳改犯都有相当的恐惧感,况且温启泰在一监里名气渐渐大了起来,在这个工厂里很多人都知道铁翔的表哥是一监的泰哥,还有两年就放出来了。关于铁翔表兄弟持枪殴打赵盛的故事也被传得越来越离奇,以至于同事都认为铁翔是属于高人隐居,因此也没人敢随便招惹他,马发只要带着铁翔上街,那帮小流氓都躲得远远的。 “那个……你忘了我满十六岁了……?陪我去办手机手续吧!”马发特别喜欢铁翔,什么事都要绑着一起。 铁翔一凛,对他也十分同情起来。是啊,到了必须配备手机的年龄了,往后这小混蛋也得规矩起来,对自己负责了,要是还像以前那样乱来,手机负面纪录数量一到期,就得判刑。铁翔十七岁的时候刚进监狱,五年后放出来二十二了,也必须补办一部手机。办理手机虽然都是纯电脑操作,但程序比较复杂,必须用真名,一人必须持有且只能持有一部手机,规矩繁多,最特别的一道必须步骤是要有一个也提供自身真实资料的已经持有手机的成年人作担保。主要因为钢谷要百分百控制住全球的人类,手机不仅仅是为了打电话,更等同于合法居住证和身份证。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2) 工厂管制得非常严格,尤其是对刑满释放人员,监控得更为苛刻,铁翔一直想出门购买一些将来大难发生时的必需品,却苦于总是缺乏机会。但适才他不情愿出门也不是装出来的,现在已经是六点多钟,因为当年的经历,他对夜晚充满恐惧。可马发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讲明“肥哥可以不用值班,老爹要是扣你工资就让他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云云,铁翔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跟着出去。既然买手机是强制性的,那就索性选个性价比高的,铁翔不厌其烦地陪着他逛了接近两个小时,总算找到一款银黑色泽相间的时髦欧洲产品,迅速办理了相关手续——由于钢谷政权对手机的重视,勒令手机店必须24小时全天候营业,故而还算顺利。 铁翔的手机办理也就比马发早上三个月,程序虽然正规,但手机本身却是在一个不上档次的地摊购买的便宜货,对他而言,手机只要有个电话、短信、录音和拍照四个功能就成,而现在不管多便宜的手机,功能都齐全得很。现在全世界已经统一,没有所谓进出口关税,各种稀奇古怪的牌子都有。马发办理手续的时候铁翔也顺便给手机充话费,现如今直接用电子付费也能充,但工厂内工人也少有时间接触电脑。期间手机店老板跟他闲扯的时候语气略带轻蔑地说:“哥们,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手机。” 铁翔并不在乎别人看不看得起自己,反正自己实际上是有钱的,而且将会在大灾难时生存下来,便随口说:“这牌子是比较偏,但在网上也能查得到吧?” 手机店老板摇摇头:“哥们,你没弄懂我的意思。我开手机店的,现在的手机不管什么牌子我都认识,而且非常熟悉。你这牌子是南方一个杂牌,原先是做电饼铛和电饭煲起家的,也就在去年才开始做手机的,属于追赶潮流,大胆尝试高端产品的行为。但就算是这么个牌子,它前后总共就推出过六款手机,压根就没有你这种。要说仿牌,也不会仿这么没名气的牌子,没有利润,犯不着啊。” 铁翔这才怔住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直到马发拉扯他几把,他才迟疑地回望了店老板一眼,出了店门。 烟州新城开发区刚建起来没几年,人口稀少,各个工厂都有自己的食堂,基本上采取封闭式管理,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像样的酒店,马发很不好意思,也很无奈地领着铁翔钻进开发区的王塂堡农贸市场,这是烟州最大的民工聚集地,到处是几十块钱的“古驰”和“lv”,地沟油和来历不明的生肉做出的包子散发出粗犷的香气。铁翔也真的饿了,况且自己自小也算是贫民窟长大的,对吃的要求不高。 两人找了一家刀削面馆,简单要了两碗西红柿鸡蛋盖浇面和两瓶冰镇啤酒,再加一盘拌牛肉和一盘炒豆腐皮。他们穿着工厂的破旧制服,也没有引起注意,因为里面满是附近各个工厂的工人,都在大吼着喝酒发泄郁闷。在这个时代,但凡有些关系的人都在电子与信息技术领域挤破了头,毫无背景的人只能混迹在ru制品加工、水产养殖与冷藏、粮食种植和畜类饲养方面苦干,收入微薄,毫无前途可言,又都处在手机监控中,说话不能无所顾忌,打架偷摸也不方便,自然都是郁郁不得志。 铁翔五年前本来是个老实孩子,一直没培养出什么酒量,一瓶下肚,脸就红了,便一头钻进臭气熏天的简陋厕所里,潜意识忽然命令自己拿出手机,端详了半天。这本来不算什么事儿,店老板随口几句,却让他觉得隐约有些不妥。还没等他细细思考,外面就传来了高声的叫骂。 铁翔愣了,出门就发现马发和刚到对面桌上的三名膀大腰圆的工人吵起来了,看他们的制服应该也同样是搞养殖专业的。摩擦的根由可能只是因为无意间碰撞了一下,双方的声音比赛似的越来越高,互不相让。铁翔一把拉住马发,低声训斥:“一泡尿的功夫你就能和人打起来……” 马发见他出现,更来了劲儿:“三个小胖猪看清楚,这是哥的结拜兄弟大肥,你们听说过吗?一监的泰哥,就是他的表哥!专治各种不服……” “我*逼的!”一个养殖工人猛地摸出一把弹簧刀来,“你想死是不?” 铁翔见制止不住了,就要拉着马发向外跑,可这时双方的手机都响了,虽然钢谷只有一台“蓝枢”,却能同时处理全球数以兆计的复杂信息。几个人的手机同时发出同一个女声:“橙色警报:请立即停止谩骂,收起刀具,带有侮辱性的争吵激起双方肾上腺激素分泌增加,根据计算有百分之四十七点三以上可能演变为流血事件。重复一遍,请立即停止谩骂,收起刀具,否则将通知距此最近的警力支援……” 持刀的养殖工人自知继续下去双方都讨不了好,便阴森森地将刀子收回,可眼中依旧抑制不住怒火。 马发得意洋洋地冲他们扬扬脖子,铁翔连忙摁住他:“好好吃你的饭,要不是在钢谷时代,你早就死了多少次了!” 养殖工人们冲着马发按了按脖子,意思是你等着。铁翔忽然察觉到,他们的工作服上写着“永兴渔业”。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有着双重意味,一是刘言,二是这三个月内偶然认识的她…… 铁翔不顾马发的不满,走到三名永兴工人的身边坐下。三人以为他要找碴,刚要发作,铁翔便笑着说:“几位大哥,那是我一个朋友,年轻不懂事,你们别生气……” 随后他招呼服务员:“老姐,羊肉串和五花串各来二十根,肘子、大肠、海鲜砂锅各来一份,再来份红烧鲶鱼,上瓶烟州古酿,要快!”说罢,在老板娘极为怀疑的目光里拍出一百钢镑,老板娘这才笑容可掬地热情起来,连声招呼伙计快催厨房。 马发见铁翔随身居然带这么多钱,这相当于旧世界时代的近千元,不由得愣了,不过他头脑简单,以为铁翔是为了给自己擦屁股,心怀感激,也没有在意。这类“三无”民工比有城市户口的地痞流氓更可怕,他们完全会在一气之下夜里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刺穿肺叶,尽管最终会被全球化的钢谷警方绳之以法,但已经无法挽回结果了,故而他也不敢太过开罪这些临时工们。 三个工人也都不是心狠手辣的恶徒,见铁翔突然肯这么示好,也都不好意思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领头一个块头最大的红脸汉子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小兄弟,都是天热给闹的,都火气大了,我们也有不对之处……” “你们是永兴渔业的吧?那可是个大企业,听说旧世界的时候就有了,在沿海养殖的工厂里算第一流的吧?待遇应该不低吧?三位一看也是有本事的人。不瞒各位大哥说,我们也是搞水产的,不过牌子小,整个厂子动产不动产加起来也就值个千八百万钢镑了,你们永兴怎么着得趁个上亿吧?听说你们老板去年买了个房车啊……”一番话杂七杂八,听得三名永兴工人很惬意,尽管他们的企业给的工资很少,可毕竟架子大,在业内名声响,说起来也是面上有光。铁翔先做了自我介绍,三人也分别介绍自己,红脸的是个养殖鱼的车间主任,叫陈壮民,另外俩都是他从老家带过来的,一个叫韩礼,一个叫潘德兴。 几个人胡扯几分钟后,铁翔给大家一一斟酒,说咱养殖工人不容易,又苦又累,得团结,咱干了!说得三个汉子心里暖暖地,也大发感慨,对铁翔好感大增。等吃得满嘴油腻,喝得满面红光,他们甚至很宽宏地招呼马发来这边坐。马发本也不愿意,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铁翔又使劲示意他,这才悻悻地过来。 喝到酣处,铁翔琢磨着该步入正题了,便微笑着问:“陈主任,其实,我去过您单位,您可能忘记了。你们单位有一阵主办过全省名贵鱼养殖大会和海珍品交流会,像武林盟主一样,招呼省内比较数得上的大型同行企业来参加,威风极了。那时候双方作过理论和实践经验交流,同时还互派基层工人到对方厂区学习。我就是跟着我师傅孙平海(沿海工厂内往往有师傅带学徒之说,新来的除非升官,不然得一直管教授技艺的老工人叫师傅)去的,到你们海珍品实验室干了两个星期呢。” “孙平海,操,那的,我认识他!他以前和我在中技水校是同学呐!”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3) “哈哈,是嘛,看来咱本来就是一家人了……”铁翔打着哈哈假模假式地跟着笑,随后认真地说:“要说你们单位工人比我们多,资金比我们多,这还都不至于让我们这些小企业佩服。关键是你们的人才多!我们这边搞实验的,充其量都是些实践经验丰富的,没什么文化底子。可你们的海珍品实验室,以前我听说都是些博士硕士,我还不相信,等我去了一瞧,果然有十多个博士硕士呢!而且大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孩,你看人家,不用出力,就能轻松拿咱们工人几倍的工资,这咱除了眼馋也没办法!人家书念到数了……” 陈壮民忽地愕然几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一脸坏笑地搂住铁翔的脖子,弄得铁翔透不过气来:“哈哈,你小子,请我们大鱼大肉地吃着,还喝这么好的酒,七拐八拐说了这么一大堆,原来就是为了那几个娘们!我告诉你吧小子,近水楼台都得不了月,还能轮上你?不瞒大兄弟你说,我们厂几千名工人,大部分都是男的,能有一半是光棍,他们比你惦记得时间早多啦!不管上班多累,下班都拼命往人家那里凑,脸皮厚得能跑坦克,死活撵不走。可什么招都用了也不好使,这些孩子大多数都是名花有主了,就算最年轻那几个,估计就你这个岁数吧,也许还能大点儿,人家眼光可高了呢!我理解,你小子是不是以为,这帮闺女在旧世界前夜考上大学,选错了专业,没有学热门的电子信息技术,专弄这些不受人待见的生物学科,人家就一定会降低标准?这么说吧,人家要求模样帅,学历高,家境好,有房有车,而且必须是学电子信息专业的男人,别的一概免谈!”见铁翔面露失望,有些不忍,又补充说:“好啦,咱们结交一场,也不能白吃你这么多。回头我给你问问吧……” 铁翔本来是少数知道世界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人,原本也不奢望能有一段美好爱情,只希望保住命就成了,可自从见到她,这观念就支离破碎了……他忙不迭地说:“大哥,你们那里有个喜欢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直板长发没有染色,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看着有点忧郁,不爱说话……您帮我问问她有没有对象就成!” 陈壮民一愣:“哈,原来还有具体目标啊!好,你先把这杯干掉……” 铁翔酒量不大,所以一般不会多喝,尽可能保持头脑清醒。眼见已经是八点多钟,就向陈壮民三人道别,和马发一起回来了。宿舍楼值班的看门大爷知道铁翔与领导公子关系密切,家里又有旧世界的黑社会背景,也不敢指责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厂规毕竟不是法律。 铁翔宿舍还有一个舍友,但那孩子最近谈了个女友,忙着同居,晚上一般不回来睡觉,他也乐得清静,可以随时打电话,或者大声唱歌。临睡前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好在听上去父母的声音并没有显得苍老——他的出狱反而让父母心情愉快,比以前的精神状态要好多了。听着父母家长里短的唠叨,铁翔只是唔唔地瞎答应,心里却在暗暗明誓:“爸爸妈妈,我一定要让你们、表哥和侄女活下来……” 刚要关掉手机,却依旧忍不住看了一下存储的照片。那是一张很远的背影,隐约是个身材窈窕却又不失丰腴的女孩,胳膊上的皮肤白皙,一头黑亮的长发束着马尾,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显微镜。这是他到永兴渔业学习的时候偷拍的,可惜,他也只敢偷拍一下,能侥幸成功就不错了。好在现如今手机拍照像素都非常高,就算距离很远也一样清晰。 痴痴地望了一会儿,就要关掉,却骤然间看到另一张照片:那是女孩的侧面照,更显得美丽娇艳。他稍微吃了一惊,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又拍了一张,当时只拍了一下啊,就算是多按了一次快门,也不可能从这个角度拍出来……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继续摁动,可依旧还是那心仪的女孩同一时刻的照片,有七八张之多,分别在不同角度拍摄,甚至有两张正面照片。 铁翔这次真的诧异了,迟疑了好一阵也没想出缘由来,但他却笑了笑,自言自语说:“……好手机。” 次日一早,铁翔草草吃了饭,就提着药品箱去车间化验水质,昨晚回来得太晚,又没按时值班,心里发虚,所以今天好好表现。他拨开车间的塑料门帘,仔细检查了水泵和电灯,确定了没问题,才长舒一口气。即便领导发现自己晚上没来值班,但值班的功能仅在于起夜巡视水电是否正常运作,出问题的可能性万分之一也不到,只不过是个形式,既然没出问题,领导也不能就此批评自己。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开始常规地搅拌饵料投食,调配营养盐和药粉喷洒入池,用鱼拍拍打水面,化验水质并拔管换新鲜水,清理池中垃圾,最后拿出光度计开始调光。 铁翔所在的车间是整个厂最大规模的车间之列,拥有八十多个池子和一个化验室、一个光合细菌与饵料培养室,平时黑压压地一片,看不到头,只有踩着嘎吱嘎吱的木板行走在水池之间,才能勉强看清近处被固定数量的微弱灯光照耀的地段。灯光的亮度和规格是严格按照科学试验结果设定的,太强烈会对鱼类、藻类和幼参造成损害。于是他晃着手电筒,向那边慢吞吞地查看,猛然间,他看到一处黑暗的角落里闪着一双眼睛! “我操!”他嗷地一声叫起来,谁料那人也同样嗷嗷大喊,声音和惊吓程度一点儿也不比他轻。他倒退好几步,只见那眼睛居然乱动几下,却看不到别的部位。铁翔震惊莫名,从后腰倏地拔出一把近三十厘米长的不锈钢潜水刀,指向前方。在监狱的四年多,每个晚上他都在睡前思考好久需要在大灾难来临前准备的东西,其中刀具是重中之重。钢谷时代的生活舒适,交通便利,物资丰富,只是自由方面很受限制,枪支是绝对不允许民间交易的,他只能多买几把刀。他以工厂捞海参潜水员缺少专业刀具为由,采购时顺道买了五六把潜水刀,这种刀不易生锈且锋利无比,刀身厚重不会轻易折断,尤其是刀柄后的锤击石可以击碎比较坚固的贝壳和不太坚硬的石块。 对方同样恐惧的怪叫似乎是从眼睛下方传来,这让铁翔感觉这家伙也是有嘴的,可自己怎么就看不见呢?他大着胆子向前一步,那眼睛忽然不见了,只能听到由近及远的匆匆脚步声,只见车间后门的塑料帘子掀开,一个身穿黑t恤的非洲黑人惊恐万状地跑出去了。 铁翔足足迟钝了十来秒才笑起来,长舒了口气骂道:“你爸爸!差点把我吓吐了。原来是个黑人!还他妈穿着黑衣服,怪不得就只能看见眼睛……”这时他忽然预感不妙,只见马发的爸爸马总经理一脚蹬开门,指着铁翔吼道:“大肥你要作死?鬼叫什么?还拿刀子吓唬来参观的游客!今天吕副市长还要亲自陪同钢谷生化部亚洲区的领导来参观呢,幸亏还没到,要不还不给你吓死?” “办公室没下发文件说有参观的啊……”铁翔狡辩道。 “你还好意思说哈?”马总一把扭住他的耳朵转了个圈儿,“昨晚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用厂区的大喇叭广播的!你昨晚不在这里值班还有理了?你以为我不清楚?”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不过马发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他差点又闯了祸,要不是你及时制止,就算警察来了也晚了。看在这点儿上我先不扣你钱,以后注意点儿!” 原来领导已经知道了,铁翔有些心虚,不敢做声了,铁翔并不讨厌马总,相反,他觉得马总身上没有暴发户唯利是图的铜臭,比较有人情味儿,就是太惯孩子了。而马总看在温启泰的名气上,也不愿太严厉批评铁翔,只推了他一把:“去干活去!我把客人送走再找你算账!”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4) 铁翔悻悻地绕回前门,同时瞥了一眼停在办公楼旁边的两辆大客车,里面密密麻麻黑人白人拉美人正往外下车,尤其是那帮黑人,就算有高矮胖瘦,但都他妈长一个样,估计黄种人在他们眼里也不外如是。早在旧世界时代,东亚沿海地区的养殖技术就走在世界前列,当时的非洲如加纳等国,以及太平洋上的黑人岛国都派人来抱着学习考察的目的参观东亚沿海城市工厂,北京奥运会期间,密克罗尼西亚的总统都曾专门来北方沿海养殖地带观摩。到了钢谷时代,全球的交通异常方便,哪怕是三四线的城市,走在街上也能看到各色人种。现如今包括养殖在内的生物基因行业几乎被电子信息和能源产业压制得抬不起头来,逐渐颓废下去,居然慢慢演化成旅游度假的经济形式,所以来参观的人也不一定都是为了学习养殖技术才来的,更是为了感受一下沿海的特色。 本来在这个环境中呆了几个月,已经适应了暗无天日的车间,可刚才这么一惊吓,唤起了当初的回忆,回到幽暗寂静的池子间,心底的那层恐惧再度浮起。他瘫坐在比目鱼的水池旁,沉默了几分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这时又想起来,已经三天没有刷池子了,再过两天又是一星期,赶上集体倒筐,两个活儿碰到一起就费劲了,得早些完成。他按比例调配了一些消毒液,拿着拖把就要下去。 谁料本来平静的水面突然咕嘟嘟冒起了气泡,仿佛这不是池子而是大海,下面有一座正在苏醒的活火山。他向后退了几步,又拔出刀子来。他起码有一把刀永不离身,就算刚才误把黑人当成了怪物,也不等于这次就一定也是误会,谨慎起见,他绝不能把生命当赌注。 水面忽然跳起一条比目鱼来,没等铁翔吃惊,比目鱼接二连三地跳跃起来,有的甚至落入了海参池,铁翔趴在海参池沿上,居然看到那些平时吃饵料都懒得张嘴的比目鱼开始大口咀嚼起海参来,那一瞬竟有着人类那般丑恶贪婪的嘴脸。 铁翔吓了一跳,他不是担心海参被破坏影响业绩,而是觉得相当不对头。从三年前就开始正式学习水产养殖,出狱后已经拿到了第二学历的文凭,来到场内干了好几个月,对鱼虾参贝都算了如指掌了,从没见过一向以慵懒和适合喂养而著称的鲆鲽类鱼能有如此疯狂的变化。 这时比目鱼已经接连不断地跳跃到水池外面的木板上,铁翔出于本能本打算去捡起来重新扔进池子,可那鱼落了地嘴巴却仍旧凶狠地一张一合,毫无感情的眼珠愈发向外凸出,显得狰狞可怖,他又迟疑了。猛然低头,又看到一条跌得最近的鱼正妄图啃咬自己的脚,好在今天穿着水靴,而不是拖鞋,要不脚趾头就保不住了。看到这些日夜精心饲养本来已经产生感情的鱼和海参,他突然感到涌上一股厌恶,连忙跑回屋子,又装上一把刀备用,随即打算跑出去打保安室电话给领导,让他来定夺,自己收拾不了这局面。 偏偏这时,不知怎么着,水泵突然哗啦啦开始响起来,铁翔愈发急躁:“怎么早不坏晚不坏都赶到一起了?”他连忙跑过去,却发现水泵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一米长的海龟,龟壳被撞碎了一小块,已经死了,但它拼命造成的效果也显而易见——水泵坏了,电闸也跳闸了,车间内一片黑暗。这时铁翔手里用来拍打水面残饵的鱼拍另一端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扯,没把握得住,就嗖地一下子从手中拽了出去。黑暗中铁翔根本不敢去确认,也许那又不知是什么肉食性大鱼在等着用自己当晚餐呢。 现在不是去机电车间找电工来修理的问题,关键是这明明是深海里才有的动物怎么跑到饲养车间里来了?铁翔的目光转到车间外面的大废水池,唯一的可能就是排水管外的废水池,与大海相同,虽然每个工厂都号称要保护环境,可谁养的动物不喂药?谁不排放工业废水呢?可那里一般也不会有动物接近呀,它们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不可能甘冒生命危险进入对健康有害的废水地带……除非是受到了命令?这个想法有些荒诞不经,又不是马戏团! 想到这里,铁翔骤然回忆起当年在监狱里收看新闻时看到的恐怖事件,大规模的恐怖活动每年最少会发生一两件,小范围的就更不计其数了。当初钢谷董事长兼大宇宙联合政府总指挥文瑞森先生曾经宣布向已知的四大恐怖组织宣战,其中之一“自然之子”,就是一帮非洲裔的黑人,他们多半以开办马戏团为生,据说能通晓大自然各类生物的沟通方式,从声音到肢体甚至气味语言,擅长操纵各种生物进行破坏,甚至组织浩浩荡荡的猛兽大军冲击市政厅大楼。东亚沿海人口众多,植被破坏严重,基本上已经看不到野生动物了,他们能操纵的唯有宠物和饲养肉畜!这样的事情在旧世界时代曾发生过一次,铁翔看过新闻,烟州的宠物大规模反噬主人,动物园的猛兽被放出来后聚合在一起四处伤人,但上面对这些事讳莫如深,直到钢谷时代,才真相大白。 他又倏然联想到半小时前在自己车间的黑人,难道就是他蛊惑了整个车间的鱼群?这可坏了……不是市长要和钢谷生化部的领导来参观吗?市长和生化部的哥哥们死就死了吧,马发他爸爸可对自己照顾有加,一定得通知马总!那黑人往黑人堆里一拱,谁也认不出来,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马上打电话给马总,可马总估计看清楚是他的号码,干脆不接了,当然,也许是他忙着给市长吹嘘自己的海区环境美产量高,总之铁翔无法联系到他了。铁翔又跑到办公楼,可总经理室锁着门。 他出门蹬开快散架的自行车就狂奔起来,这里到保安值班室足有半条步行街的距离,跑到大门口的值班室差点断了气,也顾不上喘息一下就砸保安室的门。今天大多数保安都跟着领导去保卫更大的领导了,值班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临时工保安,平日里比较崇拜有黑道传奇色彩的铁翔,连忙问:“大肥哥,啥事儿?” “快!打电话给马总……他上哪儿了?” “李董事长和马总都陪着吕市长呢,还有钢谷生化部亚洲分部的大领导们,气势可足了,在参观海区呢!” 铁翔急了,伸出手说:“你把你们主任那个破摩托给我使使!” “那摩托漏油,拿去修了……” “那……”铁翔大胆地说,“我知道你还保管领导新车的钥匙。单位的大客车,还有李董事长和马总的公车去接客人了,那马总自己的‘’在吧?把车钥匙给我!” 保安怯怯地说:“这恐怕是……”但他还是有些畏惧铁翔,拿出钥匙后惴惴不安地说:“你可别把车弄坏了啊,刚买的林荫大道,这是马总的私家车……” 铁翔一把扯过车钥匙,跑到车库,发动了林荫大道,他水平在荒无人烟的郊区还是勉强能成的,一路跌跌撞撞,把底盘如此之低的大轿车当suv开,五六分钟后总算赶到了海区边上,这边乱石很多,按说这辆车是不适合开到这里的,果然铁翔一着急,把油门当刹车一脚踩下,车随即向前“轰”一声跃起,眼见就要顶到前面的巨石上。 铁翔那一瞬间只觉得心脏要破胸而出,但时间太过短暂,几乎来不及回忆美好时光和后悔行为莽撞,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可车忽然死死地停住了,除了无法违背惯性向前又滑出了一段,却与巨石仍旧保持一定距离。 铁翔半天才睁开眼,有些难以置信,他到处看看,却发现不了原因,只能莫名其妙地发了阵呆,忽然想起必须快点赶到海边,又重新踩油门,不知为什么,车的感觉和刚才不太一样了,铁翔也说不出原因,可那车的路线有些奇怪,直到离开乱石堆,他才觉察到这车已经尽可能绕过石块较大较尖锐的地带。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5) 他没时间考虑这个,就当是自己的运气吧,远处已经能看到市政府的一辆车牌号极为显眼的奥迪、两辆警车、两辆高级客车,本单位的一辆mpv和李马二人的老奔驰,车旁散散乱乱地站着五十来个人,那些外来人都在拍照留念,只有市长在小断崖上记者的摄像机前装模作样地指点江山,装作很懂行的样子,而那些钢谷生化部亚洲分部的冷酷的领导们,一言不发,继续保持他们冷漠神秘的特色。 铁翔见他们暂时没事,也挺高兴,正要下车,却忽然发现崖下的水有些不对劲,那些终日浑浑噩噩的市领导们从这个角度是看不到的,连忙拉开车门,双手张开大声地喊:“喂!喂!你们呀!喂!你们快离开小断崖!” 毕竟距离有些远,海风凛冽地将他的声音吞没,吕市长和李董事长、马总一点也没感觉到,仍小心翼翼地向生化部亚洲分部的副部长忍海部恸男介绍:“咱这片海的养殖环境,曾获得过……” 忍海部恸男身旁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李董事长,马总,下面那位是你们的员工吗?” 吕市长怔了怔,随着李董事长和马总的目光向崖下看,只见一个穿企业工作服的工人,正在一辆崭新的林荫大道旁。 “这是谁把我的新车开到这里了?”马总一瞧心疼得变了脸色,“这破路还不把车糟蹋了……” 李董事长怨恨地瞧了马总一眼,表示责备他为什么不管好自己的员工,并对司机说:“你去把那个工人撵回去!没看到我们这里有贵客正在参观吗?” 那年轻人从忍海部身旁信步走出,这时吕市长不禁有些意外——那人是个亚裔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面貌俊美,皮肤白皙,就是有些弱不禁风的病态。这人也是钢谷体制内成员?看来这应该是那些有着特殊天赋从小被发掘的神童之一了。更令人惊异地是那年轻人不再说英语,而是用标准的烟州土话说:“不用撵走。李董事长,那个人好像是有要紧事,不然不会来。让他上来吧。” 吕市长和李董事长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半大小子在钢谷是什么地位。 忍海部“哦”了一声,介绍说:“这位是我们钢谷总部生化部部长霍女士的养子霍心焰,原本也是烟州人。目前是我们生化部特使,行使监督权,但在钢谷并不担任具体职务。不过我也是这个意思,让那人上来吧,也许真有什么要紧事,生产第一,形式上的事不重要。” 虽然起源于欧洲的钢谷与传统亚洲人的世界观不同,忍海部也没有特别暗示什么,但吕市长和两位厂领导一听这孩子居然是“女王”霍紫悠的养子,立马恭恭敬敬地赔笑起来,李董事长吩咐手下:“还不快让他上来?霍公子都发话了!”生化部部长霍紫悠是钢谷政府中少有的铁腕女政治家,由于擅长格斗,且行事风格比较凌厉果决,不讲情面,体制内都戏称之为“女王”。 可李董事长也就威风了一秒钟,水面迅速腾起一道刀刃型的lang花,一条五六米长的大白鲨高高跃起,李董事长反应倒快,向后连滚带爬地移动出去,那鲨鱼咬了个空,落入水里。 钢谷生化部亚洲分部的保镖们迅速从怀中掏出枪,砰砰砰向水面乱射,很快那鲨鱼向上浮起来,鲜血在水中流荡。看到这样的场面,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吕市长和李马二位企业家都吓得蹲下来,抱头贴地。 忍海部有些嘲讽地问:“你们这里还养鲨鱼呢?” 霍心焰冷冷地插口说:“这鲨鱼不是近海有的。” 吕市长以为霍心焰要迁怒这个工厂,反应很快,立即揪住李董事长的衣领:“说!是不是要造反?想用鲨鱼来制造混乱,挑战我们坚不可摧的钢谷政权?” 李董事长暗想:“你他妈真是个见风使舵的畜生。”但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大帽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董事长的司机喊了声“小心!”一把推开李董事长,接着他就被一头巨大的箭鱼刺穿了胸部,箭鱼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游过来的,也精疲力竭,上岸没来得及活蹦乱跳,转瞬间就翻白了。众人看到这荒诞的一幕,尽管惊惧万分,却仍有些糊涂,尤其是养殖出身的工厂领导们,他们知道这一带海域是绝不可能出现箭鱼的,这是个常识。 李董事长没有胆量去惋惜忠于自己并献身的司机,而是狂奔下小断崖,一路又摔了几跤,好不狼狈。 霍心焰忽然转过脸,盯着身后的众人,随后用英语对忍海部说:“副部长阁下,你带的这些游客没问题吧?” 忍海部愕然转向他:“什么意思?我你还不相信?他们都是我们总部员工的亲属,政治上是绝对过硬的。”他一向瞧不大上霍紫悠母女,因为传说霍紫悠是全统的长老,杀死全统匪首安洪禹投诚钢谷的,两姓家奴,却享受招安的待遇。除了掌握钢谷最新科技的文瑞森本人,霍紫悠的肉搏能力号称钢谷最强,但对科学一窍不通,莫说与生化部敌对的机电部,就算是生化部内的基因专家们也都对霍紫悠刚来就身居高位并拥有管理专业学者的权力颇有微词。 霍心焰转而直视忍海部:“亲生母亲都不一定是真的。”他指的是自己的母亲印鹃,可当然忍海部不会明白。 霍心焰旋即拍拍手,让两大客车的游客们全都注视他:“各位,都安静一下。正如大家所见,今天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故。也许你们看到的是,一条大白鲨袭击了一位出色的企业家,一条箭鱼刺死了忠于职守的司机。而我不这么看。如果忍海部部长和我们这几个生化部亚洲分部的同事及亲属们今天没有来这里,那也许大白鲨和箭鱼也不会从太平洋甚至大西洋那边专门来这边杀人,它们,或者说它们的主人的目标,应该是我们。我想说的是,钢谷统一全球是大势所趋,不仅是政治的进步,更是科技和文化的进步。同时,也不存在完美到没有任何反对声音的政权,除非那是的。也就是说,那些隐藏在人群中,操纵猛兽杀人的恐怖分子们,你们这样做除了继续抹黑你们的组织,使之在与人性相悖的道路上愈行愈远之外,对钢谷的名誉不会造成任何负面影响。不要把我们的宽容态度当成是你们扩充邪恶势力的好时机,现在我可以给你,或者不止一个人的你们一个机会,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等警察来把你们带走。或者是由我来亲自辨认,并现场处决我认为有罪的人,这是上峰赋予我的权力,你们深知。现在,请照我说的做。” 这时铁翔已经快步跑上来,看清楚发生的一切,但他有过奇异而黑暗的经历,也没有像吕市长等一干人吓得那样厉害,只是不忍去看那司机的尸体。霍心焰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并朗声问:“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一行人里有恐怖分子?” 铁翔本来就紧张被他这么一问,舌头更不大好使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是……那个,是个黑人,我亲眼看到的……是个穿黑t恤的黑人……”当然,那家伙也许早就换掉自己的黑衣了,就算没换掉,黑t恤的黑人最少也有八九个。 霍心焰很满意地回过头:“那么,就要委屈我们的黑人朋友们了。站出来,或者让这位小朋友指认。但我再次提醒你或者你们,结果是不同的,一个只是终身监禁,一个是当场处决。我给你们一分钟。” 铁翔暗想:“哥五年前都和你现在一样大呢,我要是个小朋友你就是婴儿,不就是有点关系么,装什么逼?”但他习惯了心里咒骂,面上一点儿不动声色。 一分钟过去了,可谁也没有站出来。霍心焰示意铁翔上前指认,可那些黑人本来就分不太清楚,加上自己谨慎,不敢靠得太近,半天也没认出来。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6) 霍心焰凝视着铁翔,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偏偏这时,铁翔的手机响起来,他以为是马发又不分场合地要他一起出去玩儿,刚拿起手机一瞧,却发现根本没有人给他打电话,只是手机屏幕上有一张照片呈现。 铁翔还当是自己梦中情人的玉照,可一眼掠过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那张照片居然是一个穿黑t恤的黑人正面像——就是那个闯入自己车间的黑人!但他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慌乱之际拍过照,当时自己左手手电筒,右手潜水刀,压根没把手机拿出来,就算真的照了,在那样幽暗的环境里,是不可能照得如此清楚的!过去的一系列古怪的画面顿时连成串,让他愈发相信这手机的确有些问题……! 他犹疑审慎的神色被忍海部看在眼里,忍海部微微笑了一下,肃然说:“小伙子,不必有什么顾虑,我们一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铁翔吞了口口水,转而重新望向那些黑人,目光浮掠不定地挨个扫视,这可不是证人指认犯罪嫌疑人,自己在看人家的同时人家也在毫不客气地与自己对眼。铁翔尽管从磨难中艰辛成长起来,有了一定的城府,但毕竟不是演员,他的目光在逐个目标起伏之际冷不丁落到那个与手机照片相符的黑人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慌乱,瞳孔也止不住放大,虽然他还是努力将目光收回,转向下一个,不过已经晚了。 那黑人已经感觉到了,他似乎并没有惶恐,仅仅怔了一下——也许连这也是装出来的,但随即他一把掀开了黑t恤,里面居然呼啦啦涌出来数百只各类爬虫,一瞧之下极像是内脏流出来一样恶心,其中不少都有翅膀,四下乱飞,嗡嗡声不绝于耳。距离他最近的游客们猝不及防,那些虫子扑到他们裸露的肌肤上,旋即从各种可以深入体内的洞口,或鼻孔、或肚脐钻入,紧接着就有不少人纷乱地东倒西歪,栽倒在地,肤色转瞬间变绿,甚至腐烂,可见那些虫子都是精心培育出的剧毒品种。余下反应较快的人都四散奔逃,惨叫声不绝于耳。有的人慌不择路,居然失足摔下了小断崖,当然,水下也有不少张着血口正等待食物的掠食者。 那黑人靠这种方式拨开众人,随即猛然一伸手,t恤里又顺着手臂滑出一条小蛇,通体翠绿环斑,一瞧就是带有剧毒。忍海部的右手已经触到腰间的高频振动剑剑柄,倏然拔出并同时弹开。他虽然隶属钢谷,在解禁者属性上却是修气一脉,为了配合他们剑术的特点,给东洋解禁者配备的常规近身搏斗兵刃都是东洋刀形状。忍海部虽然是生化学家,但终日勤练不辍,格斗时除了拥有解禁者超越常人的力量,同时也具备修气一脉发展千年千锤百炼的技巧。这一剑划了半个圈子,就将那毒蛇削成两截,剑势未衰,阴毒地自下而上挑起,插向那黑人的喉咙。 可那黑人却不闪不避,一剑贯穿了胸口却还面带微笑,大概他本来就不打算活着离开,也知道在肉搏方面远不会是忍海部这位知名解禁者领袖的对手。忍海部在那一刹那仍旧没有弄清他的意图,可与此同时,人群中又冒出一个一米九以上的大块头黑人,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疯狂嘶吼,汗津津的贴身衣服骤然被撑裂撕碎,体格似乎霎时扩大了一圈,他本来就长得丑陋,这时的神情和动作,几乎像极了银背大猩猩。忍海部看清楚他可怖的变化时才知道晚了一步,那大块头黑人用大蒲扇一样的巴掌轻易将阻拦或者来不及跑开的人整个掀起,连抓连掷,最后重重地向霍心焰的头顶拍了下去。 忍海部虽然讨厌霍紫悠,但毕竟都是钢谷成员,他忽地一投,那把高频振动剑就直线射向大块头黑人。大块头黑人也是解禁者,属于自然之子驭兽一脉无疑,五感方面不但超越常人,更是五门中最敏锐的,不可能听不到背后有剑来袭,可他也抱着必死的决心,依旧将手掌狠狠地压下来。 霍心焰却丝毫没有慌乱,脚下一蹬,贴地滑了出去,随后支起身体,斜里抖出一条红色的高温鞭子,流星赶月,当即将大块头黑人的小腿打出一道红线,大块头黑人惨叫连连,小腿不住崩血,向后踉跄几步,如果他是普通人,小腿早就齐刷刷地被剪断。忍海部没料到霍心焰居然会这一手,实际上霍心焰虽然是普通人,但与练金阳获得特殊药液变为后天解禁者一样,霍心焰生吞天蚕火种挣扎许久又活了下来,也打通了大脑中的部分禁区,在基本素质上已经与正规的解禁者等同,加上霍紫悠作为天才的格斗家,在全统内也名列前茅,自然将自己的鞭术倾囊相授,作为对沈沧蓝的补报。霍心焰虽然领会不了全部,但一般的解禁者只是具备超越常人的力量与速度,如果没经过修气一脉自小科学正规的武术功底培养,绝对不敢使用这种与高频振动剑原理相同的高温鞭子,万一伤到自己就不妙了,这鞭子显然是霍紫悠为养子专门定做的,而且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登堂入室了。 那大块头黑人像真正的巨猩那样狂吼着,又跌跌撞撞地扑向霍心焰,但这时忍海部手下的人都集体举起了手表,转瞬间将那黑人冻成了大冰坨,旋即碎成千万块残片——“冰人”冷冻发射器经过五年的发展,已经可以具备冻僵目标后自动碎裂的功能,要不是钢谷现在偏重于大规模正规战的超级武器研发,“冰人”这类暗杀和自卫武器将会发展更快。 铁翔看得瞠目结舌,直到一切归于沉寂,他才发现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泡得酸软无力,连舌头都忘了放回嘴里。 忍海部解释道:“包括‘自然之子’在内的非洲驭兽一脉解禁者除了能操控自然界的生物之外,每个个体都相信自己的前世是某种动物或者植物,他们也会根据自己对前世的理解,一生都刻意模仿这种生物的形态和生活方式。比如这个大块头,他自己以为自己是头大猩猩呢。驭兽解禁者如果决定用死亡来换取一定利益,就会耗尽全身的精力模仿某种动物达到极致,在极短暂的时间内甚至拥有接近那种生物的力量与速度,就像这‘大猩猩’一样,但无论最后的以死相搏是否成功完成任务,他们都会油尽灯枯死掉。” 霍心焰淡淡地望着这两具实体,随后走向忍海部手下一名保镖,用手抚摸着那人手腕上的“冰人”表。正当大家惊魂未定,还没搞清楚他又故弄什么玄虚时,霍心焰忽然一把掂起那手腕,对准前方摁动了手表开关。旋即余下的六七个黑人都被连续射中,倒在地上变成了冰渣。 众人都被这惊人的变故弄得目瞪口呆。忍海部也很诧异,甚至带着怒气问:“你……你这是干什么?” 霍心焰掏出一张卡递给忍海部,然后不疾不徐地说:“为防止他们丢卒保车,掩护还有可能存在的其他同伴,我们必须消除隐患,彻底切除病变。忍海部部长,这里有五百万钢镑,您替我问候这些可怜人的家属。” 忍海部惊疑不定地瞪着他,半晌才接了过来,也不打算和他继续说话,场面很窘迫。 霍心焰转过脸,朝半坐在地上的铁翔招招手:“你过来。” 铁翔亲眼见到他残忍地杀害无辜,忙不迭摇头:“我……我是好人,长官,我真是好人!” 霍心焰点点头,做出微笑的表情,但依旧有些森然:“我知道你是好人。钢谷的法律就是要惩罚坏人和奖励好人。现在坏人已经伏诛,你就该获得奖励了。这不是封建社会,我不能一下子提你当厂长,这既不符合钢谷严谨的法律,也对不起钢谷一贯对科学孜孜不倦的追求,而且你也没有领导经验,更不可能担当得起……” 李董事长和马总这才反应过来,连声称是。铁翔也拨lang鼓般摇头:“不不,不必了,我不要当厂长……”他说的是实话,他不缺钱,更不需要距离末日世界不远的钢谷时代的虚幻权力,再说李董事长和马总活得还没自己轻松,尤其是得需要常常面对霍心焰这样变态的怪物上司。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7) 霍心焰冷笑一声,继续说:“钢谷政府除了是历史上最崇尚科学的政府,也是最不缺钱的政府,这与我们的政权脱胎于公司的原因有关。五十万钢镑,这是我代表政府给你的奖励,忠于钢谷,热爱生活,这就是你应得的。另外,你整理一下自己的档案,我要全省通报你的优秀材料,号召所有工人学习你的英雄事迹。” 铁翔不缺钱,但谁会嫌钱多呢?刚想应付性地装作感激涕零地谢谢,却听到了后半截内容,吓了一大跳,忙说:“不!不用了,霍先生,我这个……我一介小民,担当不起……别……别……啊!” 霍心焰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是害怕自此成了自然之子报复的目标。但你不必有这种负担,你是我们树立起的典型,我们绝不会让你轻易倒下去的。在场的人都记着,你是我的朋友。” 其他人都见风使舵,此起彼伏地奉迎。 “就是,铁翔你还不谢谢霍先生?别人谁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就是,这是普通人争着抢着也得不到的无上荣誉啊!” “大肥……啊不,小铁本来就是富贵命!” “结交霍先生,以后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铁翔有些麻木地道谢,“非常感激您……霍先生……!” 铁翔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回宿舍的,霍心焰非常忙,却还是和他一起共进午餐,无数记者的话筒几乎要把铁翔的牙腔撬开。老实说,铁翔虽然本质上胆怯圆滑,却自来不屑于溜须拍马上位,这次他极为配合地和霍心焰当众吃饭合影,没有拒绝记者采访并按照被强加的稿子生硬地念完,都只因为从心底恐惧这个变态,怕他忽然翻脸对自己不利。等市政府主要领导浩浩荡荡众星捧月地送走霍心焰,铁翔立即从酒店回到宿舍,他觉得这里最安稳,草草地把自己的档案表一填,倒头便睡。 由于亲眼见证恐怖袭击,有些疲惫不堪,中午又吃得晚,他不打算吃晚饭了,继续睡。直到七点来钟一阵电话铃将自己叫醒,里面是马总的声音:“大肥,马上滚到董事长办公室,找你有事!” 铁翔也不傻,听得出这恶声恶气的话里带有一股装作亲切的谄媚,马总是不可能批评自己的,即便自己弄坏了他的林荫大道,但今天“护驾”成功,生化部决定拨款扩大自己这片连厂名都没有的小养殖区,这厂子很快就最少能和市内最大的永兴渔业相比,甚至规模更大,而且有了正面的宣传,光参观这一块就能日进斗金。 果然,铁翔装作很怯懦地敲敲门,却被马总一把拉过来,关上门后死死地搂住脖子:“嘿!你知不知道昨晚马发跟我说:‘老爹你可不能惩罚我大肥哥!’你猜怎么着,我当即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子,他妈妈在场也拦不住!我说:‘你小王八蛋敢这么没大没小,大肥那是我兄弟!他是你的长辈,你敢和他称兄道弟?你知不知道大肥是生化部霍先生的好朋友?以后别出去胡乱吹牛,听见没?’哈哈!大肥,你现在可火啦,以前你还告诉我怕自己找不到对象,现在什么样的姑娘不任你挑?” 马总本来就是个俗人,对他见风倒的媚俗行为,铁翔也并不觉得不妥,相反,他还比较感动于马发总是为自己说话,而马发是唯一不带功利色彩对自己好的人。等马总说到找对象的事,铁翔才心中一暖:“对啊……我现在好歹也算半个英雄,她就算是个硕士甚至是个博士,也不至于看不起我吧……” 李董事长也故作豪爽地叫着:“要我看,甭废话!咱兄弟三个桃园三结义,没说的!这里没桃,就来个海区三结义!这公司有百分之二的干股给兄弟你,庆祝咱们‘心翔海业’新生!” 铁翔暗想:“原来你们取居然用了霍心焰和我的名字命名公司……”让他恶心的不是他们这样做作媚上,而是霍心焰心狠手辣却满口理论,自己虽然出身卑贱,却实在不想跟霍心焰有什么瓜葛。于是谦逊地转移话题:“那个……李董,马总,我一个工人怎么能和你们结拜,再说我弄坏了马总的……” 他一不小心说错话,可马总没生气,而是和李董事长一起不依不饶地叫道:“好啊大肥,你瞧不上我们,我们伤心呐!”马总则跟上一句:“那破车我早看不顺眼了,早坏了再买新的!他娘来,老子没了也能活!” 铁翔见他俩像小孩子一样非要拉着自己拜把子,也没奈何,只好答应,随后李马二人欢天喜地,并开了瓶好酒庆祝。铁翔忽然想到车的问题,意识到机会终于来了,便说:“那个,马总,你这车,我看……” “他妈的老三,你瞧不上你二哥是不?我已经说了,那车坏得好,那车比咱们兄弟之间的情谊来说,那就是指甲里的灰,屁股缝里的毛啊!大不了再买一辆,对了!老三,你不说我还忘了,光是上级奖励你,那是因为你是英雄。但你同时也是咱厂的骄傲,咱厂还没奖励你呢!” 铁翔趁机说:“那大哥二哥,我这么称呼你们没问题吧(李马二人高兴异常,齐声说没问题),我呢,虽然穷,但并不想要什么钱。当然,大哥二哥非要奖励我,咱也不能不给脸子。你们知道,我很喜欢车,要不就给我买辆车,也开开?” 李董事长嘴里含着酒,市井之徒一般吼道:“必须的必须的!谁不让给咱家老三配车,我弄死他!” 铁翔心里在笑,却装作郑重其事地说:“两位领导,我铁翔出监狱后,是你们收留的,我是不会忘记的。说实在的,这次霍先生能赏识我,那是因缘际会,我命好而已,我本人并不向往飞黄腾达。但如果客观事实相左,我真的一步步走上去,我绝不敢忘记大哥二哥,有我一口饭,不忘二位结拜兄弟。哦等等你俩先别感动,我还没说完呢。我考虑咱这个海区沙砾碎石比较多,大哥二哥你们的奔驰奥迪什么的很容易颠坏,我觉得购置suv才是正道。正好我也喜欢车,以前跟我表哥温启泰学了不少,单讲对车的研究不吹牛来说要比二位哥哥强些。不如两位委派我去新开发区西边的4s店一条街看看吧,看看能不能买到称心如意的车。” 李董事长和马总巴不得他接受自己的奖励,于是都说好,并爽快地给他卡,批准他放假三天,专门去看车。 铁翔真的很高兴。以前他只想在没剩多少日子的末日前夜拿着永兴渔业那白衣女孩的照片痴痴地看着,并就此进入梦乡,然后继续第二天的生活。没有谁的统治会千秋万代,历史是呈螺旋状前进的,但如果刘言的预言不准,最终钢谷的统治也许会持续几百年,而非一夜之间崩塌,那时自己也不奢望那女高材生会给自己爱情,那只是个遥不可及的美好梦想,自己将也会找一个女工人结婚——这附近有不少一色女工的棉纺厂,她们那里男人也非常稀缺。可现在一切都变了,自己不光有钱,还有了一定的社会关系,况且也成了单位的持股者,要追求心中的那个她,应该也不会太困难吧? 那时的铁翔,只有粗糙的社会阅历比较丰富,但却远不了解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着的细致人心,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变了,这当然是后话。 八点来钟铁翔租了辆出租车,一路开到新开发区西部,用了一个多小时。过了王塂堡农贸市场和永兴渔业,这才来到4s店一条街,这里虽然也比市区冷清,但在开发区内算是繁华地段,也有像样的酒店饭馆了。 这回他有点气粗,挑了半天,在一家装修不错的烧烤店停住,门外好车不少,甚至还有一辆三菱suv警车,连警察也来搓一顿了,这地方应该挺好。他刚一进去,迎面就见到了杨兆林正在一个人闷头吃串子。杨兆林看到他,发愣半晌,又低下头继续吃,似乎压根不在意他,而且神情沮丧。要是杨兆林坚持盯住他的话,只怕他会掉头逃跑,虽然他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重新成为逃犯,可他就是有点从心理上打怵和警察打交道。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8) 于是硬着头皮走进去,既然已经对眼了,干脆直接坐到杨兆林的桌旁,陪着笑脸打招呼:“杨哥好!好久不见!” 杨兆林终究是个讲原则的人,从未对出狱犯人有什么歧视,况且大肥与刘言、尹心水也有渊源,就点点头:“大肥,出来有半年多了吧。混得不错,我也看了新闻了,成英雄了啊。本来你出来了,按说我该帮帮你联系工作,可现在……呵呵,你是新开发区家喻户晓的大人物了。” 铁翔偷偷瞄了杨兆林一眼,觉得他不像是在冷嘲热讽,只是有种对自身境遇的深深无奈充溢着忧郁的眉间,这让本来火爆脾气的杨兆林看上去反而更有男性魅力了,当然,他可不能这么夸奖杨兆林,正琢磨着说什么才好,周围好几桌都认出了自己:“我操,这不是那个救了钢谷领导的英雄吗?”顿时有小姑娘甚至拉着他要签名。 铁翔连忙摆手说你们认错了,并偷偷塞给大堂经理一张票子,要他帮忙找个安静的包间。进了包间后,铁翔要服务员上滨都大曲,杨兆林连连摆手:“不必,我得开车,不能沾酒,当警察不能知法犯法。铁翔,我知道你现在有钱了……” 铁翔忙不迭解释:“我是出来替领导买车呢,领导给了我点劳务费,让我吃点好的……”他对服务员说:“你把你们店大堂外面那五个特色菜都做出来,不用进来,有事我再叫你们。” 杨兆林淡淡一笑:“铁翔,你也不必隐瞒,你的名字都加在你单位的企业名里了,你还能没钱?各级政府和企业本身都应该对你有不少的奖励。……你知道么,铁翔?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觉得你虽然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可其实比你表哥温启泰、赵炼钢这些人都精明。你并没有多么丰富的阅历,但你表现出的审慎小心很让我吃惊。我想这也是刘言会救你的原因吧?你也应该是个比较特别的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刘言都跟你说过什么?其实你在狱中五年,我的确没像尹心水那样常常亲自去看你,但我也有熟人在那里工作,侧面也可以了解一下。你似乎一直在隐忍不发地努力完成某些计划,并且处处提防某些潜在的危险,也许这种习惯也导致了你能成功解救钢谷生化部亚洲分部领导脱离危难,并且最终功成名就……” 铁翔愣了愣,打断说:“杨哥,你真的想得太多了,我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人,没你说这么复杂。” 杨兆林见他不肯说,也不合适再问,毕竟这不是审案,便给自己添茶水,铁翔连忙抢着添水,并没话找话地问:“对了,心水姐最近怎么样了?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我出狱后想请她吃顿饭,可她手机号码换掉了,你知道,我只是个劳改犯,就算出了监狱,心水姐不想联系我,也是有可能的……我以为你们平时办案都在一起的,是不是她调到别的科室了?” 杨兆林神色骤然黯淡,沉默几秒后说:“不是。她一直找不到刘言,那阵子特别憔悴,半年都不说几句话,三年前就辞职不干了,再也没有找工作。后来……她有个中学同学叫盛飞,一直锲而不舍地追求着她,于是……人嘛,又不是艺术作品里的角色,不可能真的一辈子死守一份感情,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她考虑了很久,也就接受了暂时当他的女朋友,但不能进一步发展关系。盛飞条件不错,父母都是搞科研的,自己又开了连锁食品公司,有车有房……只不过,一直都没结婚,就这么靠着……盛飞表示挺理解的,说会等她,她也承诺说今年再找不到刘言,就嫁给他……” 铁翔没想到这五年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一时也没消化得了,愕然一阵,本想说“我还以为她会和你交往”,也强忍着吞下肚子。由此看来,杨兆林的郁闷,是源自这件事了。铁翔不知该怎么安慰,正巧门外有人传菜,便招呼:“杨哥,来来,咱多吃点儿,多吃点儿……” 这里最大的特色菜是烤羊腿,铁翔用很粗的铁钎子架在炭火上来回转动烧烤,一边加胡椒粉和辣椒粉,一边说:“杨哥,其实……你是机关人员,又这么年轻,办了不少大案要案,找个漂亮温柔的对象应该没什么问题,大丈夫何患无妻……” 杨兆林用刀子片下几块香喷喷的肉,填到嘴里,忽然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狠狠吃了几口后,他居然又郑重其事地重复前面的问题:“铁翔,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刘言跟你说过什么?你知道吗?在六年前,我们解剖过和你们进行交易,后来又被石劲打死的吕川四人,他们体内的血红蛋白含量低于每一百毫升4克,其实,每百毫升12克都不正常,属于贫血,而红细胞数量更是远远少于正常的最低值——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换成普通人,早就昏过去了,寸步难行!可他们也不过是面色苍白,而且他们嘴里的虎牙不约而同出现了第二次生长,这也是绝不符合常理的……还有,我曾亲眼见过因为照射太阳光而消失的猴子一样的怪物,我想你当时对我们也隐瞒了什么,是吗?” 铁翔心里一抖,随即恢复镇定:“杨哥,我现在是自由人。而且,我也确实没什么可以回答你的。” 杨兆林一顿茶杯,转换话题:“你不是觉得我很郁闷么?是的,世界变了,以前的机构班子都调整了,屁案也没破过的人爬上去当我的领导,我早就该当队长,可却依旧原地踏步,这都没什么,真的……” 铁翔预感他要说什么不太合适的话,有些紧张,又不能用语言提醒,只能朝他摇摇头。手机即便关机,也能录下用户的说话记录,这不计其数的记录都会在瞬间传到“蓝枢”,并加以分析,一旦言语过格,暴力机器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逮捕。 “我的郁闷,仅仅是这几天发生的。而且我可以说得再明白点儿……铁翔,我最近正在调查的案子,与吕川那件事,非常相似!” 铁翔大吃一惊,手里的筷子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所以……告诉我刘言跟你说什么了,以及除了在梦蛟龙开枪,赵炼钢失足坠崖这些事外,还有什么你明明知道,而没告诉我们的?赵炼钢贩卖的物品,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尹心水第二天悄悄跟我说,刘言前一天晚上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这种伤是他一百个赵炼钢能伤得着的?后来因为出现了很多更加莫名其妙的事,让我们不得不转移目标,并且疲于奔命,直到世界大同,我们旧世界的市委书记孙国伟和烟州最大的商人单觉金神秘失踪,整个博物馆变成了一个冰窟。但现在世界渐渐恢复秩序,所有涉及钢谷政体的事情,回避也是合理的,任何政体都该有老百姓不适合了解的秘密。可我知道,刘言和他的那群朋友,以及钢谷政权的领袖们,都是一类人,起码还是人类,而我们因为吕川的案子在青龙潭水库发现的尸体,都是被某种吸血生物抽干了血液,又粗暴地吞食了尸体,而我们在登峰药业地下室见到的不能见光的猴子,应该就是这吸血怪物。未知怪物,吸血而又害怕阳光,铁翔,你说说这是什么?只怕一个多读了几本童话的孩子也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铁翔不由得抬起头,与杨兆林对视片刻,毫不回避地说:“杨哥,你是好人。如果你出了事,我也不忍心。但没有谱的事情,我不敢乱嚼舌头,你知道的。”他摸出手机晃晃。 杨兆林依旧没有消除紧张气氛的意思,继续说:“赏识你的那几位生化部领导,从你们厂走后,去了永兴渔业,这你知道吗?”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9) 铁翔知道凡是与刘言有关的人或事都让杨兆林感兴趣,便解释说:“杨哥,你不是干这行的,不清楚。上级参观永兴渔业,是很正常的,不参观就不对了。我们水产养殖这个行业圈子内都知道,在北方沿海,永兴渔业算是最有名的企业。当初……刘言在那里干的时候,那只能算沿海几千个养殖户之一,但后来它和登峰药业,以及单城县的四海煤田都被秦伯乾的乾隆集团收购,就变大了……然后秦伯乾不知怎么死掉了,乾隆大厦也发生了爆炸,这些企业又莫名其妙地并到了单觉金的四间国际。而随后像你说的,六年前,单觉金也失踪了,四间国际也群龙无首,新世界建立初始,百废待兴,这样靠村子兼并村子不断扩大的村办企业就有些落伍了,单觉金的女儿在美国,他分散在各地的私生子和侄子都跑来争财产,四间国际就四分五裂了。再后来我出狱后,听人说有外地的企业把没人要的登峰药业和永兴渔业收购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并不清楚。总之,永兴渔业今非昔比,最少也值几个亿钢镑,生化部要参观我们,是因为我们的沿海比较干净,也算是个好的典型,但参观永兴渔业则肯定是他们本来就拟定的计划,在圈子内它的名气非常大,是个很好的值得宣传的大企业。” 杨兆林揶揄地嘿嘿两声,吃了两口蘸着芥末的三文鱼块,接着感觉太辣,皱眉捏了捏鼻子说:“你还知道的真不少,可也许是你不太关心,所以没有看到点上去。你也知道,早在旧世界,永兴渔业和登峰药业都被秦伯乾和单觉金努力推上了市,而紧接着,全球的上市公司都被钢谷政权控制,其中能源、金属和电子信息股票都猛涨,偶尔有两下假摔也是为了吸金,而生化类的股票都大跌。而这六年中,生化类的股票只有长期阴跌,你说说,还有谁会笨得去收购生化类的企业呢?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而且既然收购了,就应该改个新名字,起码要显示出它们是并入总公司的麾下的,可你和你周围的人谁听说过他们上层的集团叫什么名字?领导都是谁?资料呢?网上什么业搜不到。他们在尽可能消除影响,将噪音降到最低,这就不得不让我怀疑他们的动机了,最少做好事的话不需要这么低调吧?” 铁翔现在的思维与杨兆林一贯的怀疑之上论差不多,也不由得深思起来:“你是说……除非这两个场子有什么能特殊的好处,能让收购者甚至不在乎股票狂跌?”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一阵沉寂。 铁翔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也许重点是登峰药业,而按照常理,登峰药业原负责人会要求要收购就一并,随即也一起兼并了永兴渔业。杨哥,你是知道的,虽然钢谷政权是力挺电子信息金属能源类产业,但也并非贬低所有生化类产业,否则生化部就没有成立的必要了。的确,生化部的建立也有我们都知道的两个原因,一是为了显示钢谷政权胸怀博大海纳百川兼容并蓄,二也是为了证明高层也在搞生化研究,让那些极端的恐怖组织闭嘴,让他们无法打着环保旗号到处搞破坏。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钢谷和史上历代人类政权都不能彻底放弃的行业——医药行业。电子信息产业再发达,也只能让交通更便利,人们的生活更惬意而已,人类的个体本身是一个充满矛盾和疾病动态制约平衡的生物体,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更需要治疗疾病,所谓健康第一嘛。所以我听说大部分生化部的领导,都是医药学的专家,有了电子行业的高科技,也需要有同样先进的医学与之匹配才行,那样我们的社会才算是真的在进步。不是吗?” 杨兆林依旧没有被说动:“你总在回避永兴渔业的问题。永兴渔业难道也是医药学类的?” “那里招了很多博士硕士,其中有不少虽然学生物专业,但他们要负责检验所养殖的水生动植物是否有传染疾病,并对常用的养殖药物做大量的药敏试验……”铁翔不知道为啥要替永兴渔业说话,也许就是因为“她”也在那里工作。 杨兆林放下筷子,肃然说:“现在,你认真听我说。本来我们的案子,无论完结与否,都是不该毫无保留地透露给外界的。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铁翔很诧异:“我一个问题少年能帮你什么……” “听我说完。大约是……不到三个月前吧,我在迪厅酒吧夜总会的几个线人不约而同地向我报告,说现在流行一种新的药品,类似摇头丸但又不是,吃了之后会产生贫血,并有与吸毒极其相似的幻觉产生。更像是一种糖,圈内都管这个叫做‘血花糖’。有些杀马特和哥特爱好者们甚至开始大量贩卖,一般都会问:‘要糖吗?很好吃。’这比贩卖普通毒品的贩子更难抓,因为我们谁都没见过那糖什么样,无法界定。接着,我们接到线报,说有二十来个外地人组成的固定团伙,贩卖较大量的血花糖。当时我们的领导——不是迟新涛,是个钢谷法学博士——他在开会时分析,认为很可能是四大恐怖组织中的恐怖分子,用心险恶地制造毒糖,流入民间戕害百姓,妄图动摇我钢谷政权一片大好的形势。所以大家的干劲很高涨,尽管是为民除害,但我们也深知,如果我们抓获恐怖分子,钢谷上层的奖励是很丰厚的,甚至能连升两级。不过我们也想到,抓捕犯人不难,难的是一次将所有的毒糖一并缴获焚毁,否则再有人制造,那我们的战果也多少失去了实际意义。于是局长决定派卧底深入内部,但卧底站住了脚不假,却难以打入高层,实际上,连这团伙的老大也不知道他在为谁做事,没办法,又不能只为了钓鱼眼睁睁地看着毒糖进入市场,局长命令我们一锅端掉,于是我们实行秘密抓捕后审讯。钢谷时代的科技的确先进,我们不需要刑讯逼供,就能通过仪器‘温柔’地逼他们开口,况且我们也有生化部派下基层的专家,能够用催眠术叫他们吐真言。可他们居然在催眠过程中仍然迷糊地说自己不知怎么就干上这个了。故而我们怀疑,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与此同时,那些被发现服食毒糖的人们被送到戒毒所一周后传来消息,个个都产生了较为严重的贫血,恐惧阳光,认为自己会被阳光烤化,而且特别渴望鲜血,甚至咬破自己的肌肤吸血,暴力倾向大增,都被隔离到小房间进行严格的理疗了。 “我们拿着血花糖去进行药物分析,却发现这糖内的大部分化学物质都是无关紧要的,甚至起了掩饰的作用。而最让我们震惊的是,它似乎带有一种特殊的生物唾液,其中有着区别于人类基因序列的脱氧核糖核酸!而这时候我只感觉自己身边的人也不太可靠了,于是面上装作毫不惊讶,而晚上去档案室查阅了当初石劲案的资料,吕川的尸检报告中特殊的dnA引物,无非前者是聚合酶链式反应人工合成的,而后者直接复制了某种生物——就是那只见光死的猴子,但前者也不是凭空来的,它们必然都有一个鼻祖。本来这个案子是要断掉了,我们都没有办法再查下去了,可又有一个突发事件,让我产生的新的希望……也就是一个半月前吧,有个吸毒的家伙拿着刀子冲进市中心第一医院挟持了一名护士,要求输血,不然就杀掉护士。而我们接到报警后迅速赶赴现场,跟着果断击毙了这个不太专业的劫犯。但接下来那个护士却引起了我们的怀疑,因为我们在去被击毙的死者家调查情况时发现了他俩的合影,那个护士是他的前女友!我们立即去找那个护士,可那护士却说当场没有承认不代表自己有问题,正是因为男友吸毒,才与之分手的。我们查不出什么结果,也只能罢手,派人悄悄跟踪那护士,发现那护士和一个岁数较大的暴发户过从甚密,即将结婚。我们就以她涉嫌谋杀前男友的嫌疑先拘留四十八小时,她在我们的仪器之下终于招供,说前男友无财无势,自己早就提出分手对方却死活不答应,而自己已经有了相好,便起了害人的心。可那护士声称并不像害死前男友,只想让他吸毒无法自理就可。护士有个小学的死党在登峰药业当大夫,小时候那人掉进河里,是护士的父亲下水救了她一命,那同学和护士家有深厚的交情,在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时那同学说自己单位正试验着生产某种食疗补品,不但吃了延年益寿,还能在临床时当麻醉药剂,并无副作用。故而那护士随口想要一些,软磨硬泡终于得到后就给自己的前男友服下,让他不死不活,自己再转投他人怀抱。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10) “我们知道后都非常惊异,倒不是因为那护士这么阴毒决绝地害自己曾经的爱人,是因为我们通过尸检发现她前男友的的确确是深染了血花糖的毒,而且他冲入医院胁持前女友不是要钱,而是要输血,这就更确定无疑了。而那些冲进在秘密关押了那护士后,我们很兴奋,原来那毒糖的来源并未到破获那团伙而停止,毒糖是在登峰药业生产的!于是想要局长申请搜查令,局长本来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失魂落魄地变了卦,还满头是汗,神色迷离。接着这个案子就被上头叫停了,我们都有些心寒,不但心寒这些天的努力毁于一旦,更感到魔鬼站在我们头顶,和正义一起嘲笑我们。我下定决心,就算不是为了拼搏到一官半职,也得为民除害。明的不行,我暗地里溜进去。谁知道登峰药业的保安系统做得特别高级,我很快就被发现,那药业的总经理还对我保持微笑,表示他的大度,更让我想钻进地缝里不再出来。直到这个月,你指出有恐怖分子隐藏在旅客中,及时救了那些领导,受到嘉奖,我才得知你的近况。那些领导稍作休息之后,又去参观了永兴渔业和登峰药业。这两个企业的总经理从电视上看也没什么毛病,起码他俩都没见光死。只是有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介绍说自己正在生产某种食疗补品,是从深海生物体内提纯的,能延年益寿,还望政府大力支持,随即你的拜把兄弟霍心焰欣然同意……” 铁翔很想打断他说自己和霍心焰没关系,但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我终于也明白了为什么永兴渔业也被收购,原来那所谓的食补产品是‘从深海生物体内提纯的’,记得吕川的案子,说他们正在研制某种能够抵抗太阳光照射的药品,而深海中那些不见阳光的生物们必然有着这样的特性。你知道,那些生化部的人都是医学和药学专家,都是懂行的,作假的话根本骗不了上面,而且想要被批一种药品上市要经过千万道工序检验,殊为不易。可打着食补的旗号上市,就不一样了。我惊诧于他们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向政府说明自己要生产的食疗补品,这说明它与市面上见到的毒贩贩卖的血花糖起码从外形上就不一样,后者只是真正毒糖的粗略试验品,假如他们仅仅为了验证效果就将它流通入黑市伤害百姓的话,就已经用心险恶罪大恶极了,而现在又想拐弯通过获得食品安全批号来正式进入食补市场流通,这无疑会让这补品在几个月内流满整个东亚大陆,进而发售到全世界,这摆明了唯恐天下不乱,想制造世界末日了。杀害吕川等四人的凶手石劲有个儿子叫石晓峰,他曾告诉他的父亲,世界即将改变,要做好准备。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说呢?” 铁翔听完他的分析,惊得无可名状,难道刘言当初所暗示的末日,就是这个? “那……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现在是英雄,去永兴渔业或者登峰药业,应该丝毫不受影响,他们不该有人敢阻拦你。再说你是水产系统内的,我听说你们业内经常举行各类交流会,你就说是去学习交流,怕什么?以你现在的身份,要你们领导给你批一张去参观学习的条子,很难吗?你帮我取出一份产品样品来,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当做证据。铁翔,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老朋友,我从来没把你当做英雄,但我希望你能做个真正的英雄,而不光是时势造的英雄。” 铁翔沉吟起来,垂下眉头。 杨兆林的话已经说到数了,知道铁翔在思考,也任凭他的大脑激烈内战。 而杨兆林想要得到的答复却比预想的要快得多,铁翔突然开口说:“我去。但我不是为了你。” 杨兆林大喜,吃了两个钟头饭,他第一次展现出高兴的情绪:“好!就当你是为了刘言和尹心水也好!” “也不是为了他们。”铁翔瞥了一眼杨兆林,“杨哥你别再猜了,总之我也有我的人生目标,我要去实现。我这几天就去,现在我得出门为我们领导看车了。” 杨兆林点点头:“谢谢你的丰盛宴请。我先走了,你过十分钟再走。” 铁翔离开饭店时一直忧心忡忡,总在琢磨着杨兆林的话。等到了第一个4s店,他就沉下心来,抛开凌乱的思绪,为将来的逃难精挑细选一部好车。 钢谷控制了全球的金融、能源、金属、电子与信息产业,当然也包括了像汽车这样的大规模制造领域,但为了保持品牌效应,他们令人意外地宽容了汽车的名字,只在前面加上钢铁泰坦一词,后面依旧用大众、福特、丰田的附属标志。而今交通异常发达,公共车与计程车的服务层次较高,相对也遏制了售车市场。况且钢谷政权在手机上都设置了无差别窃听功能,车这样的大型工业消费品自然会更变本加厉,加上别有用心的四大恐怖组织和相当一部分生化部的迂腐分子都大声疾呼要环保,要绿色家园,使得汽车行业日渐萎靡,直到钢谷汽车工业取得巨大突破,正式宣布零排放,他们才没什么可闹腾的。如今的汽车更应该叫做“电车”,随着旧世界混合动力和不太成熟的锂电池技术替代了传统的燃料市场,早已逐步形成了零排放的趋势,经过这六年钢谷时代金属科技突飞猛进的发展,如今的汽车已经全部是高能锂电池动力,加油站已经成了古董,满大街都是各类高速充电的电站。 但他接下来发现自己只能不断地摇头了,一连几家4s店,销售员唾沫四溅地猛吹自己的suv有多么地好,可铁翔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这样下去两天时间也逛不完所有的4s店,干脆就直接去了钢谷自己的“大冶”车业烟州基地,一般来讲,多数人不喜欢购买钢谷直属车业制造的车,倒不是怕质量不好——甚至质量拔尖——主要是担忧时刻被监控,人们也许不光恐惧监控背后的惩罚,他们对私生活被窥视本身就充满了不安。 大冶车业的规模可比其它店大气多了,光前面的销售部和大修厂就足有整条街三分之一的面积,后面更是连接着几乎一望无际的研发部门场地,甚至还有自己单独的驾校和保险公司。销售部一楼整个大厅气势磅礴,简直是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中型车展,来这里的人多半有钱,而且绝大部分是钢谷上层的家眷,属于与民争利的既得利益集团,他们总不会心存不满胡说八道,当然不顾忌被窃听,关于无碍政治和国家安全的隐私,都会被过滤掉。 铁翔在其它店里都是打着替老板看车的名义,既然要来这里,就提前在公共厕所里把工作服叠起来装进包裹,穿一身便服进入。这次主要是为了给自己买逃生工具,李董事长和马总要求的配车都是在七八万钢镑左右的普通高档车,铁翔想也不想,就直接购置了两辆宝马x11suv,这款车功能极其全面,差不多除了不能洗澡,没有干不了的了。 销售人员见这孩子这么年轻就出手豪奢,便兴高采烈唾沫四溅为他讲解各项功能。铁翔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却四下乱瞄,实际上他并不想购买奢华品牌,那些漂亮的外观内饰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功能都徒有其表,自己首先需要的是强大的动力和与之匹配的安全性,直到他偶然瞥到墙角的一辆宽大丑陋的黑色suv,不由得凑上去。 销售人员愣了:“先生,这车并不适合您呀。” 铁翔不理睬,兀自问:“这是什么车?” “雪犀,是今年三月刚刚研发的品牌,专门给极限运动爱好者设计的,但因为外形不是很讨喜,买的人不太多。这款是雪犀刚推出的四驱越野系列,叫leto。您知道,现在伟大的钢谷政权历史悠久,脱胎于西方文明的摇篮希腊,所以上到国家行动代号,下到民用车辆,都用希腊神话典故中的名称命名。leto是暗夜女神,但她为宙斯孕育出了光明之神阿波罗,黑夜是光明的摇篮嘛。” 这些对车千篇一律的介绍不知从他们嘴里讲述过多少次,但铁翔却大受触动,喃喃地说:“哦……暗夜女神……这个名字真是不错。也许黑夜真是光明的摇篮呢。”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11) 这时,一个穿销售制服,颜色却别旁人深的中年男子信步走上来,对那位讲得天花乱坠的销售员一摆手,后者连忙鞠躬离开,铁翔警觉地抬起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您好,我是销售总监,您可以叫我琼斯。”中年男子自以为很有魅力地一笑,朗声介绍道,“我们都是本着对客户负责的原则,不然只为了业绩的话,我当然不会劝阻您买,只是我觉得买车要看是否适合自己,能不能物尽其用。我劝您去那边跑车行看看,像您这样的阔少基本上都对跑车感兴趣,即便您不爱显山露水,我也不建议您买这车。您看,这车面向的群体是极少数极限运动爱好者,只适合在非常恶劣的地带驾驶。一般suv只有五座,它却有七座,您上下班都在城市,要这么多座有什么用呢?就算您打算进行商务活动,可买这个还不如买mpv实在呢。没有全景天窗,进气格栅和车灯也不太好看,有其车灯,被这一条线又分成了两段,整车是为了尽可能减少风阻,但这样的设计却让车的外观显得丑陋。这车是欧洲团队研发的,车身厚重,只有买大功率4.2版本以上,才能带得动,这就直接限制了这款车可供选择的多样性,而为了避免出现小马拉大车的lao很谨慎地只出了这一款高端车型,价位甚至超越了您刚才购买的宝马x11。退一万步讲,这车因为量少,而且不在本地生产,运到这里的只有这一台黑色,您失去了选择颜色的权利,要知道黑色在夏天非常吸热,您得长时间开启空调才行,而且极限运动爱好者喜欢用这车跑荒漠,您想想,到时候阳光会把您烤焦的。” 铁翔却听得暗暗欣喜,忖度着:“你说的这些缺点,恰恰都是我想要而难求的优点、七座不但可以带上我和爸妈、启泰父女五个人,还能带上……带上她一起逃命。车灯分成独立的两部分,可以将其中之一改造成紫外灯,在黑夜里可以杀死那些吸血怪物。厚重加固的车身能够保证安全,能让危险不至于直接冲入车内。大功率的动力正好是逃命的本钱,这不是温柔的mpv能相比的。黑色吸收阳光,稍微有点阳光就会让‘它们’不敢靠近……” 他到底年轻,阅历不够,没有时刻保证冷静沉着,忘记分析销售总监为什么会把这车说得一无是处,就算真的为了客户,那也是很奇怪的。但他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直接了当地拍板:“就买它了,您帮我一并交购置税、上保险和挂牌吧,牌号您定,我不迷信数字。” 琼斯一怔,随即依旧笑容可掬:“您真要买?” 铁翔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头:“怎……怎么了?我刷卡,一次付清,直接提走。难道不好吗?” 琼斯的笑僵硬了,向后一招手,手下员工递上来的一张合同:“按照规定,您得再签署一份安全合约,我们要对您进行全天候的监控。” 铁翔愕然:“为什么?” “刚才我有些话没有说完整。这款车面向的主要群体,的确是极限运动爱好者,但他们中还有一部分人所做的极限运动,却是自杀式的袭击,破坏钢谷政权的稳定,”琼斯冷冷地说,“您知道我在说谁吧?没错,全统,自然之子,众神的戒指,白新月,对这四大恐怖组织来说,什么车最适合进行恐怖活动呢?对一个举手间就买了两款宝马x11的富二代来说,这部丑陋的暗夜女神如何能这么吸引他,让他放弃玛莎拉蒂兰博基尼呢?现在无论您是决定继续购买,还是退出,这份合约您都要签字了,这已经不光是规定,也是法律。” 铁翔见事已至此,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周围对方的员工有四十多人,不由得有些发冷,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地回敬:“我读过法律,虽然不能全背下来,但似乎没有这一条。” “隐性法律当然不能公开给老百姓看,这是常识。不过您能熟读联合金属法,就更让我怀疑您的动机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铁翔深深吸了口气,决定破釜沉舟地搏一把,便故作轻松地伸手要笔,“你不就想要我的签名吗?绕这么大圈子干啥?我上个礼拜把自己的名字写了几千次,已经习惯了。” 琼斯和赶到身边的保安队长面面相觑,目光犹疑不定。 “知道霍心焰吗?或者我问这句话是废话,你们应该没人不知道他吧?我是他拜把兄弟,上个礼拜我们刚认识,但他说,我有任何不管多小的困难,就直接用他的名字联系所有执法部门。实际上,我真是不想老麻烦他。其实就这买车的钱,那还是他奖励我的呢。可他给我钱的时候,真的没告诉我一个遵纪守法的钢谷公民买个车还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呀。我认真学法有错么?一个社会成熟进步的标志,除了科技的发展,再就是看公民的普法比例,不是吗?” 琼斯和保安队长瞠目结舌,额头上霎时布满冷汗。铁翔虽然提到霍心焰心里很别扭,但关键时刻还得指望这个名字,看来这个名字制造的恐惧已经深深植入了每个钢谷人的心底,不然这个琼斯刚才还那么装风度翩翩的伟人呢,现在就一脸吃屎的熊样了。 “原来……原来您就是上个月救了霍先生的英雄铁先生……真是,我们是瞎了眼,您别见怪……”琼斯的颤抖声音绝不是装出来的,他真给吓坏了,也许他的脑子里已经在上演霍心焰如何残酷惩罚他的画面了,还没等铁翔得意,他忽然跪了下来,居然连连叩头:“饶了我,请您饶了我!我真的只是例行公事,早知道是您……” 铁翔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忙蹲下说:“起来,起来呀!我这次来买车就是想低调一点,你想让全展厅的人都知道吗?你不用害怕,我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我也知道你是奉命行事啊6”他心里也不由得开始可怜这人了,这人也不容易,都是混饭吃,还得把命也随工作证一起带着。想到这里,铁翔又暗自对钢谷所谓的大同社会非常鄙夷,既然人人都享受自由,那为什么还会出现古代才有的极端统治场面? 琼斯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声招呼手下把铁翔带到二楼喝茶,他转瞬间经过大悲大喜,身体上承受不住,竟然坐在地上,良久不能站起来,过了三分钟,他连忙站起来上楼亲自伺候着,怕再出什么问题。 铁翔享受到了vip的待遇,但这并没让他高兴,他本性不爱出风头,更怕这帮车店的人自以为办事周全并为了邀功上报给霍心焰自己的动向,这也许会引起霍心焰的怀疑。他放下茶水,装作若无其事地对琼斯说:“跟你说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乱讲的,我还会跟心焰说,你办事很好。不过……你也别往上说我来过这里,我其实是在执行一项心焰交给我的秘密任务,可不能半途而废功亏一篑了。” 琼斯忙不迭点头:“明白、明白!还得靠您多多美言啊。我想您这次来也不光是为了买车吧?我带您参观一下我们的研发部门场地吧?” 铁翔一怔:“那不是很秘密的吗?牵扯到商业机密,我一个外人,哪能让我看呢?” “看您说的,您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再说我看您也是爱车懂车的行家,只要您高兴就好!”琼斯自作主张地联系了研发部门的领导,并悄声告知了原因,对方一听是霍心焰的拜把兄弟,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琼斯以为这样便能够补救自己方才的行为,并认为这样会令铁翔高兴。 铁翔却想早早离开,将来再一个人悄悄来取车,不愿耽搁太久。但眼下这总监是为了巴结他,纯属好意,自己要是老不答应,显出想要尽快离开的态度,难免让人怀疑,只能装作兴奋的样子说:“太好了,既然这样咱也不客气了。早就听说钢谷的造车工艺有超越时代的先进技术,总算能一饱眼福啦!” 第二十三话 剧变前夜(12) 铁翔有些眼花缭乱,在这个宽敞得能建造数个足球场的巨大场地,竟看不到几个工作人员,即便有也是着和铁翔、琼斯一样全身密封的消毒服,沉默着一言不发,如同人形机器。而整个场区的流水线都是数百台电脑分别自动操控着的大小不一的机械手进行精确缜密的焊接,将效率提到了极致。铁翔看得挢舌不下,转而通过对讲机问琼斯:“这样也不用发工资啦?” 琼斯也有些感慨:“是啊。效率到了这种地步,就真的不需要人工了。比人工精准切速度快,虽然这也引起了旧时代学了这门手艺的技工们的联名抗议,但这是个大趋势……” 铁翔时不时也说些迎奉的好话:“其实机器也不能完全替代一切,比如销售,机器是不可能说得头头是道的,必须要有人情味。所以琼斯先生你这个销售总监,无论钢谷科技如何发展,都不会下岗的。” 琼斯果然很受用:“承你吉言!承你吉言!”接着神情又黯淡下来:“但愿如此吧……”他不敢再多说,以免触犯了钢谷的底线。 偌大一个场区,加上研发部,几乎不输给外面的步行街距离,可铁翔一点也没累着,场区内也有内部高层人员参观和验收用的自动电轨道,两人只是站上去,就很惬意地被运送到各个地方观看细节。当然,关于研发这一块介绍的内容的确有所保留,但铁翔也没认真听,听也听不懂,倒也不在乎。接着琼斯又带着他参观了钢谷大冶旗下的十七个品牌,两百多种分支系列,直到铁翔真的有些乏了,他假意又总结性地夸奖了这里的先进以及琼斯的热情,然后琢磨着怎么把话引到自己要离开。 就在他左顾右盼的时候,陡然又瞧见南边停靠着十多造型不错的大货车,一色纯白,有些好奇:“琼斯,那些车是冷藏车吗?” “不是。白色是客户要求,为了防阳光暴晒。” 也许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铁翔忍不住问:“里面会装什么呢?” “这个倒没说,客户不说,我们按要求制造就是了,也不好去问。这车是完全密封的,不进一点阳光。” 铁翔“哦”了几声,又走上前去看。琼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对这个这么感兴趣,也跟上去。 蓦地,铁翔看到在两辆货车中间,还有一辆闪着白光的劳斯莱斯。 “这个……这个也是客户订做的?” “是,纯手工打造,本来按照习惯应该将车标和车上一些重要部位用纯银打造,但客户坚决不要,所以我们使用的都是铝合金。” “不喜欢银?”铁翔再度重重地重复,但他又试探着问,“你看……咱能坐进去感受一下吗?从来也没坐过劳斯莱斯……” 琼斯面呈难色。 “算啦……”铁翔假意谅解,“你做得已经够好啦,我都记着呢……” 琼斯忙不迭摇手:“不不,您坐吧。只是这车确实不能试驾,但感受一下是没问题的,您又不是外人!” 铁翔坐了进去,刚关上门,就觉得不对头,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铁翔有些惶恐,不由喊了起来,琼斯连忙拉开车门,抱歉地说:“铁先生,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您也知道,这种价位在六十万钢镑的超豪华轿车,只要走在高速公路或者其它直线公路上,是配备微型智能电脑的,能够进行简单的自动驾驶,遇到危险会及时刹车并保障驾驶员和其他乘客的生命安全。所以这车可以一边跑公路一边看电影。我们最近推出了3d影院技术,坐在后排的乘客能够尽情地观赏3d大片以及玩3d游戏,有极其逼真的刺激感受,但这样的话,前排和后排就需要隔开,车窗、贴膜和后排内部全方位用特殊先进材料制成,避免包括阳光在内的自然光和其它人造灯光的照射,使后排成员进入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才能更好地享受3d电影和游戏带来的巨大感官刺激。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位客户要求前排也有这种技术,也就是说,他要求全车内都要完全的黑暗。尽管我们也善意提示过电子驾驶系统不能完全替代人工操作,全靠电脑驾驶,驾驶员本身和乘客们一起看电影或玩游戏,会承担很大的风险。但客户比较坚持自己的意见,一定要这辆车完全隔开阳光……” 看个屁电影,玩个屁游戏啊?它们哪里是为了干这个?铁翔越听越惊,汗流浃背。他明白刘言一定为了阻止世界末日尽了全力,于是本该一年后就来临的世界末日拖后了六年,但还会拖到什么时候呢?钢谷统一全球,虽然统治严酷,却并非是刘言所说的世界末日,那个需要坚固住所,需要紫外灯和储备粮的末日,绝不是钢谷造成的,而且想必钢谷也不一定能支撑得住……他忽然摸到方向盘下面没有钥匙孔。 琼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见他寻找钥匙孔,便继续讲解道:“按照客户要求,这车是用声控技术的……”铁翔猛然一惊,暗想:“人的声音虽然有差别,但也不是不能靠电脑模拟。但是如果……‘它们’用自己的声音……”他想起了遇到刘言的那天晚上,那只在暗夜里凄厉嚎叫的吸血怪物…… 骤然,铁翔的心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紧,一阵剧痛,他爬出车门,连滚带爬好几米才停下,蹲了下来,他实在不想在这个妖怪乘坐的车里再多呆一秒。琼斯见他这样,吓了一大跳,慌忙去搀扶。 铁翔喘了几口粗气,问:“你确实不方便告诉我这车的客户是谁吗?” “这个……说真的,我们一是不方便透露,二是也不太清楚。” “如果我跟你说,这关系到我的秘密任务呢?关系到钢谷的稳定呢?” 琼斯瞪大了双眼,踌躇半晌,说:“其实……我们当时也觉得奇怪,怕上层追究下来,就也跟了那人一段时间……好像是消失在靠西那边的海岸……但是上层似乎也被打过招呼,说不用过多关注这事儿……” “永兴渔业……!”铁翔的心里重重地打上了这四个字,并深深感到,也许钢谷在地区的中层也被“它们”渗透了…… 琼斯见他神情特异,甚至咬牙切齿,也不敢多问。许久,铁翔从身上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琼斯:“你照着这个,帮我改造一下雪犀leto,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必须完成使命……!” 他说的使命自然不是胡扯蛋的“霍心焰交给自己的任务”,可琼斯见他眼神坚定,也没有怀疑,但他看清楚那用铅笔很拙劣地画出的草图时,才震惊了。图纸上的车在进气格栅两旁需要装两杆放电的电枪,车玻璃需要防弹玻璃,后备箱外面需要两把可以折叠弹出的电锯,驾驶室内新增按钮自动控制。 “你这是……?是要去打仗吗?” “另外你向我介绍过雪犀leto,我选择它的第一原因是因为它的车灯是分割的。你帮我将前后灯的大灯按常规改成氙气灯,另一个辅灯……做成紫外灯。” “紫外灯?”琼斯张大了嘴巴。 “是,紫外灯。谢谢你今天对我的帮助,”铁翔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我会在心焰面前多夸夸你的……”而此时他的脑海里,已经决定要找个时机制造一场失火,将这群鬼怪预定的车全部销毁。 铁翔离开后招手叫了一辆出租:“师傅,去永兴渔业。”他拨通了陈壮民的手机:“喂,陈大哥,是我,铁翔,没听出来?就是那天……嗨,你别,我不是什么英雄,哪有啊,阴差阳错的巧合而已……行行,大哥你说吧,在哪儿吃都行,请客是必须的……嗯,我这不是要过去一趟吗,正好去看看你,不用声张,千万别啊……哎,哎?什……什么?” 他顿了顿,很艰难地问:“她……她有男朋友?……在一起好几年了?”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1) 一路上铁翔有些心神不宁,脑子很乱,可即便黑暗里蠢蠢欲动的邪恶居然跑到现实生活中来订车这一行为的确令他惊恐莫名,也不是他情绪变坏的全部理由,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把自己心里所有的位置都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及为其付出的努力,总应该还有个角落留给那白色的连衣裙。 出租车后排座上的液晶电视上正播出一条新闻,大致是说马来群岛有好几个地方出现大量贫血岛民冲进医院抢血,并与政府军发生激烈对抗,死伤无数,甚至用牙齿撕咬军人的脖颈,然后话锋一转,把这罪孽全部推给四大组织之一,至于到底是谁,新闻没说,只用自以为辨证的冷酷声调讲完,剩下的让大家去猜测吧。 可铁翔知道,这跟恐怖组织无关。恐怖组织也不见得真是恐怖组织,他在狱中听过一个半疯半颠的老头说,其实现任的政权当初还曾和这四个组织称兄道弟过,现在却变得水火不相容。他很不明白,这些和刘言一样有着特殊能力的人们,大家都是人类,为什么彼此之间如此仇恨?他们应该都如同刘言那样清楚地了解黑暗深处存在着能威胁整个人类种族的可怕异类,那为什么还要你打我我打你地窝里斗呢?莫非将来宁肯母星的统治权易主给怪物,也绝不给持不同政见的同类?人类究竟是怎么了呢? 他心潮激涌,直到司机连续催了他两次到目的地了,他才清醒过来,付钱下车。 永兴渔业果然变化极大,从一个总资产不足千万的中小工厂,变成集合远洋捕捞、包海养殖、水产品冷藏加工和保税物流为一体的大型水产集团,从这里向里面望去,可说是真正地一望无垠。中央是二十多层的大办公楼和几个分公司的办事处,由于事业扩张迅速,部门和员工数量都特别多,大办公楼竟然只有第一层租给别的小公司,其余全是本集团的机构。在办公区和职工食宿区后面,颇具规模的大型车间集成厂房遍布整个西海岸,一直到海边码头上停靠着的数搜钢铁巨鲸,都清晰地写着“永兴远洋”,这么看上去,十亿钢镑也打不住。原本的乾隆集团、四间集团、登峰药业和四海煤田都被兼并永兴渔业的神秘财团一并收购,可由于乾隆大厦曾失火毁坏,财团决定也一并搬迁到新开发区。在西海岸与东安区交接的地带,原本是市区博物馆所在,也曾属于乾隆集团,但由于大宇宙联合历前夜发生了莫名其妙的爆炸,使得那里成为一片废墟,两年前,神秘财团以联通各个分公司使得交通便捷为由,一并购买了这块地皮,并花了一笔巨款彻底整治。这样一来,这一带除了永兴渔业的办公楼和实体企业外,还有原本乾隆房地产、四间农业、四海煤田和登峰药业的办公楼也都顺势练成了一片,铁翔曾经由衷佩服有数个足球场大小的大冶车业烟州分基地的规模,可跟这片地一比,实属云泥之别。上次霍心焰等人来参观永兴渔业,新闻上还说是乘坐直升飞机,恐怕也只有从那上面瞧,才能将全貌收于眼底吧。 铁翔留意了一下永兴渔业的大门,依旧没有子公司的意思,牌匾上丝毫没有透露上面的大集团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啊,它们难道还会公开承认自己不是人? 他知道这大门可不像别的工厂,可以随便串门,就是人家门口保安让进,也需要详细记录自己的身份,于是提前拨通陈壮民的手机号:“老哥,现在是下午两点,我已经到了。晚上我请你吃饭,你先帮我到门口签个字……” 陈壮民有些为难:“铁兄弟,你不知道我们单位那个严格,这么大个场子,上万名临时工,整个西海岸的地盘,车间主任就有几百号人,我陈壮民算个啥?签个字人家就让进了?铁兄弟,你就是拿着你们董事长的介绍信,在门口保安用电脑调查后发现没有本单位领导批示预约的情况下,也是白给。不过退一步讲,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就有进不来这板上钉钉的事实,你想要进来,就亮明身份!” 铁翔有点头疼,可他也清楚,这是唯一的办法,索性走到大门口,敲敲保卫科的窗玻璃:“我进去半点事情,快开门!”保安很诧异地看着这个嚣张的小孩,探出脑袋。 铁翔见他并没有百无聊赖地看杂志,也没有趴在那里睡觉,而是一看就训练有素,眼神透露着精悍,便带着佩服说:“你很尽职尽责啊!回头跟你们领导说说去!” 保安只诧异了一下,便很客气地说:“您要进的话,得有我们领导的证明。然后填一份身份表。” 铁翔愣了愣,指着自己的脸:“看看,你不认识我?”他见保安的反应跟不上自己的表演,便提高声音:“我是铁翔!我是霍心焰先生的朋友!” 保安怔了怔。 “怎么样?” 保安恢复了正常神态,和气地说:“对不起。您不能进去。我不知道您。” 铁翔一向靠名字畅通无阻,第一次吃闭门羹,着实惊了:“你不知道我?你都没看新闻?我可是保护生化部领导安全的平民英雄,你不知道我,你难道不知道霍心焰?”要不是怕暴露行踪,他还想问问这小子,你们单位有钱不假,莫非比全球第一汽车公司大冶还牛?烟州虽然只是大冶一个三线城市分基地,可人家都对我百依百顺! 保安摇摇头:“我当然知道霍心焰先生。可如果您是想说霍心焰先生是您的领导,那就请您拿着霍先生的签字来,我们自然会让您进去。您是英雄,不等于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大宇宙联合政府生化部在亚洲最重视的地方民企之一,拥有不受多项烟州地方民法管制的权利,连执法部门到这里来也要层层审批,霍先生对我们公司高层允诺,凡事都要严格按照程序,绝不能徇私舞弊,违者格杀!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呢?” 铁翔这会彻底哑了,气焰掉了下去,琢磨半天。是啊,就是不靠自己,霍心焰要干掉那些间谍仍然不费吹灰之力?自己赶巧而已,属于时势造英雄,成了典型,人家完全不是真为了我好,只是为了树立一个平民的标尺。而这个企业却是霍心焰等生化部要人的重要政绩,靠着升官发财的,自己真是被冲昏了头脑,还自以为可以畅行无忌,一个充其量是个几分钟新闻的露脸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帽子上带钢铁十字架的企业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霍心焰和忍海部他们是不是收了这神秘财团的好处费?怎么给了这么大的权限?再往深处想,霍心焰到底知不知道这公司高层的真实身份?要是明知还为了钱动摇人类本身的根基,那可算罪大恶极了。不过也许真的只是为了政绩呢,电子部在亚洲扶植东京的大型电脑集团晋达国际,为了能与电子部对抗,生化部到处找企业典型,这时候突然出来一个不明身份的牛逼人物——其实是别有用心的怪物,说自己要收购永兴渔业在内的几个大企业,并成一个超大的生物食品化学集团,如此雪中送炭,生化部指不定没详细做什么调查,就开始猛力拔苗助长,人家要啥政策给啥政策了,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钢谷标榜的人人等爱,世道昌平,就是这样? 他现在真是毫无办法了,只能先走开,再慢慢想法子。可刚要转身的一刹那,自己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陈壮民,没看号码就接过,骤然他像见了鬼一样猛地一抖手,里面竟然传来了霍心焰的声音:“兄弟你好,有段日子不见了。” 铁翔虽然没面对真人,可已经满脸是汗了:“是……是霍先生啊……”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了。你现在把电话给保安。” 铁翔犹豫着递给保安电话,保安同样犹豫着接过手机,一开始他没听出来,但保卫科电脑有钢谷高层的资料,声音立即对上了,霍心焰的头像亮了。 “听得出我是谁吧?我现在命令你开门让他进去,他爱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出,你都不要管,只负责开门就行。这是秘密任务,你绝不能向你的领导汇报。听懂了就快执行,别让我生气,现在把电话还给铁翔,给他一份工作证,一套旧工作服。”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2) 保安吓得如同捧着一只烫红了的烙铁,双手不住地倒腾着手机交还给铁翔,脸色酱紫地说:“您快请进,快请进!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另外我今天值班到晚上十二点才换班,您只要回来了我就开门!这是给您准备的工作证和工作服!” 铁翔再一次服了霍心焰的可怕名声,用这个名声无论做好事坏事,都是极有效率的。他转而接过电话:“谢谢!谢谢!” “铁翔……我们之间不用客气。你是我拜把兄弟嘛。” 铁翔的心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说自己是霍心焰的拜把兄弟,那是后期吹牛的,在当时的真实现场,霍心焰根本没有和自己结成兄弟,这一句把铁翔打入了冰窖。 “还有。我们也许将来还有机会再见面,但是我不会承认给你开过小灶,你也可以理解,钢谷的法律是很严格的。所以,你永远别对我提今天这件事。那辆车明天就会装好,到时候去取就行了。好好干吧,再联系。” 铁翔已经吓得只能说“是”了,尽管他脑子还没乱到没有逻辑的地步。这真是霍心焰吗?他怎么会连自己去狐假虎威买车的事都知道?就算钢谷真的能监控全球的每一条信息,但霍心焰又怎么会格外关注自己,专门截听自己的电话录音呢? 他缓缓放下电话,果然,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这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呢?他回忆起自己开林荫大道差点撞翻,却忽然化险为夷;想起只照了一张“她”的模糊背影照片,却出现了全方位多角度的清晰照;想起自己只看到过那穿黑色t恤的恐怖分子的眼睛,手机却给他全部拍下来了……!这是什么手机?充话费的时候,那个店老板曾说这个牌子根本就没这款手机! 他几乎有种要将手机远远甩出去的冲动,可他忍住了,准确地说,他看到了手机上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个信息:“不要扔手机。” 他更是惊恐莫名,来回环顾,要不是怕那本来就疑窦重重的保安再起疑心,他就要大声喊“你是谁,你在哪儿”了。 紧接着,手机又是一条信息:“我是谁,暂时不能告诉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帮助你的。只要你保留这个手机,生存几率就会大很多,相信我,我决不会害你。” 铁翔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长吁一口气,问:“好吧……不过你想要我做什么?” “想要你,相信我。” 铁翔本想问问他这么做不怕钢谷的“蓝枢“觉察,但又不敢问。蓦地有种得到了魔鬼馈赠的感觉,寻思半天,也不再问,而是将手机装好,再次谢过保安,一路小跑进办公区。 等走进办公楼,他才再次打通陈壮民的电话。陈壮民对他能进入表示震惊,悄声跟他说:“你还真能进来呀?果然还是霍先生的名字厉害!不过大哥呀你能别老打电话吗?我在光合细菌培养室修理电灯,领导在旁边看着呢。你到办公楼大厅接待室里找沙发坐会儿,看会儿电视。晚上我出门,咱俩去搓一顿!要是有人问你干啥,你可别说是等我出来吃饭,那样我会受处分的!” 从陈壮民嘴里,铁翔得知了那女孩子的情况。她叫卓芷筠,父母都在西部,家境不算好,但她很聪明也很努力,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丹港医学院,取得双硕士学位,并在成功来永兴渔业工作后继续在职攻读博士学位。大学期间的感情经历陈壮民肯定不知道了,但现在她有个男朋友与自己同一专业,其父母也是生化类的学者。本来这样的家庭背景,一般女孩应该不予考虑,因为会冷门一辈子。可听说这男孩的父亲可不是一般人,据说在生化部亚洲分部的体系内工作,不但自己有个独立的研究所,而且早年眼光高明,五年前倾其全部资产在南郊购买了一小片荒地,前年南郊向西扩建,那片地成了新开发区的繁华地段,即王塂堡农贸市场的中心部分,依靠这片地,每年的租金也有十万钢镑以上,可谓家境殷富,于是就这么谈上了,听说谈了快两年了,那还能不住一起?受到钢谷所代表的欧美思潮的影响,当今社会很难找到二十岁以上的处女了。 铁翔心情黯淡,也忘记了杨兆林嘱托他帮忙察看毒糖的事情,一点好奇心也提不起,不向四下乱看,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芷筠,快点儿!再过十五分钟班车就开走啦!” 卓芷筠胡乱应合着,她知道单位班车的电子表按照工厂统一标准,都故意比正常时间要快一些,可就算还有二十分钟,要严格按照规范操作完成所有的步骤,并回更衣室换衣服也是很紧迫的。她抓紧时间拨弄着天平称出所需要的高锰酸钾粉末,倒进准备好的塑料桶内,然后用蒸馏水按比例配制了甲醛溶液(也就算是通常所说的用来防止尸体腐烂的福尔马林),一手端着盛溶液的锥形瓶,一手提着桶,一路小跑来到恒温培养室。 这个实验室好久没有启用了,由于登峰药业同时着手研究好几个重要的生化项目,只好临时将这个备用实验室投入使用,尽管它本来只是个观察室,不适合进行标准化实验。由于长期关闭,气温又这么高,墙头布满了青色的霉菌,用沾满百分之七十五浓度的酒精棉球擦了个遍,又打扫了一下午,依旧湿气环绕,不够干净。领导要去机场接客人,临走前吩咐晚上必须进行彻底消毒,可偏偏漂白液和淀粉碘化钾全部都用光了,就算还有剩余也不够,需要相当的数量,让采购员开大头车去市场看看,一来一回也赶不及。卓芷筠只能冒险用这个念书时学过但从没用过的危险办法。 高锰酸钾无毒,甲醛溶液也只是略有刺鼻气味,可它俩一旦按照一定比例搅在一起,就会产生极其剧烈的反应,甚至产生气流四下冲击,并冒出大量对人体有害的气体。既然没有足量的漂白液,唯有用这个“熏”的方式,在短时间内让气体充满封闭的实验室,一夜过后,里面的霉菌和其他细菌都应该会被杀死。按说应该戴口罩,否则吸入这类气体就会泪流满面、咽喉肿痛,甚至恶心呕吐,可现在真的没多少时间了,跑到杂货仓库找保管员要,来回也得五六分钟。她工作了仅仅两个月,尚未过实习期,领导安排下的活儿必须又快又好地完成,以便得到赏识,现在的世道,生化类念到博士,也不太好找工作了,除非进入钢谷生化部,但这也要靠强硬的关系。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桶,捂住口鼻将溶液哗哗地倒了个干净。她本打算长出一口气,伸出准备好的玻璃棒将其搅拌均匀,以便更易于挥发。可反应不但剧烈,也快得超出想象,令她始料不及。焰火般的气流带着凌厉炫目的白芒四下冲击墙壁,发出呼哧呼哧的怪响。卓芷筠连忙打开门冲出去,然后用后背死死地将门顶回,发紫的脸色才渐渐恢复血色,而后背依旧能感受到门板后的气流冲击。 圆满完成任务后瞅瞅手表,还有不到三分钟,卓芷筠刚要拿起手机奔向更衣室,却蓦地发觉两手都已经被高锰酸钾染成了紫红色,高锰酸钾虽说是消毒用的,可女孩天美,这样多不雅!自己还没照镜子,也许抹到脸上了也说不定。她连忙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大把药品,总算找到了草酸钠,跑到洗手间一阵猛搓,这才恢复正常肤色。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3) 刚要烘干手,洗手间的门就被猛然撞开,卓芷筠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瞧,原来是闫蓉蓉。闫蓉蓉和卓芷筠从大学就是同班同学和舍友,又一同念研究生,最后一起应聘到登峰制药公司实验室。 闫蓉蓉有些恼火地数落她:“叫你拖拖拉拉!班车再有不到一分钟就开到警卫室门口了!你也不用换衣服了,直接上车吧!快!” 女孩爱美,卓芷筠可不愿意穿着染得五颜六色的胶皮靴和脏乎乎的工作服上车。车上的同事们最近正在议论单位新建的实验室和这群新来参加工作的女学生,说她们年轻漂亮又时髦,自己可不能自毁形象。卓芷筠以最快速度奔向女更衣室,可这时已经能听得到班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了,真来不及了!她忍痛转过身,和闫蓉蓉跑向大门口。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班车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刚才那声摩擦只是班车速度太快以至于拐弯用力过猛,旋即一路保持着原有的高速,也就是七八秒钟,就将她们甩得很远了。冲出了登峰药业单位大院,直接驶向场内公路,目测时速最少是八十迈,估计也就需要十分钟,就会冲出总单位的大门。最奇的是,这车也并不是走直线,而是七拐八拐,仿佛喝醉了酒。 两人都怔住了,按照她们的性格,本应嘻嘻哈哈地笑一通,可这场景有股形容不出的诡异,令她们半晌不能言语。闫蓉蓉转过头,气哼哼地说:“还不是都怪你?咱们在宿舍也没床位,实验室到处都是有毒气体,也不能过夜。怎么办?只能睡大院里了!” 卓芷筠自知理亏,闷闷地不作声。闫蓉蓉继续说:“你不觉得怪吗?汤师傅开了多少年车,怎么能开成这样?他也是滴酒不沾的呀。而且刚才班车经过大院,却根本不打算停下来……” “也许是急着去加油吧?” “算啦算啦,你是福尔摩斯?刚才磨磨蹭蹭,这个时候倒来精神了。怎么办?也不让出门坐公交了……”闫蓉蓉皱皱眉。现在外面交通是方便,可这是个拥有自主先进技术的特殊企业,上次生化部领导参观以后规定,永兴渔业、登峰药业所丛属的这个大型集团拥有独立的、不受区法束缚的独立立法权,为避免特殊技术泄漏,本单位除车间员工外,凡是从事技术研发的人员,只能乘坐班车上下班,离开新开发区后进入老市区才能自由活动,晚间下班如果错过班车,就要留宿在单位,不得乘坐公交。这条例甚至运用于单位高管,家属楼是单位给车间主任以上级别员工的特殊待遇,以工业用地价格低价出售给员工,故而高层领导多半都住在家属楼,即便住在老市区,或者要到老市区办事,也得开着自己的私家车紧跟单位班车,直到离开新开发区进入老市区,才能自由驾驶,其间只要离开既定路线,就要坐牢。 “好啦,你也别生气咯,大不了将来你来我的房子住,我们家房子住两个人有点儿太冷清了……” 卓芷筠这话出于诚心,但也有些炫耀成分,闫蓉蓉嘴巴一撇:“你就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任鹏飞家的房子也把你的名字写进房产证了吧?唉,你们家都是大房子,我家沈如松虽然有六七套,但都是一百平米的小房产,哪能跟鹏飞比哟!”这最后一句,也算是和卓芷筠正面抗衡一下了。 的确,当今钢谷将工业发展与民生结合得十分紧密,他们用五年时间,在全球各个地区的每一个城市旁都划出一片绿地加以工业化,成为新开发区,无论这个城市多小,都必须有专门的工业地带。一开始老百姓以为这是钢谷为发展经济采取的很普通的措施,对自身也没有影响。但近一年多各地新开发区的地盘不断扩大,不仅向一旁的山林湖泊甚至耕田要地,甚至转而侵袭一旁的老市区,这时大家才明白,钢谷想把全球变成一个由无数工厂组成的大型工业区组合,人们不需要有什么别墅或者个性独特的楼房,只要人人都有固定工作,完全可以生活在由工厂提供的家属楼生活区。工厂本身也在不断地进化,最后甚至包括幼儿园、完善的私营学校、独立医院、商业街和娱乐场所,大部分的工厂首领都由钢谷内部人员担当,即便不是钢谷内部成员,其股份也被钢谷控制,行动也受到监视,地球上最大的工厂——由钢谷直接控制的赫拉克里斯工业城,甚至拥有军事研究、操练的禁区和独立的监狱。故而四大恐怖组织和环保人士都拼命号召政府归还绿地,决不能把世界变成一个大工厂的集合。人们当然不会知道,钢谷为了尽早实现全球工业一体化,依靠强大工业实力对抗暗族,便将原本计划按部就班的“世纪改造”缩短到了十年,做得有些急于求成,在急速发展的轨道下隐藏了许多隐患和不足,但没有别的办法,实在是有苦说不出。而为了避免话柄为恐怖组织和环保人员所乘,他们只能宣布可以保留私人住房,但价格也同样不得不变得异常昂贵,眼见居住空间史无前例的紧张,给人们造成了更大的生存压力,如今买房已经成为全球性的民生话题。好在这些年轻貌美的女高材生不乏富人子弟的追求,并不需要担忧买房难的问题。 毫不示弱地成功对抗了好友的优越感后,闫蓉蓉忽然又“嗷”地一声喊起来,卓芷筠本来就有些疑惑,加上猝不及防,被这近在咫尺的惊叫结结实实地吓着了,闫蓉蓉指着一楼大厅拐角的沙发,卓芷筠一看,那里正躺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嘴角全是白沫,眼皮上翻,随即也惶恐地跟着喊起来:“死……死人了!” 铁翔被此起彼伏的惊叫弄醒了,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揉揉眼角,骂了一句:“我操,又流口水了。”然后他想起来自己在等陈壮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便随口嘟哝着:“卓芷筠!我好爱你呀!你是我的女神……你还不赶快嫁给我!” 陡然间,他觉得不对劲,接着他瞪圆了眼睛,看清了正在同样吃惊地盯着自己看的卓芷筠。卓芷筠本以为他死了,后来发现他只是因为睡相难看,又特别想笑,可骤然听到铁翔说出自己的名字,还说爱自己,莫名其妙中恐惧感再次渗透了进来,尴尬而又惊惶地瞅着铁翔,双手将挎包抵在胸口。 “我说……”闫蓉蓉悄声问:“芷筠……你认识这人?他知道你的名字啊……他是不是有毛病……?” 铁翔本来就在自己心仪的女性面前拙于言辞,这回更是陷入了极大的窘迫之中,支吾半天才说:“我……卓芷筠同学你好……那个……你不认识我了?我以前来过你们这里学习过经验……还有……我上过电视,就是那个……” 卓芷筠退后几步,拉起闫蓉蓉的手:“咱们快走!别理他!” 铁翔想追上去解释,又怕吓坏了她,或者给她留下更坏的印象,便只能呆立在原地不动。 两人一路跑了一分多钟才停下来,气喘吁吁。闫蓉蓉没好气地说:“怎么今天净遇到怪事?这个变态穿着咱们单位车间的制服,应该是车间工人吧……” 卓芷筠也上气不接下气:“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咱单位连带临时工在内有两三万人吧,你没见过的多了呢。要我说,咱们得跟实验室主任说说,让他贴个告示,告诉大家咱们都有男朋友了,别来骚扰咱们,真烦人!”闫蓉蓉信誓旦旦,仿佛铁翔是在追求她,“差点跑断了气,要了老娘的命……你卓芷筠美名远扬啊,追求者真多……” “你少扯!” 两人胡扯了一通,卓芷筠揉揉肚皮:“我干了一下午,真有点饿了。咱们去小食堂买点煎饼果子再走吧,要是出了门,整个新开发区也就王塂堡农贸市场有饭店了,再找吃的就难了……” 闫蓉蓉吐吐舌头:“去了你自己吃,我晚上不吃饭。我可不像你,吃多少体型都不变,真羡慕啊……” 小食堂是单位大食堂外设的一个餐饮地点。单位大食堂承包给领导的亲戚,而且并不挣钱,故而清汤寡水,拼命克扣成本,加上生化类公司工资普遍不高,工人们也只能忍痛吃食堂,不舍得外出吃饭。而小食堂只出租场地,很多个体户在这里摆摊售卖各类味美价廉的餐饮,学校里的学生们相对娇气些,尤其是卓芷筠等人,不但工资较高,而且都有个富裕的男朋友,不愁吃穿,也舍得花钱到小食堂,可以说小食堂其实是为她们这些技术人员设立的。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过去小食堂的步行街,又经过大食堂,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4) “芷筠,”闫蓉蓉四下环顾,“你觉不觉得,觉不觉得……” “我觉得什么啊?”卓芷筠冲她笑笑,“你老是疑神疑鬼的。你在食堂步行街上看不到人,难道大家就不能都在食堂吃饭?” “大姐啊,你除了念书之外没有任何生活常识吗?都在食堂吃饭,里面怎么会一点儿也不吵闹呢?再说食堂大门口的门卫,值班室的保安呢?” “他们也得吃饭吧?” “可通常他们都是让一个人带着所有人的饭盒,推着小车去打饭呀!再说刚才那个车间工人,不是活生生的人?” “你就别提那个神经病啦!那场内公路上的车呢?咱们车库里少说有一百多辆车吧?这还不算西边家属楼的呢!你看看咱们走了多远,一辆活动的车都没看见!” “你忘了我们的班车吗?虽然把咱们落下了,可那总是在活动吧?”卓芷筠觉得逗一逗特别喜欢较真的闫蓉蓉,是一种乐趣,“再者,咱们整个新开发区就是纯粹的工业区,是以完整的工厂社区为单位的集合,除了工人和工人的家属,再没有其他人了,整个区的人数还不到东安区的十分之一,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人也很正常啊。你呀,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反正,反正就是不对劲!”闫蓉蓉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你当初念研究生的时候学迂了吗?怎么连一丁点儿洞察力都没有?现在我的感觉很不好,很不好!我有些心慌……” “好啦,不对劲就不对劲吧。你激动个啥?”卓芷筠和闫蓉蓉是时间磨出来的朋友,并非因为兴趣爱好走到了一起。卓芷筠知道闫蓉蓉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惊人的偏执,只要一旦为了某个哪怕没什么意义的话题争吵起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闫蓉蓉也坚决要脸红脖子粗地压倒对方。她的这种脾气让大多数同学都很不理解,除了她那性格懦弱的富公子男朋友沈如松,谁也受不了她的雄辩性格。 你看,你就是不相信我,你的眼神告诉我的!“闫蓉蓉依旧不依不饶。(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卓芷筠很无奈:“我不说话都不成了?那你到底想说明什么问题呢?人们都消失了?被连环杀手杀光了?还是我们掉到另一空间了?” 闫蓉蓉真的生气了。她和卓芷筠都很聪明,但卓芷筠成绩再好,都会继续全力以赴地努力,满脑子都是学习,几乎没培养出任何兴趣爱好,并认为培养生活乐趣等同于lang费生命。而闫蓉蓉边学边玩,不必要考得最好,只要能过就行,成绩虽不稳定,但依旧保持中上。她脾气不好,尽管漂亮却很难维持一个能够无限容忍她的男友。同时她对历史上不能用常理解释的超自然事件特别感兴趣,也很爱好科幻的影视和文学作品。参加工作后,这几位才貌双全的年轻姑娘引起了全场剩男的兴趣,同事听说闫蓉蓉没对象,便热心帮忙介绍。谁料闫蓉蓉公开宣称,男友一定要有丰富的想象力,相信有不可思议、不能用现有科学解释的现象,随时能跟得上自己的思路,不然决不谈恋爱。眼下卓芷筠说的话,在她看来似乎是在讽刺自己长不大,胡思乱想却自以为很有道理。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但原先欢快的气氛是找不回来了。直到卓芷筠的手机响起,她们才找回这个世界依旧正常运行的真实证据。 “妈……”卓芷筠管男友任鹏飞的母亲叫妈,“今天我回不去了,没赶上班车呢!你知道……单位有硬性规定……这样吧,我和我同事在小食堂吃饭,然后去找鹏飞他们吧!”任鹏飞和沈如松也都在永兴工业区,只不过不在登峰药业,而在四间集团办公楼,但相隔不远,都同属于那个收购它们的大型神秘财团。任鹏飞和沈如松家境殷丰,树大根深,在单位很受领导照顾,虽然也是下班回家,但在宿舍楼也留有宿舍,到时候她俩可以到他们宿舍留宿,当今社会,男女几乎全都是婚前同居。 “芷筠啊,你可别骗妈,鹏飞那么爱你,你可要和他好好过日子……”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 “也罢,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你们那边还是晴天?我这边已经开始下小雨了,还打雷呢。唉,这天一热,蚊子多,蜻蜓也多了,嗡嗡地很烦人。我今天早上一开窗,就飞进来好多!住这样的大房子,还不如住楼房清静呢!你看你看,正说着呢,又有这么多蜻蜓飞进来了……啊!!” 任母最后莫名其妙地高声叫了起来,卓芷筠的心一下子被死死攥住,忙问:“妈!妈?你……你怎么了你?你别吓唬我……” “没什么……是不是眼花了,”任母镇定了一下,说,“真是眼花了,我刚才好像看到一只蜻蜓,像老鹰那么大!岁数大了眼睛一点儿也不好使,这怎么可能呢?” 卓芷筠很本能地想到了大学课本上所说的巨型蜻蜓,那是在二叠纪早期,空气中的氧气比例极高,形成了巨型昆虫这一独特生物群体的全盛时代,可话到了嘴边,隐隐感到一丝不妥,实在不想说出口。 “真是老了,老眼昏花……花……花……沙……沙沙……”手机里的声音忽然像色子被扔进碗里剧烈晃动一般,发出剧烈的怪声,把老人原本就孱弱的声音抖没了影儿,似乎里面还传来什么古怪的叫声……! 卓芷筠使劲拍打了一下电话,却没什么用,任母那边也关了机。她努力不让自己去像闫蓉蓉一样展开想象力去想象最可怕的缘由,而是尽量安慰自己——这是手机出现了故障而已!她的眼睛惶然无助地乱瞥,刚刚落到闫蓉蓉的脸上,又被后者煞白的脸色所震惊。 你干什么呢?别老一惊一乍地吓唬我好吗?” “我们走了能有十八分钟了……”闫蓉蓉的颤音如同选秀节目的业余歌手走掉的歌声,带有一种极为森然的寒意,“一个人也没有!你看到人了吗?大食堂的员工们吃饱了饭就在里面一直坐着消食,不打算出来了?” 卓芷筠真有些受不了她的歇斯底里了,可与此同时自己也有些愕然。两人已经走到了小食堂市场的入口,可就连原本最热闹的小食堂市场里也是一片寂静,果蔬鱼肉样样不缺,唯独少了人。偌大一个集市,显得像深夜里的殡仪馆一样寥落空荡。 要是没有卓芷筠,闫蓉蓉是孤身一人的话,她准会怀疑自己在做梦。闫蓉蓉的梦总是由隐身、穿墙、飞翔,甚至置身于世界末日的废墟间这些科幻常用的词汇模糊地堆砌。而适才的经历从头至尾发生得异常清晰,加上一个活生生的卓芷筠,就说明自己仍旧生活在残酷的现实当中。 “人都到哪里去了?”卓芷筠明知不会有人回答自己,却也总觉得必须要说出口来才能将越积越浓郁的恐惧情绪减轻,可恐惧总是如同三九天冰面上的白雾,始终难以驱散。她甚至想跑回去找刚才看到的那个蠢蠢的车间工人,他好歹是个男人,是个活人。 “是不是咱俩长期在实验室看显微镜,把眼睛给看坏了?”闫蓉蓉神色迷茫地继续瞎说,“也许周围其实真的有很多人在走来走去呢,只不过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却都能看得见我们。” 尽管这是炎炎夏日,可卓芷筠还是打了个寒噤,用力捏了一把闫蓉蓉的手背:“你别说得这么吓人!”后者吃痛,叫了一声。 也就在这时,市场西北角陡然发出一阵咚咚咚的轻响,那里是生肉店,常年血淋淋地发出腥臭味道,而且总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正常而言,这些小姑娘都是不爱到那里去逛的,更何况这么大的市场本来就已经安静得可怕,冷不丁又出来这种怪声打破了沉寂,更是诡谲怪诞。这响声恐怕不是人或者动物的叫声,而是案板一类的物品被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随即产生了连锁反应,几大块生肉和骨头噗噗啦啦地滑落在地,溅满臭水渠的污物。这些肉远远看上去还挺新鲜的,可卖肉的呢?整个市场所有卖食物的小贩都去哪儿了?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5) 卓芷筠也并不是胆子大,可她不知受到什么动力驱使,很想循着声响去一探究竟。闫蓉蓉却一把拦住她:“你别干蠢事!”紧接着压低声音说:“你没经验。恐怖电影里一旦出现了这种镜头,谁要是好奇去看,必死无疑!” 卓芷筠拍了她一下:“你刚才还总抱怨见不到活人呢,怎么现在又怕了?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呀?这应该是一些猫狗之类的动物去偷肉吃了,你总是给一些明明可以解释得通的事情加上超自然元素……” 闫蓉蓉反驳说:“我抱怨见不到活人,可肉案那边是不是人还两说!你不也是总想给人和事情都臆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这更牵强!你想清楚,这么大的空间,这么久的时间,没有一个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声响,你觉得用猫狗来解释,真的合情合理吗?” 卓芷筠的手机骤然响了,她在实验室里长期接触噪音,怕听不到手机响,就选了一首很强劲的音乐作为铃声,而且声音调到最大,在这空旷的场地里显得更外尖锐。两个人都吓得心脏狂跳,不约而同地俯下身半蹲在地,猫缩在角落里。卓芷筠忙不迭地把手机调成了震动,她本以为自己绝不会相信什么超自然现象,可很明显,这个不假思索的下意识动作表现出她在内心深处也不认同那是什么“猫狗”。 陡然,那边肉案又是一阵怪响,然后不知什么东西猛地跳到铁板桌上,通过这震动可以想象那东西有着相当的重量,甚至可以想象出它被手机铃声吸引,四下循声张望的样子。尽管卓芷筠和闫蓉蓉没有亲眼看到什么,可她俩却总感觉自己在两个极端之间急速摆动,一会儿觉得可怕极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被最幼稚的集体恶作剧给耍弄了。 直到她们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息声,那声音不像是人类或者其他什么她们所知道的动物发出来的。喘息声一停顿,就有桌子被什么压上去的声音,然后断断续续,直到这声音完全消失,她们才相信,那东西的确已经走远了,而她们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坚持又等了两分钟多,才慢慢地俯身向外退,直到重新跑回大食堂的步行街,才开始没命的狂奔。 ————————————————————————————————————————————“什么?你又跑到烟州大学干什么?你少来这一套,什么看望同学的弟弟,你是又看上哪个女学生了吧?我跟你说,芷筠是个不错的姑娘,可不能对不起人家!人家都和你同居两年多了,你该把她当妻子看待,别朝三暮四在外面花心,你考虑一下你老爹的名声,你是体制内的子女,注意影响!”任植看了看表,“好啦,不跟你瞎掰掰了,我们有规定,只能打十分钟以内……什么?手机信号不好?你妈妈的手机讲着讲着就忽然掉线了?家里也打不通?是这样啊,我当然不知道啦,我一直打电话都没问题,可能是因为钢谷政界、军界和公司内部人员使用的电话大概和普通电话不同,不受影响吧……行了行了真的不能说了,我……” 谭觉把腕上的爱彼表一抖,急切地提醒道:“任叔,到时间了。” 任植吃了一惊,忙不迭关掉手机。钢谷的法规是铁律,原则性的法规如果触犯,带来的将是立竿见影的严酷惩罚,就拿这每月一次的探亲电话,规定是十分钟内说完,超过十分钟,手机会立即放出高压电流,持有手机者将会休克。 “同步分析结束,没有反动内容,没有影射含义,没有泄密行径,语言无相关密码匹配,一切正常。”一旁的电脑以柔美的女声做出判断。钢谷内部员工如有家属不在公司内住宅区居住者,若想联系,必须来到这里打电话,电脑会同步分析是否有违规行为。 谭觉笑着说:“任叔,以后可别打这么久了,擦边球万一把握不准,时间到了手机可就成了凶器了。” 任植面带歉意地冲谭觉笑了笑,神情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这是钢谷内部人员普遍的日常情绪特征,只有每月与家人短短十分钟的联系,才是他们尽情释放情感的时候。尽管对谭觉的热情帮助和好意提醒面无感激之情,可任植打心眼里喜欢谭觉,这个小伙子是自己的老乡,比自己早一个月考入钢谷生化部亚洲分部。自己以四十五岁的“高龄”从底层一步步艰难地爬到象征全球生化科学界最高权威的生化部,本以为来到一个崭新天地,要大干一场,却失望地发现周围全都是冷漠无比的态度和居然以此为光荣和时尚的思想,只有谭觉这个性格开朗,乐于助人的小伙子帮衬自己,当初以为只是看来老乡的情谊,后来发现谭觉不分是谁,都亲切对待。谭觉在旧世界时是烟州某市长的公子,钢谷时代开辟以来,旧时代的政权更迭,谭家自然失势了,按说有了这样的经历,不该有什么好的情绪,可谭觉就像没有任何烦恼一样,成天笑眯眯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和为他人提供便利,在这个工业高速发展、物欲横流的社会,这样纯真的阳光男孩真的快要绝种了。他心里喜欢这孩子,可还是不敢像谭觉那样表里如一地快乐工作、快乐生活,近来恐怖组织横行,钢谷总部召开专门会议,要“清洁”内部意志不坚定者,尤其是同情四大恐怖组织,热衷于环保理念的员工,尽管评判标准不好推断,可似乎在钢谷传统文化里普遍认为感性明显大于理性的人容易受到歪理邪说的诱惑,故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不近人情,不管本性是否如此,他们都借此表露自己是真正的钢谷人,用冰冷去取得长官的信赖。 望着任植走出大门,谭觉转进了另一条长廊,随后进入一个小房间,对端坐在那里的长官与导师不死原菊心说:“老师,任植没有异向,他没问题,只是……有点太冷漠了。” 不死原点点头:“冷漠都是装出来的,咱们体制内的这种潮流真让人齿冷。谭觉,你就不一样,你古道热肠,这是真性情,我很喜欢。我们生化部和机电部是并立的平等部门,难道就因为董事长是出身机电部,我们就要对机电部的荒诞习惯进行膜拜?钢谷的最高目标是追求人类的幸福,如果只停留在经济增长上,而忽略了人间的温情,那还算什么为民谋利的好政权呢?你也不用担忧,‘女王’是很支持我们的,我们偏要互助互爱,和机电部那些冷血动物唱反调!当然……你也知道,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女王’和干儿子霍先生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很不一致,尤其霍先生似乎对他的养母有些仇视,两人不太合得来。女王和我们呢,属于原生化部的根基,而霍先生和我的下属忍海部先生,好像更亲近机电部。” 谭觉虽然笑容可掬,但比较谨慎,不轻易发表意见,不死原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便转而说:“谭觉,我一直是很看重你的。论人品,论学业,论能力,你都是这批年轻人的佼佼者,你唯独缺少功绩,但这不难,以后会有机会。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基本上全凭自己刻苦钻研,是靠过硬的才学而非我的关系。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你还是一个普通人,而非解禁者,但你除了体能外,办起事来是一点也不逊于他们的。对于这次露脸的业务,我想不推荐你都不行了。” “那全是老师的栽培。”谭觉谦逊地微笑着,俊美而瘦削的脸庞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我是旧世界的官二代,本来成分就不太好。您能不计较这些,只看我的分数和综合考核能力值,把我提拔起来,学生是铭感五内的。”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6) “呵呵,你也不用这么见外。的确,咱们的钢谷政权的确太冷酷,太缺乏人情味,可一切都是严格按照电脑给出的科学方法去办事的。我们生化部在整个议会占不到五分之一的席位,我们的理念——从工作到生活,都与机电部截然不同。但你要记住,我们的一切都属于统一的、唯一合法的大宇宙联合政府。政府的利益至高无上,不容许有任何人质疑。也许我们的某些关于环保的理念居然与那些专搞破坏的恐怖组织相类似,但我们的出发点绝对是不一样的。机电部和生化部都是大宇宙联合政府的组成部分,都有义务维护社会的稳定,说白了我们只是政见和科学侧重点不同,决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敌。我们要做的仅仅是和电子与信息科技派平分秋色,将生化科技提高到与电子科技相同的地位,因为两者都很重要,必须维持平衡。而恐怖分子,则是我们两部的真正对头,我们决不能因为内部争利而分裂和削弱伟大的钢谷整体,以给那些动机不良的恐怖组织可趁之机。世界好不容易统一了,再也不能自相残杀了!” 谭觉表现出激动和崇拜的神情,连声说:“是的!您说得太对了!学生会牢牢记住您的这番教诲。” “咱们今天要去的地方,是非常保密的。你听说过‘赫拉克里斯’吗?” 谭觉心里一凛。 钢谷的祖先——来自沉没西洲中擅长器械制造工艺和严谨科学的幸存者们创立了迈悉尼文明,故而钢谷的一切文化,都取自于古希腊神话的典故。因此,早在旧世界时代的最后一个世纪里,钢谷一直在秘密建造自己的中心工业城市,并用神话中的大力神赫拉克里斯命名。而“赫拉克里斯”究竟位于什么地方,就连谭觉的直属长官都不清楚,亚洲分部惟有不死原菊心和忍海部恸男才是知情者。大家只知道“赫拉克里斯”是钢谷最先进技术的结晶,大小相当于四个国际大都市的面积,以电子和信息科技、军工和其它重工业为主,包罗万象。 神话中的大力神为奥林匹斯山众神和人类立有十二项奇功,而“赫拉克里斯”城也划分为十二区,因此分别以大力神的十二大功勋命名。第一区尼墨亚,意为当年大力神杀死的巨大雄狮,为最高禁区,是钢谷电子与信息技术核心所在,据说钢谷利用造物主昔年留下的神秘智能仪器残片制造的军用主电脑“银色摇篮”和民用主电脑“蓝枢”都藏在那里,控制全球绝大部分的电力和信息,并且日以继夜地研究造物主残留着的科技。第二区许德拉,标志是大力神杀死的九头巨蛇,同样是最高禁区,代表着钢谷赖以统治全人类的军事机密,这一区面积极大,仅次于第十一区,里面有九个硕大的仓库场地,也是迎合了许德拉的特点,没有人知道里面存放着什么先进的武器。第三区克鲁涅亚,标志是大力神杀死的金角铜蹄红牡鹿,第三区到第七区,虽然不是最高禁区,但依旧是其他区工作成员不得前往的禁地,专门进行各类交通工具和工农业生产大型机器的制造。第四区爱里曼图斯,标志是大力神杀死的凶猛野猪,专门进行各类日常生活使用的小型或者精密仪器的制造。第五区奥格阿斯,是人员最少的分区,但作用极为重要,一方面通过卫星获取少量太阳能进行能量转换,一方面从地面收集能源、水源和其它必需品,在这里进行精细运作,分配到各个区使用。第六区斯廷法罗斯,标志是被大力神射跑的湖面猛禽,这里是钢谷以自身数千年历史积累下的经验创办的神秘学校,只接纳纯正的炼金一脉解禁者苗子进入学习,成为钢谷忠诚不二的分子。第七区克里特,标志是被大力神驯服的公牛,是钢谷探索外太空生命、未知新能源和生存空间的实验所,包括第七区在内的所有区,都要无条件受第一区尼墨亚的全面控制。自第八区开始,地位再度下降一个层次。第八区狄俄摩德斯,标志是大力神赶走的吃人马,这里进行医药和基因遗传学科的研究——医药研究是只笃信电子科学的钢谷也无法回避的重要民生学科,大量涉及生化部甚至四大恐怖组织正在全面研究的内容,据说里面相当一部分学者是投诚到生化部的原恐怖组织成员,钢谷本身的理念与之相反,故而即便需要它,也仍旧不愿将它提高到与电子信息和金属能源工业平等的地位,况且此区仍旧是机电部领导,生化部成员不担任官职。第九区希波律忒,标志是大力神降伏的尚武女王,钢谷上层从第六区学校内选出最值得信任、也是最有悟性的炼金一脉学员,来到这里修行四大恐怖组织擅长的“修气”、“迷幻”、“通灵”和“驭兽”技巧,学员的老师也同样是来自四大恐怖组织的叛逃者,但身份保密。第十区葛吕翁,标志是被大力神打死的三个身体的巨人,这里才是生化部真正掌权的地方,他们在此研究一些神秘的标本和活物,多半来自造物主遗留下来的贵重珍藏,也包括历史上解禁者们找到的奇特生物,甚至来源于地下的暗族和宇宙里其他文明的流lang者。当然,来自宇宙的流lang者们会享受不同的待遇,它们不被当作动物看,研究人员与他们进行智慧生物之间平等的交流,但随时都要向钢谷总部汇报,不过这都是传说,未必可信。第十一区赫斯珀里得斯,标志是大力神摘取的金苹果,这是十二区中面积最大的区,面积相当于整个赫拉克里斯的五分之一,是一座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但科技更加先进发达,只是一直处在调试阶段,没有一个居民在里面居住。第十二区柯尔伯洛斯,标志是被大力神制服的来自地狱冥府的三头巨犬,这里是政治犯的所在地,多半是与钢谷敌对的四大恐怖组织和其它单枪匹马的解禁者,其中不乏在各大组织中担任重要职务的大人物,甚至历史上的老一辈掌权者,他们往往能活四五百年。 不死原见他神色惊诧,也很理解:“我也只在二十年前,被获准进去过一次,更别说你了,像你这样的千千万万个钢谷普通入门成员,很可能一生都不被允许进入,而你这么年轻,又没有像解禁者那样的长寿,却能有这种机会,实在是好福气。用你们那里人的话来说,这叫‘造化’,你要好好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不过,尽管‘赫拉克里斯’是伟大的智慧结晶,但机电部总是把它当成他们自己的骄傲和用来攻击我们的主要资本。” 谭觉很是不解:“那怎么还会要我们生化部的人去‘赫拉克里斯’呢?” “是这样,他们近来抓捕了大量非解禁者的普通人,但这些人在环保界影响力也很大,由于其过激的言论对机电部有负面影响,便将他们投入了第十二区柯尔伯洛斯,可是谁料到他们中有人得了什么传染病,扩散很快,患病者出现了严重的贫血,并性情大变,产生暴力倾向。虽然第八区和第十区的生化部学者都派过去治疗了,依旧是人手不够,而且传染一直在扩散,只能暂时全部隔离,与此同时,机电部要求我们加派人手,于是女王就要求我们各个分部的主要领导一定要高度重视此事,只要将瘟疫遏制并消除污染,大宇宙联合政府的总指挥兼钢谷财团董事长查尔文瑞森先生必然会重视我们生化部,然后女王才好进步要求提高我们生化部的地位,起码获得第八区的实际统治权。要知道,机电部那些混球赖以生存的能源,在很久以前,都是我们生化部所研究的生物变成的,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何必非要泾渭分明,并且分个你上我下?我们不求占据统治地位,这从钢谷的历史上看,也是不可能由生化部掌权的,但起码要争取让我们与他们平等地并列,而不是总被他们轻蔑地称呼为‘一群兽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7) 谭觉沉默少许,问:“老师,这瘟疫会不会是有预谋的呢?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地面的四大恐怖组织中的某一个,甚至是它们全部,都制造了什么毒物,以此制造混乱?” “你说的,我也考虑过。其实,机电部何尝没有怀疑我们?他们还以为我们是自己制造麻烦,然后自己解决,自产自销,以便获得重视与提拔呢。我们是不可能的,但恐怖组织,也难说。谭觉,你初来乍到,对恐怖组织没有什么了解。这四大恐怖组织历史源远流长,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和生存理念。他们对长幼尊卑非常看重,决不会为了制造混乱,就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欺师灭祖地戕害被关在监狱内的老一辈前辈的,与此相反,他们甚至多次绑架我们的人,要求交换。而且根据我的了解,只有驭兽一脉的恐怖组织‘自然之子’,才能使用生物毒物,他们是唯一有可能制造这种传染性疾病的恐怖组织,但是他们要是这么做,不但是与我们为敌,也是与其他三门为敌,实在是划不来。‘白新月’擅长制造幻觉,分裂人格,但他们想要进行远距离操控并使之传染,我料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所以……应该是我们未知的某种敌人所做的。我一直在观察董事长这些年的执政重点,似乎一直在防备什么强敌,我本来以为会是四门恐怖组织,但现在看来,似乎用不着对他们这么紧张。”不死原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大屏幕上看到的那个全身闪着金光,在地球上方的人形生物,那是什么人?还有,不可一世的格斗之王安洪禹,为什么会消失无踪了?是被人杀了吗?董事长本人并没有出手,那究竟是谁能杀得了他? 谭觉察言观色,问道:“老师……莫非你是说……是外星人干的?” 不死原诧异地凝视他,半晌才说:“怎么你也能说出这么不严谨的话来?未来并不是想当然的,古人总想象着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甚至会和外星人通婚,人类能征服全宇宙,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根本不懂科学!真正的科学只有少数人懂,是单调、残酷和毫无奇迹可言的。人类毋庸置疑已经进入了新时代,但这不过是真实科学的原始形态而已。从旧时代探索太空开始,人类这几百年来只见到过外星的细菌和低等生物,第十区号称能找到智慧生灵,我看也是女王她对抗机电部的一种策略。机电部号称过不久就能全面利用太阳能推动世界产能,可结果呢?要是太阳能真能普及,他们还探索其他星球的矿藏做什么?那环保人士还反对个什么劲儿呢?他们能吹我们就不能吹?但我本人保留意见,我不太相信能够找到什么智慧生灵,人类是宇宙的奇迹,同样发达甚至更发达的宇宙奇迹是很难存在的,起码找到的可能微乎其微。我作为一个有信仰的人类,我相信造物主,但我作为一个严禁的科学家和炼金一脉解禁者官员,我宁可相信那些所谓的造物主残留科技,是古代钢谷祖先留下的!依旧是人类的智慧!” 谭觉满脸通红,充满歉意地笑道:“对不起,老师教训的是,我这是胡思乱想。” “你知道就好!立场问题,半点也马虎不得,要是把信仰放到工作上,那就会接近四大恐怖组织那种邪魔外道的思想,是要受到批判的!”不死原冷然道,“话又要说回来。机电部还有一部分顽固派,他们不同意我们去‘赫拉克里斯’,就好像我们是外人一样。重要的是,他们提出应该全面隔离‘赫拉克里斯’的第十二区。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杀光政治犯,怎么办?我们钢谷是自由之邦,不喜欢那些反动分子,可只要剥夺他们宣扬邪说的权利就成,何必赶尽杀绝?他们虽然大部分是解禁者,但关押了几百年,很多神志已经不正常,饱受折磨,难道还一定要杀尽才能安心?这样更会激起恐怖组织的报复心理,世界将会更乱,说不定会从局部的恐怖袭击变成直接的起义,那样又要付出多少成本才能成功镇压叛乱?还有最要的人心呢?人心!人心怎么办?” 谭觉瞪大了眼睛,显然他心地纯良,涉世不深,实在没想到人心会鬼蜮如斯,他怔怔地说:“只怕在电子信息技术取得巨大突破,能够普世之前,大多数老百姓享受不到高科技带来的幸福生活,他们只能用五感直接感受到钢谷政权在全球进行高压管制,破坏环境,攫取能源,到时候人心说不定都会偏向环保……在这种情况下,机电部要借口制止污染扩散而杀掉第十二区的所有犯人,那很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宣布是恐怖分子为了防止同类泄密,将第十二区屠杀灭口。这样既嫁祸了恐怖分子,又能消除长年的肘腋之患,最重要的是,我们只要持反对意见,就会被上纲上线地反诘为我们生化部和恐怖分子穿一条裤子,他们可以借此不再理会我们生化部的要求。您说呢?” 不死原瞳仁一缩:“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谭觉愕然:“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难道没有听说,机电部谣传,说我们生化部混进了恐怖分子的成员,因为关于环保和生物遗传基因研究的理念相同?” “原来是这样……”谭觉若有所思,“怪不得他们总要着重监视我们这些人打电话,比如任植……要是机电部有人打电话回家,只怕就没这么多麻烦的程序了。可是……就凭这空穴来风,有什么说服力呢?” 不死原神色肃然:“谭觉,你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你凡事都有数。我即将说给你听的事情,你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要泄露出去……” 谭觉吃了一惊,愣愣地瞧着导师。 “前几天的内部会议上,机电部的副部长娜塔莉萨博扔给女王一只死鹦鹉,女王看了一眼,立马变了脸色,然后甩手就离开了会议室。当时……财团副董事长司科特先生、总经理罗吉尔等高管都在现场,可女王还是没有任何解释,就这么失礼地走了。我不便询问,可女王紧接着秘密召集了我们五个分部的分部长,给我们看了一段监控录像,我们每个人看了都震惊莫名,不敢作声了。原来女王本来在遛鸟,突然,她养了好几个月的一只大鹦鹉忽然说话了。鹦鹉学舌,本来也没什么。可那鹦鹉说的是一段完整的信,大意是要求女王带领生化部,和四门组织一起拯救人类于危亡,力挽狂澜于既倒之类的。还说以前的战友向她问好。女王听到这里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原来那鹦鹉说出了四个名字,这四人是四大组织的高级领导,有三人的地位仅次于大首领,分别是‘众神之戒’的云拔、‘白新月’的顾传侠,‘自然之子’的练金阳,还有一位的称谓居然是‘全统少主独臂宁讳’,俨然以修气一脉最高领袖自居,莫非安洪禹消失了五年,真是被人杀了?是被这个人杀的?我们都知道是宁娶风创立全统,难道这个少主,就是宁家后人?女王倒是很淡定,不疾不徐地解释说,自己和顾传侠、练金阳还有宁姓少主都有短暂的交情,但那都是泛泛之交,根本不会动摇她对钢谷的忠诚。她还说其实娜塔莉萨博也人得他们,要想诬告,得先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全干净。后来,董事长居然很大度地没按照内部规定审查女王,而是寄予了无比的信任,不过董事长表示,他从这件事能看出来,很有可能其他四门组建了亲密的联盟,不再各自为战,而是凝成了一股绳,这样就有点棘手了。而女王除了很感激董事长的信任外,也同样想要努力立一件大功,提高我们生化部的地位。你看,这就是机会来了。不得不说,这些家伙一旦联合起来,威力会陡增,那四门的大首领都是董事长的老对手了,每一个都是奇才,现在的人们渐渐脱离迷信,走近科学,他们那套粗陋的邪说越来越不吸引人了,就开始转移话题借口要保护环境,处处拆钢谷的台。但钢谷的基业稳如泰山,他们这些蚍蜉是撼动不了的。” 谭觉笑笑说:“原来是这样。老师,女王是很有计谋的,深受董事长信任,根本用不着担心。即便这帮乌合之众联合了,他们的首领也都是些徒有虚名的蠢材,怎么能跟我们董事长相比?联合起来,正好免去我们地毯式地搜寻他们了,可以来个一网打尽!” 他说得轻松,可见还是年轻,性情幼稚。可不死原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徒,非常欣慰。他奉女王密令,一直在秘密调查本部门是否有恐怖分子混入。尽管谭觉跟了自己四年,从未有什么异样,理论上决不在怀疑对象之内,可谁又能为难测的人心作保呢?恐怖分子们从几岁的小孩子解禁者开始培养,使得他们爱吃糖也爱杀人,很难说不会自小潜伏在体制内。但这种教徒有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对本组织的理论深信不疑到狂热的地步,并愿意付出生命。比如白新月的门徒把首领小萨拉丁几乎当作了神灵,每次提及领袖,都不能直呼其名,而要称“圣尊”,更别说还骂他们了。反观任植,这人拒绝谈论政治,只是闷驴一样沉湎于工作。谭觉也专心工作,却也有个下棋看电影的爱好,而任植几乎是个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一年才能见到家人两天,在封闭的内部居然拒绝找女人发泄,一个不好色,不贪财,只会工作的人,支撑他信念的是什么?唯有信仰! 不死原渐渐确定了下来。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8) 新开发区大冶车行一楼展厅内,稀稀拉拉地没有几个人光顾,雷雨交加的恶劣天气固然是一个重要因素,却非决定性的。很多经济学家在旧世界就预言,未来高速发展的工业时代,车价会很便宜,买车不是问题,家家户户都最少有一辆车。然而钢谷创立的联合宇宙政府治下的世界已有五年多,其较为重视的机电与能源工业群体收入不菲,车价也相应地降低,但由于公交车和地铁数量激增,交通比较方便,同时为了便于管理,对私家车征收大量的购置税,几乎与裸车价等同,故而除了单位为领导购置外,私家车依旧是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奢侈品。 盛飞见尹心水依旧心不在焉地凝望窗外朦胧的雨景,却不去仔细挑车,心里越发不快,但还是忍住了,柔声说:“心水,别怪我这时候拖你出来买车,下雨天正好可以试驾,试试车子防水功能怎么样。今天是为你买车,你喜欢什么样的,总得给个话吧?”他的特色零食店现在开起了连锁,在四五个城市都有人加盟代理,身价已经有七八百万钢镑。自从尹心水找不到刘言的下落而心灰意冷地辞去了工作,盛飞就不失时机地对她展开狂热lang漫的追求。尹心水最终不好意思回绝,也认为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不能一辈子孤独地等候,便答应五年里要是一直没有找到刘言,第六年就和盛飞结婚,在此之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不能有亲密行为。盛飞是花丛高手,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自己既然已经在她最脆弱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占据了她心中的一席之地,那就来日方长,让时间去磨掉那些创伤。 尹心水似乎这才回过神,对盛飞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我老是发呆走神。那个……无所谓的,我对车不太懂,你买什么都行……再说,我现在也不干警察了,经营你一个店面就很知足了,不需要专门买车给我……” 盛飞皱皱眉头:“心水,你这样可不好。我是诚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五年多了,你还看不出来?你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承诺,我可以破例让你维持到年底,下半年再找不到刘言,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心水,也许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暴发户,可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我过去比较风流,我承认,可我盛飞这五年来,甚至没有对别的女孩子正眼看一眼,我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啊!” 尹心水愈发觉得愧疚,忙说:“你别……你别激动。我知道,我完全知道你的付出,而且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只是……我不能……”她蓦地想起刘言那张倔强高傲的面孔,忍不住淌出泪来,掩面而泣。 盛飞慌了,忙不迭地连声道歉,又扶住她坐到沙发上,哄了半天,尹心水才强自镇定住,自从脱下警服,她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人,多愁善感,怀念过去。 尹心水不想让盛飞失望,清了清嗓子站起来,仔细地绕着大厅转了一圈,在一辆红色别克四门轿跑前停下。盛飞想也不想就脱口道:“就这辆了!” 尹心水悄声问:“不会很贵吧?”这话更让盛飞豪气十足:“这算啥?一个季度的收入而已。”他冲身边的销售人员豪迈地打了个响指,“就它!把你们销售总监叫过来,马上贴膜,换上最好的米其林轮毂,再加上购置税、保险和车牌钱总共多少?你说个数,我一张卡就够支付了!” 销售人员面上笑得很谄媚,心里却想:“你牛逼个屁,前几天人家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连买了俩宝马一雪犀,都没你这么嚣张!在这儿卖车见过的款哥太多了,你算老几?”嘴上说:“您真是出手爽快,又这么年轻,一看就是少年得志,生意一定做得很大吧?”没等盛飞很得意地说句“那还用问”,就话锋一转:“您看呢,按说您这样身份的老板,我们的销售总监应该亲自接待,可真的很不巧,我们的总监琼斯?冯?布鲁斯特先生正在为一位比您略早到来的客户进行讲解,估计还要等上半个小时。您看,不如我来为您全权负责,怎么样?” 盛飞不满也没办法,一边掏出名片一边嘟哝着:“也罢,就你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想吃点什么零嘴,找我就成。” 而在研发部场地后面的豪车区内,销售总监琼斯?冯?布鲁斯特正万分紧张地打算为眼前这群大客户演示车载3d影院技术。 这群统一的黑西服本来都在用毛骨悚然的眼神木然地盯着自己,让自己变得结巴起来,可这时忽然都耷拉下眼皮,垂手向一旁闪开,随即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领导模样的高个子缓步走过来,逐个与琼斯握了握手,琼斯只感到手掌一阵恶寒,仿佛在那瞬间被冻得失去了知觉。他还没回过味儿来,最后一个与他握手的女领导就冲他笑了笑,琼斯在那一刹看到了他比常人红得多的牙腔。 这些人琼斯在电视上好像都见过,经过秘书小姐介绍,原来他们分别是永兴渔业、乾隆地产与知味轩饮食、登峰药业、四间集团等大企业的老总!只是……他们一个个脸上肌肉绷紧,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死灰色,眼睛也布满了血丝,仿佛昨晚熬夜工作了,但他们的嘴唇却一反周身的颓丧黯然,一个个都像用口红浓浓地涂抹了一通,但比口红还要鲜艳得多。琼斯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他只觉得这场面十分吊诡,外面电闪雷鸣,更加强了这种异样的恐惧。 可似乎这些高管们都不太感兴趣,神色漠然,甚至脸色煞白,以前他们可不是这种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就愈发紧张:“这个……这个技术是钢谷机电部新研发的……很……很先进,在车内可以感受到比电影院毫不逊色的效果,而且……” 永兴渔业的曹总经理忽然走上前说:“您的讲解很精彩,大冶不愧是国有重工业,果然是严格按照我们的要求来做的,我们非常满意!”他这话本来应该用赞许的语气,起码表情应该有一点点微笑,但这位曹总经理的脸像一张人皮面具,冷酷之极又呆板之极,使得这段话居然有了讽刺的效果,令琼斯依旧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满意。 琼斯知道这群人都是烟州商界的大人物,霍心焰上次专门参观过他们的厂房,可以说,它们在整个北方都是数一数二的生化大厂,是生化部亚洲分部重点培养的对象,得罪不起。而据传闻,这些著名企业的一把手都只是总经理头衔,是因为他们全部隶属于一个神秘的财团。可这些数一数二的商界巨子,怎么会仅仅为了购买座驾和货车就专程赶过来?而且这群人虽然穿着名贵服饰,戴着百达翡丽,却一个个面呈病态,凑在一起,给人相当大的压迫感。 还没等他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曹总经理居然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如您所知,包括永兴渔业在内的这几个被生化部点名嘉奖的企业,都是‘黑暗天体’财团的产业。感谢大冶车业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我们这次亲自来,就是想亲身体验一下你的车载3d影院的感觉。你不需要播放影片,只需要让我感受一下完全屏蔽阳光的影院效果就可以了,如果效果当真很好,我会向董事长汇报,我们还会给您私人一笔不菲的提成,也还请您不要拒绝。” 琼斯嘴上有些呆板地应承着,心想:“‘黑暗天体’?这算个什么名字?世界上有名气的家族财团里,似乎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但假名也罢,人家就是有钱,而且有霍心焰罩着,还要给自己提成,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于是讨好地说:“您看,今天雨这么大,听说要连续下好几天不放晴呢。要不您看不如等下周一大太阳天,再试试,效果不是更明显?”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9) 几名高管相互瞧了一眼,神情复杂。曹总经理居然收回了客气的笑容,冰冷地以命令的口吻说:“快开始吧。” 琼斯尴尬地点点头,正要开始,曹总经理一个身材瘦小的手下附在他耳旁悄声说了几句,琼斯虽然认真去听,却只听到“已经干净”“可以进场”几个断断续续的片段。曹总经理点头说:“很好,告诉董事长,我们试完后马上就走!” 琼斯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施展浑身解数,仔细讲解了一通,他本来口才就不差,再加上提前精心准备过,几位高管都表示很满意。 曹总经理招招手:“布鲁斯特先生,我们订的十辆大货车和一辆劳斯莱斯,现在就要提走了,这张卡给您,里面是您的酬劳,密码是今天的年月日八位数字。” “这么快?”琼斯见对方说到做到给自己这么多感谢费,觉得不太好意思,忙问,“是不是再等等,交保险,把牌子上了再走?” 曹总经理森然拒绝:“那不必了,你们的车质量很好,上什么保险?我们有临时牌照,能用七天,不必挂牌。董事长急需这批车,正等着呢,我们要马上回去!” 骤然,他发现在最靠角落的一辆货车旁,还停着一部改装过的雪犀勒托suv。 曹总经理眼神有异,这是琼斯第一次看到他表露出明显的情绪。曹总经理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辆车不错嘛,这客户很有品位。什么时候来取?” 琼斯陡然间心里一颤,想到铁翔所说的“特殊任务”,那究竟是指什么呢?铁翔和这帮高管都受到霍心焰的关照,可他两方面似乎并不对盘。那到底谁更贴近霍心焰? 正在激烈地思考,冷不丁却发现曹总经理贴近了他的脸庞,他能感觉到这家伙嘴里散发出一股混杂着恶臭的浓烈药味,这令他愈发惊惧。 曹总经理一字一顿地指着雪犀问:“这车前面的小灯,是不是紫外灯?一般的改造车不都该是用氙气灯吗?你告诉我,他要这种灯,做什么用?” 琼斯抖了抖下巴,舌头不听使唤:“这、这……我真的不清……清楚啊……” 曹总经理突然抓起一根拖布,一把就将棍子拆下,向车灯砸去,琼斯想要制止——即便他敢于制止,也来不及了! 但那辆车倏然发出了一阵轰鸣声,这是所有开过车的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发动机在怒吼!如果他们还能看清楚车内的情况,也许会更惊讶,自动挡自己挂到s档,油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深深踩下去,方向盘很急地打了半转,这款越野性能本就优良的四驱猛兽如同从冬眠中惊醒一般,狂怒地冲向大门,曹总经理想要靠前一步,却被劲风带起的强气流和成千上万块碎玻璃逼退,等众人从烟尘中睁开眼睛时,那车已经只剩下背影可循。 曹总经理看得瞠目结舌,琼斯惊恐之余,也不忘解释说:“这……这不是我们的技术……” 曹总经理对下属招招手:“全部上车!我们回公司!” 崭新的红色别克轿跑在迷离的细雨中像一团火球,但尹心水的情绪并没有因此高涨起来,好在她在警队练出来的驾驶技术比盛飞还要好,即便有些出神,也不会发生危险。 她记得每次刘言在失约或者晚归的日子里,都伴随着不好的天气,或者电闪雷鸣,或者大雪纷飞,可他都会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及时出现,但自从那次博物馆附近出现异样雪景的日子以来,五年多了,他几乎完全成为记忆中的影像,不再在现实中有任何影响力,这让她感到害怕,怀疑他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过。一道激怒的电光撕裂了穹窿,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并肆虐地试探着耳膜的底线。 就在纷乱不堪的思绪渐渐又化作阵痛侵蚀她的大脑和胸口时,后视镜黑光一闪,一部改装得像怪物一样强悍的suv呼啦一声超过自己,以最少150迈的高速追逐着昏暗可怖的低沉乌云,并在一瞬间带走了自己五年来逐步安定下来的信念,将心底那层仅仅被记忆薄沙草草掩埋的原始恐惧感尽情释放出来。 刘言真的存在过,不会是虚幻的。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对刘言讲过一件事。 而此时她看到了幼小的自己在瞭望塔顶看到过的景象,仿佛自己穿越时空,一把抓住了被恐惧和无知绑架了的童年。 相信开着雷克萨斯轿车紧随自己身后的盛飞也一定能够看到,只不过他未必会像自己这样,深信双眼看到的是真相。 她看到深邃得如同神秘海洋的大片乌云间,有几十只潜艇大小的鲽形怪物,在一边唿扇着宽厚的双翼,一边吞吐着冰蓝色的球状闪电,并排山倒海地发出悠远绵长的长啸…… 直到跑回登峰药业办公楼前的广场,卓芷筠才在大口喘气之余察看手机,原来刚才是在乾隆公司工作的好友左菁打来的。她连忙回拨,里面传来了左菁大大咧咧的声音:“嗯?卓大妈,你敢不回我的电话?信不信我跟你家鹏飞造谣,说你在药厂傍上男小三了?”左菁的性格与卓芷筠的谨小慎微相反,早就习惯了口无遮拦。 尽管在这孤独无人的场所只待了二十分钟,却恍如隔世。卓芷筠和闫蓉蓉猛然听到这句久违了的熟悉的人声,都是鼻子一算,喉头辛辣,几乎要流出泪来。 那边依旧喊着:“我靠!你给我打电话你又不说话,装什么神秘?” 卓芷筠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眶,清清嗓子说:“不好意思菁菁,我在这里用甲醛溶液混合高锰酸钾消毒,呛出眼泪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什么?你也没走?哈哈!巧了!那本宫先饶你不扁,你且听我说:我粗心大意你是知道的,可田志立这孙子更狠,买了个万国机械表时间差得离谱,愣是差了十多分钟!真是什么人带什么表……我们俩,还有胡元刚三个,班车都开走十五分钟了,我们还在饵料池培养光合细菌呢!这个现世报。我真是用光了常人一生都用不完的耐心超常地发挥了善良,这才没当场掐死他……” 只听田志立笑着插嘴:“芷筠你别听她的,她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赖……” “闭嘴!”左菁继续说,“现在没班车了,我们只能去找鹏飞和如松了,他们能给我们安排宿舍吧?我家小田田也能靠关系弄一间,其实只要能安排两个,咱们就男一屋女一屋。嗯?我听见闫大科幻的声音了,她也在?你们在那里等着就好,我们再有十五分钟就走过去了!就这么说定了哈!” 闫蓉蓉抱怨道:“你怎么不问问左母猴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怪事?也该提醒他们注意一下!” 卓芷筠“哎”了一声,对方已经挂掉,只得安慰闫蓉蓉:“没关系,他们那边有两个男的呢。再说志立练过散打,咱们压根就不用担心。”闫蓉蓉也表示同意,她们总算有了盼头。别看田志立表面上对左菁唯唯诺诺,但他可不是沈如松那样的懦弱男生。田志立成绩优秀,体格健壮,学习和锻炼两不误,以高分数考上滨都医科大学,一口气读出双硕士学位,其间还参加业余散打班,一般的小青年一两个都不够他揍的。加上父亲是乾隆公司的中层干部,持有相当数额的股票,可谓家境殷实,这样条件优越的小伙子可不多,天生丽质的左菁正是看中了这些优势,可以少奋斗很多年。田志立倒是很喜欢左菁,虽然他身旁不缺漂亮姑娘,可左菁不拘小节的行为方式令他觉得很单纯,于是两人粘粘糊糊,感情好得不得了。 打完这个电话,两人的心情温暖了许多,步伐也随之坚定和快捷起来,要不是眼前突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她俩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迷离的雨箭中,隐隐出现了一个侧卧在地上且不断蠕动的人……应该是个人。要是半个小时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也许卓芷筠和闫蓉蓉会毫不犹豫地打电话给保安室,让他们通知工厂医院派人来救援。可现在先不说保安室空无一人,这半个小时内,历史被某个恶意的程序篡改了,无数个不正常的情况重重叠叠地流淌出来。被雨点击打着的风分割成无数碎块,带着走形的呼啸声掠过耳畔,令卓芷筠和闫蓉蓉都觉得心底也被风狠狠地割破,面面相觑,不但不向前走,反而警惕地向一旁的垃圾桶绕过去,闪在那后面悄悄向这边张望。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10) 那人依然在向前缓缓地挪动,姿势古怪得像在游泳,而后背如同虫子一样慢慢地拱起来,到了一定高度再渐渐低下去,整个身子便借此力量向前一送,看得两人毛骨悚然。 骤然,他,也许是个男性,他的脸扬了起来,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即便在这完全没有阳光存在的大雨黄昏中,也仍旧能感受到那股失去了正常生命力的死亡气息,它化作毫无血色的砂纸颜色,均匀地布满了那人的脸孔,使那张脸就像恐怖电影里用死人皮做成的面具,唯一能表明这是一个活物的眼睛,就像被红墨水刺破了眼白,使得眼眶像是盛满了鲜血的容器!嘴巴半张着,从里面淌出来暗红色的垂涎。 闫蓉蓉一声惨叫,也顾不上拉卓芷筠的手,掉头就向大楼跑去,卓芷筠平日里太注重学业和工作,几乎没有什么时间锻炼,这连续的快速奔跑几乎要耗尽她的经历,等她反应过来并告诉自己应该逃跑了时,那人的两只手臂忽然像蛤蟆一样支撑着地面,随后后腿朝天用力一蹬,接着就跳出接近两米远,逼近了卓芷筠。 卓芷筠惊恐万状,但由于危险太过迫近,身体居然发动不起来。那人继续以同样的姿势再度靠近了一些,紧接着身体弓起来,似乎打算在下一个跃起的时候直接将卓芷筠扑倒。 卓芷筠连喊叫的勇气也失去了,就在想要闭上眼睛的同时,一把铁锨轰然拍下来,将那本来昂起头作势要扑击的怪人猛然砸倒在地。一只明显是异性的、充满刚硬气息的手几乎是强迫性地抓住她的手,然后带动她的整个身体,向后疾速奔跑撤离。 跑到张大嘴巴的闫蓉蓉面前,雨滴变得密集且硬实,三个人薄薄的短袖衣服都被淋透了。卓芷筠连忙打开伞,两个脑袋才同时伸进来,靠在她左右。 卓芷筠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在一楼大厅接待室那里刚睡醒并且胡言乱语的怪人。 铁翔怕她再产生误会,连忙将临时背了好几遍的话重复起来:“你好,我叫铁翔,是心翔海业的……股东。我是被派到永兴工业园学习你们的先进养殖技术的。你们28号养殖鱼车间的主任陈壮民,他负责向我介绍技术的。我刚来这里没找到他,就先在一楼大厅睡着了,然后遇到你们,后来你们走了,又发出惨叫声音,我听到了,就从招待室后面的环境卫生工具仓库拿出一根铁锨……” 卓芷筠和闫蓉蓉本来惊惶的神情渐渐地恢复正常,铁翔的脸色却突然像猪血一样难看,没等卓芷筠和闫蓉蓉害怕,铁翔转过身喃喃自语:“陈……陈大哥?” 他回头问:“你们看……你们……认识陈壮民吗?” 卓芷筠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认识……他常到我们实验室的超低温保存库修理灯管,我们也总到他的养殖车间化验水质……铁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铁翔比双硕士学位的卓芷筠要小上两岁,但不知怎么的,听她柔柔地称呼自己“大哥”,只觉得全身麻酥酥的,即便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也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措,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沉下脸说:“你不觉得刚才那个……打算袭击你的人,就是……?” 卓芷筠着实被吓住了,她抬头仔细一瞧,果然,那人穿这破破烂烂的工作服,似乎就是永兴渔业的工作服,而不是从哪个神经病医院跑出来的外来客,更不是凭空变出的怪物。只是那人面色死灰,行动吊诡,加上大雨滂沱,他的工作服又那样地陈旧,使得大家都不怎么注意他的穿着。 闫蓉蓉吞了口哈喇子,怯生生地问:“我说……我说这位大哥,你……你不会是杀了他了吧?” 卓芷筠觉得铁翔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才下重手,边辩解道:“铁大哥是正当防卫,见义勇为,这人就算真是陈壮民,可他也……也病了,神经错乱了……不能作数……” 铁翔见识广博,算是从血腥里淌过的行家,隐约能感觉到审判日的即将来临,对于自己杀人并没有极大的恐慌,惊异了一阵便渐渐镇定下来,听到卓芷筠这么向着他,更是欣慰,暗暗发誓:“芷筠,我一定救你出来,并且在乱世中站住脚,给你幸福……”却忘记了卓芷筠是名花有主了。 他又想到,如果真是陈壮民,无论疯没疯,自己这一铁锨拍得也太重了,心里直念叨:“陈大哥,你可别怪兄弟不讲义气,谁让你要伤害我仰慕的人……要是别人,我就不止用铁锨了……”他随身还带着两把潜水刀,掏出一把递给卓芷筠,然后牢牢攥着铁锨,一步一步向那仿佛失去知觉一动不动的“陈壮民”走去。 “陈大哥?……陈大哥,你没事儿吧?”铁翔越靠近,越觉得脚步沉重,眼皮狂跳,因为他已经能确定,这就是陈壮民,无论身形还是发型,尤其是那又粗又红长满黑毛的底层劳动者的手臂,手背颜色略浅而且还有些脱皮,正是常年浸泡海水的标志。 他尝试着推了那人几把,见没有反应,便索性大着胆子用铁锨作撬棍,将那人翻转过来。毫无悬念,一张黑黝黝又泛红的国字大脸,不是陈壮民是谁?陈壮民眼皮紧闭,嘴里呜呜地发出很模糊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呻吟还是在哭,可铁翔觉得脸上变红了,在他听来,陈壮民很像是在低声咒骂自己重色轻友,不够意思,往死里打。 想到这里,他一把扶起陈壮民,充满歉疚地说:“陈大哥……你看……你放心吧,我送你去医院……” 陈壮民悠悠地醒转,哭咧咧地往外喷气,并含糊不清地说:“你……你是铁翔兄弟……你真是……” 铁翔觉得无地自容:“大哥你快别说了,我对不起你,我这就送你上医院,医药费我掏,最好的病房。还有,我给你十万钢镑补偿,你快别生气了……”他却没有仔细想想,尽管认识时间短,但陈壮民这人是不会女人一样抱怨的。 “不……不用了……大概我不行了……你……你靠近些,我得交待点儿事……” “不至于吧大哥,你最多是被拍了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铁翔虽然这样说,却因为心中有愧,也不想推辞,便把脸伸过去,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又犹豫了,紧接着是毫不犹豫。 他偶然间瞥到陈壮民的脖颈上,有两个并排的、很整齐的圆形伤疤,这令本来就对此深以为忌的他第一时间联想到那个流传于欧洲中世纪黑死病时期最可怕的传说! 他骤然间向后一仰脖子,与此同时也后退几步,而事实证明这也没错,要不是他有预见,单凭他作为普通人的迟钝反应,是根本躲不过去的——陈壮民“嗷”地一声坐起来,闪电般冲自己扑过来,铁翔在后退站定后已经重新挥舞起铁锨,在铁锨重重撞击甚至嵌入陈壮民脸孔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原本绝不属于这个憨厚豪爽的人的另一张来自地狱的鬼脸……! 铁锨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摧毁了陈壮民的脸,将半边颧骨带着大部分面皮都剜了出来,血喷洒在雨中,甚至还来不及落地就被冲散。铁翔借着这股力量,又一脚踏上去,铁锨便彻底切开了陈壮民的头颅! 铁翔本人当然并不具备这样的力量,但他眼下失魂落魄,也难以正常地分析陈壮民变异后身体实际上变脆了,而敏捷程度却因此增加,嗜血占据了整个大脑,吃血肉的命令高于一切,这种本能令陈壮民变成了只知道杀戮和吞吃的行尸走肉。 卓芷筠和闫蓉蓉相距有些远,加上风雨交加,也看不清楚,见铁翔居然又一铲残忍地将陈壮民人首分离,愕然之际恐惧感又重新占据心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陌生人。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11) 铁翔感觉气氛不对,暂且把沉重和压抑放在一边,忙不迭地解释道:“你们误会了,你们误会了!他……他虽然的确是陈壮民大哥,但他现在已经……”他想要指着陈壮民的脖子咬痕给两个女孩看,可忽然又想到陈壮民的头颈部已经被自己捣得稀烂了。他战战兢兢的样子更加深了两个女孩的惊疑,于是索性说:“我跟你俩说实话吧……你们可能不信,但他真的是被吸血鬼咬了,也变成了吸血鬼,不再是一个有正常思维的好人了!” 卓芷筠摇摇头,有些苦涩地问:“你……你在说什么呀!” 铁翔指着背后的大楼:“你们不信?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你们实验室有臭氧消毒器吧?那玩意带紫外灯,你把它拿下来,照射一下这具尸体,我保证它会消失得什么也不剩下!……其实现在要是晴天白日的话,阳光也早就把尸体吹散成粉末了……” 卓芷筠只感到铁翔语无伦次,精神病的严重程度不亚于地上的陈壮民,想要拉着闫蓉蓉远远避开,闫蓉蓉却像是得到了证明,认真地说:“芷筠,现在你承认了我的观点了吧?你到现在还相信我们在市场上遇到的那个案板上的东西……是猫狗吗?” “那你说是什么?”卓芷筠觉得只有自己是正常人了。 闫蓉蓉从地上建起一根很粗的树枝,“武装”了自己,随后煞有介事地说:“现在只有我们自己能够救自己了!” 卓芷筠没理会这句话的意思,仍催促道:“别说了,咱们快走,我得报警了!”她掏出手机,手机信号时好时坏,但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闫蓉蓉诧异地望着她,半晌才说:“芷筠……你真的很无知。除了课本,你什么也不知道。电影里,游戏中,小说里,这种事情多得是!这已经不是人类了,是被一种超级病毒污染过的僵尸!它会随着病毒扩散加深,演变成许多不同的品种,并且毫无自主意识,只知道杀人吃人!而且最有可能的是,这种病毒是政府研发的,就算不是,是什么四大恐怖组织的杰作,那政府也会为了防止病毒扩散,保密内部消息,而试图用毁灭的方式掩盖。你报警的结果,很有可能换来一颗小型原子弹!整个烟州都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蒸发!” 铁翔本打算纠正她,告诉她这是吸血鬼的原因,但又想到既然闫蓉蓉喜欢那种解释,自己也不必非要去纠正她,反正只要明白大家都处在非常时期就好。 闫蓉蓉指着手机说:“况且,如果政府真的管这件事,你不报警也一样管用,我们说的每句话,钢谷民用主电脑‘蓝枢’都会有记录的!为什么现在不但没记录,手机信号还不太好呢?这说明,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卓芷筠依旧倔强得不容被说服:“蓉蓉,你真的中毒太深了。你说我们是被吸入电影里了,还是被吸入游戏里了?不管今天的遭遇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都应该是在合情合理的条件下发生的,你说的那些……” “你……你……!”闫蓉蓉陡然提高了声音,根本容不得铁翔插嘴,“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儿呢?现实生活中,难道就没有超级病毒存在吗?你没有看电视,听广播的习惯,你总还是上网的吧?四大恐怖组织里面有个叫‘自然之子’的,据说是打着马戏团的幌子起家,专门操纵动植物害人的。能控制动物和植物,还能控制不了微生物?他们很可能从动植物种提取了一种神经毒素,用来大规模破坏社会稳定的,从而达到非法夺权的险恶野心!除了‘自然之子’。中东的‘白新月’呢?听说他们是变魔术,制造幻觉的高手,他们将人变得痴痴呆呆的,很难吗?美洲的邪教‘众神之戒’,听说是能控制已经死去的尸体进行犯罪勾当的团体,他们要将人变得不死不活,也是拿手好戏。还有那个什么‘全统’,听说是一群常年练武的好战主义者组成的,他们用点穴的方式把人折腾得像神经病,就像刚才陈壮民那样,也是大有可能的!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愿意动动脑子,把新闻和现实相结合呢?平时大家看滥了的老题材科幻电影、科幻小说都有这方面的描述,谁遇到这种状况都会首先想到这种可能,你却什么也不了解!刚才那个人,就跟影视节目上的僵尸一模一样!要是刚才没有这位大哥,我们俩被僵尸咬了,也许会变成那样!” 闫蓉蓉说着说着,神情竟然显出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来,卓芷筠在本来就冷的潮湿空气中不禁打了个寒噤,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却说不出口。 “喂——!” 三人都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是左菁一路吆吆喝喝地跑过来,田志立和胡元刚则慢悠悠自在地漫步跟在后面。 铁翔有些担忧地说:“你们看,你们能不能提醒他们别喊那么大声……?” 闫蓉蓉却因为终于见到了正常人而异常激动,也回应着:“快——快——快来呀!到这边来!” 左菁喊道:“我来啦——等着啊……”话音还没传远,厚实的草丛里就跳出一个人来,那人隐约穿着保安的衣服,正是给铁翔工作服的那个保安!那人虽然是跳出来,却四肢着地,并不像正常人那样站直。 卓芷筠和闫蓉蓉吓呆了,此起彼伏地叫喊起来。左菁当然不知道厉害,以为是保安的恶作剧,还觉得挺有趣。田志立却发现卓闫二人表情惊恐,察觉不对头,快步跑下来,狠狠一脚蹬在那人脸上,他练过散打,年轻力壮,这一脚可不轻,那保安斜着栽倒在地。 卓芷筠知道这样丝毫没有效果,只是将凶险减缓了几秒,仍然狂呼道:“快跑啊!别停留——!” 那人陡然身子一晃,又重新翻过来,由于背对着铁翔等三人,根本看不清那人什么表情,或者干脆说,什么形象,那左菁却看得非常清晰,以至于恐惧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平时自诩大胆现在却怕得动弹不得。 保安蛤蟆一般一躬腰,旋即如同弹簧一样跃起,田志立上去就连环三拳,迎面击打在保安脸上,又补上一脚,那保安后退了几步,却看不出疼痛的表情。实际上,那人的面孔已经像一团揉黑了的烂面,与他近在咫尺,田志立只觉得一阵恶寒,不敢正视,而且他虽然漂亮地击中对方,可手却又疼又凉,觉得像打在冰冷的木桩上一般。 那保安怪嚎连连,又要扑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倏然一声轻响,带来嗤嗤的细音,一把锋利的消防斧甩出一大片黑压压的血花,那人的头骨破裂,向后东倒西歪,接着撞入花坛。可持斧人却没有消停,而是两斧、三斧,接二连三地猛砍,动作迅猛凶狠,保安的脑袋像是被压路机碾压过,像是立体的身体顶着一个平面的脑袋。 这时,双方都汇合了,卓芷筠等三名女生酸软无力地抱在一起。田志立和铁翔都在那一瞬间发现了对方,心里一阵不快,可也都没点破,而是把目光聚焦到更值得关注的持斧人身上。 这是一个警察,起码,他穿了一身警服,只是警服腰带上别着的不是枪支,而是一根甩棍,手里死死抓着那把消防斧,那斧头不是因为刚刚砍杀过变异保安才变红的,它在这之前好像被很多身体的血浸过。这警察比他们的年龄稍大一些,也是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身材高大魁梧,他目光犀利,一眼就看出了这些涉世不深的学生们的疑惑,便主动说:“那个……子弹打光了,枪也扔了。” 田志立胆子最大,说:“谢谢你。不过你是谁?” 铁翔不打算替他回答,只是单方面问好:“杨大哥,你好。” 杨兆林似乎并没有对他在这里感到惊奇,询问道:“大肥,你有没有查到永兴工业园有没有‘血花糖’或者类似的毒品?” 铁翔觉得他有点不分轻重,又同时想到也许这些事情之间或多或少都有关联,也就直说:“还没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样的变故了。杨大哥,你认为这几个发疯的人都是吸食了血花糖?” “你说得对。我们需要封锁这个工业园,并且立即找到造成这么多疯子的毒源所在地,立即销毁,从根本上解决!”杨兆林说到这里,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沉默几秒又说,“其实……我打电话给领导、队友,还有办公室电话……可都没人接听,而且信号不好……说要封锁这么大片工业园……可现在就我一个人了……而中了毒的疯子却肯定不止这一个两个……”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12) 卓芷筠愣了:“这么说,并不只工业园内信号不好?” 闫蓉蓉喃喃地说:“看来我们完了……是不是全世界都这样了?” 左菁哭了半天,才在田志立的安慰下停止了抽泣,呜咽着说:“我……我不想死……我和志立还想去夏威夷度假呢……” 田志立安慰说:“一定会的,我们结婚就去那里度假。再说,钢谷是人类历史上最强盛的政权,哪能会被一群失心疯夺权?放心吧,等钢谷正规军一到,这些都会平息……” 铁翔很想告诉他,吸血鬼比他们想象得强大得多,压根就没有这么轻松,按照刘言说的,这必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灾难。随着钢谷在全球疯狂地发掘能源,全球变暖,自然灾害大大增加,像这样全世界范围内大规模的持续降雨,就算连续两周不停也是常事,只要没有阳光,那些怪物就都会从地底爬出来,将整个世界变成黑暗一族的吸血乐园…… 闫蓉蓉回过身来,又三句不离爱好地问:“这位……杨警官大哥,你玩过世界末日类的网游吗?” 杨兆林一摆手:“我比你就大三四岁,你们以为我是老古董?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可这跟游戏的设定不一样。大肥,不如你告诉他们?” 铁翔不想引起恐慌,让大家都失去希望,便悻悻地说:“杨大哥……我们还是快点找到根源毁掉吧,关于这件事,以后再说……” 他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转而对田志立伸出手,尽可能作真诚状,说:“志立,我们都是同学。以前也许有这样那样的不快……但是咱们都是人类,应该和衷共济,共御外侮,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田志立却不给他面子,一句话也没说,冷笑一声走开了。 铁翔的笑容凝固了,轻声说:“*的。”随后对杨兆林介绍说:“这是赵盛的外甥。” 铁翔回过头,却发现卓芷筠的神色有异,嘴唇微微颤抖。杨兆林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上前一步问:“小嫚儿,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卓芷筠摇摇头,迟疑地说:“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但是现在如果是世界末日的场景的话,也不是很陌生……” 闫蓉蓉插话说:“是啊,关于这种题材的电影、漫画、小说、游戏……” 卓芷筠打断她:“我不是这个意思!蓉蓉,你还记得咱们大学宿舍的琳琳吗?” 闫蓉蓉“哦”一声,若有所思:“噢……你说靳琳?原来如此……” 其他人不明所以,杨兆林追问:“你们有什么秘密,说出来呀!” 闫蓉蓉说:“也没啥,是我们大学的舍友,和我关系还不错。她是单亲家庭,家境也不太好,除了学习还得抽出时间打工挣学费,按说根本没时间像我一样天天泡在图书馆里看科幻小说,更不用说去看科幻电影了——她比较矮胖,满脸青春痘留下的痕迹,没有男生喜欢她,邀请她去看电影……可她常常给我们讲述一些古怪的故事,我们猜测,也许她是听老辈人讲的吧,要不她没有智商凭空编造,也没有时间去读书,怎么会有故事讲呢?后来我们发现,其实她讲的其实是她的梦。她很多年都只做这一个梦,因此也只讲述一个故事,不断地重复,只不过每次的重点在不同的场景罢了。她常常说,梦到世界被毁灭,天空中看不到太阳的颜色,整个城市被乌云和大雨覆盖,燃烧着的汽车,残破长草的大楼,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横行着吃人血肉的怪物……她还梦到过我们,她领导着我们,一步步走出困境,在末世里艰难地生存下来……” 闫蓉蓉感慨地说:“对啊,她很多次都说自己是主人公,我们都是配角,只有她的正确领导,我们才有可能活下来。所以我们都觉得她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甚至妄想症,不明白她不论家境还是自身条件都这么差,为什么还这么自恋。不过一般来说,女孩们都喜欢把自己幻想成公主,有有钱的帅气男友……可她的梦里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男主角,这就有些怪异。总之没想到,现在看来,都变成了现实……” 杨兆林听得有些愕然,明显要比另外几人吃惊。铁翔这些年学会收敛神色,尽管心里明白,这个靳琳又是一个潜在的、尚未发觉自身真实身份的超能力者,故而既在梦中略微察觉到未来末日的模糊影像,又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到,这与刘言这样的明白人还是有相当的差距。但他算是见多识广,也没有因此而过于惊讶。 闫蓉蓉狐疑地问:“怎么啦?难道你们也听过有人讲过类似的故事?” 杨兆林肃然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我想,如果能够找到你们的这个同学,说不定我们还真有可能化险为夷,熬过这段日子,直到形势逆转,钢谷的正规军出现,拯救我们。这个靳琳现在在哪儿?也在你们公司吗?或者在附近的公司?” “她……她死了。”学生们陷入沉默。 杨兆林和铁翔面面相觑。 “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吧,是我们刚刚念研究生的时候,”胡元刚是慢性子,回忆往事说话就愈发慢吞吞地,“这事儿我不但有耳闻,而且还见过一次。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一个晚上,我们实验楼突然停电了,大家没办法做下去,只能提前排队下楼回宿舍。这时候我就看到来了几个明显就不是学生样子的人,三四个吧,有男有女,高矮胖瘦都不一样,可尽管天黑,我却觉得他们的眼神出奇地相似,那一瞬间让我觉得他们都是同类。按说靳琳除了芷筠蓉蓉几个舍友,没听说还有什么朋友,要说这些人是她老家的亲戚么,看着又不像。他们把靳琳围在中间。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可我本人跟靳琳的确不熟,也不愿去多管闲事。” “是附近的流氓吗?” “那倒不是,靳琳要模样没模样,要钱没钱,我可想不出来她有什么值得被勒索的。而且我也粗略地打量几眼,这几个人不是那种常见的混社会的打扮,可以说穿着很普通,要不是神色不善,我还以为是老师呢。又得说说他们的眼神,是他们最特殊的地方,非常犀利,但又有些漠然,就像武侠小说里说的‘杀气’吧,而且似乎对别人的眼神也很敏感,我离得很远,但其中面向我的一人忽然瞥了我一眼,我就觉得那目光像子弹一样射过来,吓得马上低下头,站在原地,半分钟才敢抬起来。所以当时我就觉得他们不是普通人,而大家都感觉靳琳那么古怪,找她的人也是怪人,很正常。我隐约听到其中一个胖子说靳琳违反了什么规定,影响了整个集体的既定发展思路,而靳琳却是一脸决不屈服的样子,这倒让我佩服,要知道那几个人气势很足,正面面对他们还有这样的勇气不容易,尽管我也能看出,靳琳也流露着恐惧。这事儿过去了大约一整天,靳琳第二天下午就开始收拾东西,晚上就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但后来听说在一条河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她老家的父母来了,哭得死去活来。而那伙人也就再也没出现,警察来过几次,问了几个看见全过程的学生,认为铁定是那伙人干的,但苦于找不到他们,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一直没破。再后来,文瑞森先生公布了四大恐怖组织的名单,我们才知道,那案子被归到其中东方的恐怖组织‘全统’的案底里了。” 铁翔心里却想:“人家全统巴不得钢谷的天下大乱,怎么会阻止刚刚觉醒的超能力者说出自己的预言?他们正希望搞得人心惶惶,就算得不到政权,起码也看个笑话。这事儿多半是钢谷的成员栽赃嫁祸给四大恐怖组织的,在他们眼里,有没有世界末日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不当回事儿,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一片稳定,繁荣昌盛,歌功颂德,那才是他们唯一关心的。”他只在心里自己跟自己交流了一下,外表上连眼珠子也没转,仿佛在发呆,而不是思索什么。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13) 杨兆林情知时间紧迫,可还是想单独和铁翔交流一下,铁翔在监狱里呆了这些年,对警察的眼神能第一时间会意,便和杨兆林走出一段距离,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便瞥几眼那边惶恐不安张望着的年轻男女们,一边轻声说:“杨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眼下还没有找到血花糖到底藏在哪儿,而且我也始终认为,那糖不过是对社会的一次试探,小实验而已,要造成现在的这个局面,只怕不是因为毒糖。” 杨兆林一怔:“你……你的证据呢?” 铁翔心里很痛快地骂了句:“我要个蛋证据,我又不是你同事。你这是跟我分析案情呢?”但他还是决定说出来:“杨哥,刚才我解决了一个熟人……我不知道你一路砍杀过来,是不是注意到了,我在和变异了的人搏斗的时候,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对并列的圆型伤痕,我认为那是……吸血鬼的直接接触造成的……” 杨兆林心跳加速,压低声音问:“你是说……是被……?”他又四下瞧瞧,悄声说:“如果是那样,那吸血怪物可以到处移动着与普通人交换血液,使得后者变异,我们现在不是很危险?……对了,这么大的工厂,上万名员工,都到哪里去了?” 铁翔几乎肯定地说:“全部变成吸血鬼了。” “怎么可能?如果吸血怪物没有很多只的话,怎么能在短时间感染上万人?而这些人不管变没变异,总是应该能看得见吧?怎么空无一人,死不见尸?整个工业区变成了一座鬼城?” 铁翔一字一顿地说:“不然。根源只需要有一个吸血鬼就行,然后像传销一样发展下线,由变异后的人呈金字塔状扩散,向外成倍感染越来越多的普通人。而且……我想吸血鬼也应该是有智慧的生物,只是下线的纯度越来越低,交换血液后既感染了普通人,又没有彻底转变他们,于是就变成了一个个失去理智,只知道吞食血肉、满足口腹之欲的‘残疾’吃人族。他们虽然算计好这些天会发生延绵不断的暴雨,可时间不可能完全按照计划走。你也知道咱们的天气预报员,那也都是报喜不报忧。吸血鬼取得消息的渠道根源,估计是一个特别忠实于官方气象台的吸血鬼,他们按照原定计划时间开始‘发展下线’,谁料只阴沉了一阵子天,太阳又出来了,紧接着晒化掉大部分的变异人群,只剩下零零散散侥幸没被照射到的‘散户’,在重新瓢泼而下的大雨里继续生存了下来,而这部分人保守估计还是得有几百人,对我们仍然造成挺大的威胁。” 铁翔又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些被神秘客户——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吸血鬼们——订做的防阳光货车和劳斯莱斯,也许他们马上就要开着车回来了。接下来想起当年赵炼钢要贩卖的雕刻着吸血鬼头骨的神秘盒子,现在他也能猜测得出那是什么——很有可能是一种涂抹在吸血鬼肌肤外表,便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止不太强烈的阳光伤害的特殊药品,安洪波通过特权保管这个盒子,却想靠它赚钱,便以此来和吸血鬼单方面达成交易,谁料却又被赵炼钢和郑国勤偷走,他们和安洪波没区别,也是想发一笔横财的山寨版安洪波,那药品被某个吸血鬼盯上,这个吸血鬼隐藏在青龙潭附近,经常偷偷掳走各种原因进入潭水中的人们,不是拿来进食吃掉了,便是用来做一些实验,这也间接造成了烟州关于青龙潭水里有水鬼的传闻。而那吸血鬼在杀掉郑国勤后找不到盒子,便与安洪波一样,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郑国勤的同伙赵炼钢身上,并笼络了吕川等一批不得志的科学家去试图优化和量产,却被石晓峰识破,借父亲石劲的手铲除了吕川,而刘言又干掉了安洪波。念及此处,他皱着眉头说:“杨哥,我们即便能找到那个吸血鬼,并且就算我们加在一起有能力消灭它而自己又没损伤,也不代表我们真的治本了。吸血鬼真要发动夺取权力的政变,也不该只在我们这样的小城市,也许他们会同时在全世界很多地方发动袭击,我们往边远地区跑,或许还会安全一些。只盼望钢谷高层能当机立断地尽全力消解这场灾难,而不是在全人类都面临生存威胁的时候,还在不分轻重地同室操戈,只顾剿灭恐怖组织,况且恐怖组织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被消灭,现在,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了……” 杨兆林有些佩服地说:“看不出来,铁翔,你的分析能力不差,真是这么个理儿……” 铁翔冷冷地想:“我比你掌握的情况多多了。”嘴上客气地说:“杨哥过奖了,现在你是咱们的主心骨,全靠你了……!” 两人回到人群中,杨兆林询问道:“听我说,我们得收集以下能用得上的武器,而不是只用树枝。你们在开发区就业,对这里的环境应该比我熟悉。你们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五金店,钢材厂吗?” 毕业生们都望望卓芷筠,看得出卓芷筠虽然外形柔弱,但却有能担当事情的领袖气质,她代表大家说:“这附近都是些扇贝、对虾、鱼类和海参的养殖场。新开发区的目标很明确,是以生化产业为主。”她这话留有一定的余地,是出于对杨兆林身份的考虑,不敢多说。其实钢谷打算把每座城市都变成一个巨大的电子与信息、能源、制造等行业工业区,让市中心的人们都变成工人,白天干活,晚上居住在同一的军事化管理工业区内住宅楼,而把郊区的新开发区作为无关系、不入流、农教户口的二等公民工作和居住的生化区,便于管理。大家虽然很感激杨兆林出手相助,而且有这个身手不凡经验丰富的警察大哥在身边照顾,生存下来的几率大得多,可他们也同样忌惮警察这个职业,生怕说错话会危及前途甚至生命。 杨兆林有些失望:“那就没有能找得到刀棍的地方?最起码也要是锋利的、坚固的,能用来防身的东西吧?” 众人陡遭这场变故,都提不起精神,感觉精疲力尽,没有谁愿意去响应他,全都在默默地担忧自己的亲人,场面的气氛压抑得有些古怪。 卓芷筠也不想让充满斗志的团队首领失望,产生放弃他们的想法,便怯生生地提议说:“咱们公司不是在工业园北部,就是原本旧世界博物馆的原址那一带建了一个五星级酒店吗?有酒店的地方就应该有厨房,有厨房不就会有刀具吗?” 杨兆林的肚子“咕噜”一声响起来,大家都有些共鸣,是啊,这场变故太折腾人了,很快就腹中空空。他迅速做出决定:“也好,咱们就算要逃,也得先吃饱。在政府控制局面之前,身上带的钱也暂时失去了兑换物品功能了。咱们最好能从酒店里顺道再带出一些食物进行必要的储备。酒店附近也会有不少车,我们光用走肯定不行,遇到大规模的变异人群,必须得有车才能保命!” 左菁忙不迭接茬:“对!我比较喜欢奔驰……” 杨兆林白了她一眼,觉得到底是个半大孩子,不分轻重,还是铁翔又一次及时说出他很赞同的话:“需要有一辆四驱越野。我们是在逃命,必须选择能装人、功率大的车,至于什么品牌,好不好看,都不重要。” 杨兆林越发觉得铁翔很对自己的脾胃,便接着说:“不错,然后我们再去市内,尽可能地搬入一栋比较大而且坚固、周围有楼群方便转移的大楼,最好是商场,里面有大量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 闫蓉蓉见气氛活跃了,也不由得提出自己的看法,当然,还是她固有的思路:“我的观点是我们一直不停地开车,因为科幻电影里面政府才不管我们呢,最后说不定只发射一枚导弹……所以我们必须一直跑……” 杨兆林不悦,严肃地说:“你们不要绝望,也不该对政府产生质疑。现在是大一统的联合政府,是有人类文明以来最先进的政权,为什么大一统?还不是因为公众的信任?又怎么可能对活着的人不管不顾?我看你的思想很有问题!亏你接受的还是先进的钢谷时代的教育!再者你说这话的时候也得考虑考虑别人,你是外地人,父母亲人不在这里,可我跟铁翔不一样,还有小田,你也是本地人吧?咱们都需要回去带上父母!” 这次是杨兆林头一次明确表达自己一个体制内人的政治观点,说得有些凌厉,闫蓉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敢再作声。 第二十四话 孤独的黄昏(14) 杨兆林挥挥手,大伙便开始前进。杨兆林边走边沉声说:“咱们要呈半圆状前进,避免出现死角,避免落单被袭,而且还可以眼观六路,互相交流不必很大声便能听见。另外,咱们按照刚才计划的分工,男的去搜罗食物,女的搜罗刀具和其他武器,弄完就走,不能在酒店耽搁太长时间,因为生肉和血能吸引变异人。搜罗食物,要多装包子饺子一类营养均衡、方便携带的食物,然后马上开车离开。最好是在途中经过超市就停下来,补充食品和水。超市的食物饮料齐全,都是密封包装,不易腐坏也不易受到污染,最重要的是不露气味,吸血傀儡们不会被吸引去那里。” 他这一套条理分明,分析得有理有据,连铁翔在内的所有人都略感佩服。 刚进酒店大门,胡元刚随口说:“这酒店的自助餐可是很好吃……” 还没等杨兆林觉得这小子是个男的居然也跟女人一样说话没轻重,田志立就接着说:“指不定那里面还有什么东西等着拿我们当自助餐吃呢。” 杨兆林不由得瞄了一眼这个棱角分明,目光炯炯并溢满不驯与乖张的小子,心想这小子思想阴暗,难保不会良心丧于困境,在这一个行走于乱世刀锋上的乌合群体里,很有可能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就这样想着,刚踏入大厅几步,就听里面喊了一嗓子:“谁进来谁他爹死了!” 杨兆林闻言勃然大怒,朗声吼道:“你他妈骂谁?我爹死了,也是*的时候累死的!” 卓芷筠、闫蓉蓉和左菁虽然都是学生物专业出身,又都和男友婚前同居,但毕竟是年轻女性,冷不丁听到这句粗话,不约而同地胀红了脸。 同时大家也都吃惊不小:原来里面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正常人! 铁翔听得有趣,不由笑着说:“杨哥,你骂人挺有技巧的啊。”忽然他觉察到卓芷筠正很鄙夷地冷视自己,心里一咯噔,知道本来就对自己没好感的卓芷筠这回对自己的印象更糟,可转而他又理直气壮地想:“这算什么?你婚前同居那种事都干了,又有什么资格鄙视我呢?我喜欢讲句笑话过过瘾,总还是坦坦荡荡的。” 按照平时,杨兆林会很得意地趁热打铁吹嘘自己当初如何只用一张嘴便让穷凶极恶的歹徒们闻风丧胆的,但眼下他没这个心情。他不确定那人的声音从哪里传出,是否能观察到自己的表情,便很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喊道:“谁?谁在那里,出来和我说道说道?”他正了正衣服,表明自己的身份。 里面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不好意思啊警察大兄弟,我们也害怕外面进来的是‘吃荤的’,不得已才想出这个计策,别见怪啊!要是挨了骂不还口,那肯定不对劲。要是还胡乱叫唤的,我们就能肯定外面来的不是人了!” 杨兆林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虽然没念什么博士硕士,可也能听得出他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地拐弯骂自己,便冷笑一声说:“末日笑话,挺有水平的,你想了好几年才想出来的吧?行,不墨迹了,我们要进来了。” 说罢招招手,便要带着大家进来。可就在这时,一根不知什么棍子倏然射了过来,速度极快,撞在杨兆林脚前几步远的地板上,又弹了回来。三个女生和胡元刚都被这陡然奇变吓得乱叫起来,本能地向后退,闫蓉蓉甚至吓得蹲在地上。杨兆林抡起斧子平指厨房,他确定了那就是那人的藏身之处,并且缓缓弯腰拾起那东西。那是一根木头筷子,被利器削尖了一端,另一端则被很割出一个凹槽,这用手扔是扔不了这么远这么精准的,路线也不会这么直,这凹槽也必然有它的用处,想必也是借用了类似玩具弩一类的射击器械。 杨兆林把斧子贴在胸口,愤怒地问:“这……你这他妈是什么意思你?” 里面的人说:“对不住了,请原谅。这酒店我们打算长期驻守,里面吃的用的也最多能维持我们所有人三个星期。你们来这里要是为了躲避外面的吸血怪人,那真对不起,我们都是本酒店的员工,你们是外人,我们总不能拼着自己饿死,把东西给你们吧?” 田志立恼了:“谁是外人?我们都是这个工业园的员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一听就知道是财务总监田鹏举大人——田鹏举那个老王八生的小乌龟呗!田少爷,这是乱世,你也别跟我耍什么少爷脾气了,你爸爸也管不着我了!现在我对你算客气的,别给脸不要脸!你爸爸现在还和往常一样耀武扬威吗?还是分成好几块给人吃了?哈哈!滚吧!” 田志立气得浑身发抖,左菁虽然爱“欺负”男友,但绝对容不得别人也这么做,马上拉起田志立说:“走!咱们走!饿死不求人!” 田志立却没动,阴冷地笑着:“叫咱们走咱们就走?这酒店有我爸的股份,属于我也不该属于他。你听他不敢报具体的人数,一直说‘我们我们’,指不定就他自个儿一个呢,同时扮演好几个人,不累吗?咱们有七个,还怕他?” 里面的人耳朵比较好使:“是吗?那你进来试试啊。刚才我是有意射偏,只因为你们也是没发疯的活人,我大发慈悲,只为了警告你们止步。你们别忘了这里是厨房,你算算,田小龟(田志立大怒:“你说什么?”),光筷子就有几万根,射你们七个还不简单?” 卓芷筠的脑子转得比较快,问:“你是这里的厨师吧?不要装了,就你一个人。” 那边的声音沉默了十秒左右,终于说:“是,我是厨师。但我们有几个人你们就不要管了。重要的是我决不食言。你们谁敢进来,我就敢射谁。将来要是军队开进来平乱成功,追究责任,我就说你们变成吸血疯子了,我是正当防卫,谁还能时光倒流回去看看我说没说谎么?”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 两边的情绪都比较激动,杨兆林不想造成无故伤害,连忙双手一拦,扬声说:“好吧。你喜欢呆在这里,咱们不跟你抢。在我们看来,这里也并不是什么理想安全的栖身之所。但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也不能空着手走。我们只有两个小要求,决不侵害你的利益。你看,能不能看在起码我们都是人类的份儿上,答应下来?” 厨子怔了一下,说:“也好,怎么说你是个警察,我得买你个面子。既然肯跟我讲道理,那我也不能不讲理。你想要什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许会考虑……” “他们几个孩子,都没有吃过晚饭。我呢,中午去办公,连午饭也没吃,现在都八点多钟了,大家一路赶过来都疲惫不堪。我们想先要够七个人吃饱的食物,吃完后再带上两天的干粮和二十瓶饮用水,立马走人。这对于一个大酒店来说,不算多吧?” 厨子似乎努力思索了十几秒,因为过度的惊恐与警惕让大脑很难放松下来去权衡普通事情的利弊。终于,他的声音大了一些:“好,我同意。但是,不准你们再前进一步,以拿东西为名意图不轨。我扔出来,你们接着就行。你们挺幸运的,我今天早上做了不少包子和饼。” 闫蓉蓉依旧不分场合地补充:“那个……要是有龙虾鲍鱼什么的,其实也是可以来一点儿的。” “你要求还挺高哈!就这么着吧,都呆在那里别动!”说着,厨房里有塑料袋乱响的声音,然后翻箱倒柜,碗碟都在碰撞。田志立冷冷地望了杨兆林一眼,似乎是在征求是否在这好时机冲进去缴了厨子的械。杨兆林拿捏不准对方到底几个人,怕伤害己方,使劲皱眉摇摇头。 大约一分钟过后,一辆手扶的拉货四轮小推车缓缓地滑过来,上面放置着一个挺大的、沉甸甸的编织袋子。这袋子本来是养殖车间的鱼虾类饵料袋,由于和酒店同属于永兴工业园的产业,故而这袋子也在酒店使用,装死鱼或者其它垃圾,总之是不干净。这么做究竟有没有侮辱人的意味,大家现在哪里还有闲心情去思考这些。左菁和闫蓉蓉都饿了,拉过袋子就看。 里面大部分是糖三角、葱油饼、大烙饼、肉火烧、小笼包等面食,再加上少量的火腿肠和熏鱼,没有一样是酒店二层以上的高档食品。但大家也都忍住了没发作,这时候都饿极了,反而感到很兴奋,纷纷抓起来填进嘴里。 “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用不着完全吃饱,解饿了就快给我离开!” 杨兆林只简单吃了一根火腿,这东西热量大且方便咀嚼,擦擦嘴说:“我代表大家感谢你。但要我们走的话,光这个恐怕不够。我们还有第二个条件没说呢。请你给我们几把切肉刀、斧子、铁棍之类的东西防身,我们就真的离开。”卓芷筠不禁瞧了瞧杨兆林,心想这人长得人高马大,可粗中有细,要是先讲这个条件,恐怕不但不能实现,反而连食物也不会给。现在这人只盼望赶快把自己这伙人撵走,说不定会答应。 “你们别太过分了……!” “我们没有无理取闹。拖延时间,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我们又不是吸血鬼,就想吃你的肉!要防身武器,不是什么过分要求。我们又没要你那弓弩!光有刀子,也不是你的对手吧?其实我们来酒店的目的,就是为了搜罗一些刀具。你给我们之后,请我们留在这里等死,我们还不干呢!” “好……好吧。不过我只能给你们菜刀和水果刀,再最多附赠几根擀面杖,爱要不要!” 过了十几秒,几根被绑在一起的钢管连同三把菜刀被叮叮当当地甩出来。 “够了吧?快滚!”厨子的火气又上来了,焦躁不安地叫唤着,“你们要是以为多了这么几根管子就有资本冲进来,那就试试!我正愁射击水平差呢,需要多一些靶子练练!” 铁翔暗想:“这家伙看来也不是什么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一个厨子怎么会提前准备好一把跟自己职业根本不能产生关联的弓弩?除非他预知、或者从别人嘴里得知了消息。可那他完全可以准备更好的武器,何必用这小孩玩意儿?” 既然已经成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杨兆林一边示意大伙儿原路返回,一边告别似的说:“好嘞好嘞,你既然喜欢一个人孤独地呆着,那随便你好了……” 田志立临走的时候向后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等会儿!”厨子喝了一声,田志立骤然想到自己还没脱离弓弩的正常射击距离,而且又把背心卖给了对方,一时间冷汗涔涔,一动也不敢动。 厨子把语气放缓:“我叫黄萌,我儿子叫黄学晓,我老婆叫兰英清。你们记住啦,以后……以后要是有机会能遇得上,还请帮忙照顾一下,就当是我给你们武器和食物的交换……你们告诉学晓,爸爸为了防身,不得已把本来准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留下了……以后爸爸会给他买一把很大的弓弩……” 卓芷筠听他说得凄婉,不由得心里一颤,说:“大叔,你既然也没什么信心能一个人活下来,干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咱们人越多力量就越大,赢面也就越大,一路跟滚雪球一样,到了一定的人数,也就不怕什么怪物了!” 铁翔诧异地想:“这女孩子很突然地遇到这场灾变,还能迅速冷静下来思考问题,真不一般……”当然,他认为这是卓芷筠读到双硕士学位的缘故,实际上,人在面对突变时表现出的应变能力的强弱,跟掌握科学知识的多少,并不完全成正比。有些人是天生的强者,在纷乱的末日世界,会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但铁翔当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放屁!放屁!闭嘴!”黄萌歇斯底里地乱吼一通,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这个小嫚儿才多大?你懂得什么?吸血鬼不是老虎,根本没有害怕的意识!人越多就越容易成为他们追逐的目标!我在这里熬上几个月,上头肯定就派下人来救我了……” 田志立想送给他一声冷笑,问问他是个什么人物,值得“上头派下人”,但冲着黄萌手里给儿子买的“生日礼物”,忽然也产生了一股怜悯,没有开口。 铁翔看在眼里,心里欣慰:“大家都不是坏人。只要能同舟共济,应该会没事的。” 闫蓉蓉插嘴说:“大叔,你也就是不常看这个类型的电影,才会产生这么幼稚的想法。你压根不知道政府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我说话不好听,你也别介意: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要我说,就是烟州市的市长被困在这里,上头也不一定有空暇去管。有的电影上还讲,是政府把整个城市当成了病毒的试验田,制造行尸走肉来测试效果呢……!” 她本来只是想劝劝黄萌,但这话终于触动了杨兆林的底线。杨兆林怒斥道:“我就是吃政府饭的,不能允许你随随便便诬蔑伟大的大宇宙联合政权!” 非常时期,闫蓉蓉的火爆劲儿也上来了,针锋相对地叫道:“你凶什么凶?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觉悟?这要是放在过去,我能忍也就忍住了,和平年代我怕死,得顺着你说;可现在是乱世,你的主导思想有问题,直接影响到整个团队的生死存亡!万一政府早就放弃了烟州,你一厢情愿地以为能获得军方救助,那不是把大伙儿往火坑里带吗?再说了,乱世来了,人类还不定能蹦跶几天,还不允许我说句实话吗?这几年就快憋死我了!”即便说得这么露骨,她的手机依旧没有响警报,由此可见,钢谷“蓝枢”也许也遭到了吸血鬼高层的攻击,包括烟州在内的很多地区,说不定网络和电讯都失去了正常的信息传播能力。 “你是不是只有骂联合政府,才算讲真话?” “当然不是!你是条走狗,这句也是真话!” 杨兆林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引领她们走出凶险困境,得到武器和食物,居然被她骂成走狗,勃然作色,他也是年轻人,火气大了止不住,指着闫蓉蓉说:“管好你们的好朋友,别逼我丢下她!” 闫蓉蓉冷哼一声:“你弄清楚,我们五个才是一伙的!我们都是同学!你才是一个外人!”他却没把一脸尴尬的铁翔算在内。 “你别忘了我这个外人拯救过你们!你们离开我,用不着多长时间就会被吸干血!”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2) 卓芷筠怯生生地说:“两位……是不是别吵了?我是说,这样没有什么意义还lang费体力是不是?” 杨兆林大手一挥:“起码吸血傀儡团结,不会向同伴翻脸!” 闫蓉蓉像斗鸡一样,死活要争个高低:“那是因为吸血傀儡没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全都是只会服从肚子饿的行尸走肉!你觉得当怪物好,你去投靠它们呀!” “我刚才自言自语,谁跟你说话了?你这样的小泼妇谁敢娶呀?”杨兆林也是个倔脾气,可他这样大张旗鼓地和女学生争吵,渐渐把刚刚建立起来的领袖威信给消磨了,而他自己却恍然不觉。 “我也没跟你说话呀!不要脸!自恋狂!自以为是的臭美东西!”闫蓉蓉的驴脾气上来,一定要彻底压服杨兆林,“我已开始还真以为找到了个靠山,觉得你比我们大几岁又是个警察,肯定能带着我们脱险。现在一看,一目了然!你心胸狭隘又冥顽不灵、刚愎自用,我们哪里还能指望得上你?谁娶我不用你操心!就你这样让女人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的男人,有资格说我?我怎么着也有个体面的男朋友,可一看你这副德性,连问也不用问就知道你是个标准的老光棍!还是世袭的!” 杨兆林听到最后一句,眼睛陡然间像要喷出火花来,大家都是俗人,他就算痴长几岁,当警察至今也跋扈惯了,连好勇斗狠的地皮流氓也不敢对他这么放肆,闫蓉蓉却喜欢怎么难听怎么讲,偏偏最后又触到了他的痛处。杨兆林忽然提起拳头,靠近了闫蓉蓉一步。 铁翔觉得不妙,连忙说:“杨哥,你可别乱来,现在队伍不能乱……” 闫蓉蓉叉着腰,唾沫四溅地叫着:“让他打啊!是男人又是警察,我看你真有出息能下得了手打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让他打!他敢打老娘就……”话音骤然抬高成一声惨叫,她被从天花板吊灯上坠落的不知什么东西撞倒,只听喀喇一声脆响,闫蓉蓉左腿的骨头就从白嫩的肉里刺出,鲜血如同地下泉水一样喷溅在一张狰狞的鬼脸上。 杨兆林是在枪林弹雨中挺过来的,反应最快,他没给自己吃惊的机会,一斧平扫,喀哧一声将那吸血傀儡的半边脸横着削去,露出了淌着浓浓血汤的森森牙腔。 尸体倒地的时候,杨兆林又毫不犹豫地继续补充了几斧,铁翔也抽出一根钢管,学着杨兆林,对尸体的要害用力砸了几下。这是一个身穿司机工作服的采购员,看来异化得比较早,整个人看上去更像一只从地域里来的灰脸妖怪,膝盖弯曲,后背隆起,佝偻着如同一只没进化好的猴子。 闫蓉蓉哭喊着,疼得几乎要昏过去,杨兆林迅速抽出大门口斜放的木板,将闫蓉蓉的腿部固定住,再将外套脱下,为闫蓉蓉包扎好伤口。 闫蓉蓉心有余悸,羞愧异常,抽泣着说:“大哥……大哥谢谢你……” 杨兆林却没听,他在包扎伤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包扎,实际上是为了察看这伤口是否是吸血傀儡抓伤造成,万一被怪物的血感染,也许变异是迟早的问题。但据他的经验,这只是那傀儡从上面撞下来,一股大力将闫蓉蓉的腿硬生生撞断而已。 可门外又有奇怪的叫声由远及近,几个人相互望望,都是面无人色。胡远刚距离门口最远,可他猛然发现脚底下有异常,原来那脑袋被砸成浆糊的尸体的手还在反射般地乱动,甚至摸到了自己的鞋,胡远刚属于比较胆小的男生,吓得一声尖叫,径直就往厨房里冲,厨房里“倏”地射出一根削尖了的筷子,本来这射技不算精确,只是胡远刚靠得太近,这一“箭”直接插入他的左腰,当场疼得他一头扎在地上,来回翻滚,发出凄厉的哀嚎。 黄萌吼道:“你们快滚!都是你们不好,在这里磨磨蹭蹭,把吸血傀儡引来了!我可不分谁是傀儡谁是活人,只要谁敢往我的地盘拱,我就射他!后果自负!我早就说过了……” 左菁吓得大哭起来:“你……你还是人吗?你为什么杀人啊!” “刚才那个小姑娘说得对,这是乱世!我没办法,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 田志立阴沉着脸,心里对黄厨子仅存的一丝怜悯,全都消散无踪。他忽然抄起两把菜刀,冲向正被杨兆林和铁翔拼命关闭的大门,疯狂且飞快地用菜刀剁着伸进来的死灰色的手。他毕竟是与其他人不同,有股子勇气胆量,加上好朋友被刺中要害,生死未卜,心神激荡,更是怒不可遏。杨兆林知道光用菜刀剁手是没什么功效的,与吸血傀儡相距太近有被抓伤的危险,从这个角度讲,用钢管、铁锨、长刀和斧头似乎更管用。 杨兆林便朝其余两名男性战友使了个眼色,两人手一松,将那个死活要进来的傀儡放进来,旋即立即卡上大门。杨兆林转动斧头,狠狠卡进傀儡的脖颈,田志立狂吼着,一刀砍过去,把那傀儡的脖子斩断了大半,在胸口乱晃荡。他还觉得不够解恨,又抓过身旁一张椅子,连砸带扎,一会儿那尸体就看不出模样了。 卓芷筠搀扶起已经晕厥过去的胡元刚,手足无措地央求道:“快……快!黄大叔,黄先生,你快救救他,我的同学要死了!” 黄萌毫不客气:“滚滚滚,要我重复多少次?我射中了他,你们还会放过我?滚!” 田志立森然说:“我可没忘记你的儿子叫什么,老婆叫什么,这还都是你自己说的。等哪天我们遇到他们,一定帮你好好‘照顾’他们!” 黄萌听了大惊失色,很不专业地站起身:“你敢!” 杨兆林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将一根早就操在手中多时的钢管飞快地投掷过去,黄萌本能地向下一蹲,杨兆林趁机凭借在警校多年锻炼的高强柔韧度,一脚横踢,整个身子滑过厨房前的柜台,翻过后在黄萌尚未抬起手里弓弩之际,飞起一脚将黄萌的脸踢走了形,随即一把夺过弓弩,顶在他脑门上:“别动!别动!” 黄萌见大势已去,心灰意冷,神经质地说:“别弄坏了弓弩……这是在网上也淘不到的……” 田志立怒喝道:“快点儿把棉花纱布拿出来止血!王八蛋,再找点药品来,不然我就弄死你!马上弄死你!”他跟舅舅赵盛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上了暴戾蛮横的脾气,加上胡远刚生死不明,闫蓉蓉也受了重伤,这家伙还辱骂过父亲,胸口早就憋了一团大火。 黄萌悻悻地说:“我都是为求自保……你们得找点东西堵住大门,外面的吸血傀儡不少,数量超过二十个,这大门就支持不住了……” 田志立噼哩呱啦一连给了他十来个耳光:“闭嘴!还轮到你发号施令?别忘了你什么身份!” 左菁夫唱妇随,也狠狠地抽了黄萌两个嘴巴子。 卓芷筠抱着闫蓉蓉,并喂水给她喝。闫蓉蓉也疼得不轻,嘴唇煞白,嗫嚅着说:“芷……芷筠,你也帮我去……瞅那老王八……老王八几个耳刮子……体……姐们解恨……” 铁翔和杨兆林都是实用主义者,这个当儿也没有多余的情绪行为,而是尽快将几排柜子茶几全部推到大门前堵住,并将周围所有看上去似乎有些重量的东西往上堆满。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3) 黄萌挨了这么多下,老实了不少,对外表起码憨厚的铁翔说:“兄弟……止血棉什么的,都在后面的储藏室……再后面是冷冻室,可别进去,里面机器坏了,找人修还没修好,很冷,穿棉衣也会冻出病来……” 铁翔也不喜欢他,但他的原则是不得罪任何人,于是没把自己的厌恶表现在外,一声不响地走进仓库。 即便危机貌似暂时解除,他也依旧强迫自己保持紧张状态,毕竟那些爬上爬下的吸血傀儡已经只剩下了嗜血,不一定怕冷,万一在这里躲藏起来,冷不丁扑出来将自己咬死或者变成它们的同类,那就真不妙了。退一步说,黄萌要是真的有同伙,并没有得知黄萌被缴械,那在暗处偷袭自己,这条命指不定也不明不白地给交待了。 铁翔一手紧握着钢管,一手摁住潜水刀的刀柄,一步一步慢慢向里面靠。仓库大门是开着的,铁翔小心翼翼地探过去,看到几个行李箱正半张着,塞了许多药品、棉花,手电等等生活必需品,讪笑了一下,觉得黄萌这老小子能在乱世中成为也许是酒店唯一的幸存者,那也是有道理的,从这些行李来看,黄萌为自己铺好了退路,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久呆,也是随时准备逃跑。 他转过身,看到另一侧的冷藏室,冷藏室一共两扇门,估计里面也是隔开的。铁翔在自己原本的厂子里也干过一阵流水线加工,对这种格局比较熟悉。酒店应该是专门从外面买来海参、金枪鱼或者其他贵重的食品,在这里要么恒温保存随时准备拿出来做菜,要么迅速冻成冰衣,再真空包装起来,贴上酒店的名号拿出去买卖,当然,多半是用来做过年过节的送礼。所以,这里一间是恒温冷冻库,里面的冷风机每到达一定的高温便开始运作,然后达到一定低温又停下,如此反复,而另一间是速冻室,温度又不是恒温冷冻库可以相比的了。 他耐心地等待恒温冷冻库的冷风机停转,然后披上一件棉衣就要进去,突然,他又想看看急冻室里有什么,便将棉衣捆得结结实实,转向急冻室。可自己的手机突然又响起来了。他结结实实地惊了一下:大家的手机信号都不好使,怎么自己的手机还是能用?他犹疑了一阵,打开手机,看到这样一条短信:“尽快离开!这里非常危险!” 铁翔的惊异不亚于适才,按说他应该再次听从手机的命令,起码以往这样做都没有错,可这次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便自言自语地问:“什么危险?吸血鬼?” 他当然清楚手机一定能“听见”,果然,手机里传来声音,这次是卓芷筠的声音,但肯定不是其本人,只是手机再一次诡异地模拟了前者:“铁翔,马上离开!这里有比吸血鬼危险得多的东西!” 铁翔越发觉得不那么简单,说:“你认为危险,是不是怕有什么你控制不了的事物影响了你的原计划?”他又乖张地嘲笑了几声。 手机的声音又变成了杨兆林的:“马上离开!我命令你!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这跟铁翔的估计果真相差不大,要是这手机的控制者要阻止自己,大可发出高压电将自己电倒甚至电死,但那人一直没有这么做,并不断地帮助自己,这说明自己在某些方面是独一无二的,手机控制者必须要指望自己才能完成某个目的,所以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铁翔便没有理会手机,还是将急冻室外的开关拉下,里面永不停歇的冷风机终于停下了,再启动热风机,它会尽快将温度提到零下十度以内,又小心地推开门,想看清楚再进去,因为这里面的温度可不比恒温库,除非常年长在两极的生物会喜欢这种温度,其他生物没有能受得了的。 他看到了红光。 尽管很微弱地闪了闪,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那光芒与一般的红色不同,它如同宇宙中最纯净的恒星放射而出,深沉而又厚积勃发,却隐隐又流溢出一种古怪的血腥,只在那一瞬就展现出瑰伟和暴戾两种决不相容的特性,铁翔立即感觉到,自己似乎来到了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前,但这里面到底存放着希望,还是祸种? 黄萌的声音忽然狂叫起来:“小子!你拿药棉就行了,你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冷藏室?那里面不能进,对你身体不好!快出来!” 铁翔更确定了里面真的有猫腻,朝外喊道:“我没进去,我在搜罗药品呢!” 黄萌似乎又挨了不知谁一巴掌,老实不叫了。铁翔暗喜,其实如果换做别人,可能会因此异常恐惧,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光晕,自己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遇到过,甚至可以想象出它的来源。 他打开里面全部的灯,蹑手蹑脚地进去,看到里面装满了杂七杂八的鱼虾,再往里面走,也没什么异常,可那红光是从哪里流溢出来的呢? 这时候,手机又响起来。铁翔不想去接:“你别劝我,我就想看看是什么。” 手机用卓芷筠的声音说道:“你一定要看的话,就蹦几下,红光可能来源于下面的地板。”铁翔大喜,想要谢谢这位不知什么人物,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可手机又说:“铁翔,要是我再次要你马上逃跑的话,你就全力以赴地跑出去,不要管身边的那些人!” 不论怎么说,这手机操控者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响,但眼下没工夫去感动,铁翔意识到地板也许有猫腻,便在上面来回蹦跶,终于,一块地板摇晃起来,铁翔一把抓住一角掀起来。 他看到下面是另一个储藏室,里面放着一块巨大的冰砖,仿佛一块冰冻的棺材。 白冰砖里隐隐红光闪烁,他却看不清楚。 现在的手机都自带照明装置,他打开手机底部的灯,向下一伸。 他看到冰棺材里面似乎包裹着一个人形,估量不出多高,是男是女,头部到腰间都被不知道是头发还是其他黑色遮盖物掩住,那红光来源的部位似乎是……眼睛! 他骤然间感觉,这是一只巨大的冰茧,也许制造它的是一只不起眼的毛毛虫,但破茧而出的,也许是某种美丽而危险的蝶。 某种东西,要获得新生了。 铁翔突然感到自己有些憋尿,伴着心跳速度瞬间展开的想象中,心脏开始以扯的方式大幅度跳动,就好像要冲破胸腔一样。他到底经过了历练,无论眼前的冰棺有多古怪,里面装着的家伙究竟是人还是什么怪物,都暂且掠过不谈,着重开始考虑外面那些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这个发现要不要告诉他们?可他不想就此被更早知晓这个秘密的黄萌压制,便用最快的速度决定首先告诉自己唯一了解其道德的杨兆林,然后再商讨究竟跟不跟其他人说,尤其是不能让田志立知道,这小子在乱世中,绝对是个危险分子。 他不声不响地填好地板,拿着药棉缓步走回来,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气定神闲。田志立瞧见他无所谓的样子,有些挑衅地问:“你在那里手yin么?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人命不是儿戏!” 铁翔不禁有气,他知道田志立借着乱世渐渐显露出他没有教养的狂放性情,反正法律和各类条条框框的厂规暂时已经拿他没辙。可铁翔也不是过去的铁翔,无论是开枪或者杀人的心理素质,在监狱里风吹日晒锻炼了五年,在地痞流氓的圈子里赤手空拳打斗出尊严的身子,一点儿也不输给练过散打的田志立,在敢于杀人者的眼睛里,普通人的肉体已经脆弱得像纸张一样薄,徒手也可以将之毁灭。但铁翔的耐性比田志立强得多,加上田志立最后一句还算有理,这才没有争吵起来。 于是铁翔丢给他一个常人看不出的轻蔑眼色,接着对杨兆林说:“杨大哥,你来一下,我想问问你我表哥怎么样了。” 杨兆林不是很精明的人,可优秀的警察素质令他一下子察觉到这语气的细小差异。他点点头,跟着铁翔走向冷库,这看上去就好像另找一个地方谈话,而不是以冷库为目标。 左菁见杨兆林更向着铁翔,而不是自己和男朋友这边,也有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搞小团体!” 闫蓉蓉本来最恨杨兆林,可被他救了一命,一时间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卓芷筠一边和骂骂咧咧的田志立一起照顾胡元刚,一边冷静睿智地瞄着冷库方向,心里却在疑惑地分析着身边这群同龄人都没有去想的问题。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4) 就算和铁翔一样见多识广,经历过无数怪异事件,可杨兆林陡然见到地板下这块巨大的冰棺,也是瞠目结舌,十几秒都发不出声音。很显然,这不是什么天然形成的造物,他看到一个人形依稀被头发一样的黑色包裹,整个冰棺就像古代被油脂包裹的昆虫形成的琥珀。 杨兆林皱着眉头问铁翔:“你觉得里面会是什么?” 铁翔摇摇头:“我哪有那么神……杨哥,里面是人是怪物我们在外面思考不出来。我只想问问你,关于这东西的存在要不要告诉所有人?我们是马上离开,还是守在这里?要是守在这里的话,应不应该把它砸开?” 杨兆林重新凝视这块冰,尽管有两部手机清晰的灯光照明,但下面无尽的黑暗中,这块巨冰反射后的五彩光华已就使得眼睛遭到了埋伏,压根断定不出里面的人形是否真的是人。但即便如此,不知道杨兆林怎么想,铁翔依旧能感觉出冰块内蕴藏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但这究竟是威胁还是希望,自己总是拿不定主意。 他偷偷将手机屏幕对准自己,期望手机那头的家伙能解开自己的迷惑,而不是单纯命令自己怎么做。手机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屏幕上出现了“极度危险,立即离开!”的字样,杨兆林吃惊连连,一把拉住他,厉声问:“怎么回事?你的手机怎么还有信号?”劈手就要来夺手机。 铁翔想要挣开一个体格健壮又在格斗比赛拿过名次的年轻刑警可就没那么容易,可他只能气急败坏地喊:“这个不重要,外面可能会有吸血傀儡要冲进来,我们马上离开才是当务之急!” 这是非常时期,杨兆林也不是没这样对待过铁翔——当年抓捕时他也像现在这样用上了蛮力——他现在急于看看铁翔的手机到底在搞什么鬼。 也许并非是他俩扭在一起的声音有多大,而是田志立和卓芷筠的智商与敏感程度要超过他俩的估计,铁翔和杨兆林刚相互使劲并一起转身时,两人又同时都傻眼了,并一起泄了气,他俩看到除了胡远刚外,其他人都愣愣地站在自己身后。 田志立打破沉寂,用嘲弄的口气问:“哪位哥哥能说说,你们在干啥?” “哦,这个事儿是……”铁翔刚要寻思现编现诌,卓芷筠却不疾不徐打断道:“我们要听杨大哥说。”从这一刻起,铁翔才看出卓芷筠并不简单,她洞幽烛微,口头上却像未经世事的清纯少女一样,其实他本该早一点察觉,但那时候他被盲目的仰慕冲昏了头脑。 这个时候他的心像被浸入装满冰块的盆里,和冰棺里面的家伙一样没了知觉,他绝望地望着杨兆林,不知道他要说冰棺还是要说自己的手机,这两样都足够令这些心理素质极差、一受高压就发癫的天之骄子们将自己送给黄萌作伴,降为同等待遇。 黄萌被田志立和左菁一左一右架着,偷偷地窥视着铁翔。 杨兆林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这个时候叫他现编假话,几乎像便秘一样困难,他只好大手一挥,故作威严地喊道:“我们有危险!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铁翔一边用后脚跟压严实了活动的地板,一边作出悻悻的表情配合他:“我也没反对你啊……是你先动手的……咱们出去再说好吗?”他生怕田志立和卓芷筠看出什么破绽。 田志立刚要同意,却猛然觉察出不对,他隐约感觉在这雪白冰冷的小密室里有股红色的热气在流溢…… 黄萌忽然叫起来:“咱们快出去吧,将来军队打回来,一切恢复正常,这都是私人财产,我可赔不起,快把冷库的温度调回去,要不然里面的东西都会坏掉……” 田志立有些狰狞地对他一笑:“甭这么客气,元刚要是撑不住的话,你也用不着活下去了!你得赔命!” 卓芷筠却没有被这话顺走思考重点,她重新望着杨兆林和铁翔。她很漂亮,尤其在色泽简单的冷库里,更显得出尘脱俗,这近距离的审视让不擅长撒谎的老剩男杨兆林和本来就对她心存爱意的铁翔有点招架不住。 铁翔从黄萌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冰棺尽管造型奇特,设置精巧,厚度也是可以想象的,但单凭冰块很难一直镇得住内部那个放射红光的躯体,也许它存在很久了,全靠上面急冻室冷风机恒久的运作才得以维持,从刚才自己浑然未觉地关闭冷风机开始,那冰棺也许就已经开始融化了,因为十分钟以前还只有红光,现在却伴随着红光,产生了蒸腾的热气,冰中怎么会有这么火热的“馅”?他骤然觉得很后悔,也许手机操控者说得没错,自己本就不该擅自作决定,那东西没准比外面的吸血傀儡危险得多,再不恢复到原本的温度,那东西就会脱离冰棺的束缚,影响现实中的世界了! 铁翔连忙一招手,叫道:“听!你们听到了吗?外面有吸血傀儡在叫!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田志立正要让路,卓芷筠却拦住他:“志立,你先别忙走。杨大哥,铁翔,两位,我很想知道,我们之间还存在信任吗?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同伴?” 铁翔对她扣大帽子很反感,可他始终想给后者留下好感,尽管这对一个有男朋友的女人来说没什么意义,便尽可能和气地说:“男人之间上一秒争吵下一秒和好这很正常,快走吧,我们时间无多……” 卓芷筠却像大人原谅孩子犯错一样“宽容”地笑笑,说:“铁翔,你知道吗?一般人一紧张,眼神就四下游走。可你的眼光走过了很多地方,却唯独不看你的右脚下方。你刚才在用脚向后轻轻地踩,我看到了。请你让开,我们作为同伴有权利第一时间共享信息。” 铁翔知道多说无益,便瞧着杨兆林。 卓芷筠却抢险一步以退为进地朗声说:“杨大哥,你也能看得到。我们这边有一个俘虏,一个受了重伤的男生和一个受了轻伤的女生,能活动的,就我和志立。我手无缚鸡之力,志立就算练过散打,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你们那边有两个年轻男人,对比一目了然。如果你们把我们当作敌人,大可以现在把我们消灭,然后带着武器和食物离开。” 杨兆林也知道她是激将,但他强烈的职责观念使得他不能完全偏向铁翔,便叹了口气:“大肥,把地板打开吧,让他们看看。” 铁翔无奈地照做。 当所有人的脑袋都探进去时,鸦雀无声,并持续了挺久,直到黄萌打破沉寂,尴尬地说:“你们看……我说过这里不止我一个人……” 田志立抬手又要抽他,杨兆林却及时拉住,并问:“你都知道什么?说出来!”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5) 黄萌耷拉着脑袋,就像某种耷拉耳朵的皱皮大狗,声音有气无力:“我真的也是一知半解……你们还记不记得六年前,也就是钢谷政权统一全球的时候,烟州博物馆发生了大爆炸……随后很多人都声称看到了奇异的现象,说博物馆被一层很厚的冰块包围,成了一座冰雪宫殿。但是当时你们也是知道的了……手机都被‘蓝枢’全面控制,即便有谁拍下了珍贵镜头,也都被系统自动删除了。谁要是用数码相机拍下来,除非他一辈子不开启或者存到电脑上,否则‘蓝枢’能同步追踪,立即实施严酷的惩罚……然后,整个城市就像其他千千万万个城市一样,开始钢谷独特政策强制引导下进行的工业化进程,变成了由无数个小工业作坊或者车间组成的超级工厂。于是这里就变成了永兴工业园的一部分。 “我的表姐在建委负责这块地的操作,我当时只学了个厨师证,在几个走野路子的小破饭馆打过工,觉得挣钱太少,就到城里来投靠表姐,那一阵子都说重工业将会吃香,其他工种只能吃屎,所以我也没在厨艺上有什么大成就,还不如做个搬运工挣钱快。那整整三个月时间,我的工作都是你们想象不到的——我亲眼见识了那栋倒塌的冰雪建筑,那冰块色泽很纯正,不夹带任何异色的杂质,远望过去不像是仅仅被冰覆盖,而像是从内到外都完全由冰精雕细琢铸造,像神的造物。那期间谭市长一家还来视察过,他儿子还亲自跑过来转了一圈,但这种装作亲民的马后炮行为屁用也不顶,晚了!钢谷就像过去的政权一样,把老辈子的官员和地方上有威望的人来了一次大换血,换上自己的人,这也无可厚非,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历史就是不断重演的嘛。 “大约是第三个月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就推进到这里,就是这个冷库原本的位置,这块冰棺当时的块头可比你们现在见到的要大上太多了,而且在形状上没这么规矩,根本看不出和别的冰两样,且重要的是非常坚硬,估计切开泰坦尼克号的冰山也不过如此了,铲冰车、钻头全部都熄了火,那冰块连个痕迹都没有。我们那组人里有个专家,私下里认为这就是整个冰雪宫殿的核心,正是靠着它,才能在最炎热的时候出现这样奇异的景象。但说是这么说,我跟我姐汇报说的确铲不动,表姐着急,说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按时完工。忽然有人出主意说,要不在这里建个冷库?到时候冷风机都不用多买几台,就四季如冬了。大家都说好。很快,这里划归新开发区,准备招商引资,永兴工业园就此建立起来了,但集团上层却只是收了这片地,没有做大的改动,这冷库用作冷藏厂的库存和酒店常规的海鲜保存,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其他参与铲冰的约有四五十号,多半是外地人,建委给了工钱后都欢天喜地地回家了。而我则被表姐安排了本地户口,并签约成了正式工,因为也算做了一手还过得去的菜,被调到酒店来管理冷库,我就成了唯一知道秘密的人了,说起来这永远不融化的冰块还算是个奇异宝贝呢,也许将来我会指望着它发一笔大财也说不定。 “下半年就有个姑娘看好了我,不在乎我比她大十多岁,就结婚了,还给我生了个儿子,那会儿算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了。可由于常常出入冷库,第二年我发现那地下室的冰块大小不对头,一连观察了几个月,发现越来越小了,这个时候,我就能看清这东西的形状,简直像个冰块做的棺材,而且发现了第一个异物——这是一只冰蓝色的手掌,仅仅是手掌,没有相连的手臂,在腕部有着断裂的痕迹……它的大小比常人略大,却也很瘦,指甲虽然断裂,但能看得出以前留得很长,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觉得那也许是什么类人妖怪的爪子。渐渐地,我又惊恐地发现,冰块的大小跟这只手掌有关,这手掌越来越瘦,那冰块也越来越小,直到手掌化成真正的枯骨,一点肉渣不剩,那冰块就接近了现在的大小,等手掌完全消失,我甚至已经能看清里面有着闪着红光的人形,不知道是人是鬼,又是死是活。好在这时单位决定将单一的恒温冷冻室隔开,用一半作为急冻室,常年冷风机不停,以便保存特别珍贵的东西。这样一来,它的消融再度被减缓,但这只是时间问题,我无数次做噩梦都梦见那人形破冰而出,开始疯狂杀人吃人……后来……你们也知道啦,我儿子六岁生日,我给他买了个玩具弓弩,其实它是用塑料弓箭的,前面还有橡皮包裹,不会伤人……但是,不知怎么了,忽然工人们都变成了要吃肉喝血的疯子……我就削了一些筷子,作为箭……” 田志立淡淡地问:“你用它杀了几个吸血傀儡?还是只用它射中了我的同学?” 黄萌脸上一黑,知道终究自己逃不出被惩罚的命运,只是喃喃地说:“不管怎么说,里面是什么我们不清楚,万一能害人的话就不妙了……把冷库的开关重新调回原来的温度吧……” 左菁已经和男朋友一样的口吻了:“凭什么要听你的?这冰块可没有射我们!” 铁翔按捺不住说:“恢复温度,当务之急!” 卓芷筠望了一眼杨兆林,说:“你和这个俘虏相同的观点,我们很难相信你。其实你是谁,我们还都不清楚……” 铁翔指着田志立喊道:“他不认识我?我和他做同学,可比你们同学的时间早!” 田志立不阴不阳地说:“嘿,铁老大从当年就是神秘人物,拿枪顶着我舅舅,大闹梦蛟龙夜总会,开车到山沟子又把他表哥的拜把兄弟弄失踪了,真是我的好同学!” 眼下剑拔弩张,相互之间的厌恶程度都溢于言表,杨兆林很无奈,打算从本来与自己对着干的闫蓉蓉着手:“闫蓉蓉,你劝劝你的同学。大是大非,孰轻孰重,等我们消除危险,马上分道扬镳,可以吗?” 闫蓉蓉在被救的那一瞬间几乎把杨兆林提升到古代仗剑天涯的英雄侠客的地位了,和他说话甚至会脸红,连忙掩饰着,支支吾吾地说:“杨大哥说得对,外面还有的是想要喝我们血的疯子呢,我们必须团结一致……” 卓芷筠似乎比田志立更有威严,领袖般地扫视了和她亲如姐妹的闫蓉蓉一眼,说:“杨大哥,我很怀疑这冰块是不是这场灾难的根源所在。我们就算重新冻住它,又能怎么样呢?就像黄萌说得那样,它会慢慢解冻,那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应该像一开始你说的那样,彻底毁灭它!” 杨兆林被她的英气弄得有些错愕:“可是……铲车和钻头都弄不动啊……” “那它怕不怕高温和爆炸?”卓芷筠一字一顿说,“二楼是火锅城,液化气罐有很多,我们将它们收集起来,放到冷库附近点火,我想不单是这块冰,连这栋楼也会被炸毁。”她转而问黄萌:“你确定这栋楼上只有你自己?” 说罢她就回过头,不等黄萌傻愣愣地作答,便说:“开始吧。” 铁翔明白她并不见得有什么远见卓识,之所以这么不怕麻烦大费周章,提出这种惊人的建议,也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直到现在,铁翔仍然一看到她貌似柔弱的眼睛就心里发颤,他宁可相信这是卓芷筠为了在乱世中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尊严而以退为进建立威信,也不愿相信她真的有野心,企图在这一瞬间被破坏法律甚至信仰的世道里建立新的秩序。 杨兆林不知怎么着,提不出反驳的意见,也许因为这本来就是自己建议的缘故吧,但目标真的是对的?想想也是,就算这冰块不是根源,那里面的不知什么家伙也不算无辜——正常普通人谁能呆在坚固如铁的冰块里五六年不死?况且人体是不会发出红光的……他隐约也想到过去经历过的不凡事情,可终究忍住了,过去并不美好,不想去深入思考。 闫蓉蓉虽然骨折,但经过都是生物学出身的同学们的简单包扎,还能挺得过去。胡元刚则没这么幸运了,他的整张脸都走了形,痛苦得难以言喻,甚至连来回翻滚的力气都失去了,除了黄萌,每个人在忙乱中偶尔送过去的一眼都忍不住带有深沉浓郁的悲怆情绪,这不单单是对胡元刚个人的命运而言,而是联想到了整个阴雨蒙蒙不见天日的悲情苍穹。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6) 人多力量大,堆积起了大约三十多个液化气罐,相信起码一层楼会被掀开,而整栋楼也会因此在滚滚烟尘中栽倒。杨兆林招呼大家:“每人都分配一下刀子和钢管,拿好食物,我们出去就点火!” “用什么点呢?” 杨兆林扭头瞅着黄萌手里的玩具弓弩:“用这个。把筷子点燃,射进去!” 卓芷筠和左菁抱着脸色苍白的闫蓉蓉,一拐一拐地,防止后者的脚触地,铁翔和田志立则暂时配合着抬胡元刚,但他俩故意把脸相互错开,绝不看对方的眼睛,别扭得很。 骤然间,大门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呜嗷“怪叫,听上去数量不少。众人心里都是一沉,纷纷望向杨兆林。的确,在生死关头,力量也许比头脑更能直观地吸引信赖。杨兆林仍然是整个集体的领袖和精神寄托。 杨兆林有些焦急:“那门支撑不了多久!”他还是没把黄萌当做平等地位的同伴,一把揪住黄萌的衣领:“我们需要一辆车!尽快把病号送往医院治疗!”他却忘记想想医院是不是也变成了吸血的地狱。 黄萌已经知道自己没什么好下场,戏谑地挠挠头:“外面奔驰宝马凯迪拉克林肯路虎捷豹讴歌英菲尼迪,您看上哪辆您拿走!只不过别问我钥匙在哪儿,估计都是外面那些想要喝血的同志们的车!” “你少来这套!”铁翔也急了,“我干过冷藏厂的采购,我知道你们有出去买菜的大头车!钥匙拿来!”他现在也很后悔,不该给自己的雪犀勒托进行什么改装,在乱世中哪能保持那么理想化的进度?早知道应该立即提走,不算黄萌的话,七个人都能装得下! 黄萌死狗一样摇摇头:“我只是看冷库的,采购司机有专人,人家早把大头车开走了……!” 田志立忽然一把夺过玩具弓弩,将削尖了的筷子一头顶在了黄萌的太阳穴。 “车钥匙。”田志立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沙哑地说。 黄萌终于变了脸色,声音微颤:“好吧……你们要是放过我,我就告诉你们……” “那得看元刚能不能活下来……”田志立显然在拼命压抑射穿他脑门的冲动,声音比他颤抖得还要剧烈,“快点……我的手指头快发麻了,必须动一下了……” 黄萌当然不相信他,这小子是最想杀自己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说了不算。黄萌转而望向杨兆林。杨兆林会意,点头说:“我们先开车冲出永兴工业园,然后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大家再不会有交集。快点!人命关天!” 黄萌似乎是同意了,叹了口气,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但就好像当今最好的政客和演员一样,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他的脚却猛一发力,疯狂地向楼顶跑去。这酒店周围有些矮楼,也有七拐八拐的生锈铁梯子以及各种不起眼的通道,黄萌对这里十分熟悉,这次逃跑大概早有策划,也不会在慌乱中被逼入绝境,而且天知道他有没有别的房间钥匙,只要逃进某个房间反锁,要从外面打开便费尽力气了。 杨兆林反应最快,眼中的诧异仅仅一掠而过,便一手摁住楼梯扶手,迅速翻过去开追。而红了眼睛的田志立已经朝那个方向射出筷子。好在距离杨兆林还有段距离,但就这也把他吓得不轻,回头狠狠地瞪了田志立一眼,继续追赶。田志立也不打算道歉,跑到黄萌原本呆着的位置抓起一把尖锐的筷子,便追上去。卓芷筠和左菁面面相觑,都选择留下来照顾两个病号。铁翔犹豫了一下,他舍不得离开卓芷筠——尽管她近来的表现令自己心寒,可大门猛然又一阵剧烈之极的凶猛撞击,陡然从裂缝里伸出一只失去生命的手,随后越来越多的手在无意识地伸出、乱抓、拍打……铁翔心一横,便跟上楼去。 左菁见到这个情景,支吾了几声,说:“那个……芷筠,我担心志立,我得上去看看……” 卓芷筠急切地问:“那蓉蓉和元刚怎么办?” 左菁却加快速度跑上去,不予回答。闫蓉蓉嘴唇绛紫,嗫嚅着说:“好芷筠……你也快走吧,咱们来生再做姐妹……我得去陪元刚了……我们一块儿走,也不孤单……” 卓芷筠用复杂的眼神望了她一眼,随后一把搀扶起她,用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会讲出的冷酷语调说:“元刚救不活了。我们必须离开,吸血傀儡们要冲进来了,走!” 杨兆林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好,加上非常时期,爆发力达到了极致,越跑越快,几乎伸手就能够得着黄萌的衣领,但黄萌对这里十分熟悉,而且身材矮小灵活,左闪又跳,杨兆林如同抓猴子一般,半晌没有抓得住他,愈发焦躁起来。就这样,两人一口气跑到了顶楼。 田志立已经冲上最高层,大吼一声:“黄萌,你去死吧!”倏然射出一箭,也不顾杨兆林就在黄萌的左近,而他的箭法也不见得如何高明。 杨兆林只想逼迫黄萌交出车钥匙,怕他被射中,趁机用力一扑,将黄萌撞到最里面的房间大门上,这一用力非常大,两人的体重轰然将门砸开,在地上连续翻滚几圈才止住。杨兆林费尽力气才抓住黄萌,也是火大,一跃骑在黄萌身上,拳头高举就要狠狠撞下来。 田志立也赶到了门口,来了个急刹车,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杨兆林受到他惊异之极的可怖神情感染,也四下望望,同样惊呆了。 几个人就像突破了传说中的结界突然闯入了另一空间,而且产生一种进入深海底层或者地底深处布满熔岩的地狱一般的强烈错觉,无尽的惊愕将他们完全包裹,又像穿着笨重宇航服缓缓地被送入了无边无垠的宇宙。但随即杨兆林等人又重新返还了现实,每一个毛孔都在视觉带来的强烈刺激下尽数张开,周身感受着来自这个奇特世界的每一丝细微的触动。正因为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安静过,恐惧也就因此瞬息占据了大脑的全部空间。安静,难道不是恐怖最好的娱乐场所吗? 这是一个如同小教堂般大小的巨型空间,如果不是特殊原因造成了乱世,不要说他们,就连公司的高层也不一定能有权限进入这高楼的最顶层。这里幽暗阴森,玻璃也是特制的,如同刚买的新车一样贴了一层厚厚的膜,可以将光线完全过滤,就像外面没有太阳的阴雨世界一样,即便再过十个小时到了白天,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明显变化。两排对着的巨大圆柱形密封水槽总共十座,里面泡着鲜艳如血的红色液体,看上去像布满红藻的海洋一样幽静广袤,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危险,也酝酿着无穷无尽的神秘力量,里面正飘着各种冷色调的大肉块或者生物尸体,黏糊糊并且皱皱巴巴,像极了死人的皮肤,但是这些生物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甚至没有化石能够证明它们存在过的历史。可依旧隐约能感觉到那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怪物庞然无匹的身体在尚有生命力的当年所能蕴含的巨大力量,就如同一台台功率极强的超级发动机,这么多不同的品种,如果让研究古生物的专家看到,肯定会认为个个是稀世奇珍,价值连国,难道这些都是好莱坞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为拍摄电影而制造的逼真道具?每个密封水池隐约模糊闪耀着如同烛光般微弱的昏红色光晕,可在这里俨然成了一种邪恶的象征。踱在最新潮的透明地板上,却似乎走在中世纪修道院的古老石阶中,那些邪恶的色泽也成了教廷巨大的神圣火烛,映照出的怪物就像复活了一般,吵吵嚷嚷地在用蔑视之极的目光睥睨着脚下这些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所谓智慧生灵。 杨兆林从身上掏出手机,把唯一能够使用的手电功能开启,对准了这些密封水槽。这时他才明白那些像是窃窃私语、低声吵嚷的声音,来源于何处。 只见水槽内部的水并没有完全充满,顶端都有大约高半米的缝隙,正聚集着一团团的黑影,再细细一看,那是一群群达到相当数量的蚊子,这些蚊子体形较大,正贪婪地吸食着赤红色的水——蚊子只会吸血!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7) 田志立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能独立担当,主心骨依旧是杨兆林,他激动得声音变了腔调:“杨……杨大哥,你看……怎么……怎么办?” 杨兆林霎时明白了一切:“我……我过去总以为吸血鬼是用蝙蝠传播血液……原来是用这个……这些蚊子吸食了这类血液,再被故意放出去咬工厂的工人,大家都被感染了……阳光杀死了大部分工人,余下的就全部成了傀儡……用蚊子来达到传染的目的,目标小多了,谁也不会发觉……!” 他猛然惊醒,对田志立说:“小田!马上下楼通知大伙儿,把液化气罐抬上来,我们要炸毁的不是地下室的冰棺,是这个祸害!” 田志立情知事关重大,也不敢使性子怠慢,连忙一路跑下去。 杨兆林转过头对黄萌缓和口气说:“老黄,无论怎么说咱们都是人,你把车钥匙拿出来,咱们炸毁这里之后就马上离开,为民除害又救了自己,皆大欢喜何乐不为?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我知道,你想要留着大头车去接你老婆孩子,再加上我们七个就不够用了是吗?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是非常时期,急需车逃出去,等逃到了安全地带,这大头车你开走好了,我们另外再找车。可现在楼下到处是吸血傀儡,我们只能抢一辆车就跑,没有时间优哉游哉地选车了!” 黄萌沉吟半晌,说:“你说得也在理。我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杨兆林自以为口才很好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本以为他真的听进去了,可黄萌还是故技重演,挣脱束缚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突然一跳到相距最近的圆柱水槽前,用手按住水槽旁的控制开关,喝道:“别他妈过来!不然我放了水,让蚊子跑出来,把全烟州市的人都感染了!” 杨兆林想不到自己苦口婆心地劝慰了这半天,得到的就是这么个结果,再好的修养也按捺不住,何况是他本来压抑住的火爆脾气,勃然大怒道:“你……!你还算是人吗?是非不分,拿着亡族灭种的危险来满足私欲!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黄萌呲着黄牙,猥琐不堪地嘿嘿冷笑:“别跟我说这些屁话,明明是你们贪得无厌,要了吃的要武器,我好心好意一一满足你们,你们却得寸进尺鹊巢鸠占,还在这里满口仁义道德……我呸!我看见警察就恶心!你听好了,你们七个马上给我全部滚蛋,永远消失,别再回来!不然我说到做到,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 杨兆林心里万般滋味涌上,脑子却一片混乱,思考不出对策,便拖延着说:“你也知道现在手机普遍没信号,一会儿他们就会抬着液化气罐上来。我有个要求,我们会立即离开,再也不回来。但你也要实现我们没有完成的任务——把这里炸毁,不要让这些吸血鬼眼养殖的蚊子危害人间!” 黄萌淡淡地说:“再说吧,看我的心情!我没有耐性了,你以为我会那么傻,等你们的人上来再次围住我?你马上给我滚下去!” 杨兆林咬牙切齿地暗想:“我已经饶了你好几次,不然你早被田志立杀了……没有下一次,我再抓住你,绝不会放过你了……!” 铁翔也快要冲到楼顶了,手机上的“极度危险”警示短信再度响起,他拿过手机低沉且怨恨地问:“怎么到哪里都有危险啊?你能不能说明一下原因?” 紧接着又和狂奔下来的田志立撞了个满怀,铁翔正诧异,田志立没好气地甩给他一句:“跟我下来搬液化气罐上顶楼!出大事了!” 铁翔心里一抖,指着电梯:“走电梯快一些!” 紧接着又和狂奔下来的田志立撞了个满怀,铁翔正诧异,田志立没好气地甩给他一句:“跟我下来搬液化气罐上顶楼!出大事了!” 铁翔心里一抖,指着电梯:“走电梯快一些!” 两人跑到电梯口,刚要进入,电梯门一打开,里面却走出一个人来。 田志立和铁翔都是心里一惊,纷纷向后退步,田志立匆忙上来没带钢管,只能握紧拳头,做出搏斗的姿势,铁翔亮出随身携带的潜水刀,由于他带着武器,不好意思向后退,只能硬着头皮抬头看对方是谁。 那人身形略瘦,高度适中,穿着一套纯白色的古驰西装,脚下的皮鞋也是同样的色彩。他很年轻,但头发却有点花白隐藏在黑色中,戴着一副墨镜,但不是那种巨大边框的墨镜,只是把眼睛遮住,故而田志立还是能一眼认出是谁:“你……求青?是求青吗?” 那人笑了笑说:“原来还记得老同学啊。” 田志立似乎太想缓和气氛了,骨子里拒绝思考在这种奇特场合下的偶遇方式是否对头,而是强笑着对铁翔介绍:“这是我的发小求青,我们玩泥巴掏鸟窝长大的,到小学五年级才分开,我们一家搬到了烟州。”他指着铁翔:“这是我兄弟(铁翔暗想这会儿又成了你兄弟了)铁翔,我们是初中同学!” 铁翔却隐约感到有些很强烈的压抑感,令自己呼吸时都感觉鼻孔在隐隐作痛。却又无法用语言诠释这是为什么。恐惧到了一定程度,最好的演员也难以装作若无其事,铁翔此时的脸色相当难看。 他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而且不是以这种形式见面的。 这个叫求青的人揉揉高高的鼻子,似笑非笑地冲铁翔点点头。 田志立知道有些话不说也得说,便深吸一口气,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求青向前走了一步,田志立想动一动,但也只限于上身,他忍住了,可铁翔不必要给这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人任何面子,他又不是自己同学,于是后退了一大步,站定后刀子一晃,很明确地表示对方不能再靠前了,必须保持距离。 求青说:“志立,看样子你这位同学对我很有敌意,你呢?” 田志立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他决定破釜沉舟,再次清晰地问:“求青,世界上这么多人,你我都是各自生命里的过客,按说生活在两个跨度很大的城市,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可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工作的工业园里?你从楼下上来,应该能看到一楼的景象了吧?或者我想问一句,你是怎么从楼外进入大厅的?” 求青并无任何慌乱的神色,很随意地说:“我一直在楼上工作,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铁翔补充说:“这楼上也有别的幸存者,但他可不像你这么沉着冷静,衣冠楚楚。” 求青笑笑说:“志立的父亲田鹏举,在这个工业园工作,我们也见过。志立,你若是不相信,也可以问问你父亲。” “等我脱离危险,回到家里一定会问。但是手机没有信号。”田志立揶揄地回答。 正在这时,杨兆林一路跑下来,一边跑一边怒骂:“你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那个黄鼠狼拿着水槽放水威胁我们马上离开酒店!实在不行咱们就从一楼点燃液化气罐,直接炸掉这栋楼!这老小子死了也没办法,我是个警察,按说不该这么干,可这关系到千百万人的生命,我不能再含糊了!这混蛋放到和平年代,也是个恶人,恶人还只绑架一个两个人质呢,他绑架了整个城市!老子一枪击毙他,那也不犯法,还是为民除害呢!”他没头没脑地说着,直到跑到三人跟前才惊愕地顿住,来回望望,试探着问:“怎么了……?又一个幸存者?” 很快他发现自己说错了,幸存者绝不可能有这么从容不迫的表情,于是他的神色也立即带有了敌意。 求青冲杨兆林笑笑:“这位警官,是杨兆林警官吧,久仰大名。”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8) 杨兆林一怔:“你认识我?”他忽然想起,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作为体制内的执法人员,自己曾经也被获准观看博物馆被炸毁前后的部分剪辑片断,在拍卖会最后的片断中,有个小子站出来捣乱现场,说要出十亿美元零一分钱人民币买下什么钻石项链,紧接着画面一片模糊,就没了下文。他知道其实后面的录像应该还有,但出于某种原因,上面能播放给执法人员的也就仅此而已了,有些事情他们不合适知道。 于是他惊诧地问:“你难道是那次博物馆事件里的……” 求青接茬说:“不错。杨兆林先生,我是刘言的朋友,你们都认识刘言吧?” 铁翔更是惊异:“博物馆那次事件是刘言和你一起干的?那刘言到哪里去了?” 求青转过身,慢慢走进电梯:“咱们先离开这栋大楼,慢慢再说。对了,你们说外面发生了事情,那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兆林刚要说明,另一边的电梯也打开了,卓芷筠搀扶着闫蓉蓉一步步走出来,刚一抬头,卓芷筠就惊呆了:“董事长?”一几个星期前,董事长专程乘坐飞机低调回来,令永兴工业园的高层震动,因为就连亚洲生化部的领导前来参观,董事长也没有露面,这回亲自来基层,铁定是有什么重大商业举措。卓芷筠作为数万人的大工业园内最漂亮的女员工,很荣幸地被安排作为介绍人引导董事长参观全区,当时是个阴天,没有太阳,董事长戴着墨镜,一言不发,对自己的讲解也不置可否。随后又召集全体高管一起到酒店高层边用餐边开会,但久久没见他们下楼来。自己对董事长年轻帅气又有些妖艳冰冷的样貌印象很深。 铁翔第一个反应过来:“董事长?他是吸血鬼的头子!大家快分开,小心!” 杨兆林大惊,一边挥舞着随身携带的切肉刀,一边厉声问:“你是不是在胡说?你说你认识刘言,可刘言绝不会和吸血鬼为伍!” 铁翔亲眼见过,也作证道:“不错,刘言是吸血鬼的死对头,不可能跟你是同伙!他要是在这里你就死定了!你想要麻痹我们,把我们骗出这栋酒店,然后把我们全弄死,这样就没人会炸光你的吸血蚊子了是吗?” “我……我的确是这栋楼、这片工业园的主人。我的集团叫做‘黑暗天体’。”求青居然很坦白地缓缓说出来,“杨警官,你所知道的刘言的那个同伙,是我的亲哥哥宁永夜。大约……能有十五年前吧,我的主人找到了我们一家。他的目标本来是天然解禁者宁永夜,但正好永夜不在家,于是我们其余的家庭成员,就都变成了吸血鬼……!” 杨兆林心里一阵剧颤:“原来类似刘言那种拥有超能力的人叫做天然解禁者……!可这个宁求青看来也不是最大的首脑,他还有主人……是谁呢?” 铁翔骤然瞪圆了眼睛:“是你……赵炼钢是被你吸血了……刘言那次打伤的,就是你……!” “认出我来了吗?”宁求青阴森彻骨地笑着,“杨警官,这位小兄弟比你专业。” 杨兆林也回忆起来了:“那么说……吕川那群变态的科学家是你控制的,用来制造可以防紫外线晒的药品,引子就在红色的盒子里……青龙潭常年流传着的水鬼传说,也是你吸血后的傀儡被人看到才出现的谣传……那直害怕太阳光并被晒成灰烬的猴子,也是你放在那里的,是吗?” 宁求青点点头,仿佛认为自己就算承认,这些家伙对自己也构不成任何威胁。唯有铁翔知道刘言勉强可以和他战平,己方这几个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宁求青摘下墨镜扔到一旁,一双暗红色的瞳仁扫视着众人,所有人心里都一阵冰冷。宁求青森然道:“不错,郑国勤也是我杀掉的,当时我以为盒子在他身上,没想到他悄悄托付给了赵炼钢,于是我只能在烟州扎下根来,等待时机取得。如果不是你杨兆林和铁翔搞的破坏,防晒的药品早就大规模生产了,还轮得到钢谷统治世界?” 宁求青又缓和了一下口吻,不疾不徐地说:“各位,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你们都真正了解吗?你们已经去做过了——当初钢谷控制了全球,你们也只恐慌了一阵子,现在我们要替代钢谷统一全世界,你们忍一忍,也就适应过来了。非要逆历史潮流而动,成为桎梏和绊脚石,那下场也就不用我多说了,是吗?” 杨兆林最不能容忍有人诬蔑政府,反驳道:“钢谷再不济,也终归是人类的政权。你们吸血鬼呢?何况你还只是个两姓家奴,不是什么血统纯正的吸血鬼!” 宁求青呵呵地笑出声,随即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阴风四起,四周流溢出深重的煞气。他止住笑,有些悲沉地说:“我和吸血傀儡不一样,我是主人直接‘赐血’的,如果我的血统还不算是纯正的,那这世界上唯有主人自己是血统纯正的了。还有,杨警官,你真的了解历史吗?我们,和你们人类一样的。更确切地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并不严重贫血,依靠吸血为生,更不害怕阳光照射,那时候的阳光比现在还要刺眼。是的,早在你们的祖先还像老鼠一样到处觅食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就已经是统治这个星球的智慧生灵了!” 杨兆林骂道:“你胡说八道!” 卓芷筠是生物学出身,尽管心中颇为惊惧,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追问:“那……那为什么你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宁求青的眼睛忽然凶光大盛,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是被……被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神诅咒了……造物主……”他忽然又轻松而冷酷地说:“可惜,造物主都已经死光了,你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庇护,再也没有谁能保护你们了!” 铁翔跟杨兆林距离宁求青最远,便压低声音对杨兆林说:“咱们……下去……把冰棺点上火……熔开……” 杨兆林陡然一听,感觉这的确是个疯狂的想法,因为冰棺里的家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可紧接着就明白,这是唯一能对抗宁求青的方法,于是就要转身向下狂奔。 宁求青的嘴角翘了翘,腥红的眼球来回转着,阴森森地说:“我不是聋子,我的听力比你们强太多。怎么,楼下还有你们的同伙?” 骤然间,走廊的窗玻璃被撞碎,一只长着翅膀的什么东西极快地飞了进来,吓得卓芷筠和左菁大呼小叫,闫蓉蓉忽然没人搀扶,一屁股砸在地上,受伤处一阵剧烈入骨的疼痛,她微弱地喊了一声,眼泪和鼻涕一起淌了下来。 那东西跳到宁求青的肩膀上,众人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像极了缩小一百倍的翼手龙的红黑色爬行动物,只不过长了两对翅膀,尾巴却像水母一样拖着长长的婚纱,也许它也在地球浩瀚的历史中真实出现过?它忽然闻到了闫蓉蓉伤口的血腥味,这对它而言大概属于最强烈的诱惑,便张开巨喙,乌鸦般狂叫着要冲过来,宁求青嘴里发出“咝咝”声,那怪物才恢复了震惊,转而贴近宁求青死灰色的脸孔。 那东西在传达什么消息,铁翔看不出来,但他突然联想到自己在大冶车行看到的由巨型白色货车组成的车队,警醒过来:原来那些车子是为了运送楼顶的蚊子!它们一旦被运往各地,传染就会迅速扩散开来,吸血鬼们不光是为了制造钢谷统治的混乱,它们当然知道阴雨天气不会持久,等到人类被传染了大部分,再被阳光一晒,就会……它们旨在大量消减人类的数量,进而灭亡人类的种族! 铁翔推了一把杨兆林,就要往楼下跑,这个时候企图活命的本能占上风,就算卓芷筠真的值得自己去爱,自己也更爱自己。宁求青早就瞧出了端倪,慢悠悠地说:“你们的速度……跑不跑有什么区别吗?”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9) 他肩头的小翼手龙在那一瞬像是得到了进攻的信号,凶相毕露,闪电般冲向铁翔。铁翔大惊失色,他的右手还拿着潜水刀,可就算受到过真正格斗训练的专业武者也不一定能击中这灵巧之极的怪物,何况是他,这向上一刺,却刺了个空。那怪物在临近的空中转了个半圈,呼啦一声又射向铁翔。 铁翔的左手正拿着手机,就算当作砖头砸人也嫌小了些,但眼下什么也没有,本能地举了起来。岂料手机在翼手龙相距不到半米时倏然放射出强烈的光芒,并带有一股令人熟悉的臭氧味道。紫外线迅速将还来不及惨叫的翼手龙摧枯拉朽,像被大水冲坍的旧房子一样霎时拆解成千粒万粒,迅速被风带回了地狱,没留下一丁点片断。 铁翔也就愣了一下,多年在恐慌的环境中生存,使得他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抛开无用的思绪——比如思考为何手机会突然带有模拟紫外线的功能、手机操纵者到底有什么目的等等,而是迅速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发挥到极致。他的第二个动作就是将手机对准宁求青。 宁求青巫婆一般惊叫一声,旋即一跃而起,几个闪身就消失在楼梯间。铁翔来不及照射,逼走他也算达到目的,同时他也对宁求青这样灵敏的身手感到吃惊,当时刘言与宁求青在悬崖那边搏斗,刘言的力量大一些,但输在了速度上。他连忙对杨兆林说:“杨哥,咱们马上下去,用这手机打退围攻的吸血傀儡,冲出去,再用玩具弩引爆这里的液化气罐!” 杨兆林以为这手机是铁翔为了今天专门订做的,愈发佩服,尽管他没要来大头车的车钥匙,但依靠这手机强如午日的紫外线,冲出去应该不是问题。 由于怕心有不甘的宁求青捣鬼,不敢轻易搭乘电梯,于是几个人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铁翔不知道手机突然而来的紫外线功能是有限还是无限的,可目前的情况决不能节省,在这幽暗的楼梯里,哪怕是老鼠和虫子都有可能是喜欢喝血的变异种类。 就这样心惊胆战地走了看似漫长的一分多钟,总算安全来到了一楼,这时他们的心再次被悬了起来,这也许是那些养尊处优的人做梦也想象不到的景象——大门已经被冲破,大厅内聚了最少三十多个吸血傀儡,正在你争我抢满嘴红黄地吞食着胡元刚的尸体——也许他刚开始并不是尸体。这些已经不受自己大脑控制,只想要血液的肉体们也没有耐心刺破胡元刚的血管再行吸血,而是急不可耐地撕扯开他的身躯,从任何一块肉或者内脏里贪婪地吸吮自己想要的红色液体,之后再将无用的肉吐出来,这混乱的场面伴以呼噜呼噜的低沉吞咽声,令人作呕。 卓芷筠强忍着扶住吐在自己身上的闫蓉蓉,大喊道:“铁翔!快用你的手机!” 这一声无疑刺激到了最外围的吸血傀儡,这是个锅炉工,两手发黑的手套还来不及清洗就染上了红色,他的视力已经模糊得等同于盲人,只是听觉和嗅觉却变得如动物般灵敏,骤然嗅到了闫蓉蓉伤口散发出的新鲜味道,于是竟然欢叫一般发出接连不断的长啸,那本来已经像面具一般死气沉沉的脸孔上居然出现了笑容,来自地狱的笑容。 它的反应带动了身边的五六个同类,一同向楼梯口望来。铁翔明白它们冲过来是迟早的事,万一距离太近,手机紫外光能波及的范围也许会出现死角,于是再无犹豫,将手机对准这些徘徊在饿鬼界的行尸走肉,他并不清楚紫外线开关在哪里,但就像第一次发光一样,手机像是心有灵犀般自动启动,光辉所及之处,吸血傀儡们就像被绑在点燃的铜柱上炮烙,死灰色的皮肤开始出现了一块块散发着焦臭的黑斑,然后以此为中心渐渐扩大,即便想要濒死之际扑过来冲抓活人,也来不及了,随着光芒的来回扫射,傀儡们像脆弱不堪的积木,骨肉筋脉纷纷剥离,像是缓慢播放的教学片一样,逐渐化成尘埃。 除了杨兆林,大家要么是学生物科技出身,要么是在相关的车间干过,都知道臭氧对人体也有损害,便捂着鼻子,趁乱向外奔跑。售饭划卡处的玻璃已经完全被砸开,数量更多的傀儡们疯狂地鱼贯而入,杨兆林手起斧落,当即斩断了好几只手,随即杀起了性子,一把拉过一只手,然后斧子一顶,将那傀儡的喉咙插裂。 最后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胖子傀儡拖住了田志立,田志立又惊又怒,连连挣扎也挣脱不开,好在他尽管瘦,总算练过散打,体能较好,危急之际一脚蹬住傀儡肥厚多肉的胸口,另一只脚侧着甩出半个鞭腿,重重地砸在那傀儡的脸上,傀儡“呜呜”地乱叫几声,一头撞向冷库的操作台上。田志立是半吊子功夫,加上害怕,两脚都腾空,无处再借力,来不及倒转身体就摔在地上。人在危急关头往往会爆发出超越常规的潜能,他还是忍住疼痛,爬起来就跑,却并没有察觉到胖傀儡稀烂的脑袋已经将操作台的拉杆开关撞到了最上端的“升温”栏,这是冷库需要全面清理整顿甚至关闭重新建造新房间才会使用的操作,故而操作台本来就嵌在墙头,那拉杆又在最高处,必须很大的力量才能挪动,就是为了避免平日里冷库保管员操作失误,然而这一下歪打正着,这升温会在半个小时内将恒温室和急冻室内的温度全部拉高到与室外齐平。铁翔、杨兆林等人只顾得逃命,当然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跑出门外,不消说,外面也有等同数量的吸血傀儡在蠢蠢欲动,铁翔的手机本身能太小,能够放射的紫外线范围较窄,加上也许是雨势不减,光线的刺激不比室内,那些傀儡尽管也被烫伤,但完全没到一下子就熔化掉的程度,加上他们只要脑袋和四肢等重要部位还在,依旧会本能地扑击活人,铁翔不断地挥舞手机,却寡不敌众。他心里也在剧烈地打鼓,生恐远超过这些傀儡的宁求青追出来,在这么大的雨水里,模拟紫外线的杀伤力大打折扣,还没等跟上宁求青快捷如电的速度,说不定就会被咬断了喉管。 杨兆林大喝一声,当前一斧就撂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保洁人员打扮的傀儡,接着就像古代耍大刀的战士一样,斧头并未收势,而是迅速持平再一转,又将身侧一个瘦傀儡的上半脸劈了出去,最后向上猛然一提,深深嵌入第三个前来送死的家伙的下巴,将他的舌头从满是血浆的牙腔子里剖出。 这一连串斩杀三个傀儡的举动在如此阴森可怖的气氛中很难获得掌声和喝彩,但无疑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而大家缺的就是士气。众人越来越明确,这些傀儡的动作缓慢,骨骼脆弱,但往往出奇不意,加上无痛感不怕死作为优势,仍旧有着极大的威胁,但只要全力以赴,傀儡数量又没有达到一定的规模,冲杀出去还是很有希望的。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0) 骤然间,铁翔远远望见幽暗的雨夜深处似乎有什么闪着光晕的庞大东西在渐渐逼近,他本能地拿起手机,就好像心里想到什么,手机就会有什么功能似的,谁知果然如此,手机的屏幕此时又变成了军用望远镜,远远地播放远处的实景。铁翔来不及惊奇手机的功效,等看清楚是那辆再熟悉不过的劳斯莱斯以及后面的白色货车车队时,才明白那小翼手龙带给宁求青的信息,多半就是车队马上就要回来装载那些蚊子了,留有一定数量无意识的傀儡,也是用作劳力来抬那些巨型封闭水槽。惶然对杨兆林喊道:“杨哥,那些被吸血了的高管都回来了!他们有车!我们必须抢一辆车!” 杨兆林忙推了他一把:“你快去找辆车!”紧接着高举斧头,起义一般吼道:“大家听着,想活命就跟着我冲!”说罢一马当先,第一斧头深深地镶进迎面而来一个高大的女傀儡的脑壳,但这一下用力过猛,一时也拔不出,杨兆林便立即放弃——毕竟这斧头多次砍击硬物,早已多处缺口卷刃,伤痕累累,再打下去只怕会突然脱落,那时就来不及补救了。在放弃斧子的一瞬,杨兆林一脚踹倒那女傀儡,双手同时从后腰抽出准备好的两把最大号的剔骨刀,来回挥舞,当即又撂倒了两个。他受过专业格斗训练,也是半个生存行家,总能在对手尚未触及自己的时候有效地先发制人。 田志立则不同,他学的是散打,不是刀术,只能挥舞一把斩肉刀,而且自顾不暇,勉强应付,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要引燃一楼的液化气罐,便一边乱舞着刀子,一边摸出手机打算引燃筷子,反正没有信号的手机屁用也不顶,手机带打火功能在这个时代也不稀奇,眼见大雨滂沱,怎么打都打不响,就算打出一点火焰在雨中也摇摇欲坠,但来不及管这么多了。田志立不再犹豫,全力投掷向一楼大厅,心里暗暗地想:“元刚,一路走好!把黄萌烧下去伺候你!” 可大雨倾盆,田志立心里一阵冰冷,向杨兆林投去一个几近绝望的神色。 也就在这时,酒店的楼露天电梯已经到了第三层,里面闪烁出宁求青标志性的血色目光,并对众人古怪地一笑,就要纵身跳下来,反正这个高度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等他下来,会用极快的速度迅速杀伤杨兆林和田志立两个有生力量,杨兆林心里大悔:“不该让铁翔先去找车,起码应该让他把手机留下!”又觉得这么想有些自私,但眼下情势万分火急,实在是连思索的空暇也挤不出来了。 可与此同时,酒店一楼大厅那些摩肩接踵涌出来的傀儡身后忽然闪现出一丝黄芒,杨兆林反映极快,大叫一声:“趴下——!” 说罢那些傀儡便如同被风吹散的灰垢,瞬间消融在一片巨大的火光中,冲天的巨焰仿佛沉睡许久的史前巨兽,一边发出惊世骇俗的嚎叫,一边用四下奔腾的气流掀动成千上万块碎玻璃华丽地表演着漫天花雨。宁求青怒目圆睁,连忙跳跃出去,饶是如此,这股迫人的火lang还是将他包裹,好在外面大雨倾盆,才迅速剿灭。 杨兆林等人虽然相距较远,但依旧被液化气爆炸产生的风流直挺挺地推出老远,卓芷筠和左菁甚至把持不住闫蓉蓉,纷纷跌倒在地,闫蓉蓉在地面上翻滚了一圈,触痛了伤处,惨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这剧烈的爆炸近在咫尺,以至于众人都产生了一定的五感丧失时段,尤其耳畔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他们唯一能看到的是火光将一块已经完全化作人形的冰块掀出大厅,在地面翻砸几下,落到了眼前,四肢已经可以活动,到处乱摆,这果然是个人!只是大家都不清楚已经触动了冷库的升温装置,所以不明白冰棺为什么会突然融化得这么快。 杨兆林忍不住惊叫起来,从黄昏到深夜这段时间,他见过了普通人几辈子都见不到的各类可怕变故,却仍然难以掩盖他的惊恐,然而他的惊恐很快消失了,在不到下一秒内居然变成了惊喜,语无伦次地喊道:“刘言!刘言原来是你?wcnmd,你怎么给冻成冰棍了?怎么留了这么个愤青头?” 刘言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到处打量,一脸傻气。 杨兆林只觉得心里隐隐的那丝不脱忽然如同大锤一样重重地击打着自己的胸口,将内脏捣蒜一般捣得稀烂,但他还是不认同自己过于敏感的荒谬念头,还是大声喊道:“别他妈迷糊了,大敌当前,你快动手,快动手啊!他们要冲上来了!” 刘言瞧了他一眼:“嗯?警察?”他忽然拍拍脑袋:“坏了!坏了坏了真坏了!”他活动一下四肢,只顾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冷啊……不是夏天吗?怎么冻得我流鼻涕了……现在到不到六点?我晕!肯定到了,天这么黑!这下要迟到了!”他又看到了周围四处燃烧的火焰,茫然地问杨兆林:“怎么起火了?” 杨兆林还是不甘心,这时候他已经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但谨慎起见,还是耐着性子问了最后一句:“迟到?什么迟到?” “相亲啊!我爸单位的乔姐要给我介绍对象,听说是个gwy……”他也许突然觉得不该对陌生人说这些,便小心翼翼地问:“警察同志,怎么了?这酒店怎么爆炸了?是我报的警吗?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骤然惊叫起来:“我的衣服怎么都破了?我的头发怎么会留这么长?我记得我刚到连师傅那里理发了啊!” 杨兆林还保留最后一丝希望,颤声说:“你知道吗?心水……” 刘言愣愣地问:“什么薪水?你的还是我的?我可比不了你gwy的薪水……” 这记忆是……七年以前的?而且似乎作为超能力者的记忆已经不在了,只是普通人的记忆还在而已。杨兆林的承受力已经到了顶点,一把抓住他就骂道:“ntmd!心水喜欢你,我不跟你争;你平时杀个把坏人,我只当你为民除害也不过问;现在世界末日了!世界末日了!你这驴给我睁眼看清楚!现在天下大乱,你该拿出本事了吧?可你他妈又给我失忆!又给我装小纯纯!” 气极了就要抽他一耳光,但这耳光是装装样子,本来就没打算能打得中这个传说中的怪物,岂料这慢了半拍的巴掌竟然还是结结实实地掴在刘言腮帮子上,手大力沉,打得他一个踉跄。 杨兆林看着他那窝囊样,满心的希望跌到深谷,绝望得快掉泪了,可刘言陡然吃了这一耳刮子,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敢打我?警察了不起?nmd……”说着就上来和杨兆林缠在一起,杨兆林只觉得这家伙的两臂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力量甚至还不如自己,沮丧之极,刘言打算还给他一耳光礼尚往来,但用力过猛,下盘不稳,脚底下踩着自己过长的头发,当即摔了个狗吃屎。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1) (兄弟姐妹们,小弟一天更新三次,九千字,大家喜欢的话请多多投票,多多收藏啊~) 卓芷筠不明白他和这冰棺里的白痴在拖沓什么,大声叫着要他离开,可杨兆林坚持一把揽过刘言,掐住他的脖子,继续向外跑,仍不打算放弃这个希望。 宁求青在地上疯狂打滚,总算去掉了余火,由于近距离承受了爆炸,他受伤不轻,想站起来杀光这帮脆弱的人类,却摇摇晃晃,没了力气,远远地望见刘言的脸,大惊失色,就此站定,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上来搏斗。 杨兆林见宁求青好像有些忌惮之意,总算有些安慰。几个人就这样互相搀扶,快速向外撤退,这时候铁翔一脸沮丧地跑过来:“不行!我砸了好几辆车的车窗,没有谁把钥匙留在孔里!” 他猛一看见刘言,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刘……”然后他的第一反应和杨兆林一样,激动万分,甚至有些癫狂,远远地对宁求青得意地竖起中指:“sB!你过来试试呀?怎么现在跟个小王八似的趴在那里不动弹?来呀?怎么,看见对头就害怕了?”直到杨兆林痛苦地朝他摇摇头,他才觉出不对劲,转而看清楚刘言的眼神,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上班族眼神,当初的那股凌厉的霸气似乎从来就不属于这双眼睛。 杨兆林见他理解了,就沉声说:“先带他走!别再刺激那个吸血鬼了!”尽管硝烟弥漫,声响未绝,但铁翔能迅速领会他的意思,便和他一左一右,架起刘言,刘言以为遭人挟持了,只能闷着头不敢言语。 卓芷筠也能看出来这人是杨兆林和铁翔的旧识,她不像田志立和左菁一样,只是单纯不解那两人为什么会管这个智障一样的小子,而是感觉杨铁二人在不断为他们自己那方增加人数和筹码,以便在安顿的时候靠人数来奠定自己一方说话的分量,甚至确立领导权。她现在又想到了男友任鹏飞和闫蓉蓉的男友沈如松,得赶快和他们会合,人数会变多,闫蓉蓉也能得到妥善照顾。 可就算去了医院又能怎样?医院是吸血傀儡的首要攻击目标,血库新鲜的血液会像花蜜吸引蜂群一样吸引数以千计甚至更多的傀儡围攻,哪里还有医生去救治她呢?卓芷筠有些悲哀地想着,但眼神尽量不表露出,因为伤者一般都会很敏感,何况是本来就敏锐之极的闫蓉蓉。 宁求青尽管相距甚远,却也能感觉出一些端倪,他作为纯正的吸血鬼,感觉敏锐远超常人,刘言当年得令风都变得像刀子一样的锋锐杀气能够远远地攫住他自以为不会再有的人类才有的恐惧,而现在他根本没有一丁点这种感觉,甚至觉得可笑,于是几个起落,便靠近了逃跑的人群。 杨兆林和田志立的砍杀以及铁翔的手机紫外线已经除掉了大部分傀儡,余下的被慢慢积累丰富经验的铁翔取巧地照射在腿部,被击中的傀儡们只能在地上慢慢爬行,根本站不起身子来。可宁求青不同于那些傀儡,他这一接近,三个男子都震惊莫名,严阵以待。 铁翔率先将光线扫向宁求青,可宁求青像幽灵一样快捷如电,铁翔眼睛一花,宁求青就到了跟前,杨兆林的两把剔骨刀还没扬起,整个人就连刀子一起飞起来,扑通一下撞倒了路旁的垃圾桶,好在他迅速调整姿势,才不至于受重伤,饶是如此,额头还是擦出了血。宁求青本来就是要干掉他们全部,先杀谁都无所谓,可杨兆林出血吸引了他难以自抑的嗜血本能,旋即再度跃起,直扑杨兆林。 铁翔趁机再度晃出光线,宁求青对紫外线尤其敏感,即便在身后也能预先察觉,连忙避过,随后怒吼一声,转身来抓铁翔。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两道更加强劲的紫外线射来,当场击中宁求青的肩头,宁求青的衣服迅速剥落,皮肤开始出现黑斑,疼得他惨叫连连,蛇一样向后强劲有力且迅捷无伦地闪跃几下,杨兆林刚从死亡边缘经过,惊魂未定,这才明白不管本身实力如何,吸血鬼和吸血傀儡一样,面对阳光或者模拟紫外线,都是极为脆弱的,它们是见不得光的生物。 而铁翔现在注意的却不是这个了——他看到那辆雪犀勒托居然像威风赫赫的战神一样出现在眼前,简练如洗的线条,在凄厉的大雨中呈现希腊古代雕塑般完美且刚毅有力的古典气魄,侧向延伸的腰线,制造出凌厉的视觉张力,就像暗夜中用深邃目光凝视猎物的黑豹。 他还来不及感动,就瞠目结舌了:那辆车的驾驶室并没有人!它是怎么开来的? 铁翔感到手机在抖动,似乎又有什么信息,但总归不会是让他放弃乘坐这辆车逃命吧?于是他号召大伙:“快上车!这是我的车!” 见他底气十足,大伙顾不得疑惑,拉开车门,便一股脑涌进车。铁翔示意杨兆林到第二排看着刘言,并将同样惊骇惶然的田志立拉到副驾驶座位。车门一闭,他的手自然而然地触到方向盘,可心里却一咯噔:怎么?钥匙孔里居然没有钥匙?那这车是怎么开过来的呢?废话,有钥匙又怎么了?驾驶者是谁呢?他哑然失笑,却因为屡经剧变而笑不出声音。 但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然后自己插入了钥匙孔,旋即车子再度怒吼起来,强劲的四驱越野功能使得它在那一瞬就像攒足了劲头要扫平一切的霸王龙,铁翔这才明白,还是这神秘的手机操控者!它不但要操控自己的手机,还要间接控制这辆自己的车来拯救自己和自己的团队!但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那神秘人无疑是要保护自己甚至扶持自己的,但为什么?自己有什么值得他这样投入的资本和潜力吗? 车子已经发动,像坦克一样毫无悬念地碾碎那些虫豸一般卑微的躯体,神光一样的紫外线大灯将眼前敢于拦路的一切暗夜傀儡都变成了齑粉。 铁翔刚以为自己脱离了险境,就迎面看到那熟悉的劳斯莱斯和白色大货车车队冲过来,他转向另一条路,在这个广大的工业区,道路宽阔无比且四通八达,那些货车还是继续行进,可劳斯莱斯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倒转方向开始追自己的车。 后视镜上也有令铁翔大惊失色的景象:宁求青远远地助跑,并在空中剥落了所有衣服,一丝不挂的躯体背后张开两只膜翅,恶魔一样唿扇唿扇地逼近。 铁翔的驾车技术不算高明,但这辆疯熊般凶猛暴怒着狂奔的suv令他产生了极大的勇气甚至快感,加上这车配置高比较容易上手,四秒破百,很快将宁求青甩出一段距离,凭他这双肉翅,想要再追上已经不大可能,宁求青便顺势拉开劳斯莱斯的车门坐上副驾驶座位,命令正在开车的吸血傀儡高层:“用最快速度追上它!”这些高管都是被宁求青本人交换过血液的第一级吸血傀儡,虽然比不上解禁者的思想、速度和力量,但依旧和正常人类一样清醒,立即照做。虽然是底盘很低的轿车,但毕竟档次到了一定程度,w16的爆发力几乎不逊于任何suv,新开发区的大道都是新修的路段,非常平坦,丝毫不影响它的通过性。铁翔看着后视镜,见那车越来越近,速度应该达到了200迈以上,心中愈发焦急,想把它往乱石路引,却苦于路况一马平川,没有能全面发挥suv独特优势的地方,尽管自己的车身沉重,但对方的也不轻,200以上都不会有发飘的感觉,加上自己水平不佳,真不一定能彻底甩掉吸血鬼的车。 眼见劳斯莱斯相差十几米远,触手可及了,自己的方向盘忽然一打,车子开始左突右闪,和劳斯莱斯玩起了捉迷藏,这不用说,又是那手机在全权操作。田志立就算在非常时期,也真的很想夸赞铁翔的技术,可他看到铁翔目瞪口呆的表情,也怔住了。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2) 雪犀勒托作为suv,除了在乱石横生的高坡洼地强过一般的轿车,左右腾挪的优势也更明显些,宽大的劳斯莱斯依靠16缸发动机总算勉强跟上勒托,又怎么会比后者灵活呢?加上宁求青本来也并不擅长驾驶,对抗起已经被远距离遥控操作的勒托毫无胜算,还没等他调转方向,勒托已经迅捷无比地闪到他的右后方。紧接着推背感令铁翔不由自主地晃起来,安全带死死地勒住他因巨大惯性剧烈前倾的身躯,整个车身呼啸着向外一拐,旋即轰然砸向劳斯莱斯。宁求青的劳斯莱斯不擅急速拐弯,轮子刚抬起来就被勒托撞了起来,好在底盘很低,还没等勒托进行第二次接触,就立马落地。 田志立陡然想到一个办法,他将车窗摇下,抓起一根钢条,向劳斯莱斯的玻璃砸去,满拟等玻璃碎裂后,用勒托的紫外灯照射,将宁求青逼跑。可他当然不知道这顶级配车甚至是防弹的,钢条从不利的角度撞了一下玻璃,仅仅有一丝摩擦痕迹,并未造成裂纹。铁翔很不满田志立的莽撞行为,但他也受到了启发,立即摁动车后像雨刷一样的两把电锯,侧面给劳斯莱斯来了一道,这车再结实,也不是实打实的钢筋铁骨,尾灯立即被掀开。 勒托忽然急速刹车,这当然不是铁翔的主意,大家又给颠了个七荤八素,而接踵而至的是一阵更剧烈的碰撞,左菁“呕”地一声吐了一大滩,田志立只是简单地回头看了一眼,在这紧急关头并未出言安慰,当然也发现不了左菁略带幽怨的目光——由于两人感情笃好,性生活频繁,也没有实行必要的安全措施,左菁已经有了身孕,田志立曾要求左菁打掉,说现在还年轻,不能马上奉子成婚。左菁担忧田志立变心,嘴上答应,实际上没有去医院。这事只有卓芷筠知道,她关切地望着左菁。刘言当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回头一瞧,嚷道:“那车被你们撞翻了,它……” 这话还没说完,身后又腾起一股热lang,巨响令铁翔瞄了瞄后视镜,看到那车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正高兴摆脱了追击,车顶骤然一阵闷响。杨兆林大惊,叫道:“咱们车顶有东西!铁翔你好好开你的车,小田你拿起刀子,注意看着!”说罢他也亮出斩肉刀,而这时车顶吱吱嘎嘎地作响,旋即听到两声钢条碎裂的声音。 正不明所以,经验丰富的杨兆林已经隐约猜出了:“上面的人把旅行架拆掉了!” 铁翔左侧的玻璃忽然一阵爆响,产生了很深的裂纹,铁翔惊叫一声,车子一抖,又左右来回地挪动,这时他看到玻璃上有双脚被震得来回晃荡——这是一个男性健美的,只是颜色死灰,如同尸体一般,这不用猜,当然就是宁求青。旅行架虽然不能砸透这么坚硬的车玻璃,况且又从上面这个角度,也无处借力,但宁求青毕竟堪比受到正规五能训练的解禁者,甚至超过像郑国勤这样刚刚觉醒的雏儿,这股力量使得手里哪怕只有一只牙刷或者梳子,也能产生强劲的破坏力。 杨兆林知道再有这么一下,玻璃就会被撞碎,到那时,铁翔就会像小鸡一样被宁求青揪出去,这车上的人会被他杀个干干净净,惊惧之余,对刘言怒吼道:“你就不能奉献一下吗?我们都要被那个怪物杀了!” 刘言神色惶恐,颤声问:“那……那是个什么玩意?” 杨兆林只能霸王硬上弓,一把揪住刘言的衣领:“给我听着,外面那家伙只要把手一伸进来,你就上去抓住他的手……” “我抓不住他的手啊……那不是人啊……” “你他妈的听我说完!你抓不住的话——你给我好好听着,要是连你都抓不住,我们就没人能抓得住,”杨兆林怒目圆睁,一字一顿地说,“你总还是你,失去记忆不等同于失去力量吧?相信你自己,我们都相信你,你可以救大家的命!”他对田志立说:“等他抓住宁求青的手,咱俩就全力用刀子砍下去,就算砍不断,也要尽量对他造成伤害!” 田志立嘴唇绛紫,揉着充满困意的眼睛,尽可能镇定地点头。 也就是他点头的当儿,玻璃轰隆一声破裂,铁翔的左脸立即淌下血来,但他来不及顾及这些,一只野兽般的灰色手掌就闪电一样探进来,但看这只手,众人的呼吸就已经有些困难了。那手在空中做出一个诡异无比的转动,然后一下子就掐住铁翔的脖子。这股力量铁翔怎么会受得住,他当即眼睛反白,双手脱离了方向盘,脚下自然也没了力量。 杨兆林吼道:“现在!”刘言紧闭眼睛,啊一声扑上,双手一抓宁求青的胳膊,就要向里拖,可他觉得自己就像抓着一根冰凉且坚硬的柱子,丝毫难以撼动。外面的宁求青当然也感觉到对方似乎不但不想将自己推出去,反而要拖进来,必然有什么阴谋,念及此处,就要向外拔出,对他而言,在高速行驶的车辆外伸手掐死司机并顺道拖出一个人,仍然算是轻而易举,可他已经感到了疼痛,因为杨兆林和田志立的两把最大的剔骨刀已经上下起落,捣蒜般扎在自己的手臂上。 左菁吓得鬼哭狼嚎,卓芷筠虽然也恐惧,但她始终死死紧闭着嘴巴,但过度的忍耐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淌下泪来,视线也是一片模糊。闫蓉蓉早就失去了知觉,只在车内随着颠簸来回摇晃。 田志立疯狂地砍着,可刀子骤然崩断,令他彻底愣住了,杨兆林的刀口也被弹出去几块,而那条赤裸的胳膊居然只是多了几道血丝,而且在迅速愈合中。眼见铁翔就要被掐死,插在方向盘下钥匙孔的手机忽然侧面射出一道紫外光,正在愈合的伤口迅速糜烂,皮肉甚至像灰尘被吹起一样剥落,宁求青一阵惨叫——这回他是真疼了,车子又恰到好处地贴着一栋电动车充电站房子的边缘驶过,宁求青整个身躯被重重嵌入房子的正门,半条胳膊抛撒着血花被勒托远远地抛在身后。估计就算紫外线没有将它照射透彻,离开了宁求青的身躯,也会迅速腐烂掉。 后视镜上,宁求青扑腾了几下翅膀,居然还没被撞死,抗打击能力令人骇然。但他显然已经很难动弹得了,正巧一辆红色的别克轿跑驶过来,他像巨大蝙蝠一般倒吊在车后,慢慢地休养生息,估计等过一阵子,里面的人也得倒霉了。 铁翔像是死了一样迟钝了五六秒,田志立在他后背锤了几下,他才如梦初醒般大口大口喘气,仿佛刚刚落尽深海,这才被捞起似的。 车子又行驶了大约两分钟左右,可车上谁都没有说话,能听到的只有铁翔依旧没有减弱的大口哮喘,左菁的间断性呕吐。杨兆林看着脸孔发紫,显然已经吓坏了的刘言,想出言安慰,忽然又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绝望涌上心头,折磨自己的脑神经,喉头一辣,也就没说什么。田志立开始摸身上的烟盒,他平时奢侈惯了,抽的都是软盒好烟,已经被雨水泡湿,想摇开窗子扔出去,却不知怎么着,对开窗有些恐惧。 卓芷筠终于打破沉寂,说:“我们……我们脱险了。大家……大家都辛苦了……”她说得特别尴尬,这话怎么说也不是味儿,而且根本也不能算是脱险,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有些多余。 田志立喘了几口气,转过头问:“有烟吗?” 杨兆林摸出一个硬盒,里面还有几根没被泡,平时田志立是不屑于抽这类烟的,眼下也只能将就。每个人的手机都能打火,点燃后,田志立悠悠地吸了几口,镇定了许多,而且感到一阵温暖,这时候他的痞子神情又渐渐浮现出来,转头问铁翔:“我对你的事儿很感兴趣。你别再他妈转头很无辜地问我什么事,我说什么你听不明白么?你要是有这个车技,早就去开f1了,而且保管还是个世界冠军!”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3) 铁翔每经历一次风险,都愈发不爱多言,这次连看田志立也不看,只是淡淡地说:“这车有简单的自动驾驶功能……” 田志立又像当年那样凑近铁翔,喷了一口烟,充满流氓习气地喋喋笑道:“铁翔,咱俩……虽然关系不好,但同学很多年了,你老是这样,你……你真诚过吗?我虽然脾气不好,但我没像你这么娘们,说话闪闪烁烁,看着就恶心。你告诉我刚才这车的驾驶算是‘简单’吗?这车就算是个机器人,也没这个本事!我替你说了吧……”他指着铁翔的手机,“我知道现在的手机几乎能当所有的电器使用,热的时候吹风,冷了当电暖气,看电影看电视上网,甚至还能购物、能当车钥匙用!你这手机不但有信号,还能操作汽车,最神的是带紫外线能杀鬼,我就奇了怪了,这手机怎么会预料到有吸血鬼呢?而且,刚才救你一命的这部手机,它发射紫外线的位置和刚才我们下楼的时候不一样!这说明什么?它因为正在当车钥匙和司机,因此本来从手机上方发射的紫外线,在无法瞄准宁求青的前提下,又自动挪到了左下方,斜着射过去……厉害,真是厉害!这手机智能到连钢谷高层也不敢认了吧?” 铁翔冷笑一声,转而对田志立说:“咱俩不但是同学,也是战友,不然我也不会听你说这么多。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权不说。” 卓芷筠在身后不冷不热地跟了一句:“你无权垄断关乎大家生死的秘密。” 铁翔转过脸来,他一直被卓芷筠呛着,这时委屈和不满都涌上来,有些悲愤地说:“行啊!偏偏是你要和我对着干……你忘没忘记我们怎么见面的?是我救了你!我对你……!”他硬生生地把后半句扯裂,吞进肚子。 杨兆林想缓和一下气氛,说:“咱们公道地说,虽然咱们互相救过对方的命,但无数次生死关头,全靠铁翔的手机和车来拯救我们大家,甚至发现了楼上的吸血蚊子是造成吸血傀儡的根源,并及时地炸毁大楼,也许是治标不治本,但总算也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吧?咱可不能念完经就打和尚,再说,这还没念完经呢,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危险等着我们,所以……所以大家都宽容一些吧,尤其在这个乱世,一些细节就不需要斤斤计较了。” 左菁一直沉默,这时忽然抬头说:“杨大哥,你年龄最大,本事也大,我们也都服气你。可这短短的一个晚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们都是小老百姓,怎么能一下子全接受得了……但是,我说句话你不要生气,这也是我替我们这几个人说的。虽然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但这并不能换来我们互相全盘信任。实际上我们依旧分成两个小团体。杨大哥,你是我们大家的顶梁柱,不能只为你们三人的小集体考虑。相比铁翔的手机,我们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我们三人的小集体?”杨兆林这才明白她说的是自己、铁翔和刘言。 刘言插口道:“你……那个你误会了,我确实不认识这位警察大哥,当然你们各位我也都不认识,我是电业局的家属,是出来相亲的,我可能是坐错车了,来开发区了……” 左菁又有些犯晕乎,卓芷筠一边将她慢慢靠到自己身上,一边顺着左菁的话说:“杨哥,我们很想知道他是谁。”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刘言,这个躺在冰棺材内的神秘人,因为整栋大楼的爆炸而得到自由重新醒来,却一脸懵懂,像个置身事外的普通人,并且似乎根本不认识杨铁二人,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 铁翔开口了,但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后视镜里卓芷筠的眼睛,缓缓地说:“因为你是提问,所以我愿意再解释一次。没有人知道所有的事情。我和杨哥,是在旧时代认识这位刘哥的,我们也并不熟悉。我昨天下午到这片工业区,主要是为了……”他吞了口哈喇子,当然不会承认是来看卓芷筠的,便接着说,“是为了和陈壮任聚会,我和他比较熟悉。而杨哥这次来,是为了他正在调查的新毒品案件。我们都是阴错阳差遇到彼此的,至于来到那栋酒楼,并且发现了吸血蚊子和冰棺材,都是纯属巧合,正如我绝对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田志立——他也一样想不到能遇上我。从旧时代被钢谷破旧立新统一全球,到大宇宙联合历五年至今吸血鬼横行,世界末日等等等等的一切,我们都无法做出任何解释,因为我们也不了解根源在哪里!” “那你的手机呢?”卓芷筠对铁翔抱有一定的成见,在乱世就转化成较为明显的厌恶感。 铁翔摇摇头,本想说“你喜欢就拿去好了”,可又想到手机里卓芷筠的照片如被她本人看到,徒增误会,于是又不做声了。 再度陷入的窘迫局面令车内的气氛愈发凝固,杨兆林暗自着急,隐隐觉得非常不利,可又没办法,而铁翔有点心灰意冷,只是冷笑着,似乎很享受这种尴尬的沉默,甚至还哼起了歌曲,觉得不过瘾,干脆扭动广播。田志立刚想讥讽他忘记了现在没有任何信号,可液晶屏幕忽然闪烁几下,出现了模糊不清的画面,并传来声音:“近日……进行各类恐怖活动,政府……” 众人的心又被提到高处,杨兆林怔怔地望着暂时当做车钥匙的手机,忍不住问铁翔:“这车上本来也没信号,能收到新闻,恐怕还是这手机的功能吧?你这手机究竟哪里来的呢?” 田志立则嘴角上翘,意为杨兆林装傻,卓芷筠和左菁的神情虽然不明显,但也是不相信杨兆林对铁翔的手机一无所知。 这时广播的声音渐渐稳定清晰下来:“进攻邪恶的恐怖组织‘众神之戒’在中美洲原墨西哥区域的秘密基地,那里本是‘众神之戒’邪教的发源地。该邪教历史悠久,从几千年前就开始通过‘杀奴隶祭祀天地’的野蛮遗失挖人心祈祷神灵降幅,风调雨顺,更还用特殊的药物操纵死尸进行简单的活动,来达到宣扬迷信的恶毒目的,甚至还宣称能够与历史上诸多名人进行心灵沟通,企图利用死者的名义众口一词地奠定该组织的合法地位,邪恶之至。然而生活在科技如此发达的钢谷时代的民众们,仍旧有许多被他们迷惑。好在这次钢谷美洲特种部队‘雨之锋’根据准确情报发动奇袭,一举摧毁隐藏在帝华纳科古城借公墓为掩护的秘密基地,当场击毙疯狂的教徒四十多人,俘虏209人,素有‘死偶钢琴师’之称的该组织七号人物安东尼奥-鲁比奥将因‘严重侮辱大量尸体罪’而被起诉,刑期有可能达到一百七十多年,但此人依旧声称自己可以活到出狱,足见宣扬迷信殊为可笑……”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4) “操……”田志立不想再沉默了,而听了这条新闻,他觉得正常人也不得不说出这个词。 闫蓉蓉就算清醒,也不想再和杨兆林斗嘴舌,但这条新闻实在令人愤怒,左菁明知也许会惹杨兆林发火,却也按捺不住:“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的城市都快被吸血鬼毁灭了,也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他们不管不问也倒罢了,为什么还他妈的要去追杀那些恐怖分子呢?”她本来就大大咧咧,和田志立在一起惯了,也满嘴脏话。 卓芷筠叹了口气,声音虽微小,话却说得很重:“什么恐怖组织,那都是谁说的?咱们老百姓可没说过,更没受到过他们所谓的恐怖袭击的戕害,他们只不过是些不满当局的全球工业化政策、坚持自己团体历史习惯和信仰并且热衷于环保的自然主义者罢了。当务之急,他们不赶快驱逐吸血鬼,居然还在窝里斗,难道人类的生死存亡,不应该高于意识形态吗?” 田志立冷冷地接上一句:“这叫宁予外邦,不予家奴……” 左菁又接上茬:“你们好好想想,钢谷统治这五年,不管科技是不是真进步,我们的生活水平真的提高了吗?我们现在连基本的安全保障都没有……” 一方面是出于悲愤,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因为现在即便说话尺度大一点,手机也难以及时做出惩罚了。杨兆林也没有什么理由可反驳,他心平气和地摆摆手:“好啦,咱们发发牢骚,也没有实际用处。我估计……这新闻本来就是发到欧美地区的,那里是钢谷的基础地带,总要更看重那里,至于我们这里,恐怕得等一阵子才有精力派人来恢复秩序吧……咱们现在就是得不停地开车,不停地充电,沿途看到有超市什么的,就多弄点不易腐坏的食品来补给。” 各人有各人的打算,铁翔这时却不能给杨兆林面子,他提醒道:“杨哥,我当初买这车的时候——”他有意拖了一下,表示强调这辆正在帮助大家逃命的车是自己的,“是为了装下我们一家三口和我表哥父女俩,最多只能再装两个人……我不是冷血,我是为了保证自己要生存下来,并且拯救自己的亲友渡过难关。等到了市中心区,车就应该有不少了……田志立,你们家不止一辆车吧?到那时候我们就只好分道扬镳了……” 众人都猝不及防,被这话震了一下,但又都找不出可以辩驳的理由来。田志立嘿嘿笑了几声:“咱俩还用这么客气?你就直接说到了市里要我们滚蛋就行了!你自己,你爸你妈,你那出租车黑社会表哥,你侄女,再加上杨警官和棺材哥,不是正好是勒托七座能拉的人数?” 铁翔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富裕的车座本打算是留给卓芷筠的,但卓芷筠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纯洁,有同居男友,而且瞧不上自己,自己必须选择残酷的事实,时刻把握住强者的脉搏,为自己所用——刘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清醒过来,到那时和他建立起交情,生存下来的几率会大很多,杨兆林也是自己人,而且有身手也有头脑,最后一个座位只能给他留着。其余的人……也就没办法了,这是命运。 卓芷筠不冷不热地问:“那蓉蓉怎么办?她是个病号,你忍心抛下她?” 铁翔很想站起来大声问问她胡元刚是怎么被忍心抛下的,但始终不愿意撕破脸皮,强忍着没作声。 杨兆林也不由得说:“我看,铁翔,咱们先到市里看看有没有医院暂时被警力保护着,送她去那里急救……” 铁翔打断说:“我明人不做暗事,早早说出来,比到时候让你们惊讶,更坦然些。到了市里,还得看那里的具体情况怎么样,万一到处是吸血傀儡,我必须先回家救我的父母!”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再无商量的余地。 陡然间,车打了个弯,停住了。 “怎么不开了?大肥哥是要我们现在就下车?”田志立睥睨着他。 铁翔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渐渐走近的一个吸血傀儡,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衣服被撕成了布条,挂在身上来回飘着,仿佛招魂幡一样。可以看得出他很年轻,平时隐藏着的皮肤本来应该很白,故而变异之后,也灰得纯粹,不带一丝杂色。他摇摇晃晃,步履蹒跚,脸四下转着,似乎活着的时候也在寻找着什么。 他嘴里吱吱呀呀地不知在念叨什么,按说他应该在被交换血液后暂时丧失五感和说话的能力,但显然有些比较深刻的记忆影响了这一常规,铁翔甚至能听得出他在喊自己的名字:“大肥……大肥哥……” 铁翔只感到泪水忽然就滑了下来,好像自己的眼眶是个摆设,舌头立即变得咸涩起来。 杨兆林也感觉不大对劲,轻声问:“怎么啦?这人是谁?你认识吗?” 铁翔对田志立说:“这车要保证随时都能开走,你先坐到我这个位置。”旋即下了车,一步步走过去。 杨兆林有些气急败坏地喊:“你傻了?危险!那人是你的什么人?” 铁翔当然知道,这个平时放lang不羁的纨绔子弟是来找自己的路途中,被交换了血液,他就算没有了常人的意识,也还是想着自己…… 铁翔忍不住又跨上一步,和那人面对面不到一米,颤声说:“马发……兄弟,我对不起你……我应该好好照顾你……虽然你毛病多……我怎么跟你爸爸交待……” 马发的眼球翻起,已经看不到眼黑,除了白色,就是血淋淋的红色,嘴里的“大肥哥”渐渐变成低沉的嘶吼,显然,他首先慢慢恢复并渐渐超越常人的嗅觉唤醒了他喜爱血肉的本能,这令他有些亢奋地发抖,双手咯吱咯吱作响,铁翔还没向后退,马发就像压缩许久的弹簧腾地跃起。 但他并没有来得及落地,就被那辆勒托轰地一声撞飞,巨大的力道将马发直接射向路旁一根粗电线杆,当场砸得脑浆迸裂。 铁翔只发了一秒的愣,终于暴怒起来,跑回来一把掀开车门跳上去,没等坐在驾驶位置的田志立说话,就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田志立脸上。铁翔在监狱吃了五年苦,跟念书时的体力不可同日而语,这冷不防的正面一击甚至将田志立从右侧车门砸了出去。铁翔下了车,不顾左菁在他后背拼命捶打,又要扑过去打田志立,其实他并非是要发泄学生时代受到的欺辱,这些对他而言早已淡如浮云,卓芷筠对他的无形压力,才是他真正崩溃的原因,马发,只不过是一个面上的导火索。 而田志立在挨了两拳后也开始躲闪,他从小就打架斗殴胆大手狠,在大学又练了三年业余散打,底子无论如何也比多了一身蛮力的铁翔强,随即一个鞭腿将铁翔逼出老远,然后趁势抱住他的头,用膝盖顶上去。铁翔终究打不过他,鼻子开始冒血,可这激发了他的野性,直接抽出潜水刀,就要拼命。 杨兆林连忙跳下来,一人一把,将他俩推开,铁翔没功夫,一屁股坐在地上,田志立也感到胸口有点疼,知道自己加上铁翔也不是杨兆林的对手,再说人家是拉架,也就没再上前,一边抹着嘴角的血沫,一边骂道:“*祖宗草履虫!你他妈就是记着当初我打你,忍了这么多年找机会报复我吗?你本事见长啊?” 铁翔也冷静下来,他捂着鼻子,森然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开车撞过来的,可马发是我的好朋友,他是因为我才……” 田志立“呸”一声:“!你以为我爱你爱得很深呀?我非要救你啊?……没他妈的逼错,我是想发动车子撞飞那孩子,可来不及了。是这辆车自己冲过去撞的!你问问你的手机吧!嘿……想找茬让我们全下车,你就直说,别捧着一个路人就说那是你好朋友,你混了四年初中你有过一个朋友吗?……” 铁翔茫然四顾,看着一张张面孔,总觉得里面充满了鄙夷,他又将目光投向刘言,刘言那不像是装出来的懵懂目光更令他心力憔悴。 他踉踉跄跄地上了驾驶座位,一把从钥匙孔里抽出手机,端详着,问:“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只保护我?我……我不就是个废物么……?” 手机没有回答他。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5) 风沙渐渐大起来,好在朦胧的天色似乎渐渐从纯粹的黑中浸透出来,开车不那么吃力了,但太阳依旧难以挣脱乌云的束缚,只能轻微地给穹宇抹了一层浅浅的亮意,再就没了声息。没有了光明的界限,朝霞和晚霞也混在了一起,并且将接近地面的天空染成一种分外妖异的红,这种充斥着丝毫不加掩饰的狰狞和残忍的红,令短短一个晚上便经历世间少有恐怖和惨痛折磨的人们一下子想到了刚刚进完食的吸血鬼的唇。除了铁翔本人一直陷入对自身存在困惑的苦苦思索外,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仰望天空,各自怀揣心事,目光顿滞,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杨兆林猛然看到身旁同样抬头愣愣望着天色的刘言的瞳仁闪出了红芒,吓了一大跳,当初刘言的眼睛带给他的感触很深,可他很快意识到这只不过是映照了天宇压抑之极的色彩,又叹了口气,同时也暗暗惊异于刘言的眼睛竟然像镜子和湖面一样清澈,心里残存的希望再次增长起来:是啊,他终究与旁人不同! 铁翔算了算,还有大约二十公里的车程,应该就会到自己的单位,可这期间必须要充电了。他对4s店很清楚,卖车的人绝不会好心到充满电再把车给你,况且这辆车又是suv,在耗油的时代最费油,在电力时代也同样是饭量最大的车型,再加上这车未到交接时间便被自己的手机远程遥控从车店“逃”出来,这来回的耗费量更是惊人。 已经超越了王塂堡农贸市场和4s店所在的路段,即将接近自己所在的单位,那附近除了一个私人企业顺道办理的规模很小的技术学院(培养出来的人也不是什么人才,还是继续到车间里干养殖,一代一代重复着)外,只有自己单位在内的零零散散几家沿海养殖场。眼见越走越荒凉,钢谷所谓先进科技时代实际上却是在打造纯工业时代的极端做法令电子金属信息能源科技和自然生物科技愈发泾渭分明并越走越远,带来的实际效果显而易见。同样是很难见到人,在这里连像样的建筑也少见,整体上都空荡荡的,看不到行人反而不那么让人害怕了。 铁翔开始摸自己的口袋,他当初积攒的那些生存物品都在单位的车间宿舍里,好几袋子,没法随身携带,况且没料到吸血鬼时代这么快来临,自己当初是去找卓芷筠的,仓促之间不可能带齐东西,可他还是有备而来的,他把一些比较小的物品装在一个腰包里斜绑在腰间,这时便拉开链子,摸出一个袖珍圆筒可拉式望远镜,递给身旁的田志立:“我看不清远处的字,你看西边那是不是个车辆充电站?” 田志立本来不想跟他说话,可还是有些惊讶于他充分的准备,接过望远镜一瞧:“是……” 铁翔放慢了速度:“我这里电力显示还剩下一格,要开回市里是不可能的,即便开到我的单位也难。咱们就在这里加电……但是我就怕有些还保留了一定智力的一级吸血傀儡会选择人们必然要去的超市和充电站,找角落隐藏起来,等着我们落网。所以过一会儿去充电,只能一个人下车,其他人都在车上做好准备,一旦有什么变动,就马上进行搏斗,注意不要被吸血傀儡咬伤或者抓伤,我们只要都进入车里马上就离开!” “那么……”田志立白了他一眼,问:“谁下去?” 铁翔也不看他:“我还没办理充电卡,你家不止一辆车,你身上肯定有吧?” 田志立毫不示弱:“我有卡就该我加?加电的还是你的车呢!你怎么不下去?” “我不知道密码。” “我他妈告诉你不就他妈得了?你听不懂人话?还是下车之后到密码输入器前这段时间就记不住了?” 左菁当然向着自己男友,秀眉一挑,就开骂道:“铁翔你不就仗着有辆车吗?告诉你孙子,我们家志立……” 眼见口水仗就要升级,杨兆林心烦意乱地打断道:“别吵了!这有什么好吵的?我们就算不能真的团结一致,起码也别因为这个内讧吧?我下去,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危险了。小田你挑一把还没缺口的剔骨刀给我,记住,一旦有危险,我回来咱就开车,宁可不加这个电,也不能让人伤着!” 铁翔和田志立都不好意思起来,刚要说什么,卓芷筠却开口了:“杨大哥,你是咱们的主心骨,不能随便涉险,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们这几个等于判了死刑。” 杨兆林听了这话很受用,尽管他还是想自己下去,但这话让他舒服得得先享受几秒,不愿立即说话。铁翔却很清楚卓芷筠打算说什么,立马转移话题道:“让你们女生下去,我们也不忍心,我下去得了,我也不是第一次下去。”他确信万一有危险,这车一定会以更快的速度撞击吸血傀儡,保护自己。 可卓芷筠还是不紧不慢地说:“女生下去只能送死,自然是不能下去的,况且我们还要照顾蓉蓉。但除了你们三个男的,车上再没有男人了吗?” 这一下,谁都明白了她所指的就是刘言,而刘言还在迷糊着半睡半醒,根本没听见。铁翔绝不能让刘言置于危险的境地,毕竟他现在等同于普通人,在不知道如何能使得他力量恢复并为自己所用的前提下,绝不能让他受到伤害,便冷笑着说:“是吗?你怀孕了?怎么知道是个男孩?” 卓芷筠面无表情地说:“你很无耻。我虽然早就发现了,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逼迫我说出来了。” “我再无耻,也不会婚前同居!” “那是你无能!” 铁翔明白,双方都已经一点儿也不必怕得罪对方了,卓芷筠旨在消减自己这一方的有生力量,再装楚楚可怜将左右摇摆不定的杨兆林拉到她的阵营,取得绝对话语权,可这有什么必要?又不是一国选总统,几个人的小团体,谁说了算就那么重要吗? 没等其他人回过神,卓芷筠便推了推刘言,刘言醒过来,愣愣地看了卓芷筠一眼,她毕竟很漂亮,刘言有些不好意思,几秒后才猛然发现是她在推自己。 卓芷筠笑盈盈地说:“刘哥,现在需要一个人下去拿着充电卡给车充电。” “哦。” “你下去吧。” 刘言这才紧张起来:“外面不是有那些半死不活的人在吸人血吃人肉吗?还有那个会飞的怪物……” “是啊,外面是很危险,但也不能让女生下去吧?男人有责任保护女人,尤其是在这种乱世。”卓芷筠拍拍他的肩膀,“你杨大哥是团队领袖,不能轻易置身险境,铁翔得开车,志立……也得照顾自己的女朋友。大家一起出生入死,每个人都该尽一份绵薄之力,总不能老让别人去面对危险,你说呢?” 刘言怔了怔,忽然点头说:“好吧……我试试。” 这么爽快的回答让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望着刘言。卓芷筠吃惊最大,可她尽可能不显示出这份惊讶,而是面目平静地说:“刘哥,你这人真不错!那就拜托你了……” 铁翔心潮翻滚,提醒道:“刘哥,咱俩是结拜弟兄……”包括杨兆林和刘言本人在内,这里谁也不知道刘言和铁翔究竟是怎么认识的,铁翔唯有不断强化亲密关系的概念,才能让刘言在恢复力量和记忆时依然向着自己,这就如同炒股一样,牛市挣钱,熊市则要挣股,等将来高价卖出。“刘哥,你虽然暂时失忆了,但我和杨大哥仍然是你最好的兄弟,这一点不会变。所以你下车能成功充电当然好,不能充完的话,一旦遇到危险也得马上回来,人比车重要多了!” 卓芷筠再精明,也只能限于她的知识、阅历和所知之事,听了这话,觉得铁翔不避讳与刘言的小团体关系,也算坦荡,岂不知铁翔是为了加深刘言的好感。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6) 刘言听到铁翔真情流露,也有些感动,拍拍他的座位,说:“你放心,应该没什么危险,有的话我能感觉出来。”这话说得很随意,但铁翔和杨兆林却都从中感受到一种宽容的自信,一种从容不迫的强者风范,这一点任谁也学不来,不由得大受鼓舞,同时也略感震撼:也许在刘言看来,那些吸血傀儡压根不足为惧呢,而在卓芷筠和左菁看来,这家伙只是反应迟钝罢了。 谁料等车行驶近了,几个人才重新面露愁容,原来那充电站门口全是车,一直排到大门外,可见当时人来人往,依旧处在祥和的当代生活中,吸血鬼的降临极为突然,使得人们还来不及恐惧和有所行动,便或者被吃掉,或者变异,然后随着某一时刻的阳光冲破云层,将它们已经受到诅咒的傀儡身体全部化作风尘吹入地狱,这才造成了现在空荡荡的死城。 “情况有变,咱们得下去最少四个人,把其他的车都赶开……”铁翔长释了一口气,倍感惬意,这下不必刘言下去冒险了,事实上是刘言的确打算下去,但没这个机会。 在这大工业时代,基本上开车是普遍技能(尽管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车,但工厂公家车很多),卓芷筠想提议干脆现在大家就分车开,但又想到没有一辆车有这辆专门为在吸血傀儡群中突围的改装勒托强壮,也就没开口,想来那些车原本的车主也是男性居多,多半比自己强壮,在吸血傀儡的攻击下,也丝毫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自己必须跟牢牢紧靠团队,等军队来平乱或者加入到有秩序的大队伍里,再趁机有所作为。 车子停住,杨兆林对卓芷筠说:“让左菁来抱着闫蓉蓉,她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也不会危及生命。你来驾驶室位置,等我们都上了车,咱再换回来。” 杨兆林、铁翔、田志立和刘言都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然后一人一把剔骨刀,缓缓地向外移动。杨兆林看清楚一共三处充电位置,一是高级快速区域五分钟充好,另一个要充十五分钟,第三个位置有两个插孔,两种方法都有,可上面写着“自助充电”,估计在正常状态下没有服务员在这里伺候着,都是自己加电,而且费用应该也会便宜一些。三条道上各自都堵了不少,在自助充电那里车最少,只有三辆,虽然他们有四个人,但不能都上车,必须有一个在外面观察周围情况,以防随时有变。 于是杨兆林向铁翔轻轻打了个招呼,意思要铁翔和自己开走自助充电区域的一辆丰田跑车和一辆福特的mpv。铁翔点点头,便拉开跑车车门,钻了进去,杨兆林也随之猫着腰钻进mpv,临最后朝着刘言望了一眼,旋即进去。田志立手里握着充电卡,对刘言说:“看你的了……我充电的时候你得放风。” 随即,铁翔的车子发动了,那是一辆丰田最新款的跑车,从三个月前的概念车展示会之后下线的第一批,比较容易上手,而杨兆林那车似乎是有什么问题,他探出头对铁翔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他先把车开出去,然后跳下车,几个人一起把这破福特推开,田志立再上去充电。 铁翔便轻轻地将丰田车开走,这类跑车破百时间比勒托还早一秒,在地势平坦广袤的新开发区常见的富二代玩具。谁料刚刚滑下坡,一道黑影骤然闪过,铁翔心里大为惊骇,但他的速度无论如何也及不上黑影,想要拔刀,那东西已经恶狠狠地张着散发着腥臭的大嘴趴到自己的车头。这车敞篷,底盘也矮,自己别说反抗,就算想要站起来也许也会被这恶狗咬断脖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几道黑影,刷刷地掠过,一只闪电般钻进福特,杨兆林惊叫一声,但他也养过警犬,对狗很熟悉,喊了几声,却不见奏效,心里一凉,知道这些狗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主人不让咬,它们就只负责看住自己。 外面先是吹了几下口哨,然后传来喋喋几声怪笑:“哈哈!看看弄到什么好货了?” 接着大声吼道:“车里的,都他妈给我出来!别逼着爷爷放狗咬人!” 杨兆林慢慢走出车门,看到铁翔也一动不敢动,那狗已经趴在他脖颈旁。而刘言和田志立则背靠背,周围围了七八条大猎狗,呼哧呼哧地喘着,随时都能扑上来。充电站草丛后面走出两个穿着像西部牛仔一样的中年汉子,其中一个腿脚似乎一瘸一拐,但两人手里都拿着枪,似乎是自己手工制造的简陋土枪,但即便如此,这东西也远胜于冷兵器,尤其距离这么近。就像当初加油站旁有汽车旅馆一样,如今的汽车充电站也有快餐馆,而且多半是些退伍的军人,开设的也都是西餐,这两个人估计是行伍出身,走路隐藏不住标准的部队做派,想要在突然发生的世界性灾难中立即应变过来,并顺应时势地加以利用,依靠着手头的资源抢劫生存,也只有军人或其他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做得到。他俩也并不是在对自己或者铁翔喊话,而是对着勒托。在他们看来,这么好的改装车上,也应该有价值不菲的东西。 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后,杨兆林有对付社会人的经验,便喊道:“兄弟,我们就那么几把刀子防身,车上还有个病号,得赶快送往医院诊疗,要不随时会死。你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们有一大袋子食物,都是从酒店顺出来的,你们要的话,全部拿走。” 田志立也知道钱在乱世没什么用了,搬出自己的舅舅赵盛就更不顶事儿,但为了能顺利离开,也咳一声,说:“那个……两位大哥,要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个充电卡,能充三年的电……” 个子稍高的马脸瘸子肩膀一高一矮,缓缓踱着步子,那几条狗很默契地让开道,他走到田志立跟前,陡然一个耳光扇过去,“我让你说话了?”田志立虽然也练过,但比不了职业军人,这一巴掌立即让他两个鼻孔都淌出了血。他感到特别羞辱,但不敢做声,只能赶快低下头,别让他们看见自己掩饰不住的愤怒目光。 另一个黑方脸对杨兆林说:“我看你是个领头的吧?把武器和食品留下,本来就是正常的,你别用这么平和的语调和我们说话,搞得好像咱们目前是平等关系似的。”他又转而问马脸:“‘老乞丐怎么没来’?” 马脸一边抠着鼻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就是个废物,可能害病了,也活不了几天了,带不带出来没关系。” 骤然,一只狗汪汪地叫起来,并跳上勒托破碎的玻璃窗前,把嘴巴向下一探,弯腰躬着身躲在里面的左菁吓得哇哇大叫起来,卓芷筠的性格再厉害,也只建立在有着严厉法律约束的和平年代,遇到这种凶险,自然是吓得一声不敢吭,浑身颤抖。 “哈哈!岳哥你看大福发现什么了?”马脸大声叫着,挥舞着手里的自制枪,“两个小嫚儿!都很漂亮呀!” 刘言喃喃地说:“其实是三个,其中一个受伤了……“杨兆林见他如此不分场合实话实说,不由得怒视了他一眼。 田志立大惊失色,喊道:“别!别动她们!”刘言连忙拉住他:“别乱叫,那些狗会咬你的!”田志立狂怒地喊:“我们把车也给你们!别动我老婆!” 左菁尽管害怕,但听到这句仍然感动不已,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下,凄厉地喊:“志立,别管我了,你们别乱动,那狗真会咬死人的!” “啧啧啧,生离死别呀,至于吗?搞得我们像坏蛋一样……”黑方脸很做作地来回摇头,给对方形成心理压力。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7) 杨兆林趁机说:“你们看上去也不坏,现在是乱世,相信你们也见过那些吸血傀儡了,我们剩下的人,应该紧密团结在一起……” “你是政府的人吧?怎么一口官腔?”马脸很厌恶地骂道,“这个政府比历史上什么时候的政权都粗暴,连说句心里话手机都要放电,爷爷从昨天晚上才敢讲真话!妈了个逼的,出生入死多少年了,杀过多少恐怖分子,最后得到什么了?腿断了,一句‘不是体制内的名额’,立马直接送回家,待遇也不是正规军人退休的待遇!能干什么?给人家看充电站、人家的快餐馆看大门!唯一能赖以生存的旁支技术——我们哥俩俩养狗的技术也不是他妈军队教的,是我们在非洲破获‘自然之子’的时候学的皮毛……为政府杀恐怖分子,倒最后反倒是恐怖分子的技艺给我们俩饭吃!” 刘言又傻不愣登地插口说:“你们俩自制枪总是跟军队学的吧……”田志立猛地冲他吼道:“你他妈这个时候还插科打诨?我都不知道杨大哥和铁肥救你干什么用?” “老三你闭嘴!跟陌生人说这么多干什么?”黑方脸训斥了马脸一句,然后上去一把将左菁拉下来:“都他妈站着别动,谁动的话可别怪我的狗饿着呢!”他不顾卓芷筠和左菁大哭小叫,逐一强行拉扯了下来,田志立本来就充满戾气,这时候心如刀绞,却一句也不敢多说。 刘言心里不忍,连忙央求道:“大哥,我爸爸是电业局的,你们如果嫌电卡不够,我可以让我爸赠给你们超值的十年电卡套餐……”他当然意识不到自己不断在破坏气氛说着一些很好笑的怪话,而马脸终于被激怒了:“一直就是你在唧唧歪歪的,不想活了是吧?我最讨厌体制内的人,你还告诉我你是电业局家属?我们充电站没少受你们的气!再多说,小心我的狗上去撕了你的嘴巴!” 杨兆林本来看到刘言央求的样子,很像当初他救尹心水前的表演,本来大有希望,可这并没有发生。 黑方脸将那袋子食品拖下来,又将闫蓉蓉毫不客气地拉下来,剧痛令后者再次醒过来,脸上的汗珠在红云映照下才使得面孔有点颜色,她似乎依然明白了眼下是什么状况,颤抖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哀求着:“求……求求你们,不……不要……” 一般略有良知的人看到这样凄然的一幕,几乎都会停下正在进行的恶行,可这句话尽管像拨云见日一样打动了两个抢劫者尚未被yin邪抹杀的最后一丝良知,但很快如同茫茫雨夜中的一道短暂凄华的电光,只造就了瞬间光明与温暖的人性,立即为更大的物欲雨潮所浇没。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非得安守本分不得越位,只不过必须要以其他弱势群体的毁灭为代价。 马脸哈哈大笑:“哎,这小姑娘装睡美人呢!原来你的腿也不好使呀,咱俩看来是一对,我就喜欢这样没反抗能力的!大哥,一切尽在掌握,我还没露天做过呢!”说罢就一把扯开闫蓉蓉的上衣口子,里面隐约跳动着的雪白曲线显得格外美好和残酷,闫蓉蓉再也没有当初的泼辣,只有一丁点力气,将眼角绝望之极的泪花努力挤出来,随后闭上眼睛,也紧紧地闭上干涸的嘴唇。 而受到这些粗暴歹徒的积威,没有谁敢吭声,马脸正顺利地剥下闫蓉蓉的ru罩,笑嘻嘻地打算伸出黑黝黝的手去抚摸时,刘言忽然喊了一声:“等一下!” 黑方脸转过去看他:“怎么着了?”这时他却发现刘言并未像一开始那样胆战心惊,目光中有股因极度的愤怒终究压倒了极度的恐惧而爆发出的火光,这让他始料未及,真要是上来拼命,虽然自己一点也不畏惧,可总能将本来压服了的人心再度撩拨得不安分,便冷笑着说:“小伙子,你还是没长大,觉得良心过不去就喊上两嗓子,有意义吗?” 刘言眼中的怒火并未消融,可能是害怕与气愤并存,他说话还是在战栗:“你们……你们还是人吗?这么干不怕遭天谴?是,我爸爸是电业局的,电业局腐败,年年让国家电网亏损,全勤奖、周末月末季末补助都是以各种名义圈钱,这些我都承认!我改变不了这些,但我绝不会在老百姓的个人安全都没办法保证的乱世,还堂而皇之地强奸少女!也可能我同样阻止不了你们,但我必须说出来!你们可以杀了我,我要是不死,你们别想动她一根汗毛!” 这话说得杨兆林心里一阵温暖,也许以前的刘言也是外冷内热的人,就像现在这样,尽管记忆和力量并未恢复,但记忆和力量并不影响人的道德,他是一个真正高尚的人。但同时也为刘言因愤怒口无遮拦感到担忧。 铁翔和卓芷筠也都呆滞了,相互望了一眼。铁翔比杨兆林更担忧刘言,他俩都知道刘言将来恢复过来后,不但是这个小圈子的主心骨,而且还会成为无数末世难民的救世主,万一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杀,就前功尽弃了,权衡利弊,闫蓉蓉也只剩下半条命,无论如何也没有刘言重要。而卓芷筠虽然害怕,思索能力却没有因此变得断断续续,这时却想:“这人真的与众不同,这么纯正的道德观,就算在和平年代,也是相当难得的……可铁翔和杨兆林总不能因为他道德好就千方百计地救他、维护他吧?” 两个歹徒自然不会被他的话打动,他俩听了太多政府宣传爱国为民战争的激昂演讲,麻木很久,再也不会为之动容了,马脸甚至还为此激怒了:“不到一分钟前我警告过你了,这么快记不得了?好!袋鼠,给我上!把他的脑袋掰下来!” 一条胸口围着一圈色泽较浅的“围脖”、像极了荒原孤狼的大狗本就蓄势待发,这时一跃而起,只一下就将刘言冲倒在地,然后没头没脑地在他的上半身乱抓乱咬,刘言大声哀嚎起来,这比一般人的惨叫更摧残杨兆林的神智,他知道,这家伙醒不过来了,而且即将被摧毁…… 左菁和卓芷筠也不忍看这悲惨的一幕,不管在战火纷飞的乱世建立起如何亲密无间的友情,也不敌自己生存第一的信念和看多了死亡产生的麻木,何况他们之间压根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即便如此,她们还是被吓得涕泪并流,那也只是纯粹的恐惧所致。 被称作袋鼠的白脖大狗来回撕扯着刘言的衣服,很快空中就溅起了细细的血花和破碎的衣衫碎片,杨兆林虽然是警察,但还是不敢轻易动作,对于己方只有刘言敢张嘴制止,心里暗叫惭愧,但黑方脸却早就对这个身材健壮的青年心存顾忌,一枪托将杨兆林砸倒在地。 田志立只有勇气和人单挑斗狠,但面对眼前这么多条虎视眈眈的疯狗,似乎是些只等待找个莫须有罪名就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杀人狂一般,依然没有勇气奋起抗争,他不断地宽慰自己:算了算了,反正蓉蓉本来也是快要死的人了…… 马脸继续狂笑着,将闫蓉蓉的裤子褪下来。 铁翔却在心里不断地催促:“你要是真的单独保佑我的话,我就冒险一搏!” 为了不让自己再继续犹豫不决,他猛然跳起来,行动比思想更快,冲着那辆丰田跑车就奔过去,表面上造成是要找车逃跑的错觉,实际上是为了将那些狗引到一条线上,那些狗果然在马脸的惊怒命令下纷纷跃起,也就不用十秒钟,就能追上铁翔。 而就在铁翔挪动的一瞬间,雪犀勒托果然发出怒吼,铁翔心里暗叫“侥幸”,而那车已经疯狂弹出,将硕大无匹的巨躯腾空,当即将马脸撞飞,重重落下来之时,已经碾碎了两条狗的脊梁,那些狗被吓得乱叫逃窜,但良好的素质却将它们重新聚合在一起。 这一下等于救了刘言,刘言满手是血,抱成一团,在地上不断抖着,像是抽泣又像是发冷,咬他的“袋鼠”也随着群狗四散开来,等重新聚合,也顾不上他了。杨兆林从昏昏沉沉中略微清醒过来,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去看刘言的伤势。卓芷筠和左菁醒悟过来,忙不迭地去扶起闫蓉蓉。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8) “上车!”铁翔大吼着,杨兆林和田志立连拉带扯总算把人都拉起来,黑方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招呼着狗围上来,一边举枪不断开枪,子弹乱飞,几个人上不了车,只能躲在车后相互抱在一起,惊恐地嚎叫着。那黑方脸吼道:“都他妈去死吧!我们只是想尝尝鲜儿就放你们走,没想要你们的命,可你们杀了我的兄弟!都他妈去死吧!” 他打了一阵,需要重新填充子弹,便在这个当儿招呼群狗涌上去咬他们,谁料那些狗本来跃跃欲试,却忽然都停了下来,目光中流露出胆怯。黑方脸也许第一次看到这种明显的惶恐流溢,情不自禁地顺着狗的视线仰头向后,倒着望见了充电站房梁顶端正站着的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老……老乞丐?怎么回事?不是病了吗?”他以为这条老狗行将就木了,这几天甚至没有喂它,可它怎么会忽然变得神采奕奕,跳到这么高的地方? 不……它并没有病好,也许是病得更重了……!黑方脸只能看清一对隐隐闪着血光的异样眼神。 ————————————————————————————————————————————————————————演武厅里,霍紫悠化成一团黄影,雁飞雕振,如矢应机,两条鞭子在她的身畔疾速游走、包裹而后绽放,花瓣一般瑰丽无伦,又充溢着萧杀孤苦的阴郁气氛。 蓦然,她发现已经私设密码的演武厅外三道金属门依次开启,心里一个咯噔。在赫拉克里斯这座人类迄今为止最伟大雄浑的高科技领域内,密码由管理体制内部第一电脑“银色摇篮”统一分配,除了区域或房间主人自己之外,能得到密码的唯有最高政治领袖和集团董事会总会长查尔?文瑞森以及得到他特殊电子批谕的特使才能进入,其他命令只需要在无处不在的电脑上进行发布指挥便可。她性情桀骜不驯,公然私设密码,这也不算是秘密了,可查尔?文瑞森自来不予管教,外界的人都认为是总会长对招安的异类解禁者宽宏大量,唯有她自己清楚内中的真实缘由。 想到这里,已经不难猜得出能连续闯入三道私设密码的金属墙如履无人之境的人是谁了,这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心头又涌上一股怒意,腕间一抖,两条鞭子便凌厉无俦地波lang般推向大门把手。细看这一对鞭,原来是一青一黄两条花斑细蛇——这是她生化部内来自非洲“自然之子”的叛逃者教会自己驯养的。本来其余四门都以钢谷为共同敌人,只因为大理念相反,而四门都以崇敬自然为精神根基,天生就容易沟通,互易本领,虽然学得不足,也比常人学起来容易,即便都投靠了钢谷,但为了对抗占据统治地位并歧视他们的机电部,他们依旧天生有亲近感,能够凝聚在一起。原本取自暗族最大生物雷电鳐两须支撑的鞭子威力更大,但与第一武者安洪禹决战时被损毁,她也同样是修气一脉出身,需要天天练功,这就需要趁手的冷兵器辅助,于是求助来自自然之子的政治避难者。这两条蛇是同根所生,但自幼养殖环境却大有差异,都具备剧毒,可就像当初安洪禹的双手冰焰神罡一样,被青色蛇咬中的解禁者,寒气会侵入五脏,骤然冻伤;被黄色蛇咬中的解禁者,则会全身像被烈火包裹焚烧,剧痛彻骨。又因两条蛇是一窝所出,又不会互相为敌,能在击敌的时候时而交缠,时而拆分。尽管与安洪禹举手之间就焚杀或冻僵无数解禁者相比,相去不止倍蓰,但对付一般对手,依旧是一对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普通人类不必挨咬,只远距离受其中任何一条蛇张口喷出腥气,便瞬时死亡无疑。 然而这两鞭所攻击的目标之强,即算击中了也未必能令其受一丁点伤,这一点霍紫悠心知肚明,她本来就是一时激愤,这时忽然感觉自己以下犯上有些太过,便向后撤手,这一对灵活蛇鞭在原本就擅长使鞭的她手里收发自如,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 门已在同时打开,霍紫悠房间内的诸多金属物品却随之统统跃入半空,仿佛脱离了地球引力一般,霍紫悠知道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悬浮,空中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那些金属杯碗和椅子都陡然被迅速折叠得尖锐无比,齐刷刷地指向那两条蛇,蛇性灵通,旋即感觉极大威胁,只喷出一团团臭气,便抽回霍紫悠白皙的双臂间,萎缩不前。霍紫悠耳垂、脖颈和胸口间的白金饰物也都剧烈颤抖起来,这时她才觉出一股极大的磁力,简直像有什么巨型星体要将自己从地面吸走。她只是吃惊于对方对金属的控制能力远超于自己的计算,但也并不惊慌,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只是有意卖弄,让自己明白所处劣势,不过她绝不会为此屈服。 “董事长,”霍紫悠倔强地将脸偏过一边,不去看来人,“我私设密码是不对,但你这是第几次未经同意闯进我家的?联合金属法还管不管用?” “紫悠,你别生气……”高大健美的查尔?文瑞森整整自己昂贵的领带,好整以暇地拍打着西服——他几乎没有穿休闲装的时候,因为整个身体有一半是由最先进而又未曾普及的超合金打造。“我今天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这里和你谈谈,而不是什么第一执政官,或者董事会总会长。” “是以朋友的身份?”霍紫悠心里却烦躁之极,想的是“谁他妈是你的朋友”,一边拖延时间,“破解三层个人私密空间的密码,是把第一执政官和总会长的身份联合起来使用了吧?我没看到什么朋友的身份。” 查尔?文瑞森笑眯眯地说:“‘女王’陛下,破解密码毕竟是文明做法,要是滥用力量就更不对,我是怕毁坏你的居室。” 这么一个浩然正气天地长存的全球首脑,竟然也用这个外号同自己开玩笑,霍紫悠心中一凛,说:“这不是重点。朋友是不是该尊重我的意见,问一下我是否愿意待客?” 查尔?文瑞森自信一定要征服这个性烈的漂亮女人,便上前一步说:“紫悠,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我爱你,你是知道的!”说罢那只电子假眼居然也随之闪烁出可怖的光晕。 霍紫悠见他直白地说出来,脸色也掩饰不住变化,她毕竟守身如玉,就算过了几百年,见到这样的情景也依旧会轻嗔薄怒,而查尔文瑞森就是喜欢她这一点,自己要得到的无论如何都要得到。霍紫悠心里一阵剧烈的厌恶,淡淡地说:“只有我知道,是吗?” “我那是尊重你,怕让属下和员工们知道,对你的名誉不利……” “是怕对你的名誉不利吧?我是了解你的,董事长,你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要是大家都知道这件事,那么你被拒绝的话则会很没有脸面。但是你一定会被拒绝的。”霍紫悠轻轻地抚摸着蛇身,“并不是因为你以最高权力长官的身份造成各种对我不利的环境因素进而压迫我就范,而是我本来就不喜欢你。况且我还是个养母,我已经走过那个阶段了,不需要再多此一举。” “爱情!”查尔?文瑞森正色说道,“无论什么年龄,只要缺少爱情,都是不完整的,理应去追求!”说得大义凛然,信誓旦旦。 “你追求的是爱情,还是你满脑子所有男人都改不掉的好色本性?自称像电脑一样绝对公平和自律,本质上和喜好玩弄女人的安洪禹没两样区别!”霍紫悠终究也没敢说出这句,她对查尔?文瑞森还是保持了一定程度上的敬畏,只是总结性地说:“正因为你是最高领导,我才能心平气和地和你谈这个话题直到现在。如果你是为了‘天蚕圣火’而来,那我大可以再次向你保证,将来如果钢谷科技发达到能将母星升级成可以和各大神仆帝国并称于世的国度,那星运大会自然会允许我们参加,比赛前夕我自然会把圣火奉献出来,不会给咱们人类种族丢脸。我之所以一直把持圣火不肯交出来,也是因为它将来必须以‘全统‘的名义拿点燃火炬,而不是以钢谷的名义,这算是我对过去组织最后的一点贡献。我说得够不够清楚?还有,你是知道的,暗族是宇宙间所有正常生命的敌人,掀动了规模旷古绝今的星际战争,各个神仆文明尚且自顾不暇,谁还能派救兵援助我们?眼下前线战事非常吃紧,正面战场上节节败退,世界各地正在后天觉醒的解禁者也都只是本能地带领各自临时拉起的普通队伍打游击,这样的前景可不容乐观。再说民众有权知道真相,现在亚洲和非洲的信息几乎完全被暗族屏蔽,及时修理好区域网络和传统媒体,会大大地安定民心。董事长,你还有的是大事要做,请吧,不送了!”说罢直勾勾盯着查尔?文瑞森。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19) 查尔?文瑞森被她正面四目相对,略有些尴尬,觉得这女人好厉害,但又心有不甘,便换了一副面孔,沉着脸说:“好吧,既然你一直叫我董事长,那咱们就谈谈工作。” 霍紫悠暗自冷笑,想:“谈谈就谈谈。我喜欢练武,但没撂下业务,当领导只要学会用对几个人就行,没必要事必躬亲。”便说:“好啊,不知董事长对我担任生化部部长五年来的政绩和经济业绩,有什么‘独特’见教?”她故意把“独特”说得很重,是自信这些年把生化领域整顿得风生水起,使得那些别有用心的环保主义者一度理屈词穷,自忖完全对得起这门工作,既然获得了业界的一致好评,查尔?文瑞森也不能单独吹毛求疵地和众人唱反调。况且她毫无权欲,当初投靠钢谷也只为政治避难,丝毫没想到会被塑造成“追求自由和正义”的典型。自从杀灭安洪禹一派,钢谷统一全球,生存也没有了威胁,便更是向往自由,只是心存对查尔?文瑞森的感激念头,就通过努力工作报答。谁料接触久了,知道文瑞森并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一心造福人类的大救星,而且几次三番“软骚扰”自己,人前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翩翩君子形象,真让人反胃到了极点,唯有潇洒不羁的传奇解禁者张人隼和本分老实的普通人沈沧蓝,占据过她那片从未向任何人开放过的心灵深处。 “你的工作,当然没什么可挑剔的,”查尔?文瑞森话锋一转,“可你那宝贝养子……我很不明白他和你什么关系,据我的信息脉络调查,他只是个普通司机的儿子,你收养他,仅仅是为了用作掩饰自己身份的么?” 霍紫悠心里一紧,不知该怎么回答,但她必须对应,不能让查尔?文瑞森把霍心焰和天蚕圣火想到一块儿去。于是她回应道:“董事长,我的儿子名声不好,我有所耳闻。但他造成了体制内外普遍的恐惧,一来是我收养他时忙于工作疏于管教,造成他性格上的冷漠,就算是对我也隔着一层墙。” 查尔?文瑞森见缝插针地说:“我理解我理解!你们娘俩实在是不容易。” 霍紫悠知道他接下来还会把话题往那方面引,便抢先一步说:“其次,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全靠董事长的福荫栽培,为了尽量回报董事长恩德的万一,就严厉、大力地追查反对声音,一有异端,即刻消灭不留后患。当然,过于严厉总会招人非议,这些心焰也都清楚,但他宁可把这些千古骂名往自己身上揽,也不能让董事长落个残酷消除异己的狭隘名声,反正生化部本来就是钢谷的养子,我们也认了,只要能让董事长的形象更加光辉灿烂,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到这里她很想笑,而查尔?文瑞森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要不是他修养很好,起码自认为修养很好,换成任何一个比他权力小得多的董事长或者行政长官,也早就发作了。 “我要说的,是另一码事!”查尔?文瑞森在沙发上慢慢坐下来,用毫无情感的假眼凝视着霍紫悠,“我听说你的儿子在大量收购生化类的公司,有这回事吧?” 霍紫悠有点承受不住他的骇人目光,毕竟作为当今的第一强者,即便在当年也和安洪禹功力难分轩轾的钢谷瞎子,就算追求自己,但终究还是拥有相当强劲的迫人气场,于是她语气轻和地说:“大宇宙联合政府成立之后,钢谷要求生物遗传基因类、农林牧渔种养殖类和食品加工类的企业不得上市,传统医药类需要经过严格审批才能在全面监管中上市,这条法规对与不对,我无权过问,毕竟法律是神圣的,而且联合金属法是人类迄今为止最完美也是最公正的法律,这也是事实。但既然不能上市融资,它们的衰落也成了必然,昔日钢谷成立生化部的初衷,萨博当年告诉我是为了‘兼容并蓄’,铁定也是不愿看到一面倒的局面,那样的政府和经济是不完善的,也会显得钢谷不够宽容,科技也太过狭隘。所以我们部门扶持效益较好的医药、养殖种植和食品企业,难道不是在履行职责吗?这又不是滥用职权逢低买股票,买下了衰败的厂房,就要对企业家和工人负责,心焰的压力很大,几乎是没利可图的!” 查尔?文瑞森暗想:“好厉害的一张嘴,楞是能颠倒是非,把野心说成功劳,我看看接下来你还能怎么帮他圆谎。”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压抑,令霍紫悠一惊——其实文瑞森是大航海时代勇于开拓的水手后代,但父亲一辈因开辟新航线和发现新大陆而遭到守旧群体的讥笑诟病,郁郁而终,所以他的童年一直积郁难消,成年后本来一心致力于科学,又遭受教廷迫害,当时控制钢谷的欧洲解禁者元老院依旧是换汤不换药的集权主义者,除了超能力的偏重方面迥异,与其余四门也没什么本质区别。查尔?文瑞森在发现自己也拥有极为特殊的发明天赋和强健体魄后决意改变钢谷的局面,将它打造成一个全新的流派,绝不同于其余四门只会暗中操纵历史谋取短期利益的的解禁者,要成为真正在能源、经济和科技领域高效发展的强劲系统。可以说在钢谷历代领袖的历史上,查尔?文瑞森是不世出的最佳领导者。后来一腔热血大刀阔斧的改革触动了老一辈“师伯师叔”的利益,设陷阱将他迫害,自此他成了残疾。但查尔?文瑞森也料到这一天,早年间在蒸汽机时代利用蒸汽动力制造出第一代机器人,将自己无法使用的肉体无痛截肢并巧妙地换上了钢铁之躯,且随着合金冶炼的发展而不断更新换代。直到在锡林镇之战中被神秘人袭击,取走本应属于自己的“造物主之瞳”后,才最终换上了代表钢谷最前沿科技,甚至在数百年内难以撼动地位的金属眼睛。迄今为止,他全身有一半已经不是血肉之躯,包括可以随意调节声音的嗓子,这一改变,可以扰乱听者的心神,加强自己的威慑力。 “你儿子有多少钱收购那些公司,我是清楚的,钢谷内部,也普遍存在贪污腐败现象,我也是清楚的,但在没有实现真正的电脑一体化管理分配制度前,还不可以一刀切定罪。但是机电部上市的股票虽多,能源、电子信息、车船制造、航空和军工,都是国家项目,股权是要全部交付‘银色摇篮’把控的,反倒不敢私自纳入腰包。而你们这块,唯一能上市的医药行业必须从你们这里走,评价标准也是由你们的人开会决定,那贪污腐败就不能不滋生在此处了。我听说,所有上市到你们那里的医药公司,都要分给你们股票——我相信你没有拿过,但你的手下有没有拿过,就不好说了。股权交易所,还不在你们生化部管辖范围内,股票委员会都没雁过拔毛,你们的人,准确地说,以你儿子为首的人,却谁上市宰谁一刀。你先别激动,我不是在说贪污腐败的问题,我说过这个是暂时难以解决的,况且战争时期,这些都要先放一放。就凭每次上市的一万股,从五年前至今总共就不到二十家医药行业上市,你儿子满打满算也就有几千万钢镑,要收购那么多厂子,那么简单?我怀疑,是背后有什么大集团帮助他,替他收购,而他则全力促成,达到双赢。” 第二十五话 冰茧重生(20) 查尔·文瑞森瞥了霍紫悠一眼,幽幽地说:“我注意到一个以前名不见经传的财团,叫做‘黑暗天体’,过去从没听说过它,但它有个很特殊的地方,就是像当年的钢谷一样,自己先不上市,而是在各个即将上市的医药企业中安插了自己的股份。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对医药行业那么情有独钟?就算是没办法在机电部领域的上市公司吃一块,那医药业也不会比房地产油水大呀?紫悠,你想一想,医药行业,医院有什么?这几个关键词给你的第一感觉是……?紫悠啊,他只是你的养子,没有血缘关系。我还听说,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你对我是绝对忠心的,我没有怀疑,至于他……” 霍紫悠突然摆了一下手,冷冷地问:“直说了吧。是不是我不屈从于你,我的儿子就涉嫌和吸血鬼交易,控制医药行业和血库?” 查尔·文瑞森本想慢慢引出这个意思,给霍紫悠压力,其实他本也不在乎这个,既然人类和暗族已经不宣而战,钢谷正规军已经无暇剿匪,而是在正面战场上和暗族百万对百万地进行大型阵地战,“黑暗天体”收购了几百家厂子,那也根本不足为道了,可谁想得到霍紫悠却毫无愧疚之色,反而坦荡地反守为攻,仿佛错不在她而在自己,一时也愕然了。 “董事长大人……”霍紫悠捋了捋耳畔的秀发,朗声说:“我要求上战场,正面抗击暗族侵略者!吸血鬼横行的大环境,恐怕是因为一味注重发展重工业而大量排放的污染物造成的,归咎到心焰身上,实在有失公允!为表清白,我要求上战场,正面抗击暗族侵略者,以正公众视听!” 查尔·文瑞森注视她半晌,表情却没如她所想的惊讶,而是转过身慢慢走出去:“就像你说的,我还有很多要紧事办,先走了。你要去战场,是要摆脱我的纠缠么?紫悠,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必然是我们!那些造物主诅咒了的生物,迟早会被消灭,你可以等着看,包括安洪禹甚至宁娶风在内,人类的历史上,没有谁能和我相比……” 霍紫悠目送着他,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道黑影已经疾速扑下来,当即在扑倒黑方脸的同时,将他的脖子扯走了形,鲜血鼓爆喷出,那狗便大口大口地用嘴接着、tian食着,但它似乎并不打算等血足肉饱,便再度精神过于亢奋地扑向其它同类,它的身躯也不见得比其它狗壮硕,但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没有哪只狗敢与之对抗。等靠近路灯昏黄孱弱的光区,才显出它与众不同的死灰色毛皮,上面布满了腥红色的疱疹和溃烂的肉瘤,一双血红欲滴的眼睛,用任何邪恶的词汇也形容不出,只觉得毫无生气,唯有杀戮意识流动,而且越来越活跃。 铁翔是唯一无恙的人,正努力地将同伴挨个推上车,这车需要更换玻璃,而且许多装备还没有弄好就被手机匆忙弄来救自己,当下是尽快送闫蓉蓉和刘言去医治,然后搜集生活必需品和武器,再修理自己的车。可就在这时,那狗冲着自己和最后一个上车的左菁狂奔过来,满嘴血红色的残涎乱抖,可怖之极。 这时候再去拔下当做车钥匙的手机照射那狗,已经来不及,这变异犬的速度要远超那些人形傀儡。那车虽然还有指纹识别,但自己一次没输入过,即便用得上,速度也绝不会比手机自己操纵快,手机一旦拔出,车也迟钝了,同样得毙命。杨兆林和田志立见此情景,都大叫起来,各自为铁翔和左菁担惊,而杨兆林头部受到枪托砸伤,昏昏沉沉,要快速机动地反应很难,田志立则对狗充满恐惧,何况是更加嗜血的吸血犬,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瑟瑟发抖。 眼见那狗就要扑到自己眼前,刘言忽然跳出来,一把扼住那狗的脖子,那狗接着一爪子划过去,将左菁的衣袖划破,但同时也被刘言的重量冲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灰尘扑腾着将他和狗盖住,即便在那激斗之际,刘言也向他掠去一眼。铁翔没料到自己只胡说“结拜兄弟”,指望慢慢增进交情,刘言却为此要付出生命,他已经满身是血,再赤手空拳和僵狗搏斗,那不要说胜算,就是活下去的希望也要打折扣了。铁翔一时心绪激涌,转过头一把拔出手机,对准那狗一照,由于距离极近而且正面击中,吸血犬仿佛被烈火引燃一般,呼啦啦烧灼起来,旋即在一阵短暂无尾的惨呼声中跌倒在地,成了一团焦炭,随风四散。 铁翔仍旧先插回手机,再急匆匆地跑去,拨开滚滚尘土后,他首先顿住了脚步,随后赶到的杨兆林和田志立才跟着停下,然后神情同他一样惊骇。 只见刘言抱着左肩,已经是垂死挣扎了,他的手已经制止不住血液迅速染红破烂的衣衫,甚至染红了周围迷茫的空气。 他被那吸血犬咬伤了!那狗牙龈的血,也一定流进了他的体内! 铁翔想问问他能不能听见自己说话,刘言却翻过身,噗地喷出口血,因为力气不够,又全落在自己鼻孔和嘴巴上。铁翔吓了一跳,心里虽然坚信他与众人不同,不会变异,却不敢以身相试。 刘言在吐出那口污血后,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兄弟……还有……杨哥,你们……走……走吧,我……我可能……” 杨、铁、田三人默默地将刘言拉上车,一时无语。杨兆林和铁翔本就对刘言有感情,这当然是不用说的了,而田志立也因为刘言舍命客观上救了自己女友,也比较感动。 铁翔只觉得心神俱疲,但唯有他还有力气开车,只能强行振作精神,要发动车子,也就在这个时候,卓芷筠发话了:“大家都有没有受伤?” 铁翔心想你还挺关心大家的哈?搞得自己像队长一样,也不吭声,其余的人更没力气吭声。卓芷筠却不尴尬,她说这话没有什么关系的意思,只是要顺势引出下面的话:“大家知道……吸血的狗和人类变异程度吸血傀儡没什么两样,也许还会更厉害……被咬伤或者抓伤,可能不但性命难保,还会变成……变成同样的怪物……” 铁翔转过脸,阴沉无比地问:“你究竟要说什么,能痛快点儿干脆点儿吗?” 卓芷筠愣了愣,忽然哭出声来,趴在杨兆林的椅子靠背上:“杨大哥……他老是凶我……!” 在掌握同样知识的前提下,杨兆林的判断力要高于铁翔,所以对卓芷筠的伎俩心知肚明,但也不好意思跟铁翔一样露骨地和她对立,便叹了口气,不再做声。他不是什么怜香惜玉,更不是不想帮刘言,当初刘言是自己的情敌,但自己高傲而宽容,绝不会在对刘言产生恨意,况且大局为重,刘言本来是大家伙儿的希望,如今不但不是了,而且有可能威胁所有人的生存,那自己再为他说话,也似乎难以理直气壮。 “志立……”卓芷筠又柔柔地转向田志立。 田志立虽然从心底很感激刘言,但刘言总不如卓芷筠亲近,而且刘言比闫蓉蓉都不如,几乎就要死去,花费力气拯救尚且不值得,但本也犯不着抛弃,可他毕竟被吸血狗咬伤,一旦变异发作,迟早会害死全车的人,这一点他很清楚。人一旦不受亲情约束,只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利害关系,那多半都会很冷静,而且不会错的,于是他也不打算做声了。 左菁一般没什么主见,夫唱妇随,见田志立没说什么,也不说话了,只是心里隐隐有对救命恩人的一丝歉疚,几秒钟便被自己求生的渴望冲击得烟消云散。 闫蓉蓉则依旧半睡半醒,不能参与。 卓芷筠渐渐停止了做作的哭声,抬起头对铁翔说:“你做个决定吧,是害死大伙儿,还是放他下车?” 铁翔倒不是不清楚继续放任刘言在车上的后果,但他实在愤怒于卓芷筠一定要跟他对着干,正要开口怒骂她,刘言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车门,然后就势滚下去。铁翔大惊,踩了刹车,可他与同样震惊的其他人都从后视镜里,看到刘言的右手在孱弱地来回摆着,那表示……“再见”……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1) 就这样,铁翔握着方向盘的手在不断颤抖,几乎要嚼碎了牙齿! 他真后悔不该去找卓芷筠,但又想到,不这样的话也许不会遇到杨兆林和刘言,而自己也许会像马发一样被咬变异。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像之前说的那样,等到老市区立即把这娘们赶下去,你爱上哪儿上哪儿,死活随便,只要别在我的车上,我有这个权力。我只赶卓芷筠,田志立有油卡,在老市区东安区的家不止一辆车,也是可以团结的。 杨兆林知道铁翔无比愤怒,他作为一个自认为伸张正义的警察,对自己的批判意识要更重一些,于是也更愧疚,一路上没什么话说了。 经过一家汽修厂,厂外有个小型机车充电箱,铁翔和田志立下了车,一个充电一个放哨,总算将电加满,田志立看了一下卡,大吃一惊,居然只剩下一半钱,这说明钢谷的经济其实没有受到全盘破坏,起码还知道在乱世将垄断性的水电和其他能源居奇囤积提价挣钱,民众饱受吸血怪物之苦,却没有谁来管管,当真是不要脸之极。他如果知道全球规模的战争爆发,军队和大城市百姓面对的是横行海陆空、数以百万计且千奇百怪的地狱吸血怪物,自己尚处在相对安全安静的后方,也会释然,权当是给钢谷正规军捐献了。 所有的车辆都有依靠指纹和瞳仁识别打开车门并启动的功能,这辆车开出店时,自己并没有来得及设定,现在由于特别防范卓芷筠发难,铁翔下了好几次决心要设定锁定识别,都忍住了,毕竟自己万一来不及跑到车跟前,其他人却又无法发动车,很容易会被吸血傀儡们分开并杀掉,但要是同时也输入他们的指纹,也难保良心丧于困境,车被他们开跑,于是犹豫不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让大家输入各自的指纹。卓芷筠对铁翔不合逻辑的大度表示诧异,但铁翔盘算得很清楚:有了指纹操控,手机不必再作为车钥匙了,就可以单独拿来用紫外线功能防身,而其他人要是有不利于自己的想法,那手机还可以遥控车子,谁也开不走。 输入指纹设定后,铁翔把手机放进衣兜,将手指一顶输入孔,勒托发动起来。杨兆林默默地翻开后面的大袋子,一人分了一块烤饼和两只茶叶蛋,将就着当早饭,袋子里食物虽多,但在进入市内找到超市之前,一切需要很紧张地计划分配。 本来还是要继续维持适才保持已久的沉寂,可左菁突然“呃”一声,神情掩饰不住剧烈的痛楚,低下头努力在坚持不喊出来。田志立惊了,转过头要爬到后座,铁翔心情不好,骂咧咧地说:“你他妈别把档位碰了!”卓芷筠比较警觉,忙问她哪里不舒服,左菁支支吾吾,把头埋得更低。 铁翔这才停下车,望了望杨兆林。杨兆林默契地点头,沉声说道:“小左,我记得那狗抓了你的袖子一下,我看看你的胳膊,是不是被抓伤了?” 左菁捂住脸:“你……你别乱说,哪有,我哪有……” 铁翔看到田志立发青的脸色,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刚才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心里对刘言惭愧!” 田志立烦躁地扒开左菁的右手衣袖:“你看!才这么几道痕迹而已!” “才这么几道?”铁翔指着左菁玉藕般白皙的上臂那三道透着诡异色泽的妖红,“这要是别的伤口,这二十分钟下来早就变异了!还能支持到现在?伤口还在流血,根本没有愈合,一旦传遍全身怎么办?” 田志立这回不像之前那么激烈地反驳,毕竟他有些心虚:“你……你是不是在千方百计地找理由要我们下车?铁翔,我们不是好朋友,也是多年的同学,再说又共患难过!目前大家只知道被咬伤后有可能变异,被抓伤能不能变异,还没有被验证啊!这个时候你非要夸大事实,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你少避实就虚!”铁翔也不想把田志立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但生死攸关,马虎不得,“抓伤怎么了?我们谁都对吸血鬼一无所知!”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却似乎更冷酷:“我不希望看到,有些人的人道主义是有双重标准的。”他这话当然更是指向卓芷筠,给她打个预防针,免得她又为了保护左菁继续跟自己诡辩,但出乎意料的是,卓芷筠这次并没有如同他保护刘言一样为左菁说话,甚至眼望窗外,一言不发。铁翔蓦然明白了:卓芷筠其实也很清楚,争权夺势固然重要,也决不能以让凶险潜伏在身边为代价,她是个最现实的人。 “好!你就说说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吧?”田志立也红了眼,“难道还要杀了她?” 杨兆林尽可能不想参与任何形式的争吵,但这是大事,于是插话了:“杀人总不至于。但是她万一变了怎么办?连累了大家都有生命危险,就不好办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把话撂这儿,我不会连累任何人,真要是变了我就亲手解决她!” 田志立说这话的时候没经过大脑,左菁听到这句“哇”地一声哀嚎起来,这种哭声因为疼痛而并没多大声音,但其中的绝望成分仍旧深深地搅动着每个人的心脏。 “等她变了,就晚了!” “可她到现在为止仍然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田志立怒目圆睁,又望向杨兆林,“你是警察,你想杀人犯罪吗?” “这你跟警察说不着,不杀她她就杀咱们!”铁翔厉声道。 “行,你杀她,我就杀你!” “就你?田志立,这不是当初在学校了!你以为我还是很害怕你是么?赵盛那王八蛋,当初被我哥砸成稀泥也不敢放一句屁,现在大家都杀过人!别以为用嘴能吓唬谁!” “操,我现在就直接干挺你……!” “等等!都听我说。她要是继续留在车上,会伤害全车的人。”杨兆林冷静地分析说,“但她下不下车,在她自己而言,是一样的。左菁,我们认识了几个小时,虽然时间短,但也是同生共死过,我也不愿意这么说。但你应该清楚,还有不到半小时天就亮了,就算一连几天都是阴雨天气,可总会有几分钟太阳不被云层包裹,太阳一旦出来,就连宁求青这么纯种的吸血鬼也都不敢露出头。继续在这辆车上呆着,后果也是飞灰湮灭,不是么?小田,如果你不愿意杀她,她以后吸别人的血也与你无关,那么你可以让左菁到一个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比如地下室或者哪里呆着,等到军队回来,并且有疫苗可以拯救她,再来找她不迟……” 左菁的哭声停了,眼神中已经有些呆滞,看来所受的打击让她丧失了简单思索的能力,卓芷筠以为她快要变了,悄悄地摸出铁翔给她的潜水刀,打算一有危险,立即动手。 杨兆林这个办法虽说谁都不表示同意,可似乎还是最好的法子,于是杨兆林接着说:“那么就这样。我这里……还有一副铐子,咱们就在前面铁翔单位那片还没完工的工人宿舍楼前停下,撬开地下室大门,把左菁锁上,让她不能害人,也不会因为受到阳光照射死亡。把袋子里的食物匀出三分之一给左菁,能维持一星期差不多。但要是变异后只吃血肉不吃粮食,我就真的没办法了……这是最人道也最可行的办法,大家应该再没什么异议了吧?” 杨兆林示意铁翔开车,不知为什么,只是想替刘言讨个公道的铁翔此时却毫无快意,难道接下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话,也要继续这样做?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2) 卓芷筠发话了,她说话的时候往往是车里最安静的时候,就算在吵,也会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听她说什么。她清了清嗓子,看了半昏半醒的闫蓉蓉一眼,这是她每次说难听的话或者提供恶毒建议时必然要做的,也许是给心理找一个安慰,一个正当的理由,似乎一切都是为了生命垂危的闫蓉蓉着想:“距离那片楼还要最少五分钟,而且下车、开地下室门,都需要时间……菁菁,万一你在这途中变异了怎么办?我们必须要想个万全之策……现在路上的车也多了,你能不能另找一辆车跟着我们?这样解决才最稳妥。” 左菁陡然一惊:“芷筠!……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冷酷……” 卓芷筠却毫无羞愧之意,而是凛然不可方物地说:“我如果对你宽容,那岂不是对大家冷酷?权衡利弊,都应该这么选择。” 田志立没料她会这么说,怒气勃发,刚要问她,却被她抢了先:“志立,你是个男子汉的话,就更应该陪着菁菁。”她柔声对左菁说:“对不起,我们都不是圣人。在我们不能确定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忽然威胁我们的生命之前,不能继续冒险和你呆在一起。志立如果不怕这些,而且愿意跟你一起承受,那我们就只能暂时分开。菁菁,你不要因为这个怀疑咱俩的友情,我们七八年的交情,多么深厚,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 铁翔听到这些无盐无味的屁话,想冷笑一声又适时止住,毕竟现在卓芷筠难得跟自己的观点一致,尽管说得比自己虚伪多了。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先开到单位新宿舍楼把左菁处理稳妥,然后再回自己的宿舍拿各类装备,接着直接回市区,撂下他们,只跟杨兆林去救各自的家人。 卓芷筠说完这些,又转头对铁翔说:“你现在指纹自动操控,不用手机当钥匙了,借我用一下。我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对象,应该好用。” 铁翔惊诧于她居然半小时前还跟自己针锋相对,现在却像对待自己朋友一样很自然地要手机,想必卓芷筠刚才附和自己,也是为了要手机做铺垫。他脸皮薄,便沉默着递给卓芷筠,他没试过手机是否管用,如果卓芷筠能与任鹏飞通话,那自己也要给父母打个电话。 卓芷筠接过手机,首先如铁翔想的那般,仔细瞧了半天,但也没察觉出和别的手机有什么不同,便拨号给任鹏飞,谁料电话里传来“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这很让人担忧男友的安全,不过好消息是这说明电话还是可以连线的,只是对方关机了而已,便又打给闫蓉蓉的男友沈如松,他俩天天都在一起。 “啊……是谁啊?能通话了?是军队吗?快来救救我们哪!”声音很惶然,却也很压抑,似乎是不敢大声。 卓芷筠听到这里,抑制不住泪水,惊恐地问:“如松!如松是我!我是芷筠!你们在哪儿?鹏飞怎么样了?” “我在……我在心翔海业东边的……的水产技术学院……躲着呢……这里……这里很危险……你能找到军队吗?来救救我……这里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死尸……” 卓芷筠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扬声问:“什么‘我的’‘你的’?如松,你为什么不说‘我们’?你不是应该跟鹏飞在一起的吗?” “唉……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芷筠……本来,本来我们天天一块儿工作,也住同一个宿舍,你是知道的,可他前些日子炒股……这年头照常理说是金属能源电子信息类大涨,医药类大跌才对,谁料最近全是钢谷的股票跌……”说到这里他顿挫一下,似乎怕手机放电甚至爆炸,拖了整整十五秒才继续说,“然后被一些医药股的持有公司疯狂吃进,鹏飞就狠心割肉,接着去买医药股,谁想到他买的那家‘天体医学’全部套现了,卷走了大量的钱,钢谷股票审计机构给定性个st,也晚了,人家都跑了,这一下对钢谷支柱企业打击都不小,何况咱们小老百姓了,于是鹏飞赔了一万多钢镑……没办法,现在手头紧了,又怕应付不了和你的日常花销,就冒冒险,给技术学院的一个学生替考去了。那孩子有钱,老远看体型脸型长得也跟鹏飞差不太大,说定了只要去替考不管成败先给两千,成了再给三千,所以就答应了,正好昨天感觉手机信号也不大好用,正是大好时机,也不会放电惩罚啥的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考试的时候都关掉了……” “所以他现在在考场?”卓芷筠真急了,“不就五千镑吗?咬咬牙两个月,他家那些余房的房租就有十多万钢镑了……如松你扪心自问,你够不够朋友?你怎么不劝劝他?别说这两个钱对你们俩来说不算什么,就是真的穷了,也别以这种方式!这下可好了,他现在考试,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吧?相信你也清楚现在外面是什么局势!一个大学校少说万八千人,就算有一个是吸血傀儡,也会传染相当多人,剩下的人都危险了!”她镇定了一些,柔声说:“行了,好在一会儿天亮了,你叫上鹏飞,别考那破试了,你们找点棍子什么随身带着,跑到街上,我们马上就到,去接应你们。阳光只要照下来,就比人造紫外灯强得多,加上吸血傀儡们都跑得慢,应该不会威胁你们……自己小心!” “不是啊芷筠……你不清楚,仅仅就这么一个晚上,不光是吸血鬼的问题……我们……仅仅就这么一个晚上,咱们老百姓正常的社会秩序也崩溃了……!” 卓芷筠惊呆了:“你……你什么意思?” “出现了很多暴力的组织……都是临时纠集起来的,原本在现实中也不是什么好人,现在都彻底显露本性了……这个学校也被一个大组织占据了……他们人数很多,带着刀棍,还有几把自制枪,看谁不顺眼杀谁,强奸女教师和女学生……行了行了我不能说了,他们的人到这边巡逻了,我躲在……”电话忽然停了。 “如松,如松!”在喊话无效后,卓芷筠气急败坏地要甩出这手机,好在被铁翔眼疾手快,刹住车立马劈手夺过,其实他反应并不算快,只是早就防着卓芷筠来这一手,尽管她的痛苦和惊恐是真的,但她也会借此将自己的优势削减——比如扔掉自己的手机。 “怎么回事?你们都没听到吗?”卓芷筠见大家没有谁肯询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便喊道,“现在外面出现了暴力组织,白天也是危险的!铁翔,咱们的计划改变,先让杨大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枪械,然后去救我男朋友!” 铁翔终于冷笑一声,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清楚,你他妈以为自己是钢谷生化部女王霍紫悠呢,继续发号施令吧,看看谁鸟你。就是他妈刘言还跟以前一样,凭咱们几个人去对抗占据学校的大组织,那也是痴人说梦。 卓芷筠对田志立叫道:“志立,你还不松口吗?还要害死大伙儿吗?” 左菁愣了一阵,恨恨地说:“好吧……真不枉我们交往这么多年,你明知现在白天也不安全,还要让我下去……行,志立,咱们下车吧,车有的是,我不想再遭人白眼了。”说着她又疼得哭出来,伤口上的血痕不但没有愈合的迹象,而是发黑了。 田志立也踌躇着:“那个……菁菁,要不……” 左菁终于火了:“你他妈不想要我了就直说!你以前追我的时候,干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全是屁是吗?我……” 卓芷筠知道她怀孕了,但为了稳固田志立的情绪,只要左菁不说出来,自己也没必要说。 铁翔冷冷地甩出一句:“下车吵吧。”更是不留一丝情面,他并非铁石心肠,如果知道左菁怀孕了,还是会坚持带她到指定的地下室的,但现在外面也不安全,车内决不能放纵危险了。 手机忽然发出了警报的红光,本来应该有警报声,可能是危险太近,不能发出,铁翔倒吸一口冷气,警觉地嘘一声:“都别说了……!都小声些……”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3) 田志立怒火中烧,见他装神弄鬼,更想伸出手摁喇叭发泄怒气,可只听呼隆一声巨响,车玻璃外升腾起一阵烟尘,巨大的恐惧伴随着这个前奏接踵而至,于是全都趴伏在车厢内,不敢大声喘气。铁翔试着摸出手机,手机屏幕果然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展现出窗外的景象。 眼前宽阔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辆仰面朝天的各类汽车,像是被巨大婴儿弄坍的一堆巨大积木,车身上都燃烧着火苗,里面露出的残肢也都被烧得漆黑,连血都被烤化了。骤然间,铁翔发现散布在街道各处的下水道井盖都被掀开,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过,而且不止一个,是相当多的数量。还有一处地面居然掀起一个相当宽的裂缝,刚才的声响就是这样发出的,如果是那些怪模怪样的吸血虫子、吸血猴子或者吸血犬,应该也用不着占这么大地方,难道是地底下有什么庞然大物出来了? 呼喇一声,好似利刃刺破了本来就孱弱不堪瑟瑟发抖的空气,视野上方现出一条宽大的薄膜,铁翔能认得出那是蝙蝠类的翅膀,但比宁求青变身后的尺码大得多。那翅膀在不断挣扎,忽然像是一跃而起,雪犀勒托的车顶就轰然作响,直接压出了一个象脚粗细的鸟爪印,深深地凹陷下来,田志立浑身剧颤,就要拿起刀子,杨兆林忽然一把摁住他,冲他摇摇头。用那刀子对抗这个虽然没有看见全貌但听声音就能判断出大小的怪物,无疑等于用牙签去攻击老虎。那东西的听觉也很灵敏,迟钝了一下,众人听到嘎嘎嘎的怪叫,像鸟类,又更加浑厚。大家大气也不敢喘,完全可以想象那怪物在四下环顾,长着一双同样血红色却大得多的眼睛。 终于,它也许感到没什么威胁,便又一跳跳地踩踏在其他的车身上。卓芷筠感到自己俯卧的姿势很不舒服,便想挪动一下,这时却只觉耳边一热,窗玻璃在那一刹那变成红色,她终究比一般的小女生镇定,一把捂住嘴巴,将恐惧即将转化成的尖叫消弭无形,她是学生物专业出身,能估摸出那生物的视觉很差,但听觉和嗅觉都是极为敏锐的,这只可能证明它来自特殊的生存环境,而有翅膀能腾空,说明它来自的世界,也有极为广袤的空间。而铁翔则看到了全景,那是怪物喷出的一道气流,在空气中剧烈燃烧起来,附近一辆面包车被点燃,火苗呼哧呼哧地窜高。 紧接着两张翅膀都最大限度地张开了,估计翼展能有十五米左右,甚至还要大,然后在众人来不及适应的连续惊恐中,骤然扑腾几下,插进了天空。杨兆林的脸孔像被风锯来回拉锯一样疼痛,而那东西已经在疼痛产生的泪水模糊了的视线中冲着黑咕隆咚的乌云层掠去。 铁翔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望着车顶,这车就算在同类suv里也是相当结实的,何况还改装加固过,当初宁求青全力撞击车顶,却没有这怪物散步一样的碰触力道大。从那东西的外形来看,尽管像是恐龙时代的鸟翼龙,但鸟翼龙可不会喷火,应该更像欧洲传说中的吐火飞龙,也许它们真的是存在过的生物,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封存在地下,他想象着在一望无垠的地下世界里,成千上万的飞龙在熔岩间来回飞舞追赶,吐着烈焰,尖锐地嘶鸣着…… 他们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凶险,能够迅速调整情绪了,铁翔正要重新发动车,杨兆林忽然说了句:“你说这种怪物如果有很多的话……是不是就能和钢谷的空军对抗了?” 田志立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杨警官,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帮政府辩解啊。你是不是想说,钢谷其实开辟了正面战场,正用全部的正规军对抗这些吸血傀儡的飞龙,或者是陆地上或者海里的怪物军团呢?真有意思……” 杨兆林漠然说:“这不算荒诞吧?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那他们也就理所当然让我们这些后方的难民受难了?不用管了?” 卓芷筠开了口:“志立,我们现在谁也指望不上,只能自力更生。你和菁菁如果能明白这个道理,那就不该连累大伙,你们看,车子已经接近了心翔海业,你们下车走七八分钟就能到那片职工楼的地下室……” 左菁冲着门踢了一脚:“停车!我下车!” 铁翔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停住了。 田志立面色颓然:“我也下去,说好了的。” 左菁早已面如死灰,不领他的情:“你爱下不下,不用勉强。”说到这里她觉得于心不忍,又补充说:“爱这个词儿也不比命重要,你不愿意下来,也并不等于你不爱我。我记得你曾经为我抗争过,我知足了……” 见田志立快要被说动,卓芷筠生怕左菁说出怀孕的事,让铁翔和杨兆林心软,便催促道:“志立,你是男人,你们这么相爱,你不该抛弃她……” 铁翔不理解卓芷筠为什么希望田志立也下去,其实卓芷筠有她的打算,等一会儿要是开到学校,还可以接到任鹏飞和沈如松,加入两个男子的话,必须同时下去两个,车座才勉强够用,这两人跟自己和闫蓉蓉有亲密关系,人数上占绝对优势,到时候铁翔和杨兆林就孤立了。 田志立却一阵冲动,但还是闭上眼睛下了车,他怕自己再一犹豫,又会反悔。这是乱世,而且将会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长期乱世,自己家的房产和存款也都没了用处,只要能和左菁在一起共度时光,那也算是幸福的。 眼见已经六点半了,还是没有一丝阳光能穿透乌云射到地面,众人心里的绝望像海lang一样一波推着另一波,深不见底。 铁翔目送着后视镜中的两人,心里一阵心酸,对杨兆林说:“杨大哥,我们可以等等。要是他们在走到之前太阳出来了,或者左菁忽然变异了,那么我们马上过去接志立。” 卓芷筠一愣,说:“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志立呢。” 铁翔阴寒彻骨地瞄了她一眼,掩饰不住心底积郁已久的深深厌恶。卓芷筠也察觉到了,但她还是保持自己良好的气质,故作不见。 田志立搀扶着左菁,已经走出了四五十步,由于肉体和内心的双重剧痛,左菁哭得很厉害,而且一点力气也没了,全瘫在田志立的肩膀上。田志立情知她一旦变异,下一秒内就能顺势咬断自己的脖子,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忍心抛下她。 “志立……我快死了……我真的很想……给你生个孩子,咳咳……”左菁嗫嚅着说出一句晴天霹雳:“我怀孕了……” 田志立如受雷击,呆若木鸡地站住了。蓦然,他暴怒地转过头,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不要这样!她是母亲了——!!” 他这话被飒飒阵风和熊熊烈焰淹没了,却引起了其他目光的注意,陡然间,十多个穿着心翔海业制服的吸血傀儡摇摇晃晃地向这边堆来,而且数量不断增加。 “开车!”卓芷筠惊叫一声,铁翔虽然也随之开动,却没有像卓芷筠预想的那样逃走,而是转向冲入吸血傀儡群。 “你疯啦?他俩都没救了!”卓芷筠说着急了眼,要来控制方向盘,杨兆林一把拉住她,目光里也充满着鄙夷。铁翔心道:“是你没救了吧!”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4) 车冲入吸血傀儡群,接连撞倒好几个,当即压成了肉泥,铁翔本想打开紫外线灯,又怕左菁也会被吹散,便来回腾挪。忽然,吸血傀儡的队伍被强行扒开,甚至最前面的几个家伙被掀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高两米多的大块头,本以为是个篮球运动员,但细看那人的正常身高也最多一米八左右,只是他在中毒前好像在清理海参池,一下子毒血涌入了池子,让那些数不清的棘皮动物便跗骨之蛆一般黏在那人身上,形成了疱疹一样数不清的大小肉瘤,最终使得这人的肩膀以上已经被异化成一段极大的海参嘴和触手,里面涌动着大量被吸食的血液,整个如同一只巨型日本红海参,看上去极为瘆人。 车子撞这里,被几只黏黏的触手顶住,居然和这家伙不相上下,甚至有被略微顶起来的趋势。铁翔也是心惊胆战,见它已经如章鱼一样包裹了自己的保险杠和进气隔栅,甚至前窗玻璃一片模糊,知道应该不会伤着左菁,便按动了紫外线大灯。 然而那怪物虽然受到光线刺伤后开始冒烟发黑,但身体毕竟庞大无伦,要彻底被烧掉少说得几分钟,但这时它已经刺透了玻璃,并即将将车翻个。左菁和田志立也被重重包围,发出最后的绝望惨叫。 就在这时,破空声大作,远远有什么东西激射过来,田志立想回头但眼前一晃,最前面的吸血傀儡的脑袋就轰隆一声炸裂,血肉和脑液喷洒出来,溅了田志立一身一脸。紧接着又是几声爆响,身边的吸血傀儡都是头部开花,依次倒地。 铁翔和杨兆林都发现了异样,将目光挪到窗外时,与田志立和左菁的表情一样,激动得难以言喻。 远处依旧一片黑暗,但那人身上却像被阳光普洒,隐隐散放着暖意,他同样抬起疲惫不堪的眼皮,望着大家,并向这边跑过来。 远处依旧一片黑暗,但那人身上却像被阳光普洒,隐隐散放着暖意,他同样抬起疲惫不堪的眼皮,望着大家,并向这边跑过来。 “哈、哈哈哈!”田志立和左菁看到地面上沾满吸血傀儡脑浆的居然仅仅是几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又看到刘言熟悉的脸孔,终于止不住放声狂笑起来,泪花四溅。 刘言不断地摇摆着双臂,就像迟到的运动员一样表示歉意,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我……我也没想到我没死……我肩膀上的伤也好了,你们看哪……”说着他还傻不拉叽撸开袖子,也不想想谁会在这紧要关头去看他的肩膀。 杨兆林本来很高兴,以为他终于觉醒了,虽然有点晚但还不算太迟,怎么说也及时救了大伙儿的命,可猛地看到他的言行举止,心又凉了一半,暗想:“他刚才打死那么多吸血傀儡,是侥幸,还是说……他想改个风格?”觉得这想法太过荒谬,而且眼下十万火急,他也不敢多寻思,只能一边盼望刘言快跑过来,一边全力伸出手用大剔骨刀去刺怪物的肉壁,终究刘言肯来救大伙儿,并且丝毫不计较刚才将他抛弃,已经足够令自己惭愧且欣慰了。 卓芷筠第一个念头却是沮丧,她本来已经把田志立和左菁——起码把左菁当成了必死的人,没有能站在自己一面的实用价值,甚至会成为累赘活着危险,这才不惜撕破脸皮地与其划清界限并赶下车,谁料刘言居然还活着!卓芷筠当然不明白什么是解禁者,她第一反应得到的推理是:全人类里也找不出几个能被吸血怪物咬伤还不变异的,刘言很有可能是个有抗体的珍贵个体,而早在吸血鬼要用毒血传染世界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特别个体,但也觉得很珍贵就没杀掉,而是用冰块封冻起来,侥幸被大家唤醒了。这也完全能解释杨兆林和铁翔为什么死活要保住刘言,但他俩为什么会知道刘言是个抗体,那就不得而知了。她最担心的是刘言能够用血清治好本来必死的左菁,等左菁好了,她和田志立两人就会成为自己的死敌,可千万不能出现这种情况!她并不盼望刘言死掉,这人能以德报怨地来救大伙儿,说明是个坚守道德底线的傻子,将来对自己也有用,而只盼那海参精最好马上把左菁和田志立杀了。 铁翔在那一瞬忘记了眼前的紧急情况,脚下一松,车子被一下子掀起。而尚在数百米远外的刘言居然已经顷刻奔至,对着经过的每一个吸血傀儡都是一拳,但一拳过后被击中的家伙就全都歪歪斜斜地撞倒在地,刹那间就掠到海参怪物的背后。那海参怪物怪吼了一声,黏糊糊的触手居然迅捷地抓过来的同时,全身也要掉过个儿来,似乎打算将铁翔的suv当武器向后撞击,可刘言不闪不避,抬起膝盖顶在那庞然大物背脊,便不知为什么,这就将它两吨多的身躯压到地面,车子也因此得救了,但还是在落到地面时狂颠了几下,卓芷筠忍受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那怪物力大无穷,按说要正面交锋的话,它能轻易掀翻几辆停着的小轿车,可此时的它怒吼着要翻滚过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而刘言的膝盖顶在其背后的同时,双拳开始没头没脑地砸下来,这个场景与其说是诡异,不如说是滑稽,就好像被抢婚的媳妇在不断捶着背着媳妇的土匪一样,卓芷筠要不是因为惊吓和呕吐而苍白无力,说不定会被这侥幸的动作引得发笑。 然而,她很快明白这不是什么侥幸,即将翘起的嘴角也随之凝固了,那毫无规律的王八拳乱抡着砸下、抬起、再砸下,速度越来越快,仅仅四五秒钟后就几乎变成了重型机关枪,用肉眼只能看到模糊的手型,哒哒哒地冲击着地面,接着产生了更大更快的声音,如同下起了密集的大块冰雹,那怪物起先还能狂猛地摇动几下想要翻过身,可旋即就颤抖着哀嚎起来,全身的肉瘤和疱疹大块大块地爆裂开来,溅起了片片血花在空中残忍地绽放。也许是初试锋芒,经验不足,拳头没规律也没有准头,很多下都没砸到怪物的身上而是落在了沥青路面,却落地成坑,血也随之淌满蜂巢般的洞窟,洞越打越多,密集得难以承重,轰然全部塌陷,那怪物已经被捣得稀烂的身躯也跟着软绵绵地折断了上半部分,稀里哗啦地喷出大量的血浆,成了一滩烂肉倒入地沟。刘言的最后一拳横过来,喀喇一声脆响,直接打脱了海参身躯下吸血傀儡本尊的颅骨,脑液被急剧缩小的空间挤压,速射到几米远之外,泼洒之处都产生了烧灼的热气,怪物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刘言没有立即站起,可能也是因为动作过于激烈,超负荷地付出了体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才摇摇晃晃地从那恐怖的怪物尸体上站立起来,他的全身都被可怖的鲜血浸透,只有一双晶亮的眸子充盈了强硬与柔和交融的光晕,仿佛消灭了危害人间的怪兽而又浴血重生的半人半神。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5) 就连见识过刘言当年战绩的铁翔和杨兆林,此时也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卓芷筠更是呆若木鸡。 铁翔这时想起来,要关切一下“结拜兄弟”,忙问:“刘哥,你没事儿吧?” 刘言的喘息声渐渐平息,抹了几把脸,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能被它咬死呢……好在赢了……” 这番话令跌眼镜,杨兆林忍不住对铁翔做了一个很失望的表情,但铁翔比较知足:就算作为解禁者的记忆还没恢复,这家伙还是自认为是电业局子女,一个普通人,那也无所谓,关键是他现在的力量和速度,已经足够保护大家了。而且说不定暂时没记忆,反而是件好事,便于控制。而且铁翔看到刘言适才简洁有效的狠辣身手,尤其是在凝神战斗时的锋锐目光与现在迥然不同,几乎与当年别无二致,正是刘言的标志,心里更加踏实,他始终相信,那层记忆绝对没有丢失,只是被掩藏了。 这个时候要修复关系了,铁翔忙趁热打铁地把歉意涌在脸上,哭丧着一把将刘言抱住,动情地说:“大哥!我和杨哥差点以为见不着你了!咱们结拜兄弟一场,我真不忍心哪!” 杨兆林和卓芷筠都没想到他也会来这一手假惺惺的戏,都愣住了,杨兆林是因为不屑于演戏,而卓芷筠则没料铁翔也能迅速适应自己的风格。刘言却还真相信,有些感动:“铁翔兄弟你可别过意不去,刚才是我自愿留下的,不想连累大伙儿,我一点儿也没有怪罪大家的意思啊!我发现自己没死,伤口还好了,已经很高兴了。嗯,血流了很多,感到自己都空了……这个时候又慢慢发现,自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新的血继续被造出来,流淌到全身,觉得非常有活力……所以我又想到也许你们会有危险,就一路跑过来了,好在是追上了,哈哈,我速度快吧?” 这话说得诚挚无比,谁都感到很不好意思,一时间都找不到什么话来接茬。 卓芷筠知道问杨兆林和铁翔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便转而问刘言:“刘大哥,你真是个好人!我们以后全靠你了。你能不能说说,你是怎么打败这些吸血傀儡的?” “我也没什么武器,空手上来吧,又怕打不过这么多,正好路边有些挺硬的石头,于是我就扔了……”刘言木讷地说。 “哇哦,你好厉害啊!”卓芷筠装可爱地表示吃惊,随即进一步试探:“可你打败那个海参怪物,动作真快啊!教教我们吧……” “行了行了,刘哥很累,你别总问他好不?你那细胳膊细腿还想学这个?人是靠天赋的!刘哥以前说过,除了我谁都不教。刘哥你快上车,好好休养,咱们出发!”铁翔一边敷衍卓芷筠,一边踌躇满志。 左菁忽然疼得一皱眉头,全身再度痉挛起来。 田志立心如刀绞,忙对刘言央求:“大哥,我知道你现在累,不过你得帮帮我,我老婆快不行了……” 刘言愕然,也有些手足无措:“那……那我能做些什么?” 田志立忙说:“刘哥,你能抵抗吸血傀儡的毒血,说明你体内的免疫系统很特殊,要是能提炼血清做疫苗,那被咬的人们就得救了!不过现在来不及了,你能不能,给点血……输给她?” 铁翔也很同情田志立,但不得不告诉他,刘言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并非是因为单纯免疫系统好,他的血能不能喝都单说;杨兆林也知道,刘言第一次杀人时公安局做过关于罪犯武林军和苗放的尸体坚定,发现凶手连指纹都没留下,说明刘言异于常人,起码血液本身就应该不一般。他俩都想说话,却被卓芷筠抢了先:“刘哥本来就已经失血过多,而且还激烈地打了这么久,再问他要血,那不是要命么?你们真是不抽筋吸髓不罢休啊!有没有为别人着想过?再说你们都是学生物专业的,还不知道血型不同输血会出人命这样人人皆知的简单道理吗?再说,连注射器都没有!” 铁翔暗想,你他妈现在又向着刘言了?当初是你把他赶下去的,现在又“为他人着想”了? 田志立本想反驳,但觉得血型这一说也是实话,毕竟刘言没有手机,不是在编人口,没有手机里的资料谁也判断不好他的血型。而左菁压根就不想和卓芷筠说话,她已经暗暗发誓,只要能活下来,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和卓芷筠说话了。 刘言想了想,又瞧了瞧左菁的胳臂,那几道痕迹已经变成了大面积的红肿,已经侵略到了肩膀。他忽然从车里找出一个快喝干的矿泉水瓶,腾出右手,用手指甲在左手手背上拉了一道口子,将血滴进水里,摇晃一下。田志立不明所以,刘言的脸一下子红了:“那个……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起作用,你试一下吧,喂给她喝……” 田志立皱皱眉头:“抹在伤口上不行吗?” “她的伤口已经不光在原处了,可能不一定能治本。”铁翔说,“冒险试一下吧,反正不喝就死定了,不妨赌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 田志立偶尔瞥到刘言的左手手背,那伤口在快速愈合,紧接着完好如初,信心大增,一边接过瓶子,一边在想,问他多要点血更有保障,但这样似乎不太能开得了口。 刘言却又找了瓶水,兑了一下,递给田志立,郑重地说:“虽然没有试验过,可这是我个人的感觉,可能会产生剧痛的……,一滴血足够了,而且还有点多,必须多稀释几下,不然你女朋友不一定能受得了……” 众人心里都是一凛。 ——————————————————————————————————————————————————省城滨都精神病院。 冼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沾满鲜血的双手不住地抖着,无力地瘫倒在石阶上,激烈血腥的画面依旧在脑子里翻江倒海。 一切都从昨天晚上五点开始,那是省城滨都一监,是全省最大规模的监狱,除了常规的超市、医院和电影院,甚至还有自己的科研场所。 “冼雨,出来!” 冼雨诧异地抬起头,她想她早就失去了所有,仅仅是这个名字的主人而已,茫然问:“队长,这是要去哪儿?” “叫你出来就出来,哪儿那么多废话?不用收拾东西,直接出来!” 冼雨连声称是,卑微地重新垂首,起身便走,久久蜷缩一团的纤弱身子骤然活动,有些摇摆不稳。 如果在别的牢房,狱友们也许会暗地里议论,比如从不让她收拾个人物品猜测是否是要被枪毙的前兆。可这里是小号,狱警们不让其他人有机会接触她。 通常来说,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呆久了,陡然见到阳光,眼睛会有些不适应,空洞而又激烈的白芒往往令人一阵眩晕,然后继续被推入另一个幽暗无光的空间——押送车上。可今天不知怎么着,一直是阴雨天气,空中聚集的乌云体积这些年都少见,冼雨有时候甚至有种怪异的错觉,觉得那云层里其实潜伏着各种巨大的未知生物,它们性情凶暴地发出雷鸣,不断吞吐着闪电,制造密布的阴霾和能够酿成洪灾的狂风骤雨。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6) 于是她在进入这辆押送重刑犯的奔驰囚车内,也没觉得有多大不适,甚至觉得空间更大了,反而有些舒坦。虽然不及房车豪华奢侈,但论配置却不相上下,论厚实程度更是前者难以比拟的。她看到车共分为三层,前面的驾驶室单独一层,似乎有两个女警,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是联络员,中间那层与驾驶室无间隔,但与第三层隔着合金栅栏,里面坐着一个一瞧便是个不讲人情的冷漠男警,身材也并不如何膀大腰圆,可看上去棱角分明很精干的样子,除了腰上、腿上的手枪以及胸前挎着的自动步枪外,他对面的车壁上还挂着一把夜视远红外大狙和一把恐怕需要两人才能抗动的加特林机关炮,对他而言触手可及,但他的上级恐怕没有告诉过他,有些敌人是不怕这些东西的。钢谷执行押送任务的人数变少,固然是因为通讯的发达和火力的增强,也是因为更重视那些打着环保口号造反的异端犯人,包括四大恐怖门阀和单枪匹马仇视钢谷政权者,对这些人使用的通讯设备由“银色摇篮”直接控制,而且配备的武器可与钢谷正规军同步,譬如镭射武器。至于这些寻常的刑事罪犯,倒也不需要特别多的人看管,放在了次要地位。 她坐定的时候,看到眼前有六七个同样穿着囚服的女人,见她进来,多半都向她瞄来。但有的一直盯住,有的则只匆匆送去一瞥,旋即转到别处。她知道,一直盯着她的女人叫程忆,是个时髦漂亮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程忆喜欢运动,意志坚强,在操场各大队打排球的时候很出风头,只是常常发火,口出狂言,霸道得很。午饭时是冼雨唯一能接触人群的时候,尽管被告知不准交流,却也能侧耳倾听他人闲聊,有人说程忆是白智运的情妇。白智运是谁,滨都甚至周遭的丹港、烟州、云口、普川等地就没人不知道了,虽然算不上滨都的黑道第一人,但也是数得着的狠角色,从旧时代一直活跃到钢谷时代,连中学生也耳熟能详。 程忆突然开口了,而且面带微笑,语气尽管没有想象中的傲慢,但也不算友善:“你就是冼雨?久仰了!” 她旁边的一个女人连忙拉扯了一下她,低声提醒道:“大姐,咱别去招惹她……”这女人实际上比程忆岁数还大,估计三十五六岁,但长得还算眉目清秀,只是慑于程忆的背景,这才依附于她。冼雨当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姓傅,拐带了不少小孩去外地,卖了几笔大钱。按说她本来也不至于和些死囚呆在一起,只不过她命不好,拐了一个市委某大人物的孙子,这回警察还能不卖力追查,四天就把她给摁住了,法院重重地判了,当然,这都是听说。 程忆听到这话反而火大,冷冷地反问:“海欣你什么意思?我怕过谁?”她在成功为自己壮胆后借助这股气势瞪住冼雨:“你别以为我害怕你!这辆车现在我说了算!” 冼雨终于向她瞧了一眼,程忆虽然跟着白智运见过无数大风lang,在狱中借着男人的名气横行,可倒还真不敢与冼雨直视,双腿还有些打战,目光立即投向别处。 可前面的年轻女警听到这句话不算完了:“你说什么?这车你说了算?那你身后这所监狱大概也是你说了算吧?你脚底下踩的地球也是你说了算?给我老实闭嘴!” 另一位比她大一点的女警收了白智运不少的关照费,忙说:“若玫,你别和犯人一般见识啊,小程也有些领导能力,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嘛。她原本就是自己号子的号长,叫她带头负起责任来,也便于管理嘛。” 她回过头说:“各位,我叫明倩,这位是邢若玫,这位……”她卡壳了,居然还不知道那男警的名字。 男武警“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我叫温山。” 按规定交接的警察与自己不能是同一个单位的,可这人似乎也没被提到过。温山也许看出了邢若玫的疑惑,补充说:“我原本在烟州东安分局干过,迟明涛是我的领导……” 邢若玫目光明朗起来,问:“我有个几个警校同学也在你们那里呢!你认识尹心水吗?” 温山点头说:“嗯,还有杨兆林他们,我跟他们都一起过,只是最近五年政权变化,我给调到云口了,不清楚他们的情况。” 听到杨兆林的名字,邢若玫颤抖了一下。 体制内尤其是警界和军界同学之间打电话是要记录的,也不容易,邢若玫相信温山讲的是实情,只是大家既然都不是外人,他却仍然这么冷漠,为什么呢?也许是押送死囚看惯了生死造成这样的性格吧。 “各位,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们可能很奇怪你们的罪名不同,也不在一个号子甚至一个大队,为什么会被凑在一起。领导指示过,你们的犯罪都很有代表性,尤其是其中的某些人,所以打算送往云口的精神病院去做鉴定,便于医生研究。请大家不要以为这是侮辱人格,到了那里更不会有被虐待的事情,尽管放心。” 众人并没有谁还去管人格不人格的问题,她们都振奋起来,觉得要是真是押赴刑场处决,狱方也会毫不客气地告知,然后通知家属来收尸体,而这次只有两女一男三名警察护送,甚至没有正规的特警,那说明压根没什么大动作。 “冼姐,你可别小看这俩女的啊……”傅海欣又讨好地凑近冼雨耳边,“那个明倩家里很有钱,也有背景,是来这里镀金的,押完就算立了一功,回头就能提拔了。还有那个邢若玫,别看柔柔弱弱的,枪法据说很准……冼姐,在这里你有啥不懂的就问我好啦,我对这里的掌故比较熟悉……” 冼雨不想让她尴尬,微笑着冲她示好,傅海欣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女狂人这么随和,勇气倍增,不等人家问,就挨个介绍道:“大姐你认识我了啊,我是贩卖孩子进来的,现在想想造孽哟……这位程姐,那可是了不得,是滨都黑道一哥白智运先生的妻子。” 程忆冷冷地打断:“白智运不算一哥。”接着眼皮一翻:“我也不是她老婆,情妇而已。”冼雨也冲着她一笑,觉得程忆也不算坏人,起码说话辩证。也许她装得专横跋扈不近人情,不过是为了创造一种威严气质来保护自己。 傅海欣一指左侧,冼雨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农村女孩,但她也只不过是没有打扮,实际上也算是尚未开发的璞玉,底子不错。“这是贺心美,卖假药进来的。其实她的假药也就是面粉糖水,吃不死人,可惜,装神弄鬼骗了体制内的人,人家不算完了,一下就把她弄趴下了。哈哈!”傅海欣与她遭遇很像,却这样嘲笑人家,冼雨觉得自己刚刚对她建立起的好感又一点点散去,不过她也批判自己,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更多,拐卖孩子和贩卖假药又算什么?自己无权鄙视任何人。 这时,坐在最中央的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人睥睨着傅海欣,不屑地说:“你卖孩子的比人家卖假药的可缺德多了。”她显然并不避讳,直接对冼雨说:“我叫李纤纤,我跟她一样是卖孩子的,不过我比她有技术含量,我把孩子卖给他们的亲生父母,挣得么,也比她多得多……只不过跟她一样,绑了不该绑的体制内家庭的孩子,就栽了……”她虽然不胖,但是在称不上“纤”。 傅海欣也有些怕她,看得出程忆也有些忌惮。在监狱这个狭小范围内,黑道上的势力有时候不完全起作用,再会装逼也比不过一对拳头硬。程忆只不过因为姿色缠上了黑老大,而李纤纤则天生就是把打架的好手,要不然也不能领着几个壮汉实施专业绑架,她的“领导才能”,的确也不逊于程忆。 傅海欣又示意冼雨注意最远处的一个沉默寡言的矮个子女人,大约是四十多岁,是这里年纪最大的,模样说不上美,但很有气质。“那女人叫都沛沛,可厉害了。你知道叶世泽吧?对,就是以前烟州海关关长,帮烟州邢坤搞走私的那个,后来到滨都当政法委书记了,就是她老公!听说贪污了好几千万钢镑,叶世泽在监狱里猝死,想要找回这部分赃款,就得靠她了,可她死活不吐口。”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7) 邢若玫转过来叱道:“闭嘴!不准串通案情!”并责怪地看了温山一眼,意思是他作为押送的保卫员居然不知道维持秩序。 傅海欣吐了吐舌头,细声细气地说:“无所谓了,我知道底细的都说完了,剩下俩不太熟悉。你看那个神色古怪,有点神经质潜质的姑娘,那可是聂深的女儿!聂深你总知道吧?不算滨都首富也差不多了!烟州那个单觉金牛气吧?听说还管聂深叫大哥呢!” 程忆忽然插了句:“聂深是黑道上的。” “不是吧?”傅海欣怔住了,“他在电视上露头露脸的,捐了很多钱呢……” 程忆揉了揉太阳穴,自顾自地淡淡地说:“我见过一次聂深,是白智运带我去参加聂深女儿的生日宴会。白智运对他很尊重,不断叫大哥。我从十七岁跟着白智运开始,就没见过白智运对谁这么恭敬,小心翼翼的好像随时都会没命一样……” 傅海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说,你早就认识聂冰琦了?” 程忆迟滞了一阵,摇摇头:“不是。我说的是另一个。聂深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但后来又去灾区认了个女儿。说是灾区,但是个地震灾区不是洪涝干旱灾区,我的意思是,那地方本来不是个穷地方,这个女儿原本也是个富裕家庭的孩子。聂深面上认她当女儿,实际上两个人……那啥,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啥意思。后来有人传闻说聂深喜欢她喜欢到了要把家产全部留给她,聂冰琦就不客气了,把那个干女儿杀了……” 冼雨不由得望过去,聂冰琦也看了她一眼。冼雨感到脸上一股灼热,她从对方的眼神可以看出,这女孩的确有些精神问题,可能随时都会爆发,最少并不畏惧自己。 聂冰琦身旁的女孩岁数也不大,而且看上去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还戴着一副与之非常协调的眼镜。出乎意料,她向冼雨伸出手,友好地说:“欢迎你。” 按照傅海欣的性情,本应该欺软怕硬地挖苦一句:“这车也不是你的,你欢迎个屁。”可她目光闪烁,也不敢说什么。 那女的大方地说:“我叫孟金叶,我男朋友看中了另外的女人,不要我了,还污蔑我说我和导师上过床。所以,我就把他还有那个贱女人一并杀了。他俩都是我的七年同学,感情很深。不过,没办法。”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而不是她自己。 孟金叶抬起头,森然说:“我听说你也杀过人,也是你男朋友,对吗?咱俩真是投缘,不如交个朋友吧?” 冼雨厌恶地摇摇头:“不必因为这个交朋友。” 孟金叶阴笑道:“大概你把这事儿当是创伤了吧?可我不同。以前我很柔弱,胆小怕事,但那都不是真的我。自从把刀子扎进去再拔出来,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血像喷泉一样的时候,我才找回真正的我自己,一切都变了。我无所畏惧,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继续要别人的命……” 冼雨忽然打断她:“我和你不一样。” “呵呵,怎么了?受不了刺激?” 冼雨抬头看她,这时孟金叶才陡然感到心惊肉跳,暗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个眼神分明见过地狱,她到底有什么样的经历?本想施加心理压力,给她个下马威,但看来情况没这么简单了。 冼雨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和你的确不一样。我杀了男朋友,不是因为他在感情上背叛我,所以我没有另一个情敌可杀。别再说这些了,杀人不是什么骄傲的事。”说罢转过脸。这时,温山瞧了她一眼,面露赞许。 孟金叶强笑道:“装什么圣女……” 傅海欣凑上去悄声说:“别再刺激她了,她可不止杀了她男朋友,她把他全家杀得一个不剩,然后全部扔到搅拌机里绞成肉酱了……” 孟金叶周身一颤,不再言语。 由于第三层没有窗,四面不透风,前面驾驶室内的明倩和邢若玫并没有听清后面的谈话,不过估计也不可能是越狱什么的。里面有白智运的情妇,聂深的独生女,叶世泽的老婆,都是给过钱打过招呼的,不是亡命徒,老老实实的话也许会变成无期徒刑,甚至还会减刑。这里面完全不可能改判的只有冼雨和孟金叶,尤其是冼雨,杀人手段以及处理手法都极其残忍,碎尸在社会上的负面影响太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明倩姐,快结婚了吧?”邢若玫拉了拉家常,排解旅途的无聊。她外表冷若冰霜,也是因为防范意识过重的缘故。 “什么呀,还早呢,我那一半还在部队,本来说今年就回来了,可忽然有什么紧急任务,需要大规模集结,我真担心他出事,虽然他在后勤……” “当兵多帅,还能提干……” “可别提了,他要什么没什么,怎么提呀?要不是长了个好模样,老娘还不搭理他呢。还不得我老爹给他使劲儿?他就是个倒插门。若玫,不是姐说你,你别以为二十七八岁还算年轻了,真老大不小了,你的同学应该也都当妈了吧?快找个好男人嫁了吧,你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别总绷着个脸!女警察首先是个女人,也需要爱……” 邢若玫应付性地笑了一声:“嗯,再说吧。”这几年她同学陆续结婚的不少,但听说多半都不幸福。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几个女警,最终在感情上都没什么好的结果。沈颀跟个天天被自己抓的二流子线人产生了感情,还生了孩子,日子过得很苦。方恬则和男友滕跃分手,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了美国,而她所在的锡林镇也传来了矿场大爆炸的消息,生死未卜。至于当初警队女同学成绩最好的尹心水,被男友莫名其妙地抛弃,心灰意冷,连警察也不做了,现在一个人飘着,更是凄惨。爱情啊,是男人的饭后甜点,却是女人的全部食粮,她又何尝不渴望爱情呢?曾经有那么一个高大俊朗的优秀师兄,是自己倾慕的对象,朝思暮想,深深爱恋,却爱上了同学心水,最终他俩也没成,而自己更是倔强地不想再接受其他人,爱情真是折磨人! 明倩叹了口气:“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你瞧咱这一车女人哪个长得丑?可路一旦走错,社会可不是父母,能永远都原谅。所以说,女人要想走对路,很大程度上是要靠找个好男人。” 邢若玫不喜欢无休止地说这些对她而言有些伤人的话题,并且对明倩这种体制内的镀金同事略微有些看法,便岔开说:“对了明姐,还有三两分钟就到了,先打个电话给他们?” 明倩胸有成竹地拿起手机,可半天没有接通,正在纳闷,似乎又连上了,里面传来哗哗的响声,明倩连连问了几声你好,却没什么回忆,沙沙的响声愈发大起来,听上去像是有些什么人在集体咀嚼什么东西,她没有这个胆量独自承受这份恐惧,便泄露给邢若玫一个可怖的眼神。然而那声音更加尖锐起来,这诡异的氛围令明倩终于忍不住骂了句:“有病?不接电话乱叫唤什么?”说这话其实并不是为了泄愤,很大程度上是有壮胆的意思,因为她觉得对方不像是精神病院的岗哨警,更不像是医生,如果说是病人吧,难道病人还有权力到控制室接自己的电话? 电话旋即断掉,明倩又打了一次,手机却连不上,这次恐怕是彻底连不上了,邢若玫试着用自己的手机打,也同样如此,她转而问温山:“温哥,你也用你的打一下?” 温山面部表情不变,却有些僵硬地说:“我看算了。你俩都打不通,总不能是同时出故障吧?我看我也不用lang费时间了,很有可能是网络坏掉了。”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8) 这话说得女囚室内胆大的女人都笑了,明倩皱着眉头说:“网络怎么可能坏?网络坏掉,除非蓝枢坏了。”这句有些冒险,提到蓝枢这个关键词,如果是溢美之词便罢,要是有丝毫不敬或者语气里隐约透露出不满,重者将会被手机释放高压电毙命,轻者也会提前严厉警告并罚俸。明倩说完了就是一身汗,谁料手机却没有反应。 温山继续说:“蓝枢不一定会坏,那是钢谷的技术核心之一,除非是有内部人员叛变,甚至是外来人员混了进去,将蓝枢的程序改掉了……” 无异于晴天霹雳,何况这散发着腐烂味道的阴冷天气本就积郁难消,大家震惊过后,如果不是不约而同地默认这话有理,也不会接下来的一分多钟都陷入了集体沉默,甚至没有了眼神的交流。最强硬的那几个女囚也没有谁想要逃出去的念头,她们知道在这里多半是无期徒刑,就算判了死刑也是安乐死,假如在没有合法身份证明也就是手机的前提下私自逃跑,会被各类军警全球追杀,只要遇见就杀无赦,就连普通老百姓的手机也会被上传自己的详细资料,然后被强迫赋予如果遇到就击毙自己的使命,即使现在手机信号暂时消失,相信也不会长久,钢谷机电部必然在全力抢修,想要抱着侥幸心理当一辈子黑户口,那是做梦。 邢若玫向来都不信邪,但想到己方只有三个,车上还有这么多亡命徒,尤其是冼雨和孟金叶,莫不是两人有什么党徒帮凶来劫车?想到这里,不由得向着后视镜望了一眼,当她看到冼雨那与众不同的镇定神色后,更是确信了这一点,自己要牢牢盯住她。但与此同时,她也不认为冼雨的能量可以影响到由蓝枢控制的手机信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旁敲侧击道:“钢谷会立即恢复我们东亚地区的信号,维持稳定。要是有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歪想法,我会开枪。我的枪法怎么样,我也不喜欢过多吹嘘,我祖上当过猎户,家传的射击手法,对移动的目标格外有信心,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马上试一试。”大家通过在狱中的每日新闻都知道她得过一届省城警界射击亚军和东亚地区民间组织的女子射击大赛第六名,本来也没有谁打算跑,这样一来更是不敢妄动了。 眼见距离这栋比监狱更像监狱的精神病院合金大门越来越近,但大门前的栏杆却并没有抬起的意思,所有的控制权都在主控制室,门口的岗哨和保卫处也因为高度发达的电子设备而退出历史舞台,主控制室在大楼内部,从外面是看不到的。邢若玫和明倩若在以前肯定是有脾气的,现在总觉得心被攫住,恐惧感反倒愈发强烈了。 明倩慢慢减速,可这时候栏杆却缓缓地向上抬起了,明倩和邢若玫面面相觑,吁了口气,便向内驶去。 谁料就在车子马上要进门的一刹那,那巨大的拉杆却呼喇一下直挺挺地降了下来,如果不是防暴押送车皮糙肉厚,这一下足够将驾驶室连人带舱压成一团橡皮泥。可饶是车子外壳坚硬,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撞击,驾驶室的车顶也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坑来,明倩和邢若玫虽然半点也没受伤,但终究吓坏了,车子一拐,撞进了一旁花坛的石柱上,右大灯也被碰了个粉碎。 “我妈!”程忆还没骂完,偶然看到了冼雨煞白的脸色,这个平素谦卑淡定的杀人狂第一次这样激动。 “怎么了?”程忆禁不住询问,众人的目光也开始聚焦在冼雨身上。 “来了……”冼雨目光里溢满了暴戾,这一下令周遭的人都明白了什么才是见过地狱的眼睛,谁也不敢和她对视,“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没死?” 大家都一头雾水,唯独孟金叶学历最高,思路也敏捷:“你的……你的仇人来找你报仇了?” “应该都杀光了啊……怎么会……”冼雨俊秀的面孔蓦然浮现出狰狞的杀意,喃喃自语道:“可是……可是就是这种感觉……和那次一模一样!”大伙儿见她这种神色,也都恐惧地将脸偏向一边,不去看她。 “到底怎么回事?”孟金叶应该算是唯一敢壮着胆子问冼雨的人,她更在乎自己能不能活命。 冼雨实在不愿意再次深入回忆那个晚上,自己和男友甜蜜地恋爱了一年多,如胶似漆难分难舍,终于能去见对方父母了,激动又羞怯。那时她已经知道男友还有一个瘾君子弟弟,几进几出的少年犯,现在被用电子脚铐锁在家里,三年不能出门,而那孩子总有些狐朋狗友,从窗户给他递大麻之类的毒品解馋,据说还有从什么工厂弄到的毒品糖,家里人也管不住他。但自己深爱着男友,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和心胸包容他的弟弟。好在大聚餐的时候,家庭和睦气氛热烈,男友的弟弟也痛改前非表示悔过,那是最开心的一天。从前她一直不相信乐极生悲这个词有道理,但最开心的一天距离最恐怖的一天,只是一步之遥。她亲眼看到男友的弟弟在毫无预兆的转瞬间变得狂暴,张开嘴开始撕咬身边的亲人,而男友和他的父母姐妹被咬后立即变成了同样嗜血的怪物,疯狂地追逐着自己,并也一样咬住了自己的脖颈。奇怪的是,那一刹那她只感觉仿佛从祖先时代埋下的精神宝藏被陡然挖掘出土,似乎是几千年却并非正宗历史的神秘画面疾速地在脑海中播放,那时她觉得自己非但没有被毒血侵占肉体,反而将自己也许是很久前被禁锢的力量唤醒,让她赤手空拳地将这些已经失去理智的食人族全部打倒。她看到男友曾经俊朗的面孔已经抽搐成一张恶鬼的邪脸,心里剧痛之极,但总有一种潜在的意识上升到她深沉的情感之上,告诉自己一定要理智,将它们全部毁灭,不然会遗祸更多的无辜者。于是她用刀子将仍在乱动的尸体切碎,可它们还是有活力,不断地鼓出肉瘤,可怖恶心之极。于是她索性将它们扔进工地的绞肉机里绞成碎片,并一把火将这一切烧了个干净。她意识到钢谷政权其实完全知道这种变异是怎么发生的,这让她对钢谷产生了比对吸血疯子更大的恐惧,从自首到审问、判决结束,她都咬定是自己有心理问题杀了人,而没有告诉法院真相,她有理由相信这么做更好,也许知道得多了,哪怕没有谋反念头,也成了政治犯。 门锁忽然发出一声钥匙插入孔中的响声,哗啦哗啦,这声音平时听上去稀松平常,但这个时候却格外瘆人。 门猛然被拉开了,脸上同样充溢着惶恐的邢若玫和明倩一人一把长枪,来回挥舞着,侧着脸大呼小叫:“出来!马上出来!不要乱动!” 谁都不敢出来,女囚们对这一巨变同样心存惊惧,不由得怀疑女警们是想就地正法她们。直到温山背着狙击枪,手持长枪喊道:“咱们快走!”这才让大家定下心来,男人始终是顶梁柱,即便并不熟悉。 冼雨强忍着伤痛和剧烈的恶心,一用力首先从车内爬出来,邢若玫格外注意她,盯紧了她,而明倩收了白智运的钱,更关注程忆别出事就好。 等其他人都下了车,李纤纤忽然一甩手,坐在地上不干了:“我得知道原因!怎么回事?” 明倩不愿扰乱军心,可她又解释不通,邢若玫不愿隐瞒,直截了当地说:“跟大家实说了,这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但只要你们老老实实,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9) “你们能保护得了谁?”都沛沛本来沉默寡言,这时也开了口,还是一嘴官腔,“你们自己差点儿也被压死了。我们要是不知道原因,别想让老娘去送死。” 孟金叶转而瞧着冼雨:“大姐,我看你的眼神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就实话实说了吧。” 大家齐刷刷望向冼雨。冼雨恢复了镇定,再度变得淡然:“说什么?” “我感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确切地说,你是不是有个仇人,他知道你今天会被转移,就专门来杀你?这里还是市区,电话怎么会忽然没信号了?”孟金叶很具煽动性地说,“我看是有杀手先来这里杀掉了值班人员,而后混在这几百号精神病人里面,反正就算专家要鉴定谁是精神病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在一群羊里随时会被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袭击,你们现在听明白了?” 冼雨有些吃惊于她的洞察力,但依旧冷漠地说:“我那天杀光了男朋友家里所有人,不可能有漏网的了。”邢若玫和明倩虽然明知她杀过不止一个人,而且手段极为残忍,但当她直接说出来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心寒,在这外忧内患的时候,只能盼望她不要再多生事端了。而温山也诧异地瞥过去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有比较明显的情绪表露。 “那天他家人全去聚会了?就没有别的亲戚了?还有别的亲戚要杀你为他家人报仇怎么办?” 冼雨这才听明白,孟金叶毕竟不知道全部事情。一开始大家以为冼雨是个杀人狂,杀害了男友一家,而后孟金叶推断出冼雨可能是受害者,误入一家全家都是杀人狂的变态家庭,后来奋力搏杀,杀光这群变态逃了出来才被捕的,但推断力再好,也要受到所掌握知识的限制,孟金叶当然不可能知道,只有当天在家的人才会受到毒血传染,而更不可能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吸血鬼的存在。 于是冼雨沉寂少许,解释道:“各位,我再次向大家申明,我没有什么仇人,被我杀的人,没有什么余党会来的……” “那个人,是来找你的吧?”孟金叶指着她问。 冼雨暗想:“到哪里都有你这样的小人。”便明确地回应道:“你是想说,我害了大家是吗?我刚才解释了这么多,你还是认为是我的仇人来了是么?好吧,你要是担心的话,就别和我在一起,自己离开吧。” “笑话,为什么不是你离开?” “你俩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是吧?还离开?跟我这儿演双簧呢?”邢若玫呵斥道,“我说了,谁敢跑就得吃子弹!” “等等!”温山忽然喊了一声,然后从背后摘下狙击枪,用远红外瞄到大门绿荫后面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在这个滚滚乌云笼罩着的阴沉穹窿下,显得格外凄凉。 “我说,你们这里怎么搞的?”明倩喊了几嗓子,忽然觉得不对头,那人的身躯甫一到孱弱昏黄的路灯下,显出了洒满斑驳血迹的精神病人衣服…… “站住!站住!”邢若玫举起枪,“你是怎么出来的?【wWw.贼吧Zei8。Com电子书】你们领导呢?你……” “啊……”那人像刚睡醒一样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但那真的不是哈欠,嘴巴一张,随着这古怪的声音又淌出了一滩浓浓的红色粘稠状液体,然后目光一定,那双纯粹的暗红色瞳仁便向这边扫来,被这目光扫中的人都有种灵魂也受到了严刑拷打的感觉。随即,他开始踉踉跄跄地冲这边移动,尽管速度不快而且姿势古怪,却丝毫不能减轻大家的心理压力,甚至更加渲染了这种畸形的恐怖。 邢若玫“嘭”一声开了枪,她是警察,不能随意杀人,这一枪就打在那人的右臂上,那人一个趔趄倒地,滚了几下,却又重新站起,嘴里发出呜呜的咆哮,又向她跑来,而那胳膊则来回摇晃着,分明已经断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拨lang鼓一般凶暴地摇摆着脑袋,嘴里的血色残涎也跟着来回甩着。 邢若玫也是惊恐万状,索性又是一枪,将那人的右腿打断,那人一下子伏在地上,蠕动着,这其实经过了接近二十多秒,可大家都吓呆了,谁都想不到要逃跑,一半原因是目的地本来就是这里,另外女囚们也怕强调多次谁逃跑就朝谁开枪的邢若玫在激怒之余杀了自己。 但接下来更离谱的事发生了,那怪人再次弓起腰,像蛤蟆一样一跳一跳,但很快就习惯了,并继续朝这边跳跃过来。 “啊!”冼雨惊恐地倒退了几步,孟金叶不失时机地叫道:“你还狡辩,你敢说他不是来找你的?” 冼雨拼命摇头:“不可能!怎么会呢?”她实在是不相信除了男友那一家,还会有别人有这种完全相同的疯狂症状。但她这一喃喃自语,更令人怀疑她和这精神病人的关系。 孟金叶指着冼雨对那人喊道:“你是来找她的吗?”说罢推了她一把,癫狂地喊:“你带走她,我们和你井水不犯河水!” 忽然一只大手将孟金叶拽到后面,然后狙击枪轰然响起,那怪人痉挛的面孔像安放了定时炸弹的生日蛋糕一般从里到外层层掀开,脑浆和各类皮肉组织伴着漫天的血花四下飞舞,失去了脑袋的身躯这才骤然砸向地面,这回真的一动不动了。 温山转过头,森然对孟金叶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这话说得相当阴沉,加上他出手狠辣,即便邢若玫和冼雨也都目瞪口呆,孟金叶更是心有余悸,不敢反驳他。 温山对明倩说:“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明倩愣了半晌,这才想起要回答:“不……不行啊,这哪行?按规定,我们的任务就是送到这里啊!” 温山摇摇头:“我们不能因为死规定限制死自己,真要是因为遵守规定没命了,谁来为我们的死讨个说法?” 邢若玫比较敏感,忽然觉得眼前这人说话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受到钢谷教育多年的警察能说出来的,警惕地猛然举起枪对准他:“放下枪!” 温山和明倩都吃了一惊。傅海欣插口说:“现在形势危急,你们能不能别内讧了……”但看到邢若玫坚定的眼神,又吞了口哈喇子,没再多说。 温山只是略微惊异了一下,旋即淡淡地说:“你在干什么?还嫌不够乱么?” 邢若玫厉声喊道:“闭嘴!放下你手里的狙击枪!” 温山无奈,松开枪。邢若玫示意明倩,明倩平时不会听她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得已,上前将温山身上的另外两把手枪解下,又意外地摸出了一把匕首。 “呵,警察随身还带匕首?”邢若玫嘲讽地问,“现在,温警官,你把你的手机打开,我看看里面你的警员资料!” “手机不但没信号,也打不开了。”明倩悄声提醒她。 “那就出示一下你的传统警员证!” “我没有随身携带,有了手机,谁还带那个?” “行啦,别绕来绕去了!”邢若玫上前推了他一把,“那么退一万步,你把手机拿出来呀?你连手机也没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装成警察?你要是即将说‘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一名人民警察’之类的屁话,那你就趁早闭嘴别说!我要听就听有用的。” 温山微微笑了一下,问:“那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你要是打昏狱警穿了警服出来越狱的囚犯,那还好说了,可一般的囚犯没有你这种心理素质、反应,而且你对警用枪械还这么了解,这就严重了!你说,你是不是四大恐怖组织的人?” “我像恐怖分子么?”温山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抬头说,“我叫温启泰。我以前当过警察,后来卧底进了黑道,最后也没给我平反,后来因为一场火拼,我又被抓进烟州的监狱,抓我的就是你的同学杨兆林和尹心水。钢谷统一全球后,就把我押送到这里。这些都是真的。” 邢若玫也有些相信了,但嘴上还是不肯轻易就范:“你敢装成警察,动机本身就值得怀疑,我们可不能冒这个险。明姐,车上还有一辆铐子,给他带上!”然后她挥一挥长枪,“其他人排队站好,不准乱说乱动!” 接着她继续问:“你为什么要装成警察?” 第二十六话 血泊中的觉醒(10) “我说了,我以前当过警察,也不算是装。而且……”温启泰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的女儿,我的表弟,都在外面,听说外面很乱,我很不安心。后来监狱里不知怎么,有一种奇怪的流行病在传染,最严重的那个大烟鬼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竟然被太阳烤化了……你知道么?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经历过的一件事……我想我必须逃出来,看看我的女儿和表弟怎么样了……” “对不起,这些话你去法庭跟陪审团的大爷大妈那里求安慰的时候说吧……” 温启泰岿然道:“我既然逃出来,就绝对不会再被抓回去。你们这些从没亲眼见过奇异事件的人,我也没有把握说服你们。可你们看到了眼前这东西了?说不定医院里有成百上千个,现在一连几天阴雨天气,没有太阳,他们……” 邢若玫依旧听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你是说,要是有太阳的话,他们也会被晒化,是吗?真是可笑,什么人会被太阳晒化呢?” 温启泰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对方根本不了解状况,自己从头解释一遍也来不及,便只得说:“那好,要是你想死,我不拦你,我必须去找我的女儿和表弟。” “你敢走一步试试?”邢若玫拉了一下枪栓。 “嘘……”冼雨示意大伙安静下来,然后颤栗着低声说,“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接着,一直不做声的聂冰琦和贺心美反倒比那些平时活跃的女囚更敏感,也听到了什么。大家都感觉到,可能在魔鬼门前呆得太久了,用不着敲门,它就会亲自出来迎接的。 “真的是有声音……”冼雨越发感到不妙,她已经意识到当初男友的弟弟那种嗜血肉的疯病并不是鲜见的个别现象,也许它还会急剧感染到每一个角落,甚至在数量上会让疯掉的人超过正常人……而这个被温启泰轰掉脑袋的家伙,他跟男友弟弟当时一模一样!他只有一个吗?这里是患者和职工加起来接近一千人,由军方控制的大型精神病院…… “啪啦”一声,岗楼一样的精神病院主楼最高层的玻璃碎掉了,一个人从上面张牙舞爪地坠落,重重地跌落后,远远望去像是装满红酒的坛子落地,肉被四散的血花撕扯得精光,大块的残躯也只有那么两三段。众人正被这惨景折磨得心潮激涌,不知所措之际,其他的玻璃窗居然也接二连三地碎裂了,那些令人心悸的声响尚未真正汇成一片撕心裂肺的交响曲,像坛子一样落地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肯定也完全明白掉下来非死不可,这一点常识甚至不需要向下看先行者们的惨状来加深理解,可还是前仆后继摩肩接踵,噼里啪啦下饺子一样落下,走形,四溅,然而尸体越堆越多,而且也渐渐完整,声音也越来越小,拱成了一座肉山,这一切都是在短短十几秒内发生的,大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那些横七竖八半死不活的落地者便用各种姿势向这边冲来,也许它们是来不及或者暂时忘记了怎么走路,也许是因为撞歪了四肢和其他器官,造成了这种吊诡的形态,但无论如何他们很快适应了,并用千奇百怪的方式或爬或跳,或歪歪斜斜地大批量向众人涌来,数量络绎不绝,就像从蚁穴里倾巢而出的食人蚁,只是比蚂蚁更没有理智。 这场面的真正震撼之处不在其数量,而是他们根本等不及用正常的方式从楼梯或电梯挤下来,而是被占据大脑的嗜血细胞全力驱动着从最短的捷径出发,哪怕造成了身体其他部位的致命伤害,也要早一步取得血肉放进嘴里。渐渐地,喧哗的声音再次大了起来,那些家伙血里呼啦的破碎衣衫和毫无血色却布满他人鲜血的恶鬼脸孔映入了路灯下,如同有一双魔鬼的手操纵着这些傀儡一样的血人,使得大家有种已经踏入地狱边缘的强烈错觉,另外,傅海欣和聂冰琦不断地哭叫,声音凄厉,也给这波谲云诡的场景增加了更为浓烈的悲冷气息。 冼雨第一声响起:“大家快跑啊!”才将所有人从噩梦中惊醒,温启泰开始不断地放枪,狙击枪很重,后坐力也大,尤其是不能连续开枪,但眼前的目标太过密集,即便不用瞄准,也能枪枪中靶,爆裂开来的头就像西瓜一样喷着瓜瓤,喷射到周围吸血傀儡们的身上,有的停下脚步打算吸食同类的血肉,却被奔流着的尸群踩踏得稀烂。空气中溢满了疯狂的血腥气和明显的腐烂造成的恶臭,在这个疯狂的时代,想要活着,只能比它更疯狂。狙击枪很快打完了,好在有明倩和邢若玫两支枪。邢若玫的枪法好,但心理素质反倒不如经历过大风大lang的温启泰,加上目标几乎填满了视野,手竟然不听使唤了。相比之下明倩的射击水平较差,只是不断放枪便可。 有了她两人的暂时支撑,温启泰跑回车子,一边高声招呼大家上车,一边从第二层里拉出了带轮子的加特林机关炮,他从小练武术,力量也比别些,但要是没有下面的轮子,他一个人也难以提动。 这时吸血傀儡们已经冲到了七八米开外,明倩和邢若玫的枪支几乎像玩具弹弓一样,效果微乎其微,好在当最前面的一个医生打扮的傀儡跳跃到半空当头扑向孟金叶的时候,他戴着的白色口罩立即染成了红色甚至黑色,整个身体咚咚咚咚贯穿出无数个洞窟,穿透后背时已经变成了大碗口径,让人感到他就像被全力挤爆了的牙膏,血肉呈圆锥喷射状向后急扫,整个身体也变成了纸片一样扁平,这股冲击力越来越大,渐入酣境,接下来的十几人也被这激怒无比的火蛇蹂躏成了一团团浆糊,湿漉漉地黏在了地面上,然后被后来者一步步踏上,再倒下,再黏住。 显然,火神炮的弹药对付一两个劫匪还算充足,即便他们有车也会被打得粉碎,但眼前这数百名洪水般的肉墙一片片涌上,子弹很快告罄,可余下的吸血傀儡依旧有三四十人。便在这时,冼雨冲着惊慌失措的女警们喊:“打开我们的手铐!总得有人上去开车!” 孟金叶冲着冼雨一抖眼睛:“我会开车!先把我的手……”她这话就像突然停电一样连惯性也没有展示出,左眼和半个鼻子以上的半片脑袋就沿着另一面歪歪斜斜地倒下,甚至半个肩膀也被削掉,只见吸血傀儡群中冲出一个比一般人魁伟一些的家伙,一只左手不知为什么长出了无数肉瘤,显得它几乎要超过了躯干的宽度,尤其是前段,居然演化成一把锋利的镰刀状前肢,而后飞跃起来,向着邢若玫砍去。 邢若玫尖叫起来,绝望甚至跟不上反应,那镰刀前肢就到了头顶,冼雨在这万分危急之际,骤然跳跃起来,飞起一脚,那镰刀傀儡被踢中胸坎,竟然向后踉跄了几步。冼雨信心大增,她终于从朦胧状态渐渐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确与旁人不同,但又和这些疯狂的吸血怪人是死敌。这时也来不及思考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她双手全力一挣,手铐被挣开,随后她蹲下拉开脚镣,这一蹲才知道又侥幸地躲过了那怪物翻身时劈过来的一刀,而又感觉这不像是侥幸,而是自己天然的反应。 冼雨打开长长的脚铐后将它拉动挥舞,越来越快,那怪物的刀再度迅捷无俦地横扫过来,冼雨的脚链射过去时被一刀劈断,可冼雨本人已经借着刀背跳上了那怪物的左肩,随即拉起它的左上臂,竭尽全力一掰,那怪物惨叫一声,这把巨型刀肢竟也到了冼雨手里,冼雨在落地前成功地倒钩住翻倒的车门上,一刀顺下来,将那怪物其余相对柔软的正常身躯切成两段。温启泰、邢若玫和明倩若不是还需要冷静地继续射击,早就惊得瞠目结舌不能自已了。 余下的吸血傀儡在激烈的射击中渐渐减少,而且尸体堆积的肉山竟也将它们挡在里面,一时也难以爬过来。温启泰从车内掏出几枚手雷,一起拉开扔了过去,后面的肉山传来轰鸣,被这些尸体压住了风的传播,听到的只是一声模糊的闷响,但在尸体和尸体的缝隙中,依旧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火光。火光过去之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邢若玫一屁股坐到地上,神色呆滞,明倩偶然看到孟金叶血淋淋的两半尸首,喉头立即涌上一股酸辣,将警服吐得一片污秽。 温启泰比其他人都能镇定一些,转而问邢若玫:“要把大家的手铐都解开吗?” 邢若玫没做声,却也没有激烈的反对回应。 冼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沾满鲜血的双手不住地抖着,无力地瘫倒在石阶上,激烈血腥的画面依旧在脑子里翻江倒海。 温启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冼雨望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普川来的乡下打工妹,爱上了同事,到他家里,却发现他一家都和这帮家伙一样……” “我是问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冼雨忽然想要说一句话,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促成她要这样说:“我想……是不是快世界末日了……也许到了这个时候,像我这样的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多……” 温启泰认真地问:“那么……你认识一个叫刘言的人吗?”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1) 一路上的景致愈发险恶起来,铁翔连续的惊异让这辆车几乎走走停停。眼前的路面四处拱起山包一样的裂口,其中有几处连卡车也被吞进去半截,显然是被某种力量拖了进去,那得多大的力气?铁翔打了个冷战,想:“也许这下面还有一些我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可怕东西……”他本来虽不能算对钢谷充满信心,但料想人类的科技现如今这样进步,最多是一场拉锯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败吧,眼下看来,也不好说了。 卓芷筠更关心的是左菁。左菁这一路从哭哭啼啼变成狂叫,两只手来回乱抓,将田志立的外套撕得像不成样子,但田志立经过这场劫难后,对她的感情更加深厚沉醇,死死地用双臂箍住左菁的上身,一刻也不放松。过了半晌,左菁不做声了,这反倒把大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卓芷筠,几乎认定这是即将灾变的预兆,非要和刘言换座位,坐到副驾驶室里。铁翔现在对卓芷筠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连冷笑的面部表情都懒得做,任由她上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铁翔索回了曾经送给她的潜水刀,卓芷筠怔了怔,也明白了铁翔不信任自己,倒也痛快地归还,并说“从此两不相欠”。铁翔把那把刀放在方向盘的左手边,意思再明确不过,如果危急时刻卓芷筠要强行逼迫自己改方向甚至妄图取得驾驶权,那这刀就得给她做服务了。在这个骤然而至的乱世里,没有谁是绝对可靠的,大事繁多,小事的细节方面,也顾不得谁的感受了,况且铁翔也用不着她理解这一点。 然而左菁慢慢睁开眼睛,说要喝水,铁翔怕她受到颠簸犯恶心,就停下了车。左菁喝了几口后,脸颊渐渐出现红润,田志立大喜,凝望着第二排的刘言,大老爷们真诚道谢似乎有点恶心,尤其对于田志立这样冷峻的性格,但即便这样,田志立还是使劲握着刘言的手:“谢谢!谢谢刘哥!以后……以后要是太平了,我田志立唯你马首是瞻!” 卓芷筠找到了机会,要为一个蓄谋已久的动作说句话铺垫:“别高兴那么早,现在的好转不一定不是回光返照,”她不顾田志立激怒的目光,仍然坚持不紧不慢地说下去,“治标还是治本,在没遇到专业医生之前,都很难下定论。照我看,得马上验证一下……”她忽然拔下手机,她的动作也许是故意慢了点,铁翔一把先摁住手机,但她早已经双手用力,将铁翔的单手转个方向,对准左菁的脸照过去。如果没有铁翔,手机大概不会随便放射紫外线,卓芷筠正是深知这一点,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完成的,她虽然幼稚拙劣,但作为一个陡经大难不死的弱质女流而言,已经弥足可怕了。 左菁当然明白这是干什么,惊恐万状地哀嚎起来,双手立即捂住脸,并打算静静等待着双手被烧成焦炭,随风飘散。但这一幕并没有发生,紫外光照射到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效果,看来,真的得救了! 直到这时,田志立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他本打算再次不断向刘言道谢,可另一股情绪已经自然而然地左右了他。 田志立陡然拉开后排车门,红着眼睛要出去,显然他不容忍自己打女人的底线已经被触及了,杨兆林连忙制止他说:“现在外面不安全,呆在车里比较好,下去不值得……”他用“不值得”这句话,也足够表达出他同样对卓芷筠有些寒心。一般的男性遇到格外美丽的女性,首先会在明知真实情况未必如此的情况下先入为主地将其想象成心地善良纯洁表里如一,这种想当然的情绪,除非遇到无法回避的绝望,不然是不会自己主动打破的,由此可见卓芷筠自私的可憎程度,恐怕已经在大多数同伴的心里扎了根。 田志立略微犹豫了一下,乱世毕竟生命最重要,但他真的怒了,这股邪火还是坚持要发泄出来,他便合上车门,要从第二排挤到前排去抓卓芷筠的头发。卓芷筠也害怕了,她很短暂地瞄了一眼几乎是在幸灾乐祸的铁翔,知道无法从他这里取得帮助后,又小绵羊般嗲叫起来:“刘大哥,杨大哥,你们看……他疯了,我就知道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怪我,我这么做也是为全车人好……!” 杨兆林终于也冷笑一声,不予置辩了。铁翔见他这么保守的人也站到了自己一边,不由窃喜,并趁机一把抢过手机,对卓芷筠说:“别再随便碰我的东西。我提议,现在大家可以投票,看看除了你自己,谁还同意你留在车上。你不用看闫蓉蓉,她要是知道你干了什么,她还敢和你在一起?” 杨兆林也忍不住发话了:“小卓,你也太狠心了!搁到过去,你害怕,我们理解。所以你以前把刘言赶下车,我们也找不出可以反驳你的好理由。可现在呢?刘言不计较以前的事,回来帮我们了!并且他的本事你也看到了,赤手空拳也能干挺吸血傀儡里进一步变异的怪物。那么,你在怕什么?你那个念头,我在警察学院学了四年,在局里破了六年多的案子,我还能看不出?犯了一个错误,哪怕是致命的,那也不要紧,可以竭尽全力有多少弥补多少,而不是用一个更大的错误,去掩饰和平息前一个错误!你肯定明白我在说什么,不管左菁是不是真的有救,你其实心里都在盼望着她消失,不对么?你说要是现在外面是大太阳天,你拉开车窗,阳光照进来,那左菁要是被烧死,我们无话可说。可现在没太阳,阴雨天说不定会持续一个星期,你哪来的威胁?你竟然用手机上的紫外线主动攻击你的好友!” 卓芷筠呆愣愣地停滞了几秒,忽然浑身颤抖,泪如雨下,大哭起来,全车人都沉默了,尽管不可能因为这哭声就体谅她,但谁都明白,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美丽的女孩娇声啼哭,即便是同性看到了也会怜惜。 她哭了大约一分多钟,连声咳嗽,几乎要背过气去,这才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说:“呜呜……我对不起你……菁菁,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吗?……我……我和你的感情,你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是我鬼迷心窍……这都是那些怪物给害的……你知道,我们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忽然世界就变了,我承受不住呀……!呜呜……你的男朋友这么爱你,一直陪伴着你,我……我一个星期才能和男朋友住一晚……我在这里无依无靠的,只有鹏飞呀……现在那个学校又被什么组织占领了,他生死未卜,我唯一的依靠也……呜呜……我真害怕孤独,我怕呀……虽然以后也许太平的希望很渺茫了,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我真的想好好活下去呀……” 尽管这些话也没什么道理,根本也解释不了支配她行使阴毒行为的思想,但左菁已从死亡线上脱离,重新回归到正常人,等于很清醒地经历了死过一次的全过程,已经感觉幸运之极,加上疲惫不堪,这个时候的人,不论本人平时心胸如何,往往会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她望着田志立,眼神却带着一丝悲哀。田志立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喘了半天,一屁股坐下,森然说:“我以前……我以前是想要追你的,所以接近菁菁,但之后就爱上了她。我现在很庆幸,因为我的选择是对的,菁菁是个善良人,可你……你简直就是个画皮鬼!” 平时爱吐软钉子的卓芷筠这时自知理亏之至,也不反嘴,只是哭声渐渐又大了起来,双手抱过膝盖,楚楚可怜。 “我不打你,但……但现在不是计较你该不该挨打的问题……”田志立抬起头,“我同意大肥!全车投票!”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2) 铁翔愣了愣,见田志立用坚毅且带有深深仇恨的眼神示意自己,明白自己的决定也许占有相当的分量,便望向杨兆林,在他看来,有着强烈传统道德和原则约束的杨警官是唯一的阻挠,而这时的杨兆林也心怀不忿,不想替卓芷筠说什么了。铁翔见大局已定,忍住了转守为攻翻牌的狂喜,用目光肆虐地望着卓芷筠的脸,指望用这段慢慢的眼神移动来折磨卓芷筠,其实他总是爱赌气,这时只要卓芷筠继续哭喊并表示要痛改前非,那么即使他明白卓芷筠本质上绝不会被自己控制住,更不会嫁给自己老老实实过一辈子,可也是愿意放她一马的。但卓芷筠泪光闪闪的美瞳内忽然闪过一丝浓郁刻骨的杀气,被虽然洞察力不强但始终心存疑窦的铁翔敏锐地捕捉个正着,这让铁翔心里彻底寒冷,他甚至从这个隐藏的神情中看到了卓芷筠的心,那一刻,也许她想杀掉全车的人。这反而坚定了铁翔的信念,铁翔点点头:“我和志立都同意,全体投票,并且我们俩都希望她马上下车,况且车还是我的车呢。” 说罢,他和田志立都望向杨兆林。杨兆林有些狼狈,他在第一线冲杀绝对没问题,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可遇到这种事他就皱眉头,他实在不愿参与集体对某一个个体施加暴力的行为,不管初衷是否合理。铁翔比田志立脑子转得快,便率先说:“那么杨大哥,你没有反对意见吧?” 杨兆林心里一凛,知道他在玩语言技巧,但自己无论什么状况,都不爱回答这些问题,索性也不说话。 铁翔哈哈一笑:“好啦,现在除了闫蓉蓉睡着了,并且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和知道全过程的经历无法投票外,大家都同意你下车。当然,你也可以投你自己一票,不过不顶什么用!哈哈!”他突然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像个反面角色,便及时地改用严肃的口气说:“卓芷筠,你真是个蛇蝎美人,我们这车人想要真正安全,需要离开的不是之前被你赶走的任何人,而恰恰是你自己。” “你们要判我死刑……?把我丢下和杀了我没有区别……呜呜,你们忍心吗?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卓芷筠哭得死去活来。 这更让铁翔警惕:换成一般人,被逼到这个境地,就算是自己的错,也会轻者破口大骂,重者与其他人拼命,拼死捍卫自己的生存权,可她到现在还在软绵绵地哀求,不肯撕破脸皮骂,说明她就算技术拙劣,却也是个能忍耐的强者。田志立比铁翔更了解这类女人,他家境殷厚,从不参加相亲,而他的妈妈曾自作主张,开了一个如同擂台赛的电视节目,报名女性趋之若鹜,比赛选拔艺人一样层层淘汰、选拔适龄女性,只剩下最后的两人,始终难分冠亚军,她俩都对田母居高临下百般折辱的态度始终表示谦恭,这更令田志立胆寒,田志立后来宣布比赛无效,不会娶其中任何一个,给了点补偿费就散了。他更深知,人都是能屈能伸的,遇到那样的侮辱还满脸笑容的女人,将来必定会百倍从以前侮辱她的人那里讨回。 “下去。”铁翔冷冷地说,“我们也不像这样,可你太危险。你也看到了,哪怕有一个人同意你留在车上,也行啊。可谁都清楚你是个什么人……!” 田志立也接茬:“要是除了你自己,还能有哪怕一个人同意你留在车上,那我们也不会赶你下车……” 卓芷筠转而望向刘言,梨花带雨地说:“刘大哥……你……你忍心吗?” 田志立忘了刘言这一茬,有些担忧地望向铁翔,铁翔却胸有成竹地说:“你当初坚决要把刘哥赶下车的时候,是何等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呀?现在你反过来求刘哥,你觉得可能吗?” 刘言一时也不知所措,他一直是尽可能不爱发表意见的,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几乎没什么信息量。这个时候他只好问铁翔:“那个……铁翔兄弟……我可以说两句么?” 铁翔隐约感到有些不妙,似乎并非整个局势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勉强笑了笑:“大哥你说什么话,咱俩是拜过把子的,你又是大哥,我怎么能不让你发表意见?再说当初你是大家的领袖嘛。” “那……”刘言咳了一声,“我觉得小卓刚才那么做,确实不合适。不过她也挺可怜的,罪不至死……让她下车,就像她说的,那不是……就等于判她死刑了……” 铁翔急了:“刘哥,你可别忘了她当时是怎么逼你下车的,她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她自己,她为你考虑过一丁点儿吗?也得亏是你,要换成任何一个人,掉下车也非死不可。可你不计前嫌,还追上来保护大家,你一点儿也不亏欠她,到现在她还欠着你的大情还不了呢!做人要善良没错,可前提是先让大家远离危险,这人放在团队里是个不安分的破坏者,会降低咱们整体的生存几率,孰轻孰重,你考虑清楚啊……” 田志立不如铁翔了解刘言,也从他思考的角度劝说起来:“大哥,你救了菁菁,我田志立以后绝对听你的,没二话!可这件事兄弟我就不能苟同你了。现在世界很乱,要么被杀害,要么变成吸血傀儡,但是在夹缝中求得生存的个人和团体应该也不少,但他们的成员里可没有刘哥你这么有本事的人,况且铁翔有很奇异的手机,杨大哥身手和经验也都很足,咱们的团队看似人数小,但实际上是强壮的,完全可以一路壮大力量,最终你将会是大团队的领袖,到那个时候,什么女人没有?都来投怀送抱的……女人为钱出卖自己,往往是生活所困,并不可怕,可卓芷筠,生着一副什么样的蛇蝎心肠,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刘哥,你将来会有一番大作为,就算钢谷正规军来平乱,到那时也不敢小瞧你,女人,随时都不缺的!你再好好想想!” 铁翔暗地里骂田志立知道个屁,说女人会引起刘言的反感,这等于在把刘言往卓芷筠那里推。 刘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相当一阵,这给大家不小的心理压力。他虽然看上去有点面团性格,可对铁翔和杨兆林这两个见识过他当年追逐高效实利的冷酷面目的人来说,始终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即便是其他认识刘言不到半天的人,也被他徒手转瞬杀光围攻车辆怪物的能力所深深震撼,无论和平年代或者乱世,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心底都对拥有更强暴力的同类心存畏惧,这种畏惧甚至能颠覆他们常年自以为会永远坚守的阵线。 “大肥,小田,我这话说到最后,也没有强迫你们一定要听我的意思,但还请听我说完。”刘言有些不安地搓着手,似乎是怕太严肃会让人产生误解,“就说三点:一是……我不是个记仇的人,我从没绝对谁对我不公平,并且怨恨谁。当时跳下车,是我自愿的,不想连累你们,而不是受到小卓的逼迫,其实小卓就算不开口,她当时说的那些利害关系,我自己在心里,也一条不落地思考过。二是我尽可能地不愿抛弃任何一个同伴,我的同伴只有可能是因为我保护不周,被怪物害死,而绝对不能是被我抛弃的。第三……小田,虽然说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据大肥和杨哥说的,我可能是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属于选择性失忆,但是我想我对自己基本的原则性信念还是了解的……大肥,说到性格,我和以前一样吧?” 如果放在平时,经历过铁窗磨练的铁翔甚至敢对赵盛说“一样个屁”,但他心目中的刘言永远是那个阴云密布的夜晚毫不留情地杀掉安洪波的黑夜行者,这时候恐惧感也没有减轻多少,居然顺着他的话说:“是……是一样……”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3) 刘言凝视前方,意味深长地说:“我救你们,和救别人一样,是出于一个人最基本的良心。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是人命,我都要去救,只因为我觉得我这份常人没有的能力要是不做这个,做别的还有什么意义?客观上,救助的人数越来越多,虽然力量也增强了,但花销也大。对我来说,并不方便。可我还是愿意尽力同时保护你们所有人,对得住我的良心。我从没有相过要把你们凝聚成一支武装力量,去为我奴役谁,征服谁。首先我认为这都是邪恶的,不道德的,其次,我也有我的高傲,我不屑于去做。我知道,小田,你可能会觉得,我想要借比一般人强得多的体能,在乱世中谋取地位,甚至掳掠,称霸一方,是吗?我想说的是,我一点也不羡慕那些视人命如草芥,肆意玩弄女性的人,我即便有能力,也绝不会这么做。也许我觉得我们大家在人数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应该共同遵循某一种秩序,仅仅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们,真的仅此而已。你们……认为我现在的快乐,比从前强吗?你们看……”他指着学校外面已经被一辆车撞破大门冒着浓烟的特色烤肉加盟馆,“我恐怕连吃顿特色小吃都成了奢侈的愿望了,这个牌子的烤肉连锁是我最爱吃的,过去的和平年代,除了不肯劳动的懒汉,谁想吃这个都能做到。” 他继续说:“我的爸爸是老电业局员工。电业局改制成电力公司后分管烟州、云口、滨都、丹港和普川五个城市的电力,大领导是副厅级待遇。我的父母本来也没什么钱,后来内部限售股上市,我们家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买了十来万股,虽然算不上大股东,但是每股涨到一百多,又十送十配送了一次,只等一年之后全部卖掉,就算换算成钢镑,也有千万镑以上。虽然没有等得到一年以后……这连续几年我都莫名其妙地给封在冷库里,并不知道这世道变化了,但只要是太平时代,我回到家里,就不会再为房子和车发愁,我想到哪里玩儿就到哪里玩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找一个满意的女朋友结婚,也并不难。我在和平年代会过得更舒服,谁还稀罕这个什么乱世领袖呢?……好在还不算太坏,我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我还有你们作伴,就单为这一点,我也会珍惜的。我想说的是,我不想当首领,谁当都无所谓。我会适当发表意见,但绝不强迫他人必须听从。各位,我们在一起不容易。就是这样,我说得颠三倒四没重点,但愿你们听懂了我的意思。我说完了……” 铁翔在刘言说到“父母”的时候有些留意,按说刘言应该不是其父母的亲生儿子,具体是怎么回事呢?直到刘言讲完,他才反应过来,但又不好继续反驳刘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大多数人这么讲话的时候,谁都会认为这是装道德模范的虚伪表现,但刘言现身说法,用行动证明自己言行一致,这话的效用也就增大了。 田志立面红耳赤,忙不迭地说:“大哥,我没有说你有私心,你要是有私心就没好人了……我只是说,你别受蒙蔽,就算你要挑选女朋友,这人也不应该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铁翔见他越说越胡造,便插口说:“刘哥,你的话我已经很明白。但卓芷筠在车上的确会威胁大家的安全,我们现在就等你一句话,要是将来她威胁到我们的生存,那……” 刘言点点头:“我保证不会有这种情况。我会尽全力维护每一个人。”铁翔本想要他保证的是“只要威胁生存就放逐她”,可刘言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一步,就不好再逼他按自己的话改口了。 杨兆林比较欣赏现在的刘言,但也觉得他这种软绵绵的性格其实并不适合领导大家,只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够值得庆幸了,也就不再奢求更多,便只是微笑,表示赞同。 卓芷筠连声谢谢刘言,并同时谢谢大家,尽管她知道没人买她的情。这时候,她蓦然说:“各位,谢谢大家原谅我,但现在也快到技术学院了,我还是想要去救我男朋友鹏飞……” 田志立一听立即恼了:“还真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啊?你去救吧去救吧,谁他妈也不拦你!” 也许在这里面,铁翔是最了解卓芷筠的人,他的第一反应是:卓芷筠这样极度自私的女人,怎么可能在遭此大变之后还会冒着得罪大家的危险,要求救自己的男友?这还是在乱世之中,她就真这么舍己为人?他隐隐觉得有一股不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还没等他把想法说出来,刘言就开口了:“小卓,你能这么爱男朋友,也是个好女孩。我愿意去救你男朋友。只是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能连累大伙,我想我们先下车,让大肥把车开走,或者随时准备拉着大伙儿跑。我要是成功了,就带你男朋友出来,好吗?” 铁翔终于明白卓芷筠要干什么了,咬牙切齿地咒骂这个毒妇。她已经明知在这个群体不讨好了,没有人会待见她,按照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容忍下去?她大概是想以退为进,把自己打扮成一心救男友的烈女子,把持住刘言的话语权,带着大家去送死……! 果然,卓芷筠忙说:“刘大哥,你能这么帮我,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只是我有不同看法。大家还是和你在一起更安全,没有你的话,铁翔他们开着车单独离开反而会有危险。还不如我们一起去……” 铁翔口不择言地怒骂道:“你个贱货你给我闭住!”他转而对刘言说:“刘哥,你比我们强得多,我们是知道的,可闫蓉蓉的男朋友在电话里说,占据学校的是一个特大号的恐怖组织,人数多还有枪,你怎么能同时对抗他们?再说按照你的原则,他们是人类,不是吸血鬼,那么要是他们想要害我们的话,你杀还是不杀?” 刘言一时语塞。 “大哥,你刚才问我你是不是和以前一样,我跟你说,不一样!这里只有我最了解你,你以前判断事情都是很果决而且很高效的,我恳请你这次也审慎考虑,做出正确判断……!” 刘言咬了咬嘴唇,正色说:“我也清楚自己的水平,现在如果不是以防卫为主,而是主动打进攻战,那是有些自不量力,还会把大家带入险境。可是大肥,要是你的父母和女朋友被困在某地,哪怕那里有成千上万个怪物,我也一定要去救,这是道义。那么,小卓也是一样。大肥,我说的是真的,不想连累你们,你们先开车走,我有信心能追上。” “我们怎么能第二次抛弃你?”铁翔气急败坏地喊,“你要是死在那里,我们冲出重围活下去的希望也变得渺茫了!我不管,要么你不去,要么我们一起,绝不抛下你!”他这话固然有一半的感情冲动,但也有一半是始终冷静思索的:他们绝不能离开刘言。 刘言拍拍他说:“不用担心,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我能察觉出来。现在这附近没有什么能威胁我的……!” 杨兆林和铁翔听到这话,都有些暗暗震惊。 车子已经行驶到职业学院校区的大门外,可这里依旧寂静得可怕,甚至没有鸟飞过的痕迹。 “会考的时候学生们都放假吧,也没有几个人……”卓芷筠生怕刘言反悔,“所以这也是正常的……不必有什么顾虑……” 刘言却凝神侧耳倾听,喃喃自语说:“不是……我听到有声音……” 大伙都吃了一惊,纷纷拿起棍棒和剔骨刀,他们生怕像上次一样,有什么喷火的飞龙,甚至更强大的怪物。 可随着车的前行,渐渐听清的是女人被捂住嘴拼命挣扎的声音。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4)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首先传来:“我操,来车了!是不是警车?” “别管他,”一个粗声回答,“咱们继续。再说现在警车算个蛋?” “不是,咱毕竟是岗哨,怎么说也得看看啊……” “操,就你穷毛病多。” 车子一拐,已经来到声源处,那是一个常人不太能注意到的旧房拐角。铁翔首先打开前面的紫外大灯,用实际行动判断是吸血傀儡还是人类。炽热的灯光和浓烈的臭氧味刺激得眼前两骂。后面还有三人,只不过两个躺着,一个站着,看不清面目。 杨兆林已经能估计出他们在干什么了,最看不惯这类事,而且自信这两三个人自己也拾掇得了,便第一个跳下车,叱道:“什么事?” 一个瘦的像某种秃毛鹰一样的光头探出头:“你他妈哪部分的?” 杨兆林正要质问他们是不是在调戏甚至妇女,“秃毛鹰”却来了兴趣:“哈!车上还有好几个女的呢,都挺漂亮呀!” 田志立一听很是吃惊,自己这边的人数占绝对优势,可对方依然有恃无恐,很可能背后是有大部队了。 杨兆林这才看清楚,因为另外两人已经凑近了。第一个是身材壮硕、长了一双眯缝眼,搬运工打扮的人,他和秃毛鹰都是一脸yin笑,手里捏着长长的刀子。最里面站着一个面目冷峻的初中生男孩,他甚至还穿着初中生的校服,正撕扯着一个女人的衣服。那女人二十五六岁,面目还算俊秀,就是脸庞略宽,脸上的泪痕犹在,嘴巴被胶带封住,看来是受到过虐待并在地上乱翻滚过,弄得灰头土面狼狈不堪,上半身被撕开,白花花的有些炫目。她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全身赤裸地趴在一滩血中央,触目惊心,显而易见是被轮番凌辱后残忍地杀害。 杨兆林大怒:“你们干什么?”说着便抽出剔骨刀,田志立和铁翔也都下了车,一人一把刀子晃动着。 刘言看到这个场景,略微迟滞少许,便压抑不住悲怒起来,跑下车踉跄几步,颤抖着问:“你们……你们还算是人吗?现在已经够乱了,你们还……”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年其实言语锋利,先入为主地将自己纳入木讷的群体里,便自然而然地不善言辞,这时又是过于激愤,反而说不下去了。 秃毛鹰邪邪地笑道:“哟,出现几位正气大侠了?别装纯纯了,来跟哥们儿一起品尝一下,这娘们骚劲儿大,哥几个得一起才能满足得了她。当然咯,哥们先到的,你们得用哥们的刷锅水了,这也没办法……” “等等!”本来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初中生忽然喊了声,那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居然噤声,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刘言凝视这个孩子,估计最多也就是十四五岁,自己比他大出十多岁,可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孩子瞄着刘言,一字一顿地说:“兄弟,你放松点,别那么紧张。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这种人——你清楚我在说什么。也许有可能有一个统一的称谓,但目前我不知道,姑且就叫做‘超能力者’吧。我一眼就能认出,你跟我一样,是在大灾难之前的几天突然得到某种超乎常人的能力,要不然,就凭你们这几个人,靠几把刀子棍子还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太可能。”这一本正经的话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本来很可笑,可众人只感到很诡异,而且明白他也许说的是真的。 刘言不置可否,问:“你是他们的头?” “是,他们都是普通人,我本来也不需要他们。只不过与其让那些吸血尸体咬死,倒还不如救了他们。所以他们就成了我的手下。” “你怎么不好好管教他们?”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初中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精芒大盛,充满了阴鸷的气息,“我就是这技术学院附属初级中学的学生。我这俩老师真的很讨人厌,我家穷,没办法给她俩送礼,她俩就千方百计地体罚我,还互相交流经验,以此为乐呢……妈的,我以前无能为力,是没办法报复,现在我还需要受这种气吗?” “这种事我小时候也遇见过。可我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对待我的老师,你还有人性吗?” “我已经说过,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一样,所以别拿普通人的所谓道德来约束我,同时也约束了你自己。那都是低等人和弱者才需要遵守的。来吧,加入我们,人生不就是这么短短几十年么?快乐至上。我们俩联手,力量就更壮大了……” “我不可能沦丧到和你一起做这样的事,而且我得阻止你。”刘言伸开手,“现在,把活着的那个老师交给我们。” “哈?我说了这半天,你一句也没听进去是吗?”那孩子慢慢地阴冷起来,“你以为我们就三个人?我告诉你,整个学校,都被我们占了。像我这样的人,我们有好几个,你们呢?只有你一个!” 刘言淡淡地说:“你也误会了。我和你还是不一样的。你虽然不是普通人,但和你一样的人有很多。我这样的人,只有我一个。” 秃毛鹰亮开刀子,上前一步讨好地说:“队长,我来对付他!” “你请滚一边儿去。”初中生阴森森地说,“你这样的十个二十个也不够当他的沙袋。我临时参加了你们的组织,好不容易分给我两个手下,可不想马上变成光杆司令。你们都给我退下,看我亲自收拾他。”秃毛鹰和眯缝眼都识趣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他们想必也见识过初中生的力量,怕误伤自己。 刘言向后看了看,杨兆林会意,招呼铁翔和大家伙儿上车去。 初中生轻蔑地扫了一眼刘言的双手,刘言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似乎觉得自己有这么一段记忆,那时候他们这种人经常进行生死之战,而往往第一眼都下意识地瞧一瞧对方的手,仿佛这就能大致判断出对手的实力。初中生见刘言面露诧异和不解,更加确信他是个雏儿,便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年龄比你小,是我的劣势?我实话告诉你,咱们这种人,是不必看年纪的,得看熟练程度。我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发现了自己的能力,已经能预感到老天爷赐给我这种能力,是要我顺利度过某天发生的大劫难,并且成为史书上留名的伟大人物。我是可联系,现在已经能运用自如了,而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门外汉。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到底要不要加入我们?” 刘言几乎是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不假思索地开口:“动手,或者你们离开。” “不识抬举的东西……”初中生将左手从肥大的校服裤子口袋里探出,刘言和他身后的杨、铁等人都不小地吃了一惊。只见这只手已经从腕部开始变得异常狰狞,青筋和血管交错突起,如同枯藤老树一般盘根错节,五根手指比一般人长出明显一截,并且咯吱咯吱地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瘆人怪响。 铁翔手里拿着足以保护自己的手机,讥讽道:“你这副手套……” 刘言忽然提高声音:“铁翔,还有大家,快退后!” 初中生喋喋地笑着,向前走了一步。刘言并没有向后退,但看上去也很紧张。 杨兆林在暗地里分析,他想起自己最早看到刘言动手杀人的一瞬间,眼睛放射出异常强烈的红色光晕,转瞬间得手后立即恢复正常,这一点他至今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正如他不明白刘言为什么会被冰块冻住一样。但他大胆地估计,这其中的道理就跟神话传说一样,那些能修炼到一定年龄的妖怪,可以随意变化不露行藏,而眼前这小子多半是个左撇子出身,只有这只常用的手掌产生了局部性的变异,而由于使用得明显超越自身的负荷,就形成这种怪异的形状。说白了这小子只是个半成品,按照这个推理,刘言占据上风的可能性还是挺大,他虽然也是刚醒来,但战斗经验都在潜意识里,随时能用得上。 那初中生左手一挥,拍在地上一块石碑上,那石碑是这一带花园的标志,写着“提高素质,爱护花草,校园美丽,人人有责”,按说也有上千斤重,一般来说没有机械操作,它是不可能被人手撼动的,但这只是常人的推论而已。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5) 初中生的手在上面来回地摸索着,看上去很用力,岩石也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天还没有放晴,压抑的暗色调使得在场的人除了刘言,没有人能看清他真实的动作。初中生的手指忽然停止了摩挲,但周围的空气也在同时产生了某种常人无法感受到的奇异波动。 这就开始了,杨兆林和铁翔只能看到两人陡然撞在了一起,再后面的田志立、卓芷筠和左菁就一点儿也看不清了。唯有刘言看到对手在故意扰乱自己的视线,掩盖他的真实意图——先暗地里用手劲削下几片锋利的石片,每一片都用无名指和中指摁进手掌藏着,然后骤然发动攻击,要自己先应付着几片冰雹一样快捷的“暗器”,与此同时,对手也利用这机会快速奔跑到他的身侧,左手高举重落,就要砍到自己的后颈,这一下已经是毫不留情,按照对手削下石片的手劲来判断,这一击如果集中,常人当即得身首分离,自己这样的特殊人群,也会被这一下打成重伤。 刘言自始至终没有很大的忧虑和焦灼,他虽然小心翼翼,但完全掌控着对方的意图和随之而来的行动,于是也自然而然地在意料中成功捏住初中生的左手手腕。初中生虽然惊异不小,可旋即嚣张地问:“你想跟熊掌比腕力么?”手上同时开始加劲,喀喇一声脆响,这声响同时也戴上了凄惨之极的嚎叫,铁翔和杨兆林按捺不住,立即跳下车要来支援,但他们看到那只可怕的左手已经像即将脱离身体了一般摇摇欲坠,初中生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刘言也不回头,将手向后一张开,杨兆林以为他要像电影里一样一下子将自己手里的剔骨刀吸过去,便呆愣愣地举着手等着他吸。刘言这才回过头:“杨哥你干嘛?把刀子给我。” 卓芷筠水汪汪的眼睛像不安定的河面一样晃动着:“刘哥,你不会要杀了他吧?他只是个孩子……” 铁翔现在连每次在她惺惺作态后讥笑一下的兴趣也失去了,他唯一奇怪之处在于卓芷筠的脸皮之厚,令人敬仰,明明知道大家都看穿了她,可还是乐此不疲地努力表演,这还有什么意思吗?难道勉强装好人能产生快感? 刘言沉默少顷,说:“他就算没有长出这么一只手,也不能算是个孩子了。我不会杀他,但是要剁掉这只手,让他不能再害人。你们放心吧,他不是普通人,不单单因为这只手,他的体能强过一般人几倍,就算被切断手也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切口将来会慢慢愈合。” 铁翔不由得说:“你回忆起不少事嘛。” “还没有……就是顺口说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刘言接过杨兆林的剔骨刀。 田志立突然高声喊道:“小心,小心——!” 刘言身后本来半蹲着的初中生的右手忽然摸出了一把锯断了枪柄的猎枪,刘言顺着田志立的喊叫诧异回头的同时,枪口正好对准了他的面孔,在那即将扣上扳机的刹那,枪口似乎已经酝酿出一片即将喷薄而出的黄光。 但一切都是在这同一秒发生的,刘言竟然在弹指间抢先一步抓住枪口,这一捏即刻将整根枪管橡皮泥般改了形状,仿佛重新放入高温熔炉一样摧枯拉朽地卷成一团,手指触及的地方几乎变成了半液半固态的黏胶,淌下了铁水,但这些细节没有谁能注意到——子弹已经在憋得很久的枪膛里炸裂开来,那初中生的两眼被向后飞溅出来的弹片插入,倒在地上翻滚着狂叫,那爪子一样的怪手在剧烈的拍打中终于剥落,也许是他在剧痛之余来不及凝聚心神,手腕断裂处在地面上挥洒着残酷的写意,整个身体在血的泼墨中扑腾,景象惨不忍睹。 铁翔和杨兆林在这须臾之极震惊莫名,一时之能迎着烈风和火焰呆呆地矗立着。 刘言转身回到车上,摸出五六块永兴工业区酒店做的烤饼放在那孩子的身旁,说:“你已经盲了,这已经是挺严重的惩罚了。以后你用不上这只攻击性的断手,但你是特殊人种,自保应该没问题。你毕竟杀了无辜的人……等钢谷正规军接手这里,会有个说法的。”他对另外两个流氓挥挥手:“你们带着他走吧。”秃毛鹰和眯缝眼面面相觑,一时也决定不了去留。 田志立没有铁翔的顾虑,也没有杨兆林的警察原则,有什么也忍不住说出来:“刘哥,他们要是不死,还会继续害人的!” 左菁忽然在他耳边柔弱无力地开了口:“志立……现在全人类都快面临灭种了……只要他们肯改,怎么就不能饶恕他们呢……谁都该有机会被允许活下来啊……” 田志立听到这一句颇受震动,一边拥着她连声答应,一边又恶狠狠地怒视卓芷筠。其实左菁侥幸在大难中存活下来,心性大变,自然宽容了不少,她说这番话是真性情流露,绝不是讽刺卓芷筠,但卓芷筠怎么听也不是味儿,脸上一红,好在天色暗淡,谁也没有注意她。 那初中生却没领谁的情,剧痛令他难以正常思索把话说流畅,只是断断续续地呻吟:“你……你等着,我……我姐夫不会放过你……正规军?你们还指望他们出现……来照顾你们?告诉你……现在世界各地正进行……进行大规模的……啊……”他可能是疼得太厉害,说不下去了。 刘言听到这句,却怒上眉梢,沉声问:“你的姐夫也是个杀人放火的超能力者?”杨兆林见他一脸怒气凛然不可侮,忽然想道:“暂时记不起事情也不见得全是坏事,你过去更是杀人不眨眼,虽然当时你的目的性很强,但原则性就不如现在了。” 那小子给他惊了一下,旋即嘿嘿地笑了几声,逐渐变得冰冷,如同冬夜湖泊深处的水,被幽灵般凄迷的白色雾气笼罩,一点也看不真切。 两个走狗扶着他,就要向学校走去。 铁翔急了,喊道:“你们走错方向了吧?想进去通风报信?朝相反的方向走,不然就别走了!” 田志立这时和铁翔配合默契,奔跑过去,冲秃毛鹰挥了挥刀子,示意他们离开学校。他自信对付这种普通人,凭自己的功夫还是不会吃亏,再说己方人多,也有武器在手。 三个人一起搀扶起女教师,卓芷筠见有新人加入,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赤裸的上身遮住。女教师本来惊吓过度,一直嗫嚅着说不出话,甚至发不出声音,直到刘言转过身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的时候,女教师陡然等大了眼睛,瞳孔中放射出惊喜的色彩。 “你……你是刘言?” 杨兆林回头瞧了一眼同样惊异的铁翔,齐声问:“你也认识他?” 刘言更是诧异:“您是……?”其实他瞧着她也眼熟,但又迟疑着要不要说出来。 女教师也迟疑了一下,不置可否,但脸腮上已经出现暖色,有些嗔怪地说:“你……你以前可没跟我说……你还会武术……” 刘言愈发不解:“这个……不是武术。您和我很熟悉吗?”他已经能断定,在哪里见过她。 铁翔感觉这女人稍事清醒就这么弄腔拿调,对她没什么好感,但她能叫出刘言这个名字,也是事实,于是警惕地解释:“这位老师,你不了解情况。我结拜大哥他因为一场意外,有些失忆,相当一段事情记不起来了……”他强调“结拜大哥”,也是想试探一下这女人跟刘言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他不允许任何人比自己更亲近刘言。 女教师也意外地半张着嘴静下来,默然少顷,说:“我叫鞠雪。看来……看来你确实不记得我了,也难怪,我们就见过半小时……不过,不管怎么说,得谢谢你救了我。”她瞄了一下刘言身后的卓芷筠,缓缓地说:“总算找到满意的女朋友了?这小姑娘长得不错。”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6) 卓芷筠脸上一红,却不知为什么,并不急于反驳澄清,她本人对刘言并无敬佩、倾慕或是好感中的任何一种,甚至对他赶回来救了左菁心存芥蒂。但不论怎么说,刘言是大家的希望,更在关键时刻能护住自己,自己也绝不能丢了这面最好的盾牌。她也能渐渐观察出,刘言一思考,铁翔就紧张,这在很大程度上能说明,铁翔和失忆前的刘言的关系并不像他说得那样亲密无间,自己还是有机会能将刘言争取到自己阵营的。 刘言本想解释“大家都是患难之交”,但由于他突然想起眼前这女老师的来历,开口的便成了这句:“鞠雪?我记得……咱俩相过亲是吗?”他蓦然回忆起自己的确经历过很多次相亲,而且各行各业的女性似乎都见过面,甚至他也能记得当时是抱有明确的目的性,但自己到底要通过相亲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就真的记不起来了。 鞠雪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是啊,你终于记起来了!当时介绍人介绍你的时候,说你相亲次数可多了,女方加起来都能组建军队了呢,我当时还不信呢,呵呵!是真的吗?”她脸上抹去了血迹,也显得娇艳红润。 大家听到这句,当然都瞪大了眼睛,尽管在这混乱的世道,惊奇的事情不断,可关于刘言的身世,仍旧是大家最关心的。 杨兆林的思维还是警察式的,他这次终于能确定,刘言目前只保留了作为普通人的记忆,那个强硬而锐利的神秘性格似乎被隐藏到心底一个难以挖掘的深处了。但他蓦然想到一个问题:“刘言找到尹心水,为什么就突然满意了呢?这只是缘分吗?他和她的爱情是不是真的?”他虽然觉得自己爱慕尹心水已成往事,思考他人的情感隐私似乎不妥,可他心里总感觉,要是刘言没有真正全心全意对待尹心水,那自己当初就该全力争取,而不是自以为大度地拱手相让。尹心水漂亮不假,但也不是倾国倾城,她是公务员没错,可在刘言那么多次相亲中,也不见得是特别好的工作,她的优势在哪里呢?说白了,她警校毕业,如果没有关系,只能分在某小区的派出所当片儿警,但她还是能到东安分局当刑警,她唯一的背景,就是堂兄尹心万,前期在文化局,后来当了烟州博物馆馆长。烟州博物馆?杨兆林想到这里如同漆黑雨夜里一道模糊短暂的电光,可还是牢牢地抓住了,眼前一亮:烟州博物馆,为什么会在钢谷执政的前夜发生剧烈爆炸并被夷为平地了呢?而当时的博物馆,不就是现在找到刘言的那个酒店的位置吗?也就是说,刘言找尹心水当女朋友,很可能就是为了尹心万的博物馆馆长身份!之前的那么多不成功的相亲,说不定全是为了掩人耳目的铺垫而已。 田志立则没想这么多,但他挺高兴,本来担心卓芷筠不怀好意总往刘言身上靠,现在人家刘言找到某次相亲的女方了,虽然能看得出当时压根没成,不过总比你卓芷筠名正言顺得多了。 铁翔却不这么想,他考虑的角度是从和刘言的亲疏远近出发的。他希望后来加入的队员都老老实实地听话即可,绝难容忍对刘言的控制权与别人分享,便上前一步,尽可能用没有任何酸味的语调平静地说:“哦,我大体明白了,你和我大哥相亲过啊。当时我跟大哥喝酒闲聊的时候,他也提到过,见过的女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了,大哥告诉我他家庭条件不错,只是不爱吹家境,现在的女孩都特别势利,一瞧着闻不见钱味儿马上就变脸,甩手就走,所以把大哥拖成个老剩男了。鞠老师,你和我哥相亲,最后有没有成呀?” 铁翔清楚杨兆林这人厚道,自己敢当着他的面胡吹和刘言的关系,可杨兆林不会因此而揭穿他。 杨兆林则压根没有听到这些,他一直紧紧皱着眉头,激烈地推测着刘言当时的目的。这个时候杨兆林变得有些愤慨,可刘言现在失忆了,质问他也并不是好办法,只能多提醒一下,加深刘言对尹心水的印象,让他知道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 卓芷筠明知道铁翔也顺道揶揄了一下她,但还是抱着同样阵线的敌视态度来瞄着鞠雪。 鞠雪怫然不悦,即便没表现在脸上,大伙也能看得出来。但她毕竟欠了生死人情,不好发作,只幽幽地说:“我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完全不是因为他收入低才没谈下去,只是当时觉得双方爱好合不来,所以才不合适……” 铁翔等的就是她这句,便跟上说:“是啊,我也和你的感觉一样,你俩确实不合适。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团队的了,我哥虽然和你没缘分,不可能成夫妻了,但总算是一起共患难的朋友了。祝福你将来能找到心满意足的男朋友!” 鞠雪被他呛着,心里很是不快,但她是老师,涵养极好,同时在教育圈子里也经历过明争暗斗,于是只浅浅地笑了一下,说:“当时觉得不合适,不一定现在不合适,人的心绪总是不定的。当时只有半小时,怎么可能有深入了解呢?你说缘分,说得好!要我看,我们当时只见过一次面,我只不过是刘言庞大相亲群体里的一个过客,可他现在却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这里,及时地救了我,这难道不是有缘分的最好证明吗?” 铁翔和卓芷筠都不由正色瞧了她一眼,都感到遇到了棘手的对手。 杨兆林却突然阴沉着脸开了口:“刘言,咱们得快点走,救了小卓的男朋友之后,再回到市区旧大家的父母,最重要的是,找到心水!她可不能没有你!” 鞠雪敏感地问:“心水是谁?”卓芷筠虽然也想问,可她知道鞠雪会开口问,何必多此一举。 刘言“哦”了一声,说:“以前杨大哥跟我提到过……杨大哥,这位心水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杨兆林很肯定地说:“对,她姓尹,和我一样,是个警察。你们是相亲认识的,而且……咳,而且你也协助过我们破案。” 铁翔怕杨兆林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况且他也希望刘言和尹心水能成为夫妻,对自己来说是最理想的结果,便插口说:“对,我可以作证,心水姐是个好人,漂亮温柔又能干,对我来说就像是亲姐姐一样,当初可没少照顾我。” 杨兆林瞥了铁翔一眼,冷冷地说:“当初心水算是校花,追她的人排着队呢。你失踪这几年,她有个老同学不停地追她,人家有的是钱,可心水楞是不答应,就为了等你,因为不相信你已经死了,这份深情你到哪儿找去?你可不能辜负她!” 刘言怔了怔,他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波折,同时迷茫中也有些感动,说:“原来……是这样啊。我原来有这么好的女朋友,我都不记得了……她这么好,我还有什么奢求呢?我一定要找到她,好好保护她……” 杨兆林对这个答复还算满意,便不再多说。鞠雪安静了,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杨兆林还是有些焦虑,说:“这才一晚上,就出现这么多破坏传统道德的疯子发国难财,你非要进去的话,可千万别留手,他们不会对你客气。……或者你再考虑一下,要我说,我们转战别的地方,多救一些好人,相当于招兵买马,等扩张到几百个人,势力庞大了,再回来把这群匪帮剿灭,不也是个好办法吗?你看怎么样?” 刘言思忖了几秒,说:“等不及了……还是坚持原计划吧。我很幸运有比别得多的力气,应该尽可能地多救一些人,这是得到力量的同时应该担负起的责任。”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7) 刘言转而对卓芷筠说:“小卓,你也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男朋友救出来的。”接着继续对杨兆林说:“杨哥,大家就拜托你了,我一个人进去,你别拒绝,我不会改主意的,我不想分心。况且我相信这伙匪帮也不一定全是坏人,有些人兴许是被迫的,灾难发生这么突然,心理产生巨变,恶的一面总是会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要不负隅顽抗,我是不会下杀手的。还有,如果……如果我们失散,你见到了心水,跟她说,我对不起她,我想不起以前的事……让她别固执地等我,多为自己考虑……我改变不了什么,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个人无论怎么努力,力量都太渺小了……” 杨兆林听到最后一句,感觉凄然的成分颇为浓烈,也不禁有些悲哀,的确,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世道…… 铁翔无不担忧地问:“哥,你可得小心,可能里面像那初中生一样的人不止一个呢……” 刘言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有数。” “啊——!”这声突如其来的惨叫戛然而止,伴着玻璃碎裂的声响,一个人从六楼的某间教室被抛下来,巨大的冲击力将其硬生生地摔成几块,之间唯有血溪才能证明它们曾经相连。 众人惊悚之余,也感到阵阵的绝望如同波lang般侵袭着心灵脆弱的沙滩雕塑。刘言勃然作色,转过身晃了一下,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沈如松又听到有人被掷下去,浑身激颤,捂着嘴巴淌着眼泪,在仓库的文件柜后面大幅度发抖。那个不听话的烈性女教师就这样被摔死了,剩下的应该都老实了……想必他们白日宣yin还得等一段时间才会来仓库查看,自己要被发现还得等一段时间……想到这里,他暗暗舒了口气。 骤然间,听到外面那个魁实的汉子短促地喊了声:“你是……”,旋即接下来也许是“谁”字就被捏进了喉咙,然后是一阵古怪的闷响,女人们尖声哭叫起来,就好像看到了鬼,但她们又很快地安静了下来。 “里面是不是有人?我能看出来,”仓库的锁突然传来了断裂声,门打开了,“出来吧。” 沈如松几乎是爬了出来,歇斯底里地低声哭泣着,却始终不敢抬头瞧是谁打开了门,但他很快爬到一大滩血里,又吓得缩成一团,靠到墙角。这时他看到了屋内的全部,所有持猎枪和刀棍的歹徒们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滩血只来自于一个人,就是为首的将抗拒强奸的妇女扔下楼的魁实大汉。一个女教师和两个女生捂着破碎的衣衫同样蹲在另一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血污和泪水模糊一脸。 刘言俯下身,问沈如松:“你是他们一伙儿的?” 沈如松大呼小叫地哭起来:“我是好人我是好人!我只是来陪着同学考试的……” 刘言正视他,问:“你是任鹏飞?” 沈如松愕然:“你……你怎么知道鹏飞?你是他的朋友?那个……我叫沈如松,是鹏飞的同学,我们来……” “我知道,来替人当枪手考试。”刘言示意他不必说下去了:“不要那么大声。沈如松,你的女朋友是闫蓉蓉吧?” “蓉蓉?”沈如松停下了抽泣,像个爷们一样挺起身,眼里冒出希望,“蓉蓉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是,……是不太好,受了点伤,骨折了,但生命无碍。我们一共七个人,包括你肯定认识的田志立、卓芷筠和左菁。我是来救你和任鹏飞出去的。那任鹏飞呢?没和你在一块儿么?” 沈如松忽然面色惨淡,不予回话。 “他死了?”刘言呆了呆。 “不是……他……他成了他们的成员,为表忠心还强奸了一个女教师……” 刘言真的呆住了,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卓芷筠托自己来救人,虽然也是希望救下沈如松,但肯定任鹏飞她更在意,但出现了这种突发状况,究竟该怎么办呢? 沈如松忽然打了个寒噤,向后缩了缩:“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我只杀了那个大块头,其他人都是昏过去了,得一两天才能醒过来。”刘言从地面上捡起一把猎枪递给他:“拿着防身,保护好她们。” 沈如松胆子大了一些,说:“你……你可别太心软。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疯子……见到女的都是先奸后杀……” 刘言心里一抖,问:“你能说说详细情况么?” “嗯……鹏飞只是来考试,我也只是陪他,所以在厕所外面抽烟等他……不过学校靠近这边,这边传统农工区你也知道,不是养鱼养虾的,就是养鸡养鸭的……蚊子特别多,可能是有什么疟疾,当时楼下有个教室就有人在大吵大闹。我当时以为是谁作弊给老师抓住了,有点紧张,想上去看看,可紧接着就听见惨叫……然后惨叫声越来越响,而且是很多人在叫,此起彼伏的。我向上楼看看,可就看见鹏飞和一些学生、老师没命一样跑出来,后面则跟着一大群慢吞吞、走路姿势怪异的师生,但这后面的人,脸色都有点发青,眼珠子发红,像妖怪一样追过来,到了最后,全楼的人都跑出来了,也许楼上还有正常人,但也都给咬死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不是什么疟疾,可能是什么狂犬病一类的攻击性传染病……很快有些人被扑倒了,我以为最多就是抓两下咬两口,谁想到……他们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把人撕扯开来,五脏六腑淌了一地,就那么血淋淋地吃进嘴里了……好像他们更注重血,只是饥渴到等不及吸血了,就连肉带骨头都吞进去了……接着不知怎么回事,太阳从云层里出来了,忽然那些吃人的家伙就狂叫起来,你都不能想象!他们就像沙子雕塑成的人一样,阳光一晒下来,就当场晒成一片沙砾,随着风就吹了个干干净净……我们剩下的,也就是那么几十个人而已……除了学校的老师、学生,还有各地渔业公司的职工来参加考试,都是为了在这里混个函授的渔业学位证……当时我们经过这场大难,都以为在太阳底下就能没事,谁想到太阳也就出来那么一小会儿,很快又被乌云遮蔽了,我们远远地看到学校外面也有一些不正常的家伙在一拐一拐地来回走着,知道他们要是看到我们,也会咬死我们……所以……我们把大门加固了一下,然后都躲到楼上去了。 “谁想到……到了晚上大概九点来钟,校门被撞开了,来了五辆车,都是改装过的全尺寸越野吉普,上面还架着枪……他们能有三十来个人,来这里的时候就用大喇叭喊幸存者出来。我长了个心眼,没出来,大家看他们穿着迷彩服,以为是钢谷的部队,起码也是雇佣军,来救大家的,就陆陆续续都出来了。他们还在下面喊,说只是为了来这里进行补给,等弄到了足够的食品,再给车充了电,就会离开,并宣称想招一部分身体好的人补充队伍人手。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不了多少,而且大部分是女的,起先他们应该不知道,以为我们有好几千人,谁料他们看到了我们的真实状况就改主意了,一边给车充电,一边命令我们把所有的食品都交出来,统一分配……看似是商量的口气,但我们都知道那是强迫。我在楼上偷偷用望远镜看——这望远镜也是为了配合作弊专门买的,没想到就能救我的命。交出来之后,他们就强行搬到车上去。再接着,他们就都开始不老实起来,对那些女人动手动脚。我远远地看着鹏飞他们,似乎也不敢多嘴。后来匪首用大喇叭宣称,就算钢谷正规军来,也得这么做,因为自古而言,一支军队就是一群光棍,到哪里都需要满足性要求,况且这是末世,有一天没一天,还不如大家快快活活地,你情我愿,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呢,要是乖乖听话,保证爽完就走,不会杀人。这时候我发觉他们有着军人做派,很有可能是从部队里退役的……甚至也不像退役的,简直是从部队里直接跑出来的逃兵!我又想这怎么可能,钢谷的法律严明,而且靠军队掌控时局,按说应该对军队更严厉控制,怎么会出这种事?我平时爱看书——当然也是受蓉蓉影响,我就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军队在和什么很强大的对手打仗,并且这仗赢家不是钢谷,他们是被打散的残兵败将,一路就这样杀戮抢掠过来了……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8) “后来……事情怎么样也不用说了,有两个岁数大的听话了……但到第三个小姑娘,似乎不答应,那群人当场就一刀把她挂在校宣传栏上……剩下的人都吓坏了,有的跑起来被打死,有的只能呆在原地动弹不得,任由他们肆意妄为……鹏飞他们几个男生,忽然就决定参加他们的队伍了,毕竟人命关天……他们把人都带到六楼的大礼堂去了,便于看管……我不知道要是我在下面和他们在一起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不想也不敢伤害人,可我更不想死啊……你能救救我们吗?把大家都救了吗……” 刘言看了看他,凝然说:“能。” 将门小心翼翼关好后,刘言从另一间屋子的阳台上兔起鹘落,跳到大礼堂外的阳台,阳台的玻璃较高,一般人蹲在后面,很难被发现,何况天色还是很暗,而刘言的动作很轻盈,几乎没有谁能察觉到。刘言凭着落下一瞬间向里面望去的短暂印象,迅速在脑海中放大并形成立体图像,一面拆分重组,攫取有利于自己行动的信息。 可以感觉到,里面人数不少,大厅中央的三排椅子被强行拆下,堆到了大门口。而原本放椅子的位置坐满了人,男女都有,一共三四圈,都被牢牢地困着,看上去不少人脸上带血,应该是受到过肉体的折磨和伤害。在俘虏们的身旁,零零散散地站着七八个块头很大,一瞧就是军人身板的家伙,讲台前后,也有十五六个同样魁梧黝黑的同伙,他们统一着浅蓝混杂白色的迷彩服,手里端着军用枪支。钢谷的工厂全球遍布,到处是蓝色加白色,少见自然的绿色,这种军服正好是钢谷的风格,也便于在这个时代极好地隐蔽。讲台正中央讲师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个人,看上去也就是三十三四岁,个子挺高,但身材比旁人略微瘦削,在乱世中被打散的军人,想要维持强有力的秩序,恐怕需要最直接最残酷的弱肉强食竞争,那人如果不是和自己一样的话,只凭普通人的体能和反应速度,只怕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幸存,更何谈牢牢控制和领导这群受过训练的高等歹徒。这人在讲台上似乎在讲话,而他身边也站着一人,左眼上戴着眼罩,脸上还有一道横疤,严重到甚至愈合后仍然没有肉可以填补。刘言的第一眼瞬息印象是很难察觉他俩的联系的,但蹲下来重新整合印象图片里的资料,便察觉出他俩从外形上的相似度极大,最少也是堂兄弟。 想到这里,刘言感到有些棘手了,他关于过去的记忆只保留了作为普通人的部分,压根不知道自己这类超能力者的产生原因,不清楚是靠后天突变还是靠基因规律形成,那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先判定这兄弟二人都是超能力者,而余下的军人里虽然看上去没有受到特别优待能够在兄弟俩之下有独立发言权的,但也不排除仍有超能力者,只是兄弟俩怕地位受到威胁,没有给他应有的对待。不过不管怎么说,光这两人,就已经很难应付了。受过专业训练的成年超能力者,跟外面的初中孩子可不一样,何况不止一人,自己最少一对二,胜负不好说,更别提他们还有一大群荷枪实弹的手下。 刘言不想莽撞地冲进去,便贴着墙皮听他们说什么,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那人讲话的时候很有特色,面部肌肉保持冷酷故而动得不太明显,可却中气十足,愈发能说明他的体能远超越一般人,“你们也该理解我们,我们有什么办法?种地?先发洪水,再来大旱,热天下雪,颗粒无收!搞养殖?现在钢谷的工厂布满全球,大量排泄废气废水,一分钱也挣不到而且还损失惨重。食品里全是毒素,连婴儿的奶粉也不安全,我们还能放心地去吃什么?生了病想去治疗,一场大病就能耗光一个正常家庭的所有积蓄!就这样来说,治好也便罢,治不好的话,只能悲哀地等死!教育行业胡乱收费,铜臭和特权思想严重污染校园,下一代的脑子里,都不知道还剩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你们他妈的看什么?说的就是你们!学生全是你们的受害者!辛苦钱存银行,不断通货膨胀,时间一长反而等于越存越少,钢镑也越来越不值钱,你一年挣一万钢镑算高收入,吃顿猪肉就得几百!买台电脑就得数千!更别说买车了!赋税重重,全部充给钢谷的各类自家企业,那帮老爷们明目张胆地掠劫民财,自己过得纸醉金迷,你们连新鲜屎也吃不上!所有的人必须是工人,所有的工人必须住工厂的宿舍,那么自由房呢?于是房价被拉到这么高,你们干几辈子能买到一个卫生间的面积?这些直接导致了社会风气的恶劣,女人们不爱住宿舍,因为女工们也有宿舍!没有房子就不肯结婚,就这样下去,没有暗族侵略,钢谷统治下的地球,也迟早得完蛋!” 刘言心里一凛,他醒来后第一次听到“暗族”这个词,看来很有可能是在指那些吸血的怪人和怪物。这说明这帮军匪多半是钢谷正规军,只是因为某场发生在大城市和重要战略地段的战争造成了他们现在的状态。目前手机信号不好,车载电脑也无法上网,这场战争酿成的破坏只怕是主要的原因。 “那我们怎么办?在这个极为不平等的年代,我们靠什么改变命运呢?念书?我不骗你们,我是双硕士研究生,毕业四年,除了养鸡养鸭养鹅养鱼养虾养海参,我再也找不到别的活儿干!因为蛋糕只有那么大,被老爷们切去了,还有什么渣渣给我们呢?于是我只能当兵,按照我的学历,如果是体制内背景,直接到总参去供文职也没问题,可我当的是最苦的第一线战士,我有什么办法?好歹当兵还能有吃有喝,不至于一身疾病,在车间里孤苦伶仃地等死!你们呢?你们这些教职工们,有几个比我学历高的?你们能进这个学校教书,有哪个敢说是凭自己的本事,而不靠任何关系?你们这些可怜的工人,古代的奴隶被压榨,还起码能跟随主人殉葬呢,现在的老爷们要是死了,用得着你们这些肮脏的猪狗陪葬吗?别污染了人家死后的清静!还有你们这些学生,世界的未来什么样,你们知道吗?你们是一群傻逼,以为老爷们会一代代把江山传给你们呢!告诉你们,他们早就已经吸髓榨血,将所有的资源都消耗殆尽了,留给你们的,全是钢谷的破铜烂铁!一个充满了拉叽的星球,宇宙的垃圾箱,你们当上垃圾箱的主人,还美滋滋地直呼万岁啊!” 但似乎下面俘虏们恐惧的喘息声渐渐低了下来,可能是受到了感染产生了共鸣,刘言想:说得虽然满腹怨毒,却也没有什么不符合事实的谎言。但无论如何,滥杀无辜,强奸妇女,这是罪大恶极,是什么理由也不能原谅的。 “而老爷们的生活环境怎么样呢?你们没见过吧?我当兵的时候,有幸见过!住在最繁华的上海、东京、纽约、伦敦和巴黎,他们的城市像蚕茧一样被无数条金属线重重包裹,外面根本难以窥视内部,而里面则四季如春,物资极大丰富,想要购物?直接在家里用手指头在立体屏幕上填单子就行!最矮的楼层也比外面的山高,漫天遍地的电磁轨道车,家家户户都有,随时可以瞬间送往城市各个角落。没有工厂,没有产值,但过得极为奢华!为什么?因为他们像蜂王或者蚁后那样,只拖着肥大的身躯坐享其成!就算有的地方有点废气排放,那也是从蚕茧的屁股后面喷出,排给外面广大的贫民工业区!传说中他们有一个比这几大蚕茧更好的地方,用希腊主神之一命名,我虽然没有亲见,可我清楚那不是传说!钢谷既得利益集团的最高层,都住在那里,任意享用全球的自然资源和我们所有人的汗水凝结成的劳动果实!你们呢?工蚁而已,尽量榨取劳动价值后,寿命到了死了呗,反正还可以再生!有人还会关心自己家的吸尘器会想什么吗?都是一个道理!”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9) “那么还有什么?没钱,没权,吃饭住宿都成问题,爱情居然成了不切实际的奢侈词汇,那么我们还有什么?也许你们觉得你们还是人,还有人的待遇?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享受到的成果,只不过是钢谷先进科技带动全球,顺道分给你们的残粥冷羹罢了!古代的皇帝还没有自行车骑呢,还没有电视看呢,你们敢说你们过得比他们幸福?贫困地区的孩子领救济粮,吃到了古代皇帝都没吃过的巧克力,他们敢说他们过得比你们幸福?都这样了,我们本来还存有尊严和个人隐私,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绝不会被统治者肆意践踏的最后底线,因为历史上多次爆发的大起义,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源于这种试探底线的愚蠢行为!而钢谷呢?居然空前绝后地将践踏底线的行为合法化,并在我们大脑中注入了‘公开信息光荣’的理念!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不是时时刻刻处在被监视的状态中?说错了一句话就要被电昏,再激烈一点,手机就会爆炸处死你们,你们是什么?你们连牲口都不如!” 那人忽然站了起来,刘言通过气流的波动,能感觉到他激怒的心绪。下面的老师、学生,以及来考试的饲养水产品体系的职工们都吓得失声惊叫起来,看得出无论怎么有共鸣,依旧是害怕他。 “你们再悲惨,也是在后方,对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不错,你们被屏蔽了知情权,可这对你们而言反而是好事。你们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事吗?告诉你们,所有的二级城市,比如旧金山、曼谷、首尔等等,都发生了超大规模的战争,整个城市被夷为平地,我们当兵的,就在废墟中苟延残喘着。你们知道我们要和多么强大的敌人作战吗?你们看到的那群无意识的吸血死尸与其相比,就像是小孩儿的玩具。就这样出生入死,我们却得不到任何支援,只是硬碰硬地去跟那些丝毫没有恐惧感的敌人们对命!为什么不支援呢?钢谷号称军商学一体,正规军人数多达一千五百多万,其中直接隶属钢谷高层调遣的主力精锐就有六百万之多!他们的武器先进,个体士兵待遇超过生物技术行业的企业老总,但他们在干什么?他们被命令,保护住全球九个蚕茧以及我们从来没见过的钢谷总部‘赫拉克里斯’!于是我们,显而易见地,也只能沦为炮灰。我的亲哥哥——!” 他指着身后站着的独眼龙疤脸:“被一只巨大的吸血怪物的爪子抓掉了眼睛,那爪子里的毒素堪比盐酸,整张脸都毁了!” 刘言这才确信了这兄弟俩都是超能力者,兄长如果被吸血怪物的爪子抓过还能维持生命且不变异成吸血傀儡,那就只有这一个解释。 “于是,我们兄弟俩觉醒了,发现我们与众不同。刚才我也表演给大家看了,有谁认为自己手里有枪就能跟我对抗一下,我欢迎。……怎么,没有吗?好,那么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活命的机会。” 众人都情不自禁地抬头看,终究求生的欲望大于一切。 “机会只有一次,是给那些识趣的人的。”那人举起手来,“愿意跟我逄志鹞吃这一碗乱世饭的,就点一下头,咱们结盟,是兄弟姐妹!我保证各位有饱饭吃,有暖和地方住!我会如数公正发给你们一些生活必需品和冷兵器。男人女人都要接受我们提供的堪比钢谷正规军的军事生存训练,成为战士,要有良好的战斗素养、优秀的生存技巧和绝对服从命令的忠心。三个月后实习期满,我们觉得你们值得信任,就会发给你们枪,将来干得好,随着队伍的壮大,你们作为早期加入组织者将会拥有一部分权力。女人们,你们不要认为我在强人所难,试问这里的年轻女老师和女学生,你们哪一个是处女?在虚假的和平年代,都纵欲yin乐,在这乱世中,反而开始成了贞洁烈女了?我的团队需要女人,因为我也不想总当军阀,我们要想发展壮大,需要有后备队为我们煮饭缝衣,并且提供一定的性服务。我说完了,谁想加入,点一下头,谁不点头,有什么下场,也不必怀疑,不就是个死吗?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尊重这种想法,反正在这个悲哀的时代,与其被怪物们撕成碎片吃进肚子里,还不如死了痛快呢!请选择吧,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考虑,现在开始。” 下面的人始终处于惊惧之中,由于时间紧促,他们只要用眼神的余波微弱地交流。 “如果放弃这个机会,那么我就不会把你们当同类了。相信你们在面对失去心智的吸血同类的时候,也没有把他们当人吧?在战场上,我们更是麻木。不当同类的话,我会对你们进行‘十一抽杀令’,依次报数,数到第十个就当场杀掉!余下的九个人比其他人多活几分钟,最后再死……” 人群中立即发出一阵惶恐无助的悲鸣,不到了一定的绝望程度,是发不出这种已经没有人类气息的野性嚎哭的。 阳台的门忽然吱嘎响了一声,接着是很清晰的敲门声。 兵匪们纷纷将枪口对准阳台,逄志鹞也惊异地向那边看去,但他比手下镇定得多,将手一挥,命令道:“不要lang费子弹。能直接突破岗哨来到阳台,子弹应该没什么用。”接着他扬声喊道:“出来吧!我能感觉你和我们兄弟俩是同类。” 刘言缓步走进来,随后关闭阳台大门。 逄志鹞也许是真的很镇定,也许只是想展示风度或者施加心理压力,友好地笑笑:“你是不是这栋楼上的人不重要。只要你肯加入我们,我随时欢迎。” “我不加入。” 这句话不亚于深沉黑夜里的一声枪响,众人的呼吸几乎停住。 逄志鹞的表情僵住了,似乎是感到自己受到了嘲弄,抽搐了一下嘴角,问:“你……你说什么?” “我不加入。而且,”刘言一字一顿地说,“要是你们现在放下枪离开,还来得及。” 匪徒们发出一阵零零碎碎的稀拉笑声。 “你是不是受大刺激了……?”一个距离他最近的兵匪从背后抽搐一把军刀,向刘言径直走过来。 “你别过来!”刘言厉声说,“你要是想攻击我的话……” “你他妈有毛病吗?”那兵匪毫无顾忌地一刀劈下来,刘言右手一晃,在他手腕弹了一下,兵匪吃痛张开手掌,刘言双手接过刀,将刀尖和刀柄向内一弯,刀身便如同拉满的弓弦,手一松,刀骤然间在空中碎裂,大大小小的尖锐碎块子弹般射向周围七八人的大腿,顿时一片惨叫,中刀者纷纷倒地不起。 余下的兵匪到底训练有素,见陡然生变,就齐刷刷地端起枪向刘言射击。刘言像是被丝线蓦地扯走的剪纸画,在阳台和窗口飞跃腾挪,留下无数还没来得及消失的残像,炸豆般的子弹须臾之际就将整面厚厚的阳台墙壁映成了奇异的紫色,接着钻成了马蜂窝,稀稀拉拉的琐碎墙体失去了诸多支撑点,轰然倒塌,在就在倒塌的一刹那,最后落下去的众多小块水泥又被疾风卷起,乒乒乓乓地砸向持枪者,无不精准致密,就连近在咫尺的老师学生们,也都没被乱石崩中,只感觉风刀割面。 多数枪支要么子弹罄尽,要么被石块砸断了枪管,再次发射就会内膛爆炸。钢谷的枪支本身就是高科技的结晶,即使锋利的刀剑砍上也不留印迹,而普通的水泥砖碎块居然将枪膛直接撞裂,手劲之大,可见一斑。逄志鹞悄声对哥哥说:“志龙,咱俩得一块上,这人不简单。”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10) 刘言将正捏着的冒着热气的子弹拿到眼前,这子弹通体发紫,尚未爆炸,如果不是他用极其高明的手法接住,这些子弹触碰到的任何物体都会产生极强的钻透力,冲击入内后产生紫外光,旋即爆炸,即便是这些,没有参与制作子弹和不懂原理的普通人也很难用肉眼观察总结得出。这样分析的话,钢谷知道在自己正规军的枪支里使用这类紫外子弹,说明高层很明确自己在跟谁交战。如果是常见的吸血傀儡,常用子弹也能将其打个稀烂,但要是遇到变异后的高级傀儡甚至吸血怪兽就很难说了,这类具备强劲钻透力的子弹深入体内后才开始爆发出紫外线,怪物外壳再坚硬结实,内部也总是柔软的,子内而外晒化,比单纯用紫外光照射要快捷得多。同时钢谷军方也肯定考虑过如果遇到四大恐怖组织,单纯的紫外光照射枪就成了废铁,所以有着爆炸功能的紫外子弹,也是必须具备的。想到从官方到市井关于四大恐怖组织的种种诡秘传说,刘言突然觉得,也许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的特殊人类群体,只不过自己是单枪匹马,而他们则是有着高度组织纪律的超能力者。钢谷能发展到当今如日中天的科技水准,想必高层也同出一辙,但超能力者毕竟是少数,在一千五百万军队中所占比例定然寥寥无几。 “不用再lang费子弹了,你们不是他对手。”逄志鹞走上前去,双手捏紧拳头,“我们兄弟俩和你玩玩。” 刘言平静地说:“我刚才听了你的演讲,你演讲的动机怎么样,我不好判断。但是你说的,也都是实情。我看你还算是一个坦荡磊落的人,所以并没有趁机先救那些被你奴役的人。而且假如你也自认为你可以代表劳苦大众的话,那我也有个提议。我不知道你能否看出来,我要是全力一搏,你手下这些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杀,但那些被你绑架的无辜的人,也都会死。你要是愿意,我和你兄弟俩决胜负,你们输了,离开这里。好吗?” 一直沉默的逄志龙开了口:“那我们兄弟俩要是赢了呢?” 刘言看了看他,说:“没这种可能。我是想说,我会打败你们俩,并且不杀你们。你们也可以现在就走,省得麻烦。” 逄志鹞虽然心里愈发震惊,可也忍受不了他的狂妄:“你挺大口气啊?我们兄弟俩徒手搏斗,还没遇到过对手!那就试试吧!”他狂怒地招呼身边的人:“都他妈别动,要不就是自己找死,我可不负责!” ——————————————————————————————————————沈如松死死地抱着手里的猎枪,有些昏昏沉沉,忽然,楼下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产生了响动,如果不是屋子里几个女老师和女学生的尖叫,沈如松压根就醒不过来,他被惊了一下,惶然举起枪吼道:“是谁?是谁!别动!我开枪了!” 杨兆林身子一侧,一把夺过他的枪,掉转过来命令道:“你别动!你说,你们有多少人?” 沈如松吓得一愣一愣,直到看到惊喜的卓芷筠,还没反应过来。卓芷筠喜极而泣:“如松!你没事吧?鹏飞呢?” “他……他……”沈如松舌头打结,说不下去。 田志立解释道:“杨大哥,他是我们的同学,也是蓉蓉的男朋友……” 铁翔快速瞄了沈如松一眼,暗想:“这货多半也是个废物,看那熊样就知道了。而且闫蓉蓉一直在昏迷中,他加入了也不会占到卓芷筠的阵营里面。” 沈如松定了定神,除了任鹏飞的事,把所有的经过都讲述了一遍。讲述的过程中,大家已经能感受到同一楼层走廊末端的位置传来阵阵的剧烈碰撞声。 “这么说还没结束?咱们得上去帮刘言一把!”田志立对杨兆林说。 “不行,别给他添乱,帮不上忙的!”铁翔摆摆手,“你没听到吗?人家是职业军人,二三十个,都是好枪,咱们几个人就这么一杆打猎的枪……” 卓芷筠本打算揶揄一下铁翔和刘言的兄弟情深厚,铁翔竟然以“不添乱”为借口拒绝上楼帮忙,但她刚刚“痛改前非”过,要是再流一次泪,就真不值钱了,于是也收敛了一些,没有时刻针锋相对,况且这次大家能来,都是间接为了救自己的男友,想到这里,不由得隐隐觉得不妙。 杨兆林端详着手里的猎枪,皱眉说:“这枪虽然不是打仗用,但制作精良,民间的作坊是做不出来的。也许是军方用来打猎用的……” “怎么可能?”田志立没有铁翔那么多顾忌,尤其在表达失望情感的时候,“咱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钢谷正规军,原来就是一帮土匪?” “也可能是逃兵……”卓芷筠继续焦急地追问,“那么如松,你快告诉我,鹏飞怎么样?” 沈如松沉寂了一下,说:“失散了,也可能躲在这楼上的哪个地方吧?我不清楚。对了,蓉蓉怎么样?” “骨折了,简单包扎了一下,但一直昏迷不醒……”卓芷筠想调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大家别愣着呀!快去找鹏飞呀!” 忽然,同一楼层的窗玻璃由远及近,传来了阵阵的碎裂声,某间屋子的墙壁再次轰然震坍,一扇木质门齐刷刷被截下,直挺挺射出窗外,落了下去。 铁翔对未知的事物恐惧感比较大,紧张地对杨兆林说:“咱们帮不上忙……还在打呢,很激烈……” 话音刚落,一切归于沉寂。 大家缄默了十几秒,杨兆林说:“我看……已经分胜负了……要是刘言赢了,咱们快点过去帮一把,他一个人又要打又要救人……要是输了……咱们这一组人也没什么希望了,生存几率会大大降低,总之不管输赢,咱们都得去看看……” 几个人迟疑着,互相倚靠,缓缓地挪着步子,向对面走去。其实这一段走廊虽长,却也没多少米,但大家的心跳加快,走得异常艰难。 等到经过后窗,铁翔的手机还未显示危险的信号,而个子最高的杨兆林也看清楚站在讲台上俯视众人的刘言,才欣喜地喊出来:“成功了!咱们进去帮忙!” 刚进去的时候,人们又如常地惊吓了一次,刘言忙解释道:“是自己人。是我的朋友们。” 铁翔进门的时候,还看到有俘虏抑制不住激动之极的情绪,抱着刘言的大腿痛哭流涕的,心想,自己终究押对了宝。 那群兵匪被困在一处,满地是子弹和水泥碎块,有一个黑瘦的兵匪半跪着低下头,吹响地面的双手不住地滴血,浑身颤抖,另一个独眼龙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变成一条一条的布,但还没有死,在微弱地喘气。而刘言站在讲台的最中央,全身绷紧,除了双手满是淤青和血迹外,衣服只是有些脏,没有受伤。 大家都是大喜,上前嘘寒问暖,而鞠雪甚至抓住刘言的手,娇声说:“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了你呢!这么莽撞,不知道人家为你担心么?” 刘言是个宽容的人,并不计较她这话的做作,可他余怒未消布满血丝的双眼掠过鞠雪,鞠雪还是有些惊惧,连忙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卓芷筠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 刘言问:“你们这里谁负责呢?” 大家沉默了一阵,一个瘦弱的中年女老师怯生生地说:“校长……他们都变成……吸血妖怪了……都被太阳晒化了……” “那这里级别最高的是……?” 五六个不像老师也不像学生,倒像企业人员的人面面相觑,其中岁数最大的一个举起手,弱弱地说:“我……算是吧?我是心翔海业的……一个部门科长……组织员工来考职称的……”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11) “那怎么称呼您?” “就……就叫我小胡吧……”那人很不好意思,他总不能让恩人管自己叫科长。这话相对轻松些,大家尽管极度疲惫与恐惧,却也一起释放出来,大笑之后纷纷抱头痛哭。 “好吧,胡科长,请你把被歹徒抢去的食品和水给大家分一下,再安顿一下大家。另外分出一点食物,给这些歹徒,让他们离开吧。” 大家都怔住了,没料到刘言会这么安排,但立即反驳,似乎又有些不合适。 “我……我以为你也会收留我们的……”逄志鹞面色惨然,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们也是为了生存……” “为了生存就要杀无辜的人和凌辱妇女?我很憎恶你们,不想和你们在一块儿呆着。”刘言指着大门外,“这所学校的人也不会欢迎你们。我不杀你们,请你们立刻离开!枪留下,我保留你们带走自己的冷兵器的权利,按你们的能力,只要没遇到行动快捷的变异怪物或者大规模的吸血傀儡,生存下去应该没问题。” “恩人同志……”胡科长好像恢复了一点生气,“你为什么要饶了他们……?别放他们走好吗?我们知道你心眼好,但你问问大家,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杀人犯干尽坏事之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你知道他们杀起人来就跟杀鸡一样吗……?”他也许平时官腔打得习以为常了,说到这里才觉得这种口气不妥,于是顿住不说了,可他这段话引起了周边此起彼伏的失声哭泣声,尤其是那群女老师和女学生,普遍被他的话感染了,想到适才这些兵匪草菅人命,都禁不住陷入悲恸之中。 刘言的心一阵收紧,悲天悯人瞬息间令他也产生了下杀手的冲动,他转而怒视着逄志鹞兄弟许久,逄志鹞和哥哥双手都被打折,本来对刘言充满怨毒,可陡然间看到这个眼神,感觉地狱随时都会吞噬自己,惨然无语,都有些心虚地重新垂下头。 “你就算救了我们,”胡科长身旁的一个年龄相仿的家伙似乎开始理直气壮地义愤填膺了,“你也没权力随便放杀人犯走吧?还是应该交给法律办是吧?” 刘言走到逄志鹞眼前,凝视许久,说:“我没权力放你走,但我也没权力硬要将你留下,折磨你。我不盼望你在乱世里能做个好人,但我对一个同类的惩罚,最多能做到这种程度:你和你哥哥的体力恢复得会比常人快,但你们的双手将永远和普通人一样。我也不要求你们保证什么,因为很难监督你们是否做得到。离开吧,我答应过的。” 胡科长一伙儿见刘言硬要坚持,不敢多说,要是刘言不理会,自己非要留下这帮杀人犯,自己可管不住他们。 只有五六个兵匪腿脚还好用,哭丧着脸将逄氏兄弟和其他同伙扶起,慢慢地走下楼。 这时刘言才发现铁翔神情复杂的惊奇表情,铁翔则终于对胡科长开了口:“是……是你们?” 刘言一怔:“你认识?” “是……是我单位的……除了李董事长和马总经理,胡科长最大了……”铁翔硬着头皮介绍说,“这是高科长,这是王助理,这是小白、小马、小仇……”他心里却很不以为然,过去在心翔海业没成立以前,自己没有霍心焰这层特殊关系时,除了马总经理因为儿子马发对自己不错外,胡科长和高科长都是刻薄的领导,颐指气使说话难听而且欺上媚下,对员工尽情压榨侮辱,自己的师傅孙平海性情耿直,却因为得罪了他们,被找了个理由赶出场外。钢谷对农林牧渔和生物技术行业的工人死活毫不关心,这些领导在体制内人和电子金属能源行业的老板面前抬不起头,就极其怨毒地折腾自己人。霍心焰关照过自己之后,他俩当天便换了脸色,又谄媚地对自己示好,当真是人品低下。 胡科长他们看到铁翔,也是惊异又狼狈,觉得自己被当成奴隶一样绑起来肆意杀戮侮辱,被铁翔看在眼里,的确非常丢脸。半晌,胡科长才问:“大肥,你和这位刘英雄的关系是……?” 铁翔呵呵笑了声:“他是我的结拜大哥。” 胡科长忙不迭地说:“大肥……你真是个福星,有霍先生和刘英雄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做朋友,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铁翔鄙夷他的人格,只是淡淡地笑着,没说什么。刘言只轻轻望了他一眼,含蓄地表达了“霍先生是谁”的疑问,但见铁翔目光闪烁,也没多问,他相信铁翔的人品,人以群分,这位霍先生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正在卓芷筠想打破沉寂请大家一起帮忙找找任鹏飞时,门外忽然走进来几个混身溅满血迹——一看就是别人血迹的青年,满脸都是亢奋激进的神情,为首的一个高大英俊,耳朵上还戴着耳机,他没有仔细观察大堂内的动静,而是卑微地一边关门一边连声讨好道:“谢谢逄大哥、逄二哥,刚才那个女孩真是太有味儿了,还是个雏儿呢,听着音乐做更有味道!最后一刀宰了,痛快痛快!大哥二哥,还是跟着你们好呀,吃香的喝辣的!”显然他们几个刚才在另外一个地方yin乐并杀害了最少一个无辜女孩,尤其是为首的家伙一直在听着音乐,对发生的一切变故一无所知。 “鹏……鹏飞……?” 蓦然,他彻底呆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几乎无地自容的卓芷筠。 刘言团队的人齐刷刷地望向卓芷筠,卓芷筠的脑子突然陷入一片真空。 ————————————————————————————逄志鹞逄志龙和五六个手下互相搀扶着,走出一里地远,一个手下硬着头皮说:“二哥,咱弄辆车吧。在学校他们不让咱们把车开走,现在出来这么久了,他也管不着咱们了。现在街上的车都是没主儿的,弄几辆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找咱们要钱,再说咱们兄弟都受了伤……” 逄志鹞一路沉默,其实满脑子在思索怎么控制住这帮手下,自己和哥哥对他们过于严苛,这些人都是火里来血里去,被冷酷的现实打造得异常残暴,要是总约束太严,现在两人都失去了战斗力,恐怕也难以控制队伍,甚至会遭到反水。再说要是太过老实,显得自己被刘言他们吓破了胆,就会渐渐失去威信。他寻思了几秒,点了点头。 但路上零零散散遇到的都是不值钱的微型破车和小面包,对于驾驶惯了四驱越野的军人来说,实在没什么趣味,正琢磨着怎么才能遇到一辆好车,远远的,一辆加长路虎和一辆红杉由远及近,显出了强劲的爆发力。 “二哥……来好车了……”手下提醒道,逄志鹞已经从他们的语气中听出了难以压制的亢奋,可那刘言和自己一样,远远眺望应该依旧能看清自己在干什么。但这个时候尤其又不能对手下太刻薄,于是折中地说:“兄弟,咱们现在手里都是冷兵器,要是他们这辆车人都是带枪的壮汉,也吃不定他们啊。要不这样,要是他们车上人少,可以匀一匀,倒是可以请他们带咱们一段儿……” 其实这是废话,加长路虎和红杉起码各有八到十个座位,要是人不多,也不需要两辆车,目标大,还不好相互照应。可既然首领这么说了,也不好反驳,尽管都在隐隐觉得,一股不信任的不安气息在他们这支队伍里渐渐扬起沙尘。 过了几秒,手下兴奋地放下望远镜,压低声音说:“二哥,这俩车确实满座了……但只有一个男的,其他是一水的女的,看那服装还挺统一的,可能是哪个厂子的女工……咱们上去,不伤人,不强奸女人,只抢车,然后告诉他们后面一里地有学校,到那里去饿不死,这也不算干坏事啊!”他们的望远镜带透视功能,除了感应简单的热源,还能穿透较黑的车膜聚合成像。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12) 逄志鹞毕竟有见识,皱了下眉头:“等等,可能没那么简单。就一个男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这群女人也不能等闲视之。很可能有枪。咱们要是立即上去,说不定就打起来了。这样,我和志龙上去装受伤——再说我们本来也就是受伤了,不算骗人,等他们的人下来,咱们再四面围上去,提前先告诉他们咱们只要车,不劫财不劫色,并且告诉他们后面有学校,可以安顿。看他们应该是从西边高速直接下来的,极有可能是滨都或者普川那边来的,那边说不定也打得挺厉害,不能呆。咱们把车弄到手后,马上转到南边,去丹港和云口!” 半分钟后,车已经逼近,逄志鹞扶着哥哥一拐一拐地走到马路中央,向在前面行驶的路虎招手。 对讲机传来了红杉车上邢若玫的声音:“什么情况?” 温启泰望了一眼冼雨,狐疑地回答:“他们的衣服很脏,但看上去有点像滨都监狱外面军区驻军的军装。我觉得如果不是偷来的,那他们有可能是逃兵……” 冼雨由于自身能力强过常人,只保持对同一级别或者超过自己的敌人有警惕性,看着这两个伤兵,并无异样之处(后天解禁者超越常人的独特气息分布不均,往往集中在手臂或者其他发力的部位,刘言将他们的手臂折断,失去了解禁者互相能感应到对方的气息),有些可怜地说:“也有可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毕竟是在为咱们老百姓打仗,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不过……” 她望着温启泰略微不解的目光,沉着地说:“他们不止这两人,我感觉。你还是小心些。” 温启泰点点头,说:“那我下去。你看着不对,就快招呼邢若玫和明倩开枪。” 说着他拿着枪走了下去,一步步地,越发沉重,虽然没有阳光,不会刺眼,但幽暗的天宇仍旧影响自己的视线,但他还是努力打量着对方。逄志鹞虽然双手无力,可毕竟有眼力,一边尽量将自己的目光调得柔和,一边努力观察,等温启泰走到跟前,逄志鹞已经确信他只是个普通人,充其量,是个强壮的男警察。 “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我……我和我哥哥,这是亲哥哥,都受了重伤,两条胳膊……你看,都抬不起来……我们又累又饿……我还有几个兄弟,站都站不起来了,全躺在那里……” 逄志鹞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可爱一些,温启泰却松了口气,想:“冼雨果然五感也比常人强得多,能看出他们不止一人。不过这小子既然说出来,也算坦荡,应该不会使坏。”尤其是那句“亲哥哥”令他触动很大,不禁说:“我这次来这边,除了带女儿走,也是为了找我表弟,他很担心我……” 逄志鹞见对方深有感触,便趁热打铁地说:“是啊……还是兄弟亲……我哥哥为了保护我,你瞧,活生生被挖掉了一只眼睛……” 温启泰面色骇然:“你们在战场上面对的对手,不是吸血傀儡这样的无意识尸体?” 逄志鹞并非演技多么高明,只是触景生情,想到了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神色迷离,喃喃地说:“当然……无论数量还是杀伤力……和吸血傀儡的区别,就像是军人和平民的区别一样……我们能活下来,不容易了……我们和队伍走散了……估计我们的大部队,也不一定能完整地保留下来……” 温启泰见他真情流溢,不似作伪,便转而对冼雨喊:“他们有伤员!找几个人下来,拿点食品和药品……” 逄志鹞连忙靠近他,不断鞠躬:“好人呀,好人呀!” 等路虎车上的李纤纤、贺心美、都沛沛和聂冰琦都下来,并且走到温启泰身边时,骤然间四下冲出五六个汉子,一人一把刀抵住女人们的脖子,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令众人都吃惊不小,温启泰在那一瞬明白自己大意轻敌,有可能害了同伴,便不假思索地出手,尽管他练过散打,杨兆林和田志立都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逄志鹞双手虽废掉,可体能犹在,猛地一脚踹出,温启泰的枪管顿时被踢裂,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大家把他们赶下车!”逄志鹞指着不远处的红杉喊道:“我知道你们也听得见,马上把枪都扔出来!全部下车!车子我们借用了,不伤人命,你们要想活命,就去西边一里地的水产学院,那里有吃有喝……” 忽然,他发现还是那个不太安分的手下开始明摆着拆自己的台——在撕扯李纤纤的衣服,里面的白色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在剧烈地颤动。那手下一边嘻嘻哈哈地搂住李纤纤并解开自己的裤裆,一边放声大笑说:“二哥,不杀归不杀,咱们不能憋坏了,我就喜欢这类丰满的……” 逄志鹞想要呵斥他,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只能默不作声,心里也动了杀机:“等日后咱们安全了,我必须除掉你这一粒老鼠屎。” 可他本以为局面已经被掌控,但路虎的副驾驶车门打开,他还没看到人影,那个意欲李纤纤的手下却与李纤纤分离开,同时脖颈被扭到了另一面。而其他手持大刀片的家伙也一样,所有持刀的手都被拧脱。 逄志鹞蓦然意识到大事不好,他本来应该猜得到这样装满女人的好车一路开到这里还能不出事,必然有什么强硬的角色在支撑,他的大哥昏迷不醒,自己这双手断了,压根不是对手,刚想要大喊谈判,手里的逄志龙也被扯开,旋即迎面重重一拳,砸在自己的喉结上。 即便同一级别,一旦一方得了手,极有可能就是无悬念的压倒性胜利。尤其冼雨通过这对兄弟在受了伤的情况下依旧可以踢飞温启泰,足以判断出他们和自己是一类的突变人种,于是也尽了全力,甚至超支了体力,拳头打得如同冰雹一般密集,尽管逄志鹞还反抗,可他被刘言打得已经剩了小半条残命,这连续一分钟的殴击,终于要了他的命。冼雨怕逄志龙诈昏,反过来又一阵暴风骤雨打碎了他的喉结。她毕竟是一人杀两个同类,本就超过负荷,加上没有经验,这会儿也只能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息。李纤纤跑到冼雨跟前,嚎啕大哭,现在的冼雨,成了女囚们的英雄,是这一行人实际上的精神领袖。 邢若玫下了车,一声不响地掏出枪,砰砰砰砰将在地上挣命的家伙们全部解决掉。温启泰挣扎着爬起来,见邢若玫过于毒辣,也有些不忍,呆愣愣地望着她。邢若玫望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非常时期,他们这种人还会祸害别的路人,杀了干净,为民除害。” 明倩打圆场说:“多亏了冼雨,咱们不至于全军覆没。” 冼雨不居功,但也不会脸皮薄到不好意思接受谢意,只是说:“刚才那人说西边一里地有安顿的地方,要不我们去那里?” 邢若玫疑窦重重:“你看到了,他们都是坏人,说话能当真?会不会那里就是他们的老巢呢?诱骗咱们过去?” 温启泰沉吟少许,说:“我看着不像。他们要是真的以那里为大本营,不至于伤痕累累,还出来抢车。他们既然是坏人,一里地外的学校一定容不得他们。说不定学校里人数多,补给也多,是个好去处。” 忽然,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冼雨,因为她才是大家的真正寄托。 冼雨看了看大家:“你们决定。我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保护大家。”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13) 于是所有人重新上了车,车子慢慢行驶着,邢若玫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要是那个学校是个陷阱,咱们就完了,光指望冼雨一个也没用。老温,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也都是交心的伙伴,我想把枪发给大家。” 温启泰笑笑说:“我虽然也当过警察,但毕竟现在是个冒牌的。现在只有你和明倩是正版,不用来询问我的意见。” 邢若玫也笑了:“冼雨不也是囚犯吗?咱们也都得指望她。现在只有活人和怪物的区别,我们都是活人,这就够了。” 温启泰和她末日调侃,尽管故作轻松,也掩饰不了忡忡忧心,等到了学校大铁门外,只见里面停着几辆军用吉普,还有一辆民用suv,但也明显是改装过的,为什么那些兵匪不用这些车呢?他们是被楼里的人赶出来的?把坏人赶出来,也不一定就是好人,说不定还是分赃不均,大家都警惕起来。 冼雨忽然惊异地说:“等等!这里发生过打斗!”说着一指主楼楼下:“那里有一具尸体,是从楼上扔下来的!” 大家都朝那里望,却看不清楚,那里黑漆漆地,一片模糊。 “这么说,先不要进……?” 邢若玫还没说完,楼上出现了几束军用集束手电的强光,向这边照射过来,还传来大喇叭的声响:“来的是什么人?请亮明身份!” 温启泰嗓门大:“你又是什么人?听着不像教职工,也不像学生!” “我操!” 温启泰一惊:“你干什么?我们没有恶意,你们不欢迎我们的话,我们会离开。但请允许我们补给一些水,还要为车辆充电……” “我操!”对方还是这句,但嗓门更大了。 温启泰这次听出来了,也喊道:“我操!” 冼雨等人都摸不着头脑:“你俩干什么?说脏话有什么用?” 温启泰拿起对讲机:“两位警官,各位女同志,咱们要进去了,里面没有任何危险。” 大家都有些始料未及,但冼雨知道温启泰沉稳,言出必践,这么自信满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邢若玫和明倩也抱着这样的想法,便跟着路虎慢慢地驶进去。 温启泰远远地看到铁翔熟悉的身形,眼角有些湿润,沙哑地喊道:“大肥——!” 铁翔冲到他跟前,抱着他在地上滚了几滚,哭咧咧地喊:“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完了呢……我听说滨都是华北主要战场的边缘,打得稀里哗啦,可能一监也会受到殃及……” 温启泰激动地使劲捏了捏他的脸,过了一会儿,问:“蕾蕾呢?” 铁翔有些尴尬:“这个……她……她一开始就没跟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还没回到市内,我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么……”温启泰神色黯然。 “别难过了,咱们再找找……铁定是能找到的。这就跟股市一样,大家以为会无限制地跌下去,都不碰了,谁想到经济回暖,又一路涨起来了……”铁翔怕他难过,想转移话题,突然他有些兴奋地拍拍表哥,“哥,我跟你说,咱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就像滚雪球一样,会越滚越大的……” 温启泰也想到了之前的困惑,问:“对了,你们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铁翔本来更奇怪于表哥竟然能带着一堆女人突围到这里,不过他急于先介绍自己的情况,就拉着他急匆匆地跑进门:“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保证你会大吃一惊……”并转头对冼雨等人喊:“各位大姐你们都进来吧,到了这里就跟到家一样!” 由于铁翔在电视上大大地露过脸,众人都觉得有点面熟,邢若玫警惕地问:“他是要干什么?” 明倩回答:“我看这温启泰的表弟也不像是这里能说了算的,多半是个站岗放哨的。可能是带咱们去见他们的头脑。” 邢若玫瞄了瞄冼雨,无不担心地说:“但愿他们的首领是好人……不然,咱们就要求选冼雨当大家的头儿……” 冼雨刚要推辞,邢若玫又干笑了声:“我说着玩呢。他们能把那群逃兵打跑,还没收了他们的武器和车,可见实力有多强,咱们还是别轻举妄动了。” 冼雨一凛:“刚才那两兄弟和我一样……可却被人折断了胳膊,那说明……这里面也有和我一样的人……” 温启泰前脚进门,她们后脚跟进,但不约而同地都呆住了。 温启泰看到了正忙着给整理工具的刘言,刘言忽然注意到他的目光,把头转过来,温和地笑笑:“怎么,您也认识我?” 温启泰怔怔地:“果然是你……除了你我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不管怎么说,我得谢谢你救了我的表弟……” 铁翔一把拉过温启泰:“哥,刘大哥他……失忆了。目前就能记起来,咱们是他兄弟。”温启泰刚想诧异地问“为啥咱成他兄弟了”,见铁翔神色有异,顿时领会,也没再多说。 铁翔指着温启泰对刘言介绍:“我表哥。刘哥你可能不记得了。以前你让我们盯住一个叫赵炼钢的逃犯,因为他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俩抓住赵炼钢,一顿胖揍逼他交出来,谁想到一个叫安洪波的家伙突然出现,这人也会特异功能,差点杀了我们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干死安洪波,我们哥俩儿你也见不到了。”他不知道刘言的记忆损伤到什么程度,只能半真半假地混杂着实际情况说,以免刘言听出破绽。 正巧杨兆林也走过来,瞧见温启泰,朗声说:“你也出来了?”但看到他穿警服,知道这其中有不少波折,很有可能也不是放出来的。不过眼下情况特殊,如果拆穿铁翔兄弟俩,造成刘言的不信任,那对团队整体没什么好处,好不容易有了一股凝聚力,绝对不能再人为地削弱它。 刘言见他们互相都认识,更添信任,欣喜地说:“大家既然以前都是老朋友,那就更好了,咱们一定要携手共度患难。” 温启泰见他无论性格还是语气都变得大不如前,有些诧异,但没多说什么。 杨兆林刚要招呼大家安顿新来的朋友,却陡然感受到一股热流在自己的左侧,正要去瞧,却发现一个温软的身躯已经扑到自己跟前,杨兆林这才看清她的脸。 邢若玫在警校和杨兆林同班四年,却没说过几句话,尽管她无论样貌还是成绩都不错,可总觉得在这位万众瞩目的明星师兄眼前,就是个无人问津的丑小鸭,但经历过异常血腥的生死搏杀,侥幸死里求生之余,却意外地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心花怒放,也顾不得别的,直到死死地抱着杨兆林,感受到他身上灼热雄浑的男子气息,才扑面红霞,把头深深地埋在杨兆林怀里。 杨兆林当然记得这位一向在远处含情默默望着自己的小师妹,本来他一心只扑在尹心水这一棵树上,但那早已成为过去,尽管即便现在他也并没有对小师妹产生深沉的爱情,可在这异常混乱的时代,能有这么一份真诚的情感恩赐给自己,他也弥足珍惜,于是一句废话也没多说,只轻轻拍打着邢若玫的后背,抚摸她的头发。 冼雨看得有些发愣,心里一阵酸楚,似乎大家都找到了亲人或者归宿,而自己则仍然是孤单一人。她远远地瞧了一眼温启泰,这个比自己大十五岁的普通男人,在之前短短半天的相处时间内,令她隐隐产生了割舍不掉的情绪,她通过温启泰的只言片语,也能了解到温启泰除了女儿和表弟,也没有什么感情的依靠。 这时她注意到了全场的焦点——刘言,便信步走过去,大方地伸手道:“你好,我叫冼雨。看得出来,我们是……” 刘言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尽管有些稚嫩,但也在惊人地快速成长,于是略微诧异地说:“我们是同类。我能看出来。我叫刘言。” 冼雨tiantian干涸的嘴唇:“你知道咱们这种人是怎么形成的吗?温哥说你一定能告诉我答案。” 温启泰见刘言有些窘迫,忙解围说:“事情出了点偏差。刘言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忆了,暂时想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暂时的,但是,”刘言对冼雨说,“咱们都会全力保护大家的,对不对?我觉得我们既然有这个能力,那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冼雨见他诚挚无比,深有触动,说:“完全赞同。”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14) 铁翔很乐呵:“咱们现在队伍里有这么多能人,活下去的希望越来越大了!”虽然大家都没这么乐观,可真的比以前放松了许多。 刘言由于身份特殊,大家都觉得他在战时特别辛苦,平时能干的活都由自己包揽,不愿再让他沾手。刘言明白这是大家的一番好意,由于一时找不到活儿干,就和冼雨远远地站着,比划起来,众人偶尔望一眼,尽管觉得好奇,但却猜不出这两个拥有奇异能力的人在交流什么。 学校医务处的人还活着,并且有足够的药品和工具,为闫蓉蓉和左菁分别作了正规处理,两人都无大碍。沈如松在一旁不断伺候着,嘘寒问暖,并不断骂自己没用,闫蓉蓉经过这场大难,忽然变得温驯无比,这却并没有让沈如松感到轻松,因为他发现闫蓉蓉的目光总不离杨兆林左右。 卓芷筠利用给病号包扎以及做饭的时间,利用自己擅长的社交能力和先天条件,很快和大多数女人打成一片,仅仅一个小时,她们就都成了似乎认识十几年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女人在和平年代的危机感就比较重,物质欲望强烈,在这个混乱的年代,为了自身的安全,更有相互倾诉和团结一致的需求。铁翔在旁边看着,无限感慨。左菁在闫蓉蓉难以理解的目光下,无论卓芷筠如何当众卖力表演对她百依百顺,都不去搭理她。相反,任鹏飞不断地哀求卓芷筠原谅,卓芷筠只愈发厌恶,一个字也不和他交流,心里在责骂自己怎么会瞎了眼,跟这么个东西上了床,实际上,她起了杀心,随着任鹏飞男人气概全无的央求越来越低三下四,她的杀心就变得更加坚定。 看似暂时稳定、团结、热闹,但平静如镜的水面下,涌动着休眠火山觉醒时喷薄的熔岩。 晚上五点来钟,女人们简单拾掇了一顿热饭,尽管没有大鱼大肉,但在阴沉多雨的天空下,这股伴着浓香升起的热气也足以填补大家心中暂时被未知的邪恶印下的伤疤。铁翔口才还算不错,和田志立说相声一般你一句我一句,把整个过程给大家说了个大概,邢若玫本来不善言辞,可见到了杨兆林,又赢得了他对爱情的暗示和默许,芳心大悦,变得活跃异常,也开始讲述自己这边的故事。大家的信息汇总到一起,虽然比较齐全,可又都明白外面正发生着难以想象的超大规模战争,其惨烈程度难以形容,钢谷和吸血怪物们谁赢谁输,现在依旧是未知数,故而长久地陷入沉寂。 温启泰虽然是普通人,但长年的卧底使得他有着较好的洞察力和隐忍能力,洞幽烛微,大家都一一作了自我介绍,可温启泰偶尔瞥到所谓“男女朋友”的卓芷筠和任鹏飞,居然一句话都不说,离得很远,任鹏飞的双手还被绑起来,装着警报器。心里也暗暗清楚,这其中很多事都说不清楚,即便在这个小小的学校,在这五六十个人中,也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吃过晚饭,大家各自选定一个房间休息,反正学校的宿舍楼有的是屋子。刘言在进自己的宿舍前,杨兆林凑上去悄声问:“那个任鹏飞,真的不用绑到柱子上,找值夜班的人看着?” 刘言摇摇头:“他本来就是个脆弱的人,这次过于极端,犯下了大错,自己能把自己责备死,我们就不需要再惩罚他了,他这辈子只能活在阴影中了。 就像高科长说的,我不是法律部门的人,无权审判他。再说我们这次来的初衷,就是为了救他。” “那你不怕卓芷筠去给他解开警报器?我们当着她的面设定的,她可是知道密码的呀!” 刘言远远望了一眼卓芷筠,低声说:“不会的。卓芷筠这小姑娘很要面子,你看看她,其实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虽然咱们都不会因为任鹏飞这事说她,可她应该会产生很强烈的耻辱感,不理任鹏飞还来不及,何必救他?” “对,我看这卓芷筠也是个实利主义者,任鹏飞的家世对她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杨兆林开始佩服刘言了,“你看得很清楚,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俩都受到压力,心里产生耻辱,会不会产生消极思想,在队伍危机的时候盼望大家都一起死了干净?这样的话,很容易把大家引入危险里面啊!” “杨哥,你多虑了。”刘言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不能拿一个人在危急时刻的特意表现去判断他正常状态下的道德。人在危难时候,身体比头脑先行动,靠本能做事,先保护自己的同时伤害了别人,也不难理解。我向你保证,我决不让队伍处在危机时刻,这样一来,他俩的消极思想,也没有办法发挥了。” 杨兆林见他言谈间散发着不容置辩的霸道,有些吃惊,但也为他的自信所撼动,便不再坚持:“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等等。”刘言在杨兆林奇怪的目光里柔和地吐出了几个字,“杨哥,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兆林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全盘托出他所知道的,现在又不是时候,便毅然说:“你记着刘言,你以前和现在没什么两样,你一直都是个好人。” 刘言茫然地点点头:“谢谢……谢谢……” 关上门后,刘言望着窗外发呆。晚上都闭上光源,只靠岗哨预警,以免吸引吸血傀儡靠近,故而窗外一片漆黑,无论天宇还是下面的街道,就像希望一样渺茫。其实宇宙中无论多么巨大的恒星,散放出多么强烈的光芒,也都只是这无边无垠空间和时间里的非主流,整个宇宙的主体颜色,依旧是黑暗的,其实这世界的本源,就是黑夜…… 白天的剧烈运动,使得他难以迅速入睡。他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些男生业余时间的藏书,随便翻下来一本,尽管没有亮光,却并不影响他阅读。这是保尔艾吕雅《最后一夜》:“这个小小的杀人世界,已经在冲着无辜者下手。从他嘴里夺取面包,把他和房屋一把火烧掉。取走了他的衣裳和鞋子,取走了他的时间和孩子,把死人和活人混在一道。使污泥变白,对国贼施恩,使言语都化作谣诼。谢谢你半夜十二支枪,于是无辜者永远安息,只有人群把他血肉模糊的躯体和他乌黑的天空埋葬,只有人群深深懂得,谋杀者多么虚弱……” 夜晚并不安静,温启泰、邢若玫和明倩晚上值夜,用逄氏兄弟留下的消音器无声无息地打爆了十多个摇摇晃晃靠近铁门的吸血傀儡。可以想象,要是枪火声大作,也许会吸引成百上千的无意识嗜血者前来“投奔”。 铁翔和温启泰睡在一个屋子,现在他只能孤独地呆着。他一直开着手机,但不明白这手机是怎么了,又没有充话费,又没有充电,可它还是照常运转,表格总是满的。要说是太阳能充电吧,现在也没阳光,一直都没阳光,可它还不是一样能自产紫外线么?铁翔已经因为它过于神秘而失去探索的兴趣了,但他饶有兴趣地摆弄起手机,陡然间,手机屏幕出现了模糊的走廊图像,他惊了一下,旋即不由自主地按动上下键找到了卓芷筠的房间。他清楚卓芷筠和任鹏飞依旧在一个屋子,这很正常,他们是恋人,至少以前是……卓芷筠会不会解下他的手铐警报器?她是知道密码的。久别胜新婚,他们会在床上激情缠绵吧?这他妈管自己什么事儿?可就是心疼……无论卓芷筠多么阴冷和不堪,那张第一眼望去感到像天使或者公主一样的纯洁面庞,始终没有从他的头脑中消失过,尽管那只是张画皮。也许每个人都对自己爱过的人保留着第一眼的深刻记忆,有时候每个人真正爱的人并非是现实中的真人,而是包裹着那个人外形,内心却是自己道德观的虚拟精神偶像而已。 第二十七话 学校据点(15) 铁翔明白这些画面全是通过安装在学校各个角落的监控器探头获得的,也许手机还能观测到同样有探头的房间里面的情况,但他也有自己的尊严作为原则底线,便转而继续向前,他更关心的是刘言的状态。于是七拐八拐,转到走廊的尽头,骤然间,他觉得手机里传来某种声响,连忙调大声音,这才听出刘言的房间里隐隐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大概是周围的人都因为极度困倦睡得很死,没有谁能听得到罢了。 他想也不想,没有换鞋子便一个箭步冲出去,跑到刘言的宿舍门口,迟疑了几秒,便敲了敲门。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是一阵咳嗽——显然是哭得太伤心了。随即是刘言已经令人吃惊地调整回原本一样淡然的声音:“是哪位?” “哥……是我,我是大肥……” 刘言没有继续问“这么晚干什么”之类的问题,他觉得这样不尊重人,尤其是铁翔,既然自己记忆还在的时候和他结为兄弟,那自己不会看走眼。 打开门后,铁翔见刘言眼圈通红,泪痕还在,惊惶地将门小心带上,然后死死锁住,又跑到窗前拉上窗帘,转过来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声说:“嘘——!你干嘛?你这是干嘛?我以为你脑子出毛病了!幸亏大家尊重你,给你一个人一个屋子,要是别人睡在你旁边,怎么办?真好笑,你知不知道你哭起来真好笑,真滑稽!真他妈太有乐了!你想让大家放轻松吗?那就表演个哭吧!啊哈?” 没等刘言回答,铁翔已经有些愤怒了,他真想给刘言一个耳刮子,但终究不敢,可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变得越发强烈和焦灼。 刘言摇摇头,颓然坐到床上,半晌才说:“我想家了。想爸爸妈妈。我……我想马上回到市内看看……但我不敢抛下你们,怕你们再出事……” 铁翔快晕死过去,上去一把抓住刘言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刘言的肩膀一开始还随着他摇晃,但第四下铁翔却觉得晃不动了。刘言看了他一眼,说:“真的。我很担心……” “我们谁不担心?老大,六年过去了,你已经二十八岁了啊!……说不定还不止二十八呢!天知道你什么年龄?我的意思是,我比你小这么多,我还没哭呢!你的意思是我不想我的父母咯?你别整的跟娘们似的好不?非要哭才能表现出你对父母的一片孝心?非要哭才能解决问题,把钢谷军队哭赢了,把暗黑军团哭输了,把太阳哭出来了,把咱们的亲人都哭安全了?你怎么变成娘娘腔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很高尚似的?这是乱世!你过时了!要不是你这一身本事,你凭良心说,你从灾难刚开始算,能活几个钟头?” 刘言闷着头不做声,显然他很想反驳,又不愿伤了铁翔的面子,可这让铁翔更生气。 “我就是看不惯你现在的面团子性格!你这是一种堕落!懂吗?”铁翔过于压低声音,以至于声音走了形,变得有些狰狞。他一屁股坐到对面的床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爸爸妈妈对我特别好,从我记事起,从不打我骂我……我学习不好,体格也差——我是说以前,可父母为我买了房子,攒下了相当多的存款,够我几辈子衣食无忧。他俩平时不能说吃糠咽菜,可也生活简朴,甚至不管我怎么说,都不愿意去买新衣服,旧衣服都穿五六年……” 铁翔心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插嘴说:“你爸爸妈妈从不打你骂你?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刘言愣了愣,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居然有些惶恐:“……奇怪了,怎么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最早是十六岁,上高一那年……” 铁翔继续问:“哪有不打孩子的父母?你爸爸妈妈真的从不打你……?” 刘言回忆说:“我……我觉得我一直比较中规中矩吧,学业不太好,但是因为智商的原因,我很努力学习,也老实,基本没犯什么错误,所以父母也没有打过我……对,我记得从没打过我,也没责备过……”他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铁翔暗想:“那就是了。那根本不是你的父母,你以前也不叫刘言。你一直都是十八九岁时的样子,到处游荡,随便找个家庭定居。也许这家的孩子夭折或者遭遇横祸死掉了,他的名字就叫刘言,你用了强硬的手段逼迫刘言的父母把你当儿子养,他们哪敢打你骂你?……装扮十六岁可能显得老一些,可到了二十二三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相貌正合适匹配年龄……” 他不想勾起不必要的麻烦,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宜继续下去了,便语重心长地说:“大哥,你听我说。我不是不让你宣泄情感,可现在不是时候。谁都能哭,包括冼雨——她再强也是女人,而且她是后天的超能力者,而你不行!你是天生的战士!大哥,你当然不记得,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觉得你简直像是上帝用来摧毁邪恶的那把权杖!不对,你就是一把剑,锋利、刚猛、不带一丝多余累赘的情感,每一下都产生足够的破坏力,劈开所有阻碍……我崇拜你,你也不嫌弃我,所以我们结拜了。是你教给我,时时刻刻要保持冷静,不能被情感左右,不然会降低判断力,甚至会有生命危险!我是个普通人,我当然更担心我的父母,因为即便侥幸见到他们没事,我也不见得有能力保护他们安全突围。可你不同,你是大家的希望,将来你说不定是全世界的希望……!我知道你不求名不逐利,但你得清楚,这是造物主赐给你力量之后自然而然附加给你的历史使命,你得坚决完成!你要是一哭,被人听到,人心就散了!为了让大家牢固地团结在你周围,你必须完美无缺,在冷酷无情的面具下面略微透出一丁点儿人情味足矣!你……你听明白了吗?” 铁翔讲得声情并茂,慷慨激昂,自己都被深深感染了。刘言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沉定下来,说:“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说到做到,我就放心了……”铁翔觉得自己呆久了不妥,怕被人看到行踪,误认为是搞小团体,便站起身说:“大哥,已经快一点钟了,你早些睡吧,我得回去了。” 刚要关门,铁翔又意味深长地说:“大哥,将来终有一天,你会恢复全部的记忆,重新变成那个追求实效而且冷峻高傲的强者……但那个时候你仍然不是当初的那个人,因为你保留了这些日子的记忆……你到时候还会认我这个兄弟,认我们这群生死之交吧?” 刘言看着他,说:“永不改变。” 铁翔点点头,轻轻地扣上了门。 这个时候铁翔的心情很复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他有些踉跄地拐弯时,差点撞在一个只穿着胸罩和短裤的女人身上。两人都吓了一跳,铁翔一抬头,见是鞠雪,白天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多么妩媚动人,可胸前起伏的丰腴波lang和短裤下同样白皙修长的玉腿,让铁翔有些魂不守舍。可铁翔总是能最快地将自己的最高利益作为准则去判断一件极易被迷惑的事情,于是他第一句话是:“我来上厕所,你来干啥?” 他这句有点不打自招,但鞠雪却不能跟着这么说,因为宿舍区不同于教职工大楼,男女厕所连带着各自的澡堂,分别偏处楼层的两端,鞠雪穿得这么撩人,总不能是跑到男厕所去方便?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铁翔见她眼神慌乱,料没什么好事,就说:“早点回去睡,现在不太平,再说晚上穿这么少会着凉。”说着就晃晃荡荡走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门进了去。 第二十八话 暗战(1) 刚关上门,铁翔就背靠着门打开手机,手机的屏幕显示鞠雪冲自己这边警惕地望了好久,这才小心翼翼地转向刘言的房间,并轻轻敲了敲门——果然有鬼! 他定了定神,终于继续看下去,并调大了声音。刘言又不是女的,自己看看他房间的事情不算什么,况且自己刚从他房间出来。 房间内,刘言显然对鞠雪性感来访有些猝不及防,问:“你……这么晚了,有事吗?” 鞠雪很快把门关上,然后一下子扑到刘言身上。刘言惊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但鞠雪很快再往前一步,并把嘴巴贴上去,扑腾的胸口也在刘言胸前来回磨擦。 直到刘言不再有动作后,鞠雪才感到放了心,然后贴着他的脖颈,一动不动。 这时,她听到刘言又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鞠雪心里一抖,抬起头来,见刘言的神色平静,但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轻蔑,有些心寒,但她还不甘心放弃,便柔声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们不该分开住。我太想你了,所以想过来找你……我……我……” 刘言指着对面的床:“你请坐。” 鞠雪忐忑不安地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坐到床铺上,并故意半张着腿。 “杨哥说,我有个女朋友,叫尹心水。”刘言正视她,说,“她虽然目前行踪不明,但我得找到她。鞠老师,我们只是相亲认识的,只见过一面。当时你觉得不合适,已经告诉对方的介绍人了,本来我们这辈子也不可能见面。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管认不认识你,都要救你,这是本能也是良心。但我没打算和你进一步发展,你请回吧。” 鞠雪呆了呆,忽然捂住脸:“我好命苦……你不关心我……” 铁翔抖着手机,骂道:“怎么一路上尽遇到些!你想攀附大树,还差得远,卓芷筠都不够资格,你的表演比她拙劣多了,还是先跟她学学再来装可爱吧!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他绝不能容忍除了尹心水外,第二个能和刘言建立比和自己还亲密的关系的人。本来以为刘言不会被这些小伎俩所动,可他既然能为见不到亲人而哭,这就很难说了。铁翔并不期望刘言真的变得冷酷无情六亲不认,这样对自己也没好处,只是希望自己刚才对刘言说的那些话,刘言真的听进去了。刘言现在没有受到这女人的诱惑,但也因为尊重对方,没有说得太难听,这就给了这不要脸的女人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机会,人都是肉长的,铁翔清楚,要是有漂亮女人赤身地投怀送抱,自己也很难把持得住。 “可我爱上你了,我陷进去了!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没权力阻止我爱你吧?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你让我说几句好吗?”刘言不容置辩地说,“准确地说,单说自身,我一个小工人,无论如何,也是配不上你一个事业单位的教师的。你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既聪明也勤奋,而我则是生活随意,虽然努力工作,但并没有什么欲望当领导。现在乱世,我更是一无所有。所以,不单是在客观上我配不上你,你也没有理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我。因此请你原谅,我不得不谨慎地想到,你有可能是另有所图。如果是在和平年代,我对你说明白我的家境如何,你也会像现在一样,‘爱上’我的,当时我是有钱,只不过现在钱没用了,你看中的,是‘力量’,以及这种力量将会把你推向的特殊地位,于是,我获得了你的青睐。杨大哥和铁翔兄弟说我失忆了,的确,我记不得你了,也记不得以前我和尹心水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起码明白一点,爱情首先要相互欣赏,相互爱慕,有着灵魂之间的默契交流。但显然,我们并不是灵魂伴侣,我从你的话里感受不到一丁点真诚。当然,我也理解,女人由于生理构造和社会职能,危机感很重,总是希望自己能赌对人生,在和平年代渴望房子车子和存款,在这个世道,自然渴望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甚至掌握别人命运的权力,这种权力既然不能通过钱来获得,那就只能靠人所不及的力量。我想说,就算没有尹心水,我也达不到你的要求。我在团队的地位并不牢靠,也不想成为什么首领,将来和我在一起的女人,不会是女王。你如果是看重这个,大可不必。我依然会保护你的,与保护其他人别无二致,对谁都是尽我所能,没有特别优待。你请回吧,我不想说出难听的话来,但我很讨厌丑陋。” 鞠雪心里剧颤,涌上一股莫大的耻辱感,她跌跌撞撞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铁翔长吁了一口气,为刘言的话感到畅快淋漓,同时也略微担忧,这么下去,除了卓芷筠、鞠雪,也许还会有别的女人出现……当务之急,得是先找到尹心水……! 也许是折腾了一天一夜,经历过生死搏杀和过去做梦也想象不到的血腥恐怖,多数人都睡得死气沉沉,尤其当一缕微弱的晨光照射过来,表明今天有可能会是个晴天时,大家在潜意识里明白无论吸血傀儡还是更强壮的地狱怪物们都无法在阳光下行凶,更是睡得香甜。杨兆林醒来,感觉一阵腰酸腿疼,这是过于操劳的结果,自己的体质好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他看了看旁边睡得像婴儿的邢若玫,心里一阵甜涩。乱世之下,邢若玫心潮激涌,晚上坚持要住在自己屋子里,也无可厚非,只是他想保持体力,两人便只是睡觉。 大约八点多钟,还是没有谁想要起床的迹象,妇女们更是疲惫不堪,自然也没有什么早饭吃。杨兆林索性挨个敲门,召集刘言、冼雨、温启泰、铁翔、田志立、明倩到自己和邢若玫的房间,开个“八大首脑会议”,尽管关着门,可实际上,大家也在内心深处认定了他们在团队中的领袖地位,就是有人偶尔起床看到他们在私下聚会,也不会为此而愤愤不平。 杨兆林干咳了一声,说:“各位,大家知道,别看现在暂时很安宁,但我们缺少很多。我们全员是六十二人,可其中抛去病号和特殊人员(指任鹏飞)不算,光女性就占了三分之二还多,如果遇到大规模的劫匪或者吸血傀儡,那很难做到全身而退。一共是二十三把枪,但子弹很快会用完,食品也同样如此,药品尤其难以得到补充。我们只有前进,不能偏安一隅,四面都是战火,这里不可能是世外桃源。我们需要到市内去,多召集可信任的强壮男人补充我们的人手,多到超市和医院补充食品和药品。现在是难得的晴朗天气,阳光再微弱,也比人造紫外线的杀伤力更强,起码我们不会存在吸血傀儡这方面的威胁,要是等到天黑,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新状况。我认为我们就因该白天行进,到下午三点钟左右停止前进并且找到合适的地方休息和守卫,然后休息到天黑后开始防卫。各位,你们觉得呢?” 铁翔忙表态说:“我同意杨大哥的意见,咱们的父母和亲友都在市内呢,我们要去救他们!”这句话触动了很多人的心事,大家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显现出焦虑和殷切,杨兆林本人也是一震,其实铁翔这话才是他真正要去市内的最大理由,可他不想说出来,作为警察和团队的主要支柱,自己要尽量说话辩证,所以宁可别人说出来,给自己增加支持率。 温启泰拍了一把铁翔的肩膀:“别没大没小。咱们这个团队,得刘言和冼雨先发言才行。” 大家齐刷刷望向刘言和冼雨,他俩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但眼里没有血丝,可能还是异常的体能导致他们很快能恢复充沛的精力。 第二十八话 暗战(2) 刘言怔了怔,说:“不用了吧。我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就好。我也没什么见识……” 铁翔很想蹬刘言一脚,可惜距离太远,大家又没有桌子围着,便冲刘言使了使眼色,他希望刘言保持着神秘和强硬的气质,不要随波逐流,降低威信。刘言想起昨晚铁翔的话,连忙坐直,不再一副随意的样子。 杨兆林和温启泰对望了一眼,又都望向冼雨。铁翔只能悻悻地说:“对对,女士优先。冼姐应该先说。” 冼雨很感激温启泰一直维护并推崇自己,可惜自己也没什么主张,她老家在南方很偏远的山村,自己只身一人来滨都的女工区打工,不论说话还是工作,每个动作领导总要自己“负责任”,于是她愈发小心翼翼,同时也逐渐厌恶“负责任”这个词,她觉得自己努力了就好,凭什么每一步都要负责?玻璃碎了,机器坏了,花色串了,都有很多原因,凭什么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摊给自己,并且要时刻保证它正常?也许是想多了,冼雨皱眉许久,大家见她不高兴,都不明所以。 冼雨回过神来,她本人在这里无牵无挂,心里是极度赞同继续呆在这里,并把这里改造成一个坚固的碉堡的,说:“各位,我和刘言的想法一样。我们只是比普通人体力强些,但我们都是工人而已,他是个养殖车间工人,我是个织布厂打工妹,这不是原始社会或者猴群,凭力量决定谁说了算的年代,而是要靠头脑和见识。我不敢代表刘言妄言,起码我不是这块材料。还是杨大哥和温大哥拿主意吧。当然,邢警官和明警官也都是警察,你们也比我有发言权。我拿捏不准的事情,大家就不要逼迫我拿主意了,我不愿意看到因为自己判断错误而造成伤亡,我不负这个责。”她又恢复了当初在囚车里的冷酷态度。大家虽然觉得她很善良友好,但似乎总不爱将自己的内心袒露出来,现在更是觉得她在逃避责任。 刘言见此,只好补充说:“那个……各位,我们的意思不是说,我们不管。我和冼雨都说过,有了这份能力,就有了这份责任,我们将全力保护大家的生命安全,这是造物主赐给我们力量的同时赋予我们的使命……”铁翔听到“造物主”一词,略微震惊了一下,但见刘言的神情,没有什么异样。 “可我们真的不能做能力之外的事。这很有可能会造成大损失。我也建议,以后率领团队的大事,还是交给经验更丰富的杨哥和温哥来做吧……” 铁翔的脑袋像是挨了一铁锤,垂头丧气地想:“我昨晚说的话都白说了?” 不过他也并不反对,杨兆林当老大是毫无争议的好事,而温启泰更是自己的表哥,当首领对自己百利无一害。 温启泰没有表态,只是说:“我谈谈我的看法。昨晚大家睡熟了,可能听不到。我和两位女警官,我们值夜的时候在枪头安装消音器,打死了十来个吸血傀儡。到了夜晚,它们的嗅觉和听觉都异常敏锐,同时身体对周围温度的高低也有比较精准的判断。从昨晚的事我们就能看得出来,一辆车被它们无意识碰过后开始拉警报,于是周围的七八个尸体都向这边集结了,而旁边的昏黄路灯和所有发出亮光的东西,也是吸引它们的主要因素。我觉得,我们偏安一隅在这里,晚上并不安全,还是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终究哪天我们不得不制造出大声响或者比较强烈的亮光时,也许会吸引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的怪物来袭击。到那个时候,我们想要在黑夜里离开,无疑是瞎子在蛇洞里突围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大家还是因为都想回去救自己的亲属,才纷纷附和说“所言极是”。 杨兆林尽管明白大家都毫无疑义地通过,可作为警察,他还是在心底略觉得这做法有些霸道,起码应该做表决,尤其是第一次会议,应该让所有人都发言,形成公序良俗,日后才不至于混乱。于是他点头说:“我看咱得表决一下,写纸条太麻烦lang费时间,就举手表决吧……” 这时候,门咚咚咚地敲响了。 田志立离门口最近,犹豫着得到大家的默许,打开了门,见居然是胡科长、高科长以及小白、小马、小仇等原心翔海业的人。 屋内的人都愕然,本想说“你们来干什么”,又说不出口,胡科长先开了口:“我听说大家都在,所以也来凑个热闹。我们几个商量了一晚上,想跟大家说说我们的看法。” 铁翔暗想:“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来发表看法了?除了媚上欺下作威作福,还会干什么?”可他仍旧笑眯眯地说:“请进。”心里在激烈地思考着对策。 “大家都在啊,太好了。昨晚小卓跟我们说,现在咱们人多了,所谓蛇无头不行,需要选出一个领导者,来领袖群伦,引导大家走向光明……” 铁翔暗骂道引你妈个逼,心里恨极了卓芷筠,才消停了几个小时,又出来捣乱了?正想着,卓芷筠居然来到门外,并大大方方地坐下,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她显然把大家都叫来了,身后跟着一大批人,大多数是女老师和女学生,她们听到这个提议,也都纷纷响应,一副全民大会一起决定大事的意思。 铁翔知道这时候的实力对比跟当初在车上又两样了,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个美丽女子曾经的所作所为,很容易被她蛊惑。由于怕卓芷筠有什么异样举动,便抢先一步说:“这个想法很不错。不过要选也只能从刘言、冼雨、杨大哥、温启泰、明警官里面选择。杨大哥是散打冠军,曾经旧世界的刑警支队长,个人实力和领导能力有目共睹,广见博文那也就不必说了。咱们这些乌合之众,活到现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了杨哥的实际领导。不是有句话说,一只狮子率领一群羊,能打败一只羊率领的一群狮子嘛?关键不在于羊本身软弱,而在于手下既然有狮子,那凭什么羊当选?必须选强者才行。” 杨兆林被他说得相当不好意思,可惜铁翔不了解他,他这个人,谁越轻蔑和挑衅他,他就非要做出成绩压服对方,谁越推举他夸奖他,他就越避让。于是杨兆林摆摆手说:“各位,说一千道一万,现在不是正常的时代,我连这个时代的警察也没得做了,更何谈领导大家呢?我抓个罪犯也还行,可咱们面对的不是罪犯,而是怪物,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鬼。所以大家还是另选贤能吧,只要选举公正,选出谁我就全力辅佐谁。” 铁翔反应快,连忙说:“杨哥谦虚,再就只能说刘言了。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结拜兄弟我才选他的,”他不断在各种场合强调自己与刘言的特殊关系,除了警醒大家,也是为了不断强化刘言本身的记忆,“刘言的本事怎么样,那也就不用我多说了。他被咬后也不会变异的体质,是领导的最佳基础,试想一个领导要是不能身先士卒奋勇杀敌,不保护大家反倒要大家保护,那还选他干什么?”他这句旨在讥讽胡科长和高科长,他俩当初在单位就很热衷于拉票选举,这里也是为了强调让他们别妄想,在强者如林的团体中自不量力地冒尖,“你们杀鸡也没有他杀怪物那么容易,就冲着这一点,刘言也是当仁不让!当然,冼雨也和刘言一样,可以当副手……” 冼雨忽然插口道:“我再强调一遍,我什么都不想当,你们爱谁谁。我只按良心办事。”她这话说出口,铁翔像是生吃了个子弹,不好再说了。 而卓芷筠、胡科长和高科长则本来就不打算选举刘言,于是掌声稀稀拉拉,也没什么劲头。 第二十八话 暗战(3) 刘言看了铁翔一眼,正色说:“各位,我失忆了,好几年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要是我还记得,我想我有可能是掌握资料最丰富的人,要是这样,我当首领,大家活下去的希望比其他团队要大一些。可现在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对自己都已无所知。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冰块棺材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怕吸血傀儡抓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超越常人的体能。所以我不想误导大家,毕竟每个人的姓名都是可贵的,不可逆来的。我不具备领导才能,或者这么说……我不想负担我根本担负不起来的领导责任。请大家另选贤能。但我向大家保证,我会竭尽所能,保护每个人的安全,这是作为一个人类的基本道德。” 铁翔多希望这是场梦,他昨晚真的白说了! 但这时候掌声变得热烈了,大家都被这段话出动了。杨兆林虽然并不想当首领,可他却有些忧患意识:“你、冼雨和我都不想当头头,恐怕将来会有不必要的麻烦的……” 铁翔的同事小白忽然举手说:“我选胡科长!胡科长常年担任领导职位,有着丰富的政治经验,多次带领我们勇夺先进指标,冲在生产第一线,相信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一定会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这话竟然引起了胡科长一伙七八个人的集体鼓掌,纷纷说这话说得太对了,道出了我们的心声。而那些没有参与过精英会议的大多数妇女们,也都借助同样的赞同声音表达了不满。 铁翔冷冷地看在眼里,心里涌上一股充满焦虑的怨气,这段年度总结常用的八股就算在阿谀奉承里也不算精彩的上品,内容空洞得甚至还不如起码有点气味的屁,但这都只是表面现象,从深一层看,小白这伙人在稳定情绪之后,认为这乱世战火只不过是一时的突发事件,钢谷会派大军来扫平这一切,那时候大家都会获救,所有的秩序也都将恢复正常。于是他们需要似软实硬地争取到一定的权力,随后在钢谷的援军面前产生相对有影响力的声音。 小白见很多人赞同自己,信心倍增,继续说:“正队长之后,还要有个副队长负责具体事务,为正队长分忧解难。这还用说嘛?当然是非咱们高科长莫属了。论业务水平,当初在单位,高科长也是仅次于胡科长的。再说高科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有什么事儿不知道?肯定能带领大家排除万难,走出困境,获得新生!” 铁翔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带着讥嘲的口吻说:“白会计,这又不是咱们部评先进生产者和工会积极分子,你猛把领导往里面塞干什么?论到土生土长,我表哥温启泰祖上三代都是正宗本地人,整个烟州的掌故什么不知道?再说了,要做领导,首先得有专业能力,其次才论领导能力,这没错吧?领导能力是什么?是经验,那完全可以后天培养,没有一个领导是因为专门具备了‘领导能力’才坐上领导位置的!胡科长和高科长也是在一线锻炼了好几年,才凭资历和年底业绩走上领导岗位的。同理,现在可不是抓经济搞生产的时候,要领导咱们走出这个危机,你总得能打能杀吧?刘哥和冼姐就不必说了,咱说普通人里面,我敢说,也就杨大哥、我表哥和那两位女警官姐姐能打。杨大哥是专业散打高手,在警界也拿过擒拿格斗的前几名,枪法也不错。我表哥也是卧底,在黑道混过几年,实战经验还用问?再说他从小在武校学传统武术,社会上玩的老人谁不知道文明哥?三两个壮汉都不是对手,志立你也别生气,你舅舅赵盛牛逼吧?一拳干挺。白会计,你看看咱们中间有谁能干过他们,再来说话好不?” 小白有些尴尬,显然他虽然口才不错,但那是在顺境中,铁翔在这个时代,不会有那么多顾忌。胡科长的脸色有些阴沉,却故作淡雅地说:“我看铁翔说的也有些道理,铁翔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咱们也都别介意。” 卓芷筠却起身说:“大肥,你这话讲得可有失偏颇。作为一个领导,专业知识固然重要,但还是要看眼界,走一步能看三步,运筹帷幄。诸葛亮能打得过谁?他就没有资格统领大军了?要是领导能带着咱们少走弯路,不比一路上打打杀杀更让大家安定吗?” 铁翔一时气没冲上去,噎住了。而胡、高的手下则齐声鼓掌叫好。 铁翔毕竟城府不深,就算真的长了经验,他的脾气也令他难以容忍,于是怨毒地说:“你别忘了你站在谁那边,是谁带着你活着出来的……” 卓芷筠不疾不徐地反驳道:“我只站在真理这一边。”语气显得诚挚无比。当晚如果刘言没有拒绝鞠雪,鞠雪还会为铁翔这边辩驳,但眼下她虽和卓芷筠暗中相互不齿,却不愿多说。 铁翔火了:“真理?你现在倒有命说真理了?你的命是刘哥和杨大哥救的,还有你们……!”他的手指在周边绕了一圈,“大部分人的性命,都是怎么保存下来的?要不是刘哥及时赶到,你们怎么发挥你们如此英明的领导才能?”他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就必须要说的清楚透彻。 胡科长恢复了沉静,轻声说:“你没有必要发这么大火。我们都很感谢刘先生的救命之恩。领导当之有愧,我也并没想要当这个领导。” 铁翔见他肯假惺惺地让步,自己就见好就收,同时打压这么多人,不太好容易收场,要刘言和杨兆林放弃眼前这么多人,他俩也不会答应。现在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表哥温启泰。于是他把收集起来的枪支装进军用旅行包递给温启泰:“表哥,这些东西你来保管吧。” 小马和小白得寸进尺,见此都不约而同地表示,应该平均分配武器。 铁翔怕卓芷筠再附和一句,忙说:“你们懂得怎么开枪么?别打着自己的脚。” 高科长说:“不会可以学。大肥,我们总不能赤手空拳吧?如果遇到危险再临时分配,也来不及。” 铁翔知道他们说的是实情,只能做最后一次让步,指着任鹏飞说:“可以,但他不能有武器!” 卓芷筠幽幽地问:“只要是活人,生存就是基本权利。你有什么资格剥夺他人的基本生存权?” 她不愠不火,却总是不断刺痛铁翔的神经,铁翔本不想继续加深和卓芷筠的沟壑,可看情形也是不可能的了,自己如果继续坚持,那就难免会被大家认为假公济私,甚至不利于建立刘言、杨兆林和温启泰的威信。 任鹏飞过去是个张扬跋扈的脾气,现在自知理亏,脑袋深深地埋在胸前,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以他的情商,只会感激卓芷筠的大度,却并不能看透卓芷筠到底在利用自己达到何种目的。 铁翔长期处在这群人中,加之世道变迁极快,渐渐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不露声色,尽管做得不够纯熟自然,可也比过去成熟许多。他在心里不住打鼓盘算:“刘言是这个团体的顶梁柱,将来也可能成为更多人的精神偶像,即便他当不了头儿,这帮家伙也不会冒着让整个团体面临生存威胁的危险,彻底打击他。他是这个世界的刚需,谁都必须依赖的特殊人才,冼雨也是如此。杨兆林在普通人力算厉害的,就是火气大而且爱听好话,更容易被卓芷筠这个臭婆娘蛊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表哥,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他不会背叛我。只是暂时没有找到温蕾,他的情绪不够稳定,也不能审时度势发号施令……刘言现在这么悲天悯人,要抛弃胡高这帮人是绝无可能,将来他们必定会发展壮大起来,卓芷筠也会随着他们的壮大而壮大。卓芷筠原本有任鹏飞这样的男友,很值得骄傲,现在却成了大家的笑柄,自然而然会心生怨恨。她会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周围,想象着大家都会在暗地里嘲笑自己,其实每个人都没这么重要,尤其到了这步田地,谁会有空嘲笑别人呢?但卓芷筠小人之心,以己度人,却不这么想,她很快速地做出现实的选择,抛开没有用的任鹏飞,一边博取刘言等人的同情,一边拼命向新势力胡高等人靠拢……她相貌清纯,将来加入组织的男青年越多,她就愈加如鱼得水了,真是个能利用身边一切素材为自己铺路的可怕女人……” 第二十八话 暗战(4) 他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却将脸偏向一旁,以免被大家看到他难以掩饰的慌乱神情。 刘言正色说:“既然大家决定要一起出发,突出重围,那除了收集武器,还要搜罗一下全楼的药品、食品和水,给车充好电,准备出发。” 果不其然,不出铁翔所料,胡科长一扬手:“大肥,你也真是的,什么事儿都得让人家领导亲力亲为?从前在单位是这样,我也就不批评你了,现在时局这么乱,你就没有点心思为大家出把力?打打杀杀不行,搜集食品和水的力气都没有了?快点去做吧。” 铁翔暗自冷笑:“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还在这里拿腔拿调呢?你是怕累着刘言吗?你是找我的麻烦吧?还是那么爱耍官威,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搁在过去我还会和你吵几句,现在我犯得着跟你顶牛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娘腔,将来拖全队后腿的只能是你!” 他原本有种掏出枪给胡科长一发的冲动,但终究忍住了,子弹太少,彻底撕破脸皮仍然不是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表哥一眼,神情自若地走出去,心里却暗暗发誓:“表哥,现在我们的状况很窘迫,但我发誓,将来别说当企业的董事长,市委书记又算个弹弓?……就算没有霍心焰的支撑,我也要在这乱世混出名堂来,让咱们永远也不会受气!让所有瞧不上咱们的人彻底宾服,要么在咱们的脚底下呻吟,要么永远沉默!”他毕竟是孩子,没去想想这年头是否幼稚是否合时宜,但那都不重要,他并不清楚,将来的某天他真的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巨大权力,这念头也被付诸实践…… 田志立也跟着起来,一声不响地和铁翔一起去收拾食品。人生真的很奇妙,小时候铁翔有无数次想要千刀万剐田志立的冲动,事到如今,两人却又成了盟友。这一路互相都没什么话说,略微尴尬,但谁都不想主动打破这场景,免得更不知该说什么。 一连搜索了几间屋子,就连学生藏在书桌里的零食也都装进了麻袋,还真弄到不少吃的,铁翔想说句“左菁最近怎么样”缓和气氛,田志立却先开了口,他是在楼底下喊叫自己:“大肥!快出来看看!” 这要是遇到吸血傀儡,田志立也没胆子叫自己下来欣赏,于是他放心地跑下来,还没等因为田志立奇异的神情感到诧异,自己也不由自主地作出同样的表情。 他们看到从不同方向朝这边运动着的车队,大到货运大卡车,小到两厢家轿,最少有三支队伍之多,浩浩荡荡,人数加起来超过了百人。最前排的车已经停下,里面迅速跑下来十多个人,一色的刀子铁锨,看起来没受过什么正规训练,也没有热兵器。单从他们下车警戒的动作,看不出是不是友好的。 信号因为战争被破坏,铁翔的手机是唯一好使的手机,其他人要想接自己的电话也不可能。情急之下,铁翔连忙举起大喇叭,也不在乎前来的车队是否能听到,就大喊起来:“注意,注意!前面的车队立即停下来接受我们的检查!” 这样一来,刘言等人连忙跑到阳台上向下看,顿时也怔住了。杨兆林更是吃惊,他其实也有想过试着制作原始的矿石收音机向周围发送广播,号召大多数独立生存的小组向学校这边汇合,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但又同时考虑到人心难测,万一来的人良莠不齐,为了食物和水再自相残杀,伤了元气,那还不如不广播,于是这件事也就搁下了。可实在没想到,居然能有人找上门来。 冼雨似乎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悄声对刘言说:“刘哥,我看他们每一队里都有咱们这样的人……” 刘言点点头:“是,的确。杨哥,你不用奇怪,用不着广播,估计我们这种人也是可以互相感触到的,相互吸引,越近感受就越强烈……就像现在这样。咱们去招待他们吧。” 杨兆林会意,将旅行包重新打开,温启泰招呼身边仅有的几个小伙子:“都过来领枪,占据制高点,以防有变。” 但人群中忽然爆发出几声欣喜的喊叫,旋即校内的几个人便冲出去,和对方的几个人抱在一起。杨兆林这才略微松了口气:烟州是个小地方,终究有互相认识的人啊! 为了表示友好,也是基于同样作为人类的根本原则,在食物储量并不丰裕的前提下,刘言和冼雨还是搬出一部分食品招待对方。看样子人群都饿坏了,大厅内一片咀嚼声,呼哧呼哧,却没有谁想起要说话,都是尽可能先填饱肚子再说,有的人狼吞虎咽了几分钟,便沉沉地睡过去了,这样的疲倦程度,想必也是经受了极大的煎熬所致。当然,提供的食物量确实不够让这么多人吃饱,但大家都处在困难期,要伸手继续要吃的,似乎也不合适,因此大多数人吃过后都缩在墙根沉默着保持体力。 吃得差不多了,各自队伍里都陆续有几个人站起来,铁翔仔细瞧着,有一对穿着脏乎乎炊事员服装的夫妇,一个三十八九岁、又高又瘦的白种成熟女性,还有一个居然是十一二岁的小孩,但他们给人的感觉,都与刘言和冼雨别无二致,这一点也只有熟悉他们的杨兆林和铁翔才能感触到。那个又瘦又高的女子招招手,大声询问着:“请问谁是学校里的头脑?” 铁翔急匆匆地望向刘言。刘言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是没有应承的意思,胡科长站起来,笑眯眯地说:“我们这里都是人人平等的,不存在绝对的首领。我呢,岁数最大,您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好了。” 那女人打量了他一番,用较为冷淡的语调“客气”地道谢:“贵方给我们活命饭吃,我们都记在心里,大恩不言谢了。” 胡科长摆摆手:“哪里哪里……” “我想找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头脑,不是您。”那女人仰起头,“我知道贵方有能听懂我的意思的。我找的是我的同类。能在这个乱世养着这么多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出来见一见吧!” 刘言和冼雨对望一眼,缓步走到栏杆前,向下望去。 那女人愣了愣,显然她没想到同类会这么年轻,迟疑了一下,说:“非常感谢你们。我们在一路上也遇到了同类的队伍,但他们为了保护食物宁可和我们开战……我是有原则的,绝不强行抢夺资源,自相残杀,只从被吸血尸体占据的超市里获取食物。我能感觉到你们的气息,就带着队伍突围到这里来了……” 那对中年夫妇也冲刘言和冼雨投来善良的笑意。十来岁的孩子同样对刘言点点头,但眼神中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警惕和不驯。铁翔注意到这家伙身后的车队,基本上都是一群孩子,最大也不过十八九岁,简直像一支童子军。 刘言也和气地笑笑:“几位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了。不瞒大家说,我们其实也没打算一直坚守这块地方,这里虽然远离正面战场,可资源总是有限,现种庄稼养殖家畜都来不及。所以我们打算往南走,南边的温度相对高些,太阳也不会这么容易被乌云遮蔽,只要找到军队控制的大规模生活区,我们就有救了。各位,一起上来商讨一下吧。” 那女人几个起落,便攀上二楼,那孩子也跟了上去,一点没费力气。中年夫妇看上去比较内敛,只顺着楼梯走上去。 胡科长脸色猪肝般难看,同时有暗暗心惊,隐约能觉察出在这乱世中,队伍与队伍之间互相认证领袖,似乎有一套自己难以理解的规矩。 第二十八话 暗战(5) 在刘言的房间内,六个解禁者开始交流起来。通过各自信息量的共享,刘言渐渐了解到当前崩坏的世道局面。中年夫妇和那孩子都有些沉默寡言,相对而言,高瘦女子比较舒张些,她告诉刘言,自己的队伍里有体制内的家属,通过他们得知,钢谷的精锐部队和一半以上的主力只守护着赫拉克里斯主城和九大蚕茧,其他的部队则在世界各地广阔的平原和高楼如林的城市间与吸血生命进行大规模鏖战,而且前景很不乐观。 钢谷手里持有的核武器足以毁灭一百个地球,但却始终不敢拿出来用,使用的副作用必然是牵连杀伤了诸多人类性命,而且那些不知道被什么支撑起灵魂的吸血怪物生命力顽强之极,只要不遭到光芒照射,就算在核辐射下也照常生存。传闻钢谷在抓紧时间研制能比拟小恒星紫外光的重型武器,但什么时候能投放战场依旧是个未知数。在和平年代,钢谷只不过是形式上混一全球政治,而在这疯狂乱世,钢谷的王畿更是被他们当年的死敌——四大恐怖组织所蚕食。这四大恐怖组织多半是邪教出身,善于蛊惑人心,尽管这是崇尚科学的年代,可当善良而愚昧的子民发现科学并不能挽救败坏的世道时,纷纷陷入迷茫与绝望,这就给了四大组织可乘之机。四大组织一边掌控舆论,大肆宣扬钢谷不积极备战抗战——当然这也是事实,一边用狂热的宗教信仰吸引了大量无助的人们,迅速扩充实力,加上他们现在宣称自己掌控着另一种科学,又号召大家支持环保绿化地球,企图美化自己的邪教底子。据传闻目前四大组织的任何一方数量都超过百万之众,他们偶尔也反击一下侵入自己地盘的吸血怪物,但主要还是侧重于发展自身势力,伺机趁钢谷自顾不暇之际颠覆政权。 钢谷的上层看来没什么稳定大局的能人,在这个时候不去想如何维稳,居然整起了政见不同的自己人,内部进行了清洗,尤其针对生化部的四大组织叛逃者和环保主义者进行迫害,从一开始的口诛笔伐到现在的直接杀戮,高层已经乱成一团。除了钢谷和四大组织,各地觉醒后拥有超越常人体力的特殊人种开始自行组织队伍,大则数千人,少则几十人,雨后春笋般从各地萌芽,渐渐成为牵制吸血怪物的重要因素。而像在座这几人的队伍,则上千上万,微不足道。 他们却对自己缄口不谈,唯独高瘦女人介绍自己叫红刀,只不过是个外号而已,那对夫妇和那小孩子连名字也不说,他们只热衷于讨论即将到来的大突围行动。刘言介绍说自己队伍里有人的手机尚有信号,可以通过全球定位系统南下找到军方控制的大难民区,一路也可以避免和大规模的吸血傀儡群撞上。 于是又等了一夜。铁翔晚上单独来找刘言,他白天趁大家休息吃饭的时候,到处走动,询问了很多人各自队伍的情况,获得了一些信息,便打算向刘言汇报。 “那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孩不是什么好人,得千万留神注意他。” “他是个和我一样的人……” “只能说都是超能力者,可他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他叫史兵,带领着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号称‘纯洁圣婴’,由于是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家长纷纷受到感染,变成了吸血尸体,史兵迅速镇定下来,带领不知所措的孩子们亲手消灭他们已经毫无神智的父母,渐渐变得铁石心肠起来,在一段时期内号称‘消灭把我们当成奴隶和工具的成年人’,明显是受了四大组织的邪恶影响。我听说有的孩子的父母被吸血后还没有立即变异,孩子心肠软放走父母,都会被这个屎壳郎处死。现在他需要我们,才没造反,真是内忧外患啊,必须看紧他。” “那红刀呢?” “这女人相对热情些,可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你看到没有,她一个女人,长得挺漂亮,却带着一帮大老爷们,而且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这恐怕不光是因为力量超过一般人能做到的吧?”铁翔压低声音,“现在像你和冼雨这样有原则的人不多了。有流言说,她骨子里是个很的女人,跟队伍里很多男人都保持不正当关系,这才是他们服帖的原因,不过也可以理解嘛,乱世,谁都是有今天没明天,你情我愿的……也有人说,她本来可以一个人闯荡的,之所以召集队伍,是为了有本钱和钢谷谈判,同时人多力量大,她一直在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似乎以前被拐卖过……所以嘛,当她的队伍遇到史兵的队伍,就需要通过这些孩子找自己的妹妹,更方便些……” 刘言目光中流露出一阵悲悯。 铁翔继续说:“至于人数最多的那队,自己给自己起了个什么外号你猜猜?‘小笼包!’”见刘言没有笑,他便也严肃起来,“这一伙儿就更离谱,人也非常杂,天南海北干什么的都有,唯独就一样相同:都爱到某条街上的包子铺吃小笼包。这包子铺就是这对中年夫妇开的,男的叫鲁大军,女的都叫她郑姐,他俩的手艺好,而且价钱公道,绝不缺斤少两,吃包子的人络绎不绝,每天晚上四五点钟下班的人都排起长队,还不一定能买得着。当晚爆发了吸血傀儡事件,他俩大概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当时也就想保护自己的客人,结果你猜怎么着,夫妻俩从来没练过,但刀功可是日积月累的精纯,一人两把菜刀,当场干挺了二三十个吸血傀儡,自己被抓一下咬一下,一点儿事没有。大伙见他俩这么厉害,就围着组成了这么一个临时团伙。他们这群人只是都爱吃包子而已,真说起道德水准,参差不齐,就怕里面也有什么不法之徒,总之他们仨的团伙,都不如咱们的纯洁,你得小心些。” 刘言点点头,可又补充道:“咱们都是人。” 铁翔愕然:“我可是为你好。” ————————————————————————————————————东京蚕茧外,郊区教堂。 南应龙看着稀稀拉拉的信徒在惶恐不安地交头接耳,略微心悸。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孔,这张脸即便在“蚕茧”城市内部,也不一定被认出来——烟州博物馆与安洪禹一战,在场的钢谷成员活下来的唯有娜塔莉-萨博和不知火神奇,然而他俩当时的级别不高,充其量仍然是一线的高级战斗人员,激烈交锋中就算有可以记录的仪器也无法在“冰焰神罡”制造的极热和极寒双重地狱里工作,加之当时的钢谷主电脑“银色摇篮”和“蓝枢”忙于操控全球的手机,自己这一环就极其幸运地被略过了。现在他更换了身份,坦然在教堂里任职,反倒不那么受注意了,钢谷的重点在贫民窟和三不管地带,教堂反而是重点保护地区——因为有着安抚民心的作用。前几日的大规模战争甚至将战火烧到了“蚕茧”外的郊区,好在这里有钢谷的精英部队和高科技常规武器的捍卫,才没能让见不得光的黑暗怪物们得逞。“蚕茧”外的难民增多,钢谷上层更不敢放他们进来,就怕其内部有已经被吸血鬼感染的“定时炸弹”。然而难民数量达到一定的规模,居然开始了正面的攻城,论钢谷的科技和武力,几百万的难民又算得了什么?可舆论的压力不允许他们撕破脸皮,攻击难民。教堂成了难要躲避的场所,一是在乱世中重新恢复旧信仰的人增多,二是即使不信,也从政治角度考虑教堂的作用强于一般建筑。钢谷政府立即实行怀柔政策,给蚕茧外的郊区教堂与学校进行重点保护,神职人员和教职人员将会领取丰厚的物资援助,用以安顿难民,但同时也暗中下达了要坚持良好积极的舆论导向,绝不准误导难民,将他们的怒火引向执政者。 这几日,“蚕茧”内派出的常驻军队在这条街达到上百人,并有专门的体制内文官对自己和其他神父的言论加以严格的监督,这也是因为“蚕茧”外的民众比较敏感,在乱世抛弃了无用的手机,见到摄像头就火山爆发一般去砸烂,因此只有采用原始的监督手段——下派监察人员。 第二十八话 暗战(6) 南应龙注意到角落里总坐着一个穿着厚实黑羽绒服的家伙,帽檐垂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只剩下鼻梁的尽头和嘴巴,看上去年龄和自己相仿,这人不嗔不喜,有时候在咂吧冰激凌,有时候在望着神像发愣。他通过自己解禁者的气息分析这人的气场,发现并非自己的同类,显见是个普通人类。然而随着难民的增多,这类神经质的家伙也愈来愈多,大多呆坐在角落里愣神,要么就迷迷瞪瞪地喃喃念叨着什么,看来这次末世浩劫,对绝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受到极度摧残的不仅仅是家园和物质基础,他们来到教堂的最大理由,是获取精神上的慰藉。 临到傍晚,又有一个忏悔者向他告解。其实南应龙本是钢谷成员不假,但钢铁十字架原本就脱胎于古欧洲,对拉丁文和白人文化底蕴的精通让他扮演神职人员得心应手,故而这些日子也听了不少人的告解,并让他深深感动过,使他觉得这份工作不单单是隐瞒身份,而是的确做了有意义的事。杀人犯暂且不说,就连最普通的不能称其为罪恶的过错也拿来忏悔,并且看到的是一双双充满悔恨和重新寻觅童年清纯心灵的眼睛,这让他坚信,无论灾难如何空前,都应该保持乐观的态度——因为人类的灵魂没这么容易被毁灭。 然而,这个忏悔者的第一句却令他始料未及:“神父,我听说无论多么大的罪过,主的大门无论何时何地也都会向世人敞开。可我本人,从小到大,哪怕现在,跟尊敬的您说话的同时,我也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您认为,主会宽恕我吗?” 南应龙怔了怔,说:“如果您口中的罪过只是您是无神论者这一条的话,我可以替主回答,这不是罪过。谈不上宽恕。” “可我听说人都是有原罪的……” “是的,但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让我们总保持冷静和谦卑。每办告解,发上等痛悔,常发爱天主的心情,真心爱仇人,是专心得大赦。” “您和我见过的很多神父都不一样。我觉得神父再宽容,对信徒是否信仰主的基本要求还是很明确的,那么,请您告诉我,”那人抬起头,南应龙看到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亚裔人,“您本人信仰主吗?” 南应龙愕然少顷,坚定地回答:“是的,我信仰。尽管主在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尽相同,可那不过是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世人赞美主时所称呼的不同名字罢了。原始科学曾一度极端偏激地背离了对未知力量的崇敬,但狂妄和暴戾终究会泯灭,科学走向正轨后,对主永存的感念之心必将重新回归。”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问:“如果我没有看错,您是‘蚕茧’里来的人吧?而且应该是体制内的任职人员。” 那人愣了愣,点头说:“是的。” “里面很安全,您为什么……?” 那人打断道:“里面很压抑。我想出来透透气……我觉得,里面甚至还没有外面有人情味。”他叹了口气,说:“您不是奇怪我到底为什么忏悔么?我为我明知这一切如此清晰,却不敢做出努力来改变感到羞愧。诚然,我自己的力量太渺小,就算积极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可强大的错误总需要滴水穿石般的真理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地去撼动,直到改变为止,总需要有人作为一份子去努力吧……?神父,我想确定的是,我是不是能真正信任您?” 南应龙沉寂了几秒,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愿惹麻烦上身。但我也知道有些事必须去做,这也是我过去做人的一贯宗旨。您尽可以信任我。” “好的……”那人神色慌乱地四下扫视着,似乎生恐钢谷不所不在的眼线抓拍到他的行踪,他沉下声音说,“我的名字叫任植,隶属于钢谷生化部东京分部,任三百三十七号基因组实验室组长。您可能不知道‘蚕茧’内部这一星期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战争首先在澳大利亚爆发,大概吸血怪物——我们内部官方文件称其为‘暗族’——认为澳洲远隔世界各大陆,是最容易攻破的地方,而钢谷上层也没有过多重视这件事,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场战争,既然在澳洲,那么拖一拖也是好的。于是他们仍旧继续保持大量过度开采各地能源的方针,并加大兵力围剿四大恐怖组织。的确,四大组织趁乱扩充了不少,但那不是重点,我们都是人类!四大组织是旁门左道,不抗战无可厚非,我们是主政政府,不尽早积极抗战,更待何时?然而也就是几天,澳洲被占领,九大‘蚕茧’之一的悉尼宁可全城设定核爆,也不落入敌手,但老百姓也跟着同归于尽。病毒一样的暗族生命开始向太平洋诸岛瘟疫一般渗透,好在那一带阳光充足,进攻的步伐被延缓了。至于南北两极,几乎全部的考察船和站点都一夜之间失去了联系,可见极夜的地带已经都是暗族的天下。当然,他们受不了炽烈的阳光,无法突出大气层进攻我们的武装卫星,然而这并不妨碍它们可以干扰卫星——它们通过奇怪的声波干扰,以及制造大批脑电波半死的人类活尸,将钢谷从卫星到民用手机信号全部破坏掉。本来过度的资源开发就已经让母星不堪重负,钢谷执政这六年,五月飘雪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全球大规模的干旱、火山爆发、台风、海啸和地震,足以说明问题。钢谷有着大批能在空中飞翔,制造闪电和乌云的巨型怪物,他们隐匿在云层中不断吞吐着球状闪电,使得全球处在一片阴雨中,没有了阳光,地球就成了这些吸血怪物的酒吧……” 南应龙听得触目惊心,但还是尽量保持不动声色,而外面原本隐隐的雷声,[w`w`w.`w`rs`h`u`.c`o`m`]此时也变得不规矩起来。 “这时候,生化部要求机电部暂缓资源开发,将保护环境立即纳入章程。可机电部的一切宏图大志全依靠能源的供给,没有了能源就没有了动力,进而也就没有了政绩,他们当然不肯,于是不顾全球变暖,黑暗侵袭,反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党同伐异。过了几天,机电部的技术人员开始莫名其妙地惨遭横死,据说要么是被奇怪的虫子或蜥蜴咬死,要么是被修气一脉的全统武术打死,伤口像被烈火焚烧。机电部当然不干了,一口咬定是生化部勾结四大恐怖组织戕害自己人,一开始也只是借用舆论恶意攻击,紧接着竟然开始大肆搜捕生化部保护着的民间环保组织,短短数天处决了几百人!他们还不罢手,打算一口气掀翻生化部,把稍微有点历史问题的生化部成员,尤其是四大组织起义过来的生化系解禁者技术人员全都清洗掉!让人家起义过来的寒心哪!人家为什么起义来?还不是因为原本的四大组织等级森严统治残酷才弃暗投明?现在看看,弃暗是真没错,可投明了吗?机电部从来没当他们是自己人!没办法,机电部掌控军队和战争用的科技力量,甚至历代钢谷最高执政和ceo也都是机电部诞生,在他们狭隘的眼光里,机电部即是钢谷!我们都是为了补充科学边角以及应对舆论用的多余版块!我真的受不了了,要不是我们部长霍紫悠在董事长执政官那里还能说上几句话,机电部巴不得将我们全都杀掉一个不留!这算哪门子的‘古往今来最优秀的政府’?要我说,这是人类几千年文明史里最黑暗的一刻!”他忽然从西服领里摸出一枚精巧的u盘,看上去像极了一枚大号子弹,在这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时代,也许这是最好的拟态。 第二十八话 暗战(7) 南应龙抬起头,凝视他。 “这是被处死前的几个起义过来的原四大组织生化科学家前辈留给我的,几乎代表这几百年来生化技术的精粹……现在机电部可能会竭尽全力铲除我们……当然,听说‘赫拉克里斯’内部也出现了吸血傀儡污染源,机电部必须留下一部分生化部科学家去为他们消除污染,我想暂时我还不会有生命危险,我的技术过硬嘛……”说到这里,任植似乎还有点骄傲,“但是要是他们真要下手,当然是不会提前通知我的……所以这份资料,请您保管……我的儿子叫任鹏飞,儿媳叫卓芷筠,要是您遇到他们,也请尽量保护他们……” 忽然,外面传来了直升机的声响,远处有人喊道:“老任,磨蹭什么呢?这个教堂要是没什么不良倾向,就快回去吧,按要求天黑必须回去。”显然,他们只能使用飞行交通工具,但凡打开“蚕茧”大门,都会引起洪水般的涌入。 任植临走前,冲南应龙复杂地眨了眨眼,忽然大声喊道:“神父,我坚信,主会亲自光临你的教堂的!” 角落里的黑色羽绒服看客突然停止了咀嚼,瞧了任植的背影一眼,随即继续剥瓜子吃。 南应龙将u盘贴到自己的衣领内,沉静自若地转过身,继续招待难民。 直升飞机半路上忽然发生了故障,机组人员的职位都低于任植,也没什么防范,表示自己能招呼人手修理,请他快些去升降桥。升降桥位于一座人造金属塔上,下面警戒森严,只有拥有钢谷十字架标志的人才能被允许登塔走上升降桥,进入“蚕茧”,这也是“蚕茧”内部为避免直升机出现故障或者因突发事件不够用而采取的另一种后备方法。任植一路心慌意乱,尽量避开成规模的钢谷军人和武装警察,七拐八拐地抄近道,他已经离开“蚕茧”太久,需要尽快回去,并编造这段时间的经历。 天虽然没有黑,但这一带几乎是“蚕茧”工厂排泄废气废水废渣的垃圾场,常年弥漫着浓郁的雾气,对人的健康极大摧残不说,甚至还像黑夜一样看不明晰。大概距离升降桥不到一条街区,归心似箭的任植骤然间瞪大了眼睛——他在幽暗小巷的拐弯处被一辆重型装甲运兵车拦住,全副武装的机电部直辖卫队军人纷纷跳下,有三十人之多,为首的有两人,是机电部的电子模拟战试验班组长印度籍专家佐利达,另一个居然是自己的同事谭觉! 任植对谭觉几个月来建立的好感瞬间被抽了个精光,他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冷笑着说:“怎么了小谭?生化部的饭不好吃,吃不惯了?还是说你感觉生化科学没前途,要改投机电部学电子信息技术了?那也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咱都是华裔,对这个真理再明白不过。”实际上这几天毫无武装基础和政治发言权的生化部被机电部打得落花流水,相当多的人员都很识时务地跳了槽,尽管等政局稳定后他们不一定不被清算,但起码保住了性命。人命关天,任植也并不鄙夷他们的人格,只是他觉得谭觉特别虚伪,既然骨子里也是这种人,何必先前装成热心帮助同事的老好人呢?现在回忆起来,都有些恶心。 谭觉居然一点窘相也没有,也许明知做错事却还能镇定自若,是他最让人讨厌的地方。谭觉笑笑说:“老任(这时候也不尊称任叔了),这不是封建时代,你的家主霍女王也没给你什么好处,何必这么死忠呢?” “我没有对任何人死忠。你是不是误解了?”任植凛然说,“我是学生物基因技术出身,向来认为它跟电子信息技术一样,都是人类经济发展甚至种族生存必不可少的两种科学方向,是平等的,绝不该谁统治谁,谁压迫谁,更不该分什么先进和落后!科学就是科学!只有不同角度的解释,没有截然不同的结果!人类因为宗教和政治造成的意识形态对立已经酿成了几千年不停的战火,难道现在最纯真也是最不容玷污的科学,也要分意识形态吗?” 论口舌之利,任植绝不是谭觉对手,但一说到学问,谭觉的底子薄,不知道从哪里反驳好,只一摆手说:“行了任植,你现在还在做生化部发扬光大的大梦?你老实说,上个星期那批老顽固被处死之前,你去探望,到底你们之间说过什么?我就不信他们一点东西也不留给你。还有,你刚才出城,听说是去祷告,我就奇了怪了,你读过圣经么?里面谁是谁你都分不清吧?你到底出来干什么?还是老实交代吧。” “我是分不清书上的人物谁是谁,但现实中孰是孰非,我清楚得很我不糊涂。”任植恨恨地瞪着谭觉,“不死原是你的老师,他都被你蒙在鼓里,到现在都不知道吧?你很厉害呀谭觉!要是不死原知道你今天居然带着机电的‘皇家卫队’来抓我,他会亲自处死你!”不死原菊心从东京分部部长提拔为生化部总部副部长,成为霍紫悠的直接助手,也不到一个月,显然这升职来得太不是时候,这一个多星期,不死原和霍紫悠基本上成了光杆司令。 谭觉吸了吸鼻子,说:“能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么?老实跟我们回去吧,对于科学家,我们是不想动用武力的,您老也别寻思怎么跑了,就算没有这一个排的军人,佐利达先生伸伸手指就足以捏死你了。” 佐利达阴森森的目光向这边投来,任植心里一颤,知道这个佐利达应该是超越常人的所谓解禁者,实力几乎等同于这全副武装的军人总数。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脱了。他万念俱灰,清楚就算霍女王和她的干儿子在场,也阻止不了自己被带走,就算佐利达不是霍女王的对手,霍女王也不会因为保护自己就出手直接伤害机电部乃至董事长的金面。 陡然间,他想到了同归于尽,这个时候现编造,也不管有没有漏洞了,他抬头朗声说:“佐利达先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我今天被捕,那也不过是生化部和机电部的误会,是钢谷的内部矛盾,而谭觉挑拨离间,一心加大两部的裂痕,你真的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居心么?” 谭觉扑哧一声笑了:“老任,你真可爱。你这套驱虎吞狼计,几千年前就不时兴了,现在还拿出来用,不害羞?佐利达先生会这么轻易被你糊弄么?” 佐利达却没买谭觉的帐,其实也不是信任任植,而是在他看来,生化部个个都不值得信任,让他们互相咬,说不定能出来大鱼呢,于是很不给面子地接茬说:“让他说下去,没关系。” 谭觉的笑容僵硬了,任植心里一乐,接着说:“众所周知,机电部和生化部的矛盾最早只不过是因为科学方向侧重点引起的不合,那也只是学术纠纷,不至于上纲上线。但之后萨博女士抓到的那只鹦鹉,居然传音给霍女王,说是四大恐怖组织的首领向她问好,这是不是典型的挑拨离间?女王真要和四大组织暗中交好,还会让你们抓着这么明显这么弱智的证据?女王曾经被安老太监追杀得无处藏身,这一点你们别忘了!谭觉,咱们生化部主攻生态学的没几个,你算一个,这本来也不奇怪。可我记得你是以前烟州老市长的儿子,当初你学的可是法学。这么快转型,你的基础也不牢靠,我说的是政治基础,我不相信你是真的因为热爱科学进来的!你可以说你是为了体制内的金饭碗,但是在我们钢谷这个以科技为基础成立的政权,你这种思想会让你被多种诱惑勾引,甚至可以大胆地猜测,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混进来的呢?紧接着是生化部被电子部大加攻伐,被处死的人连带着下属单位保护的环保组织,有几百个人!里面包括了和环保组织关系最好的生态学组的几乎全部成员,这个时候,生态组唯一安全的,就剩下你了谭觉,这个时候你还不值得被怀疑么?” 由于这些话如果自信听来还是牵强,所以谭觉神情不变,但也能感觉到佐利达看自己的眼角余光有些异样。 第二十八话 暗战(8) “接着,真正的导火线是机电部五名电工的惨死……这里有这么两个疑点,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一,无论是四大组织还是真是生化部要害机电部,为什么不找高级一点的人员下手?这不符合逻辑,反倒附和挑拨离间的特征,这也说明了凶手很有可能常接触机电部——咱们中有谁喜欢和机电部来往呢?而且,接触也接触不到上层,只好拿电工下手,勉强嫁祸。第二,死者要么是被毒虫或者古怪的爬行动物咬死,要么是被四大组织中全统派的‘烈火掌’烧在胸口,用这套来嫁祸生化部勾结四大恐怖组织。那么请问,钢谷高层所在的基地,有供毒虫和爬行动物生存的空间么?每周都要定时消毒,有的地方甚至是无菌操作间,除非是员工内部人员饲养这类生物,让它们习惯了化学药品,产生了免疫力。我听说当初有个非洲‘自然之子’的成员打开烟州动物园指挥猛兽大闹烟州,这件事你谭觉比我清楚吧?我们都是烟州人,而那件事的主角,就是你的父亲谭市长!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谁都能猜测得到吧?至于全统线的独门杀人秘技,所谓的烈火手掌,我也曾听女王和不死原副部长说,那是安家不外传的绝学,显而易见,安洪禹死掉,安家倒塌,这门所谓的绝学也失传了,现在仍旧作乱的全统首领不是安家……安洪禹在哪儿死的?为什么没找到他的尸首?又是烟州!谭觉,烟州人各个都值得怀疑,但整个钢谷体制内,就你我二人是烟州人,综合考虑,你比我更可疑……!” 他这一连串话也是为了打击得对手无空隙反击,旋即制造一个人为的高潮,他指着谭觉的左手,大声吼道:“你敢亮出来给我们看看吗?你总是戴着手套,在实验室里很正常,可我几乎就没见过你的左手,拿出来看看啊!”他这话其实是无理取闹,佐利达原本逐渐相信的态度也重新转变为不耐烦,正想呵斥他别东敲西打地转移话题,却发现谭觉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有些痉挛。 任植也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机,兴奋起来,对佐利达喊道:“佐利达先生,这个三姓家奴,你能信任他吗?就让他把手亮出来给大家看看,看看有什么不妥的!一个大男人,戴着红手套,这还能没有鬼?你要是亮出来没什么毛病,要杀要剐我随便,但你不敢……!” 谭觉沉默少许,抬起头,神色变得锐利无比,连佐利达本人也都打了个寒噤。谭觉扫视一周,见所有军人都警觉地举枪瞄准自己,冷笑一声,淡淡地说:“好啊,清者自清。你们看好了……”说着,他就要脱开手套。 此时的任植忽然像进入了冰川世界,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种冻伤的恶寒,他有些后悔,不该提出这个要求,那手套下藏着的,真的是谭觉的手吗?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迅速逃跑的念头…… 谭觉缓慢地脱掉右手手套,然后更加慢吞吞地去摘左手的手套。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距离谭觉最远的一个军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可怖尖叫,旋即脖颈被空气中看不见的巨大剪刀裁剪一般,出现了整齐的可怕裂口,然后咔嚓喷出一股粗血泉,只这一下就将上半身的血挤了个干净,当即重重砸在地上。 钢谷的军人都大惊失色,但他们训练有素,一半仍然保持原姿势瞄准谭觉和任植,其他人开始循着声音放枪,然而乱枪过后又是一阵沉寂,大家还没适应这古怪压抑的沉寂片刻,又一人的脸转瞬被转了二百七十度,喀喇一声软软地垂在脖子旁,另一人的枪被一道黑影捏弯,同时他的脸像是被抽了一耳光,可整个脸皮外加大量的筋肉组织,甚至两只完整的眼球也被掀开。 尽管没有天黑,可这里浓郁的雾气依旧让人难以辨识。佐利达喝令道:“打开热量扫视装备!”所有人的头盔下都弹出了眼镜,枪支也旋即开始感应发红的移动性物体。佐利达自己也亮开手表,另一只手抽出高频率振动剑。 蓦地,几乎是大部分人都同时探测到发红的热量源向这边疾速靠拢,而那原本的位置本来只是一棵黝黑的粗树!所有人来不及细想,于是带有紫外线放射功能的弹头漫天花雨般射向锁定方向。那热量源骤然间快得难以置信,原本是人类的姿势,却迅速转变为奔跑的猎豹一般,在空中腾挪时又化为几可乱真的飞鹰动作,在军人之间穿梭如电的结果是让他们的子弹互相射入对方的身体,并时不时如巨熊般挥起手掌,军人们的脑壳就像豆腐一样摧枯拉朽,须臾之际遍地脑浆迸裂的三十多具死尸七横八竖,佐利达依旧看不清对手的动作,只能像孩子似的惶恐大叫,发泄着无尽的恐惧,好在这种痛苦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佐利达的整个身体像是被巨蟒缠住一般,吱嘎吱嘎只能绝望地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然后是身首分离,被扔到已经揉搓得仿佛一团橡皮泥一样的装甲运兵车里。 任植终于承受不住惊吓,一屁股坐在地上,尿了一裤裆。他没想到佐利达这样可以同时与几只大象搏斗,轻易掀翻汽车、砸毁巨石的解禁者,竟然像小鸡一样轻易被杀掉,整个高科技装备的特种兵排,也纸片般柔弱得不堪一击。 谭觉也感到浑身发冷,一颤一颤的,这个时候,雨点也恰到好处地落下,并渐渐密集起来。 雨点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现身,为首的老人高大健壮,挺起胸膛来足有一米九还多,皮肤黝黑发亮,身上的肌肉盘根错节,一双黑豹般的眼睛阴冷之极,倨傲地上下打量着谭觉。另一人和谭觉年龄相仿,是个文弱的年轻人,个子高瘦,沉默寡言。 半晌,谭觉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呵呵……您老亲自来了……真没想到,幸亏您及时赶到,……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任植天天都能看到这人的通缉令,对这面貌已经熟悉之极,惊骇地喊:“你……你……霍兰星顿……自然之子的教主……谭觉,你居然真的勾结恐怖组织……” 霍兰星顿不置可否,不疾不徐地说:“这是我的副手练金阳,他有和我一样的能力。” 谭觉眉毛不自然地一挑,他清楚非洲的自然之子成员都具有驯兽能力,大到蓝鲸,小到昆虫,无所不能,实力的大小也根据能同时操纵多少动物来看,只有实力达到一定级别,才能模拟猛兽的力量和速度,这要求从小人为被送到猛兽的窝内饲养,若没被母兽吃掉,侥幸存活并被养大,最终就具备了猛兽的能力。而眼前的霍兰星顿居然比传闻的更加骇人,除了拟态如树,可以同时模拟猎豹、棕熊、秃鹰和巨蟒,举手之际轻易消灭一支精锐部队,难怪当初可以和董事长、安洪禹等顶尖的解禁者并称。而他身边这小子,看上去年龄不大,竟然也能当副手,难道是继承人?以前用传话鹦鹉陷害霍紫悠那次事件,霍兰星顿以副手练金阳的名义,自己本以为是随口胡编的名字,现在看来,分明是一种政治上的宣传,为了他的前景造势。 “云拔本来是我最看重的孩子,可惜,死在烟州……”霍兰星顿拍拍谭觉的肩膀,谭觉大气也不敢出,“你能陪在他身边,不容易。” “我尽力抢救他了,可惜还是死了……”谭觉惋惜地说,“我们认识不到几天,但因为他的观点我很赞同,我们产生了很浓厚的情谊。我到现在也忘不了这个小兄弟,要是可以的话,我想把这个名字给自己用,用来和你们联络,可以吗?” 霍兰星顿睥睨着他,看得他有些发毛:“可以。‘云拔’本来就是个教名,你愿意继承他的精神,我也很高兴。我一直相信自己的教义是正义的,能拯救芸芸众生,你作为钢谷一员,肯接受教化,摒弃邪恶的冰冷的金属法律,听从我的差遣,足以证明‘自然之子’才是全人类的大救星。安洪禹死了,文瑞森也糊涂得不敢和暗族正面交锋,毕修莱和小萨拉丁不足为患,以后的世界,是顺应我们才能走下去的世界了……但是……”他话锋一转,“我原本的确有意培养云拔当继承人,要不也不会派他来烟州完成这么重要的使命,本来只是镀金,可没想到葬送了性命。只要你忠于我,我可以继续教你完善自然之子驯化生灵的本领,但我的继承人已经选好了,就是我的副手练金阳。” 谭觉心里吃了灰,但面上也不表露,只笑着对练金阳说:“恭喜了,副教主大人年轻有为啊。” 霍兰星顿瞄了瞄任植:“他怎么办?” 谭觉头也不回,自信满满地说:“机电部这么多军人被杀,不好交代,需要生化部再出一个替罪羊……就是他了。”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1) 差不多七点多钟,鞠雪喊着刘言的名字,用力敲打他的房门——其实是大伙儿的会议室,屋内是刘言、冼雨、杨兆林、温启泰、邢若玫、明倩、铁翔和田志立。铁翔也不打算征求刘言的意见,咳嗽了一声,说:“咱们继续……” “开门哪!救人哪!” 大伙儿这才都愕然抬起头。铁翔冷笑一声,但还是走过去,掀开猫眼,瞧瞧这个最棘手的竞争者是不是又穿得特别暴露,自己好将早就准备好的嘲讽话送给她,谁料看到的却是她和另一名背着枪的文弱男教师一起搀扶着一名衣衫不整并沾满血迹的女学生。 难民多半都很抑郁,有时候因口舌之争斗殴起来也是常见的事,但这女学生显然不会。铁翔拉开门,惊异地问:“怎么受伤的?”他已经猜到了,皱着眉头问:“平时强调队伍纪律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在听?鞠老师,学生不听话是你的责任!现在天还没长,五点半以前就应该全部回学校封锁大门!现在几点了?太阳一落山,没人能庇护你们,这不是基本常识么?这还是小事,你知道那些尸体还有没有一定的智商?你们老在这一带出现,吸血傀儡万一晚上集中向这边攻击怎么办?”他过去一般不问政事,也不会用训斥的口气对待他人,但由于种种经历,现在却抓紧一切机会亲力亲为。 刘言站起来扶住:“先别说那么多,你们应该先去医务室,让校医看看伤口……” 鞠雪面色惨然:“刘哥……不是这么简单,校医没法治这个……我们近距离接触了吸血傀儡,能有十多个吧……她被抓伤了……” 这一句不啻晴天霹雳,众人都惊讶万分。刘言怔了怔,说:“那怪不得找我……” 最吃惊的当属铁翔,在这方面尤其敏感,他凑近鞠雪,恶狠狠地质问:“你怎么知道?” 鞠雪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我……我知道什么?” “你从谁那里听说的?”铁翔发怒的时候,田志立有些羞愧,感觉有可能是刚刚康复的左菁说出来的,女人就是爱传话!但铁翔压根就没去想左菁,他自始至终只锁定一个随时都可疑的目标。 鞠雪迟滞了几秒,说:“小卓告诉我的,说刘哥有办法治疗被怪物弄伤的人……没什么问题吧?她说她没骗我……你们这么大反应……” “操!”铁翔不是过去,否则他会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当着一楼大厅几百人的面破口大骂卓芷筠,但他还是蹬蹬蹬冲到楼梯口,打算揪住卓芷筠一路拉出去单独询问,这个点大伙都该在准备晚饭,卓芷筠和所有人都不会在自己的房间,基本上现在的一楼大厅是人最全的时候。 可当他站定,却惊呆了,楼下传来了阵阵低沉的哀叫声,粗略看来,身上有血在地上呻吟的足有三四十个,而男人们之间的吵闹也愈发大声起来。他找到了正在柳眉倒竖振振有词辩论的卓芷筠,和她正激烈争吵的是两个红刀派的壮实汉子,显然,其中一个已经举枪瞄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伤者,打算直接轰掉脑袋,而卓芷筠则大义凛然临危不惧地双手拦着。 “戏演得不错,你明知道有这么多能人在,有恃无恐,别人不会朝你开枪。”铁翔阴森森地想着,可由于过分惊惶,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刘言等人也发现了铁翔的失态,当他们同样因为跑出来看到这个场景而极度震撼时,刘言转而看了看鞠雪,神色有些为难——人数太多了。鞠雪低着头说:“对不住,刘哥……这次我们这么多人受伤,也是因为没听指挥……现在我们很后悔……可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不能抛下他们啊……”显见,下面有不少伤者是学校的学生,鞠雪的善心令她在刘言和铁翔的心目中又增分不少。 铁翔一字一顿问:“那你知道刘言怎么治疗?是用他的血!刘言的血能治疗吸血傀儡抓咬的伤口,阻止感染变异,这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大家都“啊”一声。刘言面呈尴尬:“其实是几滴血,不是很多……” 冼雨忽然提议说:“刘哥,你也别担心,你忘了,咱们有六个……你,我,鲁大军夫妇,红刀,史兵,一个人给点血,也不要紧……” 大家大大松了口气,都觉得这个办法好:“也是……” 铁翔却冷冷地不以为然,他相信红刀手下的两个壮实汉子敢这么明摆着表明“谁被感染谁就得死”的生存观点,显然不是他们的独创,这是来自上面的权力。果然,持枪的汉子将枪口转而指向卓芷筠,粗暴地吼道:“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一枪先崩了你,然后再干了那个没救的货!” 卓芷筠圣母一般凛然不惧,朗声道:“你杀!先杀了我,以后随你!看看你们大姐对这事怎么评价!” 红刀忽然拨开两个手下,走到卓芷筠面前。这时她的神态却没有先前那么和善开朗了,而是表现出一种历经诸多沧桑的冷漠。她比身材高挑的卓芷筠更高上三四厘米,有些居高临下地瞄着后者,淡淡地说:“你不是领导层,没权力在这说话吧?” 卓芷筠抬头望了一眼左右为难的刘言,自信地说:“我们的领导也会和我看法一致,不然他不会有这么多人拥护。”铁翔暗想这会儿刘言又是你领导了,真够恶心了,与此同时,尽管铁翔也理解刘言为难的原因,换成自己也是一样,我可以尽量保护大家,但要拿我的血无条件给人治病,这就过分了。以后队伍越滚越大,几千人感染了,都问刘言要血?但他还是觉得刘言的表情太过暴露内心世界,这左右为难的表情虽然很人性化,但也十足软弱,领导人应该波澜不惊,总是表现在表情上,那哪还能服众? 卓芷筠说这话的同时,孤傲地用眼的余光扫视周围,尽管大多数人都没被感染,而且人性都自私,大家必然从生存角度考虑“谁感染谁就得死”这道理是符合现实需求的,可必然也在内心深处从道德的角度肯定了她卓芷筠的人品。他们当然都不会像包括卓芷筠等少数人在内知道被感染不一定没救的真相,多半都认定了卓芷筠在结果已经可以预见的情况下还是用善良和纯真在为他人争取活命的权力,不由得敬意顿生。 红刀似乎懒得多说,看也不看向后一甩手:“开枪解决感染源。” 那些伤者开始惊恐万状地哀嚎起来,许多都是稚嫩的青春面孔,卓芷筠大喝一声:“谁敢!你敢公然蔑视生命?” “小姑娘,”红刀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才是蔑视生命。我杀了他们,可以保住大多数人的命,放任他们在我们中间,过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就会变成活着的吸血尸体,我认为,放任他们的尸体变成魔鬼,才亵渎了他们的灵魂。……况且,受感染者都没救了,必须处死以便解脱他们本人,成全大多数人,这难道不是常识?还就告诉你了,以前我们的队伍只要有非战斗减员,都这么办。我一点也没觉得后悔,更没自责。” 卓芷筠厉声顶撞道:“也许过去你的观点还有一定的市场,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这种所谓的‘解禁者’,你们的血是可以治疗被感染的人的!只要一丁点就够了,效果很好!他们并不是真的没救了!不信你问刘哥!” “你他妈真够恶毒的!我们不待见你,你就宁可冒着减弱顶梁柱的战斗力、威胁包括你自己在内所有人生命的风险,削弱我们的领导层?”铁翔已经不止一次产生弄死这婆娘的念头,但他还是给刘言一个布满血丝的眼神,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刘言迟疑了一会儿,却再一次让他失望:“那个……各位,还有红刀大姐,你们不要吵了。这事是真的,我以前试验过,是可行的……”这话没说完,原本哀嚎着的人群里已经爆发出一阵微弱的欢呼声。 鲁大军和郑姐相互望望,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那我们试试。”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2) 史兵嘴角上扬,隐秘地冷笑着,转身回房间里去了。他的门徒,几个耀武扬威的孩子,也跟着表示不屑与嗤笑,纷纷跟随而去。但其余人也并不指望要一个小孩子的血,况且这纯属自愿,不带任何强迫。 铁翔望着那小子的背影,暗想:“卓芷筠不是东西,你娃屎壳郎更没教养。” 红刀见状,也只能退一步,不甘地说:“好吧,希望有点用处,那我也不吝啬救人。” 冼雨朝刘言点点头,于是五个人分别找了一个伤者,由于刀片对皮肤不顶用,便用指甲尖割开手指,将血滴在热水里,搅拌过后让伤者服下,然后扶着他们躺下。冼雨比较谨慎,提议先停下,看看效果再说,以免刘言救活左菁是个个例。 谁料也就是十五分钟左右,喝过刘言的血的女学生疼痛减轻,肤色中发黑的地方也开始渐渐消淤,而其他几个解禁者治疗的伤者,依然在痛苦的呻吟! 这个结果令所有人都大惊失色。铁翔和杨兆林却心有默契地相互望望,他俩已经预见了这个结果发生的可能性——即便是同样拥有超能力的特殊精英群体,刘言也终究和其他人不同! 而这一下,问题却严峻了。只有刘言一个,但要这么多血,似乎也不太公平。这只是眼前的麻烦,如果答应了,刘言的体质还是可以承受输出这点血,可那日后队伍越来越庞大,刘言作为战斗领袖和精神领袖,一次性战斗下来,他难道要喂给成千上万伤者血?大家有了他,活下去的信心大大增强,的确可以提高整体作战的勇敢程度,但是不是也会滋生一些有恃无恐践踏组织纪律的家伙,并且坦荡地认为,自己随意出去,只要被咬伤抓伤,你就得给我治!谁让你是头儿!马上就要实行突围战斗了,刘言的体质如果因此大大不如从前,他自保当然没问题,但如何更大效率地发挥他的能力呢? 铁翔把目光投向卓芷筠,按说她不是笨人,应该明白这次装大了,要收回很难众生平等,救了这个不救另一个,说不过去。而万一刘言的体质下降,精力衰竭,打仗的时候出了问题,责任谁来负?整个团队将立即陷入生存危机,到底哪头更划算? 可卓芷筠明明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却还是在顿了顿之后,淡淡地说:“没办法,总不能看着大家白白送命吧……刘哥,拜托你了!” 冼雨这时候才感到异样,有些憎恶地瞧了一眼卓芷筠,随即望向刘言。刘言脸上一红,支吾了几声,说:“好……好吧,我尽力而为。还请……还请大家以后也请遵守团队规则,私自绝不能出门或者离开队伍,集体出门在日落前半小时内一定赶回。我原本打算下周一也就是明天就开拔,去南方的两个‘蚕茧’:上海和香港,尽管我们很可能晚了一步,在南方有地利的团队极有可能已经到了那里。当然,‘蚕茧’不会那么容易开放的,一旦打开就是潮水般的涌入,恐怕需要从定期体检合格的群体里摇号决定。但即便是‘蚕茧’外围居民群落扎堆,总算也在重火力的庇护下,比一般的地方安全得多。不过大家现在要养伤,我可能也需要养精蓄锐,那大家再休养一个星期,七天后我们往南走。” 说着,他找了一只碗,用手指甲划开自己的手心皮肤。 铁翔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黯然说了句:“你们才是真的吸血鬼!”然后撂下瞠目结舌的众人,晃晃悠悠地回屋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到第二天下午,伤者中本来身体素质就好的那部分人已经显出慢慢恢复的迹象,甚至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而瘦弱的女孩子或干柴一样的老人尽管没有明显好转,却也没继续恶化,看得出刘言的血是很管用的。与此同时,和卓芷筠一起看护病人的左菁偷偷告诉田志立和铁翔,很多体质弱的伤者只饮用了一丁点大量稀释的血水,就产生了剧烈的呕吐现象,说明刘言的血液尽管未知成分,却很烈无疑。而没用完的一部分血水过了不到一小时居然渐渐转为无色,血液仿佛人间蒸发了,余下的水再给病人喝,虽然也没副作用了,但也同时没了效果。铁翔最担心的事莫过于此,看来刘言的血还不能保存,难道说以后不论是谁,不论多少人,只要被吸血傀儡抓伤咬伤,刘言就该现场割破皮肤,无偿提供血? 铁翔也常去刘言的屋子转悠,发现刘言的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前,病怏怏地像个得了重感冒的普通人,还盖着大被。鞠雪比他提早一步,在贤妻般无微不至地照顾刘言,喂稀饭喂退烧药,铁翔想讽刺她几句“投机主义”,也没开得了口,过去他觉得这女人除了笨点,跟卓芷筠本质上没两样,可现在能看得出,她就算是极具功利性地选择了刘言,也只是力求自保,没有那么膨胀的野心。 鞠雪似乎也知道铁翔和刘言的关系——尽管谁也不知道来自铁翔的杜撰,于是很客气地说:“你大哥没事。只是需要修养。” 铁翔嘴上不住道谢,表示论关系得我替大哥向你道谢,你是外人,心里却暗暗吃惊:看来刘言的血液是精力和力量的源泉,一旦失去少量,恐怕会丧失相当的体力,要弥补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鞠雪继续说:“看来一个星期内,我们不一定能开拔了……” 铁翔担心刘言超过担心所有人的性命,满不在乎地说:“那就多呆几天呗。必须得养好了才能出发,他们六个要保护我们一百五六十人,不容易。” 鞠雪沉默了一阵,转而说:“你们男人不干后勤,也轻视后勤保障,觉得研究怎么打打杀杀才重要吧?……没有多少粮食了,估计撑不到这个星期结束,每个人每天就只能供应二两了。至于水……明天就会全部喝完!你也知道水本来就消耗得快,加上养着这么多病号,不得不用得上大量的水,而且跟喝的水一样,必须清洁干净……我们必须要更多的食物和水了……” 铁翔觉得耳朵根像产生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少顷,他到底没忍住,骂道:“操这个卓芷筠她妈妈……” 鞠雪虽然是老师,这会儿也没工夫去惊讶和纠正他的低俗,而是很不赞同地说:“我之所以把受伤的人带回来,也是因为刘言曾没有对我见死不救,而且是在不知道是我的前提下。小卓的观点并没有错……” “很可惜,她不是基于你这种观点才要刘言献血给大家的。”铁翔冷笑一声,但没有继续多说,他现在反倒越来越觉得鞠雪也不错,比卓芷筠的档次高多了,要是尹心水真的遇害,她当是刘言的不二选择。 可鞠雪的脸色又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但当时我要是知道小左和小卓所说的能救大家的方法是刘言的血,而且那么多人……只能要刘言的血而不是别人的,并且必须现场滴血……我真的……绝不会带伤员回来……”她又落下挺大个儿的一滴泪,看上去不像作伪,铁翔知道鞠雪一开始牢牢把住刘言是为了基本的生存,现在也不见得真对刘言产生了爱情,但她的原则性和尚未泯灭的善良,比卓芷筠强太多了。 想到这里,铁翔觉得鞠雪在刘言身边照顾,也放心,便站起来说:“你一心一意看好他就行。食物和水,我来想办法。”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3) 鞠雪当然不知道铁翔还有个神奇的手机:“你……你?不是还有冼雨吗?她和你一起去不好吗?” 铁翔早已想过,可他担心心口不一的红刀和满肚子鬼胎的史兵趁机将自己这边发展的人数全部拉走,让刘言成了光杆司令。表哥和杨兆林再厉害,也只是普通人,不够他们练的,只能让冼雨留下,震慑一下周围的人,稳定自己一派的“军心”。 铁翔关上门,下了楼,首先找到那对中年夫妇:鲁大军和郑姐,他俩人品好,手下的人最多,威信也高。简单地说明了饭不够吃水不够喝,刘言现在体力不支,想要和他们一起出门找饭吃的来意后,本以为他俩会马上答应,谁料却都面露难色。鲁大军属于不多话、遇到尴尬事喜欢搓手的朴实汉子,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解释,郑姐则扯着铁翔拉到一边,轻声道歉说:“小伙子,你不是解禁者,胆子还这么大,敢出门找吃的,我很佩服。可是……我们夫妇俩手底下的人良莠不齐,我们一走,怕是会被其他人拉走啊……” 铁翔脸色一变,他还没想到这对貌似毫无心机的夫妇与红刀、史兵还有互相制衡的微妙关系,但他还是继续劝说道:“你们两位与世无争的,何必就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不相信盟友呢?我们现在是一股绳,要是内部分还成四股,那还有什么意思?” 可郑姐显然是有所准备,深思熟虑过,不会轻易改变:“小伙子,对不起。” 铁翔皱着眉头,忍着气说:“好吧,你们不来,我也理解。那么你们给我点人吧,三五个就行。我开着大车出去,经过购物商场,也总得搬东西吧?一个人实在力有未逮……” 鲁大军为难地说:“我们都不走,他们怎么会跟你走呢?当初他们跟着我们,可并不是因为包子好吃,而是我们能保护大家。跟着你走,你能保护他们么?就算没被咬死杀死,一旦又成了‘病号’,你这不是给你结拜大哥添堵么?” 铁翔有些哑口无言,但很快他态度变得阴冷起来,慢吞吞地说:“是我添堵?你们不回忆一下饭不够吃水不够喝的根源是什么?不是你们来了?你们别忘了,这些病号里面,有一半以上是你们后来这三伙人的人!刘言跟耶稣似的,用自己的血拯救大家,现在都……”他忽然顿住了,怕把刘言说得太弱,压不服这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临走撂下一句:“我找回来的饭,你们别张嘴嚼。” 郑姐叹了口气,鲁大军摇摇头说:“这小子……一个普通人,出去还能回得来?胡闹。” 铁翔知道,他俩都不答应,红刀和史兵更不用说,他可以想象红刀一阵阴阳怪气地推诿,而史兵会很干脆地拒绝并“祝”他“成功”,于是也干脆没去找。至于温启泰,他不忍心让表哥去涉险,况且似乎冼雨喜欢表哥,表哥走的话她一定跟着,不如不告诉表哥,否则表哥也许会阻止他走。 窗外的天宇还是格外暗淡,虽然不至于像黑夜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但一样没有一丝阳光渗透进来。说是五点半以前必须回来,实际上这些日子从未晴朗过,铁翔没见过那种在空中制造乌云和闪电的巨怪,他并不清楚这样的阴郁天气为什么会持续这么多天,只单纯地认为这是环境被破坏到一定程度产生的异象。况且现在常规工业停产了的钢谷电力几乎全部保障供给赫拉克利斯和九大“蚕茧”,其他地方的黑夜是纯粹的漆黑一片,仿佛宇宙刚刚诞生伊始。 就这样颓然地下楼,刚到门口,史兵却坐在墙头,朝他扬扬下巴:“哪儿去您呐?” 铁翔懒得搭理他,史兵从高处跳下来,直愣愣地盯着他:“问你去哪儿!” 尽管是个小孩子,但由于本质不同,铁翔感到一阵压迫,定了定神说:“出去找吃找喝。” 史兵吸了吸鼻子:“你一个人不行。最少得要个帮手吧?咱俩一起去。我好久没活动了。” 铁翔有些疑惑,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但肯帮忙总是好的,于是快捷地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骤然间,那辆暗夜女神勒托黑豹般呼啸着转到自己跟前,自动打开车门,里面的空调也开启了。 史兵上了车,眼神闪烁着四下瞅瞅,笑着问:“不错啊。你跟钢谷老大一样牛逼,这车跟活着的马一样,高科技啊!” 铁翔一边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钢谷老大怎么啦?” “就那瞎子呗,听说也能操控以他为圆点半径好几里地的各类简单机械和车辆,牛逼哄哄的。这会儿打起仗来,立马跟钢铁乌龟一样缩在大本营不出来。还国际抗暗领袖呢,他这样的有什么用?虽然说除了嫡系部队需要保护‘赫拉克利斯’和余下八大‘蚕茧’,地方部队也很努力作战,但是没个屁用,一路败退。估计要是哪天万一有点起色,这孩子保管从躲着的地方跳出来大模大样地指挥,最后成了全世界人民的大救星了,他大爷!” 铁翔不明白这家伙贫嘴贫舌地叨叨这些干什么:“那么说,你是倾向于四大组织了?” “他们?操,更是屁。人瞎子还成天人五人六地调兵遣将呢,起码钢谷的军队在抗暗。四大组织?他们一边使劲发展自己的势力,一边不断地大造舆论说瞎子步步败退丧权辱球的。当然,他们也偶尔背后骚扰一下暗族的吸血鬼部队,可接着就开始大肆渲染说歼敌多少多少,几百倍地吹成大战役了,现在都号称中坚力量了,老百姓反正没吃没喝,都忙着大口喘气呢,听他俩对着吹,也没工夫判断是真是假。反正啊,钢谷和四大组织一路货色,没好东西。” 铁翔怔了怔。 “但是,在敌后的乱世,产生的这批人物,经过大lang淘沙,才有可能出现真英雄,还有可能替代他们!” 铁翔见他眼中精芒大盛,神气十足的样子,居然一阵发冷,说:“你……你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 “也许吧,谁知道呢?”史兵拍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要小看自己,年轻人!哈哈,虽然我比你年轻。我想说的是,别神话四大组织和钢谷。他们原本是干啥的你知道么?钢谷就是一航海时代的殖民地物流公司,倒腾倒腾弄大了。全统是帮签合同替人打架报复废手废脚的杀人犯团伙,众神之戒是帮跳大神鬼魂上身骗财骗色的骗子,自然之子是非洲好几个村合资的狮子大象马戏团,白新月是群忽悠大家在公共场合玩爆炸,死后有处女玩有钱花的古代传销窝点。他们是这么起家的,注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咱们别看现在就这么一百五六十号人,将来你怎么知道不是一百五六十万人?一千五六百万人?到那个时候,历史就要靠我们书写!” 铁翔暗笑:“你人不大,野心装不下了。有点数没有?盛世的时候大家都梦想当有钱人,乱世的时候大家都梦想当霸主,但梦想不过是梦想而已。你给嘴过过生日,我也没必要非戳穿你那破气球。” “你看你,你眼里那蔑视我都能看出来。我说了,不要小看自己的,年轻人!” 铁翔觉得白话这些好没意思:“我又不是你们解禁者,我只是个普通人。” “谁说的,你们家卓大美人跟我说过,你不一般哟!就刚才那么帅一手‘车子自动化’,你以为我不懂车?现在的车虽然挺人性化的,但还没做到这么孝顺。卓芷筠说你虽然是普通人,但你有个手机,很不一般。来,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你拿出来共享一下怕什么?” 铁翔惊了,他来不及咒骂打算置自己于死地的卓芷筠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独自一人开车和史兵来到这野外是个极大的错误,于是下意识地去摸一旁的枪。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4) “嗨嗨嗨,你这么干,让人寒心哪!”史兵的手更快,一下子将铁翔的手攥住,后者疼得涕泪并流。 史兵搓搓牙花子:“老实点,好么?咱也不为难你,我说了,你让我见识见识,并且说明一下,我很好奇,你一个普通人是怎么屡次化险为夷的?……你别乱动了,你也知道,那枪打在我身上,就跟朝肥娘们屁股上扔块石头一样,疼而已,没什么伤害。” 铁翔知道这人心狠手辣,可不忌讳弄死自己,到时候说自己被吸血怪物撕烂了,死无对证。他到底缺乏历练,慌乱之际瞄了一眼方向盘,史兵却看到了,哈哈笑了一声:“哦,原来还当车钥匙使,不错。我来瞧瞧,你丫别那么紧张,过会儿连本带利还给你!” 铁翔猛然伸手去抓,史兵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很随便,基本上没用力气,但铁翔只觉得自己被熊瞎子揍了一巴掌,天旋地转,鼻孔冒出血来,一头砸在玻璃上,整个人软塌塌的,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史兵奸笑着,伸手握住手机,就在这一刹那,陡然感到一股强劲的电流传遍全身,这股电压足以让一般的小孩子皮焦肉烂,史兵虽然不至于,但也疼得大叫一声,一下子倒在车门上,而他这一侧的车门居然很“懂事”地打开了,史兵没抓得住,直接被车抛出去。 铁翔头晕眼花,但还是想要抓住方向盘,可勒托没用他操控,转而回身狠狠地向史兵压过来,史兵眼疾手快,躲了过去。勒托又迅雷不及掩耳地直向回奔。铁翔总算回过神来,他意识到仍旧是手机在操控suv时,一阵欣慰,却又愈发吃惊,喃喃地问:“你救了我不止一次了……你到底是谁?” 当然,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钢谷老大?是瞎子?在远距离操纵?” 其实他压根不指望有什么回音,谁料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回答道:“不是。”铁翔吓了一大跳,他还想继续问,车已经加快了速度。他从车玻璃上的电子投影可以看到,史兵正气急败坏地追赶自己,要是普通一辆小排量轿车,说不准能追上,但这车史兵是不用指望了,于是史兵在地上捡起不少石头,一路砸过来,破空声大作,如此远的距离打过来,居然还将自己的后窗震出裂纹来。 铁翔心有余悸,暗想:“这卑劣的乱世诞生了多少怪物!” 然而本以为抛下了,可不久后,史兵居然骑着一辆摩托又追了上来,铁翔无语了,想要加快速度,可勒托却突然停了下来。没等铁翔意识到这急刹车的作用,史兵和他的摩托就被撞上了天,那摩托比史兵后落地,又砸在他身上。suv又再次动起来,上前毫不留情地一碾,然后倒车、前进、倒车、前进,一连几次,史兵肯定还活着,但是给折腾得不轻,已经有些发昏了。 铁翔虽然恨这小屎壳郎,但也没打算让他死。于是他不忍心地将手触到方向盘上,车就像通人性一样,没再倒退,一路开了回来。 可谁料险象跌生——两只粗大如树藤一样的爪子,迅猛地插入史兵的衣衫,然后一只三米多长的巨喙扎下来,当即将史兵的脖子压榨出血,眼见不活了。而那东西迅猛地张开十多米的翼展,铺天盖地,腾空而起,向勒托冲过来。在阴郁无比的灰暗天空,这怪物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铁翔大惊失色,而勒托——准确地说是手机操纵的suv已经达到了极致的速度,而且这份自动驾驭的能力,就算是专门从事高速比赛的赛车手也自叹不如。那怪物——也就是一只他曾经看到过的喷火巨龙,几次想要冲下来抓破车顶天窗,总是扑个空。 但显然这样的状态其实也并不能持续多久,那怪物还会喷火,每一次灼热的燃烧都足够致命。尽管眼见着车距离学校不到一个公交车站点了,但飞龙似乎是侦察兵一般,偌大的目标吸引了诸多的吸血傀儡,其中还有变异的吸血猫狗,正或快或慢地呈扇形向学校靠拢…… ————————————————————————————————————鞠雪端着药碗的手蓦然被刘言抓住,后者从床上支撑着爬起来,双眉紧皱,喃喃地说:“铁翔……铁翔呢?” 鞠雪脸色苍白地说:“他……他没什么事儿,你不用担心,好好养病……” “他现在在哪儿?” “他……”鞠雪迟疑了少许,“他出去为大家弄吃喝了。” “就他一个人?”刘言喘得格外厉害。 鞠雪低下头,但在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犯了个错误,等抬头的时候,窗玻璃已经被砸碎,几根栏杆也不知去向,她连忙趴到窗口,声嘶力竭地向下哭喊:“你回来呀——!你个没良心的!你身体还没好呀!这算什么?”,等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刘言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大门口,又跌跌撞撞地跑下去,也顾不得有可能变乱的局面,歇斯底里地叫道:“刘言……刘言跑出去了!冼雨!红刀!你们快出去救救他呀!” 冼雨一惊,也来不及问,略微一思考,向杨兆林、温启泰和两名女警简单使了个颜色,便极快速地奔了出去。几乎是同时,在天台放哨的人用对讲机惊恐地喊道:“吸血傀儡把咱们这里包围了!数量得有几百个,还有……”他的声音被短暂地掐在了喉咙里,随即对讲机那边一片杂音,里面隐隐传来什么东西在撕咬和咀嚼的声响,并不时地伴随着压抑已久的咆哮。 人群自然混乱了,人数占优势的女人们的尖叫使得众人的心都开始难以冷静思索,而随之跟着乱叫起来。红刀手下的亲信训练有素,齐刷刷地看着领导。红刀沉声说:“带上食物和水,挑选精壮的人,我们准备离开。” 温启泰知道是铁翔外出了,面色陡变,对杨兆林和邢若玫说:“小杨小邢……你们千万照看好剩下的人,我得出去找我弟弟,他可不能死!” 杨兆林不让他走:“温哥,冼雨出去救人了,没关系的,你得留下……” 温启泰面目狰狞地说:“她是去救刘言!我弟弟,就我心疼!”说着他抄起一把逄志龙匪帮留下的军刀绑在后背,然后抓起一把自动步枪,快速地奔向外面的吉普。但到了外面,人类自己的战争已经开始了——红刀的队伍和鲁氏夫妇的队伍为了争抢多出来的车大打出手,血肉四溅。尽管很拥挤,但这些车加起来也足够将大家全部撤离,可鲁氏夫妇深知自己那些集装箱车不能跑远路,但凡被吸血傀儡围住,就只能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巨型铁罐头。红刀见鲁氏夫妇仗着人多,要抢自己带来的车,更是怒火中烧,他们的人数虽少,但却精悍凶狠,训练有素,转瞬间的近距离冷兵器搏杀和乱枪击打,就将“包子队”冲散,并杀死杀伤了七八个人。当然,他们同时还一起抢占逄氏兄弟遗留的几部军车,这本来应归属于学校方面队伍的财产,杨兆林、邢若玫和明倩几近绝望地制止他们,却丝毫也不顶事,直到红刀最得力的助手——一个一米八五壮实如牛的大汉抢到一辆敞篷吉普,得意地狂笑之时,却被一双巨大的爪子扯掉了半个身子,大伙才在那一霎那集体回过神,明白并不是大铁门锁上,吸血傀儡就不会以其他的方式冲进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举起枪,向空中胡乱飞舞的几只巨型蝙蝠般的怪影疯狂射击,哪怕手持冷兵器的人也毫无目标地在空中乱挥砍杀,然而这些都不能对敏捷的怪物造成实质性伤害,反倒加剧了它们的兽意,等它们在人群中奔腾如雷来去如电地抓扯出无数喷洒血肉和其他浆液的肢体时,人们也看清了这些并不是什么蝙蝠的巨大怪兽真实的面目,那古代欧洲恶魔城堡才有的标志性石雕面孔如今却一边喷吐着来自地狱的烈火,一边在烈焰下骇人地怪笑着。 与此同时,大铁门也支撑不住包括普通吸血傀儡在内的各类怪物的敲打撞击,直到一个长着巨型犄角的蛮牛将门彻底戳开,小到满嘴血迹的疯猫疯狗,大到附近动物园失控了的巨兽,无论是不是属于食草动物,此时此刻也都想一饱血肉的美妙滋味。正在自相残杀的众人原本斗志昂扬,但当他们不再自残而是一致对外时,却不可避免地涌起了极大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相当程度地杀伤了他们的战斗力,面对这些在子弹攻击下只略微减缓步伐的无痛饕餮,他们往往眼前只划过一道剧烈的猩红,整个身体就和思想同步被扯得四分五裂。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5) 除了杨兆林和温启泰,邢若玫和明倩把持着最好的两把枪,他们四个是这群人里普通人枪法最好的,可以尽量节省子弹。枪林弹雨里,吸血傀儡们被血味刺激得难以自持,无论什么样的阻隔都不能放倒它们欲望的怒潮,哪怕它们的肉身会先于这欲望毁灭。很快,人群和吸血怪物的“先头部队”重重地撞击到了一起,于是子弹只能简单地阻碍对手,不能造成极大的杀伤,大伙儿也都开始了心照不宣的肉搏战,他们早在平时就搜罗了诸多刀具和铁锨,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铁锨和刀具的交汇处,各种肉花骨屑如同空气中巨大的毛笔,在挥洒着残酷lang漫的红色写意,血花甚至染红了求生欲望最强烈、意识也是最脆弱的群体的眼睛,他们在看不清对手方向的情况下,依旧全力挥舞着冷兵器,发出和怪物相差无几的怪叫,奋力砍杀,哪怕砍到自己人也在所不惜,一时间放眼望去,暗灰色的穹窿,暗灰色的大地,唯有不断从灰色中崩裂喷洒出的血才能证明生命的顽强。 尽管距离大铁门还有半分钟不到,铁翔的车顶已经被抓的伤痕累累,要不是手机的有效控制,这车子就会成为雪犀出产的第一辆敞篷suv。好几次飞龙都已经抓牢了车顶,就算不将它拉到空中,掀翻也是没有问题。但手机总能有效地控制车体放出电流,并将车灯四下乱转,用紫外线逼退这些地狱使者——尽管也许车灯从设计到被制造出来都是没有三百六十度的翻转功能的,但手机似乎不仅仅是操控了这辆车的驾驶权,甚至还能强行改变它的某些功能。 铁翔用不着自己开车,倒使得他在惶恐之余,能够有空看看眼前的景象,当他发现学校大本营也被成百上千只吸血傀儡攻击,并且敌方还夹杂着无数诡异的“品种”,已经不亚于小规模的正面战场,当即惊呆了。 骤然间,车顶被掀开,铁翔大惊,本能地要低头避开,那只已经探进来的锐利巨趾却被另一股熟悉的力量砸出了裂纹。飞龙惨叫连连,听上去反倒像是中世纪被绑在柱子上的巫婆在烈焰中的喋喋怪笑。刘言探出头,厉声喊道:“学校不能呆了!马上掉头,向南边走!” 铁翔正要答应,却看到天窗顶刘言的头顶,那飞龙——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负痛飞走的那只,已经骤然亮出锋锐无匹的巨爪,如同十把钢钉要将整辆车扎入地面,他还来不及说到小心,刘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扭头抓住巨爪,并狂吼一声,整个人连通飞龙都翻滚下车。 铁翔惊异之际,还是想要回头去救人,他相信刘言不会有事,但他必须救出表哥,唯一的亲人。 温启泰连连开枪放倒靠近雪犀的疯狂暗族,铁翔忙不迭地停靠在他身旁,门自动打开,温启泰上了车,满眼血丝地说:“学校那边呆不住了,咱们得撤!” 虽然刘言也是这么说,但铁翔实在不忍抛下这么多人,目前唯有他的车子还可以开,并且电力不足,其他的车辆周围都在进行着人与怪物、人与人之间的血腥苦战。如果就这么舍弃他们,自己苦心经营了许久的阵营就这么烟消云散?不光是温启泰和刘言,杨兆林、田志立等等都是自己出生入死的朋友,现在如果分开,那活下去也会受到良心的强烈谴责。至于卓芷筠,死了也就死了吧! 刘言侧头闪电般躲过巨喙的全力一击,在地面被啄出一道浅坑后,刘言趁机缩起身体,猱飞猿渡地攀上飞龙的脖颈,随即双腿一锁,犹如三角紧箍一样钳住它的喉咙并不断收紧。飞龙又惊又怒,向空中吐着可以瞬间燃烧的混合气体,火苗越来越大,刘言旋即双手着地,整个身体随之不断地借力顶出,那怪物就在他的锁喉动作稳固后丧失了力气,加上抛开膜翅,身体也不算很沉重,就这样被刘言来回翻滚着撞到了数根已经枯死的大树和电线杆,右半边的翅膀在剧烈的碰撞中折断,刘言拉着它的喉咙终于略微放松,而方向也对准了数量众多的吸血傀儡,飞龙的喉部得到了部分的解放,抑郁已久的暴戾气体随即喷薄涌出,刘言扼住它的脖颈竭尽全力地四下转动,将数十个失去生命的血尸烧得一片焦黑。 余下的四五只飞龙放弃了疾扑到人群中穿插血肉的勾当,转而集体狂叫着扑向刘言。冼雨兔起鹘落,已经赶到刘言身边,两人背靠背抓起身边的石头向上抛去。尽管手劲都是很大,但冼雨的准头太差,只能依靠石块刮起的凌厉短风暂时逼退怪物,很少有砸到怪物身上,余力还能使得怪物吃痛的更是寥寥无几;而刘言连抓连抛,连续击出十多块,但石块向上阻力太大,加上飞龙周身肌肤铁甲般坚固,能暂时逼退已经实属不易。即便如此,大部分居然都砸中了飞龙,并且将铁甲肌肤蛋挞般击出一个,血花四溅,最后一块石头,甚至高速燃烧着嵌入了飞得最低的飞龙的火红眼睛,将原本眼眶中的真眼取而代之。那怪物疼得狂啸起来,翅膀卷起狂猛至极的小型旋风,并连续与两只同类相撞,刘言将已经垂死的“火枪”嘴巴抬起,用它最后几丝游气在空气中燃烧的火焰,包裹了这三只怪物。冼雨惊惶万分地瞪着刘言,她看到他由本来的儒雅和腼腆逐渐在战斗中疯癫起来,双目呈现出异样的烈红,将手中半死不活的飞龙脖颈彻底折断后,他几个翻身踏着诸多的尸身和车顶、楼顶,越跃越高,最后的纵身一扑正落到最后一只飞龙的后背,旋即两腿死死箍住,双拳开始雷霆般猛烈地击打着怪物的后背,飞龙的爪子难以触及身后的死角,而刘言随着拳速愈发地激烈和刚猛,眼中的暴怒也将心底的残忍暴露无疑,在他不得不成为一个战士的时候,那才是他自己。 飞龙落地后毫无悬念地将满腹的气体压爆,转瞬间扬起一团血的红色和火的金色交融的强光,显得无比纯粹。刘言从烈火中沐浴后急速冲出,在几百个无意识蠕动的尸体或者半活人之间穿来插去,竭尽全力地砸击着、踢打着,然而尽管被他击中的怪物多半都一击致命倒下,而且天上的威胁暂时消除了,但浓郁的血腥气息四下飘散,吸引着周边数千名怪物的欲望,数量反而越打越多。 “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吗?”冼雨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她悲哀之极地望向刘言。 刘言忽然感到,记忆中某个影子和她的影像重合,那张脸除了一样的清秀,还总被一丝莫名的忧郁支撑着。他蓦地转身向冼雨和其他人吼道:“全部撤回大楼!全部撤回去!” 吸血傀儡杂乱无章的长队中,隐约有个像是指挥者的吸血傀儡,身材曼妙,高挑匀称,似乎是个年轻女人。 众人不明所以,但了解他的杨兆林似乎看出了那眼神中蕴含的巨大悲怒,便回头用扩音器招呼大家往回跑。正在血肉横飞的腥臭空气中激烈搏杀的冼雨、红刀和鲁氏夫妇也都因同类的感应而多少明白了一些,且战且退,直到绝大部分人撤入了楼内,余下的子弹也在这场二十多分钟的战火中消耗殆尽。如果这群被死神操纵了的冥界大军哪怕只是围困学校不走,他们也会因为弹尽粮绝而全军覆没。 刘言定了定神,凝视着向自己这边呈扇形缓缓靠近的吸血傀儡圈,双拳紧握,喘息声越来越微弱,渐渐地,身体不再起伏,归于平静。 和温启泰一起跑到一楼的铁翔从窗口望下去,见刘言一动不动,惶然喊:“鞠雪!鞠雪你他妈还活着吗?他病了好吗你让他下去?” 远远地传来“还没死”的鞠雪的抽泣声:“铁翔……*!是我让他下去的吗?是你个小王八蛋自作主张跑出去,他去救你了!你看看他!这么多怪东西围着他……怎么办?”接着她有有些病态地喊:“你们……你们是他的同类,不下去救救他吗?”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6) 传来了红刀的声音:“是他要我们进来的,我服从安排嘛。” 冼雨的声音则柔和些:“鞠老师你也别难过,刘哥肯定是有别的办法……” “有你妈的办法!我告诉你们,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清亮了,我郑重地警告你们,虽然我微不足道,”鞠雪撒泼的声音大了起来,“要是刘言死了,你们谁也别指望活着出去!你们长他妈什么样我都记着呢!” 铁翔想起身去大厅劝阻一下鞠雪别再闹情绪,可温启泰却惊异地拍着他:“大肥、大肥!你看!你……你看他的手……” 在阴沉幽暗的潮湿空气中,一切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除了腥红的血泊格外醒目外,几乎看不到什么可以引人注目的东西。而刘言的双手却隐隐散发着奇异的光晕,暖意和寒意渐渐地变得极端和激烈起来,一只手带有极地冰山般冰蓝的冷艳,一只手则酝酿着炽烈的焰火……两团躁动不安的球体在双手间加速徘徊,逐步竟然融在了一起…… 红刀的眉头一紧,用蚊子般自言自语的声音说道:“冰焰神罡……安洪禹?” 郑嫂也愕然,回头看看鲁大军。鲁大军悄声说:“模仿吧……?不是真的……这玩意就安洪禹会调和,其他人谁学谁就变成一半焦炭一半冰块的尸体。这小子非要逞强,咱也救不着他……” 郑嫂沉声回答:“我看不是……安洪禹怎么死的,你没听过传说么?这人指不定是宁家的……人家这才是修气脉的正道……” 冼雨一惊,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包括自己为什么会变成所谓的“解禁者”,更听不懂这几个所谓的同类在说什么,但很明显,这几个人都不是初生牛犊,他们的身份还有待于考察……还是警惕为妙。 铁翔本想看下去,可鞠雪的声音愈发大起来,这样极有可能将围靠在刘言身边的怪物们吸引出一部分来,危在旦夕,他想站起来制止,可鞠雪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头部中了闷棍一样。他诧异地跑到大厅,见卓芷筠将枪托慢慢收回,冷冷地说:“这下世界安静了。……” 铁翔接下来的打算是怒视她,起码让她感到羞愧,但不知什么原因,也许谎话说一千遍成了真理,这娘们自己不断告诫自己是个高尚的人,结果胆气就莫名其妙地壮了起来,现在傲然不惧地迎向自己的目光,居然不可逼视。铁翔不甘心就这么被她的眼神压服,于是要踏上几步跟她理论几句。 可他的第一步刚刚迈出,整个人就飞到了半空,巨大的气流伴随着火山爆发般狂暴的巨响将学校所有的窗玻璃和易碎的瓶罐全部肢解,那一刹那窗外几十天没有放晴的天宇像是被阳光强行突破,尽管这光芒来自楼下的地面,仅仅巨响、气流和强光,就足以荡平所有亲眼所见此情此景的人心中尚存的灰垢。地面扬起的灰尘越聚越多,最终被一股股热气和寒气推动,骤然成形,如怒啸亢龙一波波逐渐扩大,远远地推向了远处,乱草和石块都在那瞬间贴地匍匐并保持了许久,距离较近的桌椅甚至改变了形状。大厅里的人被那一震震得七荤八素,各个都狼狈不堪地躺倒在地。 少顷,平静了,许久。 铁翔是第一个敢向下看的人,同时他也更关心刘言是否安康,只见刘言所占的地面竟然被烤得通红,而周边壮观如山躺倒的尸首要么变成了碎冰,要么被风带走了残存在这世界上唯一的黑色。 诚然,这惊世骇俗的致命一击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也足够领尚还有余力的幸存者们欢呼雀跃。尽管并没有一举击垮所有的吸血傀儡,但最前面的数百名死亡使者完完全全回到了它们的地狱老家,速度较快的嗜血动物们则狼奔豕突地向外逃命,远方聚集的怪物显然被这原始太阳般的光辉所震撼,也许说它们如果真的有恐惧感,那正是对光明恐惧,于是渐渐地向后退还了。 大厅里的声音逐渐变成了狂歌狂舞,大笑淋漓。很多人要冲下去把刘言抬起来抛上天空再接着,铁翔可没失去理智,他张罗着:“你们他妈的别闹了,该灭火去灭火,该修车去修车,该干嘛干嘛去!他还病着呢,没力气了,快,把他扶上楼好好休息……” 郑嫂悄声对鲁大军说:“看见没有?安洪禹的原创比这个威力也大不了多少吧?人家铁定是宁家后代!” 鲁大军悻悻地说:“好啊,那你去阿谀他好了。有什么用?现在全统也有领导,就算找到他又咋了?他家说了算那是几百辈子前的事儿了?难不成人家就不当领导,位置留给他坐?我说你个大老娘们别成天自以为精细地打小算盘,没用!想巴结,你得巴结对了人!” 红刀转过身,冷笑着说:“看不出啊,咱们的队伍真是藏龙卧虎。知道安洪禹也不算什么,你们连冰焰神罡也认得,你们真是做包子的时候觉醒的?你们应该是全统的人吧?不过最多也就是人家的临时工……” “你说啥,我们俩听不懂。”鲁大军挥挥手,拉扯着并不服气的婆娘,向后走去。 当铁翔冲到楼下时,却见刘言浑身颤抖,想必累得难以坚持了。可他陡然间觉得有点不对劲,心里竟然隐约害怕起来,他绝不相信造化会如此弄人,安排宿命中的两人以这样可怕的方式见面。 然而,不详的预感却总是成真,铁翔继续艰难地将眼光跟随着挪动的步伐下移,看到刘言怀中死死箍着的女吸血鬼,正是尹心水!显然,她是被宁求青或者其同类——真正的吸血鬼吸过血,是正宗的一级吸血傀儡,周身没有任何腐坏变质的现象,就连面孔也苍白得均匀且纯粹,虽然不曾沾染热血,唇边那一抹诡异的腥红和嘴巴中隐约可见的尖锐牙齿,尤其是脖颈上那标志性的两个圆形的牙印,都足以说明,她不再是原来的尹心水了。也正因为如此,尹心水在奋力挣扎,并发出与其相貌大相径庭的可怖咆哮,双手乱抓乱踢,相比真正被她击中的话,常人会受到致命打击,但刘言不是一般人,加上他全力抱紧尹心水,并重重地摁住她的某个部位,旋即尹心水便昏了过去,起码不再闹腾了。 “少阳三焦经,耳门穴,标准的修气一脉正宗手法。”郑嫂瞧了瞧鲁大军,鲁大军则紧张极了:“你还管这个?看来这个吸血女人跟刘言不是一般的关系,这回可真难办了……” 铁翔刚想安慰刘言不要难过,可骤然心口被大锤砸了一般,狂喜道:“你……你还记得心水姐?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刘言抬起满是泪水的眼,怔然半晌,摇摇头,说:“我什么也不记得……可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谁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铁翔暗暗心惊,没想到受到重创进入冰棺场面六年的刘言,本来作为解禁者的记忆全失,可变成吸血傀儡的尹心水竟然还是能唤起这份单独的记忆,难道人类的感情能有这样强硬的力量,突破了纯物理的界限? “你说她叫什么名字?”刘言站起身,抱着尹心水缓步走上台阶。 “心……心水,尹心水,她是个女警官,是杨兆林大哥的同事,也是你的……女朋友……”铁翔战战兢兢地说。 红刀忽然露出头,喊道:“小刘兄弟,你救了大家,大伙都感激你。可你这是要干什么?她是吸血傀儡!把她带回来,一旦伤害大家,造成传染怎么办?” 鲁大军接茬说:“就是。刘兄弟,我跟你说,她就算之前你们处过朋友,那也是过去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我看你也不用杀她,放任她自生自灭好了。但是留下她,那是万万不可!鞠雪老师对你挺好的,现在你该考虑的不是你怀里这个……” 刘言轻声说:“我看着她,不会出事的我也可以救她。”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7) 田志立凑近说:“刘大哥,她被咬了很久了,不比你原先救的人……” “我想我的血既然能救得了刚被感染的人,那如果加大剂量……不一定救不活她……” 可这止不住议论纷纷,而且适才大家的欣喜似乎很没耐性地被冲淡甚至一干二净,抗议声渐渐大了起来,主要的观点就是:“我们谁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亲朋好友变成怪物,这份苦痛谁没承受过?” 铁翔心里一万个不赞成刘言的做法,尽管他为尹心水惋惜,但这个特权性的举动会引起大多数人的不满的,果然,卓大善人又站出来了,义正言辞地说:“刘大哥,我看你这个做法相当欠妥。是,你这回又力挽狂澜拯救了大伙儿,这个大功谁也不能抹杀。但你口口声声说不稀罕这个领导位置,也强调众生平等,那么为什么还要有帝王思想呢?你可别说你不明白我说的帝王思想是指什么,外面很多刚刚被咬的弟兄,你不赶快出点血拯救;对这个我们的敌人,杀人如麻的吸血怪物,你居然肯出血,而且出很多的剂量救她,你说你这不是唯我独尊,太过霸道了吗?” 铁翔尽管在实际上仍旧站在大多数人这边,可他总是禁不住恨卓芷筠的极端自私毒辣,咒骂道:“你真是个巫婆泼妇!他干什么就是唯他独尊,你干什么就是为国为民?操!说他妈什么人人平等,你行哈,你连人家的血人家都说了不算了,就得你说了算了?他爱给谁血给谁血!血不是乱世的粮食和水,是属于自己的,无论任何时候,都是自己的私有财产!难不成他放着自己的爱人不救,去救外人了?换成他妈你们谁,你们会拍着胸脯说你们将大义灭亲地给外人不给亲人?人家刘言就该无私奉献,无条件给你们吃给你们喝,给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当爹,不然就是大恶霸大魔鬼,就要被你们打倒?你们才他妈的是一群真吸血鬼呢!”但他这话理虽然没错,却无奈站在了这非常时期的人民的对立面,大伙儿不吃他这一套,纷纷大声回骂,把铁翔的声音彻底淹没影了。 刘言只是自顾自地说:“真的对不住大家,对不住……我身上的血总是有限的,我得先救我的……我的未婚妻,然后如果再可以付出的话,我也不会吝啬……” 鞠雪在狂热的人群中伤心至极地一阵颤抖,不住地落泪,垂下了头。 卓芷筠不知从谁手里拿来扩音器,大义凛然地喊道:“他铁翔说这话,算什么东西!刘言的身体不是我们绝大多数人的,难道是你垄断了?跟大家作对,没有好下场!现在刘言的身体已经不是属于刘言自己那么狭义了,而是我们大家的守护神,是老天爷派下来的大救星!我们当然要受到他的庇护!大家说,对不对!?”众人见到自己的心声有了代表,狂呼起来,表示拥护。 铁翔没等她自以为美地引领个群众小高潮,就跳过去一拳将卓芷筠的鼻子打出血,卓芷筠虽然是女流,但并不瘦弱矮小,加上这些天的生死血汗历练,自有一股冲劲,立马反应过来并还击,和铁翔扭在一起,居然不分胜负。欢呼过后的人群疯狂攒动起来,立马扑过来将铁翔架住,摔到地上便乱拳乱脚上来招呼。 懦弱的人一旦成了群,并有了带头羊,战斗力虽不如强者队伍,但必然比后者更疯狂残忍,他们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的实力,竟然冲上来要拉扯刘言怀中的尹心水。 骤然,那个最用力抓扯尹心水身躯的中年高个短捷地惨呼一声,整张脸皮被活生生撕裂,血里呼啦的飞沫被带出后,完整的眼球和面部筋肉一览无遗,旋即被一股巨力轰然砸出了窗口,连滚带翻地在地面擦出无数道耀眼的血球后四分五裂,肢体扬起漫天红花散落在各处,尽管如此,大铁门外不远处彳亍的吸血傀儡也只是迟疑了一下,本能地不敢靠近,依旧继续走自己的路,他们仍然害怕楼中的光源。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大厅中几乎听不到呼吸,就像是空荡荡的死城一样。 因为包括最亲近的人在内,谁也不敢想象这是那个愿意用自己的血救大家、儒雅温厚的刘言所为。 红刀想揶揄一句“哟,不是圣人么?也露出本性了?”来表示自己不害怕,但她终究忍住没敢说出口,她比一般人敏锐得多,这时候谁哪怕是口头上多一句话,也难保不会和刚才那人一个下场。 刘言抱起尹心水,将目光简约地扫视了一遍众人,任谁都难以承受,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没有谁敢倔强地与他对视。 “从现在开始,六楼谁也别上来,没听清的互相告诉一下。”刘言只说了这么一句,他不需要说谁如果违抗命令上来会是怎样的下场,人人心里也都有个数。 卓芷筠也不敢针锋相对地再次和他辩论什么“特权”,她只敢对着铁翔旁敲侧击,也知道也许刘言对自己忍耐很久了。 “大哥,你……”铁翔也是为了刘言好,咽了咽唾沫继续说,“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我们大家的本意并不是想要你们分开……” “就算是死神要让我们不得不分开,”刘言的瞳仁伴随着他的一字一顿有节奏地发红,“我也会先让死神发抖……!” 他抱着尹心水,转身慢慢走上楼。 铁翔一个趔趄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红刀和鲁大军夫妇俩谈了几句,走到冼雨面前。冼雨不知道红刀要说什么,但她知道红刀来跟自己商量是出于对自己特殊身份的认同,可自己从不参与政治讨论,摆摆手说:“大姐,你有什么事要和刘言商讨的,跟铁翔说好了,跟我说不着。铁翔是刘言的代言人。” 红刀自以为宽宏地笑笑,转而对铁翔说:“铁翔,我们想过了,如果刘言非要留住他女朋友,那也无可厚非,但大家都让步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我们大家集体的条件要求?大家有商有量,一团和气,你说是不?” 铁翔没好气地说:“你牛逼,你上去和他说,我不敢。” 红刀被他噎了一下,却也不敢说自己就真有胆量上去,便说:“铁翔,我们知道你和刘言的交情非同一般(铁翔暗想你们谁他妈都不知道这是我吹出来的,结果谁都信,包括刘言本人),你作为我们大家的代言人,向领导进谏,这是好事,你就答应了吧?” 铁翔无奈,抬起头呲呲牙:“好哇,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红刀凑过去,附在他耳旁轻言几句。 铁翔听完,连诧异也懒得,直接冷笑几声,说:“你们还是离开吧,别再这里蹭饭吃了,咱们真不是一路人。” 红刀急道:“你难道不认为这很有必要?” 铁翔认真地说:“我了解他,你要是信我,就赶快打消这个念头。红刀大姐,我多说一句,你胆量这么大的动力完全来源于你的无知。你要是在他没失去记忆以前认识他,你就没这么多毛病了,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优哉游哉地回房间了。 ————————————————————————————————————————————————————晚上七点多钟,铁翔端着给刘言准备的晚饭一直在五楼徘徊不前,本来他想多盛一份的,可卓芷筠不知啥时候又成掌勺大师傅了,说“吸血傀儡吸血就够了,不用吃饭”,又一致赢得大家的响应。铁翔想,“大家”,什么大家,这一大家子没有几个算家人的,关键时候冷血程度让吸血鬼都自愧不如,当真是血浓于屎。等他站在通往六楼的楼梯口不敢继续迈步时,又被多半是卓芷筠或者红刀组织起来的“群众”纷纷吹哨讥讽,怂恿他向上走。好在每个人一顿就能吃二两饭,水更是论口喝,每人两小时只能喝一口,都心知肚明没有必要lang费体力,于是折腾了十来分钟,就都散去了。他们当然也不敢闹得太僵,刘言既然能为了女人杀人,也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放弃对他们的保护。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8) 又等了足有二十分钟,铁翔忍不住了,喊道:“我他妈来给你送饭,你可以把我扔下楼!”为了避免过长的等候再催生恐惧感令自己改变主意,说这话的同时就迈步上去了,蹬蹬蹬几步,六楼却没什么反应,他放了心,一边走着一边仔细听哪个屋子有声音。 蓦地,他在一间大屋站住脚,这是本楼保安的临时值班室,六楼唯一有床铺的地方。他迟疑着敲了敲门,门没锁,一下子就推开了。 他看到尹心水正盖着大被躺在木板床上,双目紧闭似乎仍在沉睡,嘴角边上有一抹血迹,而刘言的脸色很不好,坐在椅子上,捏着自己的手掌,手掌上的伤口飞快地愈合着。 铁翔被这奇异的愈合能力惊得呆住了:“你!……你到底还是喂给她血了?……那个,我不是说不该喂,你刚大病一场又从战场上下来,那……那什么罡的,折腾得也够呛,也需要休息呀!血可以一点一点地喂,一次性输出过多,你就不考虑一下你自个儿的承受能力?你又不是神!” “我怕她等不了。” 铁翔见他虽然还是阴沉的声音,但总算还是跟自己说话的,于是想缓和气氛,说:“呵呵,你看你,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狠,不会因为谁真的上六楼就……” “那是因为我能听出是你的脚步。”刘言抬起头,打断说:“其他人……踏上一步就得死!我威胁别人的时候,说到做到。” 铁翔嘴里长舒的一口气硬生生给吞进喉咙里,半晌不能做声,足足有一分钟,他才硬着头皮说:“好吧,我得谢谢你给我特别优待,不枉咱们结拜一场。可我是为了你好,不得不还要说,你这一步棋走得很臭。你要当老好人,就一直当下去,你要是明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在将来某个时候被这些得寸进尺的小市民逼得无法忍受而爆发,你就不该一开始那么软弱。我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你,可你就是不听。现在呢?你又从老好人变得六亲不认逆我者杀,你总得有个缓冲的过程吧?”他顿了顿,大胆地说:“行啦行啦,你别装冷酷啦,你承认吧,你很后悔杀那人吧?那人就算不是什么无辜的人,也罪不至死。你把长期积压的不良情绪全部朝一个弱小的个体身上撒气,失策呀失策!做大事,不该这么没分寸!我知道,你不想做什么大事。但是你说过你是为了良心而要保护他人,既然如此,与其等着那些远远没办法跟你相比的无数地方枭雄占了先机趁势崛起,不如你我连手,把这块市场蛋糕做大!别老是超凡脱俗地鄙视去做一个有权势的人,你没得选择!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必须是好人,世界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刘言的眉头并没有哪怕略微的舒展,这恐怕是十分担忧尹心水的安危所致,毕竟一级的吸血傀儡受到的污染太重,能不能救回来,是个未知数。而得不到刘言明确赞同的铁翔,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但刘言还是听进去了,注视着铁翔,正色说:“大肥,你始终是我最信任的人。” 铁翔顿时一阵温暖。 刘言停了几秒,又说:“你上来不单单是为了给我送饭,是吧?” 铁翔忐忑地点点头。 “就像你说的,要尽量保持大家的团结。他们有什么条件,你也不必避讳,说吧。”刘言直视着铁翔,尽管这目光尽可能地柔和,可铁翔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那个……红刀说……当然,还有卓芷筠,还有胡科长,他们人多……他们说,现在乌云密布阴雨绵绵的白天和黑夜也没什么区别,都没有阳光,风险也都是一样的,吸血傀儡们白天不比晚上少……你要留着女朋友,也不会说非要晚上走……” “嗯。”刘言轻轻发了一声鼻音,表示让他说重点。 “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那个……他们说,得用个铁笼子,把她囚禁起来,然后装在车上……你看……这样既能够一起走,又不会让心水姐害死其他人,你看……” 刘言淡淡地问:“这里有笼子吗?” 铁翔见他居然没发火,看错了风向,以为还可以继续说下去,于是站起来说:“这个他们考虑过!很周详的!他们说你用的这个……这个什么罡的,就类似放大炮一样的那招,可以造成高温和严寒。红刀说,你先把大家收集的铁棍子用高温手法融在一起,之后再用冻气将它们凝固,做个铁笼子不成问题……你要知道这是大伙经过深思熟虑想出的万全之策,杨大哥、邢若玫都跟心水姐是同学,他们的心里也不好受呀!但你得站到大局上看,我们究竟该不该为了维护已经吸血化了的心水姐的尊严,而置团队基本利益于不顾,究竟哪头上算?你说是不是?我觉得关笼子是最好的办法,不偏激,妥帖,你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是很周详。” 铁翔骤然间识趣地闭上嘴。 刘言冲铁翔笑笑,铁翔感到,这仅仅是刘言对他的尊重,那笑容后面的激傲成分,是他不能想象的。刘言站起来摸了摸尹心水的额头,转而望着铁翔,说:“大肥,你对我很好,也是个干大事的人,我都清楚。其他事情,我也会尽量配合你。但这件事……不错,把吸血傀儡装到铁笼子里,这是他们想出的最佳办法,如果这个吸血傀儡不是她,我没什么异议。” “所以说,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一个男人,能把自己的女人装进笼子里吗?”刘言摆摆手,阴郁地说,“那他活着……还像话?这样被选出来的领袖,还值得尊重吗?” “说来说去你还是太要面子!你……”铁翔很及时地停住了。因为刘言忽然抱起尹心水。 “你……你干啥?” “我觉得,我对他们,仁至义尽了。我现在要带着她走。”刘言爱怜地抚着尹心水的额头,后者安详如古欧洲城堡里的幽婉画像。 “那我怎么办?你连我一起抛弃?”铁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现在越来越离谱了,你……” “我不会抛弃我的结拜兄弟。跟我一起走吧。”刘言的目光澄清毅然,“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想法,我不止一次地考虑过。” “那我表哥呢?还有杨大哥,还有冼雨,还有志立和左菁,还有两位女警官,咱们这么多人,你都……?” “一起走。一路我们不再随意扩大队伍,救了人给点粮食,就继续往南,直到上海。” “那怎么行?你老是这么异想天开!咱们辛辛苦苦积攒了这么久的人脉,这么多人的队伍,你又要从中细分出来自己的小团队?” “铁翔,我们是辛辛苦苦,而且掏心掏肺,但你觉得,他们是人脉吗?再也没必要在这些人身上lang费时间了。” “你这是唯我独尊!你只想有一个完全听从你话的团队吗?过去我认识的刘言,虽然冷漠傲慢,但都是以为了全人类为己任……” “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我想我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曾听你说过,自己也许以前是这样,于是照做了,但换来的就是现在这个局面。铁翔,我知道,你想成为史书里赞颂的人物,所以我要走的路,并不是你要走的。你不必像我这样毫不留恋地抛开这支队伍,因为他们对我完全没有用处,甚至阻碍了我和爱人的重逢。最后,我必须谢谢你从冰棺里把我救出,我本来不认为这两个世界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阴冷和封闭而已,但这个略微大点的冰棺世界里,有她存在,我很满意,也很知足。人各有志,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铁翔终于完全收回了想要继续分辨的念头,很显然,眼前这个本来被他极为看好,能够帮助他在乱世中取得崇高地位的人,就要跟他分道扬镳了。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9) 铁翔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让开身,说:“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勉强不了。不管怎么说,心水姐刚刚喝了你的血药,还没看到效果,不如再等等?” “不用了。”刘言推开门,就要下楼,铁翔也明白,刘言不想将来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如果血救不了中毒已深的尹心水,那么他亲手拯救的人群恩将仇报地集体赞同处死她,这个时候该怎么抉择,恐怕已经不能是人间的理智和道德可以说清的了,看看楼下一个个目光阴沉,狡诈而又自私的人们,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 正要下去,却发现鞠雪站在五楼楼梯口,脸上的泪痕未干,怨毒地盯着刘言,看上去像是要把尹心水撕裂了也难以解恨。 刘言扫视了她一眼,说:“你很盼望她死吗?” 鞠雪恨恨地回答:“不错!我也没必要跟你演戏!我们在这乱世里见了面,本来就是上天给定的缘分,她是你的过去,跟现在的你没有关系,可她还是出现了——用这种方式出现,可笑啊可笑,你病了,我成天照顾你的起居饮食,我多爱你!到头来我还不如一个带着怪物来围攻我们学校根据地的吸血傀儡!” 刘言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你误解了。她变成什么样,我都爱她,谁也取代不了她的位置。”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自私起来比谁都可怕!”鞠雪声嘶力竭地甩着胳膊,像是触电了一般。 “我考虑过你们所有人的感受,所以决定离开。”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鞠雪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千刀万剐她,也千刀万剐你!” “你很聪明,所以没真这么做。”刘言一步步走下去。 就这样,他走到了一楼大厅,迎接他的是一双双在迷雾中说不清心底念头的浑浊眼睛,无一例外地在看淡血腥的瞳仁下窃窃私语,这场面尽管安安静静,刘言的脑海中却总是传来低沉而嘈杂的咒骂声,并夹杂着两声长而尖细的古怪笑声。 杨兆林喊了一声:“刘言!”邢若玫拉住他,摇摇头。冼雨看着温启泰,也没做声。田志立和左菁尽管感激并信任刘言,但始终还是摄于他白天时的积威,不敢多说。 “是……是这样,刘大哥……”铁翔清了清嗓子,却还是沙哑地说,“刘大哥要带着女朋友走,不在咱们这里了。” 人群震了震,只沉寂了几秒,就混乱地纷纷喊道: “刘兄弟你留下吧!” “是啊,没了你我们怎么活?” “你是大伙的恩人,大伙都念你的好,可你当恩人当到底好吗?把我们送到上海或者香港的‘蚕茧吧’!” “就是就是……” “我不能容忍把我的爱人装进笼子,她虽然被污染了思想,邪性不驯,但她不是低等动物,她是人。虽然众生平等,但这是人类建立的社会,不是么?”刘言见众人真情流露,也不得不缓和了语气,“如果不装在笼子里,我自问也不能保证她醒了之后不会伤人。更不敢保证自己的血绝对有效,万一将来她真的……真的无药可救,你们必然会一起要求处死她,我怎么能允许?怎么能允许!……所以,我还是必须离开,带着她去黑暗的、永远不见阳光的地方生活,避免她伤害无辜,而且也一辈子保护她。我相信,你们将心比心,都能理解……是吗?” “你是铁了心了……不能改变了吗?”冼雨在对待尹心水的问题上感觉刘言处事太过情绪化,已经有较大的分歧了。 “绝不改变,请原谅。” “你不为大家考虑,只极端自私地顾着自己那点已经可以说是虚无缥缈的感情,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卓芷筠一袭白衣,清纯可人地站在大门口,纤手一指门外,一字一顿地说,“那就滚吧!” 她摸透了刘言的脾性,只要不伤害尹心水,那么言辞犀利些,刘言肯定不予计较。而她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和屡次看似大义凛然的大胆行为本来就凝聚了相当多的“粉丝”,这一下几乎做到了极致,人群中咒骂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旋即越来越响,最后竟然成了排山倒海的口号:“滚!滚!滚!”…… 铁翔悲哀地看着这些被刘言救过多次,同时也被舒适生活惯坏了的家伙们的嚣张行为,无言以对,他们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究其原因,除了怪暗族的侵略,也同时该由钢谷政府负全责,可他们意识到了吗?在和平的六年,人们都在高压政策下,对钢谷的高科技高压统治讳莫如深,不敢道半个不字,可面对一直对大家软绵绵的刘言,却义正词严,可笑不可笑? 刘言并没有感慨,他救他们没有什么功利念头,故而对这些恶毒的咒骂丝毫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连冷笑也懒得做表情,继续踏步迈出去。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这是立场问题!前几次你救了大家,那是因为没有亲人变成吸血傀儡考验你真正的道德!现在考验来了,你没有经受住,反而是非不分,站在了黑暗那一边,你还算是人吗?你踏出这个门,我们就真的再也挽不回交情了,你考虑过这一点吗?”红刀不敢正对着他的时候这么说,怕被他认为是拦住去路,只能在他的背后发问。 刘言冲她笑了笑:“谁他妈跟你有交情?考虑个蛋。”这是他第一次恢复本真,说话肆无忌惮,放下了被世人强加的救世主的包袱,原来如此轻松淋漓,真好。 前几天还和红刀剑拔弩张的卓芷筠这时候跟红刀相见恨晚,悄声问红刀和鲁氏夫妇:“就这么让他走了?他这么一去,万一那女吸血傀儡要求他效忠吸血鬼,那他也听从了,反过来打我们,是一大害!” 鲁大军再后面酸溜溜地说:“你怂恿我们,有意思吗?你是要我们趁着人多聚合力量围攻他?做梦吧。咱们加一起也拦不住他吧?其他的普通人哪个不害怕他?还指着靠人海战术呢,不全面溃逃就不错了,况且冰焰罡融魄……咳,我是说他那招绝招,不知道攒多少天能放那么一下,问问咱们谁承受得住?什么一大害,也没你说那么严重,他只是很理想化,想跟这女鬼去过不见天日的隐居生活,真是异想天开。将来万一钢谷打不赢,世界全被暗族占据,他还能躲到哪里去?你也不用担心,咱们去了上海,自然有钢谷正规军精锐部队保护咱们,他一个人能有什么作为?” 卓芷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再做声。 杨兆林、温启泰等人虽然很清楚刘言的重要性,如果他不在则胜算大大减少,而他们又都思想正统,看到刘言这么放不下已经完全吸血化了的尹心水,把基本原则都抛弃了,没有谁赞同他对爱情的忠贞,而都隐隐感觉不安,觉得刘言不适合呆在这个团队了,更不适合继续当领导。 只有铁翔,喊了一嗓子:“刘言!” 刘言只为他,才回头看一眼。 铁翔沉重苦楚地说:“咱俩算情同手足,我也很尊重心水姐。但……对不起,你非要走的话,我们只好分开……我还有父母,表哥,还有侄女……我们必须保证滚雪球一样聚集有生力量,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然后去南方……” 刘言没多说,向他点点头,并投以柔和的目光,表示理解。 于是“滚”、“狼心狗肺”“畜生”之类的咒骂响声如雷不绝于耳,刘言在如此特别的“欢送”和“饯别”环境下,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10) 但刚刚拐出门,一辆后天“形成”的“敞篷车”缓缓开进来,随后癫癫地跑下来一个衣衫褴褛的高个儿年轻人,嘴里念叨着:“学校有亮光……有人……有吃的……!” 刘言没看他,继续向前走,而那人却在步履踉跄地冲进来时,看到了刘言手里的尹心水,登时怔住了:“心……心水……?”旋即他眼珠子瞪圆了:“你……”声音接着大起来:“刘言!刘言!真的是你!” 刘言并不在乎是不是多了一个人认识他,但似乎这人认识心水,便问:“你是哪位?” 杨兆林和邢若玫都是尹心水的警校同学,没有谁认识尹心水的高中同学盛飞。于是盛飞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盛飞……你……你可能不认识我……心水是我的……那个……她一开始是你的女朋友,后来……这不是……你就失踪了吗?然后我就、就那个追她不是吗,然后……她不同意,说要等你……这不一连……一连六年了,本来她也死心了,说好今年找不着你,就……就同意我的求婚……谁想到你怎么又出来了呢?我以为你在监狱里……啊你别误会……说起来我认识心水比你早得多呢,她那时候也对我有一定的好感,她没跟你说……?” 刘言打断她:“你们在一起的话,她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还好好的?” 盛飞从当年单知语婚礼上邢坤对刘言谄媚的样子就隐约感觉刘言有些古怪,这会儿见他眉宇间杀气渐渐浓郁,更是舌头打结:“没……你……你误会……当时我们正开着车,一人一辆,她那辆是刚买的,我们都在看天上的飞鱼呢……我有点语无伦次,不过你能听明白吧?当时有个破吉普车一下子超过我们跑了不是吗……到了晚上,那车不知怎么搞的又让我们遇见了一次……那车上有个带翅膀的蝙蝠精……我说的是真的!那东西吧……他被吉普甩出去,就飞到心水的车上,然后就……就把她咬了……我害怕,也打不过那东西,不过我想等那东西飞走了再去救心水,谁料心水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珠的颜色都变了……最后跟着这怪物走了……我也不敢追……” 他陡然间发现铁翔的那辆熟悉的suv居然就在眼前,一时间惊骇得蹲下,四下瞄着,生怕那蝙蝠精再次出现。 刘言却能听懂大概,说:“是这样……你们原本是打算结婚的……” “对啊!”盛飞壮了壮胆子,“你以前上哪儿去了?心水为你茶不思饭不想,痛苦了整整六年!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最美好的青春被耽误了,活生生成了个大龄剩女,你知道吗?你不惭愧吗?你……那个,你别生气,你看你……真生气了,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我非常尊重你……” 刘言沉默一阵,说:“的确,是我对不起她。” “那……那你要带她上哪儿去……?……你们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要救她。谢谢你这些年来对她的呵护,以后如果有见面机会并且你身处险境,我会报答你。”刘言看了他一眼,“她是我的未婚妻,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现在进学校吧,里面会有人看在我的脸面上照顾你。” 说罢,他继续倔强地抱着尹心水,徒步走出去,没有碰广场上的车。 ————————————————————————————————————————————钢谷总部赫拉克里斯,传说中的纯金属制造的城市,一座超越时代的移动堡垒。这里的安全级别,与已经超出常规城市数倍的“蚕茧”比,又不可同日而语,而其中第一首脑查尔?文瑞森所在的前三区为禁区,更是重中之重,不说浓缩钢谷最先进高科技于此的安全措施和单兵装备,单说这里的每一个普通士兵,都是千挑万选的“炼金”一脉解禁者,普通人是不可能入住前三区的。就连查尔本人,也只住在第三区,有传闻说第一区里有着查尔本人也不敢轻易亵渎的神留下的秘密。 但查尔?文瑞森不需要公开表示,可谁都知道有一个人可以随意出入他的办公室甚至卧室,而且自己还很欢迎她来。但这次他不打算笑脸相迎,而是给一个下马威。 “亲爱的,这么急匆匆地跑进来干什么?”文瑞森挥挥手,手下全都快速列队离开,合金大门关闭,只有幽蓝色的灯光在这冷酷的空间里凄婉地照明。 “新娘子,是不是已经等不及啦?”文瑞森笑眯眯地说,“你放心,我承诺过,要为我们俩举办最隆重的婚礼!”他摸出一个盒子,“你的戒指。这钻石戒指用的是我们最好的钻石,我亲手切割打磨的,相信你一定能喜欢。” 霍紫悠浑身冰冷,颤抖着问:“你……你……我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放人?为什么还不停止对我们生化部的迫害?连忍海部那样的老臣也被你抓起来了……这是你一手创建的部门,我和他们只相处了六年,你和他们的交情远远不止,为什么你反倒这样对待他们,果断地不带任何感情?在你眼里,生化部从来不是钢谷的亲儿子,是吗?当初你建立这个部的时候,并非真心想让两种科学齐头并进互为补充地发展,只是想要博取美誉,是吗?你说话!” 文瑞森依旧保持笑容:“不光是为了博取美誉。我需要用生化部招揽来各大组织的元老和科学家为我贡献生化类技术,这不是假话。” “那你为什么还要囚禁大家,折磨大家?”霍紫悠始终不敢太过放肆,这已经是她可以表示抗拒和不满的最高形式了。 “你说呢?”文瑞森的笑容渐渐凝固,他的确需要经常保持笑容,因为他的面孔如抽象雕塑一般棱角分明,几乎是用钢铁块垒堆砌起来的,一旦略微严肃起来,就显得残酷无情,加上那只总是闪耀着难以琢磨的神秘红光的电子眼,让他在夜晚的表情格外瘆人。 霍紫悠低着头,喉头艰难地吞咽着苦涩的空气:“你要是真是因为好色的原因,想通过抓我的人逼我就范和你结婚,那我还不会这么憎恶你……你就是为了天蚕火种,是吗?我说过,天蚕火种是在我这里,但那是我的,我的条件是,要你们保护我不受全统线的报复,我才会在各大神仆文明承认我们母星的地位并允许再次参加星运大会时,我才会贡献出火种,以全人类的名义,而不单单是以解禁者,更不是单单以钢谷的名义!我投靠你们这里并担任职务工作,但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自问治理得很有成效,不但没有对不起这份职务,毫不客气地说,还为你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文瑞森凝视着她,说:“我看看火种,行吗?” 霍紫悠坚决地回应:“等你平息暗族之乱,释放生化部成员并恢复他们的地位,承认四大组织合法并予以一定的席位,将母星的地位提到可以和参加星运大会的诸多主要神仆文明并列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会交出来,让所有人看到!” 文瑞森嘴角翘起,充满嘲讽的意思:“你何必呢?我清楚,其实火种并不在你身上,是吗?” 霍紫悠心里一突,不敢接口。 “你那不听话但被你视如己出的宝贝干儿子呢?这些日子也不见他……上哪儿去了?” 霍紫悠知道瞒不过,索性强硬地回答:“他能干什么?他还不知道生化部已经被你搞得一片狼藉,他还正忠心耿耿地在全球各地为你造势办事呢。你不觉得你够让人寒心了吗?我保不住自己的部门,保不住自己的部下甚至是副手,我不能让儿子再身处险境……所以我跟他说过,暂时不需要回来,等你文瑞森叔叔想通了再说……” 文瑞森啧啧两声,说:“你是个好母亲呀。不过咱们马上要举行婚礼了,说起来,你的干儿子,那也就是我的干儿子,你爱如己出,我也会一样。汉语说,虎毒不食子,我再怎么不信任生化部成员,也不至于伤害儿子吧?”文瑞森凑近她,慢吞吞地问:“火种其实不在你这里,而在咱们的好儿子,心焰身上带着,是吗?”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11) 霍紫悠见他假模假式的样子,一阵恶心,她知道终究是瞒不过,但瞎子再聪明,除非亲眼看到,否则决不能相信事实情况竟然不是霍心焰带着火种,而是霍心焰本身就是火种,由于误食,霍心焰已经和天蚕火种融为了一体。 “我迟早会找到他的,这不难。你有没有想过,这孩子以前生性激烈,到处施威,对对对,你会说那是为了巩固钢谷的统治,或者干脆说是为了我,好吧,就算是这样,但事实是人们普遍都恨他,这种压抑在心里的恨,正巧又适逢乱世,便像休眠火山一样觉醒、爆发、喷薄……你不觉得咱们的好孩子现在很危险吗?” 霍紫悠见他施加心理压力,依旧倔强地说:“他就算不招人恨,外面那么多吸血傀儡,他仍然很危险。但我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 文瑞森见她油盐不进,便转变了话题:“其实,收拾生化部,为火种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两个。” 霍紫悠第一次听他实话实说,并且始料未及,不由得抬起头诧异地望向他。 文瑞森见她抬头的一瞬间充满了野性和理智交织的自然美,感到赏心悦目,阴沉地笑了几声,说:“你和萨博带回来的项链……封存神的动作的项链,六年了,我还是没有破解。不错,当初是钢谷打造了五咒合金墙,合五门之力封存项链。但这项链……我对外界的宣称其实是撒了谎的,当初说这是钢谷的东西,只为了光明正大地收回。其实……这不是我们钢谷的技术,而是……” 霍紫悠愈发惊异:“是……是造物主的?” “对,造物主的。就连我们的主电脑‘银色摇篮’和‘蓝枢’,也不单单是钢谷的独创,而是用造物主飞船残骸里中控系统的残片为基础制成的。也就是说,我们钢谷之所以电子信息技术这么强大,其实是拾人牙慧,继承了造物主在电子信息科学领域的边角料。而这神的动作始终不能被我们最好的两台电脑破解,最多只能显示那五种标志的全息图而已,由此就成了瓶颈,一直止步不前。所以我能判断出,这神的动作是造物主的科技还没分家时的作品,也就是说,同时具备了电子信息科技和生物基因科技两种。尤为可怕的是,这神的动作并非造物主官方或者军方发布的主流信息,而只是相当于我们人类世界普通人刻录的一张记录个人健身运动的光盘……即便是这种造物主群体中个人的小玩意儿,我们至今如此发达的科技居然破解不出!我需要神的动作,活络全身,让自己的眼睛好起来,让自己不再使用超合金肢体!我同时学会了神的动作,又掌握了全球的权力和财富,还有谁能匹敌?……哼,但是显然,钢谷继承了造物主电子信息科学领域的边角料,而你们四大组织,却一点儿也没继承造物主生化科技领域的零星半点!这么多年了,生化部的建立本就是为了破解神的动作,可你们的所谓狗屁生化科学家,太令我失望了!一群跳大神的,能做出什么成就来?我早就该想到,锦衣玉食高薪豪宅地养活了这些白痴这么多年,我今天只单是把他们抓起来,没处死,就已经是天大的耐心和仁慈了!” 霍紫悠阵阵发冷,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还有第三个原因,索性让你看个够!跟我来!”文瑞森恶狠狠地拉住霍紫悠的手,拽进了一间可以移动的“房间”,这是房间型的轨道船,整个轨道都是为了最高领袖私人打造,这飞船至今唯有文瑞森本人能够乘坐。 能源的奔流从主舰的舰腹擦过,船体表面覆盖的耐热板逐层剥离,船尾主引擎中靠两舷外侧的十四具引擎一齐喷射出高温热气体,随着巨大的倾轧声,与节流阀相连的超金属合金船翼中挥出八条蜘蛛般的肢足,深深插入地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超巨型的穹窿式场地,足足有数十个足球场大小,一望无垠,空荡得令人心寒。 “你觉得空荡吗?那是因为没有开灯。”文瑞森伸出手,在墙壁上轻轻触摸了一下。 登时整个场地,集中起光芒万丈的探照灯,甚至因失去电力导致一片漆黑并且在血光中惨叫的周边卫星城市也在那一刹被映得清晰异常,一览无遗! 令霍紫悠的呼吸几乎停顿的是,她看到台下冰冷而坚固的一个个精密复杂的人形金属,全身遍布了枪支和热切割器,远远眺望过去,数量居然有数十万之多!而文瑞森得意地闪烁着自己的电子眼时,全场的机器人仿佛都被激活,黑咕隆咚的眼眶中,齐刷刷地亮起了两颗红色的金属瞳仁。 “这……这……” 文瑞森很享受霍紫悠惊慌失措的样子,得意地说:“怎么样?我曾经跟你保证过,我将是开天辟地的伟大人物,亘古未有,不,旷古绝今!没有谁能跟我相比!我说过那些暗族不足为患,一切胜算都牢牢地把握在我的手里!现在你明白,这不是吹牛吧?” 霍紫悠挣扎着从惊骇中挣脱,并愤怒地问:“你既然有这支全金属部队,为什么不立即投入到对抗暗族的战争中?你忍心看着你的子民流离失所,看着一座座城市被吸血鬼摧毁?你想等整个世界变成吸血天堂,你再出手?没有了同类,我们活着的意义何在?” 文瑞森终于不耐烦地一挥手,吼道:“你就会指责我!要不是你,换成别人跟我这么说话,我早就把他身上的金属元素全部吸走了!现在四大组织日益喧嚣着要全民抗暗,一边自己不动弹光凭嘴说,一边通过各种渠道污蔑我们消极抗暗,难道我还要用我的精锐部队和暗族对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把好处全留给这四帮坐山观虎斗的土匪?” “我们和四大组织,都是解禁者,都是人类!” “你喊什么?人类?你不了解其他三家,你不了解安洪禹么?他们哪个会把我看成同类?这是实话吧?他们更恶毒地想让我和暗族同归于尽呢!人类已经内斗了几百万年,我有什么办法一下子就解决这种传统?况且不断地内斗,也不见得会灭族,人类不是一直活到现在了吗?” “现在是人类最接近灭亡的时刻……”霍紫悠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是的,没错。但我也有苦衷!你以为我可以操纵金属,就能同时操纵这几十万个机器人?不,就算是‘银色摇篮’和‘蓝枢’,也不可能同时处理这惟妙惟肖的几十万个机器人的一举一动,只能简单地让它们整装待发,集体射击、搏斗,却不能灵活机动,各自为战……这样派出去,也丝毫不顶用,压根不能发挥这些辛苦制造的机器人最大的效力……” 霍紫悠怔了怔:“那……那你还需要什么?” “我需要真正的、造物主才拥有的电子信息科技!它可以改变金属的特质,让所有金属制成的东西很人性化地为我所用……!” “你别做梦了,哪有这种事……?” “你等着看吧,迟早,我会复兴电子信息科技!”文瑞森转过身,“我们走吧,你去试试婚纱,我们明天举行婚礼,振奋一下前线将士们的士气!” 与此同时,在烟州水产技术学院的铁翔没好气地递给盛飞一碗饭,算是履行了刘言所说的“照顾”,毕竟刘言的出走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败坏,但他始终清楚,之所以自己没有决定跟刘言走,还有一个不为任何人知的特殊因素。 他把玩着自己的手机,隐隐盼望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金属怪物能帮助自己,取得梦想中的成功。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12) 盛飞tian了tian一粒米也不剩的空碗,迟疑地问“我能不能……” “不能。”铁翔看见他就烦,“这不是我说了算。你看到那边掌勺的卓太后了吧?这几天你也看得出我跟她不对付吧?她保管也不会多给你。真的快没饭吃了。” 盛飞拉扯了一下铁翔的衣角:“我……我可是刘言介绍来的,我可是心水的男朋友……” 盛飞人高马大,力气也不小,过去铁翔不会跟块头比自己大的人犯浑,但这会儿心情极度恶劣,见他得寸进尺,回头一把摁住盛飞的脖子,另一只手腾出潜水刀:“你别他妈提这俩人!” 盛飞连声哀叫:“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兄弟你消消气……” “冼姐!”在楼顶放哨的一个女学生用对讲机大声喊,“有辆冷藏车冲过来了,快到大门口了,还没有减速!” 由于和刘言是一个团队出身,而且不贪功名,处事冷静,尽管具体的事宜还是杨兆林和温启泰负责,但冼雨的威望还是慢慢无形地被树立起来。冼雨听了冲杨、温二人点点头,旋即后者各自带了七八个背枪和持刀的成年男子冲下楼,邢若玫和明倩则各拿一把逄氏兄弟留下的军用紫外弹狙击枪,跑到楼顶向下瞄准,这时冷藏车已经毫无顾忌地冲破了大门。 铁翔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头,而他的手机则适时响了起来,他讶异地接过,见上面是一条短信——在这全球电网被破坏,信息几乎完全中断的世界里,这部手机发来的短信只有可能是手机的操纵者自己。 短信上写着:“冷藏车里有食物和水。” 手机到底没有令自己失望!铁翔感到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也不假思索,趴到窗口喊:“别开枪!那车是我的!” 他的嗓门不大,而且也没什么本领,但由于和刘言的特殊关系,一直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这时候众人都有些愕然,一时间场内安安静静,这才明白过来,铁翔那一声吼,那辆冷藏车居然瞬间刹车,硬生生停住,轮彀下扬起的烟尘中,人人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车后门没有关紧,一股股很微弱的、本来常人无法察觉的香气,却在饥肠辘辘的人群和只有血腥和细雨的穹窿里慢慢地飘散开来。 “真是食物和水?……好吧,就相信你一次……”铁翔喃喃地吞了口口水,望着等待得不耐烦的人群,尽量压住颤抖的声音,说:“车里有吃的和喝的。你们……排队领取。” 人群似乎很想一声欢呼,但他们大概也不想被愚弄,于是只有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声,比淅沥沥的小雨听起来更模糊。温启泰不明白表弟为什么信口开河,一时间不了解他的真实想法,就愣在那里不肯动弹。杨兆林见识过铁翔的手机,也没跟别人谈起过这件事,便大着胆子,招招手,几个人先持枪正对着驾驶室,又拉开门,里面居然真的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那这辆车究竟是怎么开过来的呢? 这时候,大多数人已经涌到了楼外广场,挤得水泄不通。铁翔经过之处,人们都一边投以着怪异的眼光一边不由自主地让开路。铁翔的踉踉跄跄便沉稳起来,走路愈发稳健,像了样子。等他也看清这辆车是无人驾驶的遥控作业,更加确信了手机短信所言的真实性。 等到了后门,本来心潮激涌的铁翔冷不防给吓了一跳,好在他现在比较稳沉,没跳起来,但也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人和他表情差不多:那车的后门虽然紧闭,但依旧露出一只完整的胳膊,这只手也被另一只手拉着,而后者只剩下了半个肩膀和一个脑袋,其余的部分除了拖在地上的森森白骨和一路飞溅的血染衣服碎片,就不剩下什么了,估计肚子里的五脏六腑也早在这一路疾驰中撒了个干净。 他略微镇定了一下,从一旁拿过一根长棍子,支开铁门,里面那已经失去生命却依然十足惊恐的灰色脸孔便猝然向自己俯身摔下来。铁翔连忙闪开,仔细瞧了瞧,这两人都穿着破旧的迷彩服,手持枪械,显然多半可能和逄氏兄弟的队伍一样,是在大规模正面战场上被敌军冲散了的逃兵,也只有他们敢凭不多的人数接近酒店、快餐店或者超市取得食物,然而手机却极为冷酷地操纵了这辆大车,只为了实现自己获得食物和水的愿望,便毫不留情地将车门紧闭,无论那些惶恐万状的当事人如何互相拉扯救助甚至垂死挣扎,这辆车都不带有任何温血感情地一路挥洒和践踏着他们的肉体与灵魂,直到送到这里,完成任务。 铁翔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皱着眉头瞧了一眼手机,这时候可不是和帮助自己的人论人道的时候,况且能帮助自己就不错了。铁翔定了定神,将手机的灯光向车内一闪,灯顿时亮了许多,而车内那些飘着香气的东西果然是食物,而且还是做好了的——大量的面饼、面包、汉堡、熟肉、熏肠、巧克力、密封鸡鸭、方便面和大礼包等等!虽然是夏天,这却是一辆冷藏车! 近处的人们似乎想要得到铁翔的首肯才会欢呼,于是铁翔向他们做了一个轻松而且宽容的挥手动作,喜悦,不,狂喜就如同水波纹一样急速扩大,最后发展成眼泪四溅,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的嘈杂狂笑。食物和水顿时大批量地被搬下来,狂吃海塞。 铁翔的手机再度响起,他看了看短信:“准备开拔!” 铁翔已经没有什么可犹疑的了,他转而对冼雨郑重地说:“冼姐,这顿吃饱一点,我们要开拔了。” 冼雨始终保持冷静的思维,她比较理解年轻的铁翔做了件大事产生的狂喜和随之产生的冒进情绪,便婉转提点他:“刘言不在……咱们是不是先一起开个会,商量一下对策?” 铁翔不是反对坐下来开会,其实他更喜欢严谨一点,商议得很细致再决定下一步行动,但他也清楚得很,目前这个形势,只要一开会,红刀、卓芷筠、鲁氏夫妇和胡科长等人就会带出大多数人的意见——这是自古到今所有新兴政权的特点,前期没有严厉的规章制度和严明的手段制约,只是一味地纵容暴民的口味来达到争取民心的目的,那必将越走越歪,这会议就与初衷背行愈远。 正当他犹豫着怎么回答时,刚修好不久的雪犀勒托的紫外双灯又像暗夜里的黑豹双瞳般闪烁起来,旋即,周围的车灯都亮了起来,并且渐渐地,散发出与紫外灯相当接近的光晕,顿时这一片车就像同时笼罩在紫色的日光中沐浴一般。 铁翔的手机微弱地发出振动,但他不需要看,也能明白大概——是的,你能帮我实现所有的梦想!你比刘言强多了!也更好控制!他一时间五味杂陈,但激情和狂喜瞬间占据了最巅峰,并令他产生极其强大的自信,自信迅速膨胀了本来就不弱的气场,以至于目光中的神色变得令冼雨也不敢想象。 没等冼雨反应过来,铁翔便朗声喊道:“大家吃饱以后,马上就出发!我们车灯的紫外光足够防御那些吸血傀儡了!” 正在你争我抢脸腮鼓鼓的人群依旧在诸多车辆迅速拥有紫外光灯这一突发神奇事实前瞠目结舌,铁翔的这一宣布,更令人群惊骇,迅速安静下来。 “我要向大家证明,在这个乱世,救世主是存在的,比如刘言。”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加重语气,“而且不止一个。”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13) 红刀略微老道一些,想先看看形势再说,鲁氏夫妇更韬光养晦,同样只想随形势走,胡科长等人则不上等级,不敢乱说,唯有卓芷筠冷笑一声,想说出讥讽的话来,谁料铁翔跨步向她走过来,吐字清晰地问:“这些吃的喝的是我带来的,这些车的灯也是我……安装的。你有什么异议吗?如果你也能给大家饭吃,给大家安全感,那你说,我听你的。” 卓芷筠给他将了一军,但她不是示弱的主儿,立马反问道:“你的功劳?你的手机不得泪流满面?不知道从哪儿捡到一个钢谷体制内限量版的高科技产品,干了几件侥幸之极的小事,就开始自吹自擂了?” 铁翔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身体比头脑先行动,伸手递过手机,肃然说:“你觉得是这手机帮了我,你拿着,试试它能不能帮到你?”他虽然有点后悔,但还是硬着头皮这么做了,这是赌一把大的,他终究相信这手机不是随便到自己手里的,也不是什么奇妙渊源缘分,而是有选择的。 卓芷筠没料他来这一招,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其实也在孤独一人休息时仔细回忆了逃生的经过并分析了原因,隐约觉得从铁翔被钢谷“册封”成平民英雄开始,就有些不对头,似乎运气好得让人艳羡,虽说刘言的扎实实力功不可没,但铁翔的手机屡次化险为夷逃出生天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甚至也许正是因为这手机,刘言才会被大家从冰棺里发现。再仔细推断,焉能否定铁翔是钢谷内部的人呢?如果只是他纯粹的奇遇,绝对说不过去。凭什么好运气专门帮他?按照当初田志立的说法,铁翔除了小时候得病不知道从哪儿打了那么不负责任的一针,产生副作用变成个大胖子,之后再渐渐瘦下来,得了个“大肥”的外号,其他时候的成长基本上都是在倒霉和受气中度过的,运气这个词儿跟他压根没交集。而那些奇特的高科技,包括手机,包括雪犀勒托,甚至包括它们放射出的紫外光和其他细致入微的人性化现象,是不是也足以证明,那些东西其实是铁翔的专属品呢?是不是说明他一定知道某些内幕呢?这么看来,于公于私,都不该过多得罪他,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为了几百人的领导权和他置气,让队伍分崩离析,甚至让自己身处险境,这划得来么?倒不如暂且成为盟友,等到了大规模的难民聚集地,或者“蚕茧”内部,凭自己的手段,更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想到这里,卓芷筠没敢接手,谁能保证这手机不会放出高压电把自己烫熟呢?她摆摆手,不卑不亢地说:“我权且相信你。我个人对你没什么偏见,希望你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她这么爽快的回答倒是让铁翔始料未及,但他很快从短暂的错愕中恢复正常神情,假意郑重地点点头,面上和她修好算了。 “那么接下来,”红刀开口了,“铁大侠打算把咱们这群人往哪里带呢?” 铁翔毫不退让地正色回答:“跟我走就行,永远是地狱的反方向。” 随后镇定自若地拿起一包饼和一根熏肠,回到车上吃起来。他刚才学乖了,没有在别人问刁难问题时无言以对或者用刘言的原话回答,更不想马上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短信来寻求答案,这会让那些心细的敌手更看不起自己且贼心不死。关上贴膜很黑的窗玻璃,他才开始看手机上的短信,但这短信却令他惊讶莫名,挢舌不下了老一阵,这才平静下来。 两个小时后,吃饱喝足也都休息够了,铁翔打开车载电脑导航,搜索半天内车队走最短的路并以最高速度达到的地带是否有合适和安全的居所,同时打开车门,喊杨兆林、冼雨、温启泰、田志立、左菁、邢若玫和闫蓉蓉上车,这辆车三排座刚好能八个人,只能委屈明倩了,她虽然和邢若玫是一起的,但邢若玫如今是杨兆林的女友,又不可同日而语。另外,鞠雪算半个自己人,人品也好,只是她总是控制不住情绪,刘言一走,她心灰意冷,也不能起到什么积极作用了,而她与卓芷筠并不合拍,也不用担心把她排除在外就会走向另一阵营。铁翔安排明倩和鞠雪、沈如松开着那辆装水粮的冷藏车,跟在自己的车后,这样就没问题了。 温启泰毕竟很关心铁翔,一上车就打破沉寂问:“你可别告诉我你走一步算一步,该有计划吧?” 冼雨也无不担忧地说:“去上海的话,这一路会很慢,就算能避开正面战场,钢谷正规军的逃兵、趁火打劫的流民团伙和散乱的吸血傀儡,也能消磨掉我们大部分人……” 铁翔定了定神,鼓起勇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没说去上海。” 大家都愣住了。田志立虽然和铁翔尽释前嫌,但他常年和铁翔拌嘴,也习惯了:“你要去南极?” 铁翔环视了他们一圈:“东京,我们去东京!” 大家都不做声了,连惊讶和失望的表情都略去了。尤其是闫蓉蓉,当初因为杨兆林救了自己而喜欢杨兆林,现在看到杨兆林有了女友,一肚子不高兴,她和左菁互相望望,都冒出了当初真该跟刘言一起走的念头。 杨兆林还是相信铁翔分得清轻重,便干咳一声,问:“那……怎么走?” “我们直接到海边,我……我可以保证能弄到……弄到‘听话’的大船,装下我们全部。” 邢若玫皱着眉头问:“我们这里面不一定有船员,就算那些水产学院毕业的学生,也开不了大船啊!” “不需要,”铁翔把早就准备好的充分回答说出来,“我的手机可以辨别航向,自动驾驭大船。在海上虽然有暴风大lang,但人为的风险相对会小很多。这一大车粮食和水,足够我们全部吃一个多月的,而大船不用三天就能到东京港。”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去东京呢?那边是古日本,人生地不熟,上海起码在大陆上啊!” “东京是仅次于‘赫拉克利斯’、罗马和纽约的重要‘蚕茧’,是钢谷在整个亚洲的总部。就算钢谷真要收复,也会从不易被大陆吸血傀儡传染的隔绝岛屿上先建立据点,而东亚大陆是全球人类密度最高的地带,目前上海作为唯一的避难所,难免不会摩肩接踵,而一旦有传染,就会造就数不尽的吸血傀儡群,往南的话,很有可能全军覆没。我们先到东京休养生息,还可以接触到钢谷上层近来的政策导向。你们觉得呢?” 也许大家能回答的,也就是一串省略号了。 “我的决定,我负责。”铁翔信心满满,“但必须要有个决定,不能迷茫。准备出发!” ————————————————————————————————————————————————东京,蚕茧之外近四十万陆军在守卫的环形区域,为近两千六百多万难民临时居住地,而灾难诞生了相当多的教徒,都选择在教堂外扎堆,并出入教堂,指望信仰能给自己活下去的智慧和希望。 南应龙布道的时候,总不忘向角落里那个嗑瓜子的年轻人投去一瞥,不论发生了什么新闻,不论自己如何说辞,不论人群多么激动,他似乎没有任何的触动,在当前粮食紧缺的时代,就算随身带了一麻袋瓜子也有吃完的一天,于是那人开始咬自己的手指甲,看来他并不是真要吃,而是需要给嘴巴一个温暖的安慰。 南应龙几次想在休息的时候和他聊两句,并且也这么做了,但这家伙充耳不闻,不肯回答,却又不像是傲慢的样子。南应龙本来就快相信他是个哑巴了,他却开口了,因为来熟人了。 第二十九话 全面突围(14) (超长更新很给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投票呀~) 这一天涌进教堂的人自然而然地愈发多起来,除了那些老教徒,只要是心灵颤抖的人,就选择到这里来进行灵魂的避难。等他们挤满教堂的时候,有这么一家十来口引起了南应龙的注意: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不大,十来个孩子从五六岁到十八岁都有,什么肤色都有,而两个像父母或者养父母的亚裔男女,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其中女的面目清秀白皙,略微瘦弱,抱着最小的孩子。 男的比较普通,从打扮来看几乎没有任何品味,但让南应龙很惊异的是,这人两手插兜,目光中没有任何害怕或忧患的成分。这种极为纯粹的眼神也许不是在表明镇定,但那其中透露出的奇异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当然,接下来更是凑巧,“无忧男”偶然瞥到墙角坐着的“瓜子男”,也惊了一下,打招呼道:“哎?忧国忧民兄,你也在啊?我还以为你这几年住在海里呢。” “瓜子男”眉毛略微上扬,但依然没做声。 “无忧男”旁边的女人——已经确定是他的妻子,毫不客气地拧了他一把,然后向“瓜子男”招手:“勃朗特先生,你别见怪,他就是长不大……” “瓜子男”的面目逐渐从帽子里露出,南应龙竟判断不出他是白人还是黄种人,而头发和瞳仁竟带有一丝隐隐的郁红,这几乎可以解释他为什么穿得很严实了,经过难民居住区军医电脑严格扫描后被允许留下的,都是确定没被感染的,而这人显然只是天生混血,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本来挺漂亮,但在这个时代,很容易造成惶恐,让大家以为他是潜在的感染源而不敢接近。不知怎么的,南应龙又想起了同样眼睛会变红的刘言,不知他还好吗? 这个叫勃朗特的青年对那女人倒是比较客气,点头说:“神尾医生你好。你们真是好人,养了这么多孤儿,比我前几年见到的还多啊。” 神尾笑着说:“哪呀,我们养不起,捉襟见肘了,是他非要养。他喜欢小孩,见一个养一个,我也没办法,他就这样。”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勃朗特笑起来,他这一笑让人发冷:“约尼不错,还是这么伪善。” 约尼对他竖起中指,然后拍拍神尾:“带孩子到那边去,我跟这傻逼商量点事儿。” 女人见他神色严肃,便很识大体地带着孩子走开了。约尼挤到勃朗特身边,两人开始窃窃私语,南应龙想听一下,其实他可以听得见,但不知为什么,他居然产生了一丝不常见的恐惧感,没敢偷听。他看到勃朗特似乎对约尼有点成见,不愿和后者贴的太近,眼神里带有一丝抹不去的厌恶。而约尼则大大咧咧勾肩搭背,笑得很开朗,这种笑容在未异变的世界里很常见,但在这几乎毁天灭地的时代,那只属于历史和照片,稀有得快绝迹了。 但接下来,由于解禁者的听力太过敏锐,这声音尽管于常人而言细不可闻,对南应龙却不得不接受到了——约尼对勃朗特说:“你真确定要这么做?” 勃朗特咬着指甲,含糊不清地说:“没别的办法。这些日子我在这里想了很久,只能这样。”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还是我去好了。”约尼见勃朗特表情诧异,说,“你看个鸟,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家,太脏太乱的话,我必须好好收拾收拾了。你这几年确实住海里,我没污蔑你吧?觉得海比地面上干净?你个洁癖男!你本来脾气就跟狗一样,加上这么多年,你大概忘了怎么跟人相处了吧?还是我去说吧,我口才比你好,条理分明。” 勃朗特没去看他,而是忽然盯住台下的南应龙,慢吞吞地说:“你可以尽力去说服,但如果真的没效果,那……我们必须介入了。” 南应龙猛然见他目光投向自己,莫名其妙地一阵剧烈的颤抖,从内心直接震颤到外表,使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这是一双可以与黑洞相比的眼睛,甚至让人有种黑洞是模仿他的眼睛才诞生的奇特感觉。 “没别的屁事的话,那我先去咯。”约尼开始摸勃朗特的口袋,“你妈个逼,怎么全是瓜子?你就不能带点火腿肠?我去办事儿的时候你看好我老婆孩子啊。”说着就要离开。 “别忘了!”勃朗特在他身后低沉地说,“别忘了她的眼睛……!那个移植了她的眼睛的人,你一定要找到他!” “你怎么现在开始比娘们还能叽叽了?我他妈这几年一直在找,你以为我不想快点见到……她的眼睛?”约尼见他神色肃穆,不由得收起嬉皮笑脸,正色说,“一定,我向你保证。” “对了,凯瑟琳呢?她不在?” “她已经觉醒了,并且成为那里解禁者的领袖,是全美洲最安全的人,不必担心。你老实呆着,我去办了啊。” 约尼走后,已经是深夜。南应龙止不住浓烈的困意,捂住嘴巴,夹起书要回房间,一直没走的勃朗特却站起来,向他一步步走来。尽管在无数个深夜里教堂大厅内只有他俩,已经成了习惯,但勃朗特一直坐在那里,要么吃瓜子要么闭目养神,这几乎让南应龙有种他不能走路的错觉。而眼下,勃朗特已经走下台,到了南应龙眼前。 “我以为你不会单独找我做告解……”南应龙定了定神,“你是要做告解吗?” 勃朗特沉默一阵,不置可否,却径自说:“基本上,我每晚都做梦,做梦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程序一般是这样:悲冷、阴郁的天气,在一个里经受世界末日的破旧城市废墟,地面燃烧着火,虽然偶尔下雨也扑不灭。我从现实中睡过去,又在梦里面醒过来,地点一般是在阴沉的学校或者医院里,当然,也有时候是在教堂,就像这里。不管我是否念书,或者不论从事什么工作,我都在那里,那里聚集了几乎所有我认识的人,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说话,可面目都清清楚楚,和现实中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从嘈杂的人群里默默地离开,于是我只能选择走到阳台,然后站在边缘上,在人们大呼小叫中,飞跃出去,不管下面是什么。我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记忆里那些模糊而美好的红色影子……逃出去的时候,特别轻松,有种放假了的感觉,心情极好。通过走出来,我才能够俯览所有的建筑,但也存在于悬崖峭壁之间,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也许通往地球另一面,一对比显得整座城市也显得极为渺小……” 南应龙是认真听的,于是他很诧异,很想问一句:“从悬崖上的建筑里跳下来,难道能飞起来?怎么还会悠闲地看着这些建筑发呆呢?”但他还是忍住了,对方毕竟说的是梦境,谁的梦境不是自由自在的呢?但也很可能会梦到一些现实中绝不会有的美好和残酷。 “我会先下坠,而后飞起来,自由自在。这样一走,也觉得格外决绝,割舍的难过隐藏在自由的快感之后,有时候心疼得能醒过来,觉得选择自由的同时,被全世界抛弃了。我梦到从黑暗中涌出了很多怪物,就像地狱的大门打开,放出了魔鬼。而那地狱和魔鬼,都是我制造的。怪物们开始到处吃人喝血,处处一片血腥。四处的火焰剧烈起来,到处传来爆炸声,一些阴暗的角落里总涌动着巨大的怪物身影,看上去很可怖。我沿着铺满碎石的甬路跑,经过一些很棒的书店,里面成柜卖很便宜的经典好书,可没时间停下来欣赏。梦里也很紧张,很出力。渐渐来到有着昏黄灯光的地段,总比没有光强。那一带到处是各类热气腾腾的小吃,便宜而且特别香,淅沥沥的细雨把所有建筑的细节部分都弄得相当潮湿,在雨水的滴答声中填饱肚子。 “我不知道我这个每晚都一模一样的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且也不记得每次究竟是怎么结束的。很多人的梦是没有颜色的,不过我清楚我的梦有色,只不过被别的遮蔽住了,因为没有看到太阳——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在梦里见过太阳。古代的美洲有这么一个传说:几百万年前,造物主决定消灭人类。众神之城泰奥提华坎内,造物主们正焦急地商议,究竟应该由谁来担任下一个太阳。黑暗中,大家只看见一簇明亮的火光,在死亡大地经历了一场苍之浩劫后依旧摇曳不停。众神纷纷为生灵请命,他们言道:‘我们得选出一位神祗,牺牲自我,投身火中,只有这样,天空中才会重新出现太阳。’” 说到这里,他凝视着南应龙,南应龙不知道他扯东扯西,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职责所在,又不能不听。 “其实,神父,我活得很痛苦,但只能这么痛苦的活下去,因为我会活很久。”勃朗特习惯性地咬着指甲,“调动一颗大陨石、发动一场大洪水清洗无法挽救的地球,就像人类为病入膏肓的电脑重装系统一样容易,而且这是规律,但这个决定却不是那么容易做出。” 南应龙愈发感觉自己心中隐隐猜测出的可怕念头正逐渐变成现实,不由得万分错愕地望着勃朗特。 勃朗特忽然真正张开了眼睛,那双眼中的红色瞳仁仿佛像燃烧到极限快要爆炸的巨型恒星,“南神父,世人如果自认为有罪,都会向神忏悔。那如果神有罪呢?神还可以向谁忏悔呢?” 南应龙一阵颤栗,却无言以对。 “那我告诉你,世人都向有罪的神忏悔,有罪的神却只能有两种选择:在和平年代惩罚自己,或在世界末日来临之际……尽最大的力量拯救生灵!”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 坚持穿着传统东亚新娘红装的霍紫悠,此时正在第一区“银色摇篮”的中控室,望着被坚固玻璃罩着的一块浮在空中的小石块发呆。那石头是多面棱形,大约仅有小拇指指甲大小,也许还要小,但却很稳定地摆脱了地心引力,在半空匀速地旋转,并放射出深绿色的奇异光晕,郁郁葱葱,翠艳欲滴,像极了树林的色泽。 本来这是第一区的重中之重,由于军用电脑“银色摇篮”拥有的造物主平民飞船客舱远古时期残留的碎片比例超过民用电脑“蓝枢”,只有查尔·文瑞森才可以进出自由,不过此时他很得意地瞄着霍紫悠,并无感觉不妥,既然已经成为自己的妻子,那么在她强烈的要求下,让她看看也无妨。 “还……还真的有绿色的金属?”霍紫悠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 “很想用它作为钻石送给你,当做我们的定情信物,但眼下情势所迫,对它的研究进展几乎像对‘神的动作’一样一筹莫展陷入瓶颈,于是也只能请你看看它了。但我向你保证,将来量产它,并非天方夜谭。尽管那是神的科技,可毕竟是很久远的太古时代,而且只不过是区区民用私人飞船的客舱找到的……” 霍紫悠按捺不住打断问:“那么这到底是什么?” 文瑞森不紧不慢地回答:“你也知道,尽管‘炼金’一脉解禁者体系存在的年代不比其他四门迟多少年,甚至在亚特兰蒂斯时代,与其余四门并列。但是当后期,四门全都有了自己独立而且完善的代表门派,比如你们‘全统’,成为修气一脉的正宗,‘炼金’一脉几乎在欧洲走向衰亡。直到‘钢谷’出现,当时仅仅区区十几名成员,但都是身居欧洲要职的人物,包括乌尔班二世,我们的祖辈赐予他力量,并让他在克勒芒城做出一番精彩的演讲,于是十字军东征才真的改变了世界……呵呵,说远了,说起来,那阵子的十几名成员,说句不好听的,各个都是比我严重得多的残疾人,但他们不相信肉体上的残缺会影响他们生存的价值,因此他们团结一致众志成城,相互补足缺陷,从中世纪初的黑暗年代到文艺复兴时达-芬奇近乎梦呓如痴如幻的精巧机械草图构想。 “实际上,无论我们能发明多少优秀的便利器械,那也都逃离不开人们对‘永动机’的错误认识,旧时代的原始物理学甚至阻碍了人们真正的进步,让科学由于严谨而变得愈发畏缩不前——我们为什么能那么早进行大航海,并通过银行控制了全世界?为什么又会在无论多么危机的关头都不肯全力与四门拼斗,而是用绝大多数资金和数百年时间建造‘赫拉克利斯’?那是因为是在蒸汽、电力以及核能运用前数百年到上千年,除了批判永动机是违背物理常识的科学家们坚信的原始科学之外,还有一种方法真的能在一定程度上无中生有,最终由小变大而且以极快的速度形成我们需要的力量,且不会被滥用,这是造物主民用私人飞船的动力之源……这块小石头!我们称其为‘极石’。 “对于它,我找不到任何提及其的绝密文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大爆炸之后造物主在数十亿年内最底层的民间已经普及的能源利用方式,就像我们老百姓骑自行车一样,丝毫不能代表最高水平,甚至只是管中窥豹。探测了这么久,连探测仪器和试验方法都淌过了历史的长河,可直到如今我完全不能确定它是造物主后天制造的,还是他们从大爆炸之前的上一个宇宙里得到的稀有金属化合物……但可怕的是,就这样一个造物主远古时代的平民能源,只要能达到拳头大小,就以带着我们的赫拉克利斯——实际上是一艘四座大型城市大小、设备齐全,并搜罗了包括美国锡林镇残骸在内的所有造物主民用小飞船残骸进行重组造出的超级母舰——成功地冲出母星。 “再大一些,有人头颅的体积,根据计算,放射出的能量甚至可以瞬间制造虫洞,进行空间折叠飞行,到那时候,我们的赫拉克利斯将像古代‘达尔达玛号’方舟的传说一样,成为方舟二号,带领剩下的人类走向寻找新家园的光明征途!但是……我们目前还缺几样至关重要的条件:首先是眼前这块石头尚处于沉睡状态,只能保障赫拉克利斯在哪怕吸血鬼控制核弹的情况下依然放射光罩保护我们不受任何侵犯,而即便我启用全力去催使它运用出内部的潜力,鉴于大小所限,也最多将这母舰抬高到母星上空,再也无力出去……所以我必须马上破解并学会‘神的动作’,你现在明白我并不在乎什么统一四门了吧? “比起操纵飞船,那些地面上的争霸让我觉得幼稚可笑!第二个原因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搜集的飞船残骸,都是当初‘达尔达玛号’的边边角角,它的主控中心,大小也该有一个小镇之大,也铁定在这颗星球上,但我们用尽了先进的搜索方式,查阅了大量的古籍,却不知道在哪里!‘达尔达玛号’的主人多半已经不在,我只能干着急。只有得到了主控中心和其中必然会有的略大一些的极石,我们就能真的飞离这颗星球!最关键的是主控中心内应该有范围广大得无法想象的宇宙图资料,供我们立即选择出最适合人类居住也相距最近的星球,重建我们的家园!” 霍紫悠听得瞠目结舌,但她很快从他极富煽动力的语言中解脱,淡淡地说:“以前你说赫拉克利斯有离开母星的能力,你之所以没立即离开是因为舍不得民众……现在终于说实话了?你消极抗战,随意抛弃包括悉尼蚕茧在内的体制外世界,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你还自称开天辟地的伟人?大救星?是不是等到你一拿到神的动作要诀或者一得到‘达尔达玛号’方舟主控台,就立即催动极石,只带上你的亲信,离开这颗星球,从空中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毁灭?” 文瑞森这次却没有搪塞过去,而是同样冰冷地回答:“你是我的妻子,我就不必对你隐瞒了。不错,我只带走有用的人,才能保证有限的生存资源不被lang费。如果实在得不到其中任何一样,我也只能将飞船开拔到母星上空,然后用核弹将它彻底毁灭!环保主义者,生化部的叛徒,四大组织首领丑恶的嘴脸,还有吸血鬼和它们的血奴,全都见鬼去!” “你……!”霍紫悠想上去撕烂他,这已经是她能忍受的极限了,于是她在盛怒之下,抽出了鞭子! 正在这时,预警系统开始发出最高级的强警报:“有不明生物入侵,不明……” 骤然间,四下闪亮的红灯全部灭掉,警报声也骤然停顿。远远地,传来无数个大门被刹那间击穿的剧烈轰鸣。 中控室的大门“吱嘎”一声被什么外力扯出一点缝隙,旋即藏在大门机关外所有因强行进入的外力而启动开来的武器都瞬间打开并激烈扫射,然而也不过一秒之内,全都哑了。 浓烟中,慢慢地走进了一个年轻人。 文瑞森惊异莫名:这怎么可能?就连暗族的高层也束手无策的十八道最先进的防线成了摆设?但这是亲眼见到的事实!霍紫悠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这种感觉让之前最令她害怕的安洪禹也变成了小丑——难道这人又是一个拥有神之器官,堪比刘言的先知解禁者? “我也不想弄坏你的门,不过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超能力,只有比较直接的力气,不知道怎么制止警报,就只能用蛮力了。恭喜恭喜,今天结婚啊?按说门外几千万老百姓,你不该发点吃的意思意思?”约尼四下看看。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2) “这位先生……”霍紫悠定了定神,她已经是文瑞森的妻子,不想两人为敌,弄得两败俱伤,“您如果是四大组织的人……” 约尼不太客气地打断她:“这位女士,我是来和你男人交涉的,你先不要说话,我对你很尊重。” 霍紫悠见他这么无礼,却不知为什么,依旧诚惶诚恐,不敢表示生气:“您对我尊重?” 约尼正色说:“因为我对你的生命很尊重,所以请你先不要说话了。” 霍紫悠骤然能猜得到这个人的来历了……可这怎么可能?从神话时代消踪匿迹了数千年,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不能确定,就要为自己留后路,她不敢怠慢,闭上了嘴。 “哟,挺不错啊,瞎子,你这里挺宽敞的,都是坐庄吸了老股民的血汗弄的吧?去年说基因科技股全跌,好,我买你电子科技股,接着生物科技股反倒涨了,你说要两种科技并存,齐头并进发展,我又听你话买了基因科技股,上个月你又说那是吸血鬼控股,给停盘了,你妈咧,五万钢镑,辛辛苦苦攒的,就让你骗走了?我来找你不是商量这事儿,但你得顺道把钱还给我。” 文瑞森依旧没反应过来,这人公然闯入自己这里,已经是死罪,但看他的实力,似乎能跟自己一拼,而又不是四派首领,略微震惊,便故作豁达,好整以暇地问:“你是什么人?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吧?” “世界上还有我说了不算的事儿吗?这是对你的特别优待,所以我重复了一遍。你的反应比我想象得要慢得多呀,你老婆比你聪明多了。” 霍紫悠想鞠一躬离开,约尼却摆摆手:“你是他老婆,坐那儿一块听着,省得我说两遍。”霍紫悠老老实实地坐下,但又立即起身跪在那里,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你……你……你他妈是……”文瑞森当然想问“你他妈是谁”,但他的喉咙被一团气堵住,说不出口,全身却开始了罕见的筛糠。 “我叫约尼?金,不知者不罪,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之后,你要是还继续对我说脏话,那是你自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怪不得我,”约尼转而正色看他:“我是谁你清楚得很,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没关系,这个星球上大部分知道我的人,都以为我死了。这个星球是我的家,我有上古时代的房产证,你要看看吗?主人长期在睡觉,实验室的小白鼠跑出笼子在家里挖个洞住下,时间长了错觉大了就以为自己是家的主人了?现在家里这么脏,蟑螂蚊子跳蚤一大堆,你帮我收拾?我离得很远但我听得清你俩说话,你想拍拍屁股走人,是不?” 文瑞森陡然醒觉了,汗如雨下,也不敢去擦,像跳机械舞一样抖着身子,发电报一般抖着牙:“没……没……标……标下从没这么想过……” “主人,他身居高位久了,忘了根本的礼节,还请您原谅……”霍紫悠忙不迭地替文瑞森申辩,令后者异常感动。 “礼节忘了,恐惧也忘了吗?”约尼?金不疾不徐地说:“你老婆比你识大体,不错。卢梭在《爱弥儿》里说:‘一切造物主创造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旦到了人类之手,就会变坏了。’我觉得,我们的确是在教化你们从野蛮进入原始文明阶段时期疏忽大意,赠给你们的礼物里忘了夹带说明书了。好了,废话不多说,三个要求,你喜不喜欢是你的事,你必须执行。” “您……您说,我认真听呢……”但文瑞森心里却清楚,这恐怕不是什么自己喜欢的建议。 “第一,马上打开各地‘蚕茧’大门,容纳所有在外面没被深度感染、可以治疗的老百姓进入,免费提供所有食宿、医疗和心理治疗。第二,重建生化部,释放无重大罪过的政治犯,立即召开联合议会,不再钢谷独大,让四大组织和环保主义者都有自己的席位,创立真正的联合政府。第三,立即召集所有精锐部队,包括你的近卫队,全力投入防卫战争,抵抗暗族。你们只需要引导所有人类进入‘蚕茧’,军队的义务就算完成,接下来是我打扫卫生的时间,与你们无关了。我本来从不打算介入你们的纷争,就像没有谁有兴趣去管他花园里两群蚂蚁的斗殴,只是现在影响到我了。” 霍紫悠很欣喜,连忙使劲扯扯已经被她看做丈夫的瞎子:“你还不快谢神圣恩典?!主人亲自插手这件事了!这是万物的万幸呀!” 谁料文瑞森却逐渐恢复了冰凉的面容,任凭霍紫悠怎么说,他也不做声。 “要是我让你误解了,那么我现在就澄清: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是要求你必须执行。”约尼?金睥睨着他,“不过鉴于你目前全球第一统帅的地位,我愿意破例,听听你有什么不满——你现在可以收起你这副不恭顺的表情了。” “也许……也许这土地,这海洋,还有里面的资源……都是您的,”文瑞森的语气渐渐试探着强硬起来,“但之后改造整个星球至今,不论科技、政治、自由……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如果不是吸血鬼侵略,我创造的是有人类以来空前的最大盛世!我有古人无法比拟、未来也鲜有人能超越的巨大贡献!而没借助任何的赐予和施舍!你为什么……” “你是想说……‘你凭什么’吧?”约尼?金森然问。 “主人给你好脸色,你敢这么不识抬举,你面对暗族怎么不这么倔强呢?”霍紫悠面色大变,使劲拉了一下文瑞森的手,“这臭婆娘……”文瑞森却被激发了怒意,倏然站起来,“是!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的时代过去了,为什么要出来耍威风?……哼,我说出来了,怎么样?要杀要剐随便,别以为任何人都害怕你……!”他说这话的时候承受的压力之大无法形容,令自己浑身抖得如同跳舞,只能不断用愤怒的情绪去掩盖这种畏惧,祖辈传下来的告诫有多少是真实的呢?他们说单个体的造物主即便穿着压抑住真实面目和真正力量的人皮,以人形姿态出现,也足有举手投足间毁灭星球的能力,况且丁戈是造物主的王族。 约尼?金不敢相信地瞪圆了眼睛,霍紫悠连忙匍匐在地,不再抬头,她知道身边的男人会随时身首异处,却无力争辩。苦命的女人! “呵,呵呵,嘿嘿……哈哈哈哈!”约尼?金迟疑少许,骤然笑了起来,随后,这笑容渐渐淡去,露出的是人类以及各类智慧生命只能在记载上古神话的巨大石雕中靠想象建造出来的冷峻面孔,“我有个朋友,来之前跟我说,此行未必能一帆风顺,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造物主’这仨字儿不好使了。我当然不信,可现在我又疑惑了。我能跟你直接对话,在古代是很荣耀的事,你的名气会传播到你从来也想象不到的广袤空间,并流传很久。今天是我来找你而不是另一个人来,那是你的幸运。瞎子,我想可能是因为你第一次亲眼见到我,所以不像你的祖辈对恐惧这个词认识得那么透彻。我从不吝啬付出狠心,我所有难听的话都是言出必践,你真要试试?我靠亲自动手来让人害怕,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以为以后永远也不需要再这样了,因为我确信,恐惧已经深入了被造物的基因,可目前看来是我高估自己了?你刚才说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创造的,不靠什么赐予,真是这样吗?在我面前,没有谁可以这样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权力,都是从我开始逐级下放的,我下放的权力,我有权收回,因为我不仅间接创造了你的生命,还创造了你自以为很强的自尊心!你说不是任何人都害怕我吗?也许吧,但你现在敢不敢明确地告诉我,那个不害怕我的人,就是你?你敢吗?!”他最后一句陡然抬高了一点声音,文瑞森终于不堪重负,双膝一曲,重重跪了下来。 “我给你提三个要求,也会附赠礼物。虽然不是附赠给你本人,但可以让全人类受益,你也会随之受益。”约尼?金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关于‘神的动作’,你没有造物主的器官,就算勉强学也学不会,那并不适合你。而当年我的私人小飞船,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方舟,主控舱在哪里,我会在你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后,告诉你,算是对你的奖赏,这是以造物主丁戈的名义,向你做的保证。” 本来万念俱灰的文瑞森听到这里,眼中又冒出一丝希望。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野心有多大,哪怕你的眼睛是个二极管电灯泡。有野心是好事,但你打算成就的千秋伟业,一定要建立在为种族的生存服务的基础上。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希望你就算完不成任务,也都真的已经着手运作成形了。但你如果虚与委蛇,我就让你亲眼见到神话里的地狱!” “是……是!” “我也不需要你向我宣誓,既然答应了,你的命就押在誓言上了。想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吧……” 文瑞森不敢去看丁戈离开的背影,而是一直匍匐在地,不断地喊着:“多谢主人!”他想立即着手下一步的行动,却害怕丁戈依然能听得见,于是始终保持跪姿,没有站立起来。 (请大家多多收藏多多盖章呀,你值得拥有~)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3) 因战乱时期的特殊原因,娜塔莉?萨博又从部门一把手转为查尔?文瑞森的私人助理,这时候萨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到霍紫悠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而文瑞森则捂着额头,坐在最高执行官皮椅上可怕地沉默着。 萨博虽然与霍紫悠一向不大对付,可眼下她的身份又有所不同,是自己顶头上司,也是全球名义上的最高统帅的妻子,那就只能先冲她安慰性地笑一下,尽量不流露出对文瑞森的关切。霍紫悠当然清楚对外以铁血无情面目示人的文瑞森私生活其实极为yin乱,可能是由于肢体不全,几百年来近乎变态地和无数女人发生关系,并虚伪地攻击跟他别无二致的安洪禹生活放荡,所以萨博和文瑞森什么关系也心知肚明,可目前的场合似乎也不宜说这些无关生死的琐事。 萨博走上前,大大方方地一送手里的文件:“第一执政官兼董事会主席先生,这是你要的来自各地民间抗战团体领袖的名单,几乎……都是自发觉醒的后天解禁者。” “这没什么可奇怪,没有解禁者当领袖,或者不能保证团队内起码有一个是解禁者的话,正常人的团体是不可能逃出生天的……”文瑞森叹了口气,接过来随便端详了一眼,旋即怔住:“这……?这么多?” 萨博见他眼神阴晴不定,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的,小的团体只有三五十人,大的足有上万人,团体总数有几千个,而且仍然在不断增加,前往东京湾这边的大客轮越来越多,都是各大洲幸存的精锐群体,这趋势只怕是阻止不了的。这场暗族发动的战争,先利用阴天布置好数量惊人的雷电鳐,在空中制造闪电、雷霆和乌云,旋即使得这些日子的阳光都不太明显,然后展开了大肆的侵略,没有阳光,全球利用太阳能的装置都变成了废铁,而植物没有光合作用,氧气也会随之减少,如果持续下去,夜晚也点不起火把,而大家都看到唯有日本电力充沛,这就不难想象原因了。加上随着工业污染越来越严重,全球环境也变得很恶劣,尤其以东京海湾一带的地震和海啸最为严重,估计民间团体的解禁者们也都渐渐能猜到……赫拉克里斯就在日本东部的水底……!” 文瑞森面如死灰,半晌才说:“十九世纪叩关日本,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老中国是安洪禹的势力范围,他跟不死原总不对付,我就想利用日本群岛脱亚入欧,全世界的解禁者都以为我的总部必然在罗马或者雅典,说不定赫拉克里斯命名的基地会在爱琴海或者大西洋,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没想到,终究是隐瞒不住,谁都不是傻子……!” 他又捻起名单,端详人数最多的几个:“嗯,亚洲团体总数多,几乎占了整个团体总数的一半以上,但每个团体的人数少,亚洲人的凝聚力就是不行。北美最大的团体,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幸存团体,三万五千多人,这都什么名字……‘别克昂科雷少女”,还有个‘小镇警察’,‘奇异航行’……” 萨博皱着眉头提示道:“这两个最大的团体,很值得注意,领袖都是亚裔人。‘别克昂科雷少女’的领袖是个小姑娘,只有二十一岁,还在念大学,‘小镇警察’的领袖是一对警察夫妇,也都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奇异航行’的头目单知语也是差不多的岁数。” 文瑞森“嗯”了一声:“北美和欧洲的就算觉醒也应该是属于我们炼金一脉的解禁者,不需要顾虑,重点说说来自亚洲、南美、非洲的解禁者带领的团队吧……” 萨博咳嗽一声,望了霍紫悠一眼,说:“不是这样的。‘小镇警察’的这对夫妇,都是后天的解禁者不假,但其中这个方恬,是……是……当初全统四天王,第一刺客时行宙的亲外孙女……也就是说,她是少见的连传三代解禁者,本质上应该属于……修气一脉……” 文瑞森怔了怔,十多秒没回过神,最后才无奈地说:“没什么,我也能想象得出来,这群人是锡林镇走出来的吧?这个乱世,还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萨博没有接茬,继续说:“‘别克昂科雷少女’的领袖更奇怪,这人像哑巴一样,从来不说话,我也看不出她究竟属于哪一脉,但她手底下的人都服她,这三万五千多人不是乌合之众,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其他群体也有整批整批向她这边靠拢的动向。” 文瑞森点点头:“那就她吧,要她做北美代表,要那对警察夫妇做修气一脉代表。” 霍紫悠和萨博都感到惊异了:“这……!” 文瑞森打开烟盒抽出一根雪茄,点上后却没立即放进嘴里,说:“紫悠现在是我夫人,我总不能让她去当这个修气一脉的解禁者代表吧?全统?呵呵,他们会听我的命令?哪怕我真的按照丁……按照造物主大人说的话去做,召集他们来开会,他们也不会认为我有诚意,甚至还会怀疑我要设鸿门宴,说不定会在会场里弄什么恐怖活动……还不如提拔新人,还能为我所用。尽管他们实际上都是北美来的人,把时行宙的外孙女当修气解禁者看待有些牵强,但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挨个找,平时都找不到,现在叫我去哪里把全统的首领找来?我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全统目前的领导者是谁!” 霍紫悠见他渐渐又火大了,怕他好了伤疤忘了疼:“那还不都是你平时对他们太粗暴,他们能不怀疑你?造物主大人的命令是神谕,怎么能马马虎虎草率执行?他要我们做什么必然是有详细打算,不然不会这时候出现,我们要是不能把基本的事情办好,一旦耽误了他的大计……” 文瑞森怒斥道:“我对他们怎么粗暴了?你怎么不说他们对我粗暴?我最恨你这婆娘只会指责我的不是,对其他人的坏处选择性失明,你既然提不出什么好建议,就别他妈专门挑我的不是!你摸着良心说说,你为什么要投靠钢谷?我们再怎么有种种不是,那也是体制不完善,四大组织的集权真比我们强吗?我们为什么非要和落后的体制共存,不伸出援手帮助他们一把早些过渡到先进时代呢?再说我耽误造物主大人什么大计了?我还真就不怕地说了,反正按照他的身份,我就不信他会监听我说话,能马上回来找我算账!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你们知道什么正史?你们有我了解他的事儿多?你们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一个lang荡公子,就会埋怨别人,颓废得要命,当初……”他突然住口,又歇斯底里地拍了拍桌子,“好了,别扯远了,说正事!” 霍紫悠又像个怨妇到一旁抹泪去了,这也许就是她这类恪守东方女性古老原则的女人的宿命,终究不能始终潇洒地终其一生。萨博也有点可怜她,正色问文瑞森:“那您要这份名单,是不是……?” “实际上,你在没调来做秘书之前,也有比较早觉醒的后天解禁者纷纷来到东京,但他们人数少,人心也散,我要关卡那里挨个仔细测量,发现不是普通人的,都……一律处决了。” 萨博听得心惊肉跳,不敢接口。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捂不住了,都往这边跑,东京‘蚕茧’外面有几千万人,民间解禁者也有上万人,我全杀了?造物主大人很牛逼地出现了,一句也不夸我的功绩(霍紫悠本想反问你自己通过媒体大肆夸耀你自己的功绩还少么,但也没敢说),把我骂得抬不起头,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啊哈?好吧,那他自己不去处理,非要我这个和那些家伙结仇最深的人去联系那些家伙,要把这些多年闹腾的散沙弄到议会去?只给我一个人压力,不然就弄死我?呵呵,他也就会杀人,他还会干什么?……嗯,我承认我害怕了,我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了。”文瑞森的金属瞳仁闪现出冰冷残酷的光晕,“萨博,我要你拟的这份单子是绝密,不要给除了我们三人外的第四个人看见,现在就连电子部的这群老家伙我也不信了,他们只信奉我的理论,却在惦记我的位子……现在你和紫悠用‘蓝枢’调查出各个团队领袖的详细资料,之后认真归类,是修气的归修气,是驭兽的归驭兽,是通灵的归通灵,是迷幻的归迷幻,总之你们私下召集他们,许诺他们既要发展自身特色,又要死忠于钢谷这统一的、至高无上的政权。只要他们肯听话,高官厚禄绝不在话下,我就是要培养这些新人来填满原本许诺给四大组织的席位!到那时候,他们都投票支持电子部继续掌权,那可也怪不得我,投票是神圣的……” (同学们,投票是神圣的,收藏也是神圣地呀,欢迎大家多多收藏~)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4) 萨博心领神会,谨慎地点头:“是!” 萨博走后,文瑞森想一掀桌子,大肆发泄,但又颓然没了力气,只能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少顷,他打开红色指令器,有气无力地说:“来一份双人午餐……就不用最高标准了,大家现在也都不容易。要快!”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两名穿着消毒防化服的侍者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在办公桌旁沙发间的茶几上放下。 文瑞森本想等他走后再跟霍紫悠商量一下建立联合政府的事宜,可他等了几秒钟,愕然地抬头,问:“你还不走,等着我表扬你饭做得好吃么?” 侍者却没有动弹,而是将防化服拉开,慢慢脱落。 文瑞森和霍紫悠还没等看清就已经瞠目结舌,警惕地双双站起。那两件防化服里,的确是两个人,但那人的眼睛一抖,居然变成了黄绿色的奇特眼球,并且渐渐向外凸起。 文瑞森惊异之极,旋即一挥手,周边的椅子腿、茶几上的铁杯等等只要有金属成分的物品,全都瞬间脱离束缚,在几秒钟内变得异常尖锐起来,如同千万根金属刺,呈圆圈状包裹在那侍者的周围。 为首的侍者的脸皮即将剥落,因此笑得颇为怪异:“尊敬的亚特兰蒂斯行星第一执政官查尔?文瑞森先生,如果您并不打算听完我说的话就要处死我,那随您的便。但是后果也得您来承受了……” 它的整个真身从人皮下全部露出,居然如同一头极为庞大的软体乌贼一般,而与乌贼不同的是,头部比例过大,甚至原本的人类脑袋加上双肩和胸部才能装得下!而触角比普通的乌贼要多得多,而且极为短小,但触角却很巧妙地、严丝合缝地与巧夺天工的精美金属触角连接在一起,仿佛肉体和金属之间完全不需要任何过渡,这些金属触角原本全部并束在人类外形的四肢内,现在全部张开,使得它的高度超过了两米,显得异常狰狞恶心,内中闪耀着各类电子光芒,仿佛蓄满了能量。 而另一个胖侍者,在赫拉克里斯是比较常见的,钢谷很多身居高层的解禁者依靠巨大的财富和先进的电子科技,多年不参加劳动,养尊处优,只用脑子,以至于身体肥胖,尽管依旧比常人敏捷许多,但论个体战斗力根本无法与其他四大组织相比。而这家伙脱掉人皮后,居然是一只可怖的蜗牛形象,还不断地流着黄绿色的粘稠体液,整个软体都缩在下半身精巧之极的合金蜗牛壳内,那合金想必不全都是地球上也有的物质,因为从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笨重,蜗牛壳下面是鬼斧神工的能量推进器,和谐地隐藏在机械中,可以很方便地来回行走。 文瑞森今天遇到的奇事太多,已经无法惊奇起来了,反倒过于平静,轻声问:“行啊,乌贼和蜗牛都成精了……你……你们是什么人?” “文瑞森先生,我们谨代表总星系内最伟大的赛尔赛思利和平大联盟最高政府向贵星最高统帅致敬。想必您作为有着造物主血脉的神的子民,应当意识到宇宙间有我们的存在。” 文瑞森的眼角一阵痉挛,迟疑少许,问:“神仆……神仆?” “请不要再提这个侮辱性的词汇。当初的早期宇宙间,哪个原始文明不是神的仆人呢?甚至是神的奴隶。但是造物主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唯一能代表总星系文明的,是由最少拥有一千亿颗以上直属人造卫星和能源开发恒星、行星的单个国家四十六个组成,幅员接近十分之一个常规星系团的伟大联盟。考虑到亚特兰蒂斯虽然是年轻的星球,但也曾在数百万年前辉煌过,他们的后裔不应该被轻易忘却,这份荣耀也需要你们来传承。所以,我们诚心邀请你们加入到我们的联盟里来!” 文瑞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霍紫悠连忙扶住他,后者咕嘟咕嘟喝了杯水,金属刺也哗啦啦颓然落地。 “那么……你们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了……?” “人类是造物主的宠儿,在造物主没有进化成多维无形体的飘渺生命前,他们的固态形象就是你们的形象,无非是他们的体积要大很多倍就是了。” 文瑞森很不耐烦地摆摆手:“别跟我提这个……我只想问问你们,既然早就知道我们这个边缘文明,为什么这时候才来?我们的星球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细菌吧?”霍紫悠当然明白他屡次暴怒语无伦次的原因——他今天很受打击,仿佛一下子变得很渺小,谁都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说了吧,你们要吞并我们,是吗?我们毫无反抗之力,而且是个病入膏肓的星球,呵呵,一切都完了……”文瑞森也顾不上霍紫悠一个劲儿地使眼色,愈发癫狂起来,手舞足蹈。 “怎么会呢,您大可不必担心。正如您所说,您的星球很小,我们并不看在眼里。我们是为了复兴曾经令宇宙间诸多原始文明敬畏的亚特兰蒂斯文明的荣耀。加入之后,您还是这颗星球的统帅,不仅如此,我们还会将您的领域扩张,如果谁要威胁您的地位,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文瑞森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半张着嘴,缓缓地问:“那你们应该知道我们正被……” “蜗牛”打断他说:“‘红体’的事情,是整个总星系范围内的麻烦,这数百万年间,各大子文明都不同程度地受到‘红体’的侵蚀……” 文瑞森诧异地反问:“红……红体?那是什么?” “看来你们一无所知呀?你们所谓的暗族生物,其实原本都是造物主早在人类之前制造出的奠基型智能生物,有长着羽翼的天使,有半人马,有人鱼,有狼人,蜥蜴人,虫人,也有各个星际实验室制造出的边缘生物,主要都是为了创造终极产品——人类提前预备各类潜能基因,他们原本也是善良和爱好和平的,可后来忽然它们被传染上了奇特的病毒,变成了嗜血狂魔……而并非是所谓造物主的诅咒,除非这咒语也诅咒了造物主自己,因为传染它们的,正是它们的缔造者!你们也清楚,最早的人类全都是神的子民,大脑尚未产生禁区,各个都如同你和你妻子这样,无论智力和体能都已臻完美,最终亚特兰蒂斯文明领耀群星,成为当时宇宙间的奇葩。但是,在人类之前,经造物主之手,地球上也曾诞生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智慧生灵子文明,按照你们的资料,是不是说因为他们渐渐不服管理,企图独立接管地球而触怒了造物主,之后才被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冰川毁灭?就像之前为了消灭恐龙方便发展哺ru动物而在6500万年前用小行星撞击墨西哥,抑或之后几万年前因为迁怒人类偷食禁果而发动席卷全球的大洪水摧毁姆大陆和大西洲?” 霍紫悠感觉过去的信仰被颠覆了:“这是传承几千年的解禁者古籍记载的啊……难道另有隐情?” “乌贼”说:“我们没有替造物主辩护。客观地说,造物主除了智慧、体能和科技远远超越我们之上数个层次之外,骨子上仍是唯我独尊逆我者亡的霸权思想,还没有进化到真正无欲无求的境界——无欲无求的强者是不存在的!如果真有能够威胁到它们的生物或者政权,那他们必然会毫不留情地摧毁之。但他们本就是150亿年前宇宙大爆炸之前上一个大宇宙中最强大的种族,等大爆炸之后,一切回归混沌,别说有无种族能和他们抗衡,就算连拥有孕育原始生命的海洋的星球都没有,全靠他们凝聚无数冰彗星人工打造无数蓝色星球,才有了今天的繁荣。造物主创造和发展生物,只是为了更进一步使得科技进步,强化自身无可动摇的霸主地位,以及点缀孤独的星云,让自己不再寂寞,这就跟养宠物没有区别。他们漠视我们的生死,设立大量祭祀节日盘剥我们的劳动——因为他们不屑于进行低等原始劳动,却认为连我们在内的一切物质财富都属于他们,可以任意肆取。甚至你们人类古罗马角斗场,也有几亿年前星际角斗场的影子,和当时无数神仆被逼生死相搏供他们取乐一样,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因为好玩,只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级别。但是说到底,我们和平大联盟的疆域都是从他们当年在总星系的一角疆土继承而来,甚至只是他们的沧海一粟,他们要毁灭一个拥有几千颗恒星的星系国度,甚至根本用不着使用他们自己的科技和人力,故而当初又怎么会因为迁怒于古文明或者你们的祖先不服管而发动灾难呢?灾难的确是他们发动的,但是另有原因……”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5) “蜗牛”接话说:“我们的资料比你们更古老,因为我们的祖先是造物主最早创造的生物,当初仅仅是为了创造人类做准备,没想到我们可以自己进化成智慧生命。被抛弃的我们的祖先凭着顽强的生存能力和惊人的繁殖能力存活并繁衍下来。古老的典籍向我们解开了真正的原因。当年的一个女性造物主患上了不治之症,相当于‘造物主独有的癌症’,这在医学空前发达的造物主世界里引起恐慌,因为不知道会不会被传染,但还是集体决定让她远离造物主的总部,到古银河系进行观察治疗。但为她治疗的偏偏和她存在私情,在她毫无可能救活的前提下仍然隐瞒信息,甚至遭到了整个造物主种族议会严肃讨论后决定的放逐。而最终那女性造物主是否死亡,我们并不得而知,但历史记载,她应该会是第一个自然死亡的造物主。侵蚀她全身的变异细胞,最终居然进化成了可怕的暗红色生命体,不断地吸食造物主的血。后来造物主的科技又一次产生了重大的突破和飞跃,造物主从人形的生物终于进化成多维无形体的飘渺生命,但那红体居然还能跟着进化,如影随形!它脱离了本体后依旧能独立存活,简单地说,它们是一种只有脑浆没有形体的怪物,可以侵占无数生物的大脑,进而全盘控制。这是造物主自身诞生的恶魔,在全宇宙范围内肆虐扩张,凡被红体之母看上的生机勃勃的星球,瞬间就会变成一颗疯狂吸食生命之血的死亡地狱。而红体毁灭了造物主创造的一切。在无奈之下,凡是沾染了红体的星球,造物主不舍得全盘摧毁,只能一遍一遍地择优令其存活后,再大规模清洗,新世界也就一遍一遍地重生。到后来,尽管红体扩张过度,但按照造物主的强大力量,始终可以成功终止它的危害,但造物主之间又因为科学发展的方向产生了严重分歧,双方都使用了禁用的终极武器,使得一切都趋于毁灭,唯有远离总部的造物主尚有可能存活,但目前还没有人见到过……” “乌贼”对文瑞森说:“假如您同意加入我们和平大联盟,您不但是亚特兰蒂斯星球的统帅,同时也是银河星系联盟一百多个小文明的大盟主,这是你们神的子民应得的荣誉,而我们则会用强有力的科技手段和军事力量,帮你们铲除这些吸血的恶魔!” “蜗牛”说相声般跟上一句:“当然,这是自愿原则,是我们和平大联盟对外尊重自主自由的铁律。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当没有来过,你们的种族是否有希望保留下来,本来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只希望自己的热心肠和好意,你们不要误会。” “可这些所谓我的子民,并不全受我的管束……”文瑞森咬牙切齿地说。 “我说的‘不要误会’,还有一层意思。我们来找您,并不光是因为您是全球第一统帅,是因为您正确的科学信仰。什么是正确的科学发展观?那就是建立纵横宇宙的高速信息网和强有力的能源与电子金属科技!就如同我们一样,人类,乌贼,蜗牛,海星或者是其他身体结构很脆弱的生物,要想坚强地生存下去,要依靠什么?靠锻炼?永远不要指望去跟全身甲壳的生物较量体力!我们必须依靠脑力和机械的力量!当初那个患病的女造物主,就是属于支持生物基因科技的造物主派别,于是单纯地依靠片面的左道科技治疗,不肯使用电子信息金属科技,于是造成了恶化,要不然,红体之母极有可能就被扼杀在罪恶襁褓之中了!很高兴能在茫茫星海的这一端的亚特兰蒂斯遗址中,找到正确的信仰,恭喜您,不然我们也不会向您伸出合作邀请之手。” 文瑞森心潮激涌,有些疯狂地望了一眼霍紫悠。霍紫悠也没想到这才是宇宙发展的正道,起码对方的先进和强大摆在了眼前,难道我们全统以及其他三门所倡导的自然生物基因科技,真的是旁门左道? 文瑞森幸福地几乎要瘫倒了,倘若没有丁戈在先威胁,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做个傀儡政权,依靠大树好乘凉,也比眼睁睁地看着地球完蛋强,他只好冷静下来说:“我……我需要一定的考虑时间。” “没问题,这是您理应享有的权利,但也希望您能同时考虑一下您的子民能够再承受红体多久……一个星期,我们给您一个星期时间考虑……” 直到“乌贼”和“蜗牛”重新换上人皮若无其事地离开,文瑞森的脑海依旧在进行海战:“到底听谁的呢?……这似乎并不相悖……看上去和平大联盟不一定知道丁戈还活着……造物主再厉害,也就剩了一个,他单枪匹马能对抗得了这么庞大的星际联盟?……但是他收拾我是轻而易举……和平大联盟会看着我被收拾袖手旁观……?但也难说……这可怎么办……?” 他本来有些饿了,但一想到这午餐是乌贼和蜗牛端来的,就一阵剧烈的恶心,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章鱼丸或者焗蜗牛呢?他把盘子倒进垃圾桶,机械装置将垃圾桶自动清空。他又望了一眼霍紫悠,没好气地说:“跟你结婚,天天倒霉!出去吧!” 霍紫悠有些哀婉,一声不响地走出门去。 他们当然也听不到“蜗牛”与“乌贼”用电子触角进行的超级交流:“看样子主机选择的人不是他……” “他的权力是现在这颗星球的巅峰,还是可以利用的……但我们也要尽快找到被主机选择的那个人,用来对抗它们……” “是的,他们的‘树’也应该也在这颗星球上选择了代理人……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前面,火种是第一要务……” 次日,他让萨博安排,会见了目前最大的五个团队的首脑,他们实际控制的人数超过了十万人,而其中除了首脑外的民间后天解禁者也有百人以上。亚洲大陆的团队数量太多,但为了取得一定的政治地位,无奈之下也只能进行了貌合神离的短暂联合,推举出人物,由于恰好都姓王,被称作“三王”,他们算东亚的代表,队伍也被称为“三王会”。而北美的“小镇警察”和“奇异航行”已经归到“别克昂科雷少女”队,本来这些名字可能都有特殊意义,合起来需要重新整改,一开始的时候“别克昂科雷少女”的领导者赛琳娜?金坚持要用这个名字,是为了确定第一领袖地位,手下既然已经归属也就不好再坚持,但最终赛琳娜为了巩固大局也作出一定的让步,暂且叫做“欧美生还者联合”。他先召见了“欧美生还者联合”的二级头目,即“奇异航行”的单知语和“小镇警察”滕跃、方恬夫妇俩,并开门见山地对方恬说“很想念你外祖父,他是为数不多值得我敬畏的英雄”,令方恬措手不及,倒是她老公滕跃解释说,只为生存而聚众,还是拥护联合政府的。首先接见的是来自西亚、非洲和南美的三个大型团队的领袖,他们的队伍经过了层层审查,确信没有四大组织在背后操纵,这才罢休。这场战争使得四大组织也损失不少,他们的人也剩不多了。 接着是接见“三王会”的所谓毫无血缘关系却拜了把子的“三王”,这三人跟全统组织的确没有关系。老大王大权年龄最大,但似乎老二王旭才是实际的“三王之王”,尽管同为后天解禁者,但王旭在觉醒之前一直是一级散打运动员,几乎是亚洲普通人中的最强的格斗冠军,解禁后大大强化了体能,虽然不具备全统组织浸yin千年的格斗技巧,但却成了硬功的高手,文瑞森用电子眼探测到的参数总和评估了一下,甚至可以和除时行宙之外的全统其他三天王以及霍紫悠相比,这恐怕足以证明乱世能大大激发后天解禁者的潜力。 之后的聊天文瑞森就略感乏味和失望,但又是一阵窃喜,因为这个王旭是个自大狂,虽然有实力,但解禁的几乎都是体力,脑子不转弯有点跟不上。也许他全是靠不断地冲在最前面出力而笼络这么一大堆人的,因为东亚人喜欢造神,愈发将他捧得飘飘然,而他也根据经验简单而错误地将自己能成功归功于能打能杀。这家伙和西亚、非洲、南美三个团体的头脑都不是什么人物,竖子成名罢了。可接下来,老三王树林却让文瑞森警觉。这人瘦瘦弱弱,即便变成解禁者,也最多能赤手空拳打死一两头牛,但一瞧就是很有智商的人,他解禁后出谋划策,也就是靠这个军师型的“狈”,王旭为首整合起来的团伙联盟才能在东亚大陆所向披靡。值得庆幸的是,王旭和王树林的优点没有结合在一个人身上,尽管麻烦点,但分而治之,还是不足为惧。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6) 而最终令他不得不正眼相待的是“欧美生还者联合”的大头目赛琳娜?金,他端详了这小姑娘好久,居然也看不出她到底属于哪一脉的解禁者,这女孩冷静和热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使他有些赞许;而她很多论调都与丁戈比较相似,这又令他厌恶。接见归接见,文瑞森批准他们进入东京蚕茧,但决不允许进入水下的赫拉克里斯。 接见完后,文瑞森也没拿出个具体方案,因为他到底没有拍板决定彻底放弃生物基因科技,跟随和平大联盟的脚步进入更高一级的电子信息金属文明,还是组建联合政府,让所有人都说几句,接下来由丁戈解决问题。但丁戈终究是个个体,喜欢偏安一隅,还没搞清楚造物主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发号施令自以为是,估计和平大联盟就算知道他存在也不会买他的帐。 渐渐地,他的心开始向和平大联盟倾斜。尽管中午没吃饭,下午又一直在办公,肚子很饿,但想起中午那一幕,依旧没有胃口,便随便吃了点压缩饼干和各类营养药丸,喝了点水,就算吃过了。 六点来钟,他再次西装革履向全球发表背得滚瓜烂熟的激昂演讲,敦促大家高举钢谷大旗,一起艰苦奋斗云云,算是尽一点领袖义务,旋即去运动房打保龄球了。 打了一会儿,他伸手要毛巾,一条毛茸茸、冷冰冰的螯足将毛巾递过来。 文瑞森怔了怔,虽然觉得恶心想要扔掉毛巾,但这不是重点,现在他满脑子里全是“太欺负人了”这句话,一时间几乎就要爆发,他实在不能容忍自己的私生活居然被监视!在自己用高科技监控全球享受上帝视角的独特快感时,绝不能容忍自己竟然成为被监视的玩偶!不是说好一个星期吗?丁戈说一个月还没监视自己呢!你们比造物主还牛逼?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而是转而直视对方。只见眼前是一只足有190厘米的螳螂形生物,前肢突出锋锐如刀,周身肌肉发达,并包裹着一层厚而坚韧的深绿色甲壳,如同武士的铠甲一般。 “爬虫的寿命都很短吧?一个星期对你们而言很长吗?”文瑞森尽可能文雅地质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客气,您的素质很难让我想象到当年亚特兰蒂斯领耀星海的强大岁月。”甲壳螳螂也一样用标准的英语说道,“很高兴认识您,亚特兰蒂斯星球目前的第一统帅。文瑞森先生,在我们即将展开不得不展开的深度合作的同时,我不得不提醒您,您要小心您的思想……” “什么思想?”文瑞森感觉自己是接触了王旭后降低了智商,现在脑子跟不上趟儿了,“你在说什么?” “当然是关于科学发展的思想!您站错队伍了!您有没有意识到当今亚特兰蒂斯星球出现的巨大危机的根源呢?难道真的只能归咎于‘红体’——估计您不懂,一会儿再向您解释暗族的根源——而不从您自身找责任吗?你们大量攫取这颗本来是造物主宠儿的最适合居住繁衍的星球最后一点点矿藏资源,将能量运用到冰冷残酷毫无人情味的电子信息与金属机械科技中去,最终得到了什么?‘红体’再坏,全球的地震、海啸、火山爆发、龙卷风也不是它们造成的吧?是你们无度开发资源,污染环境的必然结果!曾经让我们的祖先无比艳羡的蓝色生命摇篮,就这样被你们糟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你们却还不悔悟!我们从茫茫星海的另一端来到这里,经过数个光纪,亿万光年才来到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我们发现你们星球上的生化学者和环保主义者,居然连张嘴的地位都没有,甚至连生命都朝不保夕!可笑啊!人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要走向灭亡了!如果你们能坚持锻炼自己的身体、研究自己的基因,才算真正读懂了生命和灵魂!看到了你们就想起了昨天的我们,竟然放着充满奇趣和奥妙、能够造福子民的生化科技不用,竟选择毫无感情而且散发着恶心的金属气息的粗笨电子科技!但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挫折和痛苦,令我们产生了拯救宇宙万物苍生的责任感,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重蹈覆辙,悲剧重演!所以,我谨代表四千万个星系十五个先进生化科技国家加盟的吉尔黑金斯——卡拉金吉斯正义大联盟,向您发出郑重邀请,请摒弃所谓电子信息金属科技的旁门左道,加入到我们生化造福万物的正义大联盟中来吧!你们失去的只是一个肮脏的枷锁,得到的将是整个璀璨的星空!” 文瑞森再也说不出什么了,木立当地,无论眼前还是脑海,都是一片空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尹心水陡然睁开了眼睛,她正站在爷爷单位所在的气象站观测塔上,凛冽的风将自己的头发吹得笔直,感觉就要从额头被拔起。她连忙将军用望远镜扣到眼眶上,那种刀刃刺痛的难过才略微减轻了一些。 等她睁开眼睛,却隐隐发现狂风呼啸的穹窿顶端,暗红色的彤云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晕,冷酷而充满煞气。她想尽量靠近栏杆向外探去,不顾那大得几乎能把五六岁孩子的身躯吹走甚至吹散的风刀,更不去想想这段长度对于缩短天空中的距离毫无帮助。 而那冰蓝色的霹雳光球逐渐一个个成型,就像成片的乌云都长满并睁开了狰狞的蓝色眼球,亦或者如同天空中有着遮蔽太阳的巨大蜂巢,而那些蜂巢的孔洞却非六角形,而是呈现不规则且忽明忽暗邪光的幽婉蓝魅。 转瞬间,由于蓝光球连成一片,竟也把赤云下方染成了另一种鬼蜮的色泽,并照亮了光源本身——那是数以千计甚至更多的庞然大物,像极了深海中的鲆鲽类生物,但体型却完全不在同等层次,这些涌动着不安情绪的柔软且坚硬的活动小山,在波lang般上下起伏着,远远望去已经不能用壮观来形容,而是令人恐惧到了骨子里。 骤然,它们压了下来,由于体型和数量的惊人,那种感觉就像是乌云突然有了钢铁般的质量,并硬生生地向下降,仿佛整个星球都被这铺天盖地的“血棉花”捂得严严实实,让人透不过气来。天空中开始坠下鸟类,甚至飞机,大海洋面翻滚,山岳熔岩肆虐,暴风骤起,仿佛钻头一般,在地面形成了无数个邪恶眼睛状的漩涡。太阳被完全遮蔽,黑暗降临,并且崛起。这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血脉沸腾起来,牙齿的尖端在刺痛着紧闭的嘴唇,那一刻,嗜血的渴望冲散了灰尘般羸弱不堪的理智。 尹心水猛地睁开眼睛,双目依旧腥红无比,但她疯狂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她的穴道被封住,只感到周身酸麻。 一旁站着远望天边云际的刘言,缓缓地转过身,凝望着她,半晌无言。 尹心水仍然没有清晰的意识,她似乎也想努力思考一下,捋清头绪,但只要冷静下来,血就会烧得自己难以自抑,旋即她放弃了,放纵了,任凭从喉头发出的是野兽般的嘶嚎。 “过去我们怎么认识的,我都忘了。现在我仍记得你,但偏偏你也什么都忘了。我们真是……”刘言走到她跟前,蹲下,颓然低下头,好半天才重新抬起,说,“我的血只能暂缓你的痛苦,看来仍旧没办法把你从吸血怪物的诅咒里解脱出来……虽然我现在对以前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但也能隐约明白,我身上还有一种力量没有动用,正是曾经也许用过,才让我失去了记忆……现在再一次用的话,很有可能不止记忆,连正常的意识都会被烧光……但我如果不用,治愈你的机会就更渺茫了。我猜想,这力量多半在眼睛里,要是动用这种力量,可以让全身的血液变成另一种层次的血液,希望会大大增加。心水,我不知道我曾经多爱你,可我想证明一下我对你的感情。可惜我现在说的话,你不明白……等你明白之后,但愿你知道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 他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站在一处空旷的场地——一个废弃了的地下停车场中央,慢慢闭上了眼睛,而黑暗之中,一种最为纯粹的红色光晕开始弥漫四周。但由于失去了记忆,他真的忘记了,上一次这样做时,他首先要分出一部分力气来隐藏自己的位置。 于是当周围的粉尘随着爆红的气lang形成一个个漩涡刹那间被碾碎,刘言周身的皮肤都开始涌现血液般的色泽,并源源不断地涌向自己的双眼,等双目重新睁开,他将重新回归那个决绝无情的自己。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7) 然而有另外一股难以言喻的暖和气流,很惬意地柔和推进,但直到刘言的跟前,刘言才发觉它来得多么迅猛凌厉,也许前一秒钟它还在海天的另一端,却如眨眼奔跃数万公里的闪电幽灵,只是那种雄浑如海的雷霆力道被拼命地压抑住,这不知是为了隐匿其行踪不让自己发掘,还是表示并无敌意或是对自己的尊重?而当那气lang散去,现出两个人的形象时,沙滩依旧幽寂如常,温厚起伏的细碎lang花,拍打着珠玉般晶亮剔透的鹅卵石,一切都没有被破坏。然而也许这双眼睛的原主人的意志仍然残留在眼眶内,让自己产生了之前从没有过的巨大恐惧。这是自己最需要警惕的人吗?而不知不觉中,自己积攒的腥红气lang被冲散得无影无踪,却没有丝毫的痛楚,仿佛只是阳光融化了冰块一般,而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难以再次聚敛力量,即便要反抗也无处借力。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不知所措的惶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勃朗特在原地的沙滩蹲下,随手捏着一块鹅卵石,轻轻地在水里来回划拨着,背对着刘言,不想去看他。 丁戈知道自己非要拉着勃朗特一起来,后者能同意就已经万分不容易了,要面对曾经熟悉的眼睛,对勃朗特而言,无疑是刓心之痛。就算背对着刘言,勃朗特的肩膀也在微微颤动,心潮激涌。 丁戈远远地冲刘言招招手:“嗨!小伙子年纪轻轻一脸苦瓜相,真不精神!”接着他毫不避讳地大步走到刘言面前,开门见山地说:“你应该猜得到,终究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你,对吧?” 刘言其实并不记得这是谁,但他沉默不语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受到了眼前这人无与伦比的强大而无形的压力。 “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眼睛……”丁戈来回走了几步,凝视着刘言,“呵呵,真的跟我梦里的一样。其实,我也会做梦,这种特质是任何生物都具备的,并非我们强加给造物的。在我的梦里总是看到她穿着一袭红衣,拉着一个小孩子,却看不清面目。你们站在悬崖顶端,望着日出的方向,而悬崖下面有海lang也有烈焰……” 旋即,他顿住,似乎就像是要哽咽一般,但还是忍住了,转过身,悠悠地说:“不错,你长得很像她,几乎是一模一样。一般来说,即便眼睛在决定容貌的因素里占主要地位,可单纯一个器官,还不能改变整个面貌。但我们这种人的基因都很强势,她只留给你一双眼睛,可活生生的,让你们的面孔非常相像……她并不是非常漂亮,但有一股平常女性不容易具备的英气和倔强,这种倔强在一个男人的面孔上,体现得就更淋漓尽致了……” 刘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说妈妈?……是说我母亲?” 这个词有些突兀,丁戈愕然少顷,点头说:“是,你应该这么称呼她,她养育了你,我也应该跟她一样看待你……我知道,你也是她渴望延续生命的寄托,她也是怕我和他再也看不到这双眼睛了……但她命令你永远要躲着我,即便使用眼睛的力量时,也要提防我找到你的位置,只是不想我睹目思人心里难过,可我找不到你,这几百年过得就真的平静了么?况且现在是地球历史上第五次大灾难时期,我必须找到一个有资格有担当的人来……” 勃朗特忽然朝海里扔出那块鹅卵石。 “呵呵,他老这么没耐心,嫌我感慨的废话多,好吧,说正事。”丁戈收敛起凄凉的笑意,肃然说,“你在第二次使用眼睛的力量时,没有防范我们,说明你失去了这一段记忆。现在你也该意识到,失去记忆的原因就在于你随便使用眼睛。即便你是人类中的解禁者,在造物主的器官面前,仍然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神的眼睛是宇宙间最强势的器官,被移植的个体如果不经过神佑,只单独具备一定肉体的力量,那也是螳臂当车,毫无用处。由此可见,她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力量是多么地微弱,即便竭尽所能对你施用神佑,最多能保证使用神瞳的时候不会同时毁灭肉体,但对脑神经,尤其是对记忆的严重损害是无法避免的。上次你之所以没有变成彻底无意识的疯子,那也是多亏修气一脉领导者的冰冻气息,将你封存。于是你对前面的事情总想不起来,保留的也仅仅是作为普通人身份层面的记忆。如果再有这么一次,你的大脑就剩不下什么可以正常思考的功能了。所以刚才看你乱来,我必须制止你,同时也用力量交汇你神眼释放的力量,让你产生一丁点对造物主的记忆。我想你现在应该清楚我是谁,关于造物主的历史,我也无需赘述。我刚才制止你的时候很惊讶,你又没在和人搏斗,为什么会用到禁用力量?当今世上,需要你使用神瞳全力以赴的对手,只剩下的文瑞森在内的解禁者四大领袖、红体在地球上的首领伏影。” 刘言向后低沉地望了一眼,丁戈踮起脚跟一瞧:“哦!这么回事,这是你老婆吧?” “除了母亲,她是我最爱的人。”刘言一字一顿地说,“但她被一个叫……宁求青的吸血鬼交换了血液,成了一级吸血傀儡……” “我可不这么看,虽然距离远……” 刘言一怔:“为什么?” 丁戈指了指远处动弹不得的尹心水:“我觉得她不是一级吸血傀儡,而是正宗的吸血鬼,跟你说的那个什么求青,是一样的。” 刘言诧异了:“什么?……不可能!她……她应该是被宁求青吸血了啊……况且一级吸血傀儡只会简单地说话,思维是被控制的,她最多是这样的级别……宁求青可是非常独立,还隐匿在人类商界经商,头脑清晰冷静得很……” 丁戈摇摇头:“不对。你是怎么遇到她的?” 刘言骤然想起,当时的尹心水带着成百上千的各类吸血傀儡和吸血怪物来围攻学校,普通的一级吸血傀儡只是吸血鬼暗族的附庸和仆人,怎么会…… “她之所以神志不清,是因为长期和你在一起,即便没有亲密接触,但你拥有神的眼睛,比普通的解禁者更能影响她的思维。她受到嗜血本能的渴望和你带给她的先知思维,两者交汇起来不分上下,所以造成了她甚至不能说话,一度思维混乱的巧合。这恐怕是吸血鬼方面也难以理解的。”丁戈摸了摸鼻子,“在这个星球上,能用交换血液直接制造纯种吸血鬼的,只有暗族的领袖,黑天使伏影。” 这个名字让刘言刻骨铭心,他皱了皱眉头:“他是让全球陷入末日的罪魁祸首吗?我……我在哪里能找得到他?” “你找得到他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即便你能真正利用神瞳的力量,胜负之数还是未知。不过你是唯一有希望的人选,除了你之外,就算是瞎子,不论智商还是肉搏,都略逊于伏影。况且……伏影只是地面暗族的首领,红体遍布大半个宇宙,甚至各个黑洞之内,红体之母更隐匿在某个黑洞之内,凭你现在很难找得到,即便面对,你也只是去送死。” “你……你总能打得过吧?你是……你是制造我们所有生命的神,”刘言诘责道,“你就不想想自己的责任?一直这么袖手旁观下去?” “我从不打算袖手旁观,我陷入痛苦的过程,跟这颗星球的年龄一样,你是不会理解的。”见丁戈的目光凄哀,刘言有点不知所以。 “而且真正造成这些惨剧的罪魁祸首,还不能光指责伏影或者红体之母,还有我,他,”刘言指了指背后的勃朗特。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8) “那是你的朋友?”刘言远远地望去,勃朗特似乎意识到了,把脸偏过去,不愿意面对面。 “是。” “我以为造物主不会有朋友呢。”听到丁戈自承有罪,刘言用讥讽的口吻表达了愤懑。 “呵呵,的确,起码可供选择的范围很窄,因此只能是同类。于是我就这么一个朋友,而且成为朋友的时间还没多久。” 刘言没有听明白,其实所有人都只知道最后的造物主是丁戈,造物主怎么会还剩下两个?那个背对着他的人是谁?但刘言对与自己无关的话题并无兴趣,问道:“那你找我……不单单是为了看看我妈妈的眼睛,缅怀一下当初的感情吧?” “是的。”丁戈开诚布公地说,“我另外有事找你。但我首先要说,我对你母亲的感情,你永远也不会理解。我甚至都不愿意去回忆,那种痛苦,让我曾经成了一个破坏者……当时的我性情偏执,不听任何人的管束,包括我的父亲。诚如你所知,造物主仅仅是150亿年前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原始宇宙内最强大的生命体,用高科技承受住了宇宙大爆炸之后,在那个古老的年代,除了生化基因科技强化了我们的身体,电子金属科技装备了我们的舰队,让我们无论单体还是军队都所向披靡之外,我们依旧处于古老的王权政体,并认为那是最先进的政体——其实在那个连原始生命都稀有的新宇宙,的确如此。但王族也并非有绝对的权力,每到一百年一次的全民表决大会,公民的票数甚至决定了王的生死。也许你觉得一百年一次很久了吧?对我们这个穿越时空虫洞的古老种族而言,这大会频繁得如同一秒钟开一次。最大的两个王族cabpuviflevs和dabpuviflevia轮番在首都昆隆泰沙执政,双方的首领金伯拉和狱炼已经合作了很久,金波拉是个老好人,笑容可掬面目慈祥,主张拥抱自然,返璞归真,苦修自身,让一切回归大爆炸前的传统古礼,继续强身健体,以生化科技为主,得了个‘老顽固’的外号,而狱炼则铁血无情,主张法律治国,电脑公决,坚持走攫取能源发展科技的道路,而这正是造成上一个原始宇宙能源殆尽的原因,早已经被否决,故而是剑走偏锋,被认为是小众的歪路,被戏称为‘魔祖’。尽管一方支持以生化基因科技为主要科技手段,而另一方则认为电子信息金属科技才是未来发展的出路,但除此之外没有绝对的矛盾,大家只是科学意识形态上有所差距,双方非常和睦,往往都是一方的首领出任首脑,另一方的首领则担当副手,并无绝对冲突。我出生在平民家庭,只不过,从小无忧无虑,因为我的身世有一个难以启齿的事实——我的母亲和金伯拉是私下的恋人,但王族和平民的恋情会玷污王族血液,即便处在底层的公民们也传统得难以接受,于是我只能被放在乡下寄养。当时的我从不会在金伯拉偷偷私会母亲的时候喊他父亲,哪怕母亲打我,非要我喊。在那时的我看来,他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哪有回来看妻儿的时候乔装打扮偷偷摸摸,还派保镖看门的?我觉得,他真不配当一个父亲,起码不是一个好丈夫。后来我听说,金波拉的大儿子吉尔黑金斯性格孤傲狂暴,尽管能建功立业,却凶悍好杀,二儿子卡拉金吉斯花天酒地不务正业,都不是什么合适的王族继承人,舆论媒体说他们没继承父亲的一丝一毫优点,我当时看了新闻,却冷笑着想,吉尔黑金斯咱不清楚,卡拉金吉斯那就是老顽固的本色,处处拈花留情。尽管我的身份一直被保密,但我对这身份的感觉只有耻辱,所以我从小努力学习,渴望成为一名医生,凭自己的手吃饭,不需要年年花朝廷给的俸禄——再说俸禄也不过是老百姓纳税的辛苦钱,朝廷拿来大手大脚地铺张,没什么可光荣的。 “我们的寿命都很长,直到四十七亿年前,我的年龄才相当于你们人类十六七岁的青少年。那时候金伯拉来找我母亲的周期就比较频繁了,我当时有点感动,起码母亲韶华不再,他还能这么呵护关心,说明他对母亲是真有感情,还不仅仅因为当初第一瞥的心动而已。谁料我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因为他俩的争执声音有些大。母亲不贪恋权势,不追求名分,充分理解金伯拉碍于身份差距不能迎娶,常来看看也就心满意足,但渴望我过平凡生活,绝不允许我回到王宫内,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王城里生活。金伯拉则执意要我跟他走,因为两个儿子不成器,余下的也都是女儿,那时候还没有女王这一说,继承者只能是男子。我对执政没什么兴趣,而且我很热爱自己的专业,那时候只想好好考出好成绩,取得医师资格,正式开张,让母亲过上好日子。金伯拉见我们母子俩态度坚决,就转而同意让我去昆隆泰沙北部的生化基因帝国大学,可我觉得,医学是生化基因科技和电子信息金属科技的结合,不能单纯学习生化基因,不要忘记,就连显微镜也是电子信息金属科技方面制造的。金伯拉也许嗅出我的这种看似中庸但实际上惊世骇俗的观念很危险,决定加强对我的管束,一定要我继承他的思想衣钵,发扬生化基因科技为主的科技政治观念。与此同时,我的两个哥哥也在不同场合打压我,让我处处丢人现眼,甚至处于危险之中,所以我对宫廷斗争的恶俗阴谋深恶痛绝,但身涉其中,却难以保持安静祥和的独立生活。直到我……认识了她…… “那个时候,由于造物主无与伦比的庞大舰队用高科技手段制造数以兆计的冰彗星,向总星系间无数星球大量投放,指望制造出拥有原始海洋的蓝色星球,这种实验经过的漫长岁月,甚至连科学家也换代了。直到四十七亿年前,地球这颗兆里挑一的蓝色星球被选中成为瑰宝,新闻媒体大肆宣传,科学界为它命名为‘亚特兰蒂斯’,意思是蓝色乐土。而那时候,也就是我偶然遇到了她,你的母亲昼赤的时候,在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前提下,我们陷入热恋,成为一对人人艳羡的校园恋人。可旋即,政治气氛变得空前紧张起来,让我们无所适从——cabpuviflevs和dabpuviflevia两大家族在对这蓝色乐土的使用方式上,产生了剧烈争执,以至于双方原本那不算主要尖锐矛盾的科技意识差别,被放到桌面上,议会里打成了一片,双方的民间支持者也在游行冲突中爆发了流血事件。而这看上去仍旧是闹剧的情景没过几星期,两族就同时宣布全民大会延迟,双方的政治人员迅速撤离共同办公首府,连军队也齐刷刷地分开,剑拔弩张了,争执进入了学校,学校开始彻底清查思想中有对方科技意识的‘不坚定者’。我和昼赤都感到很恐慌——恋爱中的男女很坚强,但更脆弱。我们的医学教授阿福尼是个博学多才的老头子,他是唯一知道我身份的民间人物,他让我们俩躲进密室,并告诉我们,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独立可以发展起来的科技,就算电子信息金属科技多么强大,所需要的能源也都来自亿万年大自然供给的原始森林的尸体,而现在即便使用恒星能和反物质,那也是大自然独有的,造物主只是原始生命的造物主,并非可以凌驾一切之上的神。他告诉我们,就连我们造物主赖以生存的前一个宇宙的神秘能源‘极石’,也并非产自某个地岩,而是一棵树——那是真正的生命之母,巨大无比的树之家园,它虽然是生化基因科技信徒们推崇的大自然之树,可上面却结满了金属之花——花骨朵就是极石。也就是说,媒体上的用来表示绝不可能出现的可以调和双方矛盾的讽刺漫画‘绿色金属’,其实恰巧是存在的,无非就是现在造物主唯一依靠,双方又都心照不宣的老生命树,已经濒临死亡。而新发现的亚特兰蒂斯上,则有最适合这类树种生存的土壤!空气比例可以制造,海洋可以制造,但独特的东西就算要仿制,也需要等待不得的漫长岁月,于是双方政客为此撕破脸皮,甚至决定同室操戈,不惜血染整个造物主种族。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9) “而即使是那时,双方居然都派出精锐部队来到我们学校,生化基因派的部队自然是保护我这个所谓的‘小储君三王子’,而另一方居然是标着闪电标志的狱炼心腹铁血卫队,他们要保护的,竟然是我最爱、也是最爱我的阿赤!她是狱炼的亲妹妹!旋即我们哭喊着对方的名字,从疯狂变为颓然,麻木不仁,日渐消瘦,各自在严禁出入的豪华牢房里思念着对方的一颦一笑。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也总算找到了打压我的借口,这两个曾为王位挣得天翻地覆的哥哥开始联手,视我为最大敌人,并借此劝说金伯拉远远发配我。但没想到,双方因为我们的爱情居然达成了协议,金伯拉最疼爱我,而狱炼显然也把妹妹当成了命根。尽管两个哥哥千方百计地找我麻烦,而狱炼的新婚妻子赛尔赛思利也视能与其争夺财产的阿赤为眼中钉肉中刺,可由于我们是这场滔天巨lang的焦点核心,反而最安全。双方很和平地将有利于生命树生存的土壤一分为二,分别保留起来,这又能使用好久,便暂缓了矛盾,这样一来,我们很天真地以为就没事了,谁想到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其实在酝酿更前所未有的可怕爆发。 “事情起源于最让我心痛,最不想回忆的部分……双方虽然暂缓兵戈,可矛盾已经深化,难以愈合,除了没有爆发战争,依旧分离开来,并各自迁都,以昆隆泰沙中央为界,老死不相来往,双方沉兵以待,最多进行日常商品的小规模交换,舆论上仍旧持恶毒攻击之能事,各自进行大清洗,尽可能保持自己种族的‘纯正’。唯一能时常见面的只有我们俩。于是我们决定远离这片星系,到总星系的那一端——地球去,远离那些恶毒。金伯拉和狱炼虽然心疼我们,但也竟然都默许,我的两个哥哥和狱炼的妃子也乐得我们远离,都同意了。故而这颗星球也就成了我们的定情礼物,我们享受这蓝色乐土的二人世界,不再烦恼别的事情。又一次我兴奋极了,并且喝醉,在她面前狂跳着舞动,逗得她花枝乱颤,我记得,这是我们最无忧无虑的尽情欢笑,自此就再没有这种场景了……你也知道,这就是‘神的动作’的来源。我们快乐的同时,没有忘记自己作为星球医生的职责和造物主本身的义务,便也在原始海洋里,酝酿新的生命。几十亿年前,我们试图在爬虫类兴盛的试验阶段制造爬虫类智慧生物,然而到底还是失败了,便将失败品装到陨石上发射出去,谁料……它们居然用顽强的生命弥补智慧的不足,最终发展成为集体智慧生物,并形成了宇宙高级生命的主流——现在的宇宙是一个虫子的世界,关于这个你迟早会知道。直到6500万年前,恐龙的规模让我有点不堪忍受,我的目标是发展哺ru类,最终造出与造物主自身相仿,但体积小得多的精巧智慧生命,想到它们会尊我为神,那种感觉可能会是医生最大的幸福,与此同时我也是为了给自己和阿赤争一口气,别让别人说我们是王二代,却只会坐吃山空。于是我招来一颗反复计算过大小的陨石,冲击墨西哥,终结了恐龙的时代,却又没有毁灭地球的根本,相反,带来了新的生机。金伯拉和狱炼都曾亲自来看过我们,但都选择不同的时期,以免面对面尴尬。金伯拉对阿赤很宽容,似乎真的看做儿媳妇,可我心里清楚,他老谋深算又爱装慈祥,实际上门楣情结很严重,是不会真的视如己出的。而狱炼则专横跋扈唯我独尊,但比金伯拉直接一点,对我爱答不理,冷酷之极,甚至威胁我如果对阿赤不好就要我的命。我当然也不怕他,论实力我也不输于他,但看在阿赤的面子上,我对这位大舅哥始终表示面上的尊重。 “很快,几百万年前,哺ru类兴盛起来,我们便着手制造第一批智慧生命,他们奇形怪状千奇百怪,但最终还是成功了,他们老老实实奉我们为尊,为我们种植各种食物,制造各类娱乐,所以我们都会干但不愿意亲手做的事情,他们都侍奉我们,我当时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直接戏称他们为‘神仆’,却丝毫没考虑到他们眼神中的细微变化。后来我发现自己的东西总是丢,心里也猜得到八九分原因,可我没有惩罚他们,一方面是潜意识上为父亲争脸,以便宣扬仁政,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只要没有背叛,小偷小摸也不要紧。谁料这个时候,也许是因为水土不服,阿赤的双目开始变得异样,红得让人心惊胆战。一开始她也只是不舒服,我以为是我们过于操劳实验所致,并无关注,直到她剧烈疼痛,我才明白她得了寻常造物主不该得的重病,我一开始不想声张,就怕引起双方执政者的不合,便拼命地自己做实验,指望研究出能治愈她的良方。但终究隐瞒不住,随即每季度都来的使节告知,阿赤那方面的使节回去后就一病不起,并迅速传染了造物主的世界,这对医学达到鼎盛、从无任何病痛的造物主来说,不啻为最大的打击,以至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惊和恐慌,双方的军国主义极端分子尘嚣日上,可怖而熟悉的气氛再次产生,并且比上次更浓。我清楚我们俩对于整个造物主世界甚至整个总星系敏感程度的重要性,但那时我也仅仅相当于刚刚成年的人类男孩,一着急实验就越做越差。阿赤双眼变得腥红无比,越来越疼,甚至吃不下东西,浑身难过之极,日渐消瘦,我只能把制造智慧生命的事暂时放在一旁,主攻她这方面。我明白单纯使用生化基因科技来治愈她很难,就没顾得上金伯拉的警告,通知狱炼来提供金属电子科技的医学界人才。谁料狱炼来了不但没带学者,还和我打在一起。我们都为了避免伤害蓝色乐土,打到了太阳系外,但尽管是个体之间的斗殴,却也毁灭了很多颗比地球体积大得多的星球。狱炼说自己说过,阿赤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要我的命,现在他要带阿赤回去,用自己这方先进的科技治疗,说让我们落后的生化基因科技见鬼去。我很无奈,虽然思念阿赤,但想到自己这方面没什么突破,甚至陷入了瓶颈时期,只能任由他带她走,起码也许会有好的希望。自此虽然我痛苦万分,但起码我还满怀着希望,尽管舆论都在安抚民心,我从媒体上看不到隐隐流动的传染事实和民众的不安,可我依旧祈祷狱炼能治好妻子。而我这方面也出现了问题——那些并不驯服的神仆自认为受到了残酷压榨对待,要求平等。我那时候怎么会理解生命本该平等,只觉得自己造出的东西还犯这毛病,你也从没见过自己养的金鱼要红酒喝吧?好笑之余更加烦躁,便重重责罚了他们。岂料他们开始心怀愤懑,最终盗取了我实验室里从阿赤眼泪里提取的暗红色液体,于是不出所料,他们这些更脆弱的生命直接在极短暂的时间内传染个遍,开始变得疯狂嗜血,我这才明白这种病的可怕性,我暗自猜想很有可能是造物主的后工业时代的大量污染排放,使得阿赤换了环境后邪物不受压抑增生起来,成为难以治愈的不治之症……我对这些神仆还是有一定的感情,毕竟相处这么久,就算不是父子的感情,也是人与宠物的情感。可眼见这颗造物主最需要的星球即将被摧毁,我不能成为生命进化史上的罪人,万般无奈之下,我继续加大冰彗星的投放力度,使得整个地球陷入几百万年之久的大冰川时期,即使是那些耐寒的生物们,也禁不起这样的严寒,全部都被湮没在大雪和冰块之下。 “而那个时候,家乡竟也传来了好消息,说造物主的生化基因技术竟然再度突破,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得到了金伯拉远程传输的最好版本——我立即亲身体验了——我们的灵魂从无坚不摧的强大肉体中脱出,居然变成了虚无缥缈,占据多维空间的无形态生命,我高兴极了,心想这样一来,肉体痛苦着的阿赤,一定会得到彻底的解脱,我虽然已经‘飘渺化’了,可依旧习惯性地披上原来的肉体皮肤,只觉得这样工作起来感觉很踏实,我在太平洋制造了一个小岛——就是你们所说的苦难岛,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做实验,由于充分相信飘渺化的科学道理,知道阿赤一定不会有事,于是心无旁骛,进展顺利。这时候我自己也有重大突破——那些灵长类的生物已经具备相当的自然智慧,于是我用过去贮存的肉体时代的精子,移植到母猿体内,经过反复实验,终于成功诞生了第一批原始人类!虽然他们长得与当初肉体时代的我并不相像,甚至略有粗糙,但我仍旧很兴奋,相信此后只需要小改款就足以,不需要再进行大的改动了。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0) “等到九十万年前,亚特兰蒂斯星球的文明正式形成,我才放心地离开一段时间,去老家探望父母和阿赤——狱炼唯一允许我一个生化派进入自己的地盘。谁料到了那里,却得知了更大的噩耗——的确,飘渺化使得大多数受传染者成功获救,并且不再被传染,但红体的原始宿主阿赤由于染病太久,始终没有完全飘渺化,那可怕的红体已经占据了她的灵魂,力量甚至比宿主还大,一旦飘渺化,则必然使得阿赤自己也同归于尽。我痛苦万分,实在是难以言喻,在知道她还剩不下几天的前提下,时刻和她在一起。但大部分公民不同意,因为她会传染,双方都认为我要和她在一起可以,但必须远离这里。于是我们受到了幸灾乐祸的大众们的集体放逐,但我无怨无悔。 “到了地球上,才发现又有重大的变故:那时候的银河系已经布满了各类虫子的智慧文明,各大星球的神仆在没有压力之后独立,自由繁衍发展,经过几千年的休养生息,终于形成了多姿多彩的宇宙文化,而亚特兰蒂斯这一神的宠儿,竟然领耀星海,成为神仆文明里的霸主。由于武力强盛,各大强国之间不断地进行战争,生命遭到严重涂炭。亚特兰蒂斯第三代国王决定召开神仆大会,沿用造物主所创星际运动会的不流血方式和平决定宇宙的统治权,星际运动会每万年举行一次,凡是冠军国家,都享有一万年的总星系统治权,制定有利于自己的宇宙法则,直到下一届召开。由于亚特兰蒂斯武力强盛,人才辈出,第一届自然在亚特兰蒂斯首都召开,为了彰显力量,亚特兰蒂斯的太空舰队跨越星海,从一个被称为“冰火地狱星”的死亡星球找到了火种——一种被称为‘天蚕’的火红色大虫。冰火地狱星是一半被寒冰封住,一半常年燃烧着的星球,燃烧的半球上面的物体在有氧气的正常状态下都会燃烧,因此天蚕需要用另一半所产的不融冰包裹,才能保持动态的稳定平衡。从此,天蚕火种约定俗成地成为引燃星际运动大会火炬的唯一火种,谁先取得火种并在其领土的火炬上点燃,谁就拥有主办星运会的特权,在此基础上可以有权增加本族独有优势的比赛项目,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主办方往往就最有可能取得冠军了。而冰火地狱星被红体占领,谁能冲破红体的封锁取得火种,实属不易。然而我这时也没空高兴,一心扑在和阿赤最后的短暂日子里享受凄美的两人时光,亚特兰蒂斯人个个都是神的子民,大脑全部无禁止,他们很聪明,盗取了我的暗红色实验液体,打算以此威胁要我赋予他们更大的权力。我感到很悲哀,其实现在就连我自己也没有任何权力了。这时候,家乡已经永远不存在了——双方的极端分子动用了毁天灭地的禁用武器,将造物主的一切印迹摸得连历史的宇宙尘埃也不曾剩下……金伯拉——我甚至没有喊过他父亲,实际上我心里清楚得很,知道他对我还是有很深的情感的,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但再也没机会表达了……还有深爱我的母亲,还有两个恨我入骨的哥哥……都不存在了……我成了最后的造物主……我心痛之余,看着整个星球又开始陷入暗红色恶魔的传染,只能忍痛发动了一场呼啸全球的大洪水,将地球重新清洗,古大陆也沉到了海底。只不过这次由于不是始料未及,我提前做了充分准备,从亚特兰蒂斯人中选取了一些代表人物,将他们一一带到各个大陆,均匀地发展文明,而随着文明的发展,他们也渐渐地形成了五大脉的区别。我重新再次将他们脑海中的密码编写,禁用了大部分大脑的区域,使得他们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普通人类,我想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活得更快乐,他们也许在只言片语中和远古壁画里还隐约提起过我的传说,而且最多会只记住我让他们恐惧,让世界毁灭的那种形象,但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你清楚,我没有清洗他们的记忆和力量,而只是封印,如果再有类似的大灾难,他们将自动重新获得被封印的记忆和力量,自己拯救自己。我抱着阿赤,打算和她享受最后的二人世界,可她骤然有一天很突兀地离我而去,留言写着‘不想你亲眼看见我死去’,还说她的确在这颗星球上,但永远不想我找到她。那时候人类的古代文明已经异常发达,我要找到一个完全没有造物主气息的病人,是大海捞针。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她把眼睛留给了一个传人,那就是你!” 刘言听得心潮激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和他,”丁戈说,“我们对着阿赤的灵魂,都庄严地发过誓,绝不会再动手,绝不会再内讧,所以我们不方便插手的事情,只能借他人的手来完成,而你,是最好的人选。” 刘言一怔,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发誓……我妈妈并不想看到你们袖手不管……” 丁戈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你也知道,阿赤身上的红体自己剥离开来,成为单独的个体,被称为红体之母,在宇宙间任意肆虐,吞噬各类星球,不论是什么生命发展的子文明,都一概被它变成嗜血的地狱魔怪。我和他,曾经穿越亿万光年星海,去找寻红体之母,最终,还是找到了……” 刘言惊异地问:“那为什么不动手?按说你们该对它十分痛恨啊?还是说它发展到了你们也难以对抗的程度了?” 丁戈似乎是在考虑着怎么措辞,迟滞几秒,摇摇头:“那倒不是……它虽然很厉害,但只是相对你而言。我想毁灭它的时候,它转过身来……它……不,应该是她……红体之母复制了宿主的样子,成了新的宿主。我们看到了她的模样,心酸的感觉你是不会理解……又哪能下得去手?明知道那东西不是她……而红体之母也很精明,学着阿赤的声音,关切地问我们俩怎么样了,说她很想我们……那时候我们就很明确地告诉它,它长出了阿赤的形象,真的成了我们的软肋,所以我们不会再对它动手,但宇宙的毒瘤,一定会有人来替我们铲除。我们不动手,不等于我们不培养别人来动手。” 丁戈话锋一转:“况且……现在世道崩坏,我威胁了一顿文瑞森,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按照我的估计,虫类神仆文明也对地球虎视眈眈……在多方势力角逐的时候,我们需要培养一个自己的代表,去站在最高处,为所有的生命平等地发言。这就当是我们俩对你的嘱托,不知道你肯不肯接受?” 刘言沉吟少许,问:“那能治好我的她吗?” 丁戈笑笑说:“你真的跟我一样,很好。当然,会的,你只要学成了,平时的力量就能超越你之前胡乱使用神眼的力量,而你全力以赴的话,可以造成相当大的破坏效果。这股力量如果用于拯救你的妻子,驱散她体内的血毒,是没问题的。虽然你的基础很差,技巧也十分粗陋,不过你之外的其他人就更不行,我们也是赌一赌,就看阿赤的灵魂是不是保佑我们俩,也保佑你了。” 刘言深情地回望尹心水一眼,郑重地说:“好吧,我学。” “刘言,我为了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冲破了重重阻力,甚至和她的哥哥决斗,最终取得了所有权威的许可。我很高兴,甚至有些疯狂,就在她的面前跳了一支战舞,后来沧海变桑田,雷电产生的巨型天然磁场像录音机一样每每在雨夜重播这段动作发出的声音,解禁者中的天才宁娶风仔细听辨,按照他的理解创立了全统一脉独特的格斗技术和修气的根基,这就是所谓‘神的动作’。他毕竟不是神,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而即便这样,那也不过是边角而已。修气一脉收录的‘神的动作’只是我的一时兴起,根本是沧海一粟,那项链中存的影像,只是我兴之所至,算送给她的别致定情信物,只不过是这一体系的只言片语,我可以把整个理论剖析给你听,让你从根本上掌握。那项链更重要的是纪念意义,你把它取来自己戴到脖子上,了了我的心愿吧。你有神的眼睛,应该可以领悟大部分。我本该亲自动手去完成的事情,只能交给你了。虽然这套完整的‘神的动作’已经过时,只是我们造物主飘渺化之前的古老版本,可也足够让你产生质的进步了。这可不光是动作。当然,即便拥有造物之神的器官,说到底你的底子也是人类,力量、速度等等各方面也不可能和造物主相比,但可以保证,你的潜能会发挥到最大,在你的层次里所向披靡。”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1) “人的体质有差异,但这差异实在可以忽略不计。爱锻炼的人比普通人强在哪里?在于肌肉的发达,使得精力更充沛,力量也更大,耐性更持久。而习武的人则强过肌肉发达的锻炼爱好者,是因为习武的人能做出一般人做不出、即便做出也没有了力道的动作,这都是常识。但往上继续推,作为解禁者,一方面体力更优越,一方面比习武的普通人类又多了对‘气’的深刻理解和运用,可这不等同于说对肢体的操控就到达了定点。脖子可以转一百八十度甚至三百六十度吗?手臂、膝盖、脚的关节可以向相反的方向弯曲吗?穴位可以在短时间内换位置吗?能不能因为临时的需求,肢体瞬间伸长,骨骼瞬间压缩?屏住呼吸,让体内的气体进行封闭的循环,能维持多久?做到这些,并非不可能,这就是‘神的动作’的基础。在这之后,再才可以谈操作‘气’的问题。熟练之后,每一个柔和的动作都完全可以有极大的杀伤力,而同样,每一个下杀手的动作也可以在刹那间转为柔和……” “那,真空中呢?气怎么来?你清楚,造物主族内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除了战舰之间的碰撞外,个体间以真空作为对决战场很普遍……实际上,气是你借力的基础,而你通过气流可以去攻击对手或保护自己,那其实靠的是气形成的风。其实风是有形状的,只是哪怕是解禁者,也看不出来,只能勉强感受到大体的形状,无法深入敏感地感知。只有当风达到一定程度,通过经过的实物,并对其产生移动、破坏、摧毁才能表现出来。怎么控制风呢?按照你的体积,最多可以操作多大的风?如果对手感觉不出你用作武器的风的具体形状,而你又能将风整齐地变为上亿兆甚至更多的利刃状,迅速推进,那么……” “……人类不行,在这一点上,解禁者和人类区别不大,都无法做到,但你可以,你是神的养子,你的眼睛来源于我们经过几百亿年自然进化和后天改造的强大基因。可以飞起来,而不需要有翅膀。你要做出有利于飞行的动作,顺从天地间的气流的大方向。但是光有气流,你怎么选择方向?即便有了有利于你的风向,你怎么增加速度?这就是自己游泳、乘坐帆船和乘坐现在的船的区别。为什么不装个‘发动机’呢?也就是说,不能光靠借力制造风,你自己的体内需要有个动力之源,这个是根本。说实话,你凭借每一次的瞬间爆发,一直活到现在的确是很侥幸……” 勃朗特忽然说:“丁老三说了泡屎,讲七讲八没讲到重点。小孩儿,你那套控制寒冷和灼热温度的原始招数,已经不太适合完全领略神的动作、并且可以激发神瞳全部潜力的高级阶段了,你需要自己创造适合自己的攻防手法……” 丁戈转过来说:“你那么有水平那你来教啊?连转过来都不敢……”他转身对刘言说:“不过他说得对,你应该这么理解……”他连讲带比划,但从不使用真正的力量,刘言看得懵懵懂懂,不过神的器官的一再催促,渐渐也能融会贯通,领略其中的好处。 刘言忽然闷着头问:“我全部融会贯通以后,实力距离造物主还差多少?” 丁戈怔了怔,微微一笑:“怎么,你还想挑战我?” “不是。宇宙间也许还有别的造物主存在,如果是那个邪恶的魔祖狱炼还活着怎么办?他想要毁灭人类,我怎么对抗他?” “大可不必担心,你真正大成以后,除了造物主和红体之母,神仆的世界里应该没有能和你抗衡的个体存在。而狱炼……他早就消停了,除了嗑瓜子玩鹅卵石什么的,也再没别的爱好了。” 刘言这才听明白,大惊之余,指着勃朗特问:“他是狱炼?!你是说他是支持电子信息金属文明的造物主的首领魔祖狱炼??你们俩不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吗?你们……你们怎么混到一起去了?” 丁戈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地说:“你以后也记住,除了红体这种纯粹为毁灭而诞生的地狱魔鬼之外,其他的矛盾,都未必不能用柔和手段化解。别成为拥有强大力量的小肚鸡肠者,也别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善人。虽然造物主的寿命可以用‘宙’来衡量,而且如果把不断地转生看做同一个个体,那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但我也不认为仇恨可以持续几千年还不能化解。仇恨没有爱的时间长,差太远了,我对昼赤的爱情,他对昼赤的亲情,这才是能化解的关键。通俗一点说,我们都不是坏人。” 说罢对着勃朗特喊:“咱俩是不是好朋友呀?” “好你妈拉个逼。”勃朗特慢吞吞地向这边望了一眼,在遇到刘言的眼睛之前立即收回,继续孤独地往海里扔鹅卵石。 “你看吧?”丁戈笑眯眯地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将是最后一次,别耽误时间了……” 刘言愣了愣:“为什么?这不是你们最喜欢的星球么?你们要去哪里?” 丁戈直视着他,不疾不徐地说:“我是科学家,但现在手头没有什么工具,没有好办法能立即制止这颗星球的灾难,而且再次清洗这颗充满苦难历史的星球,只怕它也承受不住了。我和狱炼现在只有破坏和毁灭的能力,消灭这颗星球很容易,但就算消灭了人类的敌人,同时也毁灭了人类的家园,人类在茫茫真空中,怎样生存?所以,我会用另一种方法:单个的造物主如果将自身的能量精确计算并柔和地调整,就会产生恒星的光芒,那些受不了紫外线的邪恶生物,将会灰飞烟灭,而又不至于无止尽地扩大破坏程度,以至于毁灭这颗星球甚至这个太阳系。我在这具人类的肉身中已久,发挥不了多少自身的真实力量,因为我喜欢这样的面貌,阿赤也喜欢。况且飘渺的本体力量太大,也难以控制。而以现在的人类形象一旦这样做,就会陷入长眠,经过几万年才会醒来。这期间我将代替太阳,重新照耀这颗星球数万年……阿赤是你的母亲,我就当你是我唯一的继承者,未来的人类将会走向何方,就全看你了……来吧,演练一下,咱们时间无多了。” 刘言对他俩的宽容由衷敬佩,便恭恭敬敬地点头,朗声回答:“是,老师!” ————————————————————————————————————————————————上海“蚕茧”仍在做最后的抵抗,几百万受污染且无意识的红体邪物从四面八方聚集逼近,将整个“蚕茧”外围围困得水泄不通,只是钢谷设计的金属墙壁坚固高大且无攀援之处,才暂时勉强阻挡了它们的步伐,但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急剧进化之中,仅仅半个月内,外面吸血傀儡里就出现了更多的变异怪物,有的比常人高出两倍,有的手臂间长出了蝙蝠翅膀般得滑翔翼,有的四肢手掌脚掌都演化出厚厚的吸盘脚蹼,渐渐开始翻阅墙壁,而金属墙一遇到未被授权的恶意闯入便会进行无差别的高热火力全面覆盖,但所有的弹药源泉都是太阳能与核能推动,终究会用光。太阳被遮蔽了这许久,全球除了“赫拉克里斯”、九大“蚕茧”和胡佛大坝等极少数电力仍可以自给自足地运作,其他依赖太阳能的军事能源几乎都使不出劲来;而吸血鬼有意引导大量吸血傀儡进入全球核电站进行破坏,由于不怕辐射,它们差不多破坏了所有的核电站,核废料流向大海,许多核电站城市或郊区成为死城废墟,而钢谷最后的法宝——核武器和反物质武器如果一旦使用,下场必然是与地球上的红体同归于尽,然而在目前尚未找到合适居住的星球,一旦就这样离开,仅仅靠着“赫拉克里斯”内有限的资源供应最少两三个亿的“体制内人口”,在这茫茫宇宙中无疑于等死。高层的暗族吸血鬼最少也有数十万之多,骑着巨型雷电鳐和喷火飞龙全力猛攻,这座“蚕茧”距离变成死城的时间已经可以用小时计算了。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2) 守城的钢谷正规军大约也有一百多万,其装备精良,但由于长期对无痛无恐惧感的怪物们产生的强烈畏惧感已经渗透进了每个军人的骨子里,怯战的意识成了整个军队的阴影,加上四大组织趁机宣扬的“保人民还是保钢谷腐败政权”的言论甚嚣尘上,实在对在一线拼死血战的将士们影响极大,于是军队中私自使用军方公船或者飞行器逃走的军人不在少数,有的部门上级甚至指挥不了下级,得陪着笑脸好言相劝,在这人人自危私心横流的乱世,谁能一味为他人服务呢?谁能甘愿自己抛头颅洒热血、同时看到身后的官员海吃海喝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呢?是以军队逃散了大约二十多万人,即便坚持主战的硬骨头队伍也因孤立无援而只能被一股股地消灭,在后方还要承受不明真相百姓的骂声,与此同时,四大组织趁势宣称“钢谷军队丧权辱球,丢盔卸甲,让百姓和热爱母星的有识之士寒心,显见这个政权已经毫无希望”,“再死忠于瞎子一人之国度,又有何益?”,进而宣称要构筑全人类最广泛的战线,组建真正代表人类的军队,诘责钢谷“不依靠全人类平民,只顾以军队片面作战的狭隘思维”,若放在过去,人们自然对此一笑了之,大家都认为军队是专门用来保卫人民不受侵害的,何必非要用人民作为肉盾来全面参与到战争中呢?军队的天责,就是避免让平民百姓也参与战争陷入战火,四大组织这论点显然破绽百出站不住脚,可惜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平民们已经对钢谷政权完全绝望,就连军队下层也对此丧失了信心,对四大组织的观点半信半疑起来,四大组织日前临时组成了“绿色家园联盟”,号称要还全人类一个绿色家园,公开招募军队,号称要对抗吸血傀儡,大批量的难民没有饭吃,纷纷投靠获得保障,于是形成了相当大的规模,然而绿园军却始终选择在全球范围内进攻“蚕茧”而非帮助“蚕茧”守城,宣称“必须平等对话,才能继续深谈”。钢谷内部对是否开放大门让难民进入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矛盾尖锐且支持者人数相近,坚决反对者也不是固有阶层观念深重的顽固主义分子,只是认定放难民进来,难免要放进一些伪装成平民的绿园间谍,到那个时候,里应外合,钢谷政权岌岌可危;支持者却认定不开放不划算,即便放入绿园间谍是在所难免的,可那点人数也难成气候,万一拒绝平民到了一定数量,舆论导向极为不利,岂不是把钢谷推向绝路?把平民往绿园势力那里送?就算平民不参加绿园军,也会被吸血鬼污染,一样会成为敌人,分出一点粮食给他们吃,让他们为自己出力,显然比把他们推给敌人那边当兵,到头来lang费自己的子弹好。文瑞森听得头有些犯晕,他一直忧心的是更高层次的事儿,对两派在议会厅内桌椅板凳拳脚相加茫然出神,也不管管,满脑子都是丁戈掐住自己脖子,或者两只不同派别的虫子人一边抓住自己一只胳膊向外拽的镜头。 但所有平民和大多数“蚕茧”体制内人不知道的是,每座“蚕茧”都有它同样庞大坚固且先进的地下部分,其出口外都直通深海,且在那外面都配备了两艘大型的潜水艇,有不少各大“蚕茧”体制内的地方高层都依靠潜水艇逃生,如果承载人数太多,大部分地方高层就到海面上逼迫一艘逃难的大船停船,然后上船装成平民,向东京“蚕茧”进发,唯有在地方办公的总部高层成员——譬如谭觉一类,就可以直接乘坐潜水艇到东京湾“蚕茧”海面以下的基地直接进入“蚕茧”地下,由于他揭发同部门“有功”,甚至被允许出入赫拉克里斯的后几区。 此时他瞄了几眼披着热毯子哆哆嗦嗦喝咖啡的霍心焰,说:“霍少爷,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吧,没人能找得到你。他们谁也想不到你在我这里。我为了你,可是没有呆在最安全的东京,而是来到大陆,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要清楚。虽然破城也就是几天时间,但我们可以顺利乘坐潜艇从海底逃走,然后引爆上海‘蚕茧’,你大可不必忧虑。” 霍心焰到底只是个没长大的嚣张少爷,即便从小受到精英教育,依旧遇到这样的变故惶恐不安,全然没有了当初在全球视察作威作福的得意态度,惊疑不定地问:“谭哥,你对我的好我永远记着……那现在……现在我还会有事吗?” 谭觉笑了笑:“霍少爷,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情况变了——我想虽然这里为了消除钢谷全面监控影响而拆除了各类电视广播,但你还是有途径从士兵口里得知你母亲正式嫁给文瑞森董事长的消息,你觉得你成了太子了是吗?其实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文瑞森娶的是你的母亲,不是你,再说‘女王’只是你义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况且文瑞森的生活yin乱不堪,你真认为他会好好对待‘女王’?你还记得萨博阿姨?还有很多担任重要职务的女人,都和他保持长期的不正当关系。这么说吧,他垂涎‘女王’的美色已久,终于弄到了手,可新鲜感一过,就连‘女王’本人也有危险,何况是你?现今世道崩坏,到处在抓生化部的残余分子和环保主义者,你以为你现在现身,能逃过这一劫?文瑞森是最强的解禁者之一,而且很多肢体是金属,他能活千八百年,难道还用你来继承他的事业?” 霍心焰脸色苍白:“我……我对钢谷政权忠心耿耿,对董事长也是一样,并且这些年做出了不少贡献……谭哥你看得出来的吧?” “在文瑞森眼里,所有的贡献都是他一人做出的,你们都没什么贡献,他就是这样的人,你能看得出来,不是么?再者,从事实上说,你这些年飞扬跋扈,到处制造恐惧,给他惹的麻烦都需要你义母来擦屁股,如果非说你有很大贡献的话,你的乱子惹得更大,你承认吧?” 霍心焰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久久不能言语。 “不过,心焰,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交情深厚,就算拼着我的性命,我也要全力保住你,哪怕生化部都完蛋了,我有一口气在,也不让你受伤害!”谭觉信誓旦旦地说,神情庄严不可侵犯,他在旧世界里经常作为少年代表做这类激昂奋进的慷慨演讲,驾轻就熟。 霍心焰在同年龄段的孩子里心机也算重,平素也和他虚与委蛇,但是眼下非常时期,他的生命安全也全靠谭觉保障,自然而然地需要表示感激:“多谢谭哥,大恩大德,我就不多说了,将来有机会报答,或者用得上我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推辞!”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很快就需要你了。你既然今天作了保证,可别食言。”谭觉没等他忙不迭点头,又看似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昨晚跟我谈起的经历,是真的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是、是!绝对是真的!谭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是骗你也太不讲道义了……”霍心焰连连澄清,“我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当初我就是这么认识我妈妈的,那时候我姓沈……我妈告诉我,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包括董事长。要说起来……除了妈妈、我和谭哥你之外,还有我的亲生父亲……叫沈沧蓝。当初我妈怕连累他,在和平年代绝口不提,也不找他,但谁料忽然就来了乱世,想找到他也不大可能,是生是死,只有天知道了……其实我妈对我爸,是有真感情的……尽管当初认识的时候动机不纯……” 霍心焰身经巨变,有点语无伦次,不分重点,谭觉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打断:“这么说……宇宙间还真的有更强大的势力……这个星际运动会,倒还真的有点意思啊……”他话锋一变,问:“那么你确定,你和那个所谓的‘火种’融为一体了?” “是……是,我妈是这么对我说的,说我是无价之宝,将来只怕整个智慧生命界都会需要我……”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3) “呵呵,不错。你的确很重要,你在文瑞森身边这么多年,他居然视而不见你这个绝世珍宝……”谭觉及时把话收住,没有显示出任何亢奋的神情,旋即拍拍豆浆机,“豆浆磨好了。咱们说起来,都是烟州老乡,豆浆比咖啡亲切得多。别喝那苦东西了,来尝尝这个。” 霍心焰哪知道谭觉的心思,以为他并不重视自己,方才的话是反讽,便站起来追着说道:“是真的,谭哥!我妈说,之所以不告诉文瑞森,一是怕失去谈判的筹码,二是不清楚文瑞森到底能不能担当起拯救全球全人类的大任来……” “瞎子再怎么差,比安老太监、中东变魔术的、南美玩死人的、非洲耍猴的那几个都强,你妈妈心里还有别的更好的人选么?” 这本来是一句无心之言,没话找话说,可霍心焰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有啊!不过……我妈说这人应该是活不了了,因为那时候安老太监……” 谭觉陡然睁大了眼睛,这个时候他就算是神也难以掩饰惊异,于是一把抓住霍心焰的手:“你是不是知道当年烟州博物馆发生的事情?安老太监的死另有隐情?不是你妈妈和萨博联手杀掉他的吗?” 霍心焰疼得直叫唤,谭觉淡淡地松开手,等着他回答。 “我妈妈那不是找个说辞吗……她说时行宙小辈没大没小暗恋她,于是鼓动时行宙反水了,之后带起一大批投靠钢谷的时一支门徒,合所有人之力才弄死安洪禹……” “不是吗?”谭觉催促性地问。 “时行宙暗恋我老妈,的确是真的,我妈那么漂亮,那还用说?但我妈就喜欢过一个叫什么张人鸟的,还有我老爸,其他人她不放在眼里。而且时行宙再喜欢我妈,也不可能背叛安洪禹。我听说他俩是双性恋呢!时行宙为了安洪禹,连自己女儿的命都可以舍弃不要……” 谭觉冷冷地说:“说重点。我听说宁家后人也在其中,你怎么不提?” 霍心焰忙表态说:“谭哥,我可不是有意瞒你,你误解了!其实那宁家后人的确在里面,当时很乱那个状况,好多乱七八糟的人凑在一起,我妈也不认识几个,再说我也没亲眼见到,后来都是听萨博阿姨,不知火叔叔还有我妈讲的。而且据我妈说,多一个宁家后人也不算什么,那小子水平跟他老祖先差远了,不如我妈,只能说在平辈解禁者里算好手,也更倾向于技术型,而且他有把好兵器,叫什么……什么碧的……据说是他老祖先传下来的神器,加入了造物主的金属!他还就幸亏这剑呢,打了半天给安洪禹卸了一条膀子,要是没这玩意,他另一条胳膊也保不住,指不定连命都没了……” 谭觉冷笑着说:“呵呵,说漏嘴了吧?看来你妈当初公开的作战报告水分很大啊。宁家后人压根就没提,这还是我听萨博说的。按说暂时合力抗拒了安洪禹获胜之后,按规矩,宁家后人光对抗全统还不够,必须答应加入我们的阵营,才能饶他不死,不然就算他为集体作战成了残疾,也应该当场消灭他,以绝后患,这是我们的宗旨,她居然敢违抗?” 霍心焰吃不住他这一吓唬,忙解释说:“谭哥,你现在是董事长面前的红人,可别给我妈扣大帽子啊……” 谭觉拍拍他的肩膀:“跟你开玩笑,你当真了?来,坐下。你不想想,我再怎么红,能跟你妈的枕边风相比?文瑞森当然更向着自己的老婆了。但是……”他严肃起来,“他一向对你有偏见,所以在你我之间,他还是更倾向于我。” “是是是,全靠谭哥你美言……” “你妈妈这么做,我也理解。本来嘛,要是宁家后人也接受招安,那从血统高贵的角度算,霍女王哪能跟宁娶风正宗传人比?指不定这生化部总部长的职位,就是宁家后人的了,你妈就算不忍心杀他,也不愿意他被招安后官儿比自己大。再说,人家宁家后人……现在成了全统的新领袖,一把手,应该不会贪恋什么部长的职位。”谭觉来回踱着步子,“嗯,这么说这宁家后人也还可以,拿着这把剑,水平也就和女王差不多了,加上不知火神奇和萨博,再加几百个全统投靠过来的修气一脉解禁者合力,杀安洪禹似乎也不难,尽管有侥幸的成分……我看过现场,被破坏得不像样子,连周边的街道全都搞成了废墟,安洪禹使出了全力,不过居然输了,是状态不好……?还是让人难以置信……那可是董事长毕生的大敌,在四大组织的首领里,董事长最忌讳的就是安洪禹……如果不借助科技手段增强金属肢体的力量,单纯肉体的碰撞,只怕没有谁是安洪禹的对手……” “不是的,谭哥……”霍心焰说出让谭觉大吃一惊的话来,“其实……其实还有一个人,我妈也不知道他从哪儿蹦出来的,抢了宁家后人的风头。那小子的实力可比我妈强,这是我妈私下跟我说的,萨博阿姨和不知火叔叔绝口不提这事儿……能打败安洪禹,主要是靠这小子……” 谭觉骤然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怪不得,我始终感觉有哪里不对,果然是有这么一个人……让我很不安……” 霍心焰不明其意,神色茫然。 谭觉转过身,抓起衣架上的一件深灰色外套:“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出了这个门,真的就没人保得住你了。我出去开个重要的会,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谭觉方一出门,乘坐电轨车不到一分钟就遇上了到处找自己的地下基地司令帅俊,后者面色蜡黄,有点想发火又不敢的表情,谭觉看他的神色有些可笑,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了帅司令?你这表情把我吓着了。敌人攻进来了?还是难民攻进来了?” 帅俊皱着眉头说:“谭专员,我作为地下基地司令,有义务保障上海‘蚕茧’体制内高层的安全,对每个能进入地下基地的人都需要进行考核,可我昨天听秘书说,你招了一大堆人来,都没经过安检,有这回事儿?” 谭觉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帅司令,人都有点个人爱好,不是么?以前霍女王的儿子来咱这里,喜欢吃汉堡披萨的,你也专门找人照做,喜欢游乐场,你封闭了游乐场只给他玩儿……我呢……我也是比较喜欢女人,这次选了不少漂亮货色,你放心,都是经过我严格挑选的,没有吸血污染也没有绿园间谍!要不然董事长面前我也不好交代是不?他知道我不守原则第一个就惩罚我,但是对我这个爱好,其实他也是知道的,是默许的,怎么?董事长都默许的事儿,帅司令你一定要管管吗?大不了我分你几个女人就是了——你喜欢什么人种,什么年龄段的?是要身材瘦弱的,还是要大大屁股的?是要没破瓜的孩子,还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哈哈!” 帅俊瞅着他的yin笑,怒目圆睁,终于忍不住喊道:“我们拼死拼活打仗晋升,你们后方这些官员动动嘴皮子就坐直升飞机直接上位了!这都正常,我也懒得管,但现在整个母星多少人颠沛流离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选女人?”他还有一句“怎么不选你妈呢”到底没敢出口,随后一抖手,转身便大步走开,一边远远地喊着:“有你们这种蛀虫,国家必亡!破城在即,守是守不住的,老子本来也没打算活着离开,你要告状就去告,大不了是死,这官丢了没什么……” 谭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也转身离开了。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4) 有句俗到烂的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在这种情况下很有道理。帅俊和“蚕茧”市长陈闪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给自己用的八百平方米豪华地下套间里,呆着的并不是一大群姑娘,而是绿园联盟的主要领导者,也就是原四大组织的头目,而就算是他们也不清楚,在再往下一层的地下室里,藏着全球乃至整个总星系都在寻找的火种霍心焰。 推开门后,谭觉看到了几大组织的副手,现任绿园领导班子秘书处的诸位秘书。尽管接触得并不多,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细致观察,谭觉发现其实他们之间很有可能认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交情。比如中东擅长迷幻术的解禁者组织“白新月”教主小萨拉丁的干女儿顾传侠,这女孩的父亲是当年鼎鼎大名的顾传书,曾经提出过开辟记忆可遗传技术领域,但旋即被钢谷列为必杀人物。至于这女孩到底是怎么干上了“白新月”的第二把手,谁也不清楚。而另一个“自然之子”教主霍兰星顿的副手练金阳也是烟州人,常和顾传侠有过眼神的交流,而且很复杂,这不得不让人起疑。这也不难猜想,谭觉知道这个练金阳的妻子黎琪是当年和顾传书并称的科学奇才,目前专门为“自然之子”的仿生学研究提供技术支持,那么他们之间认识,也不足为怪,但为什么不直接交流,而要搞得这么神秘呢? 顾传侠毕竟是年轻女孩子,态度傲慢自我,只瞥了谭觉一眼,不做声,继续玩自己手里的扑克牌,自娱自乐。谭觉看了心里也是一凛,他清楚作为迷幻类解禁者的最强者小萨拉丁,就是靠变魔术来致人死命,一套塔罗牌就是小萨拉丁令人谈之色变的凶杀利器。 练金阳看似温厚,但很不动声色,看见谭觉进来,连忙鞠一躬,说:“谭先生您好。上次见面,本来以为您是我们教主收买后的钢谷成员,而且还和本教以前的教徒云拔有交情,所以以为您贪恋钱财地位,对您不免有些轻慢。现在才知道您原来是‘众神之戒’教主的秘书,实在是失礼了。” 谭觉知道他是假客气,也礼貌性地笑笑,心里却在盘算着将来必定让你们大吃一惊。他依靠那对姐弟俩的脑电波,学会了与灵魂脑电波沟通的技巧,然后前往南美,经过层层选拔与考研,凭借一张抹了蜜的嘴和严谨有效的工作得到了“众神之戒”毕修莱的赏识。原本毕修莱最器重的徒弟,号称“死偶钢琴师”的安东尼奥?鲁比奥被钢谷抓住电刑,只得另觅接班人,谭觉便是最重要的候选人之一。而那对姐弟俩生前则是有着中东血统的迷幻一脉解禁者,因此又继而学会了迷幻术,加上偶尔得到的安洪禹的火焰左手,等同于直接拥有三大派别解禁者的能力。尽管现在还都是浅尝辄止,但有着安洪禹左手作为强大的内力来源,假以时日,便会样样精通。拥有这三种能力后,谭觉将那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姐弟俩的脑电波彻底毁灭,这个时候他还以云拔生前好友的名义为“自然之子”的活动提供便利,旋即获得霍兰星顿的信任,于是也传给他一些驭兽的能力,这样一来,谭觉已经将四大组织的技术学得差不多,只需要慢慢融会贯通,自信迟早有一天会和四大组织首领的实力相抗衡,接着取而代之,成为整个绿园联盟的总首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谭觉又瞧了一眼全统的秘书——张人隼同辈的老头子沙塑心,选他而不是找年轻貌美的女人当秘书,这个全统新首领,所谓的宁家后人,倒是不可小觑。 沙塑心喜欢喝着茶,练练书法,似乎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是看到谭觉在看他,才装傻卖呆地说:“小谭啊,我们教主确实有重要的私事得马上办,不能来,可不是对三位教主不尊重,可不要误解了。大家都对自己的教主美言几句呀……” 谭觉不疾不徐地说:“没关系,沙老你是前辈,在这里主持大局,还有谁不服气?就是以前的安老太监,那也比你低一辈呢。既然有事情能重要过绿色家园联盟的第二次代表大会,那全统能不能在这次会议为自己争取到利益,就真的难说了。另外我要强调一句,咱们这个联盟,尽管现在还没有正式选盟主,但仍然是神圣的、庄严的,大家可不要还沿用过去的称呼了,‘教主’这个词,没必要再提,要称呼四位领导人,当称呼‘分会长’才对。大家知道,时间无多,我们四十分钟以后正式开会,请各位通知一下自己的分会长,准备好材料。” 虽然秘书之间地位平等,可毕竟谭觉才是提供安全场所供会议安全召开的人,大家自然要给他面子,沙塑心虽然并不喜欢谭觉,不过当初他被困在“赫拉克里斯”专关押政治犯的第十二区,是谭觉趁乱将他带出来,免于一死,从心底还是十分感激谭觉的,于是也没什么话说。 三十分钟之后,各派的外围弟子陆陆续续出现了,这里非常宽敞,隔音效果也是采用了高科技手段,连敏锐的解禁者从外面也听不到。 首先出场的顾传侠的领导——“白新月”掌教小萨拉丁,顾传侠小心翼翼地扶着后者的手走了进来。这五百多年以来,没有谁亲眼见过小萨拉丁的真面目,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包括了他自己的教众,虽然现在小萨拉丁全身包裹,披着斗篷,只露出一只看不出男女的手被顾传侠牵引着的手,可焉知这手不是靠迷幻术“装修”过的呢?连小萨拉丁身后的几个中东风情戴面纱的神秘侍女,也不一定就是真人,尽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仍然有可能是小萨拉丁凭借毫无破绽的全球最强幻术幻化出来的。 接着是练金阳引着自己的教主霍兰星顿出场。霍兰星顿高大威猛,皮肤黝黑发亮,只穿着一条猛兽毛皮做的简单外套,遮蔽胸坎和下体。他身后是一排经过练金阳妻子黎琪生化药液改造过的凶猛黑人。过去的“自然之子”的正式教徒可以通过从小生长在猛兽堆里的经历,一来训练与猛兽沟通和驯服后者的能力,二来甚至可以强身健体,模仿猛兽的动作、速度和力量都惊人地相似。而经过改造后,他们已经不单单可以模仿,甚至狼人或者其他兽人的形象也不再只是影视作品和小说怪谈里才能出现的——此时霍兰星顿身后的一排黑人,各个都注射了可以融合猛兽与自身基因的特殊药液,转瞬间就能进行变身。据说霍兰星顿首先享受了最纯正的母液,威力大增,甚至能进行多种变身,就算与当年全球第一武者安洪禹相比也未遑多让。虽然难民更愿意参加的绿园军是全统一派,但“自然之子”能够调集大量尚未被污染的海洋生物作为自己的大军,仍然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最后是“众神之戒”的掌教毕修莱,这人身材瘦弱矮小,看上去只是一个没什么精气神的糟老头子,沙塑心虽然猥琐,但和他一比体面多了。毕修莱有四分之一的海地血统,其他四分之三的印第安血统也分别来自很复杂的不同古老部落。毕修莱身后同样站着一排手下,但都是用福尔马林岑克尔溶液浸泡过的死尸,毕修莱能够让在自己眼前死掉的死者的灵魂不能超生——即脑电波无法脱离身体游离在空气中,以此来操控尸体,传说中他一次性能够操控上万具各种原因死掉的尸体。在墨西哥城被吸血傀儡攻破时,毕修莱突然现身,用自身的能力操控刚刚被污染、脑电波尚未完全消失的上千名吸血傀儡割掉了自己的脑袋,一时间万人朝拜名声大噪,收了不少徒弟。但毕修莱私下里也承认,吸血傀儡是被恶魔控制的尸体,自己的能力仅仅止于能让吸血傀儡自残,但无法彻底操控它们。 沙塑心则代表宁永夜出场,但他终究只是个秘书,宁永夜的座位空出来,他只能在一旁站着,不可以坐下,否则就是对其他三名分会长的侮辱。 霍兰星顿和安洪禹同属于动作派,也惺惺相惜,便建议主办方也就是谭觉给沙塑心另外找个椅子坐,这样也算表示足够尊重,又没有僭越传统。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5) 目前三名临时分会长地位相等,谁都不是盟主,半天没有人说话。偏偏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声响,接着电子门的锁被强行划开了。众人都大吃一惊,齐刷刷望向谭觉。谭觉虽然稳健,但也有些措手不及,眉目一皱,暗想说不准只能撕破脸皮死拼了。 旋即他站起来打开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允许他进行缜密的思考,于是只是粗略地构想,等帅俊质问自己这一屋子里不止年轻女人,都是干什么的,自己就拖延时间胡说八道,反正整个钢谷集团只有文瑞森亲眼见过其他的首领,而那个年代还没有发明相机,最高通缉令上从没有真实照片,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指控这几个人就是绿园联盟的大头目。 于是他冷冷地对打开门后意料之中出现的帅俊说:“帅司令,你级别比我高,但我来自中央。虽然房间的电子门你能打开,但是按照内部法令,这是不允……”话还没说完,骤然又噎住了。 他看到地下基地司令帅俊和上海“蚕茧”市长陈闪星一左一右,而中间那阴沉着脸孔的正是东亚钢谷正规军总司令闫九重。闫九重的眼睛不大,只是特别地圆,盯着谭觉,令他一阵发毛。闫九重作为东亚所有军区的最高统帅,按级别是远胜于自己,甚至可以说是与霍紫悠平级的地方“诸侯”,东亚地区人口密度最大,吸血污染一起,使得难民与吸血傀儡的数量剧增,也居全球之首,故而军队面对的压力也就越大。同时上海总军区还有更重要的政治任务——文瑞森为了避免更多的难民涌向东京钢谷总部,进而发现“赫拉克里斯”真址,同时防止数量已逾千万的吸血傀儡漂洋过海给总部造成威胁,一连两次下达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战至最后一人,死守上海,构筑人类最后一道防线”的死命令,为了安抚闫九重,军方已经接走高层将领们的家属进入“赫拉克里斯”,并赏赐丰厚,只是这与其说是让他们安心作战,倒不如说是作为人质威胁他们必须以死抗暗,至于赏赐,现在的地球,无论纸币还是金银珠宝,都远不如粮食和水有价值了。闫九重本来就以治军严谨雷厉风行著称,这次受命于危难之中,更是获得了文瑞森特批的诸多特权。上海集中了正规军一百多万和地方军队二百三十多万人,加上临时招募急于吃饭养家活命的壮年男女,总数已经超过了五百万,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钢谷总部格外“慷慨”地拨来最先进的武器和充足的紫外弹药,在军事方面的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只盼能多守一刻。文瑞森甚至毫不掩饰地要闫九重在“无法阻拦恶魔军队进入时,大势已去,可适量使用核弹。”并送来经过精密计算的精巧核弹,能毁掉整个上海甚至更广大的地区,威力却一直朝西南方向,又不引发向日本地区的海啸。闫九重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全球的大陆都沉底,作为仿造造物主方舟的人类最先进母舰“赫拉克里斯”也不会受到大影响,只要有海洋,它就能在下面风平lang静,显然文瑞森做过最坏的打算,甚至可以放弃东京总部“蚕茧”,只保留“赫拉克里斯”。 面对闫九重这样的实干派,谭觉自然有些发虚,他清楚闫九重最讨厌自己这类政客,但他也估算过,闫九重只要没带领精锐部队包围这里,那么这三个钢谷解禁者根本算不了什么,即便闫九重个人实力超强,毕竟不是修气一脉出身,顶多也超不过除时行宙之外的全统三天王之一或者沙塑心的水平,自己房间内的三大首领哪个都能收拾掉他们三个。 于是他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敬礼并礼貌地说:“不知道闫总司令来了,您提前告诉我,我出去迎接你呀……” 闫九重冷冷地没说话,只是冷峻凌厉的鹰目扫视着屋内。谭觉心里有些凉,可还是幽幽地说:“您不知道,东京和纽约的媒体每天都把您当头条,赞颂您的忠勇无畏。所以我以为您肯定是在一线指挥战斗了,您要找我,可以直接叫人来接我去前线,不必亲自来嘛,让我受宠若惊了。您要是只是来看看我,那就多谢您了,我挺好的。您得快回去,前线吃紧,军队离开您一刻也不成,要是为了看我让您离开部队以至于打了败仗,那这后果有多严重,恐怕我连承担的机会,董事长连惩罚我的机会都没有了,是吧?” 闫九重开口了:“行了谭专员,我只是来看看,听说你这里很热闹。” 谭觉心里一咯噔,脸上却笑了笑:“还可以吧,您进来坐坐?我……”他顺道回过头,想给众人使眼色,可令他惊异万分的是,等回过头却发现屋内的景象大变:三大首领和他们的门徒都消失不见,但沙发和屋内走廊里,几个身材绝佳并做着各种撩人姿势的各色裸女正向外瞧。 谭觉迅速整改了自己的诧异神色,但心里却更萌生了对“白新月”领袖小萨拉丁的巨大敬畏,想不到这人竟能在毫无道具的前提下,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所有人的眼睛欺骗了,这种幻术当真是鬼斧神工。但也得亏是自己,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不到最后一刻仍旧还能保持镇定,避免了露馅。 帅俊很不甘心地又朝里面来回张望,可一点儿破绽也没瞧出来,一时间一股火涌上来也没处发作,谭觉看在眼里,却知道见好就收,也不打击他,说:“帅司令,我说过,你要美女随便挑,你告到闫总那里去,这不是太不给面子了?来,几位领导,进来坐坐,我让她们给你们按摩。” 闫九重感觉没什么问题,责备性地淡淡瞥了帅俊一眼,说:“谭专员,只要不卖国通敌,沉湎声色不算是什么严重问题。我们就不进去了,谭专员你好好放松吧,只是有一句我不吐不快:请想想现在是个什么局势,你这样花天酒地,对不对得起在前线随时会变成一堆灰的将士。我们走!” 身边一个丰满的女人凑上来搂住谭觉,谭觉感到特别真实,却也知道这只是小萨拉丁为了增强效果,便很配合地笑着说:“我受教了。不送!” 等金属门重新合闭后,谭觉确定他们不会杀回马枪而是真的离开了,才转过身来,那裸女旋即化作一团光晕,渐渐散去,什么也没剩下,谭觉肩膀那种真实的重量感也随之消失。紧接着整个大厅大变样,所有人也都像电影特效般慢慢显现出来。没等谭觉称赞,沙塑心就嘻嘻哈哈地说:“哎呀哎呀,小萨拉丁真了不起呀,刚才看见查房的,差点把老头子吓得大小便失禁。谁想到他们一点儿没看见咱们。这本事要是没亲眼见过,真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幻术!”他说话很粗俗,但是论资排辈,小萨拉丁还比他低一辈,也都不以为怪,况且他由衷称赞,大家也毫无异议,深有同感。 小萨拉丁的手一摆,顾传侠会意,得意地喊道:“我们分会长的意思是:大家既然为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会盟,那么互相帮助,理所应当。不客气地讲,刚才这一场危机,可以说是我们分会长挽救了大家的生命。所谓蛇无头不行,我们的会盟如果没有一位总盟主发号施令统一调度,始终是一盘散沙。诚然,三位在座的分会长和还没有出席的宁分会长都有能力和威望出任。可能力和威望还不是决定性因素,关键在于谁更适合出任。现在的情况,我们绿园自己掌控的武装也有三百多万人,但都要么隐藏在环境艰苦的山地丛林,要么隐藏在各地难民之中,很难迅速调动而不被发觉。只有我们分会长能够制造大规模的幻觉,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动军队前往东京,攻取总部,伺机找到‘赫拉克里斯’!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分会长的能力覆盖范围极广,加上我们的教徒可以组建迷幻大阵,迷幻的有效领域足有一个国际大都市大小,要伸手让天空中的敌机仪表失灵,让海底的潜艇兵神经错乱,都是轻而易举,哪怕再造一个百慕大,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家对此还有什么异议吗?”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6) 本来大家都挺感激小萨拉丁,可这一下毫不掩饰的野心昭示,的确让其他两派的首领接受不了。 练金阳开口说:“我不同意。四大分会各有各的优势,你说得有点片面……”也许是觉得练金阳拙于言辞,也讲不到点上去,于是霍兰星顿打断道:“说起小萨拉丁先生的迷幻能力,那是让我们几个老同行由衷佩服的。他在中东盘踞这几百年里,钢谷凭借所谓的高科技——毫无人性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地毯式搜索,可小萨拉丁先生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却从来不被发觉。但是,迷幻始终是一种消极的、空虚的能力——我这么说小萨拉丁先生可也不要见怪——如果用这种能力自保,那当然毫无问题,但想要攻城掠地,消灭敌人,开疆辟土,那靠迷幻是绝对不够的。世界上什么最重要?还是生命!我们所有人所做的一切一切,不都是为了好好活下去?所以我认为,能够取得天地众多生灵的信任,这才是人类的希望所在。各位都知道,本人虽然没有什么过硬的本事,但要一招手就聚集成千上万的猛兽,大到海里的巨鲸,小到蜂蚁虫豸,都会心甘情愿地服从我的号令。当年操控万物生灵的本领,不是只有传说中的造物主才具备的吗?也许我们驭兽一族,才是天命所归,是造物主的宠儿,于是造物主才很偏袒地将这种能力传给我们!不仅如此,我们‘自然之子’分会的战斗力有目共睹,不但可以驭兽攻城,还能模仿野兽的能力,现在在生化基因领域又有了新的突破,可以组建一支庞大的兽人队伍,消灭暗族,推翻钢谷反动统治,那也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也许他觉得小萨拉丁有过精彩的表演,而自己这边什么都没做,有点欠缺说服力。于是他打了个响指,身后一个壮实的黑人男子跨上一步,双目一瞪,眼白翻起,紧接着全身大幅度颤抖,体毛瞬间变得又黑又浓,迅速长了起来,并发出骇人的狂吼。 练金阳提醒霍兰星顿说:“老师,声音太大了……”小萨拉丁却第一次开口,很大度地说:“没关系,我的迷幻术可以消除所有声音,紧贴大门外也听不见。”声音虽然是女声,但谁知道是否是其本人的声音呢?再说小萨拉丁看似大度,却也再次强调自己的迷幻术,以施加压力。 很快,那男子返祖了一般,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猩猩,双目兽性十足,充满了暴戾,谁也不可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他曾经是个人类。 霍兰星顿脸上涌现出得色,悠悠地说:“变成兽人的驭兽一脉解禁者,力量将会更大,速度也随之加快,要是修气一脉的解禁者和我们对打,光凭技巧的话,只怕很难获胜……”他考虑到不能多树对头,也不好太不给他人余地,便转过话头说:“当然,现在不是安洪禹时代,有正统的宁家后人坐镇分会长职位,那全统肯定也是有很大进步的。”他站起身来,一指身后这几个兽人手下说:“自从绿园联盟成立后,我们驭兽一脉的解禁者人数激增到四万多人,光能变成兽人的人数就超过三千。再加上外围军人的数量,已经和全统的军队不相上下。但是我们除了人,还有动物,目前跟随我们自然之子分会大军的,还有一支由五万多头猛兽组建的特殊队伍,冲锋陷阵锐不可当。我想,要当总盟主,总要有可以真正拿的出手的硬家伙吧?哈哈,小萨拉丁先生……女士,我不是在说你不行,可别误会,但打仗夺权嘛,一定要有点攻击性的本事才行。” 小萨拉丁又用童声冷冷地回应道:“我从来不会误会。” 沙塑心看了看毕修莱,说:“按说该毕修莱先生您先说,这里没我的份儿。但我也是代表了我们的分会长,先说两句,您不介意吧?”他的辈分要高一级,而且毕修莱对安洪禹向来忌惮,所以一直很尊重“全统”。 毕修莱没有做声,不知是对自己成为总盟主有十足把握,还是不屑一顾。 “大家都知道,我们分会长是敝派宁祖师的正宗后裔,学的是正统的‘全统’武术,虽然因为年轻,暂时还比不上安洪禹——这点我也不避讳,大家都是行家也看得出来,但是将来有朝一日,终究能超过走邪路的安洪禹,毕竟宁祖师的武学,才是正统!” 顾传侠插口说:“你们宁祖师的后裔口气大火力小,被安洪禹扯去一条胳膊,独臂大侠,真能担当得起祖先的真传?” 沙塑心怔了怔,转头问:“小孩,你是谁?敢这么对我说话?你这是听谁胡说的?” 顾传侠毫无惧色:“你别在这里倚老卖老,谁还怕你么?有我们分会长在,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安洪禹牛逼的时候你干嘛去了?这时候出来装神仙?我还用听人说?我亲眼见到的,这个我也不避讳,练金阳也可以作证,是吧?”小萨拉丁可能是觉得她多嘴了,就扯了一下顾传侠的手,后者不敢再说了。 练金阳不置可否,回头望了一眼霍兰星顿。 谭觉心想:“看来霍心焰倒是没骗我,这几个人的确一起并肩作战过,并且借此提升了在解禁者中的地位,获得了这几个老头子的青睐。他们都清楚,无非没有点破。” 沙塑心却嘎嘎地笑了:“你说得一点没错,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活了这么久,还是安洪禹的长辈,却没能力除掉这个败类,连吱声也不敢。可我们分会长毫不畏惧,直接挑战安洪禹的权威,哪怕断掉胳膊也坚决拼杀,最终……你们也合力杀死了他。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们分会长的可敬吗?” 顾传侠给他将了一军,一时无语。 “看一个人要看他的未来。我们分会朝气蓬勃锐意进取,将来的前景不可限量。在他的领导下,‘全统’上下团结一心,全员已经超过了九十万人,必将夺取造福全人类事业的伟大胜利,现在的‘全统’,是人人奉献的‘全统’,是奋发向上的‘全统’,是为国为民的‘全统’……”他虽然说得激昂,但充满了东亚解禁者传统的假大空,废话连篇,毫无说服力,在自己内部开会总结的时候说说倒也无妨,在这里谁也不理这一套,众人报之冷笑。但“全统”有一定的竞争优势也是无疑的,目前单论人数,“全统”的确最多。 谭觉暗忖:“很好,这里成了你们各自炫耀实力的舞台了。可惜你们都不是什么真正有远见的人,只面对眼前的小权力就争得不可开交。现在轮到我了。”便开口说:“各位……我看……” 毕修莱以为他要跟着吹捧自己,立即打断,假意嗔怪道:“小谭,你给我闭嘴,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辈分,现在是该你说话的时候么?”谭觉会意,心里暗暗好笑,这都在他意料之中,于是点头,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 毕修莱阴阳怪气地笑笑,声音像是废弃已久的古宅大门被风吹动的吱嘎声,难听得很:“再说,让小辈替自己吹嘘,层次也不怎么高。” 他一挥手,身后的死尸全部抬起头,睁开了毫无生命色彩的眼睛,同时张开了嘴巴,尽管毕修莱已经为他们除去了恶臭,但死者本身带来的邪气却挥之不去,令众人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厌恶感。 “各位,你们有没有站到一个应有的高度向下俯视整个战争?这不单单是我们和钢谷之间狭隘的内部战争,而是广义上的决定整个人类种族生死存亡的战争,亘古未有!那么,我们只一味地攻击钢谷摇摇欲坠的腐朽政权,哪怕真的成功了,得到的又是什么?从舆论上说,刻薄的人会认为我们消极抗战,趁乱扩大自身势力,而从客观上讲,我们要想获得全人类的归心,必须拿出硬本事跟暗族吸血鬼对抗,打几场漂亮的歼灭战,而不是只会谴责钢谷。不错,一切为了生命,而生与死,其实界限是很模糊的。就算我们聚集了数百万人,可一与邪恶的吸血傀儡交锋,那些无痛也无羞耻感、只知道永无止尽嗜血和杀戮的怪物,士气永远不会低落,数量总在增加,而且会大量污染我们的人,即便那些猛兽组成的队伍也会变异成更加惊世骇俗的怪物。到头来我们也许会和钢谷一样——甚至不如,他们毕竟枪械精良。”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7) 霍兰星顿阴测测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能明确表达一下观点吗?”其实这几个叱咤全球数百年的解禁者领袖都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人,否则也不会舍弃数百年恩怨同意临时组建联盟共同对抗钢谷和暗族。但一到了决定权力归属的关键时刻,他们也像小孩子一样针尖对麦芒,对平日里素来珍惜的风范气度传统弃如敝屣,争先恐后绝不让步,纵观几千年人类文明史,国与国之间为争夺高层统治者的利益锱铢必较,不也一样未能免俗? “我要说的是……要有攻城略池的硬本事没错,但全靠蛮干,或者消极的迷幻,都成不了大事。要真正对付暗族,就必须研究适合消灭吸血傀儡传播污染以及自身变异的好方法。比如……我们‘众神之戒’分会操纵死尸和与灵魂沟通的能力,才是最适合的。试想,用‘全统’的所谓高深武学能解决无痛的吸血大军吗?用‘白新月’的迷幻能阻挡吸血傀儡前进的步伐吗?‘自然之子’的攻击性强不假,难道一味硬碰硬的蛮干,就能消灭吸血傀儡的有生力量?只有从内部瓦解敌人,甚至把化敌为友,才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们可以通过大量的迷幻术组建规模庞大的迷幻阵,诱使大批吸血傀儡头脑中的人类成分操控其身体自我毁灭,甚至互相残杀,达到最好的效果!” 其他三方当然不干,一时间争论不休,乱得厉害。谭觉假惺惺地装作尽力为毕修莱辩论,后者很满意,也知道自说自话没什么效果,尽力了就好,也没指望谭觉能说通别人,就像别人也说不服自己一样。 谭觉见时机成熟,差不太多了,就若无其事地说:“大家别争了,再争就要打起来了,小萨拉丁女士的迷幻术再厉害,房门被打破了,声音还能掩盖住么?总盟主的位子再重要,也不如大家团结一致重要。”这话又不经意地攻击了一下“白新月”迷幻术的功能。之后他才缓缓地说出口:“我看,四位分会长都有资格做总盟主,但任何一位做了,都对其他三位不公平。不如这样:找一个非钢谷方面的人,由他来做,其他四位分会长作为前辈辅佐,这样不是更好?” 众人面面相觑,霍兰星顿倒觉得不错:“这样安排也不失为好办法。”起初他对于谭觉隐瞒“众神之戒”教徒的身份,故意更名为云拔获得自己的好感,让自己传授驭兽秘技非常不满,对谭觉很是憎恶,但就事论事,这个观点的确符合他争总盟主不成,退后一步找个架空权力的有名无实之辈当总盟主的想法,这样一来起码制约了其他三方领袖的上位机会,而那个被架空权力的所谓总盟主只有两个用处,一是让所有方面都势力均衡,二是维持团结,不至于立即就因争夺眼前利益而分崩离析,反正各方军队都在分会长手里,总盟主不可能轻易调动。 想来大家都是同一般的心思,毕修莱回应说:“好啊!” 沙塑心摆摆手:“俺没意见。” 小萨拉丁用苍老的声音回答道:“可以。那么我提议,顾传侠是个肯上进的后辈,工作能力扎实,人又稳健,由她来当总盟主很不错!” 这样一来,反倒成了各方推荐自己秘书的新一轮争斗了。霍兰星顿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你那个小姑娘就是伶俐一点而已,本事学到了你的几成?我的副手练金阳,是整个‘自然之子’仅次于我的人(他当然不清楚练金阳的能力来源于来自未来的昆虫生化药液),你们的秘书,谁能比得了?” 毕修莱则睥睨着练金阳,轻蔑地说:“这小子长得壮点就是了,能比得上谭觉?谭觉足智多谋,打仗靠蛮力吗?靠智慧!我强调几遍你才能听明白?” 沙塑心本身就是副手,不方便自己夸自己,可他却说出很让人吃惊的话来:“老头儿要是推荐自己的话,肯定会笑死大家。推荐我们分会长,你们大家又都不服气。好在我家分会长本身就没打算争这个总盟主之位,不然他也不会去办自己的私事,不来参加。”他这话倒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各方领袖心里倒有点佩服,但总不能称赞宁永夜“很有自知之明”,因此也都是笑笑,表示满意。 沙塑心接着话锋一转,说:“但我们分会长说了,他不参与是觉得自己不配,因为他认识一个最适合成为总盟主领导大家推翻钢谷反动统治,消灭暗族吸血鬼,重新修复母星美好家园的最佳人选!” 大家听到这里都有些愕然,不知道他会说什么,由于沙塑心给人的感觉一向是放lang形骸侃天侃地,大家更觉得他是在胡闹搅局,让这场大会显得荒诞可笑。 沙塑心的神色却变得严肃,说:“当初我们分会长力战安老太监,但力有未逮,一条胳膊被扯断。的确,我不讳言,我们分会长的武力确实跟安老贼相差太远。但是安洪禹最终还是被干掉了!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尽管当年掌权的钢谷政府宣布是特工队在东亚的烟州合力击杀了安洪禹,但谁信?安老太监再不济,在座三位分会长都是这几百年来和安洪禹并称于世的强者,不客气地说当初交恶的时候都交过手,安洪禹的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吧?” 毕修莱冷哼一声,小萨拉丁一言不发,而一向崇尚力量的霍兰星顿倒是痛快地承认:“安洪禹是全球第一格斗家,单打独斗,没人是他对手。瞎子靠金属肢体才能和安洪禹勉强打个平手,我们几个,就更不成了。” 毕修莱反问道:“沙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干掉安洪禹的,另有其人?那个人跟安洪禹、瞎子还不相上下?” 沙塑心一字一顿地回答:“另有其人,不错!全靠他,才干掉了安洪禹!你们看过钢谷公布的影像资料吧?虽然晃来晃去不清楚,但当时整个区都被破坏得像遭到了大规模轰炸,后来只能在那里建立工厂,成立新经济开发区了。我不否认安洪禹也能毁灭城市,可那种程度的毁灭,别说当时安洪禹力战群雄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他精力充沛发挥到极限,‘冰焰神罡’的威力也达不到这样的破坏力,而且他本人也被这股力量扯了个干净,这足以说明,他遇上了更强劲的对手!” 顾传侠插口说:“毕修莱先生说对了一半。我没见过瞎子真人的实力,不好妄评,但是安洪禹的实力我亲眼所见。沙老说的这个人叫刘言,我们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是最终他是靠压倒性的力量彻底打垮了安洪禹!” 练金阳也说:“我也在场。如果选他当总盟主,我全力赞成。” 谭觉大吃一惊,尽管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没想到这几个所谓的秘书平时装互相不认识,关键时刻却一致推举这个叫刘言的家伙,显然是提前策划好了的,直接阻碍了自己的大计,这怎么能行?他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说:“各位,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不谈谋略,只说实力,他倒也有资格当我们的领袖。问题是,现实中真的有能超越五大组织领袖的人吗?”他想加上一声“哈哈”加重怀疑语气,但又觉得会显得不庄重,也就没多说。 可他又失算了,本以为各大领袖会齐刷刷地哄然大笑,指责这种毫无根据的杜撰荒诞不经,但他们居然一致沉默,安静得可怕。 毕修莱瞧了一眼霍兰星顿,说:“我想咱们都在想同一件事,是吧?”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8) 霍兰星顿沉吟了少许,慢吞吞地说:“没错。锡林镇……三百多年前的锡林镇,我们几个老家伙凑在一起,只为了和安洪禹争夺造物主方舟留下的残片,并制止瞎子开启方舟里实验室中的各类异形样品……听说曾经方舟的女主人——就是传说中的最后的造物主丁戈之妻得了不治之症,丁戈为了给她治疗,在实验室里研究从她身上提取的毒细胞,而那些经那些细胞试验过的生物变成了各种各样耸人听闻的奇怪邪物,都密封在实验室的封闭水槽内……后来‘达尔达玛号’方舟毁灭,散在世界各地……这样品部分就落到了锡林镇,一旦开启,说不定会污染全球……我一直怀疑这有毒的细胞,就是暗族吸血鬼祖先的来源……” 小萨拉丁也开了口,这次对他而言,话说了不少:“瞎子进入密室里看到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是他自己挖下了自己的眼睛,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里面有更好的眼睛!” 顾传侠蓦地想到了刘言当初对自己说的最后一段话,连忙说:“对对!刘大哥……刘言对我说过,他有造物主的眼睛……!” “这一切就顺起来了。”毕修莱那拉锯般的声音愈发难听,“瞎子看到实验室供奉着造物主的器官,于是就先挖掉自己的眼睛,再安上造物主的——这不需要什么科技,造物主的器官何等地强势霸道,只要一接触生命体,立即会移植上去。瞎子当时也太渴望强大,同时对自己掌控的金属科技有一定的自信,至于那造物主的器官会不会是传说中患不治之症的女造物主的,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先接上有毒的眼睛,打败我们所有竞争对手后再行治疗呢,只要能有助于他迅速称霸全球,他就干得出来!而那小子显然比他早到一步,还埋伏算计了他。说起来,我一直不明白的就是,在锡林镇的残骸是偶然间发现的,之前谁都不知道,那么这小子怎么会知道里面有神的眼睛?经你们这么一说,显然这小子是凭借神的器官轻易杀掉了安洪禹,但是他为什么能对抗得了有毒细胞的眼睛呢?” 霍兰星顿接口说:“只怕是他和器官的本尊也就是那个女造物主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常在一起产生了抗体……但即便这样,也不见得就没事,应该还会有巨大的反噬……” 顾传侠想到刘言对自己说的最后一段话,暗想霍兰星顿说得很对,这器官对刘言侵蚀产生的摧残和痛苦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得到。 谭觉没料这些相互之间谁也不服的人谈到这个什么刘言竟也审慎起来,愈发感到必须要扭转乾坤了,否则自己的左手也迟早会暴露。于是他干笑几声,问:“好吧,就算是真的,那么他来历不明,你们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说不定他的野心更大呢?” 顾传侠针锋相对地问:“那选谁?说这个你不同意说那个你也不同意,就选你就对了?” 谭觉脸不红心不跳,直接问她:“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他现在在哪里?你能找到他吗?找到了他,他能愿意干这个总盟主,跟瞎子对着干吗?他答应了,就能全心全意真的站在我们这边吗?不要忘了,他杀了安洪禹,客观上破坏了五门动态的均衡,直接导致瞎子控制全球政权,这一点他自己也该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吧?是不是他的本意就是这样?” 顾传侠一时哑然。 “谁能找得到他,并且说服他全心全意为全人类服务,为我们作战,那么,我毫无异议。”谭觉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哪位能?” 练金阳虽然和刘言认识较早,但也对他一无所知,根本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也没办法置辩。 “那你说怎么办?选你就皆大欢喜了?”沙塑心眯着眼睛斜视谭觉,他也看出这小子心机诡谲,不好相与。 “我从来没有打算当总盟主,一是能力差得远从来不敢想,二也是不感兴趣。”谭觉毫不避讳地对视沙塑心,“我要说的人选,只是我偶尔想到的,在这之前我并没有做准备。如果大家允许,我带他出来。” 于是谭觉进入更深层的房间,不一会儿,将霍心焰带了出来。霍心焰本来就心虚,这时候低头缩脑,畏首畏尾,全然没有当初的威风。 这个时候,三大分会长固然诧异不小,其他门徒更是义愤填膺,纷纷怒骂: “这不是霍心焰那小魔头吗?怎么带到这里了?叛徒的干儿子,钢谷的走狗!” “这个垃圾也想当总盟主,欺负我们绿园没人才吗?” “谭觉,你什么意思?想造反?” 谭觉并不理睬,慢吞吞地说:“你们那么激动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除了所谓霍心焰这个身份?” 毕修莱很相信谭觉,再说他手下的死尸也不会七嘴八舌。霍兰星顿也想看看谭觉玩什么花样,示意身后的兽人们安静。小萨拉丁见状,也挥手制止了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的门人的吵闹。 众人都愕然。 “他本名叫沈心焰,父亲叫做沈沧蓝,是某个小公司的职员。后来你们各位很清楚,大家都得到了一个情报——一个爬虫类独眼外星人得到了所谓的火种,可由于能源不足,暂时流落在我们星球,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再返还自己的大本营。我们从古代文籍里得知,天蚕火种是圣物,造物主用它来点燃星际运动大会的火炬,象征无上的权威,造物主召开大会伊始到造物主灭亡,星运大会的规矩就是谁获得火种,谁取得主场权,更好发挥,谁得了冠军,谁就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做总星系的盟主。于是各位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来抢,但是‘全统’的女杀手霍紫悠抢到了,本以为她会带回去支持自己的门派,可她居然投靠了钢谷。然而钢谷只知道她有火种在身,却不知道具体藏在哪里,我想即便瞎子现在和她结了婚,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找不到火种,火种在哪里呢?” 听到这里,众人都贪婪地睁大眼睛,等他说话。 “火种就是沈心焰!”谭觉一字一顿地说,“除了霍紫悠外,谁也不知道,火种其实在钢谷已经很多年,眼皮底下的宝贝,居然看不出……暴殄天物。” 这一下极为震撼,众人都呆滞了,而霍心焰更是惊异万分,心里暗骂谭觉把这样的秘密都抖了出来,现在该怎么办? “人……人怎么可能是火种呢?”沙塑心迟疑着说出大家共有的疑问。 “他以为是糖,吞进肚子里,按理说应该被烧化,但不知道多少细微因素互相作用,最终达到了平衡使他活了下来,而且大脑中上帝的禁区也被打开,成为了解禁者。”谭觉讲到这里,环视众人,“各位,我们难道不只是需要一个名义上的领袖吗?军队还是各自掌握在各自手里的!总盟主必须有!才能对内统一调度,对外安定人心!而总盟主有没有实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资格——他的出身!沈心焰是宇宙的瑰宝——天蚕火种,而比其其他的火种,他三百多年的解禁者基本寿命几乎等同于永不熄灭!火种在我们人类手中,即便将来总星系间有强大的外星人集团,按照造物主定下约定俗成几百年的规矩,他们也不敢破坏!绿园联盟有了他做总盟主,钢谷那边有什么?人心所向,还不清楚么?” 大家不知该说什么,但似乎又没什么可辩驳的。 “各位领导,举手表决吧。”谭觉平静地说。 手慢慢迟疑着越举越多,毕修莱最后一个举手,但斜着眼睛阴森森地看着霍心焰,说:“总盟主大人……你如果不清楚自己的真正地位,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会变成我身后的尸体,死了也不得安宁……” 霍心焰打了个寒噤,不敢接口,更不敢推辞,只用企盼的眼神看着谭觉。 谭觉也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他一下,暗暗想道:“第一步已经完成了……你好好表现,我会让你多活几天……”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19) 绿园正式的第一届全教众大会就这样在敌人的城池中央眼皮底下成功召开,胜利结束。谭觉的下一步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甚至比他审慎估计的效果还要好得多。首先他主动泄密,每个“蚕茧”都有通往海湾的地下基地和逃生用的潜水艇的消息很快被散布开来,上海“蚕茧”无论体制内的下层还是外面数倍于内的难民都变得激怒异常,强烈要求平等待遇,决不能让地下基地的设施和逃生潜艇成为当官的私人救生圈。随即怒火冲天的体制内底层群众冲破了守军的封锁,将大门打开,守军情急之下也开了火,使得矛盾瞬间更加激化,旋即数百万难民汹涌潮水般冲进去,在牺牲相当数量后很快凭借人数优势占领了军火库,守军分崩离析,溃不成军,纷纷缴械投降,谭觉说服绿园四大领袖,降将不杀,暂且先收编整合,等取得政权稳定政局后再慢慢清算每个人的历史问题。混在难民中的绿园联盟成员和藏在谭觉居所的绿园高层里应外合,很快聚敛了上万名各类后天解禁者和上百万普通武装群众组成的队伍。面对如此庞大的部队,粮食和水不说,单是如何用只能装几千人的几艘潜艇救活这一大堆人,是个最大的难题,迫在眉睫,人们为什么跟随自己起义,就是为了活命,要是允诺过的美好不兑现,那和钢谷也就没区别,人们感到受骗后逆反心理会更严重,再要收服就不容易了。在这里绿园高层产生了严重分歧,谭觉提议用已经抓捕的吸血傀儡试验品悄悄扔进难民中进行传染,造成大量的死亡和大量的吸血傀儡诞生,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减少人口,甚至能明目张胆地用炮火解决这些变异的灵魂,这提议得到毕修莱和小萨拉丁的赞同,尽管顾传侠不同意,可也不敢明着反对小萨拉丁。其实他这计划是已经实行后才公布的,此时城内再度大乱,吸血傀儡的传染速度惊人,仅仅一个星期内,不得不清理了接近一半的幸存者,而尽管霍兰星顿没有明确表示反对,练金阳却坚决抵制,他和沙塑心斥责谭觉“手段邪恶,亘古未有,即便得到政权也绝不是人民期待的政权”,并表示还有别的办法,调集全球的鲸类以及各种大型鱼类,加上北太平洋的巨型水生植物,最少也能托运几十万人,而这时候的城内已经不足百万人口了。谭觉相当谨慎,看到理在对方那里,而且提出了较为实际的办法,自己就不能再坚持,便表示同意,而他也对练金阳格外警惕了,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他会对练金阳进行清算。然而现在仍然不能得罪他,尤其是他的妻子黎琪博士在生物方面的研究,对整个组织的战斗力支持至关重要。 与谭觉一样心事重重的还有在大海中颠簸的铁翔,除了他身边最亲密的几个人清楚手机的秘密,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几艘巨大的远洋巨轮为什么会不需要舵手,却仍然在波涛汹涌的灰暗海面上牢牢掌握正确的方向自动前进,都将他看作了救星。见多了血腥杀戮,任鹏飞的愧疚期一过,又对众人对他的不平等对待产生了怨毒心理,试探着在一次饱满的激情后怂恿卓芷筠偷走铁翔的手机,理由是他也能看得出铁翔对卓芷筠有意。卓芷筠的心机比任鹏飞高出明显的层次,通过她对铁翔多次接近致命的攻击却总换来铁翔无奈的高姿态来看,铁翔始终是对自己念念不忘,一个拥有神奇手机带来的神奇力量的仰慕者重要,还是一个在乱世中失去一切家庭优势并因一念之差被众人唾骂的傻逼重要?缓和跟铁翔的关系,是当务之急,再说根据她长时间的观察,不知什么原因,那手机似乎只服务于铁翔,自己即便能成功偷来,也只会因小失大。于是她断然告诫他别妄想,别忘记自己的戴罪之身。任鹏飞讨了个没趣,但他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卓芷筠身上,因为卓芷筠现在也有一部分男信徒,她为自己说句话,在这五艘大船近万人的小圈子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卓芷筠则只在寂寞难耐时来找任鹏飞寻求肉体上的欢愉,毕竟和过去的男友同床共枕并不会招来非议,还会树立她为人不势利、念旧情的好口碑。按照她隐忍审慎的性格,不会仅仅因为低级的生理需求就和男信徒乱搞,红刀的方法在人数少的时候还好用,人数一多,红刀也就更像个女超人而已——没有哪个男人会觉得在自己胯下嗷嗷叫唤的女人神圣有威严。她始终相信,控制他们的最佳方法还是自己冰清玉洁美艳神圣不可方物的形象,而不是将自己迅速拉下神坛,将本来还有点神秘感的“被幻想”女王的地位自毁,尽管轮船的大部分房间每晚都会传来亢奋的男女咆哮声,而疯狂放纵后又不约而同地传来长时间的绝望痛哭声,这就是乱世中的人们,如果自己和他们一样,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了。 此时的铁翔已经一星期都没睡上好觉了,他深知自己除了巨大的责任,还有四处阴暗角落里觊觎自己权力的贪婪目光在威胁着自己的安全,以至于他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来为随着整座城市陷入一片污染和火海而丧生的父母亲人痛哭哀悼。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肠的确在一点点地变硬,而这并不能说他就是在摆脱脆弱走向坚强,这是两个概念。也不知为什么,近来他跟鞠雪走得很近,他发现鞠雪到底跟卓芷筠不同,即便同样是怨毒也因心善而显得很有限,尤其团队近万人,学生居多,也点燃了她作为老师的责任感,这些日子也一直没闲着,到处帮忙干活,并且安抚人心,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贤良女子。本来经过长时间的接触,两人都有意要各自往前走一步,却始终因各自都怀有极大的负罪感而及时止步,的确,他在安静的时候,满脑子还是卓芷筠那可爱又可憎的影子,而想必鞠雪的心里,也总有刘言那孤傲而悲悯的眼睛吧。 在舱内格外憋闷,他推开门打算出去透透风,猛然又遇到了正推着餐车从孤寡老人区里走出来的鞠雪,两人都是脸上一红,有些尴尬。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动物?在这有今天没明天的恐怖末世里,仍旧因为强烈的传统观念,而不能痛快地放纵全部的情感么?这个时候,似乎是杨兆林和邢若玫的房间里,也传来了尽可能压低的呻吟声,床板嘎吱嘎吱响得厉害,狂放的海lang声仍然不能完全掩盖,鞠雪扑面飞霞,红得难以自抑,忙不迭扭头走了。 “他俩忍了这么久,到底没憋住,这下也舒服了?”铁翔摇摇头,苦涩地想,但又觉得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为什么总这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呢?男人和女人现在又能做什么?可他还是忍不住在想,“也许各个房间里,都在做同样的事——表哥温启泰和冼雨、田志立和左菁、卓芷筠和任鹏飞,甚至鲁氏夫妇俩,中年人也要有夫妻生活嘛,况且人家夫妻俩也不是一般人。闫蓉蓉这些日子养好了吧?估计她和沈如松也得做点运动了……至于红刀,她每天可辛苦了,收编这么多壮汉,得解决人家的生理问题呀,说不定一次好几个呢……盛飞这小子,没对象了,看他怎么自己解决……也不一定,现在钱没用了,但他也是一表人才,船上女人多,他也不一定找不到两厢情愿的……心水姐到底和他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怎么这么龌龊?”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20) 虽然卓芷筠是他心中难以抹去的痛,但他不能总沉浸在痛楚里,日益成熟的生理也不允许他这样做,他现在是个结实强壮的小伙子了,不再是刚遇到刘言时的懵懂少年!蓦地,他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转过身咚咚咚奔向鞠雪,鞠雪可能也预感到他会这样,居然在同时放慢了脚步,但还没等回过头做出做作的放抗姿态,就被一把抱住。尽管铁翔胸肌并不发达,但强硬浓烈的男子气息和下身明显的坚固反应也让鞠雪在那一瞬间意乱情迷;与此同时,鞠雪软玉温香吹弹可破的丰腴身体也给了铁翔极大的刺激,让他更觉得全身的血脉贲张,几乎要爆裂开来。他一把捏住鞠雪的r房,这对微微震颤着的半球状酥软白肉比一般女性丰满得多,这是铁翔多年幻想过、梦寐以求的东西。鞠雪疼得轻叫了一声,却更加激起铁翔的疯狂,他狠狠地亲了她几口,便将他推到自己房间的床上,笨拙地关上了门。 鞠雪面上的红潮却尚未消退,眉毛却已经一抖,坐了起来摇摇头,哑着嗓子自言自语:“不行!咱俩这样……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铁翔才不管,压上去就扒衣服,可鞠雪清醒过来了,态度坚决,喊了起来:“他妈的……不行!都说不行了!”她抓了铁翔一道血痕。 铁翔这才停住,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旋即颓丧地说:“怎么就不行了?那怎么样才行?” 鞠雪捂着胸部不做声,半晌,她开始系扣子。 铁翔有点气急败坏:“刘言……是因为刘言吗?你替他守贞,他知道吗?人家有心水姐!你没看到吗?盛飞还跟心水姐订了婚呢?不更冤?他找谁诉苦去?你不过是和刘言相亲……要是他没这么大本事,而且没车没房没存款,你会跟他?你那不叫爱情,心水姐和刘言才叫爱情!” 鞠雪紧紧咬着下唇,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你嫉妒刘言……!” 铁翔愣了一下,随后冷笑着反问:“我嫉妒他是因为你?” “不光是这样,你嫉妒他的本事,你嫉妒他的一切……” 铁翔听到这句,反倒冷静下来,从床上站起来,正色说:“鞠雪,你不愿意和我做,你出去就行了,我不勉强你。可你别胡说八道。你对刘言的物质化占有欲,比我对刘言的兄弟情义,那差得太远。我告诉你,谁也不能破坏我们的交情,谁也不能!我知道我不如他,这是事实,但我非常尊重,也非常仰慕他,士为知己者死,他是我唯一佩服的人!我从不相信自己能超过他,也不打算超过他,甚至没奢望和他并驾齐驱。但我有我的能力,我也有我的梦想,我更有我的责任,他不在这里,我会和他一样,尽量带大家找到一条活路。我不是救世主,但也是乱世里的一个希望。鞠老师,你可以走了。我没打算用现在的声望来胁迫你。” 鞠雪怔了怔,第一次惊异地望着铁翔,也许以前他的光环被刘言盖住了?以至于没有发现他居然有这样的想法。她也窘迫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打开门出去。在出门的时候,她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改回来,又或者是等待铁翔说话,但铁翔没有阻拦,只把话题转到工作上来:“你不是前几天汇报说,粮食不够吃了么?马上重新统计口粮,再次平均分配,我们的人数越多,筹码越大,全世界都在关注东京,钢谷没有胆量拒绝我们,上岸后就会有吃的了。”其实他还有一句更隐晦的:“让他们继续做那事儿吧,船上女人本来就多,怀孕得也会越来越多,这五大船以孕妇为主的难民,钢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拒绝进城吗?”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关上门后,铁翔端详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下抓痛鞠雪的,不是自己的力量,而是自己的手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手指甲变得坚硬无比,隐隐地散放着淡银色的光晕,就像抹了一层石灰般的指甲油,又在上面镶了一层银。他一开始以为是长期缺乏某种营养所致,但谁吃得都不比谁好,惟独他的手指甲变成了这样。但他偶然间摸出手机看时间时,却惊呆了,手机也从手掌中滑落——原来那手指甲的颜色,和手机的颜色一模一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隐隐觉得这似乎是某种恶兆的必然——而手机脱手后居然没等落地,似乎又与手产生了某种金属般的磁力,重新又“粘”了回去。 铁翔又呆滞地沉默了许久,站起来,走出房间,到甲板上吹吹风,迎面又和哼着歌曲的邢若玫碰上了,虽然粮食紧缺,但由于长期阴雨连绵,淡水倒是供应充足,她拿着铁桶出来接点雨水回去洗澡,看上去很快乐。铁翔过去对女警察有点怵,现在却不知怎么脱口而出,还带着坏笑:“哈,杨大哥功夫好呀?”谁想到邢若玫情绪极佳,毫不介意,只是莞尔一笑回了句:“鞠雪妹子人也不错呀。”铁翔听了有点不知所措,本来什么都没发生,可实际上谁都在注意着别人的动向。 骤然间,他瞧见盛飞和明倩正在凭栏远眺,亲密无间,盛飞陡然见到他,尴尬地笑笑,手从明倩的翘臀上滑下,明倩却不以为然,继续和盛飞有说有笑。而她上身只穿了个胸罩。铁翔忽然乐了,感觉这俩人居然不避人,现在的人哪,都癫狂了,再接下来在甲板上做那事儿,也不是没可能。人家盛飞一下子就缓过来了,明倩还是有夫之妇,岁数比他大多了呢,这不还是搞到了一起,自己却老是陷入魔障不能自拔,这时候胸中一股积郁之气吐出来,痛快极了。 转过头,发现卓芷筠也出来接淡水,两人的目光相接触,铁翔率先说了句:“晚上好小卓!粮食不多,尽量在舱里别出来走动,可以熬得久一些。” 卓芷筠见他面无异色,也有些疑窦,但同时也向他问了声好,便匆匆离开了。周围有人见到了,窃窃私语,估计今晚全船的人都会知道两个人起码面上恢复了“友好”关系。 铁翔就这么一直站着,身后的人来来回回,直到都回到舱里,他幽幽地抬起头,凝眺着阴云密布的灰暗天宇,淡淡地想:“这的确是个乱世,但也是我的时代……” —————————————————————————————————————“这里安全么?”门一打开,南应龙就小心翼翼地用后背顶住门,警惕地扫视四周。 练金阳摆摆手:“南哥,你不用担心,过来坐吧。我们的科技都用在生化基因技术上,监控方面几乎全靠昆虫和鸟类,而且整个绿园联盟的监控都要我们‘自然之子’提供,总不能像‘众神之戒’那样用死人吧?目标也太明显了些。而且我怎么说也是‘自然之子’的发言人,领导赋予的信任度和权力到了一定地步,个人隐私是很受到保护的。” 南应龙略微放松了一些,向黎琪点头笑笑说:“黎博士,好久不见。” 黎琪回礼,很识大体地对练金阳说:“我先出去了,也帮你们看着。”说罢就拉开门出去了。 南应龙坐到沙发上,练金阳给他倒了茶,两人沉默了二十多秒,不发一言。 “金阳,你现在在绿园联盟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我是说,能不能算得上说话有影响、真正有实权的官儿?” 练金阳和善地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说:“南哥,这句话已经涉及到机密了,你觉得我们讨论这个合适么?——我知道你想说,我要是真怕泄密就不会和你密谈,但在我看来并不是这个原因。过去咱们是生死战友,一起决战过安洪禹,交情没得说,如果没有这份交情,我们连今天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你是宣传钢谷版‘科技基督教’教义的钢谷难民营的神父代表,假设钢谷真能恢复这乱世的秩序,重新建立国家统治机器的话,说不准你会当上大主教,甚至白衣主教。我呢,虽然真的没有什么实权,但在绿园阵营里也是个公众人物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都是东方人,应该明白,今非昔比……”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21) “那要是刘言还活着,你我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各为其主么?”南应龙针锋相对地问。 “不,不。”练金阳摇摇头,“刘言靠什么作为他拼死对抗安洪禹,改变世界走向的动力?是他的信仰,这信仰就是保留人类种族,并发扬光大,这其实也都是你我的理想。我们没有各为其主,或者说即便有主,‘主’也不是特定的某个实体化的人物,而是我们崇高的理想和信仰。但如何完成这信仰,大家走的道路,却大相径庭。不过我相信这世界是多元化的,未必钢谷之路就是人类唯一的出路。你也看到了,钢谷在六年前终于如愿以偿,完成了五百多年的努力终于实现的梦想,统一了全世界并进行高度的监管,可结果呢?一切看上去仿佛是井井有条,实际上却暗流涌动,这些,却都被钢谷高层视而不见。南哥,你以前为什么离开钢谷——甚至可以说,是背叛?因为钢谷站到了冷酷无情、背离人类基本情感的一面。你为了永远也得不到的那份爱情,都敢于公开背叛钢谷,说明什么?说明情感是人类得意繁衍生息的基础,少了它,多么发达的电子科技都只是些冷酷的破铜烂铁……” 南应龙耐心地听着,可听到这里,还是打断了:“金阳,以前你是刘言的战友,他拿你当弟弟看,你也挺崇拜他的——你别说你没有,我们谁都看得出来。你既然敬重他,就该记得他的方针。他杀安洪禹的计划,最终是为了什么?主观上为了全人类,客观上将世界推给了钢谷,你可以说那是权宜之计,是在跌宕大时代里人力微不足道的一种悲哀的暂时选择,但你不能否认,主客观其实是一致的,那就是钢谷是人类唯一的希望。我当初是为了感情脱离了钢谷,但不存在背叛,我一直信仰电子信息科技才是人类的正途,因此我自来没有意图要和钢谷对着干。你要知道,我是个俗人,没有大理想,所以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份根本就不能实现的爱,那其实也就是为了给心灵的遗憾做个补偿而已,如果我是有影响力、举手投足能左右世界走向的大人物,我不会允许我这么干。因为情感属于个体,宏观的事物,永远需要理性地对待。如果像你们换汤不换药地只改了个名字的四门联盟那样,号称情大于法,赤裸裸地为特权辩护,那就可以纵观历史上的前两次四门联盟——以史为鉴,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了。在这个秩序崩坏的时代,钢谷一直在正面抗战暗族,这是事实吧?而你们绿园在干什么?在统一的钢谷土地上,居然公开反对合法政府,私自组建自己的班子,这不是叛逆是什么?试问无论多先进的年代,哪个政权能容忍这种局面呢?钢谷在各大正面战场打得如火如荼,你们却趁着媒体失声私自组建广播进行选择性失明的恶毒宣传,对钢谷取得的胜利视而不见,对我们的战士拖住敌军这么久的功绩当做空气,只拼命宣称钢谷消极抗战,误国误民,讲到最后,竟然成了‘你们才是人类保卫战的中坚力量’,你们与暗族打了几场赢仗?歼灭了多少敌人?你说,你们绿园的最高委员会,还要脸吗?这是什么样的人品才能进行这种说辞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呢?眼下这颗星球仍旧是钢谷的固有神圣领域,而你们则宣扬这颗星球是全人类的共同财产,不能让钢谷独享,多么正气凛然哪?不知道假如有一天母星真的落到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城狐社鼠手里,你们还会不会继续宣称星球是大家的星球,要大家集体说了算呢?要是你们统治的星球有了满嘴正义公理的义军,你们会不会把消灭他们的正常举动宣称为‘邪恶内战’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看到我们钢谷自家后院着火,外部豺狼入侵,首尾不能相顾的狼狈样,一定是在窃笑天赐良机吧?……” 他顿了顿,缓和了一下语气,“金阳,我刚才有点激动,你知道,我不是在说你。我认为你是绿园高层里的希望所在,你肯说句话,相信终有效果。” 连金阳对适才南应龙的话也不置可否,显然绿园在这方面的确是灰溜溜的理亏,便反问说:“南哥,你也听说过传侠跟我地位相等了吧?她是‘白新月’的发言人,你们的交情……比你我更近吧?你为什么不找她呢?” 南应龙发了一阵呆,说:“我……我这六年来没有联系她,让她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实在愧对她。我心里只有小多……也真是耽误了传侠。按照她那么激烈的性子,很容易不顾大义,非要跟我对着干,那样就适得其反了。所以我没有找她。” 旋即他再度恢复了郑重的态度:“金阳,我完全信任你,把你当自己人,你再耐着性子听我几句!你是外表憨厚的聪明人,完全能看出绿园内部本身就有不可调和的危机,随时会爆炸。四门联盟这一千年来哪次成功过?这次能顺利组建联盟,纠集几百万的乌合之众,靠的不就是外来暗族的入侵么?要是没有这个契机,再过一千年你们也休想从钢谷的牙缝里捡到一粒米吃!现在你们不断骂实际上在全力施为的钢谷不作为,而你们自己更是坐山观虎斗,期盼真正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方便你们继续发展实力。可你想过了么?钢谷这六年的速成统治固然不成,你们这基础都存在恶意的团队难道就牢固么?眼下这颗星球还是钢谷的,可你们的高层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最后的胜利者了!钢谷的既定政策是按照工业区、工业园和工厂这从高到低的级别划分全世界,实现劳动者与劳动者结合,职工住房宿舍与工厂合为一体的计划,这样可以节省不少土地资源,可你们却大肆宣扬钢谷逼得老百姓没有房子住,说这是几千年人类固有的最基本的权利,居然在这个时代被公开掠夺了——你们说要是你们获得政权,保证人人有房住!现在之所以这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支持你们,不就是你们用这个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吗?人类发展到现在的数量,光住房,不生产了?生产和居住不结合,光消费,真能走向光明吗?在大宇宙里,相信那些传说中的神仆文明,也必然和我们一样,难不成青山绿海环境秀美适宜居住的星球,还能跟到处是辐射的矿业星球一个价位吗?房子不仅仅是居住的地方,也是一个空间!空间永远是值钱的,你们非常虚伪地模糊了这个概念,多么可耻!要是将来你们取得了政权,我料定你们还是会走我们的路!给全世界每个人盖房,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几百年前的太平天国,不也是说‘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吗?可实现了吗?太平天国让整个清王朝时代的中国损失了上亿人口!世界上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恶魔,他披着天使的外衣出现,假惺惺地号召要拯救世人,实际上却假借正义和慈爱的名号进行最龌龊的勾当!金阳你清楚得很,咱们地球上的暗族都是小打小闹,将来的趋势已经逐渐明朗,必然是钢谷取得胜利。到那时候你们尽可以说功劳有自己的一半甚至一大半,但客观事实是,到那个时候,贵联盟的合法性就完全不存在了。到时候,又是一场亘古未有的大内战。你应该知道,内战是不可避免的,除了人类本身就是内战内行,喜好自相残杀的生物这一主因以外,这颗星球至高无上的权力,谁会想放弃呢?” 连金阳本来想拒绝他发展自己成为卧底的建议,但越听越茫然,最终忽然问:“你的意思究竟是……?”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22) “我知道没办法说服你再调转矛头对付绿园,而且绿园现在的声势浩大,大有和钢谷平分天下的号召力,要消灭只怕是很难了……金阳,所谓解禁者,不一定非要后天突变,你虽然是注射生化药液,可也部分解放了上帝禁区,力量速度仍远超一般人,尤其是力量。理论上虽然属于‘自然之子’的解禁者,实际上又不是任何一家的传承者,倒不如你加油上位,排开其他障碍,成为绿园的大头领!相信这样两全其美,你既没有背叛绿园,也没有背叛自己的良心……” 练金阳始料未及,瞠目结舌。 黎琪忽然推门进来,小心地把门倒锁好,认真地说:“金阳,南哥说得可不错!现在的局势确实是三足鼎立,单独的人力渺小,已经改变不了大局了。小萨拉丁,霍兰星顿,毕修莱,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小顾是个孩子,怕会坏事,宁永夜现在虽然是全统的宗主,但他根本就没根基,全统这几百年都姓安,他还有什么权力能调动人手?你不一样,你宅心仁厚,而且霍兰星顿非常信任你,也很依赖我的科研成就,最重要的是霍兰星顿本人要比毕修莱和小萨拉丁都善良一些,更有大宗师的风范,你只要积累一定的人脉和人气,将来霍兰星顿不但力推你成为‘自然之子’分会的首领,说不定还会全力助推你到联盟的盟主位置……” 练金阳骤然说:“你们别多想了。我倒是想有这么大的志向,可惜志向大火力小,水平有限,不能担当这样的重任。你们都知道谭觉吧?他现在才是整个绿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就连现在名义上的盟主都是他确立的,血统也很高贵——霍女王的干儿子霍心焰!我是竞争不过他的。” “霍女王的儿子?”南应龙很吃惊,沉默了一阵,又说:“但是,金阳,天平还是倒向我们这一方的,这个我有绝对的把握!” 练金阳当然不解:“你是指……?指哪方面?” 南应龙顿了顿,吸了口气,总算说了出来:“造物主……造物主大人,我亲眼所见。有两位造物主大人,他们隐藏在难民里面,而且作为普通人,他们的家眷也在东京难民营!他们为什么选择钢谷呢?说明他们也认为钢谷才是正统!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们打算找到文瑞森进行交涉,文瑞森有他俩相助,你们绿园那区区几百万人算什么呢?” 练金阳和黎琪惊诧莫名。 ————————————————————————————————————说句实话,铁翔自来就没想过要平平静静地上岸,他考虑过这一万多人登陆,多半会遭遇当局正规军的驱赶,甚至拿诸多的孕妇当正当理由,也未必能使得当局动心,他算过的最好情况,就是能让孕妇们和使她们变成孕妇的男人们收入难民营,自己也就算对得住良心了。万万料不到眼前这景象,哪怕是梦里也绝无可能出现:一队队的鼓号队喜气洋洋地奏乐,钢谷军方的高层老头子们穿着笔直的军服向他敬礼并热情握手,一时有点脑子发懵,尤其是一上来就毫不犹豫地提供给这一万多人每人每天四两饭的口粮,还额外赠与八百多名孕妇一人一个水果罐头。 为首的女军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娜塔莉?萨博,铁翔以往在浏览网页和阅读传统报纸时多次看到她的身影,可以说是政坛第一女明星,多少也算是监狱时代的自己的偶像,不过他现在刚刚登岸,还摸不清状况,加上本性审慎,也没在情绪上多做明显表露,只是笑得恰到好处。 握手的时候萨博明显感觉到异样:这手怎么冷冰冰地毫无肉感?她的本意是想试探一下铁翔的“成色”,按说每个民间队伍的首领都应该是解禁者,这点几乎确认无疑,萨博也算实力较强的解禁者,她自信能通过握手的瞬间大体将对方的肉搏实力判断得八九不离十,但这一回失算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摸到了一块钢铁铸成的手型雕塑。再重新端详了一下铁翔过于年轻的脸孔,更加琢磨不透了,一股不安滋生起来——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神秘,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呢?对钢谷的未来是福还是祸?她同时也看到了铁翔身后的冼雨,知道她是解禁者。 萨博简单地用大宇宙新闻联播里的套话和铁翔寒暄几句,铁翔也应付得不卑不亢。这之后,记者们就开始集中镜头开始大拍特拍新难民进食的疯狂状态,仿佛大家饿着肚子不但不让政府蒙羞,反而很光荣,似乎吃饱饭并非天经地义天赋的权力,而是要感谢政府的伟大了。 萨博最后让心腹手下带话给铁翔,给他四十八个小时他安顿好那一万多名群众后,次日晚上八点跟随军车去见钢谷最高领袖查尔?文瑞森。这让铁翔极度激动而又不安,尽管他并没有表现出内心的剧烈震颤。为什么最高领袖会召见自己呢?自己有这么重要?虽然带了一万多人,但都不是战士,钢谷现在最少还有近千万海陆空宇正规军,还能把这区区一万群众看在眼里?那么难道是自己的手机被钢谷的两台超级计算机探测到了?这倒是真有可能!铁翔不由得一阵惶然。 军方给他安排的住所果真非同一般,连带他、冼雨、温启泰、杨兆林等十来个主要的领袖级人物都住了进来,四人一屋,自己更是有个单间,这说明钢谷的房子还是很多的,怎么当初老百姓都抱怨没房子住呢?尽管各项设施应有尽有,但铁翔的手机会用振动的方式提醒自己——这里充满了各种隐匿得很巧妙的摄像头,可见钢谷并不放心自己。 他全靠手机,具体的杂活儿都要靠干过办公室的杨兆林等人安排,折腾了十多个钟头,才紧张兮兮地将这诸多难民安顿妥当。据说新来的难民都要去教堂听神父讲经,目前最出名的南神父抱恙在家,令由钢谷军方指定的神父们讲“钢谷版圣经”。 等到晚上七点多钟,铁翔才精疲力竭地回到床上,打开分给他的水果罐头——由于是领袖级,破例给他们十来个人孕妇的待遇。由于长时间的饥饿,令他忍住了狼吞虎咽的念头,上午九点和下午三点来钟先分批吃了属于自己那一天的四两米饭供应量,等到现在才吃罐头,这样等于又多了一顿。不然哪怕他一顿饭吃掉四两米一个罐头,也完全不够。 他吃了一小口,甜得不得了,心里一阵快慰,真的好久没吃到像样的味道了,于是每吃一小口,都像口香糖一样在嘴巴里回味两三分钟。也就在这时,门敲响了,铁翔愣了愣,把罐头小心地放好,下床开门,其实他多么盼望敲门的是鞠雪,不一定非要她进来大干一场,只要能陪自己说说话就成。鞠雪属于比较丰满型的,脸也相对比较宽,但五官端正大大方方,也是非常适合自己的。 谁料一开门,是个陌生的男子:“是铁老大?” 铁翔从没听过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也是一愣:“你是……?” “我是三王会的。我们会长请你到三王会领导的宿舍,谈谈事儿。”这人态度貌似拘谨,好像在尽量礼貌,但实际上骨子里有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式成分。 铁翔也听出了味道,皱皱眉头说:“三王会是什么组织?我不清楚。我也不认识你们的领导,不想去。” 他刚要关门,那男子一把抓住门,硬生生地说:“铁老大,你不要以为领着一万多人就很牛逼了,告诉你,我们三王会是东亚大陆最大的民间义军,人数是你们的几倍,而且都是开过枪杀过活跳尸的人!现在东京的义军群雄林立,在几千万人的难民营里一呼百应,声势最大的就是我们三王会,可以算是义军里的盟主。我们会长请你去,已经是给你很大的面子了,你得识趣。” 铁翔忽然被激怒了,也可能是压抑了很久,他确信凭自己这双手目前的力量,不需要借助手机,也能掐死这个不自量力的信使。那男人见他眉宇间精芒大盛,明显是起了杀心,也知道自己狂得有些过了,忙说:“铁老大,兄弟我只是个传令兵,没有什么权力,奉命行事。相信你也知道,我们义军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造成足够的影响力,进而影响钢谷的政策。你说是不是?” 铁翔呵呵冷笑:“是有道理,但前提条件是要以你们三王会为尊,是不是?你告诉你们会长,想找我谈,自己来。要不下次还是你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的话,只要不是他本人,就别怪我手粗了。” 那人吓了一跳,脸色略微有些发青,很不甘心地退了几步,跑了出去。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23) 铁翔目送这个渺小的信使的仓惶逃离,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他重新坐回床上,继续自己的好心情,以便让水果罐头更美味。可又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刻意营造的惬意:“铁翔先生,您好。可以谈谈吗?” 这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比自己的年纪更小。 这声音绝不是从大门外传来的,就像在耳畔轻响,可耳边却没有风声。铁翔这次真的吃惊不小,正在他酝酿怎么四下张望询问时,那女声又说:“您镇定一下,别到处看。我不想用这种不礼貌的方式直接侵入您的脑海,打断您的进餐,但眼下情况比较急迫,我不得不这样做。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很难察觉,您就跟之前一样该吃吃就可以,如果您要和我对话,就抛开杂念,在心里字正腔圆地回答就行,太模糊的话,我也听不到。” 铁翔怔了几秒,打了个饱嗝,又舀了一勺扣在嘴里,心里说:“三王会的?” “我不是,你可以叫我赛琳娜,我来自另一个大的民间组织‘北美生还者联合’,我们的组织本质上性质和三王会一样,都是自发的幸存者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组织和组织再联盟,最终影响了钢谷的决策。三王会来邀请你的方式不太礼貌,但你不去是对的,钢谷上层本来就很忌讳你们民间结社——战争期间不得已,但来到这里的难民已经数千万,要是一旦联合起来坐大,难保不会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因为现在大家也都清楚,光被允许进入东京‘蚕茧’里,还不能足够保证安全,说不定会要求进入‘赫拉克里斯’,到那个时候钢谷一旦说不,指不定内战就打起来了。” 铁翔继续问:“这是你的能力?能看清楚人们的内心?” “不是的,准确地说,你如果在心里不回答我,或者没有什么特殊的念头,我也是一样只能看到一片空白,根本看不到你的历史。这不是读心术,只是我能感触到你的脑电波和语言中枢,这点你不必担心,我会严守我的能力操守,因为我和你对话的目的,不是为了窥探你心中的秘密,而是为了和你商量重要的事。” 铁翔想笑笑,但还是忍住了,面无表情,心里说:“有了这种本事,你比三王会的领导优势大多了。你懂得看脑电波,那你实际上是属于美洲的‘众神之戒’那种通灵一脉的解禁者了?” “这么认为也没错,虽然我可以看清你思维中比较明显的部分,但我不能制造幻象迷惑你的思维,那应该是中东‘白新月’迷幻一脉的能力。不过,铁翔先生,由于我和一般的解禁者不同,有过特殊的生长环境,所以能力要高出普通解禁者很多,比如我可以影响脑电波,直接造成对话者的脑死亡,而且可以同时瞬间杀死多个大脑。” 铁翔打了个寒噤:“你……你打算做什么呢?我不答应,是不是你就要……?” “铁翔先生,我说过了,我有严格的能力操守,不会滥杀无辜。你到岸才一天,可名气迅速传播开来,你的团体对你的信任度非常高,这必然引起钢谷高层的注意,诸如三王会这样的民间武装也很不安。我见到你的队伍里有那么多孕妇,可你从来没有抛弃她们,还坚持带到东京,由此就能看出你的宽广心胸和博爱气度,这令我非常敬佩,这跟三王会、黑非洲联合这些尽量挑选肌肉男的组织就不一样。再加上,你的团队里有传闻,说你是少见的炼金一脉解禁者,能够远距离操控汽车和轮船。这让我很吃惊,虽然钢谷控制了全世界,但基本上是启用其他投靠过来的四门解禁者和大量普通人群作为部下的,纯正的炼金一脉解禁者,包括董事长文瑞森在内,也不过寥寥几千人,而且大多的能力是对电子信息和金属机械制造有着极其强烈的天赋,单论体质,不过是比常人强几倍而已,单打独斗是打不过任何一脉解禁者的,只能通过机械的力量强化自己。除了优秀的炼金大脑外,能够控制磁场和电力进行物理性破坏的,只有文瑞森本人和机电部部长麦卡西米列安?雅各布,你大概是第三个……基于你的崇高和你的能力这两个原因,我觉得值得冒险用脑电波和你进行交流,商量一下关于影响文瑞森政策的事。” 铁翔确定了她没有恶意,略微镇定了些,谦虚地“说”:“那些传闻很离谱,我能熬到这里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队伍里的几个解禁者成员和有经验的专业人才,再加上运气比较好就是了。我这么说不是没有诚意,真的,我认为这基本上就是靠运气。不过……看起来你人还不错,我愿意听听你有什么好建议——首先我根本不明白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什么‘影响文瑞森政策’?能解释一下么?” “你相信有外星人么?” 铁翔愕然几秒钟,把最后一口吃进嘴里,然后贪婪地将罐头底朝天吵嘴里摇晃着,心里说:“你这么问……肯定是真的有外星人啦,要不你还这么问干啥。短短六七年,我见过有超能力的变种人类,见过被太阳一晒就化的吸血鬼……怪事也算见了不少了,外星人嘛,我也接受得了。外星人怎么啦?” “从钢谷掌权以来,我因为有正规的指引,能力在不断地加强,到今年吸血鬼正式侵略的几个月,我已经可以同时感受到数万脑电波,但偶尔能感觉出一些跟普通人类毫不相符的奇特脑电波……” 铁翔也能意识到事态有些复杂:“会不会是解禁者的脑电波与常人不符?……还是吸血鬼混进来了?” “不会。解禁者是大脑中上帝禁区得以大规模解放的人类,本质上还是人类,也许脑电波会比常人强大许多,可仍旧是人类的脑电波。而吸血鬼,我虽然没见过什么高级吸血鬼,但这些生物压根就没有脑电波,他们是被一种极其特殊的类似病毒一样的红色物质感染了,大脑一片死寂,完全凭着本能进行走动、奔跑、杀戮、进食等等……再说它们要是混在人群里,很容易就被辨认出了,即便是高级的吸血鬼,钢谷两台电脑布下了几乎无懈可击的完美防御工程,一下就能辨认出来非我族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铁翔感到有点发凉:“那……这样的货……我是说,外星人的数量有多少……?” “我能感触到最少几百个,而且近来似乎数量在增加,而人们既然完全没办法察觉,那么它们一定是用人类的外形作为掩饰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我发现异常脑电波出现到数量增加的那几天里,文瑞森突然毫无征兆地宣布允许难民们进入东京‘蚕茧’,尽管引发了体制内人们的极度不满甚至示威游行,文瑞森也毫不在意。铁翔先生,你要是上个星期来,就不一定能被允许进入‘蚕茧’了,就算是城外的难民营,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与此同时,文瑞森又进一步宣布,打算尽弃前嫌,联合绿园联盟,共同抗暗,并号召他们捐弃前嫌,调转枪头对准全人类共同的敌人,最后居然公布,只要绿园首脑们肯公开现身东京,那就召开第一次全人类联合大会,实行多元化政治,要其他四门解禁者也获得席位。你听到这些,有什么感想呢?第一反应是什么?” 铁翔呆滞了老半天,心说:“没什么感想。你想要我去发掘什么呢?瞎子有阴谋?” “也许他是有阴谋,但那是防御性的。” “不明白。你能说得别这么晦涩么?” “我认为,是外星人向文瑞森施加了相当的压力,并许以出兵出武器帮助抗战的条件,要瞎子进行暂时的联合。瞎子不得已,只能暂时听从要求,于是他决定召开五门联合性质的大会。他准备怎么做呢?” 铁翔渐渐明白了:“是要我们——我们民间幸存者武装组织里的解禁者抢占原本属于绿园联盟的席位?” “你很聪明,说对了。我们来自五洲四海,为了同一个生存的目的走到了一起,本来只是为了吃饱喝足有地方住,不被变异血族杀害这种基本的生存要求得以实现,我们就很满足了,所以钢谷忽然改变态度对我们这么好,让我们都有点受宠若惊。但是一连几天,钢谷的董事长助理萨博找过我们几个民间组织的主要领导谈过话,在充分调查了我们的身份之后,又详细考察了我们对钢谷的忠诚度,于是暗示我们按照自己的能力进行归属,抢占绿园四门的政治席位。比如我,萨博要求我作为民选的通灵一脉代表。一位叫单知语的亚裔小姑娘,因为据说受到过白新月门徒的影响,也成为后天的迷幻一脉解禁者,于是作为迷幻一脉的代表。三王会的三王是修气一脉的后天解禁者,‘小镇警察’团体首脑夫妇中的妻子方恬有全统领导层的血脉,所以被联合选为修气的代表,黑非洲联合的领导人桑提自然作为驭兽一脉的代表。钢谷方面,他想也找一个代言人,一方面不愿自己出面找人诟病集权,一方面也是手头的事儿太多。那么在他看来,最好的人选,不就是你铁翔吗?” 第三十话 群雄的东京(24) “我?”铁翔真是诧异了,“我……”他想说自己不是解禁者,但看着自己逐渐异化如百炼钢一般坚固的双手,也犹豫了。 “所以,铁翔先生,我们就按照他说的进行,表面上顺从他,但实际上要让我们单独形成一股势力,你知道,绿园四门和钢谷,都不能完全代表老百姓的利益,世界还需要我们民间幸存者的声音!目前我已经说动了这几派代表,他们都表示同意。三王会比较例外,老二王旭权力欲极强,说要他参与也可以,但民间幸存者联盟的大头领必须是他们。我们暂时说不动他,但你和他不一样,我相信民间这几个组织大部分都同意的话,三王会也不能不考虑一味追求权力顶峰的负面影响。我们还要拉拢瞎子的妻子霍紫悠,必要的时候,要支持她。” 铁翔擦了擦汗:“好……好吧,你要我怎么做,我洗耳恭听……” 远处另一个房间内,赛琳娜暗想:“铁翔,请原谅我没有告诉你瞎子决定开会共政的全部原因,因为我的养父和勃朗特叔叔,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萨博从监控室走出,坐上转化器,四十秒传送到查尔?文瑞森的办公室。 “怎么样?”文瑞森的手随意控制着几枚金属勋章,看似漫不经心。 “这个铁翔倒是挺老实的,没和谁接触,三王会有人来找过他,他也没去,在家吃了水果罐头,睡觉。不过这期间他也没要女人陪。面上来说,应该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但实际上难说……他可能没这么简单。” “嗯……现在的状况很复杂,不能看轻任何一个人。”文瑞森转而询问一旁的雅各布,“你那边怎么样?” “接触过了。”雅各布审慎地回答,“董事长你英明,果然,他们的确派人化装成人形隐藏在了我们内部。的科技肯定远胜我们,的确是在监控我们,而且在这之前监控了很久了……有七千多年吧……既然如此,我们也和他们开诚布公地谈过。” “是同时的吗?”文瑞森和萨博都有些惊异。 “是的,的确如此。赛尔赛思利和平大联盟和吉尔黑金斯——卡拉金吉斯正义十五国大联盟相互之间虽然敌对,但并非是我们原本料想的你死我活的天敌关系,基本上跟我们这颗星球的绿园和钢谷一样,是机电信息科技和生化基因科技各自单方面发展到一定程度的高等文明,由于他们控制的领域特别大,一旦发动正面冲突,战火会波及的范围是我们人类无法想象的。所以他们就像旧世界的美国和苏联一样,进行冷战一样的特殊较量,同时他们还要对抗他们的法西斯——那些遍及整个总星系的红体怪物……所以,他们对我们同时找到他们双方谈话,也并不十分反感,他们其实到很多低等文明的星球进行争取过,宇宙间如果只有一个超级文明,必然会很霸道,而现在是二者均衡,他们就很注意正面的舆论影响。况且他们言谈中对支援我们的口头承诺只是应付性地提及,可见他们的兴趣不在这里,他们大概是为了……”说到这里,他有些尴尬地瞧了霍紫悠一眼。 霍紫悠淡淡地问:“火种?你是说天蚕火种吧?他们就是想找这个,才来我们星球的是么?什么‘伟大的亚特兰蒂斯曾经辉煌过,我们很希望你们能再创辉煌’……可笑!” 文瑞森却没有顺着她,而是态度平静地说:“紫悠,你现在是我夫人,关系和当初不同了。就当是为了全人类也好,你先告诉我,火种究竟在哪里?我得保证它安全!” “谁都不知道,不是更安全么?” 文瑞森冷冷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给我面子?不就一场星际奥运会么?有他妈什么不安全了?星际奥运会你觉得不好,星际大战你就喜欢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丈夫?”其实文瑞森也是颇具城府的人,但这一个星期他的世界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谁都能把他玩弄于鼓掌中令他的绝望感愈发强烈,因此现在很容易暴怒。 文瑞森见雅各布和萨博面色窘迫,便摆摆手:“接着说。” “所以,由于我们愿意有条件地接受他们的提议——即加入他们中的某一派,那么他们自然也对我们的条件感兴趣。于是我说出来,要用半年到一年时间参观他们的国家,进行初步的了解,然后再决定。但是目前战事紧张,要是我们万一打不过暗族,最后还会灭种,到那时就不存在什么加入哪一派了。他们明知道这是我们的缓兵之计,可还是同意了,可见他们对我们的宽容来自于更大的诱惑——我猜要么是天蚕圣火,要么是更重要的原因……总之,他们都做过承诺,和平大联盟决定支援我们更强大的常规火力,但却不肯提供反物质武器——他们的确有这种武器,但不肯提供,我初步判断是他们并不想我们的星球受到破坏……正义大联盟决定赠送我们一批生化基因药液,注射后可以迅速增强体质,像巨型昆虫一样……但他们也有条件,一是考察可以,只能派普通人类,不欢迎解禁者,二是暂时不提供参观首都的安排,只可以参观其殖民星球。” 文瑞森呆滞了一会儿,说:“嗯……不过我们用半年到一年时间只不过是个借口,本打算彻底消灭本星球的暗族和绿园联盟之后,再直接投靠和平大联盟。但是……他们竟然同意了?就算是殖民的星球,想必领域也很广袤,一年时间怎么能参观完?他们的飞船能超过光速?就算超过光速又有屁用……乌龟比蜗牛快,可也块不过赛车,甚至差距还要大得多……” 雅各布咳嗽了一声,说:“他们只提供有代表性的星球,而且已经发来了立体图像图样。和平大联盟提供的是一颗有三颗卫星的矿业星球,正义大联盟提供的是一颗绿色行星,和我们的星球很像,但是略大一些,陆地面积和海洋面积差不多各占一半,生机盎然,主要以售卖居住权为主,价格非常高。说到这里我就更奇怪他们的动机,他们有这样的星球不知道多少颗,却对我们这个满目疮痍的落寞家园这么感兴趣。并且,他们提供他们的飞船,利用反物质作为推动能量,折叠空间飞行。” “这只是理论!我们的工程师研究多少年了?”文瑞森拍着桌子,“说得好听,反物质的确没什么污染,但状态很不稳定,一克反物质就相当于二十几万吨当量的核炸弹的能量,能毁灭地球四分之一的陆地,一旦控制不住,变成黑洞,瞬间就能把我们的世界撕成碎片,进而把整个太阳系抽进去。他们怎么控制?” 雅各布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他们也有造物主遗留下来的神奇物质——极石!” 众人惊诧莫名。 “所以……用它可以随时调节反物质,相当于一台超级粒子对撞机,而且更为精妙得多。想要加速就略微放射,想要停顿就收紧,他们的火炮也利用了极石……但是我问他们极石什么样,他们也许感觉到我是在试探他们拥有的极石的大小,没有说,不过他们不经意地说了句‘跟你们的钻石一样’……我想,这说的很有可能是钻石戒指大小的体积,也就是说,他们还不具备人头大小的体积,所以我估计,他们也许在觊觎传说中的达尔达玛号方舟……不是传说极石大到一定体积,可以制造虫洞,进行空间旅行吗?……这两派都很虚伪,面上说的是坚持自己单方面的科技,可在飞行的时候却不约而同地用到了极石,无非和平大联盟用的是金属化合物制造的飞船,而正义大联盟则用一只巨型生物——其实是一个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作为飞船罢了。由此可见,极石是生长在造物主之树上的金属果实这一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很有可能……” 文瑞森知道他想说“很有可能单方面发展任何一种科技都违背造物主的初衷,机电信息科技和生化基因科技应该齐头并进”,于是硬生生打断道:“行了,我知道了,我有数。” 萨博怯生生地问:“董事长现在有好的人选吗?人要忠诚,又要聪明。” “有好的人选,但不需要忠诚,也不需要聪明,只要不是白痴就行。”文瑞森狡黠地笑着,“我跟你们说过,‘银色摇篮’和‘蓝色枢纽’这两台超级电脑最近都有异常的反应,直到铁翔一行来到东京登陆,还有红色提示,反应更强烈了。人们不是传说铁翔能够像我和雅各布一样操控金属么?我想亲眼见识一下他。我听探子说,铁翔有两个最重视的人,一个是他的表哥,一个是他刚认识不久的一个女人……你们把他俩给我叫来,我想这任务对他俩挺合适。这样一来,铁翔在我们身边,也就更好控制了……”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1) 晚上六点半钟,铁翔匆匆吃了饭,之后有人送来一套钢谷的军装,要他穿这套去见第一执政官。他试了试,居然还挺合身,没想到自己一个旧世界的囚徒,竟然在这几个月里混上了军装。 等七点多一点,铁翔觉得觐见最高领袖,最好是提前一小时去,便试着找到楼下的门卫借车,门卫的话却令他长了不少见识:文瑞森董事长是时间观念极强的商人和执政者,他说八点叫你到,不会看你是不是提前去,只要你做好准备就行,钢谷东京“蚕茧”的磁轨车四通八达,只要经过董事长允许,可以在一分钟左右从这里发射到董事长会客室之外的候车大厅。 于是铁翔又回到了房间,想到要见查尔?文瑞森,不知怎么地总感觉有些饥饿,又把积攒起来的一份椒盐饼拿出来嚼了几口。 蓦地,尖锐的警报响起,看颜色居然是最高级别,铁翔差点呛住,第一反应是自己是否做出了什么僭越忤逆的事,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东京“蚕茧”可能迎来了灭顶性的灾难。他迅速跑出门,见黑压压的人群陆续从数千临时用集装箱制成的宿舍涌了出来,而各方的主要领袖也都纷纷跑出贵宾楼。其中一位衣着朴素但却自有一股王贵之气的黑发白人少女向铁翔温和地瞥了一眼,铁翔心里一抖,随即便明白她就是赛琳娜?金。自己这方的冼雨、杨兆林、温启泰、邢若玫、田志立、鞠雪、卓芷筠、红刀、鲁氏夫妇等人也都跟在自己后面。至于大家都在说的方恬夫妇、单知语、桑提和三王等呼啸一方的大统领,想必也在其中,只是没亲眼见过,也认不出来。被允许进入“蚕茧”内部的只有不到百万人,而城外的难民营人数足有几千万,如果一旦与吸血鬼的主力部队交火,那这几千万人都会变成靶子和炮灰。 只见天宇中浓云滚滚,酝酿着一股瘟疫般可怖的灰黑色,似乎连灵魂若被卷进其中也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尽管几乎可以预见的特大暴雨还没有落下,但煞白的惨电阵阵地将几十万张脸上惊惶失色的表情映得凄然可怖,轰然的炸雷练成了一片,人群却都安安静静,没有谁想要大声喊叫,或许他们都清楚,喊叫没有任何意义,更会被淹没在这变异后的大自然的怒吼里。 很快,居高临下的视线让他们已经能隐隐感触到即将来临的巨大威胁正在步步逼近,海面上浩然巨lang汹涌起伏,腥红可怖的灯笼状物体愈发多了起来,极有可能是某种不知名的巨型海洋怪物的眼睛,而它们黑色的背脊上方,伴着时不时的白电,也能看清无数唿扇着上下翻腾的飞龙翅膀,翅膀中央隐约有着诸多更小的身影,这些来自海底深处或者地下世界的怪兽们,似乎就是它们的装甲运兵飞机或者航空母舰。 冼雨向他喊:“目测最少有几万只会飞的怪物!”铁翔只能看清楚她的比划,一直听不清她的声音,半天才弄明白,心里也是翻江倒海:“怎么办?每只怪物上装十几二十几个吸血鬼,总数就有五六十万了,只要其中一个冲破‘蚕茧’外壁进入,就能感染一大片,整个‘蚕茧’就成了死城……” 广播里骤然传来萨博的声音,可能她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调到了最大声,震耳欲聋:“大家不要惊慌,‘蚕茧’外壁是加厚的超合金,能抵御核弹以外的所有常规武器。” 有人在下面喊:“你妈的吸血鬼要是也有核弹怎么办?”这话问得好,引得众多人赞同,原本面如死灰安安静静的人群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开始混乱起来。不过在这紧要关头,也很少有谁能想到这人中气十足,能在这样的电闪雷鸣里让最少几万人能听得见。铁翔不由得瞧了他一眼,这是个黄种人,最少一米八五的个头,体壮如牛,肌肉发达并且好看,他身后有几个女人像伺候古代皇帝一样用大扇子扇风,还撑着伞,身上的衣服都大小不一歪歪扭扭地绣着“三王”字样,估计是临时设计绣上去区分帮派的。如果估计不错,他应该是三王会的首脑,只是不知道是哪个。 放在平时萨博根本不会理他,但这时候群情激奋,她只能理解回答他:“王旭会长请您放心,全球的核弹都在钢谷手里,并且所有核弹都设定如果被吸血一族接触就会立即引爆的程序,所以它们更怕见到核弹,又怎么可能拿得到手对付我们呢?” 那人果然是三王会二会长王旭,他接着喊:“那你怎么知道吸血鬼自己造不出?” 萨博还是平心静气地回答他:“所有能制造核弹或者其他攻击性武器以及其他军事物资的金属或者其他资源都在钢谷手里,它们会不会造我们不清楚,但它们没有材料可以造。” 这几句话让喧闹的人群慢慢平静下来,的确,钢谷再有万般不是,其在电子信息和能源方面的高科技成就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外壁这么结实,核弹又掌握在港股手中,这回答还是让大多数人都满意的。 可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来:“‘蚕茧’外的难民营有三千多万难民,他们在外壁之外,钢谷怎么保护他们?” 声音虽然不大,但浑厚得使得全场侧目,这一来居然略胜王旭,王旭不由得朝那边瞧去。其实这话的内容其实没多少人关心,大家自己只要没事儿就成,听到这句话反而会引起反感——在大多数人看来,问这话的人不会存着什么博爱的好心,多半是钢谷的政敌才会这么挑刺。世界末日嘛,世界大战嘛,哪能不死人? 铁翔身后的红刀却陡然打了个明显的冷战,然后直愣愣地瞧着正在发言的赛琳娜那双即便在夜空下也闪亮的红宝石眼睛,一行泪居然流下来了。铁翔这才发觉红刀的眼球也是红色的,只是没有赛琳娜那样纯粹和好看,而且她俩也有一定的相像之处,无非是赛琳娜年龄所限,面孔略微珠圆玉润些,显得清纯高雅,而红刀则比较强硬、狡狯,带有一股子风尘之气。 果然,红刀喃喃自语:“奥普拉……你……你怎么在这儿……” 铁翔看她失魂落魄,有点同情,想过去拍怕她肩膀以示安慰,谁知红刀竟然忽地冲开人群,大声嘶喊起来:“奥普拉!是我!我姐姐啊!” 在这种耳膜都在震颤的纷乱场合,只有铁翔在内的一拨人以及红刀所经过之处的三三两两的解禁者才能听得到她在说什么,都是诧异万分。铁翔对身旁的鞠雪说:“她以前说自己有个从小失散的妹妹,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统领十万人的女孩。” 鞠雪见他又来和自己套近乎,白了他一眼,也没做声,似乎觉得那是个可耻的晚上,并且一看到铁翔就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个晚上,耻辱多于羞涩,脸上全是怨恨。铁翔知道,在正常场合下,鞠雪作为教师一定是看不中自己的,好在他屡屡遭受各种打击,这也不算什么了。况且眼前情势危急,压根就不是为这事儿操心上火的时候。 萨博有点哑了,这问题居然真有人提?我们能怎么办?把他们全放进来,我们吃什么?都是良民也罢,这三千万人里面最少有十几万应该从属于绿园联盟,放他们进来无异于雪上加霜,但这些道理虽然再有理不过,却不能明着说出来。 骤然间,最前面的飞龙队伍中已经飞出几条,霎时便冲到百米以内,并四下翻腾,开始喷射毒气,遇火即燃,腾起一大片烟雾,滚滚冲向天宇。然而人们在短暂的尖叫和狂呼之后又转入安静,他们惊喜地发现那些毒火竟真的无法通过外壁,透明有玻璃功能的观察层甚至还有自动灭火系统,不断地喷水并擦净,大家对钢谷的科技由衷佩服,有的人还带头欢呼起来,于是欢喜的情绪像波纹一样传播开来。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2) 但很快,已经安静了的人们还是能听到凄厉不绝于耳的阵阵惨叫,发出这种悲鸣的同样是人,而且数量比他们多得多,很快人们就意识到,外围全部暴露的难民营仅仅靠着那些钢谷淘汰下来的陈旧火力,远远对抗不了数万飞龙大军,其中非攻击性的飞龙身材较大,几乎是战斗飞龙的两倍。一落地后,身上便跳下来数十个人影,本来它们光滑的背脊是很难装下同样数量的人类的,可见这些并不是人类,而火力向它们倾泻后,它们竟然很快速地散开了,看上去果断敏捷,而且四下追扑难民,迅猛如电,一时间血肉横飞,可见最少也是尹心水那一级的吸血傀儡,保留了一定的智商,并且体能远胜于一般的活尸。 人们的心里何尝不是翻江倒海,苦涩难抑,但他们宁可选择沉默,也不愿用自己这近百万人去换外面数倍于己的同类。况且钢谷也绝不会开门,并不是为了“蚕茧”内这近百万相对有战斗力的难民,而是“蚕茧”内本身的几万政界高层、五百多万军队和近两千万的体制内家属。 赛琳娜再次对着超大屏幕中的萨博怒喝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萨博知道非撕破脸皮不可了,干脆冷冷地直面回应她:“不可能。” 非洲幸存者联合的领袖桑提本来是很沉默的人,这时候忽然开口叫道:“既然这样,你们派军队出战吧?不是说‘蚕茧’里面还有四五百万正规军吗?” 机电部部长雅各布出现在大屏幕内的萨博身旁,正色说:“各位幸存者联合的同胞们,你们虽然不是军人,但也是绝境里走出的战士!钢谷能收容大家,是对大家政治上的信任,是道德上、灵魂上的无偿捐助。你们各位在‘蚕茧’内有足够的口粮,得到了充足的休息,甚至还能生儿育女,是谁为你们在乱世中制造了这样的桃源生活呢?大家一起回答!” 大家隐约都能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于是无数叫骂开始了:“一起回答你妈!你们要不要脸?” 铁翔没想到钢谷总部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居然把本来就该在其统治时期受灾的民众收容当成了开天辟地的伟业功绩,都这时候了还在说套话,用意不言自明——是要硬生生地引到对大家不利的方向去。果然,雅各布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那么大家也应该尽一份公民的责任,咱们军民一起,共抗大敌!我们将提供正规军使用的紫外枪械,保证人手一把,请大家这就踏上战场,光荣地行使保卫全人类的伟大任务吧!让那些杂种瞧瞧(大家喊:“你才是杂种!”)咱们人类不是好惹的!”在一片排山倒海的骂声中,雅各布面无表情地关上屏幕,淡淡地对萨博说:“这帮刁民……” 萨博忧心忡忡地说:“乱世可不像过去,大家说话都小心。现在谁都不是傻瓜,谁吃咱们借刀杀人这一套?” 雅各布冷冷地说:“军队的确是应该保护老百姓,主力抗战,但这不等于说老百姓一丁点抗战的义务都没有,难道这不是他们的星球?” 萨博吃了哑,没法回答,这还用问么?这半年发生的滔天灾祸,已经使得钢谷民心尽失,有哪个底层老百姓会认为,这个资源消耗殆尽的钢铁星球,是他们必须要保卫的家园呢? 铁翔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半了,但显然文瑞森是不可能接见自己了,眼前的灭顶之灾迫在眉睫,一旦这个“蚕茧”也被毁灭,钢谷高层必然乘传说中的赫拉克里斯逃走,而那不知道是宇宙飞船还是什么的东西,一旦进入茫茫宇宙深处,没吃没喝,也不过比自己这群人多熬一阵而已。但按照赛琳娜上次对自己说的,要是真的存在外星人,也许他们会接纳人类?可一个寄人篱下的落后文明,在人家的屋檐下又怎么抬得起头来?外星人的用意不明,一旦不怀好意,那人类就要亡族灭种,连一点点记载都会随着星球的毁灭而彻底消亡成为宇宙的尘埃,什么也留不下来了。 外壁上,数千台自动磁轨炮在不断地轰击,将整个阴暗的穹窿打得如同白昼,最少也打下三五百只大小飞行怪物,但有比这还多的数量成功着陆,吸血鬼们已经落地生根,难民营里的人们已经开始感染,邪恶的种子发了芽,地狱使者们的数量成倍增长起来。而飞龙之后的雷电鳐和大海深处的怪物们随后跟上,凭着即便恐龙时代也难有匹敌的百吨身躯,水下陆续涌出各类惊世骇俗的巨怪,尽管在密集的火力下被迅速打得如同蜂巢一般,可它们的破坏力也显而易见——上百台磁轨炮被砸坏,甚至还倒着向“蚕茧”方向攻击,透明的观测层也开始裂纹了,里面的人们又开始重新陷入恐慌。当初装备东京“蚕茧”时,并没有考虑对手是吸血鬼,因此多数装备的磁轨炮仍旧是火药,如果以同样的紫外线弹头射击,对敌人的杀伤力就会强几十倍,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蓦地,观测层又被重重轰击了一次,裂纹迅速拉长,只怕再有一次,就会破碎,人们的尖叫声变得十分怪异,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绝望叫声。不过还是有北美幸存的人群中还是有后天解禁者眼见,指着某个方向喊道:“那不是咱们的军队?” 大家顺着手指看去,发现一条飞龙七扭八扭,飞得十分怪异,嘴巴被一条长鞭扣住,略微一松,才吐出火焰来,却又烧着一旁的同类。飞龙的背脊上站着一个颀长健美的女性身影,她一只手扣着青色鞭子驾驭飞龙,另一只手扬起黄鞭,忽上忽下,左右腾挪,指东打西,也就是半分钟不到,就打下了十几条飞龙! “霍女王!” “还是霍女王菩萨心肠啊!” 原来霍紫悠十五分钟前看到暗族大军压境,再一次强求丈夫使用那五十万台人形战斗机器人,可查尔?文瑞森依旧置若罔闻。霍紫悠怒极,心灰意冷,她早料到有这一天,早在两个月前就私自训练了一千名生化部信得过的死士,这些都是被迫害的生化部元老们的遗孤和生活人员,全靠她得以保全,因此对她很忠心。她本打算以此为根基再度扩大,扩充到几十万队伍后,自己也就有了话语权。但眼下情势危急,已经来不及这么做,这点有生力量,被她全部投了进去。 无论钢谷政权如何腐朽不堪,严酷残忍,霍紫悠始终因为悲天悯人的善良广受难民传颂,这一下群情激涌,反而都要求出去帮忙,倒不必钢谷设计粗陋的借刀杀人计了。桑提一言不发,几个起落就攀爬到观察层的裂缝顶端,那里缝隙最大,桑提又是驭兽一脉的后天解禁者,虽然不像‘自然之子’那样从小觉醒,但实力丝毫不遑多让,他在那一瞬间模拟蟒蛇,身体诡异地曲侧扭动,竟然从裂缝中挤了出去,几十万人瞪眼看着,无不骇然。显然,他是要去支援霍紫悠,这一下有了榜样,方恬夫妇、赛琳娜和冼雨等人都是跃跃欲试,而三王会的三名头目则不置可否。 桑提在外面并未直接参加战斗,他仔细聆听了几分钟飞龙之间“通话”的超声波,尽管这些被红体控制了的飞龙是来自地狱深处的生物,但总算也是生物,是生物就在驭兽能力的范围之内。他听了许久,感觉摸到了一丁点规律,于是捂住耳朵,用嘴巴开始模仿起来,尽管声音不是很像,但足以扰乱频率,顿时数十条靠近外壁的飞龙因为没有得到应得的超声波反馈信息并受到阻碍后开始四下乱飞,轰然互相撞击,胡乱喷火自相残杀。实际上桑提虽然后天解禁,但实力已经接近“自然之子”的高层寥寥数人,只是没有经历过“自然之子”组织千锤百炼几千年传下的专业知识训练,自己摸索,一直也难以有质的突破,就好比一个聪慧异常的天才,如果从不念书,只凭自己的经验,也必然比不过大学里的博士硕士。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3) 突然一条飞龙警觉地发现了他,血红色的眼睛登时狰狞瞪圆,桑提陡然发觉自己暴露,也是一身冷汗,他看到这条飞龙身材壮实,鳞甲肌肉也比一般同类黑些,说不定是其中的长老,这畜生转过身来,冲着自己尖啸着扑过来,带起的大风吹得睁不开眼。桑提和它距离太近,要干扰它的超声波已然不及,便迅速调整自己,模拟猿猱,一跃而起,侧面抓住飞龙的翅膀膜,跳了上去,之后像大猩猩一样重重地殴击着飞龙的头部,黑飞龙滚了几滚,砰地一声砸在裂纹上方,观测层终于破了一个大洞,来自地狱的呼啸寒风顿时蜂拥而至,里面的人们都感到遍体生寒。 桑提手下的幸存者要少于其余几大洲的人,但也许是非洲经济一直落后,人们没有过惯钢谷提供的高科技生活,仍旧生活在原始状态的黑人还是很多,驭兽驭兽一脉的后天解禁者觉醒得也最多,并且异常团结,一看首领有难,立即从裂口处快速冲出去。 赛琳娜、单知语、方恬夫妇等人则率领几千人领取了紫外枪,乘坐钢谷的磁轨传送车出外索战,其中赛琳娜和单知语分别擅长通灵和迷幻,只能不断干扰战斗飞龙上的吸血鬼“空军驾驶员”,而冼雨等战斗性的后天解禁者则为他们作掩护。无奈飞龙速度极快而且多数情况是在高空中攻击外壁,义军的紫外枪射程太近,攻击力也不强,只好在难民营附近和已经感染的吸血傀儡交火,果然那些吸血鬼是有一定智商的,跳下来后也不贪恋血液,不断地接触难民,咬一口就走,尽大限度地增加己方数量,眼下外围的难民中已经有数万人变成了吸血傀儡,子弹越打越少,敌人却越来越多。 霍紫悠有了众人的相助,也是越战越勇,但终究体力有限,打了足足一小时,这份激烈程度远不是旧世界的战争可以相比,霍紫悠大大小小的飞龙杀死了数百只,很快,一些类似王牌驾驶员的吸血鬼驾驭飞龙组建队形,看样子竟然也是训练有素的某种阵法,在被霍紫悠折腾得半死不活的飞龙周围飞掠如电,霍紫悠左冲右突,始终逃不出烈焰的包围圈,暗想:“这飞龙让我折磨了够久,得换一只了……” 她蹲下避开上方的火焰,旋即瞄着南下方的一条飞龙,就要跃起,谁想一道人影跳到跟前。霍紫悠想也不想,黄鞭一抖,就卷了过来,谁想到那人影徒手抓鞭,向后一扯,霍紫悠没防备,竟然给他拉动踉跄几步。霍紫悠的两条鞭是两条毒蛇,其中黄蛇被人抓住而这人又不是主人,便冲着那人的手腕就咬过去,可那人居然先一步一口咬住黄蛇的五寸,当即嚼碎,然后呼哧一拳打过来,霍紫悠吃了一惊,向后曼妙一翻,双腿一并夹在飞龙的尾部,而那一拳击中了飞龙的翅顶,顿时飞龙一声惨叫,一面翅膀顿时发黑燃烧,火焰居然是黑色,不带一丁点生气,很快烧掉了一大片。 霍紫悠大惊失色,刚才那一拳要是不是自己,换成钢谷、白新月或者众神之戒的任何一名同级解禁者,都难逃厄运,全统极为精巧的格斗技巧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现在她才看清这一拳就像地狱里的黑炎,有偌大威力,自己近在咫尺要是不以为然地挨一下,皮肤肯定会被烫裂,这是吸血鬼无疑,但论刚才展示的实力,甚至可以比得上号称解禁者第一刺客的时行宙,全统其他三天王说不定还不如这人。 更令人惊异的是四周的飞龙竟都靠拢过来,像墙壁一样护住,将外面的攻击全都隔断开来。霍紫悠原来的坐骑烧掉一半翅膀,凄惨地落了下去,霍紫悠一个闪身,轻巧地跳到另一头飞龙背部,那飞龙显然并不拒绝,要不然制服它又要费一番周折,可见是受到了那神秘人物的授意。霍紫悠凝神静志,充满警惕地拉着青蛇鞭,紧张地对视接下来落到飞龙背部的那个吸血鬼。 “你是……瞎子的夫人?”那吸血鬼在陡然一道激烈电光中露出一张和人类几乎没有两样的脸,只是色泽灰得像一张旧纸,嘴巴猩红可怖,一双暗红色的眼珠在本来应该是眼白的黑色眼眶中幽幽地浮动。 霍紫悠冷冷地问:“你是吸血鬼的高层?”他忽然感觉,这个人似乎很像自己认识的某个人,尽管很多年不见面了——但那个人很年轻,这人的外貌却是四十来岁的样子,而且那个人只剩下一条胳膊,它全双手完好无损。 “霍紫悠女士,今天能不能破城,就全靠你了。”那人阴森森地说完同时,霍紫悠手里一抖,青蛇鞭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劈手夺过,“这条蛇可以当做证明。” 霍紫悠心里一颤,她不想当本来就对自己不好的丈夫的累赘,但自己这样的再加一个也不是他的对手,盲目上前死拼,说不准会枉送性命。丈夫虽然可以和安洪禹相比,却也只不过比时行宙强些有限,况且在这样一个全是敌人的飞龙壁垒中,人家占有地利人和,丈夫不来还好,来了必然堕入彀中。其实她始终是盼望丈夫能来的,只是按照他的性格和念头,几乎是不可能。 那人冲着空中打了个呼哨,顿时几十条飞龙便齐刷刷地向外壁飞去,但上去下来,又没见攻击。霍紫悠虽然不解,但内中的人们很快就得到了信息——飞龙的超声波干扰了频率,广播开始出现毫无人情味机械般的人类声音:“钢谷的……最高统帅……查尔……文瑞森听好了,你的妻子……在我们手里……打开正门……否则……” 沙沙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又骤然结束。全场又是一片死寂。 大领袖的夫人都被擒住了,那还有什么希望?霍紫悠有相当的群众基础,人群中有人开始低声嘤嘤啜泣,很快感染了一大片,哭声变得像秋天的麦lang起伏声,悠远绵长。 萨博瞧了一眼雅各布,欲言又止。 雅各布笑笑说:“你想说就说吧。” 萨博急切地说:“董事长刚才要是宣布全军出动,何至于到现在这个局面?” “能说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吗?” “得有所行动啊!”萨博摆摆手,“你别以为我和霍紫悠有什么深厚交情,老实说她死不死的我不在乎。关键是她的身份是第一夫人!这次董事长要是再退让,那就尽失民心!连老婆都被人拖走了,还说那些念来念去的套话的话,就全完了!” 雅各布完全明白,但还是希望从萨博的嘴里说出,他不紧不慢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萨博咬咬牙:“救人是很难救了。咱们请示一下董事长,他如果舍得的话……那……咱们就用核弹对准那层飞龙阵发射过去……” 雅各布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好吧,这可是你的提议,不过我会尽量附议的,咱俩一起去劝吧,丢卒保车,这是必须的。” 萨博暗骂“老狐狸”,跟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地走到董事长的办公室。 雅各布犹豫了少许,按动门铃,却变了脸色。萨博见他脸跟猪屎似的,顿时也明白了:董事长乘坐磁轨传送车到了外面!可他就算是目前解禁者中的最强者,在这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也很渺小,更何况一军主帅随便出战,不更是中了敌人的阴谋? 尽管情势紧急,铁翔仍在迷糊自己和霍紫悠的关系,要是自己的霍心焰的把兄弟,那霍紫悠不就成了自己的干妈?正在这时,一道极其强烈的银光穿透天穹,似的无数雷电都黯然失色,这种威势铁翔从未见过,就算刘言也难以企及。铁翔没见过刘言启动神之目决战安洪禹,故而低估了刘言的潜在力量,而霍紫悠却亲眼见过,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这转瞬间近在咫尺的金属光晕极大地震撼了。 手里舞弄着青蛇的中年吸血鬼头目本来好整以暇地等待,但还没看清对手的身影,头顶的飞龙就发出一连串地惨叫。爆炸产生的浓雾中,隐约显现出一个高近三米的人形机甲,周身闪耀着冷酷无情的金属色泽,背后的超功率推进器上方几乎全都是冲向各个方向的炮口,两条臂膀则时隐时现雷霆般的高周波长刀型切割器。机器的头部是一张像极了古代雅典雕塑的有眼无珠立体面孔,但那双眼却散放着和文瑞森眼球一样的电子光晕。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4) 不必要看见真面目,霍紫悠就知道这东西内部就是查尔?文瑞森在操作,甚至不算是操作,而是按照人体工程学精心研制的现代超合金盔甲,其中必然加入了造物主的金属。没料到除了那五十万真人比例的机器人,他还有这么一件超级武器……!有了它,实在不输给拥有造物主眼睛的刘言满功率的状态。 中年吸血鬼陡然伸开手,霍紫悠顿时感到前方一股黑气将自己罩住,只能隐隐地潜心运气相抗衡,但显然很难持久。中年吸血鬼一边牵制住手边的霍紫悠,一边森然冲着那机甲战士说:“你是瞎子本人吗?别轻举妄动!你不想要你妻子活命吗?” 四五秒过去了,霍紫悠以为文瑞森怜惜自己,不敢动手,顿时眼圈红了,其实在她看来,文瑞森不惜抛开第一统帅的尊位亲赴战场救自己,已经足够难得了。 可机甲里传来文瑞森的话:“紫悠,我曾经对你说过,战争的胜利者,必然是我!包括安洪禹甚至宁娶风在内,人类的历史上,没有谁能和我相比,我是旷古绝今、足以与造物主相媲美的最伟大的人物……!!” 说罢,他双手一摆,肩头的两尊炮一起向这边瞄准。 中年吸血鬼也意识到了危险,后背肌肉迅速隆起,刹那间亮出三四米长的膜翅,急速滑翔出去。霍紫悠被一群飞龙围在中间,不及躲闪,十万火急之下,毅然接过中年吸血鬼松开的青蛇鞭,只身跌落,在半空中刷刷抖开青蛇鞭,运劲连挽数百个鞭花,在密集如钢铁丛林的东京大厦之间频率惊人地来回击打,渐渐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鞭墙,慢慢化解下堕之力。然而还没等她落到安全的高度,头顶一阵灼热,仿佛忽然变成了盛夏,太阳被一直看不见的手骤然拉近了一段距离,顿时酷热渗透到发梢和各个神经丛的末端,似乎血液都被煮沸了一般,疼痛难忍,一时气息不顺,鞭子的力道失了准头,来回打击不匀,开始在玻璃层面的倾斜高楼上来回翻滚。头顶那股热量伴随着其本源的巨力越来越强烈,好在霍紫悠技巧过硬,拼着险中求生,一鞭砸开一道玻璃,身体就势一勾一伸,蜷缩进了去,外面爆炸声连连,就算相距这么远,窗外的火光仍然耀眼灼目,如果近在咫尺必然会被晃瞎。烈焰滚滚的红云赤雾间,一只只燃烧着的飞龙躯干轰然如雨般急速下坠,到处都是由红变黑最终残缺不全的翅膀,伴着浓郁的焦糊味道,在空中来回碰撞,海面因此扬起了大范围的翻lang奇景。 霍紫悠略一回复精力,忙不迭地趴到窗口,努力向上望去。那中年吸血鬼在这样可怖的爆炸攻击中竟然还活着,只是两边翅膀都有不同层次的损伤,但还是狼狈地远远遁开,估计也受了不少的伤。看来它的地位也不一般,它的逃亡行为直接导致了大海和天空中的吸血怪物大军全盘向后转移。看似危机暂时解除了,可不必等吸血鬼们卷土重来,单单他们在东京“蚕茧”外围散播下的腥红种子,早已经生根发芽并迅速扩张了——约有两万多名已经变异的吸血傀儡,在与曾经的幸存者同类互相残杀,而幸存者内部阵营里,也隐藏着知情不报的感染者,他们就像定时炸弹,在“蚕茧”的外围慢慢地炸裂开来,慢慢地将城中城孤立,旋即连根拔起…… 而当敌人退却后,人们的欢喜雀跃也不过是稀稀拉拉零零散散,居然有股反讽的意味,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安和危机感反倒变得更加凝重了。铁翔权力欲望不大,相对他人的惊愕程度,反而能震撼之际抽空去观察一下他人。红刀、鲁大军等小规模的头头脑脑也就不说了,就看各个最大的幸存者团体领袖的表情就知道了。三王会的三位“大王”各个挢舌难下,甚至失魂落魄,显然他们在今后的日子里也不敢像过去那样嚣张了。而疲惫作战满身是敌血的桑提浑身颤抖,不知所措。即便是最冷静的北美团体,诸如赛琳娜、滕跃方恬夫妇、单知语等等也都黯然不语。的确,过去长时间的消极作战甚至不抵抗靖绥政策,使得大家就算不对钢谷董事长及其军队的实力产生怀疑,也最少觉得他们贪生怕死。只要统治者一旦被外来势力打败,或者显示出胆怯心理,就会令民众觉得统治者的统治不该那么名正言顺了,于是忤逆和反抗便会增多,这是历史的常态。谁想到查尔?文瑞森竟然还有这样的秘密武器,这件人形机甲的威力超过了现场所有见多识广的人所见强人的极限,甚至一出击就能扭转战局,实在令人胆寒。这样回头一想,文瑞森过去的一味退让,反倒有种“谦虚”的感觉,这一回,大部分人都恭顺多了,同时也看到了希望所在。 只有铁翔和冼雨,警觉地盯着烟消云散后天空中的那个金属英雄,全身的炮管从红热的高温状态渐渐恢复常态,冷酷的金属眼睛散发着毫无情感的光芒,文瑞森驾驶着这套机甲,似乎整个人也变得神秘和诡谲起来。 “蚕茧”内部当晚除了没有掉以轻心的正常警戒之外,也由军队自发组织了一定规模的欢庆活动,体制内民众的紧张情绪被舒缓了。原本思想上交流比较活跃的赛琳娜也没有通过脑电波和其他各大首领交流观点,总之一片沉寂,仿佛今天文瑞森的强悍显得过去大家的严谨推断都成了一堆冷笑话。 唯有一个人不仅仅是心情黯淡,还有抑制不住的绝望感。霍紫悠疲惫不堪地脱下满是汗水和海水的战斗服,冲澡后泡在浴缸里,几次都累得想睡过去。文瑞森今天当了一回硬汉后似乎意犹未尽,“性”趣也大增,赤身地推开浴室门,粗暴地跳进浴缸,搂住霍紫悠。 尽管丈夫还是那个笑容可掬的金发成熟美男子,但霍紫悠一阵恶心,也一阵莫名的惊惶,她从未觉得对方如此陌生,连忙站起身,目光复杂地打量着文瑞森。 “怎么了?是在埋怨我?”文瑞森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肥皂泡,“埋怨我哪方面?我都可以给你解释。首先我如果不关心你,又怎么会亲自上阵,你从来没见到过我亲自出手吧?单从这一点还不够体现出我对你的感情吗?” 霍紫悠恶意略减,问:“你开炮的时候,我还在敌人手里,你就不怕……?”说到这里,她心里一寒。 “我的炮都有精确的自动瞄准,杀伤力强而且贯穿对方后会推射出一定距离才爆炸,绝对不会伤着你。虽然让你落下去,但凭你的本事,我猜不会有事,而且我接下来进行了大范围的攻击,耗尽了我机甲的能量,威力是非常大的,你不在空中,反而更安全。” 霍紫悠厌恶地一摆手,表示不想再听。 “那不是这些的话,你到底埋怨我什么?埋怨我没有告诉你我这件秘密武器?你忘了吗?我提示过你,古往今来,没有人能和我相比,我一定会彻底消灭敌人,所以我并没有隐瞒你。或者你是因为我有这样的机甲却不积极抗暗才生气?这机甲不像你想象得那样容易,我使用一次,需要耗掉相当大的能量,你也能看到,‘蚕茧’之外的东京其他范围,全部停电了,甚至一个月内也不能恢复。” 霍紫悠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皱着眉头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造物主的‘卫兵’留下的。在很久很久以前,造物主丁戈夫妇刚刚放弃虫类生物转而以自己的形象为蓝本,将造物主无线弱化后的精子与母猿结合后诞生的最早猿人作为下一步的主要研究对象。直到九十多万年姆大陆第一批智慧人类刚刚诞生,那时候的人类,全都是大脑禁区全面开启的神人类,也就是先知解禁者,无论是智力还是体力都很强劲,一旦与之前的神仆一样全球谋反,对造物主而言虽然也是螳臂挡车,但还是会很麻烦,于是他们便制造了一种超坚固的金属机器人,作为平时的卫兵,担任监督劳工、警戒谋反和平息叛乱的职责,这些金属机器人,就被称为‘钢铁泰坦巨人’。你现在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们钢谷股票名称的引用源。”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5) ”那时候的钢铁泰坦都是人工智能,也没有驾驶员操作,终身忠于造物主里狱炼一派。这些钢铁泰坦都是人面,后来的虫类文明,包括现在总星系间对立的两大联盟中坚持金属信息文明一脉的和平大联盟,即便是虫类,也仍然制造人面的钢铁泰坦,因为这是神的蓝本,他们不愿意擅自改动,以免名不正言不顺,但模仿不来与真正生物一样的智能,只有驾驶员操控的仿制品。真正的钢铁泰坦都比较大,十米二十米的比较司空见惯,甚至还有更大的,细细分担不同的任务,但相对于飘渺化后的造物主而言,仍然很小。留在地球的钢铁泰坦残骸只有这一具,而且还不完整,只有头部和胸部,其他的部分都是我拼装起来的,由于我能用到的稀有金属有限,最终也只能设定它三米左右高,所以你看到它会觉得它的头胸部比例较大。后来我仔细研究了它的技术,虽然只能读得皮毛,但也足够我量产装备了五十万个普通小的战斗机械人,只是论威力远远不如钢铁泰坦了,而且还需要遥控操作,于是我一直不敢用它。而且这机甲也只有我和其他四门首脑的力量,才可以操控,其他人不但发挥不出威力,反而会被它陡然升温降温而折磨得先死掉。况且其他四门的门主不懂电子信息科学,就算给了他们,他们也只不过会拳打脚踢,懂得什么叫操控?” 霍紫悠冷冷地问道:“只怕你一直不使用‘钢铁泰坦’是另有目的吧?你想等从造物主大人口中打探到‘达尔达玛号’方舟主控舱的位置,便用这股力量激活极石,带着你的军队冲出母星,不管大家的死活,是吗?”她提高了声音,愤怒地质问道:“我不明白你怎么总想着逃走?你告诉我,除了造物主大人和两大联盟之外,还有能对抗你的钢铁泰坦的力量吗?” 文瑞森怔了怔,沉吟半晌,说:“对外我可以靠这股力量震慑子民,让他们有自知之明,不敢胡乱反叛,但是……你不知道实际上是怎么回事。我这次真的是为了救你万不得已,今后整个东京和赫拉克里斯能用的能量,也只够我再进行这样的两次攻击,之后全球没有日光也没有人造光了,一片黑暗!你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吗?再说……你不了解,红体的阵营强大到你无法想象,实际上整个有文明的宇宙都在对抗红体,这是造物主自己的身体诞生的癌细胞恶魔,谁也不可能完全战胜……” 霍紫悠狐疑地瞧了瞧他:“你难道想投降?做个耻辱的万古罪人?我也听说过地球上的吸血鬼大头目实力卓绝,不过他在历史上曾经被五门联合在十字军东征时成功封印过,一百多年后才重新崛起。他再厉害,也不过是跟五大宗师的水平不相伯仲吧?再说你现在有了钢铁泰坦,力量起码增强了十倍,还怕他么?” 文瑞森面色惨然:“你没有亲眼见过伏影,不知道他的可怕。伏影并不仅仅是红体在全宇宙无数类地行星的分首领的一个,他是红体之母分离出的一部分,为了报复母星才诞生的,他有正宗的女性造物主的癌细胞原体,只不过当初还没有病发,显示不出实际威力,在旧世界的公元前曾经屡屡进犯母星,当时全球个个都是神人类,总力量要大于他,他又是成长期,此消彼长,才没让他得逞。即便是这样,13世纪他再度随着陨石降落亚洲的时候,也造成了全球大部分地区的鼠疫,欧洲因为黑死病削减了四分之一人口。五门宗师因为偶然间获得造物主的封印才能制住他。各家首领回到本门,难免过多吹嘘自己的功劳,造成世间解禁者们的印象,成了伏影与五大宗师并列。而且伏影的身体仍然不断地变异进化,目前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得而知,但要是他自忖不够强大,恐怕也不敢在钢谷全盛时期悍然发动战争……” “你什么时候都不忘吹嘘自己,钢谷什么时候全盛了?”这话霍紫悠还是没有出口,她忽然又觉得文瑞森变成了之前那个可怜可叹的小商人,需要她的爱怜和抚慰,于是主动靠近他,依偎在他怀里,但心中对于敌方实力的担忧,愈发加重了。文瑞森提到了伏影,一脸死灰,原本兴致勃勃的夫妻情趣顿时降到了冰点,只是抱着霍紫悠,也没什么举动了。等了老半天,他打开通话器,对雅各布和萨博命令道:“今晚不是说接见铁翔吗?既然打败了敌人没耽误事,原计划就照常。你们把铁翔、温启泰和卓芷筠一起叫来。” 等铁翔被传送到最高领袖办公大厅之外,才诧异地发现表哥和卓芷筠也都在,他俩当然也是同样的表情,说明都是被分别通知的,事先毫不知情。然而卓芷筠本人还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闫蓉蓉。闫蓉蓉自从伤好了以后,得知心仪的杨兆林已经心有所属,心里懊恼愤恨,回头想想杨兆林的种种优点,再看现任男友沈如松,怎样也不是滋味,反正她的父母仍在东亚大陆,多半是和其他人一样,救不了了,干脆也当众宣布“辞退”沈如松,一阵轻松无牵无挂,无论沈如松好说歹说苦苦哀求都铁了心,一有机会就离开这伤心地,选择新的生活。当时她正好在卓芷筠屋里,接到通知后,认为卓芷筠可能会被安排到“蚕茧”内部,自认为样貌也不算差,于是央求卓芷筠带自己一起去,不用天天面对幸存者们苦闷无能的嘴脸,尤其是邢若玫受过杨大哥滋润后那红扑扑的得意笑脸。 铁翔拉过温启泰,刚要低声说两句,门外传令官接到指令,朗声说:“请三位一起进去。第一执政官没有召唤的那位小姐,你无权进去,在外面等着吧。” 闫蓉蓉对卓芷筠黏糊糊地乞求道:“芷筠,姐妹一场,进去后要是安排了什么好差事,可别忘记在领导面前提提我,我别的不行,可最爱好科学……”卓芷筠心里早不耐烦,但还是笑着应付了几句,让她宽心。 几个人犹疑少顷,都铁了心踏了进去,大门在身后也沉重封闭。 铁翔见雅各布和萨博分坐两边,最高领袖查尔?文瑞森在最中央,不见昨日的英雄执政官夫人,可见霍紫悠始终因为来自全统而不被信任,起码不能参与机密。 文瑞森见他们进来目光坚毅不散,不卑不亢,问好后不见任何谄媚神色,自有一番平民的威严,也产生了些许敬意,礼貌地示意他们坐在沙发上。铁翔的屁股刚一落座,文瑞森就问道:“铁先生,以前坐过牢吧?” 这话问得三人都是一愣。铁翔不明白他这么直接的用意何在,但还是态度温厚地回答:“是的。五年整。” 文瑞森笑笑说:“坐牢没什么关系,何况你坐的是前朝的牢。我的导师也坐过,而我自己就是在监狱里出生的。不过那都是八九百年前的事情了,文艺复兴之前,我们的家族和学派即便在钢谷内部,也是不受欢迎的势微一派。直到大航海后,我们通过资本运作慢慢建立了隐性的全球经济霸主的地位。你们亚洲人有句古训,叫做‘英雄不问出处’,坐过监狱,不代表就不是人才,就不能有宏图大志。这话是全统的前会长安洪禹亲口对我说的,当然,他是谋朝篡位心里不安,用这话麻痹自己也麻痹别人。但是,还有句话,叫做‘世无英雄,令竖子成名’。” 前面本来挺舒缓,最后一句又把三个人吊了起来。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6) 文瑞森示意他们喝点咖啡,铁翔不需要思考,直接端起来就喝,他很能判断时局,文瑞森要弄死自己,不声不响就可以,全东京的幸存者加起来他也能一并收拾了,不需要在咖啡里下药这么低级。况且自己现在也被手机异化成了后天的炼金一脉解禁者,解禁者不是一般的毒药能害得死的,而不一般的毒药,主攻电子信息技术的钢谷也不擅长制造。 文瑞森比较赞许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我刚一出生就变成了炼金一脉的解禁者,按照解禁者的行规,是具备首领资质的。因此当时的记忆力就相当强,所以导师在怀抱我的时候对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这世界上有很多有才华的人,甚至是非常有能力的强者,都因为自身的职业或者所在的环境所迫,使得他们一生都在从事常规性的工作,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置身于能发挥他们潜力的特殊环境中,会多么地如鱼得水,甚至能功成名就,千古彪炳。” 铁翔和温启泰对望一眼,点头说:“您说得很对,监狱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我们以前所在的省城一监,里面的老大就是个普通的国营企业会计,可他到哪个号子,哪个号子的老大也得让出头铺来,不管是杀人犯还是变态狂。可能他本人并没有变,但这个特殊环境让他显出本相来了。” 文瑞森说:“不错。监狱是这样的特殊环境,那么放大一些,当这个世道完全混乱了,接近世界末日了,那也是一样。铁先生你,和其他几个幸存者大团体的首脑一样,都是乱世逼出来的英雄,我还是很佩服的,从来不会因为你们是草根百姓而否定你们的才能和胆量。其实我已经在很努力地做了,谁也不愿意面对这种局面,造成这样的结果,我很抱歉,对不住你们的亲人朋友,在这里,向你们道歉了。”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铁翔对他是不是在表演并不在乎,也连忙起身回礼。卓芷筠借此机会说:“的确,我们都流离失所,但总算还活着,这是最大的幸运。没有董事长您,我们也没有庇护之所。再说敌举侵略,全靠您才打退了敌人。” 文瑞森看了看她,说:“人不会因为死后能去天堂而想要去死,也不会因为当下活在地狱而不愿意活。生存总是本能,现实中好好活着,最重要。我呢,作为全球第一统帅,负有更大的责任,不能单纯保护自己的生命,还要挽救苍生,整个人类种族的繁衍生息。但我苦于一个人势单力薄,实在难以为继,所以想到了你们,你们愿意帮忙吗?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我们所有人。” 卓芷筠忙作保证道:“您放心,我们铁队长对您非常崇敬,平时也是以您为目标努力的。将来召开统一议会的时候,一定会向着大宇宙联合政府说话的。” 文瑞森先是笑着说了声谢谢,随即摇摇头说:“不过那些是其他人的事,从幸存者联盟里找到修气、驭兽、迷幻和通灵的解禁者,代表绿园联盟占据席位,实际上要向着我们说话。但据我所知,铁先生是炼金一脉的后天觉醒解禁者,在这方面也帮不上忙。但我炼金一脉的确人才稀薄,要找到可以信任的同类就更加难上加难。我呢,虽然跟绿园联盟的四大宗师习惯不同,没有你们东方人师父弟子的习惯,但作为导师,我也想培养一个同样专业,和我一起进行相关课题探索研究的学生。铁先生,你认为怎么样?” 不仅铁翔三人,雅各布和萨博也都吃惊不小。雅各布算是文瑞森的同门师弟,都受到一个导师的指导,欧系人教育时并不挟秘自专或者只专授偏爱弟子,所以在专业知识方面相差不大,坐到二把手和钢谷核心机电部部长,也挺知足,也没什么意见。但萨博与文瑞森保持了上百年的情人关系,按说也算是不记名弟子,一百多年过去了,却一直也没“转正”,都世界末日了仍然只字不提,今天第一次召见铁翔,居然明确表达了要他继承绝学的意思,心里大嫉,但她还知道大体,不对文瑞森施以眼色,而是有些敌视地盯着铁翔。至于卓芷筠,更没料到文瑞森这么看好铁翔,最为吃惊,心里很愤恨,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铁翔很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决定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还略带欣喜,支吾着说:“那个……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能活着到这里都已经是侥幸,而且寸功未立,能让您青眼相加,幸何如之,我……” 文瑞森打断道:“刚刚在说题外话的时候,不是已经说了么,英雄不问出处,你在乱世中成名,统帅几万人,是你的本事,一点也投机取巧不得。我不勉强你,说实在的,要说在和平年代,一是你没机会表现出才能,二是我考虑的人就多了,你不一定有机会。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 铁翔知道他能说这么一大堆不容易,虽然文瑞森这半年来的抗战活动一直是在病恹恹的消极状态,但今天这一战可以说彻底改写了大家对他的印象,有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就是刘言全力以赴也无从匹敌,文瑞森要收徒传艺,那还不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天下第一好事?忙不迭答应道:“是!您不嫌弃我的话,请允许我用东方人的礼节,对您行拜师大礼!”说罢他趴到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头,又端起咖啡壶倒满,递给文瑞森:“老师,现在也没有茶,给师父敬茶这一道,就暂时用咖啡替代了。” 温启泰对文瑞森非常佩服,觉得铁翔做得也没什么不妥,卓芷筠和萨博则都是心存怨怼,不便发作而已。 文瑞森很满意,喝了一口放下,说:“现在是非常时期,虽然教授你本事应该按部就班慢慢来,不能速成,但眼下情况不同,我多一个帮手就多一份力量,关于机电科技方面钢谷超出普通人类几百年的知识,太过于繁复庞杂,按理说从基础学起,也得同时具备旧世界普通人类的数学物理双料博士学位才行,所以要是讲起来,一时半会儿你也很难懂。”铁翔暗想:“这可没错,我从初四物理就没及过格,数学干脆都是个位数分数……” “那么,现在既然没有宽裕时间做学问搞研究,战争时期,得先传授你战斗的本事。”文瑞森这话让铁翔眼前一亮,“按说钢谷存在这么久,一直是以研究为主,战斗非我所长,都是次要。况且实话实说,单论肉体拼搏,钢谷也实在没法跟全统、自然之子相比。我们能跟战斗靠得上边的特殊能力,一是自由控制电力,能让电流从身体通过,任意打击目标,二是能直接操控金属以及金属化合物,变成尖锐和沉重的武器攻击对手,或者将对手的金属武器变走形,来保护自己。”他打了个响指,旁边插座就开始涌出一股蓝光,在他手上盘旋,他朝一旁的废纸篓一抖,后者擦了几个火花后,开始灼烧起来。萨博连忙上去踩了几脚熄灭火花。文瑞森又随手一甩,桌椅上的铁管就慢慢挤压变形,最后将茶几揉成一团铁球。 铁翔看得瞠目结舌,半天才想起来要鼓掌赞美,而卓芷筠的掌声和娇媚的阿谀已经不绝于耳了。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7) “这是最基本的,我最大限度,可以操控整个东京所有有金属成分的东西,穿上我的机甲后,威力能更增,甚至能操控人体生死,因为你们知道,人体内也有相当的金属元素……”文瑞森的金属眼珠开始产生了寒意,转而对铁翔说,“因人而异,我要培养你,得先了解你,才能充分发挥你的优势,让你扬长避短,成为我得力的左右手。”他顿了顿,直视铁翔欣喜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我之前听人说,你有一部很特殊的手机,似乎不是我们钢谷的手机工厂生产的,而这手机曾经无数次帮你化解危机……” 铁翔终于明白他绕了好几个宇宙弯最终想要干什么了,姜还是老的辣,他到底没想到这个,顿时面如死灰。温启泰见状,想要帮他解释,卓芷筠却开腔道:“董事长,您的确是无所不知,难怪战无不胜,真是让人仰慕。您说得太对了,铁大哥虽然一身的本事,但是说起来,那手机真的帮了我们不小的忙。不过吧,铁大哥对他的手机可是非常珍爱的,甚至可以说比命还重要,平时别说给我们看,就是我们提出要求说看一眼,也能让他发怒的……”说罢又楚楚地眨了眨她睫毛长长的大眼睛。 铁翔心里杀了她好几万次,这时候也来不及找她算账,只得含糊其辞地说:“那个,隐私问题,她要看我的隐私,我当然是不允许的了……” 文瑞森却没含糊,仍然正色说:“在钢谷治理的这些年,民用电脑‘蓝色枢纽’一直保管着全人类所有的隐私信息,但保管得很好,从未有什么泄露。况且我是全世界的领袖,蓝枢的主人,你给我看看,又怕什么?咱们有了师徒名分,何必对我藏私呢?” 铁翔见他神情冷峻,也不像是能有什么商量余地的样子,于是迟疑了几秒,心如死灰,将手机掏出来给他。这时候他的大脑一片混战,已经想到了好几种结果,一是这手机本来就是文瑞森的,他借故收回,然后从中搜寻关于刘言或者其他他感兴趣的信息;其二就是这手机压根也跟他无关,那么多半就跟他有敌对关系,放到过去别人拿到这手机,手机还会用电流和紫外线反抗,文瑞森是当今有数的几个强者之一,哪害怕这小小手机的电流?一旦手机反抗,文瑞森毫不犹豫地摧毁它,然后必定迁怒自己这伙人,卓芷筠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表哥。 文瑞森郑重地接过手机,表明他也很重视,摁了一阵,却发现依然没电没信号,他强行用超能力打开,除了几张卓芷筠的照片,也没什么特殊东西,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认为这手机有问题,于是对渐渐镇定下来的铁翔说:“嗯,山寨货,没想到我们这个时代这么强硬严酷地打击盗版,还有人顶风作案。我先拿着用几天,等查出是谁干的,再还给你。” 铁翔大难不死,却也不舍得手机,只能失望地“哦”了一声。文瑞森另从抽屉摸出一部响着钻石的黄金手机丢给他:“手机还是有点用处,要拍照、拍视频,录音什么的,先用着这个吧。” 铁翔猛然得了个价值几万钢镑的全球限量版奢侈品,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文瑞森对铁翔摆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这几天我就会传授你操控金属的能力。” 铁翔和温启泰面面相觑,只得走了出去,出门后闫蓉蓉看到她,麻雀一般唧唧喳喳地问他怎么样,得了个什么赏赐封了个什么官儿,铁翔没理他,快步走开了。闫蓉蓉等的是卓芷筠,也就没跟着他离开,继续在长廊里等。 文瑞森看了看温启泰和卓芷筠,开口问道:“你们喜不喜欢旅行呀?比如……星际旅行?” ——————————————————————————————————————————————————“上海”蚕茧外数千万人因被吸血傀儡溶血死伤了大半,余下没有被感染的难民已经彻底倒向了绿色家园联盟,向“蚕茧”发动了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之前吸血傀儡大军侵略的猛攻,这股因异常愤怒的人性扭曲而爆发的内战,仅仅在一个周内就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早被吸血大军折磨得疲惫不堪的严九重部队在极度绝望中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眼睁睁地望着他们全力保护的人民和僵尸同时将自己踩踏到脚下,剁成肉泥。第六天,“蚕茧”就被绿色家园联盟彻底占领,纷纷投降的钢谷士兵并没有得到宽恕,营级以上的干部在枪口的威逼下被活生生地驱赶到大海中,任凭他们的哭喊随着海中汹涌咆哮出的各类怪物的咬噬渐渐淡成了灰色。其他的士兵只能获得最基本的生存权利,吃着最少的劣质食物来维持生命,并做高强度的苦力活来进行“改造”,武器全部被没收并被发送给得意洋洋的原体制外居民和各地涌来的难民。 又一次会议伴随着攻坚战的成功同时圆满结束,结束后绿园的主要领导人靠近窗口玻璃,俯视着下方狂热感恩的沸腾人群。霍心焰没想到自己不但大难不死,还临时获得了这样的地位,这段时间性格和情绪居然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尽管心下惴惴,脸上却抑制不住欣喜之色。 高层会议连水果也没有,只简单地吃了顿晚饭,下级战士和难民看在眼里,心中都是颇为感慨,对比钢谷高层的穷奢极欲,正义和公理哪能不倒向绿园一边?随之胜利也必将跟着属于绿园。其实食物供应匮乏,为了获得大量有生力量加入己方部队,就必须在面上做足公平文章,况且绿园内部究竟吃什么,外面又有谁能知道呢?练金阳夫妇对此清楚得很,心里也是一阵阵地不安与厌恶,尤其是对外大量招聘学过医的年轻女性,号称是伤员太多人手不够,以至于广大适龄女性纷纷报名,都以为荣,岂不知都被送到了绿园联盟的各个中高层领导人家中单独“护理”。 正在皱着眉头,忽然觉得谁的手肘轻轻顶了一下自己的后腰,练金阳的昆虫反应本能令他立即在百分之一秒内醒觉,转头一瞧,见是爱妻黎琪在向自己轻轻摇头,要他不可以随便表露负面情绪,那目光中隐含着的疼爱却远远大于责备。练金阳心里又是翻江倒海,愧疚感迭生,虽然他当年注射的药液没有使得他丧失性能力,但生育能力却没有了,尽管这是乱世,两个人也没办法要孩子,更不希望孩子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中降生世界,只是人类的苦难究竟到合适才能结束,谁也不得而知,自己和黎琪究竟能不能有明天呢?未来如果真的和平,那么,他俩怎样才能有个孩子?也许借助不断发展的生物科技,还是有一线可能……他苦笑着摇摇头,其实妻子也不是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研究,但童年注射在自己体内的药液到底是什么成分,还是不得而知,又怎么能对症下药呢? 其实黎琪想要尽量离开公共场合,和丈夫呆在一起,也有另一个原因——那个从来不露声色的谭觉,总对自己近乎放肆地长时间注视,令自己心慌意乱。她隐隐感觉,这人如果盯上了自己,就会对丈夫不利,于是轻声说:“我肚子疼,咱们先向盟主和会长告个别。”练金阳点点头,明白妻子实在不想和这些人为伍,于是两人先后向霍心焰和霍兰星顿鞠了躬。 谭觉虽然在远处,却看得清清楚楚,居然笑着走过来了,练金阳生性温厚,也没有注意到背后妻子的慌乱,说:“谭秘书,我妻子可能有点水土不服,肚子疼,我想提前送他回去休息。让您见笑了,还请您代我向毕修莱会长问好。” 谭觉笑眯眯地说:“没关系,现在粮食紧缺,大雨总这么下,食物受潮坏了也是没办法。保重身体重要啊!我一会儿让人把药品送到你们房间。”练金阳谢过他,刚要走,谭觉又踏上一步,递上一份材料说:“这是我们的细作在东京‘蚕茧’得到的情报,我把它详细分类并作了注释,你回去研究一下,对咱们将来的工作有帮助。”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8) 练金阳见那是手写资料,起码也有十万字左右,因为占据的‘蚕茧’内部电脑还是受到钢谷中央的控制,不敢用它打印,只能手写,练金阳点头道:“不容易,您辛苦了,我回去认真看看。” 谭觉目送着不安回头瞥了一眼的黎琪,笑得很怪异。一旁的顾传侠也能瞧出个大概,她一向对谭觉没什么好感,转而又回到其会长小萨拉丁身旁伺候着。 回到屋里,黎琪想了又想,骤然站起来,要对练金阳说明谭觉对自己不怀好意。可练金阳在认真阅读那份材料,又不好打断。过了一会儿,练金阳凝重地说:“你来看看,原来瞎子还留了这么一手!” 黎琪不明所以,凑了过来,她看到关于“文瑞森装备了全新的人形机甲,瞬间扭转战局,毁灭数百条飞龙……”的时候,吃了一惊:“原来瞎子研究出了这么厉害的东西……按说原本他跟咱们的领袖也就半斤八两,现在他……” 练金阳摆摆手:“那个倒没关系,就是不算宁永夜,咱们这边也有三大宗师,合力的话,不见得就输给他。再说他面对的是吸血鬼最强力量的正面进攻,自顾不暇了,不一定能顾得上我们,再说钢谷的实力是跟其能源储备成正比的,要我看,瞎子从来不动用这东西参战倒不是说明他有多么谦虚,多半可能是它的制造过程特别繁复,很难量产,也有可能它消耗的能量让钢谷承受不住,所以没办法作为常规兵器……这倒不必担心了,可你看这里——钢谷把从各个大陆强渡到东京的难民首领召集起来了,这些来自各地的后天解禁者实力也不容小觑,钢谷要他们代表修气、迷幻、驭兽和通灵四大脉占据除了钢谷大宇宙党外的其他席位,这样的话……他们占据了我们本该有的席位,还是实行换汤不换药的变相!而且等我们打过去的时候,他们说不定会成为钢谷的第一道屏障……钢谷乐得看我们两败俱伤,坐收渔利,真是打的好算盘……” 黎琪见他忧心忡忡,心下不忍,柔声问:“那……到时候不能争取他们吗?” “够呛。你看看,这些是咱们的细作利用昆虫的复眼‘拍摄’,再现的各个难民团体首领的相貌,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也不像是能争取的对象……” 黎琪暗想:“觉悟跟模样也不见得成正比。谭觉看着跟好人一样,可绿园组织里面有这么一个高层实权派,到底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你看看这个三王会这三个头脑,压根就是乱世里的土匪竖子,他们要是占据了席位,是修气一脉的悲哀呀!宁永夜就算孤僻,也不该总不出现,把事情都交给沙老头,真太不负责任了……”话突然被什么噎住了,黎琪感觉有异,瞧了一眼丈夫,发现丈夫的嘴巴微张,面目诧异。 “怎么了?” 练金阳迅速回过神来,摇摇头,指着里面一个人的面孔点了几下,犹疑地说:“也可能是我弄错了……我怎么感觉我见过这个人似的,这人是谁呢?……这人的面孔真的很熟悉……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了……” 黎琪顺着他的手指念起来:“难民中唯一的‘炼金’一脉后天解禁者铁翔,率领四万人的逃难队伍,妇女占据一半以上,并且百分之三十已经怀孕……”她失笑道:“什么跟什么呀?他一个男人带着一群孕妇,他不会原来是妇幼保健院院长吧……”她顿住了,瞧见了照片:“这么年轻?看上去比你我岁数还小吧……?”陡然间,她也呆住了。 练金阳抬头瞧她。 “我好像……也见过这个人,在哪儿呢?”黎琪同样诧异,“我可以肯定我见过他……但这人长得很普通啊……到底……” 门铃响起。 练金阳起身打开门,见是一个穿着绿园军装的中年士兵,便问:“这是……?” “谭秘书要我来送药品给您……” “哦,我倒忘了,替我谢谢谭秘书。”他接过药瓶,见对方还没有走的意思,“您还有什么事么?” “是的,可以进来说吗?” 练金阳一阵轻微的不安,但转瞬而过,狐疑地让开身,那人就进了去。门关上后,那人竟毫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把钢盔略微向上抬了抬后,嘴角突然张开,发出一阵听上去很轻但却很刺耳的声响,一掠而过。练金阳体内有昆虫药液还不觉什么,黎琪却受不了,捂住了耳朵。也就短短一两秒,从天花板、墙壁和犄角旮旯里一下子出现了不少翻着肚皮的虫子。 练金阳明白他没有恶意,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人。那人笑了笑,说:“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清除隐患,防止隔墙有耳。这些虫子有些很普通,但也肯定有霍兰星顿的‘间谍虫’在里面。练金阳先生,不管是你的直属领导还是谭秘书,都对你不太信任啊。” 练金阳面对着他缓缓坐下,问:“你……你是谁?”他本想说如果是钢谷派人来劝降,那大可不必大费周章,马上赶出门。但这人显然起码精通驭兽一脉的能力,钢谷高层可没有谁会。就算目前很多非炼金脉的后天解禁者聚集东京,后天解禁者也是没办法跟天生或者几岁后就解放禁区的天然解禁者相比。 “练金阳先生,你真不认识我了?”那人把钢盔掀起,整张脸完全显现出来。 练金阳因为特殊的因缘际会,记忆力远超常人,这一下更是惊恐莫名,呼啦一下站起来,黎琪以为这是敌人,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枪械拔出来对准那人。 半晌,练金阳恢复了镇定,缓缓地问:“你……你不是死了么?” 那人也慢吞吞地问他:“你亲眼看见我死了么?” 练金阳示意她回房,那人却意味深长地说:“你的妻子也是当事人之一,可以说是我促成了你们这段姻缘,让她在这里听听也没什么吧?我不说第二遍。你放心,我在谭觉手底下当个普通的小兵,谁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黎琪这才感到这人口气不善,警惕地握紧手中的枪。练金阳看了妻子一眼,一字一顿地说:“这人……就是在我童年的时候给我虫类生化药液针管的人……” 黎琪如受雷殛,木立当地。 练金阳的声音略微颤抖:“你不是……不是从未来来的么?” 那人的脸皮在蠕动着,嘴巴的牙腔中忽然挤出了毛茸茸湿淋淋的颚:“我来自的地方,与你们相隔的距离是你不能想象的,但我们通过生化科技转瞬间到达,对你们而言,我们就是未来的人,只是来得早了一些。其实我们在接触你们之前,也接触过目前唯一的面上合法政府钢谷大宇宙政府,但由于钢谷是宣传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所以我们不放心,于是上面派我来,第二次接触你……”那人幽幽地说,“你可以叫我隐树,这是我的特工行动代号。我知道你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我今天来就是要为你解惑的。我来自吉尔黑金斯——卡拉金吉斯正义大联盟,是宇宙间最强大的生化基因科技文明集成体。我们统治的星域之广袤,子文明之众多庞杂,是你们人类无法想象的。由于宇宙间有另一股邪恶的势力——以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为基础却自称和平大联盟的邪恶政权常年与我们对抗,于是我们就在整个总星系甚至总星系之外,大范围地跨越无数光纪与他们进行次一级文明的争夺。诚然,不少不明真相的原始文明,都被他们的邪恶宣传蛊惑,投身金属电子信息这样足以消耗甚至诛灭各个星系的灵魂——能源的自我毁灭道路,而将生化基因科技的正道视如敝屣……”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9) 黎琪听得呆了,不由自主地插话道:“整个宇宙,也像我们地球那样,分成两个科技派别竞争?我们只是总星系的缩影?” “您错了,不存在什么两个派系,我们生化基因科技,才是尊崇自然调和万物的宇宙间唯一真理的科技,是真正继承伟大的造物主遗志的!所以,只要无论多么麻烦,哪怕原始文明是一级原始文明——即只有一个母星、还没有自己的外形殖民地和人造卫星,对太空探索尚在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外星生命存在的最原始文明,我们也要不厌其烦地与和平大联盟竞争。和平大联盟在一颗星球的土著智慧生命里选择了该星球电子信息科技的继承者,我们也会相应地选择生化基因科技的继承者与之对抗。你们的地球虽然是最低等的一级原始文明,但与其他一级原始文明不同,你们曾经是造物主生化派三王子丁戈按照造物主形象创造的特殊生命,是全宇宙的宠儿,你们骨子里那种世界之王的妄尊自大,其实也是基因中与生俱来的潜意识成分。你们的祖先神人类曾经创造了辉煌的文明,故而我们不能拿你们简单当做普通的一级原始文明,不可等闲视之。同样的,和平大联盟也没有放弃,他们派特工伪装成了护士,经过其光子电脑综合各类参数选择了最合适的对象,制造时机注射了硅元素药液,选择了继承者并隐藏在普通人类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我领命来到地球略晚,伪装后寻找了一年多,才找到对方的继承者。但我的行动也在敌人的掌控之中,不到现在这样的乱世,我自保都难。于是我临时想到一个办法——那时候钢谷虽然还没统治世界,但已经在经济上遥控全球经济,并酿造成一种崇尚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浓郁偏颇文化,只有心地纯洁的小孩子才梦想成为不受客观物理控制的超人英雄。于是,我经过几天的观察,选择了你练金阳先生和你们的伙伴们……事实证明,我装作从未来来的人,激起了你们的正义感和历史使命,可以说我很成功……” “你……!”练金阳站起来,想大声又怕隔墙有耳,只能压抑着愤怒低声骂道:“你这个畜生!你要在我身上做实验,没必要也害死我的朋友!那些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呀!你却引得我们自相残杀!虫子果然是没有感情的!谁稀罕你那屁继承者的称号?” 隐树笑笑说:“你也不用激动。你知道什么叫做‘蛊’吗?本来我的这些药液针管,应该是全部输入同一个个体身上的,同时具备主要的虫类能力,才是合格的继承者。但你们普通人类的体质,真的很难同时接受,就怕会产生异变,到时候成了怪物。而解禁者虽然承受能力强,接受药液后会变得更强,但他们要么属于精神控制很严格的各大组织,要么就是个人意志很坚强很叛逆的个体,实在不好控制。所以我只能分成五六人。不过这并不妨碍,因为经过数亿年漫长的演化,我们的高级虫类文明做到了‘蛊’的境界,即能在杀死同类后获得同类的力量。你们几个在激烈的战斗后,你终于惨胜,于是成了‘蛊’,你死去同伴的跳蚤、蝎子、螳螂、蜘蛛的能力,也都在你身上扎了根,只是你没有意识到。你虽然因为我的药液而打开大脑禁区,但你并非是真正的解禁者,而是我们生化基因文明的继承人——我们称为‘生化寄主’。所以你们之间的战斗并没什么坏处,不影响我药液的作用发挥,也不影响你兼容并蓄,变得更强大。之后没有立即和你接触,也是怕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让你在解禁者中学习人类中的强者的经验,也会侧面提升你的水平,使你不断地进步。” “她呢……?她有可能通过加大空气中的含氧量净化被工业三废污染过的母星,对你们的殖民应该是只有好处呀?”练金阳指着妻子怒喝道。 “她怎么了?我们也很尊重你的妻子。她的确在做对我们有利的事情,还有另一位伟大的人类生化学者顾传书,被钢谷残酷迫害,令人扼腕。我们本想继续资助,甚至为你们提供人类科技目前掌握不了的资料,加速你妻子的研究,可钢谷迅速控制了整个地球的政治和经济,我是特工,不是正规军队,况且文明和文明之间,也不能硬来,于是也就无计可施了。” 练金阳越听越不明白:“那……那你为什么还要装成未来来的人,要杀害她呢?你可别否认,你的预言居然真的实现了——惠源街市中心工人体育馆在你告诉我们地点的时候还没建起来,你是怎么准确预言的?” “杀害她?我们为什么要杀害她?她对我们的发展百利而无一害,是我们不可多得的人类朋友呀。”隐树也略显惊讶,“为什么会预言得这么准确,就算我现在向你解释,恐怕你也不会懂。我虽然不是预言者,但就像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能通过各类参数机械地计算出未来某种发展的大趋势,相当于变相预言一样,我们生化基因科技也能从生化基因的角度去‘占卜’未来的趋势,对你们这些处在原始文明阶段的低级智慧生命而言,我们这种预言倒跟迷信占卜差不多了。” 黎琪插口道:“可……可你让金阳他们在体育馆对面振华商厦的出口等着,要杀的就是我呀!” “你们有没有认真听我的讲述?我说了不止一遍,我要完成任务,不光是挑选和培养最佳继承者,还要杀掉对方的继承者,彻底保证这颗星球的生化基因科技化。我怎么会杀有利于我方的黎琪?我们要你们刺杀的目标,正是对方的继承者!” “但现场只有我啊!” 练金阳陡然如拨云见日,脑海中凄迷的惨雾中瞬间闪烁起强电,一下子点醒了自己:“等等!现场……现场当时……的确不止是黎琪,还有……还有一个人,一个学生,是个大胖子,买了一大袋子食品,后来……我为了避免他受到牵连,就把他拽进了自行车堆……你们……你们要杀的是他?这胖子就是对方的继承者?” “是的,你们是以碳元素为基础的生命,也就是所谓的碳基生命,而金属信息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创造硅基生命。硅元素的药液注入普通碳基生命的体内,如果侥幸没有造成死亡——和平大联盟经过计算已经排除了死亡可能,他们寻找到的是本身就有疾病的特殊个体——那么就会因为两种基础元素的对撞,体积产生变化,也就是说,变胖,也许这人本来也并不胖,等二者彻底融合后,他也会慢慢瘦下来,变得正常……” 练金阳猛然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一把抓过材料,指着那个叫铁翔的人的脸孔,颤巍巍地说:“我……我记起来了!我说这人怎么这么眼熟,他原本是个胖子……就是他!就是他是你们对头的继承者?怪不得他是少有的炼金一脉……” 黎琪也终于想起来,那个被练金阳推倒的小胖子,就是这个铁翔! 隐树见他俩不像是开玩笑,终于第一次露出人类才有的紧张神情,说:“你们绿园联盟在东京’蚕茧‘总部有细作不是么?立即让他们快速行动起来,哪怕暴露自己——” “为什么?” 隐树森然说道:“敌方的特工肯定也找到了这个铁翔,如果他和文瑞森以及文瑞森的电脑接触,那么……钢谷就要改写历史了……” 练金阳抓着资料问:“你是说,要派人刺杀这个铁翔?”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10) “现在的他,一般的解禁者已经不具备刺杀他的条件了。你们派细作用生物也好,死尸也好,尽可能地侵入赫拉克里斯的第十二区柯尔伯洛斯,救出那些政治犯,他们都是四门的老一辈,实力与各大派领袖相距不远,而且人数众多,一旦全部被放出,钢谷的军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然后趁乱杀掉铁翔,这颗星球才有得救的机会,能够走向绿色环保重建纯净自然的康庄大道!” 第十二区柯尔伯洛斯,标志是被大力神制服的来自地狱冥府的三头巨犬,这里是政治犯的所在地,多半是与钢谷敌对的四大恐怖组织和其它单枪匹马的解禁者,其中不乏在各大组织中担任重要职务的大人物,甚至历史上的老一辈掌权者,他们往往能活四五百年,尽管被折磨了很久,但其底子还在,钢谷出于偷学四门技艺和广泛社会舆论等各方面考虑,没敢全部处死,只加强防卫,保证他们永远被禁锢,不会对钢谷的统治造成威胁。要进入这里面搞破坏,谈何容易?练金阳感到极强的重担压在自己肩头,几乎不能喘息。 “记住,我们不但要将你推向绿园联盟首领的宝座,而且要让你成为全人类的首领!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隐树走后,练金阳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思索了大半夜,黎琪见他这么忧愁,自己却毫无办法,也是一脸凄苦。 最终,练金阳还是决定去报告领袖霍兰星顿。霍兰星顿和谭觉不同,虽然也有称霸的野心,但第一宗旨是志在将本门发扬光大成为人类种族的第一政权,而并非是为了个人的权力欲,并且霍兰星顿有意大力培养和提携他,将来十之八九会将位子传让给他。 然而霍兰星顿只是沉默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露出古怪的笑来,他相貌本来就威猛刚硬,这一笑更显得森然凶暴,要不是练金阳常年随伺左右很了解他,恐怕会被这笑弄得心惊肉跳。 “好,金阳,我没看错你。你居然能对我这么坦诚,不错。”霍兰星顿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知道,这个叫隐树的特工就算来自于生化科技强大的外星帝国,他也不能和我们五门宗长相比。” 练金阳一怔,不明所以。 “你房间虽然没有植物,虫子也都被他的超声波震死了,但是死掉的虫子的残余信息,通过特殊的气味传播,我一样能接收到,除非它被完全烧成灰烬。你要知道,如果你不是我的人,小萨拉丁和毕修莱不方便刺探你的话,他们也一样有他们的办法得到消息,比方小萨拉丁完全可以用幻术制造和你的居所一模一样的房间骗你吐露真话,你还能防备么?”霍兰星顿这话令练金阳大吃一惊,甚至倒退一步,垂首认错道:“老师请别动怒,我真不是……” 霍兰星顿却大手一挥,宽容地打断:“你用不着道歉或者自责。我已经说了,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对我的忠诚,我很高兴。” 练金阳心里有愧,也不敢应承。实际上霍兰星顿手上也沾满血腥,算是有名的屠夫,但相比小萨拉丁和毕修莱的阴险毒辣,霍兰星顿还算坦荡,凶暴都在表面上,少做背后文章。至于相比虚伪的钢谷瞎子,就更不用提了。当今强者,在大家都视人命如草芥的前提下,霍兰星顿是练金阳认定能担当起拯救世界任务的不二人选。 霍兰星顿却显得比较兴奋,拍着他的肩头说:“我们的祖先曾经流传下来过造物主在其他星球制造的生命已经成为强大文明的信息,现在已经被你证明是真的了。现在咱们‘自然之子’这边有了你,情形又不一样了。想谭觉那小子算什么东西?吃里扒外,从我这里学了点皮毛就觉得自己是驭兽高手了,这种什么都会一点儿却样样不精的五姓家奴,却当了咱们绿色家园联盟的大军师,实在让人齿冷。他扶植的霍心焰,老实说,虽然只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但毕竟是天蚕火种,星际运动大会涉及整个总星系的政治命运,无论如何,整个人类种族都需要它,不论谁能最终统一人类种族,也都不得不依赖它才能树立人类在宇宙间众多文明中的地位。所以霍心焰暂时当了傀儡首领,毕竟名正言顺,咱们也没话可说。可他毫无群众基础,只会点小聪明,根本不是干大事的料,谭觉挟天子以令诸侯,当幕后太上皇,也做不长远。你就不一样,金阳。你的敦厚反倒掩盖了你的智慧才华,他们小觑了你,我可看得真真切切!他谭觉机关算尽,也想不到你才是正统的生化文明联盟唯一认定的地球代言人。你比谁都有资格当全人类的领袖,哈哈!最妙的是,你首先是我的弟子和继承人。那么,看来是造物主的因缘际会,天要咱们‘自然之子’合该着领袖群伦,成为人类文明的唯一代表!”他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意味深长地说:“金阳,不管将来你的前景如何,你都不要忘记,你来自‘自然之子’。咱们‘自然之子’正式门徒六千五百人、后天解禁者旁支三万多人、旗下军队二百四十多万人以及几十万只驾驭兽,都要靠你了……” 练金阳瞠目结舌:“那……那老师你的意思是……?” “做!就按照隐树所说的去做!将来依靠他们的力量拯救了全人类,就算有哪一门哪一派不服气,最终实力说话,有生化文明的正义大联盟当你后台为你撑腰,还怕谁不服?”霍兰星顿见他犹疑不决,继续开导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确,自古以来,靠外人力量控制内部的人,总是被骂成引狼入室,受到万古唾弃,统治也不长久。但你要知道,如今这实力的对比,可不是内外那么简单。正义大联盟包括的星系数量和人口,跟咱们地球一比,那就像大海比一滴水,云泥也不足以形容其天差地别!这还没有提到它们已经发展得十分发达的生化基因文明,我们这方面的科研相比人家,那就跟呆头鹅跟人相比一样可笑,是最低级的原始科研。所以说句不中听的话,在现在这个已经没有造物主协调平衡的宇宙中,正义大联盟有压倒一切的力量,谁对抗他们,那不是自取灭亡?它们要消灭我们,简直就跟为了吃一顿野餐而用喝剩下的矿泉水毁灭了一个蚂蚁窝一样,都用不着正规军。” 练金阳迟疑了一小会儿,说:“老师,你说得非常在理。只是我们也不能光听它正义大联盟的一面之词。它们似乎有个对手,叫和平大联盟,按照隐树带有感彩的描述,似乎这个对手不堪一击。但我不这么认为。咱们的地球完全可以看作总星系的缩小版,而在地球,统治者是谁?不是以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为基础的钢谷吗?即便在钢谷尚未统一全球的旧时代,我们四门联合,也难以正面对抗钢谷,这也是难以回避的事实,不然咱们四门就不会老是这么自然而然地结成联盟了,这是几千年来的惯性。因此,我起码可以初步认定,那个和平大联盟的实力,最少也得跟正义大联盟平分秋色。这个和平大联盟,如您所知,也培养了一个叫铁翔的代言人……”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11) 霍兰星顿点头说:“和平大联盟的事情,算是另一个高度的问题,咱们现在暂时没必要为它们操心。现在我们的利益,可以说暂时跟隐树是一致的。我打算做两件事,一是派杀手去行刺铁翔,二是深入‘赫拉克里斯’第十二区,打开监牢,把那些老囚犯都放出来……” 练金阳诧异地问:“刺杀铁翔的难度先不说,就说‘赫拉克里斯’,我们目前只知道是在东京附近海域,但具体在哪里,还不清楚。再说,就算真能突破重重关口,进入‘赫拉克里斯’,但层层把守严密,钢谷的金属电子信息最高科技在里面体现得淋漓尽致,咱们哪能救得出人?恐怕得和其他两位分会长商量一下,一起进攻,才能增加胜算。而且……咱们自己去的话,监狱只怕把咱们四门的老前辈都关在一起,咱们还能专救自己的人?可要是都放出来,铁定是‘全统’的人最多,武力也最强,到那时候,他们会不会听咱们的?要知道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几百年前被关押前,不知道现在世界发展成什么样了呀……” “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霍兰星顿示意他别那么紧张,“这两件事,可以合成一件事办理。首先,铁翔如果真是金属文明的继承者,这会儿就应该刀枪不入了,不容易刺杀,但要找到他并用他关心的人来牵制住他,倒也不难——霍心焰那小子过去在钢谷的时候就道貌岸然,实际上也是个花心少爷,玩弄了不少女人,现在被谭觉弄成了个假皇帝,更是过得有今天没明天,更加yin*乱起来,要不是谭觉怕火种有损不让他这么放纵,只怕他早就把难民营的姑娘糟蹋遍了。我的生物间谍得到的信息,说他最近搜罗的女人里面,有个亚裔小姑娘,叫温蕾,她的资料已经被找到——铁翔居然是她的表叔!那么,咱们借用一下这个温蕾,霍心焰的姑娘那么多,也不一定会在乎这一个。而谭觉就算精明,有所察觉,一时半会儿也算不准咱们要干什么,也不会不允。找到铁翔后,就算他真刀枪不入,用温蕾一威胁,不怕他不就范。而在东京的细作也报告过,说文瑞森已经秘密收了铁翔当关门弟子,这样一来,铁翔也很有可能有特权出入‘赫拉克里斯’了。咱们要挟铁翔一起去,还能当个挡箭牌,让瞎子投鼠忌器。小萨拉丁和毕修莱各怀鬼胎,要是这时候让他们知道真命天子是我的徒弟,他们不搞破坏就不错了,哪还能施以援手?就算假模假式地派人相助,说不准也要背后捅刀子坐收渔利。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告诉他们。的确,单凭咱们的力量,要打入还是有点困难,因为我除了你这个得力弟子,手下再也拿不出人了,比较起当初全统有四天王,毕修莱有十一死偶师等等,咱们真是汗颜。而你现在比我重要,担负的使命重大,所以我决定,我要亲自去。” 练金阳一惊:“什么?老师,你先别……” 霍兰星顿比较固执,一摆手:“别多说了,这就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再考虑几天,除了坐失良机,我也还是这个意思。我说咱们人手不少但好手少,偷偷攻进去困难也是真的。但一旦得手,到时候情势就变了。的确,关了几百年的那群老家伙放出来,咱们是不好控制,但何必控制?不用说他们,就算后来被投进去的那些被迫害的钢谷生化部干部,哪个不恨透了钢谷?只要一出来,不管怎么闹腾,倒霉的就只有钢谷。对我们来说,只要能制造混乱就行。到时候一起对付铁翔,他还能逃得了?这样一举两得,既给钢谷继续增添了很多敌人,又借机除掉了铁翔,断了瞎子的根。” 练金阳皱着眉头说:“老师,你为了咱们的大业甘冒大险,学生很佩服。你既然意志坚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细作的另一个情报,想必你也听说了——瞎子制造了超前强大的机器,威力极大,一出手就扭转了战局。他当然不是什么内敛的人,现在的紧急情况也不允许他内敛,他之所以忍到如今才使用,说明那机器损耗能量巨大,甚至有损他的生命,他才尽量少用,不敢乱来。可万一他继续使用,囚犯们又不团结,你们是很难取胜的……” 霍兰星顿知道他是好意,也就耐心地听完,之后他似乎是不好措辞,犹疑了一阵,才说:“金阳,有些历史上的事,我不想提,但是……现在说说也没关系,你听完了记在心里就是,用不着再跟别人提起。你们只知道吸血鬼是吸血傀儡的来源,其实吸血鬼本来也都是人类,比如该隐、弗拉德等等,他们都是因为最早触摸落入地球的带有吸血病毒的陨石而感染成恶魔的。而这些陨石,就是伏影推动的。每一千年左右,伏影都会用自己的血制造血陨石,定期运送到既定轨道上,发射来地球,直到钢谷时代,进入原始的太空阶段,才能用导弹摧毁或者转移陨石,在这之前,地球没有任何防御力量,血陨石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地球。旧世界的公元千年,钢谷操控的教会发动了十字军东征,彻底跟四门开战,基本上清剿了白新月。而亚洲的南宋的武力竟然开始慢慢向火器发展,科技也开始呈现钢谷特色,这是当时实际控制亚洲的全统所不能容忍的,于是他们改为扶植蒙古,最终,蒙古横扫亚欧,甚至六亲不认地消灭了白新月哈萨辛派的鹰巢。这样一来,钢谷也感到了威胁,居然和其余三门一起,对抗膨胀得发了狂的全统……” 练金阳一开始没认真听,听到这里才瞪大了眼睛。 “没错,我没有乱说。大部分的解禁者只知道四门有联合起来对抗钢谷的传统,但却不知钢谷也和三门联合起来对抗过全统。那时候的全统,势力达到了鼎盛,强者如云。而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全统势力激增,于是又出现了分裂。你还是没听懂,那时候的全统,不是仅仅强在数量和武力上,虽说单这两样就足够称霸冷兵器为主的中世纪了。但后来居然呈现了多元化的姿态——本土的全统成员分裂出一部分,救了被迫被陆秀夫背负着跳崖的南宋末代皇帝赵昺,并依旧发展火器,甚至做得比那时候的钢谷科技都未遑多让,自此便支持赵家,并自认为正统无比,首领是赵家后人解禁者赵灵猫。其他全统成员认定赵支离经叛道,便称其为‘小钢谷宋派’,但他们自己也开始了四分五裂。有坚持全统鼻祖宁家单传的宁支,被称为‘唐风派’。这部分多是全统元老,思想守旧,除了名义上的宁家宗室传人林不忘,真正掌权的首领是长老们集体推举出的少年解禁者易星邪。当时全统的掌家人聂隐林祖先为春秋时代最早有解禁者典籍记载的修气一脉后人,其门徒认定比宁家要早,认为无非唐代宁家是将修气一脉统一规整了而已,这一派叫‘青衫派’。“ 第三十一话 双盟继承者(12) “唐风派和青衫派是目前全统的主要祖辈,这两支在全统内部你争我夺,却一致对外,不允许其他派别混了正统。而唐风派和青衫派的主要争论在于‘是否为了保留冷兵器的优势而支持蒙古毁灭华夏’,前者因宁娶风也是汉胡混血而认为亚裔都可以扶植,并嘲笑后者眼光短窄,而后者则认定当初黄帝作为亚特兰蒂斯沉没时五大神人类难民先知的地位,说那时亚洲北方已经有游牧的‘荤粥’,非黄帝修气一脉始祖传下的人群之列。于是打来打去,有时候是唐、青内斗,有时候是两者中的一个苦苦鏖战宋派,另一方则冷笑着坐山观虎斗,并不相帮。再之后,全统就更加混乱了:湘潭一支全统开始习武之余操控僵尸,号称尸派。南疆丛林的一支习武之余又喜好驾驭猛兽毒虫,号称兽派,西北回地与中东混血后的一支喜欢将武艺和戏法合并成彩戏,流lang表演,号称戏派。这三支势单力薄,跟小钢谷宋派一样被唐风、青衫两派认定大逆不道,于是全统又有内两派,外四派一说。当时我们都怕全统坐大,见他们内讧,高兴还来不及,于是各家支持跟各家相似的派别。钢谷却看得比较远,甚至认为全统再这么发展下去,有可能混一全球成为解禁者的唯一代表,加上小钢谷宋派的金属科技愈来愈发达,大有超越大航海之前的钢谷的势头,于是钢谷反而不但不帮忙,还趁机打击这潜在的竞争对手。再后来,唐风派安插了一个朝鲜解禁者朴不花,依靠奇洛皇后的关系步步高升而权倾朝野,在元朝宫中控制蒙古各大汗国,却在朴不花被识破真实身份后不予救助,让他‘做好为组织牺牲的准备’,朴不花心情烦闷,也没收什么弟子,便把一群在宫中供其驱使的小太监临时当了徒弟,之后也就几天功夫,紧接着孛罗帖木儿怀疑他的身份,加上二人一直不睦,终于找到证据,带兵在清河捉拿朴不花。朴不花再强也是单枪匹马,力杀数百人也没能逃出,被层层合围砍杀,终究力竭血尽而死。唐风派知道这事却为朴不花没机会被抓住泄密而松了口气,连葬礼也没举行,另安排人混进宫中顶替朴不花,却没想到埋下了祸根……” 练金阳有种不好的感觉。 “朴不花那几个奴才弟子里面,有四个小太监天赋奇高,加上年龄小就接触到朴不花的‘烈焰罡气’,分别在第二年第三年后后天解禁了。这四个小太监是分批进来的,关系却特别好,原因在于都是兄弟。那时候这五兄弟虽姓安,不属于四大必杀姓之一,可蒙古人不杀,粮食却不够,不被杀死也会被饿死,于是干脆狠狠心做了阉人,投入宫中,混口饭吃,但当时宫内是不允许一家好几人进宫,有亲戚关系更不允许,何况是亲兄弟,以免图谋不轨,又或者几人伺候不同的主子,隔墙有耳,怕泄露了皇家的后院私密,于是全都改了姓,装成互相不认识,又‘一见如故’。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不能为了口饭就断绝安家的香火,于是让身体比较健壮的老四留在外面,靠其他兄弟们的银俸度日。这五兄弟被称为安家五虎,他们是谁,想必你也清楚了:四个阉割的兄弟,分别叫安洪荒、安洪尧、安洪舜和安洪汤,而老四,就是后来震惊解禁者世界的……安洪禹……” 练金阳不由得“咦”一声,目瞪口呆。 “安洪禹因为没有入宫,是最晚一个后天解禁的,而且还不是朴不花亲手传授,是兄弟几个教的,按说水平更该差了几分。但安洪禹即便在解禁者中也是天才,这一下传下来非同小可,当年就超过了其他几个兄弟,隐然成了首领。在这之后,安洪禹表现出极大的政治抱负和优秀的指挥才能,利用其兄弟因师父的事对唐风派的痛恨,开始展开了对唐风派的进攻。按说唐风派自认最正统的全统,也只把安家五虎当成跟外三派一样的小分支,不予理会。但很快几仗下来,打得唐风派无力招架,其他的派别也在看笑话。其时聂隐林已经尸解作古,易星邪作为唐风派领袖,称为全统名义上的掌教,武力强劲,号称亚洲第一格斗家。那时候‘神的动作’已经被发现,全统与其他四门争夺不说,全统内部也争得厉害,安家五虎打赢了几场仗,颇觉飘飘然,认为自己也能分一杯羹,于是公然叫嚣也要‘神的动作’。谁料易星邪等众人都到齐后,忽然显了一手功夫,他习练的是解禁者的另一门奇特武学‘云顶神功’,当即力压全场,连其他四门的会长都惊骇莫名,知道单打独斗决计讨不了好去,也就此叹服罢手。安洪禹是大枭雄,一见情势不对,反而又重新认罪,‘诚意’拜易星邪为师。易星邪并不是聂隐林那样死板教条,也没有全统三巨头时代卓酒寒、边城雪的生性多疑,而是天生狂傲,明知安洪禹也许图谋不轨,却怕天下人说自己怕了安洪禹养虎为患,于是就答应了。凭安洪禹的武技,也仅仅稍逊自己两三筹,安家五虎齐上,环球内更是没有对手。按说做自己的师弟也是绰绰有余,可易星邪偏偏有意要压一压安洪禹的气焰,让他再低一辈,做自己大弟子欧阳锦麟的徒弟。安家四虎极为生气,而安洪禹却很高兴地接受了,易星邪却没想到自己留下了弥天大患,因为安洪禹付出多少,就要加倍地讨还回来。很快,易星邪的巅峰时期过去,慢慢老去,在满清时代,安洪禹开始全面掌控了唐风一派,并残酷地迫害宁家后人,使得他们流离失所,全球范围内地躲藏。同时他还强行修炼另一门寒冰真气,最终练成了让他失去生育能力的‘冰焰神罡’,这时候他武功大成,虽然比不上曾经的宁娶风和全统三巨头,但已经超过了聂隐林和易星邪,十七、十八和十九世纪整个世界没有一个人能在肉体上胜得过他,于是等时机一到,他就趁机害死了易星邪,并混一了唐风派和青衫派,重新将全统很现代地命名为全统线,即全人类解禁者统一战线,这进一步显现出他要成为世上第一人的野心。要不是易星邪最好的三名弟子——就是张人隼、池映菡夫妇和现在的钢谷第一夫人霍紫悠——一直对抗安洪禹,加上钢谷方面也偷袭安家,擒住了安家四虎,削弱了安洪禹的实力,安洪禹必然会谋求称霸全球,然后利用钢谷的科技向整个宇宙拓展。后来你们也知道了,宁家在钢谷统治全球的前夜杀掉了安洪禹,夺回权力,这也是轮回……” 见练金阳不太明白他要表达什么意思,霍兰星顿说:“这些都是陈年旧事,本来也没必要提。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一旦第十二区的监狱被打开,那么钢谷现在的力量是很难控制住局面的。就先不说我的老师萨巴给一定还活着,白新月、众神之戒也都有实力强劲的老一辈,光安家五虎和外四派的长老,就足够钢谷喝一壶的。瞎子就算开着那个机器,也抵挡不住他们集体的合力。退一步,哪怕他们各自为战,钢谷内忧外患,这一下也是极大冲击。等我放他们出来后杀掉铁翔,然后给你们信号,你们就率领绿园的主力,一举攻陷东京‘蚕茧’!” 练金阳愕然了几秒,目光重新坚定起来:“是!您也一定要保重!” (各位书友,第三十一话结束,从第三十二话开始本书上架,90万字免费连载了两年,其中辛苦相信大家能体谅。很多作者都是办公室的白领,在下却是海边辛苦劳作的车间工人,但能保持最少每天一章节3000字或者以上的速度,接下来的几话基本上全是激烈过瘾的动作场面,几股主要势力的碰撞,非常精彩刺激,主角刘言从双神那里学成归来,一出手则群星失色,群雄慑服,不容错过~还请大家继续支持啊,多多收藏,多多推荐,多多鲜花~~这是我的心血之作,我一向谦虚审慎,所以不是自夸,大家完全能看得出每章节的质量,是小白yy文所没法比的。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您的订阅是我更新的最大动力和受到的最佳褒奖~!!)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 铁翔第二天找来找去没找到温启泰,同时也发现卓芷筠不见了,隐隐感到不安,第四天下午以“学本事”为名求见文瑞森。文瑞森的岁数是铁翔的三十多倍,不用见面就知道铁翔干什么来了,于是通知守门卫兵告诉铁翔自己很忙,过些日子有空了再正式给他上课。铁翔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倒不担心卓芷筠,这种女人死了更好,只是表哥也不见了,是为什么呢?铁翔暗自忖度,觉得极有可能是文瑞森不放心自己,软禁了起码在他看来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虽然没什么生命危险,可自己又多了一层忌惮。 接下来的几天,文瑞森也没有召见铁翔,他清楚得很,自己毕竟在铁翔心里还是有相当的威严和震慑力的,一次求见不被允许,铁翔没那么厚脸皮在最近几天第二次求见,总要隔上一段日子。萨博对文瑞森收学生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文瑞森找她商量事情的时候,也总板着脸。文瑞森当着霍紫悠和雅各布的面,也不能有什么亲密举动抚慰她,只当没看见。再说他本人也的确有太多的压力忧愁,眉头始终难以舒展。 雅各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沉声说:“绿色家园联盟就算控制了上海‘蚕茧’,也不能算是控制了东亚大陆,控制东亚大陆的是吸血傀儡才对。他们终究要渡海过来,跟我们分权力。眼下咱们是名义上的政府和正规军,抗战是当仁不让,明知他们有野心,也没有办法。他们占据了这个优势,会一边不断煽动群众加入其队伍,一边不断指责咱们消极抗战,然后保存他们的主力,跟我们决战……” 文瑞森用手挤压着眼皮,浩叹一口气:“何止这件事,要担心的事太多了。光是东京‘蚕茧’的这帮难民,就没几个听话的。不说别人,单说铁翔,我专门花了一个小时研究他的手机,可怎么也找不出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要是送到机电部科研所让专家团队破译吧……”他猛然顿住,因为下面的潜台词是“我又不放心,现在谁也不值得相信,我怕有人抢先破译出手机的秘密”,这样说岂不是让雅各布难看,当然,话虽然说了一半,雅各布也不是傻子,听得明明白白:“铁翔能带这么多人来东京,手下的后天解禁者好几人却推选他当首领,肯定是名非幸致,可……也许他的成功有别的渠道,不一定在这手机上吧?” 文瑞森瞄了他一眼,说:“不然,我感觉百分之九十是这手机的问题。起码咱们谁都懂手机吧?手机是钢谷控制全球的最普遍的工具。但咱们的手机厂家和数据库里,根本没有这个型号。实在不行……我打算动用‘银色摇篮’和‘蓝色枢纽’两台大电脑,虽然会无端耗费能源,可也值得一试。” 他转过身又点了点三维地图:“麻烦事一大堆。这赫拉克里斯,众所周知,按照现在咱们有的那块小得可怜的极石残渣能放出的能量,最多能把它抛射到地球上空,还在引力作用内,这什么事也不顶。没有足够的极石,我们也只是哪里也去不了,没有主控舱的话,甚至还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有得到了主控舱,才能探测出距离最近的最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位置,然后才能前往……” 霍紫悠关心丈夫,柔声说:“造物主大人……不是说一个月时间……你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他就告诉你达尔达玛号主控舱的位置,还有给你足够的极石?” 文瑞森捂着前额:“是,话是这么说……马上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可我还是没完成他交代的任务。虽然说我已经和现在各大幸存者难民团体的首领商量妥帖了,在议会上会按照各自的解禁者属性代表钢谷占据席位,可……可丁老三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很容易就会看出端倪……他要是一怒之下……唉,这人出了名地不太理智,向来都是由着性子,要是不合他的意,很难说他会看在全人类前途的份上继续帮我了……再说绿色家园联盟他们只在对岸叫嚣我们不抗暗,自己却按兵不动,一直不渡海,是他们自己不来,可不是我不召开全民执政大会,丁老三可怨不得我……” 霍紫悠见他总是出言不逊,使劲眨眼示意他,文瑞森却不耐烦地一摆手:“好啦!我叫他丁老三怎么了?看把你吓得跟什么似的,他本来就是排行老三!这又不是什么侮辱性的称谓,就你谨慎就你精明!我还不知道吗?丁老……造物主大人闲得慌吗?老在一旁监听我的话抓我的字眼?我不信他那么闲。何止这两件事,你们还记得骗我挖掉眼睛的那个小子——三百年前的那个——丁……丁夫人的养子,也不清楚他现在躲在哪儿图谋不轨……不知道造物主大人跟他什么关系……还有血尊伏影,肯定也藏在哪个犄角旮旯指挥部队……真让我头疼……” 霍紫悠给他倒了杯茶:“你也别太担心了。你说的那个什么造物主大人妻子的养子,想必也不是个坏人。至于伏影……就算他再怎么厉害,造物主大人还能收拾不下他?别担心了……”不过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慢,按说如果能收拾掉伏影,不就早收拾了?丁戈拖这么久才现身,地球几乎就要灭亡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骤然,萨博接到手下的一份密报,神情阴晴不定,转身郑重交给文瑞森。文瑞森想摸一下她的手,可到底忍住了,正襟危坐地接过文件:“这……咳,这是什么?” 萨博迟疑几秒,说:“是温启泰的密报。他去了一个星期,得到不少消息,想通过电子信息传发过来,又怕被截获,再说和平大联盟也不允许这种刺探行为。所以他用编码编写了这份文件,刚刚人工破译出来了。” 见文瑞森诧异万分,便解释说:“温启泰在旧世界崩溃前夜坐牢,在钢谷时代服刑五年,他本来就是资深刑警,当卧底很多年,对密码本来就很在行,而且学了钢谷特有的密码,就算外星人也察觉不出。作为警察,写报告也是他的强项。” “我不是说这个……”文瑞森惊异地问,“我是要他带回详细的报告,可他总共才去了八天啊……” 萨博说:“您看了就明白了。虽然和平大联盟也是利用极石控制反物质来进行星际旅行,但他们的极石也不多,关于极石的研究也并没有吃透,反物质虽然能产生巨大的能量,可在茫茫宇宙中,仍然像树叶飘在大海里,从地球到和平大联盟的疆域,只怕也要百年时间。他们之所以能走这么快,是在固定地点进行的特殊航行……理论上是扭曲了空间和时间直达,但客观上要做到这一点需要难以想象的能量……” 文瑞森忙不迭地读起来。 “我虽然没念过几年书,可在旧时代就经历过相当多的奇诡事件,所以想象力还是不被知识量所约束的。我清楚外星人的飞船多半不会是地球影视作品里常见的飞碟,而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古怪模样。记得旧时代在看丹?布朗的小说《骗局》时对其中一句话特别感兴趣,大致是说,如果真有外星人,那么基本上都应该是虫类。的确,人类是茫茫宇宙中众多智慧生灵——如果真的有这么多智慧生灵的话——的异数,如果没有分别毁灭爬虫类、恐龙、巨型哺ru动物和各大史前文明的大灾难,可能爬虫和恐龙才会慢慢形成智慧文明,想到这里,感觉人类才是怪物。但在我的起初臆想中,虫类的飞船也许应该是金属爬虫的样子,可让跌眼镜的是,它们的飞船仍旧和我们人类科幻作品中想象的一样,严格合乎力学标准,将阻力减少到最小,长长地,外表光滑坚固,由于大部分都是合金,如果从远距离望去,反而显得不真实,如同孩提时代的玩具。 “非要说有区别,那就是气势更为宏大一些——这些披着人类外形的虫族的真面目,最少高度也在两米以上,因此它们的大门、驾驶室和操控台要更大一些。由于只能用密码编写材料,不能画图,所以难以同步将飞船的图片传过来,不过这些都在我的脑海里,将来也可以画出来。等我进入飞船后,最吃惊的不是这飞船仅仅是客船科技水平却仍旧远远超越我们人类的军用战舰战机,也不是它们令人眼花缭乱的内部设施和无处不在的三维立体成像操控,而是它们居然全部都装扮成人类的模样!我一开始挺感动的,料想原因是它们虽然是超级大国联盟,但由于科技和文明程度远远超越我们所以素质很高,对我们平等相待,用人形显示对我们的尊重。而且它们对董事长的决策也比较满意,因为据说它们比较忌讳人类中的超能力者,也就是所谓的解禁者去了解它们的世界,董事长派我这个普通人和同样是普通人的二十人使团来,它们也能感觉到足够的诚意。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2) “但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和平大联盟有相当一部分公民都装扮成人类的样子,准确地说,它们模仿的对象并不是人类,而是以自身的外形创造人类的……造物主,并引以为豪。我这才明白,人类其实完全沾了‘造物主的宠儿’这层光,以至于其民众——最起码是普通船员对我们这二十个人类还有一定的好奇心甚至敬畏之心,才对我们这般礼遇。上船后有知客船员专门做我们的导游,因为这飞船也的确像小镇那么大了,据知客船员说,这还只是它们常规船体里的中型规模。 “面对这样广阔无边的超级文明,我就算不是个求知欲望强烈的学者,由于身负巨大使命,也忍不住想要窥其一角一探究竟。它们似乎很宽容,并不介意我们想要全面了解它们的念头,这反映了大国的自信以及要拉拢我们的政治理念。过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始用餐,我因为弄不清这是什么时间,而且在宇宙中早中晚也失去了意义,也就没好意思问。它们的饭菜很特别,仅仅是几个药丸一般的球粒,颜色各异,旁边是一杯色彩怪异的温水,要我们就着水服食。我想它们既然空前强大,断然也不至于就为省这点钱,再说它们对我们一直很不错,这不像是要侮辱我们的样子,难不成飞机上的伙食就是这样?于是我示意手下都先吃了再说,等咱们到机场落地后再吃点好的。谁料其实这就是它们的主食,永远如此,这当然是后话了。不过这几枚丸子吞进嘴里的一瞬间却异常美味,整个舌头简直要腾空上天一样美好。 “知客船员给我们解释后我才知道,它们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达到了相当的程度,本来就不太注重饮食这一方面,现在逐渐发展成很简单地补充身体所需营养——在进食前五分钟用电脑扫描全身目前最匮乏的营养,再混合常用营养物质,迅速打造出这几枚量身定做的食丸,吃掉后就会一天不饿。最早发明这种快速营养进餐的方法时,的确没有考虑到味道,但后来因为和平大联盟一向秉承的以科技造福公民和‘以公民为本’的执政方针,味道上慢慢加以改进,甚至可以调控出各种味道,满足馋鬼的心理。可我还是觉得,美食的香气和味道固然重要,外形是第一要素,视觉上如果感知不到好,往后就大打折扣,我很想问问知客船员,正义大联盟既然发展生化基因科技,是不是美食文明要比和平大联盟发达,起码大家第一眼就能看到即将要吃的是什么,会不会立马产生食欲,但我还是忍住了没说,这毕竟不是我的主要任务,同时也是怕人家生气。 “饭后它们开始简单向我们叙述它们的历史,由于年代太久远,作为年轻种族人类,我听得头晕目眩,只记得个大概,它们还没详细讲呢,我就被样子差不多名字却秃噜秃噜一大堆的虫子们给弄晕了。但有一个细节我了解到:原来它们的国度虽然也是资本说了算,可上层名流有了钱后,特别喜欢包装自己,于是一般而言,装扮成人类——不,装扮成造物主外形的虫子们,多半都是大资本家、金融贵族、科技人才、体制内公务*员和一小部分明明没钱没地位却喜欢赶时髦的群体,而大部分民众都是虫类的原型,一是因为人形花钱太贵支付不起,不属于必须要有的福利保障体系之内,二是底层民众中有不少民粹主义者,它们特别强调‘长成虫样光荣’,没必要非对人形趋之若鹜,恶俗之极,况且化装成人形也未必高贵,它们尤其鄙夷那些底层里面温饱刚刚满足却用三五年的薪水去购置一张哪怕料子最差的人皮的那些家伙。听到这里我倒是忍不住微笑,当然知客船员看不明白,我是在笑,看来无论多么先进的文明,都必须有钱这玩意,而且钱还相当重要。货币是钱,钱可不是货币,钱是地位、权力和梦想。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军人地位虽高却不用人皮,因为要是战斗的话,还是本相比较灵便。 “它们也有类似钢铁泰坦的战斗兵器,但似乎也是稀有物品,在这艘如此巨大的飞船上,也仅仅配备了两架常规泰坦和一架旧款备用的。令人惊异的是居然钢铁泰坦仍旧是人形!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我想,也许传说中的造物主留下的钢铁泰坦技术先进得它们迄今也不敢随意改变外形,以免出现问题。我开玩笑地问它们有没有星际海盗,它们的回答却挺严肃:‘星际海盗在一些边缘区域泛滥成灾,是政府坚决予以打击的。不过要是思想比较开化的爱国海盗,主要攻击的是正义大联盟的货船,那么也未尝不能争取。’这让我深深感慨文明和历史都是相似的。知客船员也告诉我,红体病毒制造的毒品血花糖也是星际间严禁贩卖的货物,一旦查获持有一定量,当场执行死刑,在这一点上正义大联盟倒也是一样,红体是共同的敌人。我也曾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咱这钢铁泰坦,全国装备了多少架?’它的回答让我彻底震惊了:‘具体数字不方便说,但肯定超过你们地球巅峰时期的人口。’那岂不是说有100多亿?……但我转瞬间也冷静下来,它们控制的星域有多么地浩瀚啊!它们的人口肯定多得也让我们无法想象,在这样广阔无垠的疆域,这100多亿架钢铁泰坦甚至上万颗星球也分不上一架,想到这里,我也安心了。可是接下来,我又彻底地陷入了冰窟——原来它们的兵力虽然分散,却也能瞬间聚合集中优势兵力! “这时候我才观察飞船的速度,其实在茫茫星海里,无论飞船实际上多快,也都觉得异常缓慢,似乎只是用一根绳子将一只死虫子在一块大黑布上缓缓拖动一般,它的主要能量都用来克服各类引力造成的复杂合力,这说明它们的电脑异常发达,起码看上去比我们的要先进,在不断地畸形复杂之极的计算。然而据知客船员介绍,它们是利用一种造物主传下来的神奇物质极石进行聚集和放散反物质能量来进行星际航行的,我虽不大懂科技,可反物质就算远远超越目前的人类可利用的能源,在总星系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知客船员笑着说——假如它人形外表的笑容是它真实意思的话——它说其实主要还是通过扭曲空间和时间进行航行。我说这玩意不是仍在理论阶段吗?它说,只是在你们人类的理论阶段。我仍然很疑惑,因为总感觉它们的科技就算远远强过我们,但始终和我们还是同一层面,没有超脱出这个层次,再说扭曲空间和时间,需要的能量甚至超过了推动其前进的最高能量。就凭你们手里的一丁点极石,可能吗? “但很快我发现飞船来到一处大门形状的古代空间站样子的地方,这东西看上去历史不是一般地悠久,甚至可以和150亿年前宇宙大爆炸后这个新宇宙的寿命相提并论。这时候知客船员也比较尴尬,它含糊几句,想要我相信这是它们自己的技术,但我起码也能看得见,那大门形状的空间站大小甚至超过一个中大型的恒星,远远大于太阳,里面闪烁着各种飘忽不定的光芒,看上去像是某种临界点,和平大联盟的飞船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万搜,可面对那大门,简直就如同一团飞蛾扑向太阳一样渺小。和平大联盟的飞船再大,能跟恒星相比吗?也不过是和四座大城市大小的赫拉克里斯差不多吧。这种巨大的通过门,多半是传说中的造物主遗留下来的,宇宙间到处是这种东西,只是被和平大联盟发现并利用了,才建立起如此伟大的文明,不然它们怎么不随时进行扭曲空间和时间的航行,何必非要专门到既定的地方呢?在冲入被它们称为造物主星空门的宇宙大门时,尽管飞船相形之下小得可怜,而我更是飞船里的一只蚂蚁,但还是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进入了历史,或者未来…… “它们没有带我去中央控制疆域,不知道是不放心我,还是在外围还有其他的事。空间卫星更新换代后旧款就只具备观测和补充恒星能能源的功能了。补充完能源,就完全进入它们的地界了,虽然有点冷清。我看了看疆域图,吃惊地发现,和平大联盟百分之八十的疆域,都是殖民星球。我们降落的是殖民星域的一个矿井星球,环境恶劣,据悉在这颗星球上主要发掘的几种珍稀金属制造化合物后可以使得主要的交通工具变得更轻、更结实,在遭遇小规模的外来冲击后不至于变形,甚至能自我修复。尽管它们说这都是没什么智慧生命的星球,但我还是能感觉在短暂的五小时黑夜里有什么憎恨的眼神在暗处闪烁。”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3) “从这一点我也能考虑到,它们的确是尽可能寻找没有生命的星球,但没有生命的星球环境可就不是眼下这种恶劣了,甚至连飞船落脚之处都没有,上一秒会被冻僵,下一秒又会被融化,就算真的能采矿,估计也是非常不稳定的那种。而它们所需要的这种稀有金属,很有可能是大量生命变成化石千百万年后形成的,没有生命的星球是产不出的。这样就陷入了一个矛盾:它们只对本国公民好,对外就是能源至上,万一找到已经发展出智慧生命矿产却又丰富的星球,它们很有可能就会发动战争,然后将土著们消灭,或者留下一部分作为苦力工,我想这是必要的,和平大联盟的公民多,可地界更广,一颗普通的矿产星球,能分配上几百人就不错了,主要靠完全忠实于它们的电脑来操作军用机械,然后用军用机械当监工监督土著苦力工人干活。 “当然,干活的群体中,也有它们的工程师,因为要让土著操控施工机械的话,很可能会进一步激发它们的大脑潜能变得更聪明,最终会造成威胁,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主要的机械工还是由上了巨额保险的本国工程师来担当,据说它们的薪水高得惊人,这也不光跟学历和经验有关,除了时刻防范土著哗变的威胁,光是这星球的自然环境也足够危险了。知客船员怕我们对和平大联盟产生不好的印象,就竭力渲染它们的电子信息科技如何高明,军事武力多么强大,公民依靠这股科技力量过得多么惬意舒适,有时候连手也不必伸出来就能随便做事。我想,怪不得你们的公民大多是蜗牛和乌贼,或者其他什么黏黏糊糊不堪一击的肉虫,脑袋越来越大,就算足部还没退化,甚至很多触角,也主要都是用来操控而非动手的。据说它们的触角也能再生,牵一发而动全身,感知器官里还移植了金属支架,里面有微电脑,可以直接操控主要的机械进行作业,我想,这玩意就跟钢谷的手机是一回事,只是更先进得多。 “讲到这里,知客船员居然还比较公正地也介绍了对手的殖民情况,不过我马上明白了,它们的介绍虽然客观,但它们特别喜欢谈论对方不如自己的事实,而其实很有可能两个联盟各有短长,对方说不定也在某些地方有长处,但这个事实却没人说了。知客船员说,正义大联盟号称崇尚自然,尽管并非为了矿产能源,但该殖民还是殖民,它们的目标是要将所有有可能发展出生命的星球统一绿化,使得到处绿草丰盈密林葱郁。我听到这里倒觉得不错,可知客船员见到我的表情,补充说:‘绿化殖民星球可不是为了土著,而是为了自己。它们研究出可怕的植物,能在哪怕环境恶劣的星球上迅速繁殖,制造巨大无比的茂盛丛林,然后进行星产拍卖。尽管正义大联盟自称绝对公正,但实际上潜在等级森严,只有高层才能去居住。不过它们也很虚伪地售卖给我们,它们和我们都在场而却不打仗的情况只有这一种:卖居住行星。’我一听,第一感觉是跟咱们这里的房地产商倒是挺像。只是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虽然同样唯利是图,可正义大联盟实行集团精英统治,星产商都是国有。而且我还了解到,宇宙间有些星球的土著是不必呼吸氧气的,因此也不需要什么绿树成荫,这时候正义大联盟就露出了本性,也不再说什么‘是为了你们好’了,直接出兵将土著斩尽杀绝,然后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天堂绿化该星球,再或者给高层免费居住,或者专卖给和平大联盟的富裕阶层。 “直到我有了这些初步的了解,之后回想起一开始的简单历史介绍,才渐渐明白了它们历史的概况。简单而言,它们的历史确实比人类早,因为作为造物主的弃儿和这个宇宙最早的智慧生命样本,它们几乎是在新宇宙形成后过了十亿年就开始被制造,在这之前那些崩裂开来逐渐冷却的星球原体都太不稳定,造物主花费了数亿年才将其稳定住。随后是浩如烟海般密密麻麻的战争史,这一点跟人类相同甚至犹有过之,虫类的杀戮几乎是觅食本能,而非人类的权力欲驱使。一直到人类的亚特兰蒂斯时代,虫类仍然不是人类先进文明的对手。等到大西洲沉没,人类的一切从头再来时,虫族也发展到了亚特兰蒂斯的水平,尽管远不如今天的它们自己,但比今天的咱们,竟然还先进得多。它们几乎毫不犹豫地趁乱占领了亚特兰蒂斯神人类鼎盛时代占据的大多数殖民星球,然后经过近千年的发展,一直沿着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道路走到巅峰,形成了大大小小几千万个国家。本来这挺好,可红体忽然出现,感染了一部分国家,这部分国家开始抽风一般地到处进行杀戮,全民皆兵地吸血。这一下猝不及防,几千万个虫族国家竟然节节失利。而与此同时,后院起火,虫族的底层哲学界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的鼻祖是一只叫法蒂肯谢什么什么(名字很长记不清楚)的肥蟑螂状虫人提出的。这虫子其实好吃懒做,赌博酗酒什么都干,染了一身的毛病,突然觉得社会很黑暗,自己如此有才却天妒英才没人慧眼识才,当真是世道邪恶。怀着这样的想法的人,一般是一事无成。可这法蒂肯谢倒也是个奇才,窝在电子图书馆看了好几年,算博览群书,于是自己创建了一套理论,号称全世界的哲学、科学全都被它看穿了,它建立了一个万能理论,能让全民幸福。由于他著书严谨,只在关键之处玩弄文字游戏,一般人还看不出来,于是与过去的迷信活动截然不同,大量的信徒投入它的麾下,嫣然成了一代救世大教主。它主要宣扬的是‘虫子本该生活在绿色环境中,要自然不要污染,要为了生命,不要只为生存’……我听到这里打断道:‘这就是正义大联盟的前身?’“知客船员的解释带有显而易见的揶揄成分,说这教主出场得有点早,虽然宣扬得很有煽动性,甚至要大家起义推翻现任政府,可当时的‘千万国时代’万花齐放,言论和学术方面特别自由,当场就有科学界和哲学界的泰斗毫不留情地不给面子驳斥它。科学界说‘智慧生命一出现就已经和大自然相对立了,智慧生命崇尚自然是伪命题’,哲学界则号称‘自古以来没有任何哲学学说公然和暴力联系到一起,并宣称用暴力来实现,没有任何哲学学说敢公然自命是所有学问的大成,能解释万物真理,把前人的总结变个花样说成是自己的,甚至还扭曲了原意,这本质上是邪教’,再加上尽管红体入侵,但刚刚开始,仅仅在殖民领域有了战争,还没波及到主要国家的中心疆域,大家的生活因为科技的反馈质量很高也很惬意,压根不信它的,于是法蒂肯谢拼死拼活忽悠了几百年,一直没有明显效果,慢慢地自己就把自己给气死了,当然,这是客气的说法,真实的历史上它很有可能是又穷又饿,一身病没钱治疗一命呜呼了。 “可红体的感染急剧扩大,虫族文明有了灭顶之灾,此一时彼一时,各地的起义者开始不约而同地高举法蒂肯谢理论的大旗开始造反,几乎各个国家都有,其中还有几个国家的政权也被颠覆。法蒂肯谢主义者取得了政权后竟然利用民众的狂热,暂时也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经济和军事力量逐步强大,为其他各国的造反者树立了极大的信心,最终在红体几乎毁灭了虫族文明领域的一半国家后,以最大的两个法蒂肯谢主义国家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联合其他一些同类小国组建了正义大联盟,公开对抗原本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至上的国家,而后者也建立了以超级大国塞尔赛思利为首的和平大联盟,两者之间的红体感染区和辐射区成了疆土的分界线,谁也不想花费力气去打无用功的仗,二者就这么对峙了近万年,直到现在…… “这段历史如泣如诉,久久地震撼着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但现实还是要回归的,在任何社会,工作和生活都是生命的全部。我们从激情万丈中被拽回现实,先拜见了它们这颗矿产星球的最高首长。它们的领导不是军人,看上去也挺有派——我是说它的人形外表看上去特别像人类世界成功的政治家。这里有一个很古怪且有趣的现象,就是虫子们虽然普遍比人高大(也有人类婴儿大小的小型虫族),但它们之间的体型也有差别,甚至不小的差别,所以它们装扮成的人形有大有小,经常可以看到侏儒一样的人和三四米高的大胖子走过,但却没有忍俊不禁,反而有点恐怖感。它们模仿的其实是造物主,因此不必在乎是不是吻合人类的身高,据它们说,造物主在飘渺化之前的形象虽然和人类一样,但大小可是天差地别,说造物主的个体甚至有星球大小,我想想那个造物主的星空门,也能想象得出。”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4) “挨个参观了它们深入地下上万米的矿井。它们开采星球的能源可不像我们一样治标不治本,一下子就深入了星球核心,直接触及了灵魂,慢慢地吸干榨干,看到它们无比壮观的强大机械和先进的电脑技术,我愈发觉得自卑起来。它们带我们来这颗行星其实也算照顾我们,这颗星球尽管大,但有好多恒星,黑夜仅仅五小时,而且地下很多区域都被直接控制,没有任何暗族生存的环境。我想人类被感染后变成的吸血傀儡已然如此可怕,这些巨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虫类如果被感染,岂不是更嗜血好杀? “同时,我看到了很多在做苦力工的土著。其实,在我这样哺ru动物灵长类进化成的智慧生命看来,土著似乎和监工们没什么区别,就像我们没办法从一大群鸭子里找出张三李四王五来一样,想必它们看我们也差不多。本质上,这些土著也是虫族,本来嘛,人类在宇宙中特别冷门。土著们虽然干着活,但没有色彩的眼睛里总感觉有无比憎恨的神情。它们看到我们的时候,相当地诧异,似乎它们也在一些和平大联盟的雕塑或者绘画中见过我们——其实是造物之神的形象,但很快它们也能感觉得出我们手无缚虫之力,只是一帮游客。其实抛开土著,底层工人里面也有和平大联盟的公民,它们对社会也很不满,但一样瞧不起土著,谁要是把它们跟土著并列,非打得——其实是咬得头破血流不可。我们到站的前一个星期,就有一个肥肉虫子工人把一个章鱼工长的触角扯掉了三条,原因是工长无意中要它‘跟土著站在一起报数’,严重地侮辱了它的‘虫格’。我听得有趣,不过也不敢笑,毕竟最弱小最无知的,其实是我们。船员们要我们尽量别主动和底层工人说话,我开始的时候是以为它们只想让我们看好的一面,不让底层工人的悲惨生活和对社会不满的一面被我们所知,可实际上是底层工人敌视我们,看到我们多半会喊一声‘造物主大人的私生子们来了哈?’因为翻译机无处不在,我们要马上搞懂它们的意思也不难,因为它们虽然都是虫族,来自同一个联盟,但实际上是无数个国家,没有翻译的话,几乎完全不懂。当然,它们是用触角和气味感知,但也有发声语言和肢体语言,比较全面,因为这几种表达方式各有利弊,在气味和声音传播不了的真空,便通过图像传送文字语言了。它们的文字也好像是一个个做体操或者在地上爬的虫子简笔画,居然不同的状况下还有不同的念法,它们的发音可比我们广阔,要我念出来比要我学狗叫都难。 “我担心这些土著迟早会爆发的,即便它们知道它们反抗不了,可当地的矿长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很自豪地介绍说,它们在这些土著身上早已经安装了内爆装置,一旦出现电脑不允许的一丁点越轨行为,立即内爆,而且外表还没什么损伤,不会伤害旁边的公民,而且动物保护组织也查不着,万无一失!我想你有这门心思研究这个,何不提高改善土著的待遇呢,你们又不是缺经费。还没等我问,矿长解释说:这些土著,你不能对它们好,必须只给维持生存的一丁点生活资料,不然饱食思yin欲,它们吃饱了有了狗精神就开始瞎思索它们存在的意义,思来想去就把我们弄成造成它们没建立起文明的罪魁祸首了,那时候的恨可不比现在的恨,那就有理论基础了。我一想也是,哈哈一笑了之,咱没那么大的能量,表达一下困惑也就罢了,没必要自以为是个人物似地横加干涉人家的治理方针。就这样,每天吃着丸子数着日子,没有好吃的,这日子可真不好熬,就算咱不是苦力工人,可也挺遭罪的。好在董事长很英明,让我们二十人一半男一半女,这样下来,日子还不算是像坐牢。就说这么多吧,这仅仅是个大概情况,时间不允许,我也不能像做真正报告一样那么严谨,再等一段日子,我会提供详细的报告……” 文瑞森一口气看完,也有点惊呆了。 霍紫悠、雅各布和萨博在一旁,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出声。 文瑞森“呼”地一声站起来,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嗯……我想我得马上破解手机的秘密了,现在我们和它们已经天差地远了……”他站起来,兀自坐上传送机,按下了去“蓝色枢纽”和“银色摇篮”的按钮。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铁翔百无聊赖地仰在沙发上,不知所措。眼下他唯一解闷也是唯一能依赖的手机被“师父”拿走,基本上什么也不能干了。他庆幸目前自己的民间领导地位已经算是巩固,暗族大军也因为文瑞森的一场超级反攻打得一直没敢再来,尽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胆怯了,但这些天也的确是风平lang静,幸存者难民们自有钢谷征服管理,自己也不必亲自上阵或者再关键时刻拿主意了。他很担心温启泰,明知文瑞森故意不见他,也仍然想偷偷去找一找温启泰。可东京的‘蚕茧’这么大,边边角角要寻找到是不可能的,万一给关押在比东京大四倍的赫拉克里斯,那就更没辙了,要想找到必须得靠手机,而手机……也在文瑞森手里。虽然他担心表哥,可最让自己不安的自然是手机本身,这手机到底是什么来头,自己也说不清楚,万一触犯了文瑞森的忌讳,自己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那个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的卓芷筠,保不齐就会在文瑞森面前添油加醋,妄图让自己倒霉……她现在对卓芷筠只有提防,连恨意都消失了,因为没了爱——其实每个人爱上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异性,都不是真正的爱,在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他真正爱上的是披着那异性外貌、却有着他自己世界观和道德观的虚拟精神偶像,一旦真正接触了这个所爱的异性,说不定一切都会幻灭,铁翔想,卓芷筠对于自己来说,就是恰到好处的论据吧。 以至于他现在急切地想找人说说话,也比呆在这房间里等候某个士兵阴森地敲门并冰冷地宣称要逮捕他强。尽管想求见文瑞森,但一直躲着他的文瑞森一旦主动派人来找他,多半是手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会让他获罪,尽管这是个乱世,但更糟糕,也用不着杀自己,直接扔到‘蚕茧’外面就行了。他始终记得刘言对安洪波说过的话,瞎子的眼睛是刘言弄瞎的,尽管知道刘言的人很多,可这个团队当初赶走刘言,都自认为并不光彩,基本上羞于再提。可卓芷筠要是管不住嘴,说什么“铁翔是刘言的兄弟”,那完蛋了,瞎子肯定要清理门户,干掉自己这个还什么都没开始学的挂名弟子了。 想到这里,他翻身起来,决定去找赛琳娜。出门的时候,冼雨瞥见他,以为是要去找温启泰,忙不迭跟上:“翔子,我跟你一起去……” 铁翔想说自个儿不是去找表哥,但这样似乎又显得自己一点也不关心表哥,于是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是想去找几个人帮忙……” 冼雨疑惑地问:“那几个幸存者团体的头头?桑提人是不错,但他跟咱们不熟,没必要啊……三王会的人就更不用提了……我明白了,你是要找北美那几个人是吧?要是咱俩,再加上赛琳娜、单知语、方恬滕跃夫妇俩,影响力就大了,一起去,应该能见到文瑞森……” 铁翔这就站住了,沉吟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吧……” 冼雨不明所以:“你怎么自从见过文瑞森后回来就变得魂不守舍的?到底怎么啦?他不是收你为徒了吗?这是好事呀……” 铁翔瞅瞅周围没人,凑上去悄声说:“我那个手机……让俺师父给收了去。我估计他要收我当他徒弟,也是这个原因。老刘……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跟我这位新拜的师父有仇……怎么说呢,眼睛,眼睛,我师父的外号是啥……你能听懂吧?这手机我也驾驭不住……万一让我师父发火了呢?然后咱们就一起完蛋了……现在去一旦是正好撞上枪口呢?……” 冼雨越听越糊涂:“什么跟什么?什么眼睛?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啊?”不过她也听懂了一句,忧心忡忡地问:“你的手机被……他拿走了?那怎么办?” 铁翔很无奈地摆摆手:“那还能怎么办?我还能再买一个?……早知道……早知道,那时候就买十个八个了,又不是没有钱……我怎么知道……其实那玩意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也就在这时,一个士兵走过来,向他立正敬礼后,肃然说:“铁先生,董事长要见你。” 铁翔一阵颤栗,感觉喘不上气来了,胸口憋得厉害:“什……什么?这么快?为什么呢?”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5) 士兵冰冷地回答:“对不起,我没资格知道原因,我只负责执行命令,带您去。”他又附带一句:“您走在前面吧,这是对您的尊重。” 冼雨打倒这个士兵是没问题的,但她已经接受了“招安”,总不能公然谋反,再说看上去铁翔也不像是会有生命危险,于是拉了铁翔一把:“别忘了顺便问问你表哥被派去哪儿了?”铁翔苦笑着想:“你就认识我表哥。”可他也知道冼雨无能为力,只好走在前面。 谁料走着走着,他发现士兵仅仅是跟着他的脚步,自己停下的话士兵也马上停下,神情古怪,这是干什么呢?这士兵是个黑人,黑人的眼睛大,所谓眼大漏神腚大漏粪,这老伙计眼神飘忽不定,四下观望,是不是文瑞森暗中嘱咐这人,找个隐秘地方,一枪崩了自己?想到这里,一身的冷汗,全身明显颤抖起来。 士兵却看似情绪上没变化,只顾催:“快一点。” 等走到传送地点,看那士兵还没有摘下枪给自己一梭子的意思,就稍微安心了一些,也没往前看,回头一下子撞在门上,疼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 那士兵以为铁翔要耍无赖,又要催,铁翔陡然发现不对头,惊异地望着那士兵。那士兵却一阵紧张,铁翔知道不对头,跳起来退后好几步,指着他厉声道:“你睁着眼说瞎话?你要我走在前面,是因为你自己也不认识道吧?我师父要让我去,电磁传送舱肯定是会自动打开的呀!这他妈关这么严实还撞了我脑门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到传送区域想要干什么?” 那士兵知道没办法再掩饰了,骤然倒转枪托,啪啪啪将周边几个监控砸碎了,他手里有枪却不发射,这更让铁翔在惊骇之余确定了此人的身份。那人打完监控镜头后,似乎变得惬意了,淡淡地说:“铁翔,给我老实呆在这儿,等我们的人到齐了,你帮我们办一件事,成了后就放了你。” 铁翔来不及去推想对方为什么会认识自己,于是冷笑一声:“你是想要通过传送混进赫拉克里斯?你威胁我的时候,不看看你比我强多少再开口?”他还没跟着文瑞森学会操控电力和磁力,要一下子吸过来那士兵的枪肯定是没门,于是伸手就去抓。那士兵骤然全身衣服迸裂,开始激烈地长出黑色毛发,本来就不小的嘴巴也向前突出,铁翔一惊,趁他变身的当儿一下子调转枪口要对准那人,但那士兵已经变成了一头黑猩猩似的人猿,一巴掌就将枪管砸弯。铁翔踉跄几步,掉头就跑,紧接着感觉头顶“呼啦”一下有什么东西腾起,阴影将自己整个儿罩住,估计这人猿飞奔起来,自己可跑不过他,眼下手里什么也没有,只能转身全力推过去。 只听喀拉拉一阵剧烈的响声,那人猿一阵呲牙咧嘴,似乎疼得不轻,铁翔发现自己居然和它双臂对双臂钳在一起不分上下,惊惶之后欣喜若狂。但他也到了极限,想要手上加劲扭断对方的胳膊,也不可能,只是他的双臂现在呈现出银色光晕,像是金属雕刻的手臂,外形却惟妙惟肖一样。尽管双方的臂力不相伯仲,但最让他惊异的是自己的这双手臂仿佛真是超合金一样冷酷坚固,并没有任何的痛觉,而对方显然处在剧痛之中。 这时候他也已经清楚了这家伙的来源,于是一边全力以赴,一边问:“你丫是‘自然之子’的?” 那人猿疼得面孔痉挛,也顾不上回答了。铁翔瞅准机会,一脚踢过去,这一脚居然也跟臂力不相上下,人猿要翻动着躲避本也不难,只是它忘记自己胳膊上因此会缺力,于是喀喇一声,它的一条胳膊被铁翔掰断了。但剧痛令其变得激怒,猛然一拳砸向铁翔的胸口,就算铁翔的痛觉反应迟钝,这一拳也将他打了个前滚翻,屁股朝上丑相百出地从墙上滑下来。铁翔过去打架斗殴,打不过被揍也是家常便饭,从来不以为然,但这回却感到自己本来不至于这样状态狼狈,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等对方呻吟出第一声的时候,他又纵身扑上,当即一拳击在那人猿面部,力道奇大,当即人猿的鼻梁扑哧一声塌陷下来,倒在地上疼得来回翻滚。 铁翔爬起来呼哧呼哧猛喘,这回感觉对手开外挂返祖后跟自己干还是被自己干趴下了,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打败了解禁者,竟而产生了极大的得意情绪,甚至哈哈笑了几声,既然赢了也不计较了,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走,打算通知最近的岗哨来抓人。 谁料刚一拐弯,一股劲风袭来,铁翔依靠手机后天解禁之后,不必思索也能本能地伸手相格,只是这一回就没上回那么好运,他只感觉全力以赴地撞在了鲸鱼肚子上,软绵绵地没有着力点,却被压得透不过起来。突如其来的挫败感令他因前面的光辉胜利和现在产生的落差而变得激怒起来,大吼一声就疾风暴雨地向这边乱抡踢打,也就是所谓的“王八拳”。他之前靠无痛又强大的臂力侥幸地险胜一个驭兽一脉的解禁者,全因对方是初次学会变身的小喽啰。这回他当然不知道面对的对手是谁,不过尽管毫无章法,由于他的双臂被手机赋予了超合金般的力量,如此打出来虎虎生风,竟然也让一般人无法靠近。 可他的新对手仅仅是轻蔑地从鼻孔里传来一声讪笑,紧接着铁翔就看到自己的左臂垂了下来。他竟然毫无痛觉,只是因为陡然间见到自己右臂下垂,骇然之极面无血色。 捏脱他左臂的大胖子看他的表情,以为他疼得要厥过去,便说:“你老实点别乱动,我会给你接骨的。”但看铁翔只是神情惊异,头上却没有疼痛产生的大汗,不由得也暗暗诧异,想:“这小子倒也有点骨气,一直不喊疼。但光硬撑着也不至于不流汗,难道他不疼?这可奇了怪了。要是能练到胳膊断了也不疼的水准,那也不至于会被我捏脱胳膊。”打算捏另一条臂膀,只听后面有人吩咐道:“那布,你先别动手。磁轨传送车万一需要这小子的手做密码,两只手都抬不起来可就麻烦了。”接着他向这边走来,铁翔只能看到他竟然赤着脚,而其他的家伙纷纷恭敬地让开,直到那双脚在自己面前站定。 “铁翔,知道我是谁吧?你应该听说过我。我叫霍兰星顿。” 看着这个老树根般皱皱巴巴的黑脸,铁翔大吃一惊,心里一阵剧烈地翻滚,想站起来可使不上劲。事到如今,只能乖乖地不动弹,任人摆布了,反正看上去这个传说中的自然之子教主也不像是要杀自己,不然自己活不到现在。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你……你也算是现在少有的大人物了,你……你这么对一个普通老百姓,你……你也不怕人笑话!”他说着这话,眼珠子乱转,瞧了几眼,对方足足有四十多个人,大部分装扮成钢谷的陆军士兵,而除了霍兰星顿外,还有七八个跟那个叫那布的大胖子打扮相似的家伙,个个凶神恶煞,实力相差太悬殊,估计连刘言在这儿也不顶事,只能暂时去从了。 “一个普通老百姓,能把我一个可以变身的手下打翻?行了,铁翔,你也别琢磨怎么逃跑的事了。你大概还不太了解我是什么人,这几百年来,整个非洲大陆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连什么品种的动物数量控制在多少,在什么范围内活动,也是我说了算。我出入这里谁也不会察觉,除非瞎子才能算做我的对手,况且我现在带着最得意的八个徒弟,他们八个加起来甚至可以和我相比,我们一起动手,瞎子也别想赢过我们。你想活命的话也行,痛快点,带我们上磁轨车,去赫拉克里斯的第十二区。” “什么?”铁翔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哥都……不是,我都没去过……” “胡说八道,你都去过瞎子的办公室,又怎么会去不了第十二区?别想糊弄我,我在这里有的是眼线,在你眼皮子底下监听,你也察觉不出什么!”霍兰星顿一边说着,也瞧出了不对头,对铁翔看上去一点也没因为胳膊骨折而疼痛略感惊奇。 铁翔气急败坏地说:“怎么都来找我的麻烦,董事长也是,你也是……!你们讲不讲理呀?霍……霍大爷我跟你说,董事长只有召见我们,我们才被允许进入现在这片传送区域。而且要得到董事长那边的批准,他按了按钮这边的机器才能启动,我光这么坐进去,谁能知道传送到哪个房间呀?要是董事长万一察觉,随便摁一下磁轨车就爆炸了!” “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让你不知道该怎么消受了,是吧?”霍兰星顿示意那布,那布立即迅捷无伦地伸出手,又扭住了铁翔的左臂,“不瞒你说,鉴于前面有可能还会出现密码区,说不定又得用上你的右手,所以遭罪的还是你的左手。再来这么一次可就不是骨折这么简单了,你的整条胳膊和左肩膀都会被扯下,到时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也帮不了你了。最后一次机会,你做还是不做?”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6) “做做做我做我做我做!”铁翔连声答应,却不知道从何做起。如果手机还在这里,也许仍然能破解磁轨车的密码,但是自己没了手机,就只剩下两膀子力气了。他唉声叹气地走上前,把右手放到手型凹槽里。霍兰星顿见他一脸沮丧,并不清楚他是因为无能为力才这样,还以为是觉得对不起文瑞森,便和声和气地说:“这才对嘛。瞎子弄得天怒人怨,众叛亲离,已经是逆天而行了。你还这么死忠于他,有意义吗?那人是什么德行,我和他认识快五百年了,不比你清楚?自私自利到了极点,把别人为他做的牺牲完全看作应该的,心安理得!就是你为他死了,他也不会为你打一个喷嚏纪念。我听说他要收你为徒是吗?别惊讶,这里的事情我起码知道一半,我说过,我有的是眼线。瞎子这人到现在没一个得意门生,你可想而知了。给他当弟子,有什么稀罕?成天就是那一套虚伪的做派,让人呕吐!铁翔,你帮我的话,我可以考虑收你为徒,我和瞎子并列于世,本事差不多,但人品就差太多了。师父挑选弟子,弟子也应该学会怎么挑选师父,这是双向的……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时候输入完成密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见铁翔的手半天没动静,霍兰星顿又露出了暴戾的本性。 “我……我……”铁翔到底不敢说“我真不会”,话一出口变成了“我正在弄呢!”他又补充道,“这玩意现在电力不足反应迟钝呢,你一代大宗师,有点耐心行不行!” 霍兰星顿完全不懂电脑,只是充满狐疑地瞧了瞧他,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铁翔。你还想见你的亲人么?” 铁翔一颤,转身惊问道:“霍大爷,你知道我表哥在哪儿么?” 霍兰星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你的侄女是不是叫温蕾?” 铁翔大喜,转身想要抱住霍兰星顿问温蕾在哪儿,但他忽然发现手拿不下来了,这时电脑却出现了温柔的女音提示:“确认,铁翔先生,请进入。” 铁翔这回彻底愣了。手机没了,按说好运气也到头了,可为什么还能畅通无阻?要是真的畅通无阻的话,为什么一开始试验的时候又没反应呢? 霍兰星顿等人一见磁轨舱大门打开,也都惊喜万分。霍兰星顿甚至亲热地拍拍铁翔的肩膀:“你小子很不错,识大体。只要你带我们到第十二区,我不但保证不杀你,还能把你侄女囫囵个地带还给你,你瞧怎么样?”他接着手指在其左肩轻轻一按,铁翔的左臂又接上了,这一下别说铁翔没有痛觉,就是真有痛感,这么快的手法,也让他来不及感觉出,那布等人见到教主一根手指就显示出这么高明的本领,纷纷“咦”一声,由衷佩服。霍兰星顿自问一百个铁翔也不是自己的对手,给他接上手臂也没什么威胁,还能显得自己胸襟不凡。 铁翔“啊啊”地答应着,其实温蕾固然重要,眼下却远没有这件事来得震撼,等反应过来并道谢已经是十秒之后了,他一直在激烈地思索为什么竟然能打得开门,以至于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那布推了他一把,要他知趣点别给脸不要脸,他才将菜单中的磁轨舱选成“最大号”,然后犹疑地点了一下“12”区号,谁料电脑居然再次应允,一辆可承载五百人的大号磁轨舱滑动过来,大门打开。 与此同时,赫拉克里斯的第一区尼墨亚内,文瑞森将铁翔的手机已经插入蓝色枢纽电脑半天,只看到一些铁翔的早期日记,多半是关于意yin卓芷筠的,还有一些平时的生活记录,没有什么出格的东西,记录一直到剧变前夜就消失了,就像所有正常的手机一样,当时被黑暗天体屏蔽了信号,成为废铁。但文瑞森很清楚不会是这样,只是他搞不清哪里出问题了。要是铁翔提前预知手机会被自己拿走而故意设定成这样也有可能,但铁翔真的做不到,一是他没这个电脑水平,二是他平日里只能接触手机,没机会接触电脑,只要一接触电脑,全世界的电脑信息都在蓝色枢纽控制之内,一下子就能探测并同步获得信息。他有所不甘,又同时将蓝色枢纽和银色摇篮连线,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而专管军事机密和钢谷最新科技的银色摇篮也无动于衷。 骤然间,整个大厅忽明忽暗起来,蓝色枢纽和银色摇篮的屏幕都变得一阵花白,文瑞森一惊,但还没采取行动,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文瑞森在那一瞬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可又觉得太过荒诞,况且看上去两台电脑也没什么变化,于是拔下了手机,为了日后好好研究,他找了个隐秘的位置,将手机藏好。 殊不知那手机现在变成了真正的一团废铁,只是个空壳了,而手机中的那东西,已经进入了两台控制全球的电脑中。 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它选定的继承者铁翔成为这里的……真正主人。 大磁轨舱里面很宽敞,不过这四十来个人显然训练有素,也没有陡然遇到舒适环境就惬意地仰八叉躺着歪着,全部直挺挺站立,表示“钢谷的科技都是奇技yin巧,远不如我自然之子正统”,霍兰星顿似乎对他们的反应也比较满意和得意,示意他们坐下。 铁翔回过神来,凑上前去问:“霍……霍大爷,您说我侄女在您手上,那个……” “哎,铁翔,你说话要说清楚。”那布在一旁纠正道,“温小姐可是我们自然之子的贵客,在我们那里做客呢,吃的都是纯天然食品,日子过得好得很,不存在什么在谁手上的问题,你这话很失礼呀!” 没等铁翔陪着笑脸补救,霍兰星顿又接茬慢吞吞地说:“不过她的日子是不是能继续过得‘好得很’,那得看你。”现在磁轨车已经开动,到第十二区已经是板上钉钉,他也没有刚才那么急躁了。 铁翔一凛:“那个……我……我不是已经听话了吗?你要我怎么做我都做了……第十二区不是关押政治犯的地方吗?到了那里我就没辙了,你再怎么不了解情况也能推理出来吧?我可以坐上磁轨车,但我可没权力打开监狱大门呀!” “有没有权力那是你的事,你侄女不是在我手里,她是在你手里,你说了算。” 铁翔暗想:“果然是当领导的材料,真不讲理。” 也就是这短短一分钟,磁轨车吱嘎一声,已经驶入赫拉克里斯的内部。这期间还需要进行一次确认,铁翔犹疑着再度伸手,之后就顺利地前往第十二区了。一停车,大门打开,霍兰星顿粗中有细,沉声命令道:“你先走。”他当然知道瞎子冷酷无情自私自利,不会为了一个刚认的所谓徒弟就投鼠忌器,但万一他们被包围了,铁翔先出门被乱枪打死,自己这一方起码有所准备。 铁翔下了车,也开始四下张望起来,霍兰星顿从他眼神的余光里能感觉出他根本没来过这里,不由得也生出一丝焦灼。 “霍大爷,”铁翔突然止住步伐,正色问,“我把你们带过来,虽然说是受胁迫,但总地来说,犯了法,就算不是叛徒,起码在我师父眼里,也跟政治犯没区别了。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帮您,哪怕我是不情愿的,可也为您提供了极大帮助。您说是不是应该也让我安一下心?” “我说过了,你帮忙帮到底,我不伤害你……”见铁翔摇摇头,霍兰星顿愣了愣:“你是要……?” “您光空口无凭呢。说我侄女在您那里,我得确定是不是真的呀?” 霍兰星顿不由得勃然大怒,几乎要一巴掌把铁翔的脖子砸断,尽管他没这么做,但谁都能看得出他打算过。铁翔以为是他气量太小,怀疑他怎么当上非洲的统治者的,那布身旁一个犀牛一样不次于那布的壮汉解释道:“我们教主说一不二,说了的话哪有假的?你这分明是蔑视教主!” 铁翔这才放心,他要霍兰星顿提供证据,可自然之子又怎么会有什么先进仪器能让自己看到温蕾还活着呢?就算剪掉根头发过来,自己也认不得。可霍兰星顿却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鹦鹉,然后惟妙惟肖地说起来:“小叔你放心了,我一点事儿也没有,还那么胖没掉秤,哈哈!我真想爸爸,出了监狱,又变成乱世了……你得照顾好我爸爸啊!你俩比亲兄弟还亲……对了,现在你有对象没?……估计铁定是没有了,和平年代都捞不着,现在你更没戏了,哈哈哈!哦哦,伤了你的心啦?……小叔,你……你放心吧,我真没事。我真的很想你们……”这几乎是温蕾的翻版,不说声音,就是口吻也完全吻合。铁翔不得不相信了,以至于目瞪口呆。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7) “我们也有我们的方式,一只鹦鹉当场‘录制’下来,然后一只传给另一只听,几乎也是同步的,这是她两天前的‘录音’。”霍兰星顿凝视着他,“还有疑问吗?” “没……没了,我尽力就是……不过……” “说。” “要是真能开放监狱,你们……你们把你们的人救了出来,也别久留,不要闹事,逃出去就挺好……” “我难道还用你来指挥吗?” 铁翔硬生生地对应着:“好吧老大!你不听我的,那地狱就热闹了!你们全都会死!瞎子……不是,我师父,你就算肉搏跟他差不多,可他有一个你从没见过的强大机器装甲!那玩意横扫千军,谁碰谁玩完!你们这几天潜伏过来,看到过暗族来袭击了吗?没有吧?告诉你,不到一个星期前我师父他……他……那个啥,就、就那么一击,把它们打得落荒而逃……” 霍兰星顿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走在前面。” 铁翔只得悻悻地往前、现在电力紧张,耗能巨大的赫拉克里斯也不能保证全方位供应,只好首先紧着两台主电脑和前面几个区,第十二区既然关押着政治犯,那死掉更好,暂时没灯光就更不算个事儿了,于是这里一片黑暗,霍兰星顿撒开数量巨大的萤火虫,走在前面的铁翔才不至于不断碰撞。 走着走着,铁翔说:“现在我跟你们一样是头一遭来,这里最少也有一个地级市的区那么大,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后天解禁了没多久,听风辨器的水平还没练出来呢,走在前面别耽误你们感知你们的同类……” “别废话,你没那么大威力让我们五感失灵。” “那……”铁翔努力寻找话题,“那么到时候是单放你们‘自然之子’的人,还是全部……” 霍兰星顿毫不犹豫地回答:“全部。你别多话了,到时候看我的指令行事就行。” 铁翔暗想看不出原来你丫还是国际主义者呢,这么他妈博爱,于是一声不吭地继续前进了。 骤然间,里面有人呵斥道:“什么人!口令呢?”后面是齐刷刷一片抬起枪支的声音。 尽管情势危急,铁翔一乐,暗想:“停了电什么先进机关设备都玩蛋,改成原始的山寨喊话了,真有意思。不过没想到第十二区现在谁也没精力去管了,竟然还有人在这里看守。” 霍兰星顿缓步走上前,不疾不徐地说:“我们是来救人的。你打开监狱放他们出来,我饶你一条命。”铁翔屡次见他毫不避讳,从不撒谎,倒觉得挺佩服的,果然是个汉子,大人物风范。其实霍兰星顿如果耍起阴谋诡计,也不比他同级的几个宗主差,只是他不屑于此,尤其是自认为只要遇不上瞎子,在钢谷总部没有谁能让他玩脑子才能胜过。 对方看清了霍兰星顿的脸,都大惊失色,也不用口令,立马射击起来。第十二区关押多半是四门的元老,暗族是不可能过来救人的,因此枪支都不使用紫外线,而是正规火力。铁翔忙不迭地一头钻进早就瞄好了的消防栓凹槽里,缩成一团躲避枪林弹雨。 外面惨叫连连,就见几十个黑影飞来飞去,有的家伙变了身,有的家伙被咬死,有的家伙被子弹打成蜂窝煤——钢谷的子弹连解禁者也会受致命伤。铁翔在速度和杀伤力远超过旧世界的子弹网密封的凹槽内琢磨,霍兰星顿可能特别喜欢猩猩狒狒或者其他什么灵长类的动物吧,他手下能有一半变成了力大无穷的人猿,只是这里四下滑溜溜的,全是合金,没有地方攀援腾挪,这一点可算是他的失策,这些吱吱叫的猴子模仿者很多在空中就被当了活靶子。不过铁翔也同时暗自庆幸,钢谷的枪支威力纵然大,好在这也是在同样坚不可摧的赫拉克里斯之内,不然换成另一个地方哪怕是‘蚕茧’,自己所在的这个凹槽也铁定会被打得稀烂。 除了猿人、豹人、狼人等凶猛的变身手下外,霍兰星顿手下包括那布在内的八个得意门生,全部肌肉暴涨,模样变得愈发凶恶暴虐,尽管看上去并不像,可铁翔也能看得出他们模仿了大象、犀牛、老虎、狮子、飞鹰、鳄鱼等最强大的生物,起码很神似。这八个家伙相当厉害,也配合默契,基本上是一抓一咬就干掉一个,遍地是被扯得稀烂洒满鲜血的尸块。而霍兰星顿更是挥洒写意,在里面穿来插去,如幻似电,堪比魑魅,对方得有三分之一的人死在他手里。 四分钟过去了,这场激烈之极的战斗竟然迅速归于沉寂,就像电影突然宣布结束,连字幕都没来得及出现,钢谷在第十二区的三百多名荷枪实弹的精锐守军,包括其中最少二十来个解禁者,只剩一个用来问话的还苟延残喘,除此之外没有一个囫囵个儿躺在地上。钢谷军力鼎盛时军队在2000万以上,但因为和暗族在正面战场上对决,死伤惨重,一打仗,监狱就腾不出人手看守,再说赫拉克里斯是钢谷的核心,科技强大,一般都不需要人力管理,第十二区最多的时候也就五百来人,还没有犯人总数的十分之一多,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胆大到来劫狱,这一场下来,这里就成了没有狱卒的监狱了。 霍兰星顿抖了抖手,若无其事地抖开黑色斗篷,死神一般大踏步从血河中走过。八弟子每人也就受了点皮外擦伤,其他的人则有的被扯掉臂膀,有的垂死挣扎,至少当场死掉了十五个,余下重伤的七八个能撑到什么时候,也未可知。可能霍兰星顿也没料想到自己最精锐的部下也居然受了这么大挫折,心里激怒,久久不语。但在铁翔看来,是这老小子太不把手下当人,死了伤了竟然不管不问,虽然皱着眉头,想必也只是觉得己方伤亡太重而感到丢了面子。实际上铁翔一开始的打算是等双方拼个同归于尽然后趁乱逃跑,怎么也没想到霍兰星顿和他的小队能有这么强大,登时侥幸心理尽去,恐惧感重新攫占心头。 霍兰星顿问活下来的俘虏里面大门的密码,如果里面还有大门的话。俘虏倒是直言不讳地有什么说什么——这也许就是东西方忠诚度的差异,钢谷士兵少见死忠愚忠者,都是为钱卖命——说钢谷的电力供应不上,第十二区因为电力不足,全部锁死了,连放风什么的都被禁止了,也就是说,这场抗暗战争不结束的话,监狱就连狱卒们也打不开。霍兰星顿感觉再问下去也没什么大收获,就赏给他一只剧毒蜘蛛,任凭他哭喊着挣扎哀叫,渐渐无声无息。 这个时候铁翔很识趣,也用不着霍兰星顿开口,立马老老实实地探出头来,继续狼狈地走在前面,并且加快脚步——这边就算没了同步的警报,最起码的通讯设备还是单独发电的,每隔一小时都要通报一次“正常”,要是不尽快救人,主电脑得不到每小时周期性的安全提示,还是立即会组织兵力向这边聚集的。 到得一个大的像叹息之墙般高耸的巨门前,众人只能蹲下脚步,墙壁上雕刻着第十二区的标志柯尔伯洛斯——那头三个脑袋的巨犬,看上去几乎跟鲸鱼一样大,也许还要硕大,三个大脑袋之间还有无数恶心人的肿瘤般小脑袋,似蛇非蛇似犬非犬,尾巴像鳄鱼尾一样坚强有力且布满鳞甲,仿佛从赫西奥德的《神谱》走出来似的,几可乱真。在它爪子的下方,全是悲惨绝望的人类,面孔痉挛抽搐,看上去比地狱犬更加可怖。 铁翔懵懵懂懂地回了回头,看到霍兰星顿阴沉的脸孔,知道再问只能让他厌烦,可是,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打开啊!他尝试着将手对准眼前一个张开双臂的浮雕的手掌上,谁想到轰然一声,大门开始散发出磅礴的轰鸣,地面卷起的厚重尘土显示出这大门上次开启的年代只怕距今也有百年。 这时候别说铁翔前所未有地惊异,旋即霍兰星顿也呆滞了,呵斥道:“先别进去!”然后冷冷地注视着铁翔,问:“这大门上次开启的时间我不得而知,但我也不是没有眼力,大体能看得出,起码上次开启的时候,你爷爷还没出生呢。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按开了?” 铁翔叫起撞天屈来:“你怎么这样?那我要是按不开,你就高兴啦?我都没想到能开,现在打开了你又说这个!” 霍兰星顿大是狐疑,也没计较他态度不恭,一时犹豫不前。那布问道:“教主,这么容易就让他打开了,是不是个圈套,让咱们钻?咱们这一进去……要是给关上了怎么办?” 霍兰星顿瞥了铁翔一眼,对那布说:“那也容易。咱们要是被关起来超过了今天,又没给上海回音的话,温蕾小姐就会被坐成包子馅,到时候一定让人送来,给铁翔先生尝尝。” 铁翔又气又急:“那我怎么会知道这大门就这么容易开了?万一一会儿又关上那也怪不得我啊!怎么你偏偏就拿我撒气?”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8) 霍兰星顿说是这么说,却胸有成竹,他只要进去放了这帮人,就算是个阴谋也没关系。不死原菊心、忍海部恸男、不知火神奇三个原生化部长老、全统的安家兄弟四个、萨巴给前族长以及自己合力,要砸开这大门也不算难,更何况这还只是自己所认识的,这五六百年内钢谷关押的各派高人不下百个,当真万众一心的话,所向无不披靡。到时候就算对方聚集了几万兵力包围这里,凭着监狱里面几千个解禁者元老,也稳操胜算。 大门打开后,霍兰星顿用眼的余光掠过,心里也是暗暗震惊:“这门的材料我还没有见过,恐怕是钢谷用天外陨铁中的金属混炼制成的,加上这样的重量和厚度,只怕是目前地球上最坚固的赫拉克里斯里面最坚固的地方,即便是小规模的核弹也只能将它连根掀开,却不一定能完全摧毁。即算我们五大宗师就算都在而且齐心合力,也够呛在短时间内打开。不过等救出各家长老后合力的话,实力也远超过五大宗师了。” 很快,尽管里面依旧死寂一片,但那布等人已经能感觉到呼吸了,他们没料到这些人被关了几百年呼吸还是这么均匀,心如止水安安静静,不愧是元老级人物,齐刷刷望向霍兰星顿。霍兰星顿点头道:“按原计划来!”他们自知内部的监牢门也一样坚不可摧,没有电力的话要凭力量打开,最终会元气大伤,于是每人都往锁孔里塞一条细长的小虫,结果效果奇佳,锁纷纷打开。即便有些电子锁内部构造复杂之极,但所放毒虫分泌毒液,也一样能腐蚀内部导致脱锁。 于是他们首先选择的是从呼吸声辨认出的原自然之子的囚徒们,呼啦啦一下子出来好些。其中相当一部分齐刷刷向霍兰星顿全身匍匐参拜,接着又站起来和霍兰星顿互拜,双方都是态度恭敬。铁翔估计,这帮老家伙辈分不低,首先行的是认可首领的大礼,其次再谈辈分礼。还有一部分只淡淡地向霍兰星顿及其门徒抚胸示意,然后站在一边。铁翔估计这帮人很有可能当初拥立的是霍兰星顿的竞争对手,最终霍兰星顿当了教主,这帮人相当于在野党,没了势,几百年过去了还是有点不满,不过总算新任教主能来这里营救,足见大恩,也没那么多间隙了。最后霍兰星顿才救出了一个头发如同扫帚般冲天还编着无数鞭子的黑老头,之后黑老头向他匍匐,霍兰星顿连忙接住,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铁翔感觉这老头应该是霍兰星顿的上一辈,不然后者不会这么谦卑,他猜得没错,这黑老头就是自然之子的元老萨巴给,他算是解禁者里的老寿星,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甚至超过了修气一脉全统历代掌教。萨巴给模仿的是大树,霍兰星顿的主要本领都来源于萨巴给,然而霍兰星顿原本就是上代教主的儿子,所以有很多老师教授,博取众家,但萨巴给认为霍兰星顿能同时学很多生物的捕杀本领,却贪多嚼不烂,不断提醒霍兰星顿要专注学一样精一样。萨巴给认定大树是万灵之母,自然之子的根基在于模仿大树,霍兰星顿不喜欢这迂腐的老头儿,其父一死就冷待这个师父,最终师父被抓进了第十二区,也是常年孤身一人在外的缘故。 接下来就算对解禁者历史一窍不通的铁翔也大致明白了放人的顺序原来是很有讲究的,一定经过了精心策划。首先放自己这一门忠于自己的分支,然后放另外的分支,让他们既感恩又识趣,最后放萨巴给,要他既贡献力量又清楚现在自然之子谁说了算。再后来就放跟自然之子一向没什么过节的全统,全统内部还分了好几派,一放出来就虎视眈眈,眼睛里要滴出血来,这足以见霍兰星顿的高明和良苦用心。铁翔见其中有四个长相很像又是明朝太监的家伙面目倨傲,一出来就聚集了一大堆人,而另一面以一个年轻——起码看上去年轻的美貌少女为首,双方怒视对方,好像谁要是这时候打个发令枪,两边就要干个你死我活。铁翔当然不清楚,美貌少女一伙是全统内部外四派之一的“宋派”首领赵灵狐,其姐赵灵猫被安家五虎害死,深仇大恨不能不报。这时候霍兰星顿打了个圆场两边都给了点面子,说什么“当前要摒弃前嫌,一致对外”,安家四虎当然赞同,赵灵狐的功力比时行宙还略逊半筹,远逊其姐,只能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战胜安家老五安洪汤,现在打起来除了被打死,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刚刚被放出,全身酸麻了几百年,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只能客观上服从了霍兰星顿。再者霍兰星顿是这里唯一的实名宗主,地位最高,教训别门小辈也属正常,何况现在是来救人的非常时期。这样一来,全统即便人数众多,但相互忌惮仇恨,也能被霍兰星顿分而治之,这不得不说高明。 自然之子和全统的修身养性基法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都源于崇敬自然,霍兰星顿也感觉全统一门呼吸都均匀舒畅,温厚浑然,单从这一点看就要比自己一方境界高。眼下超一流高手虽然一个也没有,但全统内两派外四派六家长老中达到一流境界的比例极大,只是他们的天性好像就是互相看不顺眼,而不管私仇和逃跑孰轻孰重。要不是分成这么多派别内斗,当年全统和钢谷谁统一全球还真不好说。铁翔注意到全统唐风派有一个日裔,霍兰星顿称他为“虎步先生”,个子矮壮,浓密的毛发从鼻子下面一直延伸到胸口,至于是不是继续向下延伸,衣服挡着看不见,这家伙看起来辈分不小,全统这帮人由于被抓进去的年代太早,一个个都穿着古代衣服,一打眼瞧过去跟戏班子唱戏似的,有些滑稽之余,更显诡谲。 有了自然之子和全统的好几千人,占去总数的一半,余下的就不会轻举妄动了。众神之戒和白新月本来人数就少,囚徒更是小众,他们多半沉默寡言装神秘,出来后也没什么欣喜或愤怒的表情,各个都跟僵尸一样安静得吓人。铁翔看过去,觉得这两脉的人丁稀少,但似乎挺平均,单从外貌看不出谁更牛逼。 还剩下两千多人,就都是被陷害和关押在此的原生化部科学家了,虽然大多是早期四门投诚到钢谷去的,可经过这么多年,早就自成一派,既和机电部抗争,又瞧不起他们的本源四脉。为首的当然是不死原菊心、忍海部恸男和不知火神奇。那个“虎步先生”用古日语毫不留情地训斥他仨,说是他们是忘本的畜生云云,号称生化部日本第一高手的不死原菊心居然恭恭敬敬地听训,忍海部虽有不满,可看上去颇有惧意,不敢还嘴。而不知火神奇则不吃他这一套,冷笑着说:“虎步行藏,徒弟比师父官儿大,你嫉妒了吧?”明明是在帮着不死原,可不死原竟回头就是一巴掌,不知火神奇的实力比他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躲闪不及被打中,大怒之余就要和不死原动手。铁翔看在眼里,大体也能估计到这个什么虎步行藏,多半是不死原菊心的授业恩师了,东方人都这么迂腐,没办法。霍兰星顿又好一顿劝说,双方才气哼哼地站到两边。 就这样,折腾了老半天,霍兰星顿见大家也算给足了自己面子,维持了面上的“一团和气”,也算不错,转眼见铁翔自以为安全地站在自己身旁,原本起了早就酝酿已久的杀心,陡然又想到:“一会儿如果出路被封,说不定他还知道别的出口。他被赋予了这么大的权力,想必瞎子挺看重他的,要是我现在杀了他,只怕没什么意义。倒不如一直带着他,又不是个累赘,到时候见机行事就好了……”蓦地,他又冒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还有什么地方能让瞎子粗心大意呢?当然就是他自己的家了!我们要跑出去,不免和军队相遇。何不直接杀到他的房间,抓住他然后胁迫军队不敢乱动,之后让他出尽大丑,宣布让位?还有什么时候,能像现在这样聚集如此多的好手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转而轻声问铁翔:“你说那个……什么什么瞎子的机器,是真的?” 铁翔鸡啄米般点头:“是是是,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当时我……”霍兰星顿立即打断他:“行了,这事谁都不许告诉!”他即便轻声说话,周围都是高手,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他说得很隐晦,一带而过,以免影响军心。 霍兰星顿抬起头,他本来准备了一场激情昂扬极具煽动性的长篇大论,但眼下情势危急,只能三言两语说简单版本了:“各位!今天我救大家出来,是向我们祖先的伟大智慧和神圣同盟的历史表示敬意和缅怀!咱们四门联合对抗钢谷和暗族的传统由来已久,现在天下大乱,更应该坚持下去!咱们虽然所属宗脉不同,但实际上目标一致。大家被囚禁在此数百年,青春不再,都是拜谁所赐?今天一定要讨还回来!瞎子……那个,文瑞森就在第一区看他的破电脑呢,毫无防备,咱们乘坐大型磁轨车传送过去,当场杀他个措手不及!逼这个昏君退位让贤!”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9) 铁翔忍不住喊道:“大型磁轨车就那么十来辆,哪能装下这么多人?”还没等说完,那布在他肩膀上一拍,铁翔算怕了他,立马识趣地住了口。 霍兰星顿说道:“既然磁轨车这么少,瞎子叫军队来平乱,也是一样地麻烦。他可能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要在赫拉克里斯内部平乱吧?现在咱们有多少磁轨车用多少!”他示意铁翔去按手印并设定所去位置。铁翔不敢不答应,但还是一边伸手一边据理力争:“霍大爷……你到底讲不讲理……前三区可以来第十二区,但第十二区的人是没资格随随便便就去前三区的,这就跟脑袋能命令屁股拉屎,屁股命令不了脑袋思考一样……我根本设定不了……”他就这样说着,没好气地按动了1号键。谁料居然启动了! 铁翔这次的吃惊程度无与伦比,回头瞧瞧霍兰星顿,后者也是一脸怪异,压根不敢相信。 “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老帮我……但是文瑞森先生的房间……我就不知道了,他一般都在第一区传送带外面的办公大厅会见我们,至于他的办公室、生活区和两台主电脑的位置,我就不清楚了,也没有专门的磁轨车通往那里……”他正说着,猛地醒悟了,脑子里涌上了一个荒诞至极的想法:“难道……难道还是手机在帮我?他不是被瞎子拿走了吗?难道它比瞎子还厉害?这不可能呀……它……” 正念叨着,霍兰星顿见他神神叨叨,估计精神压力太大,也就没再施压,说:“行,你帮到这个地步也算不容易。到了第一区,我们自己找就是了。瞎子要让军队来,还得一段时间,军队都在外面打仗,就算能成功调一部分回来,光消毒查体就得一段时间,到那时候我们早就找到他了!他再厉害,难道能对付得了我们这么多长老?”他示意所有的首脑和长辈都在同一个磁轨舱,其实也是避免各家拥兵自重。 铁翔被安排在第一舱,和各家头头脑脑呆在一起。这些家伙各自都有一股独霸一方的气势,但最让铁翔恐惧的并非是众神之戒这帮死灵法师,而是安家四兄弟,这几个都没长胡子的老家伙脸上还略施薄粉,猩猩一样的嘴唇涂得猩红,看上去尤其骇人。安洪荒坐定后,抬头对霍兰星顿问道:“霍教主,此番舍身来救,大恩大德,铭感五内。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还乞教主释疑。”他说得文邹邹的,尤其显得像是在戏台上唱戏。 霍兰星顿当然明白他说什么,于是含糊几句“好说。”安洪荒接着问:“为何只有你自然之子率众前来?我全统的兄弟何在?我家老四遮莫不知我等囹圄于此?还有,适才你等所言‘瞎子’,是何方神圣?” “这个……”霍兰星顿知道他们被封闭得阵风不透,这几百年来发生了无数大事,他们完全不知。只是这时候如果说出安洪禹死了六年了,只怕动摇安家四兄弟的斗志,赵灵狐有恃无恐,联合虎步行藏一起先跟安洪禹内讧,在对付瞎子之前削弱内部战斗力,可就违背自己的本意了,便笑着说:“安掌教在率众抗击暗族入侵,舍生忘死,实在抽不开身,只能委托兄弟了……”自己向来跟安洪禹没交情,这么说人家断然难信,于是镇定自若地补充道:“我对安掌教心仪已久,很是钦佩,四门如能顺利联合,这大头领一位,还能逃得出安掌教的掌心?他人更谁有资格当得?所以这次兄弟应承下来,尽力去做,没想到造物主保佑,顺利跟几位见面了。”他说得很乖巧,说什么“顺利见面”,左右不提“救”字,给足了对方面子,接着话锋一转:“至于瞎子,说来话长。文瑞森在囚禁你们之后,在北美被一个不属正统编制的解禁者打伤眼睛,所以重新安上了电子假眼,就有了这个外号‘瞎子’。” 安洪荒“哦”了一声,不再做声,心里却冷笑着:“你没句真话,要打伤文瑞森的眼睛,便是我四弟冰焰神功未成之前,也是不能,更何况什么‘不属正统编制’的解禁者。当真胡说八道之至,且看你还有什么说辞。” 萨巴给比较清醒,忙问:“暗族敢公然入侵?那么说,伏影……” 霍兰星顿见老师这么扰乱军心,又不好明说,只得说:“这个……它们也可能是忍不住了嘛……未必是伏影带头,再说伏影自来都是靠陨石散播红色瘟疫,自来没有亲临地球这一说。” 虎步行藏哪壶不开提哪壶:“万一真来了呢?”他是易星邪、萨巴给的平辈,霍兰星顿不好反驳,只得说:“那……那您怎么看?” 虎步行藏说道:“文瑞森罪大恶极,现在咱们一起上,杀他原是不难。可要是对付黑天使血尊伏影,需要全球解禁者联合,尤其需要他的力量。是以,杀他不得。”不死原当然听老师的,而不知火神奇虽然因文瑞森反生化运动扩大化而获罪,却仍自认为是钢谷的人,指望有一天能立大功而被文瑞森赏识提拔,这次被放出固然高兴,但被迫和这帮野蛮人一起去“刺杀董事长”,实在是无奈之举,眼下虎步行藏这样的前辈能说句有利于文瑞森的话,自己自然全力符合:“我看虎步老前辈说得真好!这才是领袖风范,看问题所站的高度,就不一般!那是全人类生死存亡的高度……” 那布不由骂道:“你放屁!刚才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王八蛋还骂虎步先生,大家没忘吧?这么快转性了?瞎子什么时候肯跟我们合作了?看样子你是坐牢没舒坦够筋骨,一身贱病仍在,你马上给我滚回牢房去是正经!” 不知火正要反唇相讥,霍兰星顿一挥手:“够了!……虎步老先生的话不无道理。他老人家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瞎子他老爸老妈还被教廷判成神汉巫婆烧死了呢!这么着吧,虎步老先生的话要听,可也要看瞎子的思想有没有进步到能被拯救和自我改良的可能性,要是咱们制住瞎子,他还是不听话,或者阳奉阴违地玩弄阴谋诡计,那时候咱们确实是没办法了,给他活路他不选,再杀他不迟,大家说呢?” 铁翔不由越来越佩服霍兰星顿的应变能力,眼下他一切的说辞都是为了聚合力量,然后给钢谷以致命一击。 赵灵狐秀眉怒蹙,死盯着安洪荒,一字一顿道:“虎步先生和霍教主是前辈高人,晚辈不敢不从。但安家的人杀我亲姐姐这笔账,日后一定算清楚!” 铁翔尽管知道这女解禁者由于是处女才这般容貌,其实指不定几百岁了,但因为后者太漂亮了,又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安洪荒阴笑道:“你要死,随便你。今儿个冲着霍教主的金面,你能多活几天,还不快谢谢霍教主。” 霍兰星顿觉得矛盾差不多安抚了,便说:“很好……各位,咱们暂时把小恩怨放在一边,同舟而济!还有一分钟就到第一区了,大家小心!” 铁翔犹犹豫豫地说:“那个……霍大爷,到了第一区你们随意逛逛,不用给我面子,不过……我能不能不参加……你看怎么说文大爷也是我名义上的老师,你让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情何以堪,再说我手底下好几万人,都在文大爷手里呢,他一恼怒,我那些人就得跟着受牵连……” 霍兰星顿硬生生打断:“不能!”眼下既然一直畅通无阻,他已经确认铁翔能够随意出入这里确实不是和文瑞森合伙的阴谋,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练金阳所说——铁翔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继承者,只是其本人看上去并不知道而已。霍兰星顿的本意当然是杀掉他,让生化基因科技的继承者练金阳独大,领袖群伦。但随即他又考虑到,就算成了全人类的首领,也得依附所谓的正义大联盟,在茫茫星海里渺小得可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人类到底算不算被拯救了呢?是不是刚出了红体的虎穴,又入了虫类的狼窝?他有个更大胆的想法:“现在铁翔似乎完全不清楚自己的价值,如果我能把他抓回去,让金阳好好研究,倘若竟能同时掌控两大宇宙间最强大的神仆文明的科技,那不就能独树一帜?到时候异军突起,甚至竟成了能对抗两方的第三方自由势力,形成三足鼎立局面,岂不是人类之幸?尽管我可能看不到这一天,但必定会被传颂……” 他主意已定,将阴沉的脸色略微转为柔和,和和气气地说:“铁翔,莫说我作为一教之主,非洲的统治者,要一言九鼎,说过不杀你绝对要信守诺言;就算我没做过这样的承诺,我也不打算杀你,更不会让你被人杀了。我看你人品不错,骨骼又精奇,是个学驭兽技术的好材料,实心想收你为徒,传我衣钵,瞎子要是敢恼羞成怒伤害你,那我第一个不答应……”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0) 铁翔惊得笑了出来:“啊?……哈哈哈!我骨骼精奇?先不说我以前是普通人的时候,体质差,又瘦又矮,谁看了不揍我两拳良心上都觉得受谴责,我跟人打架最好的记录是战平,打胜仗的时候都是在梦里。现在我倒是成了什么什么……炼金一脉的后天解禁者了,算是解禁者里稀缺的品种,本来嘛,确实是钢谷系统里最需要的,所以文……文瞎子收我当弟子,那也还算有谱……可霍大爷,我从小就害怕猫狗,您却让我学驭兽,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我求求您了,您放了我,我口才很好的,将来出书立传,建庙塑像,代代传颂,香火不绝!可我现在对您来说,真的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啊,您就放了我这个屁吧……” 霍兰星顿嘿嘿干笑两声,不再多说,自然也是默然拒绝了铁翔的要求,心里却更坚定地想:“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第一区到了,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即便大部分囚犯们心怀愤怒想要报仇,但内心中更多的情绪,还是恐惧。昔年他们也算纵横四海,但遇到了文瑞森奇异的机械便无能为力。这几百年来心如死灰,也不相信自己能出得去,加上驭兽、迷幻和通灵三门只能借助道具或者相互交流才能进步,故而除了浑身麻木精神萎靡外,和过去没什么大变化。唯有全统诸派修习内气,到达一定的境界后睡觉吃饭都能增强,故而比之被捕前都略强了些,尤其是大宗师虎步行藏,竟然又有实质性的突破。驭兽一脉长老萨巴给虽然不修气,却是模仿参天巨树修行,心如止水,与全统的修炼方式居然异曲同工,也有了不小的进诣。有了这两个主心骨,再加上霍兰星顿和安洪荒,四大高手一起对抗瞎子的话,都自忖能占到上风。安洪荒虽然比其他三位颇有不及,但他兄弟四个在狱中心意相通,配合默契,竟也练就了一套攻守同步的战阵,一旦使出威力陡增数倍,自信单四兄弟合力,最少与瞎子战平,甚至犹有过之。 但是门一打开,却见文瑞森正站在传送带区域凝神静志地思考什么,双方抬头一瞧,竟而都是大吃一惊。 这一回陡然变故近在咫尺,如此近的距离,双方敏感得能感觉到相互之间呼吸时唇边的热气流动!文瑞森又骤然间看到铁翔也在其中,而且似乎无镣铐也没被点穴,完全并未被挟持的样子,实打实地惊诧了,就这么一拖,慢了半拍,绝顶高手间的差距立即有了生死之别。 本来不知火神奇打算赶快表忠心,起码澄清自己是被迫来的,但文瑞森就一个人,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收拾掉,于是忍着不做声,到那时候有嘴难说清了,加上文瑞森生性多疑,看到自己站在作乱的囚犯中,也不会再相信自己。 霍兰星顿就估算着文瑞森会因为铁翔瞬间顿挫,于是随手呼地一掌奔雷而出,一边还大笑着扰乱对手心神:“瞎子,咱老哥俩好久不见!”他知道这一掌根本也打不中对方,就留了余地,看似爆裂凶猛,却只用了四成力道,旨在逼退文瑞森,然后同时给后边的己方好手下车时间。 文瑞森只感到巨熊般的掌风泰山压顶,也来不及狠狠瞪一眼铁翔,侧身闪过,身后的超合金墙壁砰然砸出深深的掌印,吱嘎作响,这四成力道却已经比真正的熊强大百倍。闪躲的同时文瑞森大手一伸,对准霍兰星顿等人的那节车厢,五指陡然张开,旋即合拢。铁翔正羞惭无地,愧对文瑞森不敢望过去,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就算他早有防备,凭他的实力也决计躲闪不过,只觉得整个身体突然被霍兰星顿托起投掷出去。那一刹那虎步行藏双掌簸张,将大磁轨舱的连体车门齐刷刷地推出,众人急跃出来,速度慢的如驭兽八大弟子有四人还没来得及出去,整个第一节大磁轨舱的全金属墙壁瞬间挤压成一块厚重的“铁饼”,仿佛本来就是实心,压根就看不出这堆废铁原来是什么东西。 众人见文瑞森操控金属的能力这样登峰造极,都骇然变色,有三分之一的人心生怯意。文瑞森在大门口遇上他们纯属意外,但这样一来,在后续的诸多磁轨车尚未到站前就交手,对文瑞森而言反而是大大有利。他紧接着双臂抖起,也不必接触那巨型铁饼,只是做了一个投掷姿势,那重达十数吨的“铁饼”就迅速横过,接着闪电般横推出去。 其实最大的磁轨舱虽然能容纳数百人,但超合金坚固又轻量化,故而磁轨舱也没有同体积的钢铁那样笨重,加上文瑞森最擅长操控金属,要他真正去举起小山一样的大磁轨舱那样重的泥土石块,只怕得全力以赴,而且累得气喘吁吁,大耗精力,但对于金属,他可以不接触就能操控自如。这赫拉克里斯虽然从未想到有这一天会被宿敌混入,但以全金属建造也确实是考虑了这一点,绝不单单是为了凸显科技。 那铁饼横推出去,顿时砸中了第二辆车,然后第二、第三、第四磁轨舱便连续相撞,火光冲天,那“铁饼”余势未尽,呼啦啦地继续向后冲击,陆续腰斩了七八辆车才停止。磁轨车内的人手排列是由强到弱,尽管前几辆磁轨舱受损最严重,可电光火石之间,逃命出来的人反而越多。文瑞森虽然占尽地利优势,又旗开得胜,但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眼下他孤军奋战,对手最少有几千人,又有霍兰星顿,焉有胜算?这时候力有未逮,传送带又被破坏,就算军队来开不进来,况且时间也不允许,他情急之下,连忙向墙壁输入电磁流,凭借自身强大的控电能力和高深的数学知识,同时将电波转化为数字语言向两台主电脑和雅各布、萨博和霍紫悠求救,在给霍紫悠的信息里,甚至提到了“可以从‘蚕茧’内带领难民团队的解禁者前来救驾”。 高手搏斗间不容发,没等文瑞森传送完毕,双手还在贴墙之际,霍兰星顿就跟上去,一波一波排山倒海地打过去,并且大声喊:“大家并肩上,一鼓作气干掉他!” 文瑞森定了定心神,沉下心来和霍兰星顿搏斗,他随手拈来,各类金属皆成利器,只打了三四十回合,霍兰星顿就处在下风。铁翔看得惊心动魄,想:“都说五大宗师并列,今天看起来并不属实。还是咱这文大爷师父最厉害!看他抗暗的时候老是绥靖,以为是个名下难副的软柿子,今天看起来真是小看他了……一会儿落到谁手上都没好下场,还是趁他俩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逃走是王道……”他正想走,衣领被人轻松提起,转头一瞧,居然是那布,顿时冤叫道:“青年,你不快去帮你师父,老你妈盯着我干什么?” 那布面无表情地说:“跟瞎子搏斗有教主呢,我们奉教主之命,必须看住你。”铁翔一瞧,果真连那布在内的四个人团团围住自己,而他们的其余四位师兄弟因为车厢被挤压成病,尸体都变成了一团烂泥,他们却不管不闻。铁翔想讥讽两句他们徒有师兄弟之名,却发现他们都眼中含泪,又咽了下去,暗暗揣摩霍兰星顿的心思:“难道我就真的这么重要,连我自己个儿都不知道?” 他忽然想起了表哥,壮了壮胆子,对文瑞森放开嗓门喊道:“师……师父……!董事长师父!我表哥……我表哥温启泰,被你藏在哪儿啦?” 他再用力喊,在这乱哄哄的解禁者群斗中也被压了下去,好在文瑞森属于解禁者里的强者,仍然听得分明,他见铁翔公然反叛,还敢大喇喇地和自己说话,怒从心头起,只是这时候马上就要压制住霍兰星顿,实在抽不出空来收拾这白眼狼,于是忍气吞声地回应道:“铁翔,你还是我学生吗?你们东方人管你这种行为叫欺师灭祖你心里不清楚吗?你要知道你表哥在哪儿不难,你马上说出来那手机到底怎么开启其中的秘密?” 文瑞森这一下等于完全开诚布公,可铁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喊:“这个……这个告诉你也不难,你先放了我表哥!” 文瑞森气得吼道:“我现在哪能有空?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表哥!” 霍兰星顿本来被压制得叫苦不迭,原先又告诉四大弟子保护铁翔为先,把话说满了,这时候也不来协助自己,周边的强人不少,但都只顾着从各个车厢内救助各家的门徒,谁还有闲工夫管自己?但文瑞森气急败坏,招式变缓,霍兰星顿缓过气来,一边抓紧时间激烈反攻,一边由于怕铁翔心神动摇而喊道:“铁翔你给我呆着别动!你动一下我的徒弟就干掉你!你忘了你说过要拜我为师了吗?瞎子他只会利用你,你跟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他说不准已经把你表哥杀了,拿死人跟你讨价还价呢!你听我的,我保证!我保证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表侄女!”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1) 周围的人听到他俩说表哥表侄女,以为是在拿铁翔相互揶揄占便宜,本来都是很好笑的,可大家的门徒都在这场车祸中死伤惨重,空气中阴风阵阵,戾气大作,一个个悲愤不已,谁还有工夫去笑呢? 文瑞森占尽地利,双手一分,四边的墙壁都陆续冒出亿万金属尖刺,随即聚合,然后漫天射箭一般如雨倾天洒下,四下实力不强的解禁者纷纷被射死射伤。霍兰星顿见此也是心惊胆战,感觉即便是当年的安洪禹也不见得能在文瑞森面前得到半点便宜,这天下第一格斗家的称号只怕是安洪禹的自吹。霍兰星顿一直没用绝招就是怕文瑞森也使用传说中的强大机甲,可当下已经是生死关头,文瑞森却还是赤手肉搏,说明那机甲就算真的存在,估计也和他有一段距离,说不定还要提前储备相当长时间的能量呢,于是信心大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两人搏斗的劲力原本是此消彼长,现在渐渐趋于稳定,尽管文瑞森略占上风,可也无法对对方的生命构成威胁了,这样一来就打成了持久战。 文瑞森脚下一扬,原来他趁着对方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腰部以上,脚底偷偷在地面汇集各种金属,三分钟后就临时造出一柄金属剞劂,骤然向上一挑,而霍兰星顿却后发先至,如同水里鱼一样湿淋淋地一滑,抽身而走,只有衣服擦了个边。这次一来一往玩得特别漂亮,两人除了自豪之际也都相互佩服,只可惜近处的人都在救援,没有谁有时间来喝一声彩。但文瑞森清楚得很,这时候他仅仅是在和霍兰星顿以死相拼,抽空制造金属箭大范围射杀旁人,但终究盈不可久,旁人只要抽出几个人上来突袭,尽管文瑞森仍然不怕他们的间隙攻击,可一旦转移心神,霍兰星顿的巨力压过来,当真有殒命之虞。 渐渐地,霍兰星顿又不济了,终究还是技差一筹,文瑞森本来大喜过望,正要致他于死地,却发现四边的人一个个愤怒地转过来,向他这边聚集。他倒吸一口冷气,自认为维持这么久也不容易,能不能支撑到援军过来,确实难说。刚才他本来利用地势连续摧毁了七八个磁轨舱,加上不断地发射金属箭雨,最少也击杀了一千多人,这在解禁者历史上绝无仅有,如果他能活下来,绝对能靠这一战建立无上声名,加上之前以机甲击败暗族大军,标志着他个人战斗力和科研成果都达到了鼎盛,对他的统治大有好处。只是杀死了这么多人的师兄弟师姐妹甚至爱徒,等于结下了死仇,但本来关押他们就已经和他们结仇了,这个乱世,还怕什么?他心一横,一边凶狠地和霍兰星顿对打,一边发泄着:“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来捣乱?你们绿园联盟不是号称你们才是抗暗的主力吗?你们倒是去抗啊!窝里斗算什么本事?” 霍兰星顿也到了强弩之末,兀自奋起精神强笑道:“窝里斗不是你的强项吗?你统一全球之前和之后,甚至是暗族入侵之际,无时无刻不在打我们……” 文瑞森怒驳:“你们本来就是乱臣贼子,一群草寇!我们是正规政府,你说,自古到今,哪个政府能允许自己脚跟地下有人作乱?你们说我们虚伪,你们自己才是一群垃圾!”他正说着,陡然间发现了虎步行藏、萨巴给和安家四兄弟,顿时一阵绝望——他虽然是大宗师,但因为从属的解禁者门类不同,很难远距离通过气息就能感触到敌人的强大,而在这一点上,远不如他的霍紫悠却因为是修气一脉反而能觉察出。 “你们……你们俩还没死?”文瑞森知道安家四兄弟是太监,修气一脉断绝了xy的话,反倒有助于修行,活个大岁数是有可能的,而虎步行藏却能活到现在,真是出乎意料之外,至于萨巴给就更奇怪了,一千多年了……这是解禁者还是妖怪?这一泄气不要紧,霍兰星顿的手劲立马压上来。文瑞森知道不妙,拼着第一区的电力宝贵,也甩开双手蓄电,冒出极大电流,霍兰星顿疼得向后退却,被完全逼开,顿时大厅内的灯开始忽明忽暗。 随即虎步行藏、安家四兄弟、霍兰星顿围成一个圈子,将文瑞森包围在中央。不死原三人和赵灵狐等都在外围第二圈。萨巴给却在圈外站着,也没打算上来助战,霍兰星顿看在眼里,心里当然是不满,但他也知道师父的脾气,并非有意拆自己的台,反正这么多一流高手,要拿下文瑞森并不难。文瑞森看到这些或者与他相差无几,或者比他稍逊的强者要围攻自己,当然胆寒,只是作为名义上的全球第一统帅,绝不能示弱,于是强笑了几声,全身蓄力,这笑声非但没给自己壮胆,反而愈发显得底气不足。 谁料就在这时候,虎步行藏忽然昂首说道:“你们继续往前走,控制第一区的主电脑,别再这里耗时间!”他这句固然让大家惊异,但也更说得没头没脑——“你们”是指谁呢? 赵灵狐倒是了解这位长辈,喊道:“虎步师叔!你一个人不一定能打过他……”不是非常时期的话,按说这话压根就不该出口。霍兰星顿和安家四兄弟这才明白虎步行藏的意思,都暗忖:“这老家伙思想太过保守,非要一对一,现在又不是比武争第一,不速战速决哪行?” 霍兰星顿是外人,不便多嘴,只能冲安洪荒示意。安洪荒顿时劝道:“师叔祖,现下十万火急,还望师叔祖以大局为重……” 虎步行藏虽是日本人,但其师的武学源自宁娶风,自认为是唐风派的正统传人,与后来投靠钢谷的弟子不死原一派不同,压根就不屑于和欺师灭祖的安家四虎说话,只冷冷地说:“我只知道全统的人自来不倚多为胜!这么多都算是有身份的人打他一个,胜了也是个笑柄,输了就干脆回牢里,一辈子别见人啦!老头子也不耽误你们的大计,你们继续前进,该占领的占领该改造的改造,老头子很久没活动筋骨了,这次就替你们争取点儿时间!” 安洪荒见他压根不理自己,很是愠怒,不过他兄弟几个虽然靠安洪禹出名,却也没有安洪禹那样坏到极点,只是感觉虎步既然不买自己的帐,就有必要提醒他一句:“师叔祖你虽然是前辈,既然身在全统,做事便不可有悖全统千百年来的宏图伟业。眼下当然是掌控第一区,号令钢谷全军为重中之重。您若不允,咱们将来掌教面前有话说。”他正兀自得意着,霍兰星顿却脸上一红,怕再继续说下去安洪禹已死的事实就露馅了,忙插口道:“哪里是只争取点儿时间啊,虎步老先生您谦虚了,您上的话还不马到成功?”但他只是佩服虎步的胆色,心里对其实力也不大以为然,估计最多也就跟自己半斤八两,再说自己还有绝招没出呢。 虎步行藏又端视文瑞森:“怎么样?文瑞森,老夫尽管不是一宗之长,但自问和你交手,也不算辱没你吧?” 文瑞森巴不得他这么干,这等于是起码延长了自己的寿数,连声答应:“怎么会、怎么会呢?说真的,说您不识大局的人那都是满嘴喷粪。您当初要不是以大局为重,唐风派甚至整个全统的掌教,那还能轮得上易星邪?” 他这话又当真是吹大了,谁不知道当初易星邪在苦难岛以一手云顶神功当场吓住了其余四门宗长,威逼大家立誓修建五咒合金墙存放神的动作,哪有不如虎步行藏的道理?除了苦难岛本身机关重重不易攻取之外,如若不是易星邪猛势慑人,即便仙逝也余威犹在,单凭张人隼池映菡夫妇俩,又怎么能在岛上坚守二百多年?虎步行藏为人迂腐但较为辩证,说道:“易师弟的造诣确实是当时的世界第一,当时我远不及他,现在也够呛比得上。文瑞森,你当时也在现场心里比谁都清楚,也用不着瞎捧我。老夫说到做到,既然说要和你一对一,就绝不容他人插手,谁要多插手,那就是与我为敌。来来来,这就上吧。虽然你是这里的主人,但我长年居住赫拉克里斯,也不算外人,咱们两不相让,我又是你的长辈,你先动手吧!” 文瑞森暗喜,但也同时忧上心头:“雅各布跟个乌龟一样慢吞吞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救我?要不是为了打仗,把我的五十多名大将派到世界各地暂时回不来,还怕你们?……估计这些将军死的死伤的伤,也活不下几个了……唉,内忧外困,绿园、暗族、两大联盟和造物主,你们一起挤压我,谁还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呢?也罢,主电脑和钢铁泰坦,没有我本人的命令,哪怕雅各布也无法操控……”他骤然“哎呦”一声,一身冷汗地想:“毁了!万一这帮家伙打不开电脑和钢铁泰坦,恼羞成怒进行破坏,虽然外壳坚固却也难保会出现线路问题……我要复兴全人类,全指望这两台电脑和那架钢铁泰坦了……!雅各布、萨博、紫悠,你们能不能快点儿……这可是生死存亡!你们一定……一定要保护好电脑和泰坦……!”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2) 虎步行藏刷地双手作拔刀状,还没等文瑞森明白是怎么回事,反手一“刀”劈过来,文瑞森双臂一扛,周遭的金属尖刺转瞬间集成圆形,间隙之处竟然严丝合缝,霎时变作一张极其坚固的金属盾牌,而即便如此,盾牌轰然被撞裂出一道大缝。文瑞森见他能直接以气化为剑形,武艺之高已经不下于昔年的易星邪,甚至可比冰焰神罡大成时的安洪禹,自己即便全力以赴,也难说能胜,何况和霍兰星顿力拼了这么久,大耗精气,再接上这一硬仗,实在已经竭尽平生之力。 同时,周围的解禁者囚徒们陆陆续续在首领们的带领下前往传送带旁的各个小型磁轨单人车,尽管都是第一次见,不过钢谷极为人性化(准确地说是体制内的人性化)的便利中控台让他们一目了然,认识字就能开个十拿九稳,随后数千台单人飞车被用了个干净,纷纷向尼墨亚最高最大的建筑飞去,他们虽然没来过这儿,但冲着最像样的地方去,应该不会错。 文瑞森这才明白虎步行藏为什么攻得这么猛,原来此人迂腐中也带有精细,这一顿快攻霆不暇发电不及飞,让自己实在无暇抛射金属箭或者以电流进行大范围无差别攻击。虎步行藏这连续八十一刀越打越快,最后双手各以气形成刀形,疾走龙蛇,凌厉无俦,文瑞森的金属盾缺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轰然砸碎后竟然剑气竟然还是递不到文瑞森身上,原来在以盾支撑之际,文瑞森又在内部继续造盾,打了一个又一个,文瑞森纵然来不及反攻,虎步行藏的真气也消耗得越来越厉害。眼见一招略微迟滞,文瑞森的大金属盾瞬间在盾本来就已锋锐无匹的边缘上变为圆形电钻般的振动金属刺,侧身一抖,边缘便向虎步行藏插过去。 虎步行藏向上飞扬,翻滚同时双手剑气顶了一下盾面,借力拔了上去。他这一击纵然妙在恰到好处地接触盾面而非边缘,但最令文瑞森惊异的是剑气本是内力催生,只是锋利,实际质量却轻。虎步行藏虽是岛夷,身材却少见地高大健壮,加上这一急用力,连带体重至少也是一千五百多斤的力道,居然依靠这无形剑气顶到半空,这样的本领,即使在擅长格斗的全统中,也是稀罕的。文瑞森知道如果自己不擅操控金属和电流,只靠纯粹力大肉搏,绝不是专门修炼搏斗技巧的全统解禁者高层的对手,但好在连带毁掉的磁轨舱以及周边的墙壁、站台甚至垃圾桶,也全都是金属构成,在这个属于他自己的舞台上,他可以随意进行造物,不客气地说,也可以和造物主媲美。 两人翻翻滚滚堪堪拆了几千个来回,却谁也压制不了谁,但都感觉紧迫得透不过气来,单从这一点上,文瑞森就感觉这家伙简直比霍兰星顿还厉害——他当然不知道霍兰星顿有了本质的突破,有一招绝技未出,一旦使出怕一击不中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故而与他交战时隐忍不用。虎步行藏没什么事儿,还嗜好与人切磋,心态平和,越打越稳,文瑞森却愈发焦躁起来,双手汇聚电流,一道道电光挥洒过去。虎步行藏不怕他的金属攻击,但对电力的确是有些忌惮,略一触上,顿时衣衫尽毁皮焦肉烂,登时落入下风。文瑞森见状大喜,也企图稳重求胜,一手电光一手金属,交替使用,不断以虚招诱敌,消耗虎步行藏的体力。然而他这一高兴,忘了控制电量,用得太多无以为继,三十多秒后灯光忽闪得更厉害,这倒提醒了他,暗想:“坏事了!一旦没了亮光,暗不见物,单凭气息感受敌手位置可不是我的强项,那便是修气一脉的溜冰场了!”他想是这么想,但又觉得电子独眼有读热功能,解禁者就算能隐藏体热,多少总还是有的,而且一旦进行战斗,全身更是热量直涨,不怕看不见。 就这么想着,再度重击几下,偌大的大厅顿时一片黑暗。文瑞森连忙抬起脸来四下观测,电子独眼开始不断提供各类数据,但问题出现了:偏偏观测不到虎步行藏!原来虎步行藏的师父与朴不花的师父一样,都仅仅得到了宁娶风夫妇片面的所谓真传,朴不花之师单纯修习宁娶风的烈火罡气,虎步行藏之师则修习宁李氏的玄阴寒气,没有足够的阴阳调和,就算练到顶峰也难以登堂入室。即使虎步行藏后来亲眼见到安洪禹左右手同时操控冰焰真气,懂得了这个道理,也并不怨恨略宁娶风对弟子藏私。尤其现在,若他也习练烈火罡气,反倒很容易被文瑞森察觉,这一片黑暗之中,他催动玄阴寒气,反倒使得体温低于周遭环境,而文瑞森的感知热量系统却在横七竖八的磁轨舱残骸烈火中丧失了判断功能,到处都是热量滚滚,到底哪个才是虎步行藏呢?文瑞森是大宗师,即便暂时不明白为什么虎步行藏竟能在感热系统下隐身,但他知道不便久留,足下一点,疯狂地向出口奔去。他对第一区的构架了如指掌,这在他的脑海中早已形成了精准的三维立体地图,故而也不用仔细思索。外面的单车完全被囚犯们用光,他正打算全身蓄发电力,推动自己飞行过去,背后就一阵恶寒,仿佛整个北极倒扣了过来。 文瑞森急忙向前飞跃,身后的金属大门骤然从地面呼喇喇拔地而起,遮在自己身后,但旋即冻成了冰坨。但这须臾之际,文瑞森已经争取了时间,在地面滚了几滚,转过身来站定。虎步行藏将冰球状的大门推下山,之后冰冷地望着文瑞森。这时候两人都在大门外,第一区俨然是一座未来般先进的闪着银光的全金属城市,景色豁然开朗,文瑞森也不必受到黑暗限制,虎步行藏的优势又不在了。 文瑞森又气又急,叫道:“老先生,我关你到现在是有点对不住,可咱们是敌对关系,我没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情势危急,你要切磋,等段日子我一定赴约决不食言!可你在监狱里也受了多年钢谷的教育,应该知道什么叫先进什么叫落后吧?要是第一区的电脑被他们占据,就算他们不会使用也能破坏掉,到时候世界更是一片混乱!这叫革命吗?这他妈叫复辟!” 虎步行藏慢吞吞地说:“你没对不起我,我自由的那阵子,也是闭门在家练功,你关我几百年,无非就是换个地方练功。我在家的时候得自己谋生,你关我还给我饭吃,这还得谢谢你哪!所以我正在报答你——情势危急不假,但我要切磋,那是救了你的命,你现在要是去主电脑区域跟他们几千人对打,那必死无疑,以后老夫也见不着你了,不忍心看你活生生变成了个食言而肥的人呐!” 文瑞森见他居然还挺能说,油嘴滑舌地为老不尊,愈发恼怒,吼道:“那别怪我动真格的了!”虎步行藏只当他是虚张声势,双手运气,作出两把冰剑,足下一点就腾到半空,向下斩去。文瑞森双手拉开,四下金属楼房纷纷冒出电火花,旋即稳定地变作一道道蓝光,激烈地运到文瑞森双臂,然后在双掌间酝酿成形。这时文瑞森身边数米之内电压奇强,虎步行藏怕受重伤,只将两把冰剑投掷过去,借力翻开,跳到远处伺机而动,心里也暗暗惶恐。冰剑进入强电区,瞬间被扯成一团水汽迅速蒸发掉。虎步行藏大惊失色,木立当地。 原来文瑞森陡然想到,这帮囚徒里面还有不死原、忍海部和不知火,他们三人是钢谷的叛徒,其中不死原只是倚老卖老,只练功不学电子信息科技,而忍海部和不知火则是这方面的专家,虽说主电脑密码复杂,要破解极为困难,但有了这俩人,这帮囚徒就不再是简单的乌合之众,万一能操控电脑,只怕比毁灭电脑造成的损失更大——尽管钢铁泰坦是单独驱动,可那五十万机械大军却受“银色摇篮”控制,万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想到这里,他决定不惜借用整个第一区甚至前三区的电力,造成强大无比的电力攻击,这样不但可以逼退甚至杀掉虎步行藏,两台主电脑也会因电力耗尽陷入瘫痪,到时候忍海部和不知火再怎么专业,也不能操控没有电的电脑。一直没有这么做还有个原因,就是前三区的电力超过了两个世界上最大城市电力的综合还多,这是文瑞森作为最强炼金解禁者体能所能承受的极限,万一运用不善,自己的身体也会被电流摧残崩溃。他使用这么大的电力尚属首次,过去也没有任何经验,因此自己现在浑身已经疼痛难忍。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3) 虎步自知不敌,喊道:“我说瞎子!你小子有本事真正凭拳头取胜,别作弊!” 文瑞森已经孤注一掷,敢用全部电力作战就有恃无恐,知操必胜之算,也不再在语言上屈就他,只阴冷地说:“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要送死便上来,不想死,就滚一边去!” 虎步行藏并非蛮干之人,但他性子里有种绝不受人威胁的成分,早就渗透到骨子里几百年,这时候明知不敌,却被文瑞森的话激怒,自认为是奇耻大辱,双手运出两把巨型冰剑,喝道:“老夫今天拼了老命,也要跟你干到底!” 文瑞森见适得其反,心里也暗暗叫苦,可他此时也不必忌讳他了。虎步行藏冲天跃起,双剑凝聚毕生的功力压下来,文瑞森也凝神聚气,激烈之极的电流在双臂间来回翻滚,最终凝成一团蓝电大球,将自己包裹起来。虎步行藏以为他要搞防御性的拉锯战,更大了胆子,没有考虑后招,继续长剑压下,文瑞森瞅准时机,四肢骤然张开,那团蓝光电球也猛地扩大,虎步行藏近在咫尺,知道上了当也来不及了,蓝电光如同万箭穿心,将虎步行藏射向天空后又爆开无数朵蓝色烟花,一股股森然可怖的臭气顿时弥散在空中,伴随着烧焦的尸块渐渐落地。 文瑞森呼哧呼哧喘得厉害,知道必须休养最少二十分钟才能下去,这一仗他还是不忍使用第一区电力,而是远距离收取第三区电力,几乎全部用在了虎步行藏身上,这一击如此近的距离正中,就算是昔年的安洪禹也是必死,无非就是安洪禹老奸巨猾未必会这么容易被打中而已,故而就算惨胜虎步,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他萎顿倒地,在地面上躺了许久,几乎要睡过去,心里却一直翻江倒海地骂:“萨博、雅各布、霍紫悠,你们三个混蛋!我都快死了,你们谁也不来!我难道真的是气数已尽了么……?我是前无古人后面也肯定没有来者的人类史上第一个控制全球的天才!亚特兰蒂斯虽说也统一过全球,但他们是丁戈的奴才!哪像我,是真正的掌权者……!接下来怎么办,就算气力恢复了,我能打得过下面这几千人吗?光安家四兄弟就够我受的,何况还有个霍兰星顿!就是不死原这三个叛徒齐上,我也不一定能赢……眼下只有一条路,就是突破他们,先冲进最里面拿到钢铁泰坦……我应该一直操控钢铁泰坦,不该出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用钢铁泰坦干掉这帮人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突破他们的重围也需要一定的电力,可我自身再承受一次,必然折寿……而且钢铁泰坦也需要一定的电力,怎么办……?” ——————————————————————“是他。”狭窄的密闭窗户被掀开一道小缝,一双血红色的瞳仁向外瞥了半天,确认后,放心地对同伙说道。 于是门打开来,宁求青阴森森地向内扫视了一圈,缓步进来。他一向不爱多言,甚至在没有必要任务的前提下并不理睬同类,这一点熟悉他的人对此也习以为常,没什么不满。这里是旧时代大革命时期民间各种哲学派别或者在野党集中呆在一起的酒吧,连同旁边的报社,都是近四百年前的著名历史遗迹,报社成了旅游景点,酒吧则继续被其家族经营,无非是其家族在两百七十多年前被吸血鬼变成了同类,这里也就成了整个北方吸血鬼的重要军部。现在外面的高楼大厦和诸多古建筑交错的古老城市街道上,除了被风吹得乱飞的报道世界末日的报纸和贪婪地tian舐地面已经干涸变黑的血迹的变异乌鸦,其它任何东西都在静止不动。 “宁少将,宁帅这些日子一直在联系您。”一个高挑性感烈焰红唇的女吸血鬼军官向他汇报。宁求青只微微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被眼前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场所吸引住了,酒吧外部空间虽然不大,下面却直通十几个足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数百名吸血鬼和变异的一级吸血傀儡在里面来回穿梭忙碌着,空间既旷,它们又不仅仅局限于走路,宁求青只觉得眼前到处是灰色的、失去生命色彩的皮肤在晃动,或者在石壁上攀岩游爬,或者进化出翅膀的家伙们直接在空中飞舞,或狭或参差不平的石缝双双擦肩掠过却又恰到好处,没有任何碰壁。看起来红体已经创造了一个有别于其他生命的新世界。 见没有引起宁求青的重视,女吸血鬼又加强语气道:“宁少将,请您注意,宁帅是很生气的。” 宁求青见她说话间,身后有几个戴着假发的欧裔吸血鬼正朝这边望来,穿着上似乎军衔颇高,森然可怖的腥红眼睛里除了残忍外,也隐隐透露出一股幸灾乐祸,看来它们是自己政治上的敌人了? 果然,其中一个瘦干干的贵族打扮的吸血鬼说道:“宁少将,无论如何,您没打过仗,只是一直活跃在人类的经济体系中,虽说同级别授给您少将军衔,但您既然没有军事才能,无法在战争中有所作为,就更该老老实实地服从命令,而不是到处乱走。宁帅虽然是您的亲叔叔,却不见得能徇私饶了您。看看您在烟州搞的一大堆烂摊子吧!” 宁求青倒没发火,望了对方一眼,慢慢地说:“我也很惭愧,尤其是今天,对不住叔叔,对不住你们所有人。” 在场很多吸血鬼诧异地瞧过来,似乎不相信宁求青如此性格居然还能这么爽快地认错道歉,“瘦贵族”愣了半晌,笑道:“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在反讽我吗?什么也都别说那么早,先去宁帅那里报到,看看他怎么说!” 宁求青不疾不徐地问:“只有我叔叔在吗?在哪个位置?” “哦?您好久不来这里了,忘记了?最里面的浴池啊,宁帅一直都在那里。”女吸血鬼答道:“您一家都在,总夫人,老夫人,您大哥和您姐姐。哦,南希也在……” 宁求青的喉咙抽动了一下,镇定下来,说:“那多谢你了。” “瘦贵族”冷笑着:“怎么?拿您一家来吓唬我?宁帅不可能偏袒你!要是你真的不会受到任何处罚,那血尊大人面前,咱们有话说!”其实即便他是一级吸血鬼,也从未亲眼见过伏影,真正见过伏影的,也就是宁家一家人。 宁求青笑笑说:“我不和你吵,咱俩其实没什么矛盾。我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对东方吸血鬼不满?认为正统的吸血鬼就在欧洲是吧?” “瘦贵族”被他戳中心事,眼睛似乎要滴出血来,尖声尖气地说:“别废话了。老实告诉你,这次大军进攻东京‘蚕茧’,损失惨重,你大哥宁永直本来抓住了瞎子的老婆,但还是被瞎子击败了。血尊大人真要追究起来,宁帅本人也难辞其咎!” 宁求青居然到现在也没发火,而是从身上摸出一个打火机大小的玩意:“那倒不如,我替叔叔向你赔礼,你看,这是我带给你的礼物。” “给……给我的?”“瘦贵族”迟疑一阵,嗤笑道:“宁求青,你接触人类久了,就特别喜欢他们造的那些破玩意,有什么稀罕?给我我都不要!” “既然你不要,那先给你吧。”宁求青转而给身旁的女吸血鬼,还没等后者听明白,那打火机一样的东西就放射出奇强烈的紫外光,女吸血鬼惨叫一声,全身开始烧灼、剥落。宁求青全身内力运进紫外手电内,使得那光芒变得更加骇人,周遭的吸血鬼虽然论实力明显强过一级吸血傀儡,智商甚至超越普通人类,但它们毕竟都是见不得光的生物,这样一来,周围的吸血鬼们开始惊呼惨叫起来,但所在的酒吧不比下面广袤的内堂,地方狭小,却聚集了上百名,甚至来不及转身,就灰飞烟灭。 “钢谷的玩意还挺好用的。”很快,紫外手电耗尽能量,宁求青啪地一声扔向那几个欧洲吸血鬼,它们三人连忙躲开,身体一抖,纷纷张开了双翅,耳朵变尖,犬齿甚至探出嘴外,嘶吼起来。 “瘦贵族”用低沉的声音恨恨地问:“你……你疯了?它们大多数是宁帅的麾下……你怕受到惩罚,也不用这样……血尊大人要是知道了……” 宁求青的右边袖子骤然飘了起来,空空荡荡一直到肩头,原来他刚才一直潜运内力,使得袖子充盈,旁人根本察觉不出他实际上断了一条胳膊。 “你!……你是……!你是……你是那个宁永夜?!”瘦贵族骇然叫道。 刚才的紫外手电强度甚至超过了钢谷正规军的紫外枪,不然也不可能瞬间消灭了数十个吸血鬼与吸血傀儡,那是昔年和钢谷萨博等人并肩对抗安洪禹,最后刘言留下决战安洪禹,自己则因失去战斗力被萨博等人拖上车,顺手拿到的。话又说回来,这是军事指挥部,里面的吸血鬼和吸血傀儡基本上都不是战斗类型,加上没有什么临敌经验,酒吧又太过狭窄,才被一网打尽。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4) 宁永夜过去总被宁求青装扮,抗暗战争一爆发,宁永夜更觉得这是自己的家事,该隐和德库拉两代被伏影扶植的地面吸血鬼大头目分别被两次五门联合消灭后,伏影突袭了宁永夜一家,将除了解禁者化的宁永夜外所有家人全变成了吸血鬼,这更是国仇家恨糅合在一起了。 宁永夜暂时找不到宁求青,决定反过来假扮成宁求青,独行了几年,终于打探到叔叔宁厉已经成为地面吸血鬼的第三代统帅,于是深入欧洲,终于在法国找到了宁厉的大本营。自从被安洪禹扯掉右臂,宁永夜恢复功力后愈加近乎自虐地苦练,他本来在资质上就不逊于刘言,加上宁家血统纯正到每隔几代就会诞生解禁者,到他这一代天资甚高,经过与安洪禹一战,现学现卖,又有了新的突破,到了今天,虽然没办法跟霍兰星顿、毕修莱和小萨拉丁相比,但比之一直没有勤加练习而是为治理国家操心的霍紫悠而言,则强了不止一筹。沙塑心被谭觉救出后曾多次与宁永夜对练,自认为宁永夜仅仅功力不如自己精纯,真要打起来仍是未知之数。 宁永夜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把剑,通体浅绿,散放着莹莹星光。当初沉碧被安洪禹用来攻击刘言,而启动神瞳的刘言却将沉碧击碎,剑柄上的断刃只有匕首长度。但沉碧即便断裂,依旧能滴血认主,经过两年多,居然又寻回了宁永夜手里。其时宁永夜已经被钢谷时代的全统拥立为一派宗主,权力极大,指派手下能工巧匠将沉碧混合其他金属打制成新剑,尽管成分大大逊色,可由于仍有造物主的金属成分,除了方恬夫妇俩持有的惊绝剑,这把新剑仍然是当世最锋利的武器。宁永夜本身擅长使剑,有了这剑,再辅之日日益精进的云顶神功,自问已经不亚于当初的时行宙。 那三名欧洲吸血鬼尖叫着扑过来,宁永夜长剑舞成一团绿绸缎,煞是惊艳夺目,云顶内力催进,剑锋铮铮作响,虚劈的剑气也凌厉无俦,当即斩断了三名吸血鬼的翅膀,之后逐一辣手取命,随即剑脱手而出,在酒吧内狂舞数百圈,所过之处尚未断气的吸血鬼和傀儡无不殒命当场,剑回归宁永夜左手,足下一点,已经深入酒吧后面地下广袤的洞穴内。门外又呼啦啦闯进三十多名蒙面披风的全统解禁者,都是背负长剑大刀,双手却持有钢谷正规军散落在正面战场的紫外枪支,纷纷跟随宁永夜进入洞穴。 自从重新掌权全统后,宁永夜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经过齐心合力对抗安洪禹这一仗,让他深刻明白了合力则强的道理,就算五门暂时无法合力,起码全统内部不能在四分五裂。于是他提拔手下只看实力和业绩,从来不分派别,于是全统实力壮大了不少,成为绿园联盟中军队最多的一门。自从小钢谷宋派终于自宁永夜之手提到和唐风、青衫两派并列,就开始向宁永夜进言,要求同时注重学习钢谷的科技,理由是火药源自全统。宁永夜和萨博等人并肩作战过,亲眼见识过钢谷的先进电子科技,思虑良久,决定在保持修气一派炼气传统的根本不动摇基础上,尤其在目前全民抗暗的非常时期,钢谷的武器能对吸血鬼和吸血傀儡造成极大杀伤,拈来就用,也不违背祖训。况且宁娶风是他的祖先,后代略改祖训,也算因时制宜,顺应潮流而动,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于是除了苦练传统武技,宁永夜连带自己在内训练了一支特殊的百人突击队伍,除了修气武学各个精湛外,也都是钢谷常备军械的专家和神枪手。这次一路深入欧洲,对吸血鬼各地高层进行刺杀,但自身也折损死伤过半,目前跟随宁永夜的只有这不到四十人,但各个能以一当十,合起来能组建全统罡气大阵,威力又能继续叠增,是当世少见的一支全能杀手队伍。 洞穴下的广袤程度是宁永夜和他的精英手下们始料未及的,这几乎跟地面上一样宽广,只是垂下的钟ru石和陡峭的地下岩体形成了一个个神秘的黑暗角落,本来外面就阴雨连绵,微弱的光线还未到达底部就被吞噬殆尽,甚至连上面的喧嚣杂音也都留不下一星半点。 宁永夜等人虽然没有钢谷黑暗中测热能的精密仪器,但依旧能凭修气一脉独有的气息感知方式相互联系,哪怕不出声,在黑暗中以全统手语和唇边呼吸声长短缓促相配合,也和白昼中正常交谈无疑。宁永夜做了个简单手势,配以轻微的气息吞吐,要周围的人围成一圈,尽量避免出现死角,慢慢向里面移动。 渐渐地,他们感到没什么大威胁,便加快了速度。宁永夜知道宁厉早就已经察觉,不然也不会让那个女传令兵告诉自己下去见他,这时候看似静谧,却暗藏无限杀机。 但走了十多分钟,宁永夜感到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场地极大,到处找那所谓的浴池恐怕得一天一夜。这么多人移动起来容易被人发觉,而四下分散,力量又会被削弱。他打了个手势,要副手崔正蓝带一半人前往相反的方向,崔正蓝表示得令,指头虚点几下,被点的人迅速分开来,相互间均匀弹药和冷兵器,转而跟随他向另一个方向转过去。 也就在这时,空中掠过小飞机形状的黑影,崔正蓝吃了一惊,没待宁永夜下令,便向上开枪,众人照做,一时间火星四溅,成片的钟ru石被极打下来。宁永夜惊怒地向他挥手,崔正蓝这才想到要占据高点,便带领四五人朝上攀岩。全统的轻功海内无对,技术精湛动作曼妙,是其他四门完全无法与之相比的。而等他们爬到顶端,四下张望,却没有发现刚才那巨大黑影的来源,一切又回归寂静。 骤然间,空中飘过来一片黑色的绒毛,看上去像是黑天鹅的羽毛,崔正蓝怔了怔,也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不妥,便向羽毛吹了一口气,羽毛便飘向身旁的一个同伴。但那同伴突然瞪圆了眼睛,喉咙咯咯作响,喷出一口血来,眼睛快要凸出眶外,双手一松,轰然跌落下去。宁永夜大惊,伸手一牵一带,用柔劲将那人百十斤重的身躯重重落下的力道向周边划去,旁边的岩石像被空中无形锋刃嗤嗤地切割出浅浅的痕迹。等他仔细一瞧,见那手下的脖颈中插入一片黑羽毛,羽毛似乎活的一般,死死地向里面钻透,血依旧在喷涌不止。 宁永夜向上大吼一声:“小心!”崔正蓝一惊,发现周围全都是黑色的羽毛,正缓缓下落,他迅速蹬开手边的钟ru石,一块砸着另一块,借此作为踏板,但下雨般的黑羽毛哪容得片刻间隙,两片已经刺入他的左肩和左腿,他一阵剧烈入髓的刻骨疼痛,惨叫着向下跌落,好在他也算后辈的翘楚俊彦,纵然受伤不轻,手上功夫也不弱,拔剑一挑,要到地面借力划开。但这时,其他三四个在上面的兄弟纷纷惊呼,叫声惨烈而短促,尸体便纷纷下堕。 训练了这么久,也参与了大小实战三十余场,自己手下的精英队伍足以媲美钢谷的同类队伍,可从未遇到这么诡异的状况,加上深入地下,心理素质不强的已经不听指挥,疯狂地向上扫射,然而接下来的黑色羽毛形成的疾风骤雨更加猛烈,比子弹更密集地降落下来,顿时血花四溅,这些手下一身真正的横练,普通刀剑加身立断,皮肉上不见丝毫印痕,这时候却被纷飞的黑羽大雪杀得惨叫连连,一个个向万丈深渊里倒下。宁永夜惊怒交加,一边招呼众人躲避,一边领先占据中央位置,喊道:“全统神罡伏魔大阵!还有多少人活着?马上布阵!” 余下不足二十人,立即按照日常演练无数次的大阵方位踏步,这不是古代普通人类武术派别的阵势,十来名训练有素的格斗系解禁者心有灵犀默契配合,十余把剑寒星点点,将内力聚合一点,划着圈子向外渐渐推移,即便洞穴如此空旷,也传来阵阵强劲无比的破空声,到后来步伐越走越快,只能看到人影憧憧,剑光舞成一团浓厚的雾气,一波一波海lang般呼啸着向四外奔腾。 来回的怪物腾腾腾迫近,已经能看到具体的形象,是一男两女,宁永夜知道这是大哥和二姐、南希三个,它们现在已经是吸血鬼高层的巅峰人物,单打独斗的话,每个的修为都能毫无悬念地杀掉自己这边的精英队员,但它们也没料到自己这边还有这么一个来源于宁家古籍传下的伏魔大阵,如果是百人或者千人阵的话,威力足以同时压倒五大宗师中的任何两人联手,大哥、二姐和南希比之解禁者五大掌教,还颇有不如。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5) 只是这阵势现在只缩小成十多人慌里慌张演练,加上之前被杀的队员本领参差不齐,余下这十人强度不一,难免步履上难以保持高度一致,时间一长,也给它们可趁之机,它们利用飞行优势,来回腾挪抓扑,不一时,宁永夜这手下十来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但他们的阵势就算有些许瑕疵,到底是修气一脉传了一千五六百年千锤百炼的精髓,大方向还算做得极好,随着剑气圈子不断扩张,厚积薄发,宁永直、宁兰和南希三个吸血鬼已经感到周身刺痛,也被刺伤几处,尖叫着却不敢近前。 宁永夜见它们有所忌惮,更有所疏忽——以为伏魔大阵只是防御阵势,觉得时机已到,剑尖极快地抖了六下,众人会意,剑气圈似乎锋芒稍敛,向内缩了缩。宁兰察觉,嘎嘎怪笑着如同暗夜枭鸣,双翅一张,急速下冲。大阵剑气将迷雾闪电般拨开,宁永夜左手掌一松,一道绿电挟带风雷怒气,直冲上空,宁兰惊叫一声,脖颈暴血狂喷,头颅歪歪斜斜地落地,身子失去头部,血液急速喷出,身体居然开始灼烧起来,原来普通兵刃对冷硬如钢的吸血鬼肌肤几乎构不成威胁,而造物主的金属似乎对红体有着天然的克性,能产生紫外线正面刺杀的效果,尽管此时的新剑造物主金属成分只占很少一部分,也足以杀掉顶级吸血鬼中实力较弱的二姐。可话又说回来,即便宁永夜武力强盛到可比当年的时行宙,要一击必杀宁兰也殊为不易,无非多借伏魔大阵神威而已。 虽然可一而不可再,但这大阵经过多少代掌教改进存精去粕,传到今天可算千变万化,当然不止这一处陷阱。但宁永直和南希则有所忌惮,向后飘去,不敢近前。只是它们以静伺动,指望能耗垮全统大阵。宁永夜冷笑一声,剑语一出,众人全部盘膝坐地,剑尖却朝向四面八方,开始打坐休息。看似是休息,却剑拔弩张,仍能对不知死活冒然近前的敌手进行全方位致命杀伤。中世纪伏影继该隐后扶持德库拉,感染了数个被攻陷的穆斯林城池,钢谷操控下的乌尔班二世便号召全欧洲组建十字军进攻东方,使得其余四门误认为钢谷借机要铲除己方实力,于是进行第二次四门联盟,一直持续到大航海之前方才结束,其时全统霸鼎尊三巨头时代三大掌教之一的卓酒寒于协同其余三门在战场上直接对抗钢谷,为了适应大范围战争而非小规模争斗,他将全统神罡伏魔大阵扩张到三千人团队,在战场上几乎所向无敌,但面对数以几十万计的普通人军队,数量相差悬殊,大阵要维持必然消耗体力,为防止敌人以逸待劳,卓酒寒苦苦思索,终于改进大阵,使其能以静制动,后发先至,大大延长了布阵者的战斗力。 宁永直性格粗暴,没有宁求青那么狡猾,周旋几圈,觉得是空城计,不像什么陷阱,于是张开翅膀,亮出爪子,由于上回宁兰俯冲遭惨杀,说明大阵上空牢不可破,于是这回他选择的是横冲进来,众人等他冲上来的一刹那,整个身子转了个圈,全都对向宁永直。好在宁永直也有前车之鉴,加上本领比宁兰略高,急忙向后鸿跃,饶是如此,数百枚强劲无伦的暗器呈三角状铺打过来,原来大阵以气息和眼的余光来断定对手前来方向,但接下来却看对手身后的情况,如果背后有岩石或其他什么挡住,便在百分之一秒内取得相关信息,以其背后的空隙为形状打出暗器。宁永直后退处是三处巨岩形成的三角状空隙,平时只要翅膀一压,就能娴熟无比地掠过去,之后再展翅尽情飞翔,但眼下暗器发射前已经算好了空隙,当即以三角状封住了整个空隙,宁永直只得拼死一搏,按平时那样先缩身再飞掠,终究被暗器咚咚咚钉在翅膀上,从空隙另一边冲出后在岩石上打了几个滚,惨叫连连,翅膀上的暗器被喂上沉碧断剑续接时钢水凝淬的物质,对吸血鬼而言正是剧毒,当即翅膀已经废掉。宁永夜若不是离它太远,不能擅自离阵,跑上去补上一剑,就能要了它的命。 南希扑到宁永直身旁,抚摸了几把,旋即双目怒视宁永夜。半晌,它说话了:“永夜,你好毒,你的亲姐姐,你杀害她连眼都不眨一下。你的亲大哥,从小就疼你……” “他们早就死了,现在这些,都是被红体感染的吸血鬼,是人类的敌人。”宁永夜早就过了当年的肝肠寸断的痛苦期,变得阴冷决绝,“真是可笑,吸血鬼居然骂我毒……我的亲大哥,从小疼我,我记得。他现在不也疼你么?” 南希已经是资深吸血鬼,当然不会脸红——人类被伏影直接选中感染成吸血鬼后,辈分区分只在权力上,而不限于家庭,只要男女之间,皆可乱\交,这一点也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永夜……你还爱我么……?你对我还有起码的一点点感情保留着么?” 宁永夜瞧了瞧她,慢吞吞地说:“我对南希有感情,我很爱她,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的心早就是她的了。你是南希吗?不不,你是亵渎南希尸体的恶魔,她已经死了很多年,却不能入土为安,还被你操控着……我很愤怒!你来受死吧!” 蓦地,上空又开始飘起黑色羽毛,而且呈旋涡状越来越急,宁永夜暗暗惊骇,长剑一抖,众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全部站起,剑锋朝上,内力催运后又形成一团浓郁的真气迷雾,向上渐渐推送。可黑色羽毛大多数虽然被绞碎在外,有数十枚却看似柔弱但实际强硬之极地突破了阵势。宁永夜惊异之际,知道大阵等于被冲破命门,怒吼道:“大家定住,别产生恐惧感!”说是这么说,全统大阵自大航海时代失传之前,从未被破过,这当然也有眼下的人数太少的关系,关键是黑羽毛对他们早已产生了强大的震慑力,这次又强行突破进来,嚓嚓几下,又是数人殒命。宁永夜悲怒交加,长剑舞成一团翠绿,在阴冷潮湿的黑暗地下显得极为凄楚华丽。 就算他武艺最高,也架不住心在一点点走向崩溃中震颤——身边的战友一个个被黑羽毛放干了血,死相可怖极了,眼中除了惊恐,仍然保留着对宁永夜的信任,然而这就是这份信任,也被敌方压倒性的优势摧毁得彻彻底底。 宁永夜不断催动内力,知道终究会要么耗尽内力油尽灯枯而死,要么一时松懈被黑羽毛取命,他忍不住狂吼道:“宁厉!你有种就出来!我就是要死,也要先看看你!” 黑羽毛暂时停止了飘动,仿佛时间停顿了。骤然,无数飘洒的黑羽毛全部射箭般回归到悬崖顶端一双巨大无比的黑羽翼上。宁永夜知道,只有伏影最信任的一号吸血鬼,才有黑天使般的翅膀,而不是丑陋的吸血蝙蝠翅膀。 宁厉枯干的脸孔和高瘦的身躯也慢慢显现,那是自己的叔叔!宁永夜心里涌起无数童年曾经美好的回忆,但迅速被那晚血腥屠杀的场面所取代,尤其是当那双眼睛张开后再度放射出令宁永夜绝望且重新将他推回现实的血红光晕,宁永夜的心再度被锁进冰窟。 看到那双眼后,宁永夜的倔强心理再度将复仇这个词铺满了脑海,冷冷地问:“二叔你最近挺好的?你亲女儿兰兰让我切成好几块了,就在那边,你自己去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变态,但悲惨的曾经令他对吸血鬼深恶痛疾到了骨子里,他想要杀掉他的过去。 宁厉裂开了嘴,露出了诡异的地狱般的笑容,说:“永夜……今天我们全家团聚,我很高兴。只可惜你爸爸体质不行,变成吸血鬼后很快就死掉了,不然这个大头目,理应他来当。” 不等宁永夜答话,宁厉的妻子凯瑟琳从宁厉右侧登上悬崖,而左侧那个影子……正是自己的生母潘静! 宁永夜忍着刻骨的悲痛,努力使得自己笑一下,说:“妈妈,好久不见。我以前发过誓,再遇到你,会亲手结束你的生命,看来今天就要实现了。我的亲大哥已经先送到地狱去了,接下来送你们母子相会。” 宁母看着他,神情复杂。宁永夜以为她又要表演母子情的哭戏,淡淡笑道:“怎么,你打算努力挤出一点眼泪吗?” 宁母也裂开了嘴,展现出非人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孩子,你以前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我真想你……” 宁永夜一阵恶心,仗剑凝立。他知道单一个宁厉的实力就可以和五大宗师中的任何一个比肩,何况身边群狼环伺,这次恐怕必死无疑,但他还有一招后招,就是等他们凑近后聚集周身内力进行爆炸,就算不能把它们全收拾掉,也了了自己的心愿。想到这里,他嘿嘿冷笑起来,笑得周身发冷,与此同时,也开始暗暗催动全身的余力……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6) “永夜,你肯回归我们这个大家庭的话,我们还是可以接纳你的。”宁生母潘静想尽量用感人肺腑的声音感化儿子,但被红体侵占了的声带发出的声音如同风吹古墓,吱嘎作响,显得尤为诡异,“永直要不是因为前几天对抗瞎子的一战,被瞎子的机甲火炮打伤,你今天就算有这个大阵,不一定能把他的翅膀折断。” “我那个大家庭,早已经全部失去了……现在和我说话的,是侮辱我至亲身体的红色畜生……”宁永夜长剑戟指宁厉,“我知道远远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永远别指望我会向魔鬼投降!” 骤然间,洞穴中远远地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还有些颤抖:“是……是……就在这里,我叔叔……我们全都在这里……酒吧那些……我也没想到啊,怎么会都死了……” 宁永夜心里剧烈一抖——他知道自己被红体侵蚀的孪生兄弟宁求青回来了!但这并不是令他最震惊的,他感到有一股前所未遇的气息在顶上的酒吧,并且慢慢地下降到洞穴内,这种如同千万针尖刺痛五脏的压迫感甚至远远超过了当年安洪禹给自己的震慑。转而瞥到了宁厉等吸血鬼大头目的眼神,也充满了诧异,一张张死灰的脸配合血红的瞳仁和嘴唇,显得狰狞可怖。 蓦地,他闪出一个念头:“伏……伏影来了?宁求青把伏影带来了……?”想必宁厉等吸血鬼也是这个念头,能让它们惊惶不安的,只有红体之母的代言人,那个从未以真面目示人的真正恶魔。或者这本来也不是宁求青所愿,只是伏影想要到地面看看战果,那么抓住宁求青要他带路到总指挥所观摩,也属正常。 眼下不算潘静、宁厉妻子、南希和已经奄奄一息的宁永直,单是可与安洪禹、文瑞森比肩的吸血鬼大帅宁厉,对自己就已经是完全压倒性的优势,而传说中能以一力相抗全球五大门解禁者合力的黑天使——血尊伏影出现,那自己就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了…… 想到这里,贲张的血脉更令宁永夜浑身发抖,其实他的亢奋程度丝毫不亚于无尽的恐惧,他更渴望在一场为极崇高的目标作战的战役中壮烈牺牲,毁灭自己的过去,灵魂去和当初的家人团聚…… 宁厉已经能感受到这股气息,虽说远距离无法体味是否是伏影的风格,但在这颗星球上,除了已经灭亡的造物主一族,不可能再有谁有这样强劲的气息了,它们毫不犹豫,匍匐在地。 “你是吸血鬼的最高领袖么?” 宁永夜陡然间听到这个几乎可算是日夜盼望的熟悉声音,激动之极地回过头,看清楚那张渐渐被黑暗消融、却在本身气息营造的雄浑温和的光晕中慢慢清晰的脸。 宁永夜颤颤地问:“刘……刘言?是……是刘言?” 刘言怔了怔,凭借丁戈和狱炼的传授,神的器官已经彻底和自身完美融合,他已经回忆起所有的事情,当然也记得那个合力击杀安洪禹的博物馆之夜,于是笑笑说:“宁先生,您也在这里。” 尹心水慢慢靠近刘言的身侧,目光中隐藏着暗红色的光晕。宁永夜陡然一惊:“你……吸血鬼?” 刘言忙摆手说:“宁先生您别误会。我女朋友确实感染过,但现在已经好了,请别把她当做敌人。” 宁永夜喉结抖了抖,依旧满怀敌意地问:“怎么可能治好……?” 刘言瞥了一眼宁厉,转而问尹心水:“看上去这里他资格最老。是他干的吗?” 尹心水的红体余毒已经完全被清除,不仅如此,她还保留着超越凡人的吸血鬼的体力,当然,也保留着当时被咬破脖颈感染血液的恐怖经历,她对宁厉那面无血色的死灰色面孔还是有些惧怕,轻声“嗯”了一声。 刘言点点头说:“真是他。”他朗声问宁厉:“你是伏影吗?” 宁永夜捂着胸口,横剑慢慢退回到刘言身侧,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他不是。他是我叔叔。他们原本都是我的亲人,有一天我不在家,伏影袭击了我家,把他们全部都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刘言见他神情凄苦,不亚于肉体现在正受到的剧痛摧残,叹了口气,现在他的层次有了质的提升,不再轻易多愁善感,只是说:“宁先生,我能治疗自己的女朋友,如您所见,已经成功了。我想,再治疗您这些亲人,也应该不难。” 宁永夜骤然目光中凶芒大盛,剧烈颤抖起来,盯住刘言,悲凉地说:“刘……刘言……谢谢你的好意,可惜你……你就算是造物主,也没办法救活他们了……” 刘言愕然。 “你的女朋友是被我叔叔感染的,而不是被伏影,这是你的幸运……我的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姐姐,哥哥,弟弟,南希……他们都是……都是被伏影当场杀死,之后才用红体侵入尸体……也就是说,他们……他们已经没有一丁点我亲人的灵魂了,他们全都是被红体操控的尸体……”宁永夜说到这里,一剑插到地面,深入了半个剑身,开始悲冷地嚎哭起来。 宁厉等吸血鬼渐渐围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们三人圈在中间。宁求青虽然之前被刘言制住,但现在有了宁厉撑腰,便又恢复了神气,冷笑起来。 刘言悲悯地扶起宁永夜,宁永夜性情狂纵,本来就受了伤,这一哭大耗元气,几乎要背过气去,陡然间感到手臂上一股温热的暖流渐渐流入心田,一开始只是轻微地试探着,怕他承受不住似地轻缓流淌,接下来便像大江大河,无穷无尽延绵不绝,将自己流失的元气一点点地填充起来。他大骇之余,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刘言,神情复杂。 刘言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说:“心水,你带宁先生和这些全统的朋友们先上去吧,我五分钟后上来。” 宁厉见他口气狂到了极点,不由得怒极而笑,他本来的实力就可以正面对抗文瑞森和安洪禹,也是当今地球上有数的强者,这一笑颇具威势,阴风大作,煞气四起,洞穴妖异的氛围在渐渐飘起的黑羽毛中显得更加诡谲。宁永夜看到比刚才更密集的黑羽毛,惊呼道:“刘……刘言,你得小心这羽毛!” 宁厉狂笑着,震得地动山摇:“你准备好了吗?” 刘言微微一笑,如山岳凝峙,淡淡地反问:“你呢?” ————————————————————————尽管都在第一区尼墨亚,但这是赫拉克里斯的核心,也是面积最大的区域,几乎等同于一座东亚的中型城市大小,不过以霍兰星顿为首的三四千名解禁者驾驶的单车速度极快,已经接近了中央指挥楼顶端附近的宏伟大桥。中央大厦粗略目测足有七百多米高,从下望去,顶尖仿佛要刺破以宇宙星空为假象的赫拉克里斯内舱顶端。大厦下面层峦叠嶂地堆着无数相似的建筑,霍兰星顿等人也一时拿不准到底主电脑“蓝色枢纽”和“银色摇篮”到底藏在哪里。 而在中央大厦底端,蓝枢电脑前,众人正在紧张地进行远距离的破译密码工作。瞎子虽然疑神疑鬼,但一个人操控两台主电脑,不让他人染指,有点忙不过来,也挺耽误时间,到战争后期,他便允许将民用主电脑蓝枢开放给最信任的雅各布、萨博和霍紫悠。但就是他们三人操控这样大的电脑,也是一件耗时的棘手工作,尤其是当卓芷筠以一名双硕士研究生身份继温启泰之后传来一份较后者笔录更加严谨的见闻录密码,破译工作就更加困难了,除了密码随时更换和距离极远造成多次遗落数字和间歇性失去连接等外因,内部的电压也极不稳定,适才的翻译工作进行到要紧关头,居然出现两次大的停电,甚至造成短路。霍紫悠心思缜密,尽管一心扑在工作上,还是汇报给钢谷二把手雅各布,请他派人查看一下原因。 雅各布的实力仅次于文瑞森,萨博和霍紫悠无论学问、智慧还是武力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故而他一人走出去抚摸金属墙壁,通过遥感电流的细微变化隐约读懂了文瑞森正在危难关头,被一群第十二区逃出来的囚徒围攻,其中还不乏势均力敌的好手。这令他大惊失色,但旋即,内心压抑已久的念头竟然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赌咒发誓,闪电般占据了上风。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想要谋朝篡位——起码瞎子如果一直在上升期哪怕不至于落难,自己都不会造反,但眼下这个情况仿佛造物主恩赐,再不把握住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自己就永远就是历史书上“第二英明”的二号人物了。 雅各布按照正常步伐走回屋内所需的十几秒时间,已经足够让他想得很清楚,迎面见到霍紫悠,尽量使得表情自然。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7) 霍紫悠见他比较镇定,也没多想,一边看着译者速递过来的原始稿和电脑改良后的润色稿对比,一边问:“雅各布先生,怎么样?电压出现异常的原因您知道了吗?” “小事情,电力本来就不够,这是正常的,主电脑太耗能量了。”雅各布笑笑说,“我保证,以后没这种情况了,安心译完吧。” 见做派一向严谨的雅各布说没事,霍紫悠就继续阅读卓芷筠的报告原始版: “……像巨大的门,但用门来形容真不合适,如果不是提前看到它们用发光体植物在黑室内呈现的三维立体星空图,我肯定看不出来那是门的形状,因为它太大了,尽管我们的飞船奇大无比,但穿越这星空大门,只怕就像一只小蚊子飞过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一般,也许还要差得多。这飞船通体没有一片金属,给我的感觉就像在鲸鱼或者是比其大得多的怪物的胃里,每一块都在独立地一鼓一鼓地蠕动,尽管发出的响声很小,也不影响我的生活,可也足够令我感到不安甚至毛骨悚然了。舰长手下的一位解说员热情地接待我们,并为我们介绍该船的情况,果不其然,它的第一句话就令我们大吃一惊——这飞船的的确确是活物,准确地说,它不是一个超巨型生物,相反,是一个小型的完整生态系统,从金字塔的顶端到底端,首尾相接循环不尽,也就是说,在它的其中,有植物吸收恒星能产生光合作用释放虫类需要的比我们还要多的足量氧气,供给动物饮食,动物再供给我们饮食,动物死后直接化成废料再滋养植物,没有lang费一丁点,也没有任何的废料污染出现,真正物尽其用,恰到好处。总地来说,这艘特别的‘太空飞行完整生态系统’主要是靠植物产生万物的,而、而且充分吸收恒星能,并转化为动力和武力。我虽然想追本溯源,仔细问问,又怕僭越。好在解说员也看出我们的疑窦,便爽快地说,这种能吸收恒星能转化出巨大能量的植物种子,都来源于‘万灵树神’。我很诧异地问那是什么?是正义大联盟的图腾?它说到这里居然笑笑,那人类外貌的外皮看上去有点扭曲可怖。它说树神是原本造物主王室金伯拉宫殿里的一株普通的盆栽观赏植物,但受到环境渲染,也具备一定的智慧,可以说是最聪明的植物了。等到造物主两大种族相互间使用了禁用的终极武器,导致全部灭亡后,树神凭借顽强的生命力射出包含它主要精神力的原始种子,冲入战火之外的星空。后来虫族也因为科学信仰出现分歧而诞生了两大联盟并相互对立,正义大联盟有幸找到了这颗种子——那时候这种子早已生根发芽并遍布整个一个绿色星球,便成为信仰生化基因科技崇拜大自然的正义大联盟的象征,说是立体图腾,也不为过,而且这图腾是活生生的,那颗星球也便被称为‘树神星’,相当于地球上的圣城耶路撒冷。只需要一枚树神的种子,不但可以催动太空飞行生态系统驰骋宇宙,就可以带活一颗与体积地球相差无几的行星,只要这行星是纯天然的,没有被疯狂攫取能源的矿井污染得无药可救。 “……它们的疆域非常广袤,我们只是这篇星海中的一滴水,甚至还要小。我们首先降落在一个美丽的绿色殖民地星球进行给养,当然,这个殖民星球也是树神种子繁衍生息的功劳,实际上,树神种子已经足够支持飞船的常规运行和作战,这里所谓的补给,完全是绿色的,比如我们这些飞船上的生命所需要的饮食起居之物,几乎全都由植物和动物毛皮提供,不得不说,正义大联盟的餐饮极为丰盛,光是露水的品种就多达数千,味道各不相同,相比我们引以为豪的丰盛饮食,那也只是班门弄斧。不过我没有喝甜品和果汁饮料,因为我在地球上的见闻提醒我,有可能是蚜虫的排泄物呢。这颗星球上面除了正义大联盟的政治人员、养护人员和军队外,居然还有和平大联盟的人!这样我们惊异万分。原来和平大联盟并非像正义大联盟那样牢不可分,按照它们官方的话来说,和平大联盟盟主塞尔赛思利在内的极少数国家才是正义大联盟的敌人,其他的国家都比较‘爱好和平’,其中大资本家很多,富裕得很,但这富裕却没有相应的惬意环境搭配。于是正义大联盟因科研理念崇尚自然而当做任务开发的殖民星球对前者而言,就是难得一见的梦中天堂,于是不惜斥巨资购买,这是正义大联盟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与此同时,它们也会常对已经被这些富豪买去的殖民星球进行铺天盖地的生化基因科技宣传,但收效甚微,以至于……” “……以我被这里的环境迷住了,一连两天都不想离开。正义大联盟却表示,不能仅仅随便让我们参观其中一个附属的殖民地星球就算了事,一定要我们参观吉尔黑金斯。吉尔黑金斯是联盟中十五个星域大国中最强大的国家,疆域也最广袤,几乎占据了整个联盟的五分之二,据说无论经济、军事、生活环境还是生化基因科技,都是目前宇宙间文明的巅峰。一开始我以为它们的人形外貌是对我们善意的示好,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模仿的是造物主的样貌,早在我们还是浑身毛茸茸的猿猴时,它们已经是‘穿’这个样子的‘外套’了。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尽管它们都以人类外形示人,可我还是弄明白了它们的种族细微划分。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是目前联盟最强大的国家,也是领导者——再说细一点,吉尔黑金斯是大哥大。这两个国家的虫族都是类似我们地面蚂蚁的生命,但还是有点不同,吉尔黑金斯是通体发白的蚂蚁,块头也比较大一些,肌肉发达,卡拉金吉斯则是略小一些的褐蚁,颜色从深黑到火红之间不等,我说的‘小’是相对而言,它们最矮的也不低于一点八米。至于其他的国家,什么蜜蜂、螳螂、蝎子、蜘蛛、蟋蟀、甲虫、蜈蚣、螃蟹等等,在地球上似乎都能找到原型,也许是因为它们的祖先也都是在地球上被制造的吧…… “……尔黑金斯建国比较晚,相当一段漫长岁月里经济凋敝,人口不发达,国土疆域比现在的百分之一也不如,而那时候历史悠久的卡拉金吉斯是这一带的核心国家。直到法蒂肯谢——提到它的时候要说‘盖世虫圣’,不得提名讳,以示万分尊崇——法蒂肯谢出生在吉尔黑金斯的疆域里,尽管郁郁不得志而逝世,后期起义的自然主义者则以它的理论为神圣经典,一举建立了全新的吉尔黑金斯,之后迅猛扩张,无论经济、军备还是生化基因科技,都举世无双。之后它开始在这片星海称霸,招抚了包括卡拉金吉斯在内的十四大国、数千小国,成为生化基因科技立国的第一强者,旋即合称为正义大联盟,之后当仁不让地成为盟主。除了对疆域次之、历史悠久和同样能人辈出的卡拉金吉斯颇有忌惮外,对其他国家都是压倒性的优势,说一不二,尽管解说员强调了好几次大家‘一同商量着来,是个美满和气的大家庭’,可我虽然觉察不出其他国使节的仇恨或不满,却能察觉出它们对吉尔黑金斯怀有极大的敬畏,一丝一毫也不敢在言语上有任何出轨的地方,字斟句酌,所以正义大联盟中爱说话爱聊天的家伙不多,基本上全是闷头苦干型…… “……声称爱国热情十分高涨,看了一下民众的反应,这也的确不假,民众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科技和政治,但对联盟的前景和命运尤其关心,甚至胜过了关心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一般而言,这体现在做大事上,每当和平大联盟做了一件大事——比如又发现了一颗能源特别丰富的星球并殖民开矿,那么正义大联盟必然跟进,又绿化了一颗体积起码不逊于前者的星球,变得山水如画,然后宣称这是生化基因科技的胜利。就算没有相对应的项目,正义大联盟也喜欢把对手说得一文不值,首先它们并不认为这是科技理念的对立,而是落后和先进之别。它们认定和平大联盟走的是非常古老的与环境对立的开采能源道路,最后使得其生活惬意的代价只是把一片片的大好居住地变成了荒芜的宇宙垃圾场和坟墓星球,而它们则不同,它们种植各类植物,绿化了宇宙,使得大自然福泽远播,这才是与大自然互不侵扰又互为补充融为一体的先进发展方式,同时相信未来必定属于生化基因科技,坚持冰冷的金属和电磁的家伙们会渐渐走向灭……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8) “……奇之余我打听了一下两大联盟的经济总量和人均经济数值,谁料正义大联盟很生气,说我既然注重经济,就已经走了邪道。我没想到忽然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有点发懵。解说员的领导似乎是个地方宣传部部长,听了大怒,好一顿批评解说员,虫类之间上下级宣泄怒火可跟我们不同,它们是量产,一怒之下甚至可以出手杀生。其领导转而笑着对我们解释说,这家伙不懂事。我们都不好意思起来。宣传部部长说,因为我们是原始太空文明,刚刚接触低端科技,故而思想觉悟和科学意识没有达到它们的层次,也是可以理解的。要知道之所以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走到今天还这么有市场,并创造了炫目的金属文化,就是因为它们能直线使得经济各项数值迅猛增加,但结果呢?人们是用毁灭大自然作为代价,一批批原本适宜居住的星球被毁灭,再也恢复不到从前,这是对宇宙的不敬,能力越大,负面影响也就越大。所以正义大联盟反其道而行之,首先要维护大自然,严禁奢谈个人享乐观,经济自然就成了次要的了。我见他态度算和蔼,又大着胆子问它们什么时候可以谈个人享乐,部长严肃且果决地回答绝不可能,因为这意味着松懈、慵懒、忘本和靡乱。我没想到它们是这种意识,怪不得这里大部分的平民都尽量多为公家干活,而自己不图回报,尽量相让。只是恐怕这如果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强行要提高大家的觉悟,那又有点本末倒置了,毕竟主体是智慧生命,我们可以在不破坏环境的前提下各取所需为自己服务,但不至于把自己弄成完全禁欲的苦行僧,一心只谋划大自然的福利啊。大自然是很伟大,但它太笼统,并不能算是个具体的东西,个人也许无法超越它,可整个智慧种族呢?无论是虫类还是人类,首先得生存吧?…… “……后果然,我看到双方经济的比值,相差不是一点半点,我想这么要面子的正义大联盟,居然能做出这个数据,说明实际的数据比这个差距更大得多。但我不敢再多问了,使团的其他人也向我打眼色。我其实是没有他们那么害怕的,因为据我观察,他们的特点是保守、顽固并且自认为特别高尚,比如它们大惊失色于我们的使团居然男女或者说雌雄搭配,那不是容易‘干坏事’吗?这种思想令我哭笑不得,但他们对内严酷,对外却很宽容,生怕我们有什么不满,以至于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我尽量在弄明白想知道的问题之后频频添几句溢美之辞,它们竟然不出所料地像孩子那样高兴极了。按说,我也该喜欢它们的淳朴,想必它们所宣传的‘只认得铜臭气俗不可耐’的和平大联盟就没这么率真,而多半是各个满脑子算计着怎么赚钱。可我只感到一阵阵地发冷,这种奇特的感觉真不好,因为总有个念头在我脑海中周旋:它们的淳朴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违背智慧生命自私的本性,完全依靠严酷的法律和道德规范约束的呢?要是有一天爆发出来,那又会怎样?实在是不敢想象…… “……里的饮食真的美味至极,不得不再次提到,以至于舌头都觉得要升上天去。晚宴的时候,我提出能不能拜见一下高层领导。它们婉言拒绝了,说高层领导都很忙,而且身体状况普遍不佳。我很奇怪,虫类精力旺盛,无论力量、速度都远超过普通人类,我到过他们的种植基地参观,它们的工人各个情绪激昂热火朝天地猛干,喊着一百年内必然超越和平大联盟经济产值的雄壮口号,一天下来不必歇息,定期补充营养并且只需要休息几秒钟就又能开始干活了,这样的体质,又怎么会‘普遍’不佳呢?再后来我才从其他人嘴里套出来领导的状况,原来它们的领导虽说并非皇帝或者世袭制度,但各个国家的民众都整齐地惊人地全部长期推举同一个领导,尽管都有每五十年换一次的高频率限制,可这只是个摆设,大家还是衷心热爱原来的总领导。总领导一般被称为‘全民信首’,或者坚称‘信首’,以此表达它们多么地信任首领,于是它们总是要勉为其难地做到寿命的最后一刻,故而那么老了,体质自然不好。当这些首领明确表示不想干的时候,全民又惊人一致地推举首领最喜欢的亲生孩子作为下一任,乐此不疲。我在想,这跟当皇帝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多了点冠冕堂皇的张致罢了。蚂蚁为主的两大强国内,首领都是规模最大的星际蚁穴里的蚁后,它们不参与劳动,但它们有最重要的繁衍后代的工作,因此每天都需要汲取全国源源不断送来的最好营养。其他十三个国家和数千小国的信首则很谦虚,在两大信首面前无论是汇报工作还是参加家庭宴会,都战战兢兢栗栗不安,甚至匍匐在地,表示足够的敬畏——在它们看来,只有敬畏,才代表尊重,不唯唯诺诺,那就是要造反的表现。由于大信首威信太高,以至于名字和职务前要加上一大串像绰号甚至谥号般的溢美之辞,尽管我不懂它们的语言,但也能想象得到有多么地肉麻,不过它们喜欢那么做,我们做外人的,哪能多……” “……二天起床,就受到了整个联盟盟主,同时也是吉尔黑金斯信首雪玛瑟蚁后的邀请,这令我们十分震惊,要说荣幸之至,倒不如说诚惶诚恐,因为比我们强大得多的小国领袖,得知大领袖召见,也会如坐针毡。我仔细一想,也能明白,这位蚁后盟主如不点头,其他的小国领袖岂敢僭越,先行接见我们?那不是等同于说,自己才是最大吗?看来人类的社交关系学问,是一门宇宙通用学问,在哪儿都能用得上。地方宣传部部长得知我们要见第一领导,都羡慕地激动万分,要不是它们没有眼泪,肯定会哭得哇哇大叫。它们乞求我们要大信首的签名,并且要和大信首握手,回来也不准洗手,要让大家闻够了香味,沾足了喜气,才能自由处置,总而言之,和大信首接触过的虫子或者人,身体就不属于它个人了,它会因此无比荣耀。由于蚁后不可能挪地方来见我们,所以我们有幸飞到最强大的吉尔黑金斯中心区域,这里的绿化……怎么说,有点过头?树木盘根错节,狰狞可怖,所有的植物都特别巨大,反而没有了一望无际大自然的那种美……也许是我多虑了。等我们在各种繁文缛节比如沐浴更衣祈祷之后,总算在第三天见到了大信首。但那时候我才知道,其实不是我们见到了它,而是它见到了我们。它在一个由各种植物天然形成的洞穴中,发声问我们话,我们却看不到它,但通过那毫无扩音器修饰的声响,我大体能估量出它惊人的体积。在拜见它之前,我们参观了它的育子场,奇大无比,恐怕最少有数百万卵。当地的解说员——因为我是女的解说员就披着帅哥的人皮——骄傲地告诉我说,这里每个虫人一出生,甚至还没出生,就就通过生化基因科技的各项产前测试分配了去处,决定了终身职业,未经允许决不准改变,于是蚁后总能通过合理的计算把握‘产值’,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个个都能人尽其才,都能找到岗位发挥,永不失业,比那个只认得钱的和平大联盟不知先进了多少倍。说这话的时候自豪之情溢于言表,而蚁后本人重新提到此事并问我们有何感想的时候,我猜它也是把这个‘职业终身制’、‘依照生产要求计划繁衍制’当成了联盟最伟大的执政理念,自然是期待我大力赞美,于是我也没让它失望,尽情赞美,它真的很高兴,得意地笑得大堂撼动,并立即宣布设立上等宴会,款待我们一…… 正在看着,手下忽然惊叫一声,冲她喊道:“第一夫人!译完后电力恢复,传送区域的电子眼拍摄到……您看!” 霍紫悠转过去一瞧,见晃动不已的镜头里全是横七竖八的磁轨舱残骸,烈焰滚滚,浓烟四起,地面还有散碎烧焦的尸体,那镜头来回晃动,显然也是遭到了爆炸波及,在勉强维持,果然,也就是十来秒钟,镜头重新变得一片黑暗。 萨博也是大惊失色,望向霍紫悠。后者尽可能地保持镇定,对雅各布说:“先生,刚才的电压不稳很有可能是传送带异常爆炸引发的,您是副董事长兼机电部部长,您说怎么办?” 雅各布其实从文瑞森传来的信号里隐约猜得到是第十二区的囚徒们集体越狱了,但他可不能明着说,只皱着眉头含糊着:“这……这个……嗯……?会不会是暗族的高层潜伏进来了?”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19) 萨博狐疑地看了看他,说:“怎么可能?您忘了就连我们的正规军进入‘赫拉克里斯’都要进行全面消毒和体检,吸血鬼是绝对混不进来的!” 雅各布有点后悔刚才口不择言,尴尬地摆摆手:“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有没可能是绿园那帮叛匪呢?” 霍紫悠惊异地说:“如果是这样,那只有可能是其他三门会长本人来了!不然……也没有谁有这个能力能到达第一区。我能看出来,传送区域破坏磁轨车的……是我丈夫。但能逼得他这么做的,只有霍兰星顿、小萨拉丁和毕修莱!” 萨博突然插口说:“也可能是六年前跟安洪禹决战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小子。” 霍紫悠明知她的意思,反驳道:“宁永夜虽然是宁家传人,但太年轻,内力不强技艺也不精纯,要不是安洪禹死了,他当不上全统的会长。跟其他三个会长还是没办法比的。” 萨博冷笑一声:“你知道我是在说谁!谁说宁永夜了,那小子就剩一条胳膊,本来就不足为患。最后出现那小子呢?你大概不知道,查尔的眼睛,就是他弄瞎的!”这话由于过于激动,称呼文瑞森为“查尔”,足见亲昵,顿时两个女人都又窘又气。 雅各布见她俩吵架,身边的手下们众目睽睽,实在有失体统,反正这么长时间了,文瑞森应该敌不过这些人,估计早被杀了,所以大义凛然叫道:“别吵了!你们都是主要领导,这样临阵乱套,丢不丢人?他们都冲进第一区了,还不赶紧去布防?” 霍紫悠担心丈夫安危,一个箭步冲出去,雅各布倒不是怕她看出破绽,只是觉得她毕竟是当初全统长老,眼下囚徒们大举攻入,到时候站在哪一边,可别摇摆不定,连忙制止说:“紫悠,你还是继续看译稿吧,这对我们钢谷的未来同样重要!” “我丈夫怎么办?”霍紫悠恼怒地一甩手,“我马上出海面去‘蚕茧’,组织那些民间幸存团体的头目们下来!唇亡齿寒,查尔也提拔过他们,他们明白应该向着谁!”说罢,她夺门而出,经过萨博的时候向她神色复杂地投去一瞥。 萨博当然清楚她的意思,那眼神的意思是拜托她一定找到文瑞森,保住他的命,尽管很讨厌霍紫悠,但文瑞森终究是她们都爱着的男人,于是郑重地点点头。 雅各布对萨博说:“没必要担心。她在民间解禁者里还是有不错的口碑的,肯定能都响应。” 萨博神色古怪地反问道:“你怎么这么不紧不慢,一点儿也不着急似的?你不担心董事长吗?” 雅各布觉得十拿九稳,也不必再跟她虚与委蛇,而是放肆地笑了笑:“我又不是女人。我这就是担心的表现。” 萨博狠狠地啐了一口,大声喊道:“所有武装人员,跟我到主楼外面!”她虽然是董事长的生活和政治助理,可也同时兼任类似内廷总管的事务,在第一区这三千多名精挑细选的炼金解禁者精锐特种部队“球状闪电”相当于文瑞森的“御林军”,各个身手不凡,且精通钢谷的各类仪器操作,全部归萨博全权指挥。 雅各布见她俩都出去了,嘴角忍不住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然后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双手做乐团指挥一般抖了几下,便继续催促电脑专家和语言专家们继续破译下面的文章。忽然,他不经意想到了那台钢铁泰坦,心里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很快,三千多名军人坐上装甲运兵磁轨车,在主楼下聚集,但外面还是晴空一片,万里无云,难道敌人没向这边进发?这绝不可能,当初赫拉克里斯的设计者绝没有想过会有敌人出现在第一区,于是主楼修建得特别显眼,只要不是瞎子就能一眼认出。而己方这边由于同样不相信敌人会进入第一区,即便特种部队也只装备常规武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则没有配备。 萨博命令手下副官:“把直升飞机都用上,天空布满火力点,千万别出现死角,检测所有周围高层建筑。” 蓦地,手下来报:“长官,在附近主要高层建筑上都检测出热量,形状像是传送带附近的磁轨单车……” 萨博心里惊异,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急忙命令道:“直升机立即开火!” “长官……”副官面有难色,“那些都是我们第一区主要的高楼,一旦摧毁,第一区就完了……” “第一区完了可以重建!”萨博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里要冒出火来,“你不打,钢谷就完了!” “是……是!”副官战战兢兢地通过电脑操控,无人直升机精确瞄准目标,一条条瘆人的火舌在伪装成星空的赫拉克里斯内部顶端如一条条喷火巨蟒呼啸奔涌,顿时一栋栋雄伟的高楼大厦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玻璃化作千万片激撒四下,火光过后,它们的“腰部”浓烟冲天地被斩断,斜斜地一面向下缓缓倾侧,扬起的尘沙冲击数十里地,巨力将几千车辆压成了铁泥。 萨博眺望着这一景象,微微冷笑,暗忖:“一群土包子!本来就土,坐了几百年牢,更是笨得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不相信正统科学,丧了命是理所当然。下辈子记住,钢谷能探测一切热源!”尽管没有核武器,但“球状闪电”特种部队的火力仍旧破坏力惊人,哪怕是解禁者被正面击中,也会像普通人一样被打成碎末。也许三大会长级别不至于,但受重伤是铁定的了,这样一来,占据已定。 骤然间,她前所未有地惊呆了!原来距离最近的一架无人驾驶直升机转了个个儿,导弹口和炮口对准主楼地面,开始倾泻!登时萨博明白了——这帮家伙故意将磁轨摩托放到各个高楼的上层某处,开着引擎,自己却躲在其他的高处,找个有水或者有冷藏带的地方隐蔽起来,等直升机靠近后,他们就跳上去,强行夺取制空权。 萨博气急败坏地指着上方吼道:“集中火力,把这些直升机打下来!地面导弹给我拦截他们的导弹!千万别让导弹打进主楼,破坏了主电脑,我们就全完了!” 好在情况也不像她想象得那样糟糕,也只有几架直升机飞行和开炮射击像模像样,而其他的大部分都不是撞到了楼房,就是被占领者击毁。可见那几个会开飞机的必然是钢谷的叛徒囚徒,而其他大多数囚犯则在毁坏直升机后纷纷找到低矮处降落,化解了下堕重力,然后拆开直升机的厚重合金皮当做盾牌,反正也不重,在他们手里更是举重若轻,一路抵挡着炮火,飞快地冲过来。很快,特种部队和囚犯的先头几人已经混战在了一起,接下来越来越乱,形成数千人的大乱斗,场面虽然比不过抗暗正面战场百万对百万,但这几千人各个都是高手,因此战斗之激烈残酷,丝毫不亚于真正的战场。 磁轨车也有没被破坏的,但是传送带却一片狼藉,无论如何也传送不出了,霍紫悠只得驾驶磁轨单车冲出海面。这车在低空中也能飞行,只是速度太慢,一路建起水花,心里愈发焦躁起来,过了足足十多分钟才进入东京“蚕茧”,那里的磁轨传送区域还好好的,也就是一分钟左右停车,她急三火四地跳下磁轨舱,迎面正瞧见一脸忧愁正四下张望的冼雨,而她身后鲁大军夫妇、杨兆林、邢若玫、田志立、鞠雪等人都在。红刀则是去找赛琳娜认亲去了,一时半会儿没回来。 冼雨因为找不到温启泰,铁翔又被文瑞森传召一去不回,焦急程度不亚于霍紫悠,猛地见到后者,连忙上前,也顾不得行礼,直接问:“霍部长!温启泰和铁翔都被董事长召去了,到现在没回来,您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过去这是机密,但眼下需要尽量争取这些人,霍紫悠便郑重地回答:“您放心,他们都好好的。温先生和卓小姐是受董事长的嘱托,分别到两个安全的地方进行考察任务,过段日子保证回来。至于……铁队长,我确实没看到他,但是和我丈夫在一起,也不会有危险的,我丈夫很看好他……” 冼雨放心了,正要招呼大家散去,霍紫悠却忙不迭上前一步拦住:“那个……冼队长,还有各位……你们得帮我一个忙,十万火急,大事不妙了……!” 冼雨等人都怔住了,霍紫悠心肠好,又只身犯险杀敌,幸存者们普遍对她心怀崇敬,所以也都纷纷转过头。霍紫悠对鲁大军、杨兆林等人喊道:“大家要是还把钢谷当做咱们的依靠,把我当做你们的朋友,就请一起来帮帮我!我势单力薄,一个人根本做不来,拜托大家了!” 冼雨在他们这群人里威信较高,连忙回头喊道:“没有霍部长,我们也都进不来‘蚕茧’,现在有事情,咱们义不容辞!各位,去通知赛琳娜、红刀、单知语、方恬、桑提、王旭三兄弟他们……只要是解禁者的都叫来,普通人里面身强力壮的,只要愿意帮忙,都请帮忙叫来!” 第三十二话 激战第十二区(20) 霍紫悠感激地冲冼雨点点头,冼雨转而问:“霍部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赫拉克里斯的……第一区……第一区尼墨亚,被占领了!敌人数量很多,而且都很强……!” 冼雨等人听到这句,也都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田志立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个第一区,不是防卫最坚固的地方吗?是瞎……不是,是你丈夫的办公区吧?敌人怎么这么厉害?都冲进来了?” 霍紫悠有些尴尬:“这……敌人不是吸血鬼也不是傀儡,是……是第十二区的囚犯,有人来救他们,里应外合,就逃出来了……他们对我丈夫都很痛恨,而且有几千个人,很多都是四门的高手,我丈夫……现在很危险!” 冼雨一惊:“铁翔和你丈夫在一起,岂不是更危险?” 鞠雪简直不相信自己会因为这个消息周身剧烈颤抖,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铁翔看得这么重?田志立这时候恢复理智,强笑道:“你们……你们到现在还在内战?你们宣布他们是自由身不就行啦?再说以前怎么也不放我们进赫拉克里斯,现在自家后院烧了,反倒用着我们了……” 杨兆林呵斥道:“小田你别瞎胡搅!就是现在进去救人,也轮不上你,你好好在家照顾大伙儿!” 霍紫悠急切地说:“他们……我们就算宣布他们自由了也不顶事,他们的目标是要占领主电脑,然后颠覆钢谷的政权……” 其实在幸存者们看来,反正是末日世界,谁当执政者不一样呢?但骨子里面,大家尽管认为钢谷这半年来不管经济还是政治还是战争,都搞得很,可最起码靠谱,而要一帮囚犯成立临时政府决定权全人类种族的存亡,那显然更是荒谬,那还不如尽量保全这个摇摇欲坠的政权,反正左右大不了一死。 很快,桑提、赛琳娜姐妹、单知语、方恬滕跃夫妇都各自带了几十个个后天解禁者和上百名精壮汉子向这边汇聚,三王会的人也来了,但慢慢腾腾大摇大摆,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霍紫悠见总共也就是六七百人,不由得直摇头,喃喃地说:“不……不够……” 赛琳娜对霍紫悠行礼,霍紫悠已经隐约对她的来历有些起疑,不敢怠慢,同样回礼。赛琳娜说:“霍部长,咱们虽然总人数有个几百万,但连带着后天解禁者和比较壮实的普通人,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五六百人。咱们这些难民团体大部分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还有大量的伤员,就算比较健壮的妇女,那个……”说到这里她脸一红,“也几乎都怀孕了,母亲是人类的希望,我们也得保证种族的延续,不方便把她们也带出来……” 这次红刀反而出力最多,她找到了亲妹妹,性情大变,将手底下的精壮汉子全部集结过来。三王会的壮年男子不少,但王家三兄弟偏偏就不多带,想尽量保证有生力量,维护话语权。 其实赛琳娜所说的,霍紫悠又岂有不知,她很不甘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冼雨凑上前安慰说:“霍部长你也别太担心,董事长是世界上有数的强者之一,那些囚犯再厉害,毕竟关了这么久,都成了废人了,筋骨都活动不开,一时半会儿也不能造成什么大威胁。” 霍紫悠感激她的宽慰,拍拍她的肩膀,扬声道:“诸位,现在千钧一发,也没工夫多说,大恩不言谢,我霍紫悠今天多亏大家的帮助了!” 王家老三王树林笑笑说:“霍女王你也别客气。按说钢谷是政府,只有政府保护老百姓的理儿,没有老百姓拿命去给政府堵抢眼的事儿。今天咱们都帮了你,以后要是钢谷高层缓过来,还希望霍女王你多跟董事长提提咱们的功劳。” 霍紫悠虽然很厌恶他,但人家是来帮自己的,张嘴直接要条件也没什么不对,这个世道,没有谁该无偿帮谁,于是肃然点头。王树林知道她一诺千金,也就放了心,向后招招手,又呼啦啦围过来几百号人,看来是早有预谋。这样一来,霍紫悠总算凑足了一支还算素质良好的千人队伍,其中解禁者大约两百多人,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但总比她预料得好太多了。霍紫悠忽然摸出一张刻着闪电的金属牌子,掷给王家老大王大权,后者接过来莫名其妙地与王旭和王树林面面相觑。霍紫悠朗声说:“王会长,咱们也不能倾巢而出一个家底不留,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现在电力微弱,通讯几乎全部中断,只能用古老的传信方式。您能不能帮忙把调军牌带出去给外面守城的塔格特总司令,咱们这点人确实不多,就算赢了也占不了绝对优势,还需要军队来平乱,人类的命运全拜托您了!” 她这一招其实也思虑良久。王大权论武力不如王旭,论智谋不及王树林,但他毕竟是三王会名义上的老大,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力。再说这人只是好大喜功,头脑简单,虽然不是个人物,但这反倒对自己有利,自己再把话说得好听一些,高高地一捧,保管他飘飘然,这样一来,将王家三兄弟分开,还能牵制桀骜不驯的王旭和见风使舵的王树林。果然,王大权见霍紫悠这么看重自己,激昂地表示:“您放心,既然您这么瞧得起我,王大权不给您办到了,就他妈不是人!” 霍紫悠见目的达到,继续笑着捧道:“不是给我办,是给咱们所有人。您这个救世主,名副其实!” 王树林脸上却罩上一层阴云,但也不好说什么。 霍紫悠觉得事情妥帖了,一挥手:“咱们出发!” ————————————————————第一区主楼附近的战斗已经白热化,由于贴身肉搏战,钢谷特种部队的远距离热兵器就很难发挥威力,其实就算二者相距较远,只要在主楼以及附属建筑附近,“球状闪电”部队也绝不敢使用大规模的导弹、火箭弹和磁轨炮攻击,一旦主电脑的电源被切断甚至主电脑直接被破坏,那整个钢谷就真变成了“瞎子”,起码会失去一半的战斗力。 这样一来,实力对比又颠倒过来,双方都是三千多人,可囚徒们个个都是肉搏高手,更别说还有霍兰星顿、萨巴给、安家四兄弟、赵灵狐和不死原、忍海部、不知火等卓绝的知名解禁者,加上士气高昂,双方打了能有三五分钟,囚犯们就占足了上风。钢谷士兵们无奈之下只得抖起高温振动剑与之进行白刃战,按说“球状闪电”部队战斗素质比较全面,格斗素养并不比对各类复杂仪器和枪械的操控能力差多少,但他们毕竟学的是“一击必杀”等实用性格斗法,靠的全是超越普通人几倍的力气,又怎么能跟上千年来浸yin武学精研的全统、自然之子比?萨博学过全统武学,还能勉力支撑,其他士兵就差得太远,很快就有上百人被徒手杀掉。 霍兰星顿已经看出这个女军官是敌军目前的最高指挥,几个腾跃便接近了她,森然笑道:“好!瞎子的老情人在这里,先活捉了再说!” 不死原菊心骤然侧翻,抢先一步踏在霍兰星顿之前,霍兰星顿心里一凛:“这人的身法这么高明,综合实力虽然肯定不如我,但单讲轻身功夫,他要胜过我半筹了……全统的格斗学问的确做得强过我们……”接着喝道:“不死原!你想干什么?别忘了你现在的立场!想想是谁害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死原森然道:“害我的人是我的好徒弟谭觉,跟萨博也扯不上大关系,我有把握说服她,你先别动手!” 霍兰星顿一怔,随即提示道:“最好如你所说。”接着向后疾伸右手,咯吱一声,又扭断了一个打算背后偷袭他的钢谷士兵的脖子,之后纵跃到一边,继续杀敌。 不死原、不知火和忍海部将萨博围在中间,其中即便最弱的不知火神奇,也只略逊于萨博,这三人合力,光营造的强大气场就令萨博被禁锢得难以动弹:“你们……你们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 不知火最没耐性,尽管两人曾并肩对抗过安洪禹,可他本来也就瞧不上萨博这样的,喊道:“萨博,你要是还执迷不悟,咱们也别讲什么交情了!” “谁他妈跟你有交情?” 不死原沉声说:“娜塔莉,我教过你全统武学,怎么说,你也算我半个徒弟。你当初看着我们被谭觉诬告,明哲保身不言不语也就罢了,事情都过去了,人的道德有高低,原则也不同,我也不追究什么。现在的形势如何,你肯定不是看不出,凭你这么聪明的人,还打算一意孤行,最后给文瑞森陪葬?你可别告诉我你为了爱情……” 不知火冷笑着打断:“别跟她这么多废话!这女人是宇宙飞船,骑过的男人不计其数,还指望她懂爱情?” 不死原横了他一眼,继续说:“你就算真的爱文瑞森,也要考虑值不值得!他有多少女人,你不是不知道,你花,他比你更花!这样的人,你指望他能怎么爱你?你连个名分都没有,最多是个情妇……”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1) 萨博泪湿眼眶,决绝地打断道:“你听不到不知火说什么吗?别跟我废话了,我乐意!就算他不爱我,我……我也只认定他一个了……” 忍海部恸男曾经暗地里追求过萨博,但结果当然是遭到了果断拒绝,就算没被诬告入狱,他也挺嫉恨文瑞森的,不得不说文瑞森这套让情妇心甘情愿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本事让人折服,可眼下只会让自己愈加愤怒,于是喊道:“大师兄你别多说了!萨博,就一句话,投降还是不投降?你只要明确表示就行了,咱们不是非要你投降不可,你马上说出不投降这几个字,我们乐得马上送你去见安洪禹,别他妈耽误时间了!” 就这么一分钟,萨博也慢慢缓过来了,她恶狠狠地吐了一口,讪笑道:“我不认为要完蛋的是我们钢谷,你们刚刚从监牢出来,解没解放自己还两说,半个小时不到,你们就觉得自己能解放全世界了?要打就来吧!”不死原的武学源自虎步行藏,与朴不花相反,继承的是宁娶风夫人的玄阴寒气,自己的冰冻手表对他完全不起作用,于是她把近距离的“冰人6”冰冻发射器摔在地上,抖出两把高温振动剑。 不知火了解不死原,知道他怎么也不会三个大男人一起攻击一个女人,但自己如果上,也未必能赢;忍海部出手的话,就算能赢也得相当长时间,想到这里,他抢先一步说:“我们三个男人,打你一个女人,胜之不武,不足以显示出我们绿园是文明先进之师(萨博啐了一口骂道:“这么快就‘我们绿园’了,够不要脸的!人家绿园认你这三姓家奴吗?”),不如不死原大师兄一个人出手,也算今天了结了你们师徒的情分!”他清楚得很,不死原有强烈的原则束缚,绝不会因为面对徒弟就肯留手。 不死原其实也是精明之人,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怕久而生变,只简单地说了句“很好!”紧接着呼地一掌向萨博的头顶摁过去,紧接着另一只手横过来划了一周,向外平推,也只有他这样深厚的内力所及,才能全方位涵盖空间,教萨博避得了顶门一掌,避不了下面地毯式的掌风。萨博当初跟随他学习,对修气脉东洋旁支的诡谲招式了然于胸,算是不死原最引以为傲的弟子,对这套拆解方法颇为臻熟,双臂双腿猛地向前一伸,头部往胸口一埋,整个身子向后平推出去,同时让开了上下两股力道。尽管熟知拆解手法,但不死原的内功远胜于她,同样一招,这一股玄阴寒气立即顶上去,罩住四面八方,饶是萨博平推出掌风圈后又是严谨地几个翻腾,还是感到手脚冰冷,被寒气擦了一下,隐隐有些麻木,心里一阵骇然。 不死原见她能险中求生,而且还是在自己手里逃出,当真殊为不易,自己再去哪儿找着样的好苗子?想到这里也是心头一酸,手掌凝住,没有立即跟上来,萨博见他迟疑,也知道分寸,连忙向后退却,几个钢谷士兵再度围上来护住她。 忍海部见不死原下不了手,和不知火对视一眼,两人一同抢下身边钢谷士兵的两把振动剑,齐刷刷递向萨博等人。萨博周围有起码七八个钢谷死士,两人两把剑攻过来,也不算是以多欺少。不死原叹了口气,明白萨博的最终命运不可逆转,与其亲手杀她,还是眼不净为好,于是转而攻向一旁,不再回头看。 霍兰星顿越杀越顺手,打得大是挥洒写意,手掌过处,多少血花四溅,肉块横飞,激起他的凶性,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蓦地,一个马上就要被他抓到的钢谷士兵毫不夸张地“屁滚尿流”,当即跪下哭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我投降了还不成吗……” 霍兰星顿的修为高过他十数段,完全能料敌机先,绝不怕他偷袭,便上前伸手扶住他肩膀,那个年轻士兵心一宽,淌下泪来。霍兰星顿笑了笑,说:“小伙子,学什么不好,学钢谷的歪门邪道?我送你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吧。” 那士兵一愣的当儿,霍兰星顿已经捏脱他的下巴,往里面送进一颗种子。那种子是他精心调制出的品种,一旦进入动物身体和伤口的血液中,就会疯长起来,转瞬间变成一株大树。那士兵也只“啊啊”几声,眼球脱眶而出,眼眶、鼻孔、耳朵、嘴巴、肚脐都急速长出枝杈树叶来,剧痛来得太快,来不及惨叫翻滚,落地的时候便成了一团藤蔓包裹的诡异绿尸。其实对付这小子本不需要花费这么大,但霍兰星顿旨在威慑敌人,这一手果然取得了良好效果,所见者无不变色。 萨巴给要么凝立不动,要么举手抬足之际逼退妄图接近并攻击他的钢谷士兵,只断其手脚,决不下杀手,他看到霍兰星顿戾气大作,想到对方是教主,自己就算是他师父也不便多说,只能不断高喊道:“钢谷的士兵们,你们到底在为谁卖命?好好看看地球这个母亲被你们的所谓正统科技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吧!赶快投降倒戈,等占领了主电脑,咱们不但既往不咎,还要论功行赏!”但霍兰星顿却在他进行心理攻坚战的同时闪来闪去连杀了好几个人,仿佛就要跟他对着干似的,萨巴给不由得连连摇头。 安家四兄弟攻守进退都在一起,形成一团攻击性极强的气流,来回翻腾,转瞬间已经杀伤几十名钢谷士兵。赵灵狐尽管和他们目前是站在一条线,但杀姐大仇不共戴天,她总伺机想要趁其中一人被隔开后施以偷袭,不过这四人总在一起,而且自己这边也自顾不暇,只能暂时放弃这个念头。 陡然,萨巴给感到后脑一阵杀气,似乎从数百里外急速奔涌而至,无论速度和力道都强得惊人,来不及回头看,就势向前一扑,双足凝聚毕生功力向后猛地一踢,他不是全统中人,这一踢出去后想不到利用空气判断敌方位置而后精巧地连环踢出,但即便如此,凝聚这千年功力的一踢,莫说无人敢正撄其锋,就是擦了半边也得受重伤,于是不出他所料,那人一击不中旋即远扬,在十几米外停下脚,而自己这一脚力道远远弹出,最近一栋大楼的六楼顿时碎片飞溅,墙体金属凹陷进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足印。这算是他的得意之作,连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威力,萨巴给有些自豪地干笑了几声,抬头却瞧见了那个袭击自己的人,原来是缓过劲来的文瑞森。 文瑞森选择袭击萨巴给的行为看上去很蠢,但其实也不是没道理,萨巴给的修为按说是现在这几千囚犯里最强的,比霍兰星顿还能有微弱的优势,但毕竟年纪这么大,关了这么多年能提升的唯有内力,经验却大大地不如天性就爱疑神疑鬼的霍兰星顿。要是偷袭霍兰星顿,更是不指望能一击必中。至于安家四兄弟,尽管自己要将他们拆开分而治之也不算难,但打击了全统,对自然之子也没什么损伤,绿园号称联盟,实际上仍然各自打着小算盘——这次只有霍兰星顿来动手就是个例子,所以要动手,就必须从霍兰星顿和萨巴给两人中选择。 铁翔顶着捡来的钢谷士兵的超合金头盔,尴尬地向后缓缓移动,打算躲到一动建筑后面,实际上他这钢盔也只能起心理安慰作用,这场合下的主要高手都能轻易击碎他的头盔。文瑞森自然也发现了铁翔,冷冷地说:“你给我站那儿别动!欺师灭祖的畜生,我收拾完他们再来收拾你!” 霍兰星顿见他还在胡吹大气,放肆地笑了起来:“瞎子!到死了还在硬撑!你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了?你以为这一会儿恢复了点力气,就能打得赢我们?” 文瑞森阴笑一声,双手却在暗暗运动电流,向主电脑内部发信息。他相信现在距离近在咫尺,自己这电流必然能传到雅各布那里,他是这样说的:“现在暂时暂停主电脑运作,把备份放到保险箱里就行!马上把供给主电脑运作的电力输入到我这里!现在成败在此一役,只要我接受了这样规模的电力,单打独斗的话肯定能击败他们任何一个!” 可半晌,雅各布才传来话:“董事长先生,现在主电脑在进行非常重要的工作,实在不能停下。第一区的电力一旦耗尽,咱们的赫拉克里斯就瘫痪了!您再坚持一会儿……” 文瑞森勃然大怒:“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现在趴在窗上就能看见他们!我不赶快把他们收拾掉,咱们钢谷就全完了!到时候赫拉克里斯谈什么瘫痪?全到了反贼的手里了!” 雅各布却依旧态度平和地回答:“对不起董事长先生,为了大局,我实在不能听您的。当初我就建议您及时在战争规模进一步扩大之前好好规整第十二区,处理掉那帮囚犯,可您不听……” “你他妈这个时候提这个干什么?教训我?”文瑞森骤然醒悟,怒气勃发,“你……?你他妈的……你是不是蓄谋已久,想要造反?王八蛋!你说!我是不是又养了个白眼狼?”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2) 雅各布回答:“您不要口不择言,请冷静。我是忠于钢谷的,天地可鉴。但现在您的利益或者说您的要求,并非和钢谷的利益完全一致了,我建议您仔细想想……” 文瑞森暂时给他折腾得没咒念,只能缓和口气,心里却怨毒一百倍地暗地发誓等秋后再算总账,嘴上说:“雅各布,咱们几百年的师兄弟,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干掉见死不救?……好吧,你不输出电力也行,你帮个忙也出来跟我并肩作战,不然我一个人势单力孤……” 雅各布沉默少顷,问:“您是不是有个钢铁泰坦?您告诉我位置和密码,我开出来救您,保证不比您亲自驾驶差。” 文瑞森愕然几秒,怒骂道:“*祖先雅各布!”他之前都用电流密码语言,眼下却忍不住大吼大叫起来,听得众人一阵迷茫不解。 霍兰星顿却以为他在故意拖延时间耍什么阴谋诡计,冷笑道:“别装神弄鬼指桑骂槐了!来吧!”紧接着双手一抖叠在一起上下一开一合,居然模拟出巨鳄的上下颌,一张一弛,等于多了一件咬合力极强的兵器,冲着文瑞森直刺过来。 文瑞森这时候左右制肘,也铁了心,双手一分,两遍地面的金属底板就像玉米粒一样被层层剥离,迅速旋转、组合、揉作一团,进而成为他想要的形状——上百道金属利剑如电呼啸而至,但这一招可一而不可再,之前被他用这方法杀掉的囚徒多半武力不济,余下的这些人相对强些,而且大多有了准备,一瞧文瑞森动手,立马护住全身脉门,随时躲闪。同时发射上百把金属利器,自然不可能各个都不失准头,多数人都能避开,唯有极少数水平略差的人再度被淘汰。 霍兰星顿用鳄鱼手“剪”一兜,将接近身体的十多把金属利器全都接过来,喀嚓一下截断,与此同时也全力护住身体,以免在这期间被文瑞森偷袭。然而文瑞森对这场绝对不可能打胜的决战没报有必死决心,但凡有机会,他就继续向主楼疾速挪动,以便去开启钢铁泰坦。第一区与赫拉克里斯其他地方不同,尤其是电力被设定为优先供给“银色摇篮”和“蓝色枢纽”,想像在第十二区那样借电力攻击对手,除非得到目前在主电脑身边的雅各布允许。 念及此处,文瑞森愈发愠怒,加快步伐,看也不看经过的遍体鳞伤的萨博,萨博见文瑞森这么绝情,心里一阵恶寒,想要抛下手里的武器,终究还是忍住了。不知火神奇瞅准空隙,一剑划了过去,由于水平没有相差明显档次,萨博就算分心也不至于被他正面劈中,连忙向后飘走,不过距离太近,这一剑气的边缘还是将萨博左上臂的一处皮肉掀开,血喷了出来。 不死原菊心接着右手一刬,萨博右手腕被点了一下,被高温振动剑触着解禁者也得受伤,何况加上不死原这么深厚的功力,她疼得五指抽搐,当即跪了下来,倒地呻吟。不知火见此机会就要跟上一剑,被不死原落下的剑圈恰好架开,尽管愤懑,却也暗暗心惊,知道讨不了好去,也不便跟不死原破脸,转身去别处杀敌了。不死原淡漠地望着疼得死去活来的萨博,轻声说:“别打了……钢谷未必会完,人类也未必会完,但文瑞森……大势已去了……” 萨博听到这句,彻底没了力气,在地上静静地躺着,不再动弹了。不死原确定了她不再抵抗,便蹲下给她点穴止血。 “师……师父……” 不死原略微触动,瞧着满眼是泪的萨博。萨博颤声问:“师……师父,你能不能放过……放过文瑞森一条命,他……他这半年来操碎了心,也不容易,也不容易啊……” 不死原想叹口气,蓦地却感到一阵十足的悲哀,摇摇头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荣华富贵号令全球的时候不可一世,却没静下心来细想想未来到底会怎么样……他这么折腾,早该料到有这一天。别说什么暗族,什么绿园,最终弄倒钢谷的,是他自己……他不但是钢谷历史上的罪人,也是人类的耻辱……”他突然觉得这帽子扣得有点太大,便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好吧,要是他不负隅顽抗,那我是不会杀他,也会劝大家别杀他。但我只是尽我所能,霍兰星顿他们……我管不了……” 霍兰星顿见萨博和不死原正在说话,不由得一阵怒气,心说我们在苦战,你却为了私交摒弃大义,转瞬间计上心来,冲着萨博吼道:“萨博!全统的安会长,就是被你带人杀的吧?” 安家四虎骤然听到这句,也只是在十分之一秒内怔了怔,紧接着暴怒起来,惊问霍兰星顿:“这话当真?” 霍兰星顿看他们有见责之意,幸灾乐祸地笑道:“我没亲眼看见,但这是事实。刚放你们出来,怕你们知道这个消息伤身。我也是为你们好……” 安洪荒怒喝道:“回头再和你算账!”紧接着四兄弟卷带着风暴霎时便至,将萨博围在中间,并阴冷地睥睨着不死原,意思是让他识相点让开。单安洪荒就能跟不死原打个平手,何况安家有心灵相通配合默契的四兄弟。 不死原见他们杀气腾腾,便好声好气地说:“她已经受了伤,而且投降了,你们就别再为难她了……” 安洪汤冷笑一声:“你自个儿都是全统的叛徒,还替别人说情呢?这是杀兄弟之仇,焉能不报?大哥二哥三哥,咱们一起为四哥雪恨!” 不死原也不答话,顿腰沉肘,蓄势待发。安洪荒也知道他的厉害,不敢轻举妄动,四个人围着他滴溜溜地转,越来越快,不死原知道避无可避,索性就等着他们先动手,他自信比四兄弟里最强的安洪荒还要高出半筹,只待后发先至。 霍兰星顿见挑唆成功便放了心,心生毒计,双手继续向前平移,但力道只用了三成,直追文瑞森。文瑞森还有几步就冲到大门,尽管还需要输入密码解锁,但也用不着几秒,谁想到后脑勺劲风霎时奔至,从力道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手,一时也来不及多想,用右臂机械前肢疾速输入密码,另一只肉掌向后一推。他虽然没有全统那样千锤百炼的格斗术,但自忖只凭左手的力量,就足以逼退任何单枪匹马接近自己的一般解禁者。 可他一心只扑在输入密码上,却没料到霍兰星顿阴毒的诡计,左手荡出一股凌厉风气,本拟身后偷袭的家伙不被逼退也得受擦伤,谁想到陡然间敌对力量往上加了近一倍,并且急剧催动,刹那间变作三倍,还在增强。等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别说文瑞森一只手没办法和与他同级的霍兰星顿两只手抗衡,就是双手齐上,比别人发劲晚了半拍,不快点躲闪也有殒命之虞。 但眼下密码解开,大门缓缓打开的速度却慢,完全不够文瑞森躲避进去或者避让的,外三面都被封死,大门暂时相当于一堵墙,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文瑞森来不及思索,只得一咬牙,腰部开始向左臂催劲,但终究迟了一步,当即喀嚓一声,伴随着他一声惨叫,左胳膊耷拉下来,已经被折断。 霍兰星顿见自己旗开得胜,大喜过望,知道两人本来差距甚微,这一下对方去了一臂,必败无疑。他双手合并,做出蛇状,闪电暴雨般凌厉地向文瑞森大范围攻击,每次只一沾即走,只求造成全方位伤害,使其遍体鳞伤——他对文瑞森另一只机械手还是有所忌惮,知道眼下其受伤情况下也很难对其造成致命伤害,便用这种大面积雨点攻击来拖垮文瑞森。 “那个……那个……”铁翔一路小跑朝这边躲避,却窘迫地发现文瑞森和霍兰星顿也打到这里,见文瑞森似乎走了下坡路,心也有不忍,支吾着说:“那个……霍大爷,你看能不能……文大爷他是全球的政治领袖,再怎么地也罪不至死,别杀他呀……” 剧痛让文瑞森难以正常思考,满头大汗,心如刀绞,一听铁翔这话,更以为他假惺惺地卖好,想斥骂几句又觉得徒耗体力毫无意义,说不定反倒激起铁翔的杀心,一起来攻击自己,也就忍住了没说。霍兰星顿绕着他蛇一般转圈,点一下就飘开几米远,文瑞森的机械手力大无穷,却很难准确捕捉,这手是他通电向外进行电流攻击的途径,眼下也没有通电,更是焦急万分,干脆扯着嗓子怒骂道:“雅各布,你他妈以为坐在破洞船的另一头,船就不连你一块沉了?你要看着我死,很好!他们收拾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霍兰星顿也见过文瑞森的副手雅各布,知道那人也十分棘手,可比时行宙,便跟着阴森森笑道:“先诛首恶!余下的投降就不杀!”旨在让雅各布安心,不去捣乱他们的事儿。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3) 每天的任务都是安顿数以百万计的难民教徒,就算是解禁者体力也承受不住,南应龙和上百名神父忙活了整整两个星期,体质弱的没等回到住处就当场睡过去了。神父中除了南应龙外,还有一个叫弗里曼的年轻小伙子,好在有他一起,两个人又坚持了许多天。钢谷对他们的布道很是看重,觉得在乱世中维持难民稳定,急需要虔诚的信仰力量。 准确地说弗里曼连半路出家也不算,他完全是钢谷版圣经的狂热爱好者,对钢谷的祖先特别佩服,觉得人家能把一本本来跟钢谷毫不相干的书中的每个故事都用钢谷的事迹来解释,却没见怎么牵强附会,如果这不是真的的话,那就是编者太有才了。 因为感激弗里曼热心帮忙,所以南应龙对这小伙子嘻嘻哈哈的态度没有太多的反感,尽管他认为这不虔诚,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谁在这可悲的乱世里绽放笑容,谁就很幸福,而且能感染他人,这不就是信仰的意义所在吗?故而他只偶尔提醒弗里曼略微严肃些,保持神圣,见他满不在乎,也就不说了。 这晚的确太累了,南应龙回到寓所,见弗里曼赖在沙发上没走。 “你也很累了,回去休息吧。”南应龙捂着额头,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克雷,我有话跟你说。”弗里曼笑眯眯地抬头。 南应龙疲惫地回头瞧了他一眼,忽然愣住了,因为后者的眼睛中掠过的一丝锐利。 “你说吧。” “克雷,和你一起共事这么久,我还是蛮喜欢你这人的,起码你对钢谷还算挺忠心的,就算过去有点儿错误,钢谷跟其他的解禁者宗派不同,不会锱铢必较。”弗里曼低下头,又重新抬起头,“老实说了吧,我知道你不是克雷顿?麦克斯韦尔。你原名叫南应龙,对吗?” 南应龙其实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于是迟疑了一会儿,没有太大的惊奇,反问道:“你知道多久了?” “我一直都知道,从我们见面之`w-r-w-h-u.c-o-m`前我就知道了。” “你……就是被派过来监视我的,是这样吗?”南应龙见他神情格外平静,也能猜测得八九不离十,“这么说,我的所有情况你也都了解了。我确实没想到,就算现在,我也只是一个难民营的神父而已。在这之前,我更是钢谷最小的卒子,董事长按理说,都不一定能听说我。所以我想,你们这么关注我,又按兵不动,其实并不是在乎我是不是忠心耿耿办事,董事长最想知道的问题,想必就是……那个弄瞎他眼睛的人,那个曾经和我并肩对抗安洪禹的人,究竟在哪里,是不是这样?” “哈,龙哥,你不一般呀,我要说的几乎都被你说了。”弗里曼拍着手,但这是十三岁以下孩子的动作,而这孩子已经二十多岁了,显然这种装萌的举动有些令人恶心。南应龙并不在乎这些,他知道文瑞森派人长期监视自己是为了钓大鱼,绝不会想要直接伤害自己,弗里曼要是想下手早就下手了。估计参与这么重要的行动,这个弗里曼应该是个炼金一脉的解禁者,这一脉解禁者人数比较少,而且没有强烈的解禁者气息,南应龙长期以来也察觉不出。相比日夜都在练功的宁永夜和练金阳,他几乎还是旧世界时代的水平,一直没什么进诣,不过他还是能确信,如果弗里曼提出什么条件自己不答应——自己肯定不会答应——而弗里曼又要对自己动手的话,自己还是能战胜这个半大孩子,在对方没有任何伏兵的情况下。但弗里曼敢今天摊牌,一定是有所准备。 “是的,既然你这么清楚,那我也就不瞒你了。现在内忧外患,钢谷已经走到了即将毁灭的边缘,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南应龙听到弗里曼这一句,略感惊异,他知道真正忠于文瑞森的钢谷军人政客,一直忌讳说“瞎子”这个词,就算文瑞森不在跟前,他们也不会提,这小子怎么……? “所以,现如今只有‘神的器官’配合‘神的动作’,才能拯救钢谷于万劫不复之中。”弗里曼凝视南应龙,“你那位叫……刘言是吧?叫刘言的朋友,我想,他戴着造物主的眼睛这几百年也该爽够了吧?现在还回来,给真正需要它的、真正负有拯救万民历史使命的人用,他应该不会介意吧?或者退一步讲,他暂时不愿意交出神的器官,也可以,加入我们阵营,一样能够高官厚禄名垂青史,一起拯救这个即将毁灭的地球,怎么样?” 南应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半晌才说:“第一,我真的不知道刘言在哪儿。第二,你的主子六年前就是全球第一个统一全人类的领袖,至今仍然是大权在握,曾经有过多少机会完全可以争取民心拯救世界,可他一次一次地错过甚至有意避让,只因为他太眷恋那点可笑的权力。现在他大势已去,又开始说什么拯救世界了?我告诉你,企图依赖别人的力量为自己攀登权力巅峰的人,自来就不是什么救世主。刘言,他才是。我说完了,你请回吧。” “说得好,这么说,你真的和刘言关系不错,是吧?而且最重要的——我听出来了,你并不欣赏文瑞森。”弗里曼不紧不慢地说,“那你更可以加入我们了。因为我所服务的我所认为的救世主,并不是文瑞森。瞎子治理全球全靠电脑,不然他什么都不是,一个十足的庸才加蠢材,大家有目共睹。我怎么会跟随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昏君呢?” “那你……”南应龙惊异极了,终于警惕地瞧着他。 “雅各布先生,目前钢谷的第二统帅,他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最重要的是有一颗拯救全人类的心,单从这一点,就比他瞎子强太多。可惜瞎子刚愎自用大权在握,非要用自己臃肿的影子来掩盖雅各布先生的惊世才华,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第十二区发生暴乱,这是推翻文瑞森这昏君的黑暗统治的最好时机!怎么样?加入我们吧?” 南应龙沉吟一阵,摇摇头,说:“雅各布比文瑞森强在哪里,我并没有看出来。但是单说这狼子野心,雅各布比文瑞森犹有过之。这种一心扑在权力上的人,我怎么能相信他不是另一个文瑞森甚至另一个安洪禹呢?我不会加入任何阵营,无论是钢谷还是绿园。我只想好好地宣传信仰,让难民们安心,这其实对你们,也是一种贡献,不是吗?我能做到的,仅限于此了。” 弗里曼的笑容渐渐凝固了:“这就是所谓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很好,我虽然像很多雅各布先生的部下一样,尽量为他争取支持,可也并不缺你这一个。既然你不明确表示是我们的朋友,那你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能让你再加入文瑞森的行列中!” 南应龙冷笑一声说:“别吓唬人了。既然‘赫拉克里斯’都乱起来了,你们还有空余的人手来抓我么?可笑!单独你自己的话,想要杀了我,我随时恭候,现在请你出去吧。”他打开门,等着弗里曼出去。 满脸阴森憋屈的弗里曼怒火冲天,可他被南应龙说中,也无可奈何,谁让雅各布的手下人手太少呢?南应龙还算是中立,不然他转头去报告军部,立即就能拿下自己。 想到这里,气也消了一半,心又被恐惧攫住。他南应龙应该不会去告发自己吧?看样子不像是这种人……弗里曼惴惴不安地绕回到自己屋子里,猛然见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坐在沙发上! 他大惊失色,惊恐之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你在这里,那我是谁?”这话多荒诞!可眼前的事更荒诞!自己自然是真的自己,可沙发上这人呢? “我被派过来的时候,发了一套这样的人皮,说地面上有这人皮的原型,身份很重要。于是我靠光脑对应了一段时间,总算找到了你。原本光脑上的数据说你是文瑞森的密探,这样的话,我如果取代了你,也就能接近文瑞森。可你刚才说,你是雅各布的人。……算了,都一样。我的意思是,我要取代你了,弗里曼。”那人缓缓地站起来。 弗里曼惊恐万状地摆着手:“别……别过来!我可是解禁者!” “人类……呵呵……”那人一边走,手臂上的奇怪仪器一边发出闪电般的蓝光。 ——————————————————————————第一区内,雅各布的声音传来,这次倒是公开的:“董事长,我说过,我有更重要的使命,就是守在这里。况且你都被制住了,我还不如你,下去也是徒作牺牲,没什么积极意义。但要是我把钢铁泰坦开出来,情况又大不相同了……” “在00100A室!”文瑞森悲怒之极,但还不想自己把自己扔进绝望的深渊里,只得疲惫不堪地喊道:“密码是……”他前一句直白地说出来,因为雅各布毕竟距离钢铁泰坦最近,别人即便知道了也赶不过去,后面的密码却是语言表达不出的,那是电流密码,不到万不得已文瑞森不想再透支本来就已经所剩无几的体力,但现在形格势禁,实在拖不起了,便用尽力量将密码电流传过去。 要是长时间不进入,大门又会关上,文瑞森连忙向里冲去,谁想到大门急速关上,就连打开的时候也没这么快的速度。文瑞森一怔,明白了缘由,痛骂雅各布:“你……你想要赶尽杀绝?王八蛋!我已经把钢铁泰坦让给你了!这是这颗星球上除了造物主以外最强大的力量,你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钢谷第一了!可我现在只求活下来,你都不让?畜生!我居然没看出来……” 实际上,雅各布得到密码后立即就跑去00100A了,哪有功夫关上大门跟他们穷磨?钢铁泰坦象征着最高权力,雅各布急需得到,别的事也不放在心上。而铁翔却暗暗惊异,因为他似乎感觉到,这种不受控制的开关行为,对自己而言特别熟悉。难道……难道是手机?这一惊非同小可,铁翔给自己结结实实地吓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他的胆小深入人心,霍兰星顿只冷哼一声,也不去管他,只顾寻思:“什么‘造物主’?造物主不是都死光了吗?他们说这‘钢铁泰坦’,不是传说中造物主的机械卫兵吗?莫不是细作情报里的那个超级机甲?不赶快冲进去,可就坏事了,雅各布就算不如文瑞森,但要是操纵起钢铁泰坦的话,咱们可就谁也不是对手了……”练金阳听南应龙说过两大造物主在东京蚕茧外的教堂出现过,但这事对绿园方面的舆论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就算造物主没有任何动作,这一象征意义足以相当程度地杀灭绿园的士气,加上与敌方神父南应龙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还私自来往,也是犯忌,综合这些理由,练金阳忍住了没把造物主还活着,并且还不止一个的消息告知霍兰星顿。 霍兰星顿一瞧大门又这么快闭合,心里暗叫不妙,于是凝聚毕生功力,向后退了几步,轰然砸出。铁翔也就在他身侧五六米远,提前也没被告诉,直接被气流冲开,翻滚出十几米,好在周围一片平坦,地面虽然是金属,但铁翔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得金属般坚硬,倒没有受伤,也没感到剧痛。 一声爆响,紧接着轰隆声连连,但那大门却只在外壳上留下了浅浅的两个拳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变化。霍兰星顿大失所望,他也能估算出钢谷再怎么放心第一区,主楼大门也是用最坚固的合金制造成的,就连自己的力量也仅仅只能造出这种微乎其微的破坏,就算连续攻击三四十次,终究能把这大门砸开,那也耗尽了精力,再也难战,何况这时间宝贵,雅各布早就操纵上钢铁泰坦了。他仰头瞄了瞄主楼的其他楼层,似乎没有玻璃,可视窗都是透明但同样坚固的合金制成的,估计比这下面的大门也不遑多让,没有钢谷的热兵器,光凭肉体武力,还是差得很远。 他回头瞅着文瑞森,但文瑞森一脸颓然,表明自己也打不开。 霍兰星顿蓦地起了杀心,双掌聚合起刚刚重新汇聚的力量,转而对准了文瑞森。文瑞森疼痛难忍,机械手没了电了不济事,一看霍兰星顿要杀自己,固然惊慌失措,可也只能听天由命地一阵错愕后浩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要是文瑞森再拼一会儿,虽然终究落败,也能捱上一段时间,眼下不予反抗,霍兰星顿更觉得机会难得,便全力压下来。 还没等触及文瑞森一米之内,一条长鞭呼喇喇抖得直如标枪,带出一股强硬的真气,霍兰星顿在举手投足之际已经能粗略判断出这人的实力只相当于自己的三成,但这鞭子抖得很巧妙,自己要是一动不动就会受伤,只得冷哼一声,暂时退开。 霍紫悠拦在文瑞森身前,拉住长鞭。她原本的青蛇鞭因为躲避战火来回击打高楼,已经半死不活,况且对付号称兽王的霍兰星顿,青蛇未必能像平时那么好使,不但惧怕霍兰星顿,到时候反噬自己也不是没可能,故而果断弃之不用。这条鞭是文瑞森在她六年前加入钢谷后赠送给她的礼物,超合金制成,轻便且锋利坚固,只是当时她觉得用这礼物练武或者斗敌是对董事长的不敬,只得雪藏,现在董事长是自己的丈夫了,又在危急之间,便拿出来当武器。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4) 文瑞森感动得无以复加,带着哭腔说:“紫悠……我真的醒悟了……到最后来,众叛亲离,谁都背叛我……只有你……我亲爱的爱人……” 可惜同样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萨博却没有这个待遇,她要是能听到这话,更会气得想自杀,不过萨博早已昏昏沉沉,不知道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不死原一个人斗安家四兄弟,等于囚徒内斗,一片混乱,不知火神奇只在一旁看着,两不相帮,只顾冷笑;忍海部怎么说也是不死原的师弟,于是也上去帮忙,赵灵狐见安家四兄弟同时缠上了两个强劲对手,心想这样的好时机怎么能错过,也上前趁乱加入,三打四,力量虽不平衡,但也一时间不分胜败。全统人数不少,一瞧自家人打在一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纷纷停下手里的攻击,呆滞地观望。 霍紫悠是东方女人,没有和文瑞森进行肉麻台词共鸣的习惯,只淡淡说:“你知错能改,才是真的醒悟。以后该怎么执政,你该心里有数,别再让我们失望了。”说罢一抖鞭子:“霍兰星顿教主,久闻兽王的名气,霍紫悠不自量力,要是您还是坚持要杀我丈夫,那我只能向您讨教了。” 这时候铁翔才发现大伙儿全都来了,冼雨和田志立连忙跑上去扶他起来,鞠雪想要上去,终究咬咬唇,没有动弹。铁翔见这边又多了一千多人,实力对比再次平衡,心下深感欣慰,但他脑子又开始不转弯了:“我……我到底是哪一边的?” 霍兰星顿听练金阳详细描述过霍紫悠,知道她不好对付,便说:“霍女王,小徒练金阳你认识吧?他说你们交情不浅,还一起在击杀安洪禹一役里并肩作战过。你过去投靠钢谷,那权当是安洪禹残酷,让你慌不择路。现在绿园代表了全人类最先进的理念,你怎么还不知道弃暗投明,非要做瞎子的陪葬吗?” 霍紫悠倒也想拖延时间等王大权把钢谷正规军引进来,反正左右也不是他的对手,便跟着说:“霍教主你此言差矣。安洪禹残酷统治是事实,但我还有其他四门可选择,如果只因为残酷统治,我不一定非去钢谷。当时的钢谷是机电部和生化部并驾齐驱,我才去的,如果单只是冷酷的金属电子,那么我只能考虑退隐。我想去的,是能够大展拳脚的、充满希望的所在。各位,我从来没有认定生化基因科技或者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谁更先进,谁更能代表人类未来的全部发展方向,我只想说,非要我选择,那么我想,只有这两样结合,不偏不倚,才是人类未来的出路。” 这话虽然是随口侃侃而谈,但代表了霍紫悠的观点,在场众人听了,都是骇然心惊,心里一阵翻腾,不知道怎么琢磨才是。铁翔暗暗觉得霍紫悠说得有道理,想不到瞎子的夫人,才是最有见识的人,他望向他认为比较能看透世事的赛琳娜,后者冲他点点头,表示也同意。 霍兰星顿怕她再多说,会让许久不见天日的囚徒们思想动摇,见一计不成,又计上心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霍女王,你想不想你的儿子霍心焰?” 霍紫悠一颤,这是沈沧蓝留给自己的唯一遗产,她有责任对霍心焰的生命负责,于是尽量镇定地问:“兽王先生,您这么问,那他是在您手里了?您别指望我会受到钳制,什么是大义,我还是明白的。心焰就算死掉,那也是为了大义,死得其所。” “说得好!霍女王,霍心焰此时正是为了大义,但不必死。你说他在我手里,错!是我在他手里!全统、自然之子、白新月和众神之戒,所有绿园子民的命运,都在他手里。” 众人听了这荒谬的话,都不禁齐刷刷地投过目光来,现场居然停止了打斗。 霍紫悠惊异地望着霍兰星顿。 “他为了大义,成了我们绿园的最高领袖!”霍兰星顿这话让霍紫悠如受雷殛,错愕得口不能言。“现在你作为钢谷的第一夫人,有没有考虑到,年轻人才是未来的希望。你的儿子站在了正确的一方!你站在他的对立面,你忍心吗?投降吧!全天下人类是一家,全天下的解禁者是一家!” 霍紫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浑身发软,坐在地上。文瑞森也给吓了一跳,见她这么不顶用,生怕她投降,强打精神怒喝道:“你……你……你们怎么不投降?你们为什么偏要我们投降?” 安家四兄弟方才也听到了关于“霍紫悠也参与了击杀安洪禹”一事,想想萨博只剩了半条命,一会儿再来取命不迟,又冲上前来,围住了霍紫悠。霍紫悠外围的冼雨、鲁大军夫妇、方恬夫妇、赛琳娜姐妹、桑提、王家二兄弟、单知语也各持兵器,与安家四兄弟眈眈相向,新的大战一触即发。 后面全统的弟子上前报告给赵灵狐,说发现了虎步行藏烧焦的衣服碎片,赵灵狐听了怒极,拔剑冲着文瑞森奔过来,不死原对恩师神一般崇敬,这个消息也令他受不了,于是也从另一面接近文瑞森。尽管安家四兄弟和他们刚才打得热火朝天,现在又齐刷刷一致对付文瑞森夫妇,现场众人说好听点各有其志,说白了各怀鬼胎,长剑短枪相互指着,只待一个人动了,立马又是一场激烈混战。 安洪汤性格最急躁,瞪着霍紫悠问:“你说实话,我四哥到底是谁杀的?你参与了吧?” 铁翔暗地里竟觉得好笑:怎么太监也这么大火气?但他只敢在肚子里自己跟自己交流,表情维持不变。 霍紫悠对安家的人极度厌恶,不过除了霍心焰是天蚕火种这件事隐瞒了之外,她向来不爱说谎,于是回答说:“你们兄弟几个虽然被关了几百年,但就算几百年前,你们家老四是个什么人,你们比我清楚。何必说安洪禹,单说你们四人,欺师灭祖篡权夺位还要追杀宁家后人,犯了全统宁祖师定下的多少条门规?自己数数,你们这样的恶人还不该死?没错,我参与了……” 安洪汤其实就等着最后一句,还没等霍紫悠说完,他飞起一掌烈焰罡气就直扑霍紫悠。论到功力,霍紫悠和赵灵狐在伯仲之间,即便安洪汤是安家四兄弟中最弱的一个,霍紫悠也打不过他,但霍紫悠身边有诸多民间后天解禁者相护,安洪汤只觉得两股力道骤然从两个方向打过来,他毕竟是正宗修气武者,双手一拉一带,便将这两股力道勉强牵扯到一起,再用烈火真气将其推开丈许。扭头一看,见到两个陌生的亚洲年轻人,一个魁梧壮硕,一个瘦削精干,心里一惊:“这么多年没在世上走动,多了这么多厉害角色!尤其是那个大块头,比得上厉颂凰!” 这两人当然是三王会的老二王旭和老三王树林,他俩认定等其大哥带钢谷正规大军一到,胜负立判,所以要在钢谷董事长和第一夫人这边加重筹码。可王旭再强,也不过是昔年除了时行宙外全统三天王的水准,安洪汤得朴不花烈焰神罡真传,比他强出不少,这一怒非同小可,双手催动,一道道热气滚滚地射向王旭和王树林。王树林只能偷袭一下子,真要正面交锋还是有自知之名毫无胜算的,便退了下去。王旭性格暴躁倔强,刚才那一下也试出自己不是对手,可当着这么多人绝不能出丑,于是硬着头皮顶上去。又是两下硬架,王旭腾腾腾倒退三四步,疼得直抽气,安洪汤看出了差距,冷笑道:“时无英雄,让竖子成名。再不闪开,把你烤了!”冼雨、鲁大军、红刀、单知语等人自忖还不如王旭,不敢上去帮手。 安洪荒等三人当然自持身份,不会帮弟弟杀个无名之辈,不过他们志在报仇,便继续攻击霍紫悠。霍紫悠这边的桑提连忙伸手格住,霍兰星顿打眼一瞧,明白这是后天的驭兽一脉解禁者,在完全没受过任何训练的前提下还能有这样的造诣,的确是块璞玉,于是一伸手,将这股熊力牵引过来,笑着说:“好小子!你听说过我吧?我跟你说话,你应该感到荣幸!既然是驭兽一脉,你还不快点投入自然之子,还在这里当反贼?” 桑提怒气勃发地喊道:“我全家都是被自然之子杀害的!今天要你的老命!”霍兰星顿蓦地想起了一个二十年前师弟强夺来的女人,似乎跟这小伙子长得很像,心里一沉,他虽然爱才,但决不会收留仇人,于是狞笑道:“很好!想要报仇?那看看咱俩谁先死?”光单手引起的劲风,就压得桑提透不过气来。 陡然间,安洪舜即将触到霍紫悠鞭子的手霎时划出一道血痕,他没料到全身横练,几乎是刀枪不入,居然能被划出血,一时惊异竟多过了激怒,茫然望向来人。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5) 方恬抖开右手长物上的包袱,一把散放着紫罗兰色神秘气质的宽剑展现在众人面前,这剑比一般的剑又能长出一半,而且极宽极厚,就算方恬身材高挑,手里的剑锋也长长地拖在地面,与娇柔的外貌形成鲜明对比。 这时候现场的老一辈无不惊呼,尤其是全统中人。安洪舜尖叫一声:“惊……惊绝斩!”这一下,即便不认识这世上最强宝剑的人也都听过名字,纷纷侧目。众人已知六年前烟州博物馆一战,最强利器“沉碧”已断,之后自当属“惊绝”为第一。 安洪荒较为冷静,尽管同样悚然心惊,可还是一字一顿地问:“这把剑怎么会在你手里?你是谁?” “时恒芳……”方恬凝重地说,“是我妈妈。” 文瑞森强笑道:“哈……哈哈!原来是……是时行宙的后代……”他受伤严重,扑哧一声吐了口血。霍紫悠一见心疼极了,连忙蹲下抱住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她与此同时也想起了时行宙对自己的深情厚谊,转而冲方恬感激地点点头。方恬对她行了全统礼,等于已经将自己归类到全统:“太师叔祖婆婆。” 铁翔看到方恬的男友滕跃一脸担忧的样子,凑上去问:“那个……你既然这么担心,怎么不上去来个双剑合璧啥的?” 滕跃苦笑一声:“咱是……普通人。”他看到了老同学杨兆林和邢若玫,看上去已经成了一对,本该祝贺,可现在情势紧张,也容不得上去热情拥抱叙旧,只是双方点头示意。 文瑞森捂着胸坎,瞥到活蹦乱跳的铁翔,说:“你……你还不过来照看老师?” 铁翔怕他骗自己过去,就算文瑞森受了不轻的伤,要捏死自己还是轻而易举。霍紫悠却哭着对铁翔说:“你快过来呀!他……他也快油尽灯枯了,你没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你还是他唯一指定的继承人……” 铁翔觉得拿命冒险不值得,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让霍紫悠下不来台,就悻悻地上前,但还是保持了一段距离,嘴上说:“师父您老吉人天相,保管没事儿……” 文瑞森心里却在拼命翻腾,雅各布背叛自己,霍紫悠又不是钢谷纯正的炼金解禁者,那么唯一能指望振兴钢谷的,反倒是这个油嘴滑舌遇事就跑的所谓徒弟。 安洪舜冷笑一声:“多感人哪。很好,原来有这么多故人和故人的后人在这儿,那么咱就好好亲近一下吧!”他对安洪荒和安洪尧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虽然丝毫不惧方恬这种水准,可对惊绝斩却颇为顾忌,这剑一挥动,就是剑风边缘也能卸掉解禁者的肢体,于是要安洪尧上前跟自己一起夺取惊绝斩,武力最强的安洪荒则正面冲着霍紫悠后脑抓来,另一只手则暗暗储蓄炎气,留作下一步后着。 眼见这一掌就要扣到抱着文瑞森的霍紫悠后脑,众人全都抢救不及,安洪荒却狂叫一声,整个人忽然被带到半空,然后轻飘飘地落地。 “安洪禹是我杀的。” 连同铁翔在内,多少人听到这个声音都禁不住心潮激涌,铁翔顾不得周身疼痛,欢呼着跳起来冲过去。鞠雪几乎要昏死过去,单知语陡然看到这副面孔,心里一凉,倒退好几步。而赛琳娜则正视不知什么时候到场的刘言,神色诧异却带着温和,刘言顿时明白,这少女就是丁戈老师的养女,于是对着她友好一笑,赛琳娜能进行大脑交流是自身解禁者的能力,而刘言则已经通过神目的彻底开发一通全通,故而两人只用目光交流,已经足够。 宁永夜和南应龙都冲着霍紫悠笑笑,几个人也是许久不见。 鞠雪终于忍不住,想跟着人群一起去接触刘言,却猛地瞧见刘言身边有个身材高挑曼妙的年轻女人,大大的眼睛,正是曾经被吸血鬼感染的尹心水!她……她被治好了? 安洪荒忽地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五指箕张,双手运起两股炎气,汇聚成两团红球,对刘言森然说:“你刚才说什么?我四弟是你杀的?” 刘言平静地点点头:“是的。霍部长、霍兰星顿教主的弟子练金阳、娜塔莉?萨博,当时都在场,但杀安洪禹的,是我。” 安洪荒通过刚才那一过手,就知道这人铁定胜过自己,可对自己也十分自信,只觉得对方不过侥幸偷袭成功得手而已。他以己度人,觉得要不是刘言竭尽全力,不可能有余力还不乘机一击致命杀伤自己,反而后劲软绵绵地要自己飘下安全落地,这铁定是力有未逮,无以为继,才故作宽厚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要是汇集四兄弟之力,任谁也能轻易拿下。他听到刘言直言不讳,面不改色地坦承杀人,更是气得周身大幅度颤抖,沉声问:“你……你还挺……挺理直气壮是吧?” “是我策划了整个谋杀,我当然该承认。但是……”刘言停顿了一下,“你愿意听我解释原因的话,我就说完。” 安洪汤最是暴躁,听了这句,怒极反笑,吼道:“你要是想跟他们一样,说什么我四哥欺师灭祖篡权夺位无恶不作万死不赦,那就用不着多说了!我四哥被杀也许真是技不如人,那我们就想领教一下你杀我四哥的本事!” “霍部长。”刘言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之意,“其实我还没赶到之前,已经在听这边的情况,大致能知道个大概。你刚才说的,两种科技并举,才是人类未来发展的出路,的确是高明见解,这也是造物主的本意。” 霍紫悠本想说“这观点其实显而易见,只不过双方都不愿承认而已,只能我说出来了”,可猛然听到“造物主”三个字,惊得“咦”一声。 她刚想问问刘言是否见过了丁戈,安洪汤却觉得刘言不回答自己的话,实在是目空一切狂妄之极,顿时激怒,呼地一掌奔雷而至。安洪荒和刘言算交过手,知道对方什么分量,生怕弟弟吃亏,也旋即跟了上去,将早已准备好的两股炎气球推了过去,安洪尧和安洪舜见此,也分作两道幻影,从两侧疾奔来袭。这一下安家四兄弟同时攻击,威力又比临时联合的同级别四个高手强出一倍,劲风狂卷,势道是何等厉害,众人甚至来不及变脸色,就被气流吹得头发倒竖,被四溅的风尘砸得睁不开眼睛。 刘言伸出右手向上一扬,四个人顿时手脚翻转,如同在太空中失去平衡一般,颠来倒去,狼狈之余惊惶莫名,连怒骂都失去了力气。而他们打出的烈焰罡气合力极为霸道,到了刘言跟前四分之一米,旋即化为无踪,连一丁点风也没剩下,一切归于沉寂。而这四人身前身后还有赵灵狐、不死原等诸多人,近在咫尺,居然一点儿边也没擦。四个人的惊怒连连慢慢被极度颓丧替代,放弃了抵抗,紧接着风就像有了灵性,缓缓将他们放在地上。 铁翔诧异万分地望着刘言,这安家四兄弟合力甚至可以直接打平文瑞森或者霍兰星顿,却被刘言尚未接触到的一只手肆意把玩,舞弄于鼓掌之间,很明显,如今的刘言比当初离开自己的时候又不知强了多少倍,简直无以伦比。这里面只有霍紫悠亲眼见过造物主,她隐隐能感觉,丁戈不一定会再来,这个刘言,如今已经成为造物主的使者。不死原从侧面看到刘言身上隐隐发散的极为自然的金红色光晕,蓦地想起了当年在显示屏中看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吗?颜色好像又不对…… 实际上刘言本身的神之瞳仁来源于已经被红体感染的昼赤而非正常健康的造物主,故而眼睛是纯粹的红色,狱炼为了纪念妹妹,故意将眼睛也调成红恒星的颜色,其实造物主本身散发的光芒是金黄色。刘言有昼赤的双眼,加上丁戈和狱炼两大造物主的亲自指导,因而金色和红色交相辉映,糅合在一起,形成他独特的颜色。 安洪荒斗志尽失,垂头丧气地喃喃自语:“好……好吧……你……你要杀我们很容易,但还是处处留手,给足了我们面子,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好歹,也给你面子……” 刘言在过去本性上并不宽厚,由于养母本身性格激傲偏执,加上几百年来与安洪禹、文瑞森的明争暗斗,性情暴戾阴森,直到冰封后醒来暂时失忆,反而慢慢和善起来,最终获得两大造物主帝王的教诲,心灵上得到极高的升华,登峰造极后一片空明,反倒愈发平淡亲和起来。但当初对安洪禹太过痛恨,现在即便温厚淡然,对安家四兄弟也略有不喜,慢慢地说道:“你们虽然当初也跟安洪禹一样无恶不作,但毕竟关进第十二区几百年,近代也没机会干坏事。可到了当代,安洪禹还想在亚洲大陆搞封建统治,就成了历史的桎梏,我不得不杀他,使得他统治下的全统让位于当时更能代表全人类利益的钢谷。安洪禹的确死有余辜,我承认杀他,并不是凭力压人有恃无恐,是因为我做的是正确的好事,问心无愧。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你始终认为是实力决定态度,那我现在真的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你们现在就罢手,我不会再为难你们。”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6) 他这话也是讲给与安家四兄弟互有心病的赵灵狐和与文瑞森也有死仇的不死原听的,众人都不是傻子,听得明白,心下都是一凛,除了骇怕,也服了气。宁永夜对安家四兄弟何尝不怒,但不合适在刘言说完这话后马上跟他们算账。赵灵狐骤然看到宁永夜的脸,发现跟当初姐夫宁不忘的模样极为相似,只是更为瘦削倔强,不由多看了几眼,当初宁不忘选择赵灵猫,正如张人隼选择池映菡一般,赵灵狐只有像霍紫悠一样,将爱隐藏心底。 刘言转而看着文瑞森,半晌才说:“文瑞森先生,你第一眼就认得我,是不是?” 文瑞森见他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望来,居然承受不住,低下头去,本来他满心壮志,今天却被彻底击垮,也没有心情再追究更早的恩怨了,于是低头不语。 刘言继续说:“文瑞森先生,你除了野心大,本来也无大恶,执政者本来就是两面评价,被人众说纷纭,我非要说你做得差,也不见得不失公允。当初我利用养母的眼睛作为诱饵,骗你挖掉你自己的眼睛,那的的确确是我不对。只是当时我与你们五大宗师的实力和权力相差太大,要想按照当初造物主的理想状态改变世界,只能出此下策,我再次向你道歉。当然,如果你愿意,我现在的能力有条件为你制作新的肉眼。”他这话一出,老一辈无不悚然心惊,都明白了这人原来就是近几百年来始终藏在正史背后,隐然操控世界潮流的那个神秘的解禁者。 “你现在也能看得出,我是代表了丁戈老师和狱炼老师的利益。他俩是万不得已才涉足俗世,现在他俩传给我神艺,正式授命我作为造物主的继承者和代言人。文瑞森先生,他俩始终没有剥夺你权力的打算。你如果还存有一点为全人类做贡献的品质,那么就请你兑现诺言吧。” 文瑞森听到这句,猛地双目凸起,想要诉苦,可力气不继,一口气喘不上来,又吐了口血。霍紫悠几乎要哭出来,抱紧了文瑞森。刘言也没蹲下,左手向文瑞森的腹部方向撇了一道气流,顿时一股温暖如春的感觉从文瑞森的心底升起,文瑞森也来不及感到惊恐佩服,只顾享受这股气流带来的暖意,剧痛渐渐如同坚冰,被太阳一般的暖流很自然地化去。 “既然你有悔意,又不好意思说出来,那就等你痊愈吧。”刘言回头看了一眼赛琳娜,说:“你放心,两位老师都很好,不用担心。”赛琳娜脸上一阵发热,羞怯地不敢再看他,心里却暗想:“我居然看不穿他的脑电波,他却能同步知道我的念头……”她怕心底深处更隐秘的想法被揪出,慌乱地点点头说:“那真的谢谢您……” 刘言笑笑说:“咱们都是神收养的孤儿,养父养母又曾经是爱侣,我们可以兄妹相称。”他这话一边说着,右手手指却轻轻一弹,二十多米远正打得不亦乐乎的桑提顿时感觉全身像被巨大蜘蛛的蛛丝密密麻麻地缠住,无法动弹,这才停下来。而霍兰星顿其实早就在听刘言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愈发惊骇不已,手上也就敷衍性地应付桑提全力以赴的攻击,不然要是动真格的,哪能让桑提纠缠这么久? 霍兰星顿这时候明白,整个局势因为此人又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想到这人经过锡林镇和烟州博物馆事件后,又在关键时刻出来捣乱,当真是可恶至极,心里恼恨,大步踏过来,直白地喊道:“你要当和事佬?先拿出点本事来!” 刘言到来之前,似乎隐隐听到霍兰星顿说过“我的弟子练金阳”,于是说:“霍兰星顿教主,我们当初在锡林镇见过面,准确地说是你没看到我,但我当时就认识了你。练金阳是我的好朋友和战友,他既然已经投到你门下,我不方便再为难你。作为解禁者五大宗师之一,你是不是应该摒弃门户之见,从更高的角度也就是全人类利益的角度去看事和做事呢?现在暗族侵略,整个母星都濒临崩溃,人类也快灭亡了……现在真不是争执谁该做第一统帅或者谁才是科技发展的正道这种问题。你看……?” 霍兰星顿根本没打算和他论理,趁他刚才这段话没讲完,早就暗暗蓄力,这绝招是他用自己的研究和黎琪的研究结合,在自己身上千锤百炼做出的试验,由于副作用很大,尽管威力惊人也不能现在就下定结论说算成功,原本是打算跟文瑞森的机甲或者黑天使伏影本人决战用的,将会大大透支自己的体力甚至生命,但眼下也顾得了这么多了,于是双目骤然呈现幽蓝可怖的颜色,并向内深陷,嘴巴却迅猛地向前突出,身后涌出两股坚硬如铁的肌肉并急速增长,卷起的气lang已经呼啦啦掀翻了身边诸多没有防备的众人,包括不死原、忍海部这样的高手。文瑞森见到这个情景瞠目结舌,暗想:“对付现在的他,我靠钢铁泰坦依然能取胜,但……我是凭借电子科技力量,而这黑鬼却全凭自己本身肉体的力量,果真是让人敬畏……” 不多时,比常人敏锐得多的解禁者们感知到了危险,远远地散开,包括宁永夜和尹心水,场内留出一个很大的空圈,更显得空旷寂寥,谁也没想到出言阻止,包括霍紫悠在内,他们都意识到这个层次已经是自己难以涉足的了。 刘言的眼睛拨开层层的雾霭,看到了一个高三米左右的大怪物。这显然就是霍兰星顿,但整个身体像又扩大了一倍,肌肉发达得没有一丝赘肉,黑中透亮,鼻子没少,脸上却有一抽一抽的鱼鳃,嘴巴像鳄鱼一样夸张地裂到耳垂边,锋利如刀的层层锯齿在没有任何动作之前就能显出惊人的咬合力,显然超出了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身体的要紧部位却毛发浓郁,形成了有效地保护。额头竟然长出了羚羊般前伸如剑的长角,耳朵上方则多了一对公牛的弯角,爪子像刀斧一般坚固犀利,背后的肉翅一张开,唿扇着强烈的气流,威势逼人。众人只能看到这一点,却看不到他的脚底还有厚厚一层鸭蹼,也就是说,他同时可以飞到空中,也能潜入深海。 “还能说话么,霍兰星顿教主?” 霍兰星顿见他还是好整以暇若无其事,阴冷地说道:“别再逞能了,这是我聚集全地球所有最凶猛和最迅速的生物的优点,合成的完美生化基因作品,力量大得连我都难以控制……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霍兰星顿毕竟是解禁者里身份极高的人,不愿先对小辈动手,说了句:“你远到是客,你先来吧。” 刘言说:“这里是亚洲,你更远一些。再说你不先动手,接下来就没有施展空间了。” 霍兰星顿虽然明知他不是要激怒自己,但还是禁不住怒火中烧,狂吼道:“好大的口气!”脚下一蹬,雷霆万钧地冲过来,人还没到跟前,隐隐就挟带着狂暴的风雷之气,即便周遭空出好大一块空地,仍旧激扬起大规模的气lang。第一区是全金属制造,地面也是合金打造,不然定会掀起强烈的沙尘暴,但即便如此,地面上的表层金属块也逐一被剔开,露出下面厚厚的金属板。 刘言远距离估算了一下,这股攻击力前所未有地惊世骇俗,等靠近再阻挡或者让开有点托大,而且自己背对着主楼,尽管一定能避开,但身后的主楼不免遭殃,尽管第一击只能击毁主楼外表,但连续攻击的话就会损害主电脑,这两台主电脑是人类目前唯一能脱离母星冲向宇宙的希望,再说也要保留文瑞森这名义上的领袖权力,主电脑绝对不可能受损。想到这里,他伸出右手,开始用力五指一扣,企图像之前舞弄安家四兄弟和桑提一样用气流迅速织成厚厚的透明“蚕茧”,阻挠对手的前进,但这次的确有点失算——霍兰星顿本来就顶得上安家四兄弟的合力,如今不顾自身体质强行进行生化基因改造的超进化,威力陡增数十倍,哪能还会等得了气流织茧?霍兰星顿脚步丝毫没有受阻,钢筋铁骨的肌肉冲破一切空气束缚,骤然跃到刘言头顶两丈多高,直扑下来。 刘言只感觉头顶像是砸下了小行星一般,四周的空气被挤压得快要熔掉,压根就没有一丝活气流可借,只得双手一托,从自身体内旋出气来,呼呼作响,团成一包棉花般的空气“安全气囊”,向上一举。霍兰星顿登时感到再度无力可借,可他之前毕竟想到了这一节,周身力道锐利得如一把巨型剪刀,再次冲击了几次,刘言手里的那团“棉花”顿时烟消云散。霍兰星顿的双手直击刘言的胸坎,心想这次教你闭目等死。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7) 刘言却依旧面色恬然,在即将接触的一瞬间,双手做上下扣状,形成一股奇异的引力,向两旁甩来荡去,霍兰星顿狂怒之余双手居然不听使唤,前几秒竟跟着刘言的手势在走,可他已经面目全非,旁人倒也看不出脸红。超负荷的进化增加了他的兽性,狂吼连连,轰然一声挣脱了束缚,前肢两张巨爪一插一拍,从上面和左面极不规律地闭合过来。刘言双手在即将接触前再度柔和地“带”起霍兰星顿的双爪,连同那股暴怒的巨力,再度向左右来回化解为千万道,只是外圈的解禁者们修为相对已浅,根本看不出气流的走向,只觉得四下建筑、地面物事到处都被什么东西突然毁掉一角,却莫名其妙地抓不住规律,其中前排看热闹的较弱的家伙都纷纷惊呼,身体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受到轻微的割伤,要知道他们尽管距离相对近,毕竟也相隔了一百多米! 霍兰星顿被他这揉来揉去和面一般的黏力弄得愈发恼火,却怎么也甩不开,想要呵斥他有本事以真本事斗,别投机取巧,却一口气压在胸口,怎么也上不来,心中悚然大惊,知道刘言在揉他的双臂的同时,还将一团“棉花”塞在他嘴巴之间。两人身高体重相差悬殊,可凑在一起远距离看却像是两个大男人在深情陶醉地翩翩起舞,一点力也看不出来,甚至有点滑稽可笑。但四下纷飞雨点般被卸走的力道却将周围的高楼大厦摧残得遍体鳞伤,谁看了都心惊胆寒,哪有想起来要笑他们的动作的? 霍兰星顿只感觉自己的力量越来越迟钝,别说推到刘言身上,就算想要催出体外都难,顿时心头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只觉得全身有窍门之处都填满了一团团棉花,起初还不觉得什么,但渐渐地重了起来,压得自己不堪重负。刘言的确趁和他来回划力的时候将那些散开的力道推出的气流又大范围召回,为霍兰星顿全身编织“囚服”,这些空气棉花越来越浓,以至于霍兰星顿这时忍不住要骂他,都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了。 众人通过渐渐散去的雾气,已经能看得出双方的修为高下,尽管两人看上去势均力敌,但刘言游刃有余,意定心静,慵懒闲散;霍兰星顿却暴吼连连,大汗淋漓,气喘如牛,耗费了相当大的体力,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前者一星半点。刘言觉得“编织”得已经差不多了,便对文瑞森说:“文瑞森先生,等霍兰星顿教主被我说服之后,大家起码可以暂时和平相处了。你只要肯信守诺言,抱着对全人类种族和解禁者同胞们负责任的态度,我想大家对你继续当领袖,还是没有太大异议的……” 文瑞森猛地见他在这样激烈的战斗中还能如此内气沛然与往常无异地对自己说话,愈发心如死灰,对刘言前面的话也没有听进去几句,但猛然听到刘言说道:“……两位老师要我告诉大家,当然也包括你。他们说,只要大家能尽弃前嫌,团结到一起,那么就允许我说出藏有大型极石的原‘达尔达玛号’号方舟的主控舱在哪里,并且允许我亲手操纵,带着大家一起去宇宙中寻找最合适我们居住的新家园……” 文瑞森错愕之极,回头望望,大家全都在面面相觑。霍紫悠惊问:“造物主大人不是答应好了要拯救这颗星球吗?怎么还要我们离开?” 赛琳娜心想:“你不是说爸爸没事么?”但也没有说出口,一是知道刘言一定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二是不知怎么的,不想给刘言留下不好的印象。 文瑞森没理会霍紫悠的疑问,因为在他看来,还是怎么利用方舟主控舱的极石催动巨大能量带动赫拉克里斯逃出太阳系重要,于是不假思索地喊道:“我……我一定召开公正的五门大会!让全人类一起商讨种族大事,绝不再!我会开放赫拉克里斯,让所有活着的、没被感染的人类进入!……总之我全都答应了好吧?你……你倒是说说,主控舱在哪儿?”他有了刘言给自己的暖流,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才有力气这么大声喊。 不死原恨极了他亲手杀掉了自己的老师虎步行藏,眼下既然刘言被看上去势均力敌的霍兰星顿进化的怪物拖住,那自己就有机会报仇,毕竟自己再不济,这时候的文瑞森也当不起自己全力一击。于是再度确认了刘言没有看到,陡然一剑刺向文瑞森胸口。霍紫悠想要回头解救,无奈距离有远近,实在鞭长莫及。 但那一剑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整个僵住了,不死原怎么用力也挣不脱,再拼尽全力,却连手也动弹不得了。正在这时,刘言转头说:“不死原先生,现在在场的几千人,每人的双手双脚周围都有我控制的气流,所以我没劝你别轻举妄动,因为你动不了。” 这时候,每个人才都相互看看,面无人色,其实大部分内力较强的解禁者们已经能感触到自己的四肢和武器受到柔和之极的重缚,但大都猜想是刘言对自己这边不满,所以偷偷折腾自己,为了面子谁也没好意思互相交流,这一下才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属云泥之别。 刘言又对文瑞森说:“其实主控舱你去过。就是张氏夫妇所在的……苦难岛。其实我也是才知道。” 大伙对今天一连串的怪事已经吃惊成了习惯,倒也没表现出太大的讶然。 “但我告诉你,你也开不走它,方法只有我知道。既然你也答应了,按照你的身份和目前的处境,我相信你还是重承诺的。”刘言慢慢停下手,对霍兰星顿说:“好了,我们比完了。” 这时大伙才看到霍兰星顿已经被不知什么东西团团包住,只露出一张脸来,比之前的安家四兄弟失重更狼狈得多。刘言手指一弹,说:“霍兰星顿教主,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众人知道霍兰星顿其实根本没机会释放出全力,不然一定能震坍这栋主楼,并成功破坏掉电脑,在场的最强者联合起来也没有现在的他强壮,但是这力量还没来得及使出就被层层憋死在襁褓中了,哪能不怨,既然刘言这时候松了他的口,想必多半会破口大骂他没有真刀真枪,只会歪门邪道。谁想到霍兰星顿张嘴喊了几嗓子,却悻悻地住了口,众人都感到奇怪,按照他的性格,似乎不该如此就罢休。 这事只有霍兰星顿自己知道,他进化出利齿、翅膀、爪子和角,但无论牙咬、爪抓、角撞还是翅膀击打,始终透不出这团空气棉花,只得先故作难以动弹,等刘言放心地贴身靠近后,霍兰星顿将秘密武器突然弹射出。这秘密武器就是他进化出的尾巴,由于一直软软地缠在腰间,没有角、利齿和翅膀那么明显,大家的眼睛都忽略了过去。如今近在咫尺,这尖锐如蝎刺、迅猛如鳄尾并且还带有剧毒的尾巴骤然直撞刘言的腹部,几乎是用尽全力,心想就算爱徒练金阳怨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满拟要穿个透明窟窿,可轰然一声,这尾巴立即断成两截,疼得他几乎要流出泪来,好在周身都被包裹,外面没人能看得清。刘言看来过于自信,没有防备腹部,所以没在腹部那里弄一团防御气流,但这更证明了他并非投机取巧,而是硬碰硬地单纯靠被撞击而直接折断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尾巴……! 正在这时候,主楼忽然轰隆一声响,顶部飞起一台隐约是人形的机甲,散放着残酷阴冷的金属光华。 “钢……钢铁泰坦?”文瑞森惊呼,旋即对刘言喊道:“这下完了!雅各布这小子背叛我,这战甲威力很大的……” 远远传来了雅各布的声音:“哈哈!文瑞森,你那破密码花了我这么久的时间!现在这台机器是我的啦!我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真是妙不可言,哇哈哈哈!”他第一次大权在握,有点过分癫狂,加上钢铁泰坦的音响效果极好,震得整个第一区都嗡嗡作响,“这他妈的这么好的东西,你偏偏藏私不授,自秘自专,你说你算个什么玩意?现在你是个废人了!钢谷是我的,整个地球都是我的了!”紧接着他朝下粗略地一瞧:“哈哈,我似乎错过了什么好戏?你怎么站不起来啦?你这个垃圾!现在瞧我的,地面上这帮绿园的畜生,我让他们全部化作宇宙尘埃!” 文瑞森没想到他敢面对地面攻击,别说赫拉克里斯,就算东京甚至整个古日本陆地也禁不起这样的一击。想到这里,觉得是自己的失策:“我要是早告诉他造物主允诺我给我方舟的主控舱就好了,他以为地球没救了,赫拉克里斯也不可能起飞脱离地球引力,所以打算先尝尝鲜,毁灭以前的敌人,最后一个死掉……这个傻逼!”想到这里,他虚弱地喊道:“雅各布你脑子里是屎吗?我告诉你,我们有希望,世界还有救……!你千万别开炮,钢铁泰坦还能使用两次火炮,最后一次就能把赫拉克里斯的所有电源耗尽……!”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8) 无奈文瑞森还没恢复好,身体仍旧羸弱不堪,声音也过细,雅各布更没认真听,狂笑着喊:“你给我闭嘴!你这个笨猪瞎指挥了我几百年,到现在世界乱成这样,全他妈拜你瞎指挥所赐!什么才能都没有,还想做什么古往今来第一伟人?还要你那张脸吗?你就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告诉你,我才是现在地球上唯一的真神!现在看我的!我马上让你们都彻底安静……!” 他说着,背后赫拉克里斯星空状的顶层打开,露出同样迷蒙灰暗的真实天空——雅各布考虑到这一炮的威力最少也会立即让赫拉克里斯烟消云散,甚至打穿地面,深入岩浆层,反噬的威力恐怕会震荡很高,为了避免冲击波波及自己,他选择继续向上飞,赫拉克里斯的顶层还不够高,他要冲到真正的天空,然后整个钢铁泰坦所有的炮口全部对准了地面,逐渐变红…… 众人惊恐万状,想要借助磁轨车冲上天空攻击,已然不及。 刘言高声说:“大家闭上眼睛!当心被晃瞎!”其实大伙自然知道避无可避,闭上眼睛是无奈之举,又有谁会在乎瞎,反正被晃瞎说不定还没有死快,但这时候谁也没心情反驳或者嘲笑,反倒纷纷照做闭上眼睛。 刘言看了一眼文瑞森,态度居然还是出奇地安静,似乎也不像是故作镇静:“你也合上眼睛吧,就算是电子眼,也会被震碎。可惜……你的钢铁泰坦,毁之可惜……” 文瑞森听到他最后一句,惊异得无以复加,甚至打算闭上眼睛后,再也不睁开。 众人只觉得自己首先被密集编织的气流缝上最后一丝空隙,包裹在一个完美的小太空中,紧接着便觉得在空隙之外,仿佛整个地球的质量都被抽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洞…… ……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没有谁先提出让大家睁开眼睛。可胆子大的人还是先偷偷张开了,然后是其他人,最后……都张开了。 他们只看到一片炫目的白,填充了眼睛和其他感觉器官能感触到的全部空间,渐渐地,那片白才缓缓缩小,最终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圆。这时候解禁者里段位比较高的人才首先猜想到,这根本不是什么白,而是一股大到无法想象的能量,它不但把雅各布的钢铁泰坦发出的疯狂炮火和钢铁泰坦本身化为乌有,甚至改变了他们这个方向整个天空原本黑暗无光的颜色,最终也并不是变小,而是越来越远,一直冲出地球,甚至也许会冲出太阳系,冲向无穷无尽的历史和未来。 在那团白光慢慢缩小成针眼后,整个天空又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深黑色,而那白光的余晖依旧比深黑色天幕上诸多繁星还要闪亮。 霍兰星顿这一回彻底明白,刚才那一场“憋屈仗”憋屈的不是自己,而是人家,人家那是耐着性子生怕一不小心弄死自己,陪自己玩过家家呢,当即万念成空,双膝一软,心悦诚服地跪在地上,一头扣下,虔诚之极。 文瑞森见此,也挣扎地坐起来,然后和身后的霍紫悠一样恭恭敬敬地跪下,顿时群雄慑服,无不敬畏交加,身后排山倒海一般依次跪拜,仿佛秋季伴着秋风起伏的麦lang,只是更壮观得多,在熊熊烈焰和冷酷无比的金属天地中,更像一幅激进派作者酒后绘就的一副浓墨重彩的古老油画。 刘言仰起头,整个身躯被宇宙间少得可怜却坚持放射光芒的无数亮星的光晕笼罩起来,却没有模糊,映照得愈发清晰,仿佛在接受古老宇宙的星光沐浴。 铁翔从头到尾一直在咧着大嘴发呆,这个时候总算吐出了一句话:“好……好……你的时代……咱们的时代,真的……来临了……” 刘言虽然没有制止他们跪拜,但手上催气,众人膝盖下面便觉得有无形力量越垫越高,最终便不得不站了起来。心灰意懒的霍兰星顿向众人介绍宁永夜是全统新首领,于是除了心存芥蒂的安家四兄弟,全统其他囚徒尽皆再拜,但规模小得多了。不死原虽然不屑与安家四兄弟为伍,但文瑞森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他还是和忍海部、不知火走进了全统的队伍里。 赫拉克里斯顶端的星空状合金板渐渐拉回来,整个上空又变成了虚拟的夜空,外面真实的黑暗中夹杂着迷蒙,而这虚拟的夜空则清晰得多,繁星点点,但这景象早已经是多年前才有的,现在或者以后很难再见到了。 等现场的大部分人冷静下来,也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显然,没有谁真正对自己常年形成的道德观做出调整,也没有谁真正打算修改自己几乎坚持了一生的信仰和计划,因此安静下来后的人们多数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只是面无表情,更加沉默了。大家心知肚明,自己完全是被刘言无悬念压倒性的强大实力所慑服,除了霍紫悠、不死原、赵灵狐、赛琳娜、冼雨等原本就算深明大义的解禁者在佩服刘言实力的同时更加钦佩其观点和做法外,其他大多数人,只是暂时屈服于这股他们目前所不能战胜的力量,他们从来不会因为谁的人格伟大而折服,在他们看来,今天所有的态度扭转,都是表面性的,也都是力量改变的,而非人格。 所以相互之间有仇的还是怒目相视,远远地咬牙切齿,相互之间信仰截然相反的还是各站一旁互不来往,相互之间门派不同的还是皮笑肉不笑地虚与委蛇,总之好像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也好像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单知语陡然见到尹心水,还觉得特别尴尬,但尹心水主动和她打招呼,并露出真诚的笑容。杨兆林、邢若玫也向尹心水点头示意。方恬、滕跃见到这几个警校的老同学,也觉得好久不见,特别有亲切感,但不知怎么地,几个人数目相对,却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瑞森知道包括萨博在内,大部分人都已经不待见他,眼下明确表示支持自己继续掌控第一权力的刘言反倒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于是忙不迭地安排众人该治伤的治伤,该吃喝的吃喝,该休息的休息,倒也弄得井井有条。霍兰星顿斗志尽失,只等打算再见到练金阳的时候要他别轻举妄动,再相机行事而已,所以对铁翔倒也没继续为难。铁翔一步不离刘言和尹心水身边,冲文瑞森打了招呼,还称之为“董事长”,不再叫“老师”,也罢,自己这几手功夫放到现在还好意思再做人家的老师?人家有天下无敌的结拜大哥!文瑞森瞧在眼里,五味杂陈,没表示愤怒也没表示宽厚,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不再说什么,刚一回头,猛然看到同样心灰意冷的萨博,两人对视了片刻,也不知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刘言示意尹心水回房,他俩现在心意相通,而且尹心水目前虽然恢复,但已经具备了吸血鬼的身体素质,大异于常人,还是能够自保,再说眼下没有谁敢不尊重“先知的女友”。刘言看到铁翔几次欲言又止,明白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对自己说,便说:“翔子,你先和你心水姐到董事长给我安排的房间里坐会儿,我和董事长有重要的事商量,一会儿再回去找你。” 文瑞森一哆嗦,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得做了个“请”的手势,悻悻地引着他去自己的私密会议室。霍兰星顿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跟文瑞森平起平坐,这时候显然是要商量决定人类命运的大事,却不让自己参与,胸口愈发憋闷,又不好说什么。 到了房间内,文瑞森首先迫不及待地问:“刘先生,您代表造物主,一诺千金。您刚才说那个……就是……我如果完全听从您的安排,或者说听从神的指示,痛改前非励精图治,您真的会一直支持我?” 刘言怔了怔,随即笑笑说:“当然。我说了您并无大恶,再说您是最早形式上统一全人类的首个领袖,这半年虽然抗战不力,在发展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这方面,可也算有一定的功劳和建树。说真的,如果不是来不及制止雅各布,我连他也不想杀,何况您比他的道德高尚多了。您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并没有任何权力欲望,只想完成神的使命,然后在您的英明——您即将英明的领导下娶妻生子安居乐业,做个快乐的老百姓。所以我不会与您争夺权力,这一点您大可不必担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文瑞森激动地结结巴巴打断道,“我当然……我还能不知道您的人品?这一点我自来就没怀疑过。我想说的是,目前全统一脉、自然之子一脉的主要头脑都在我们这里,而且还有一部分白新月和众神之戒的囚——不,受到政治迫害的政见不同者,我已经完全赦免他们了。这全统的会长宁永夜和您关系紧密,肯定是全力支持您,自然之子的霍兰星顿虽然心怀鬼胎,但他的桀骜不驯始终是来源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现在您露这一手,让他彻底感觉自己没了戏,自然也就不敢再闹腾了。他虽然还有一部分人留在上海,但那部分人的头儿练金阳也是您的把子兄弟,这样一来,这两派都争取来了,而这两派,又恰恰是绿园主要的军备力量。我妻子和您呢,并肩作战过,也算很有渊源,再说您救了我的命,我们钢谷对您更是没二话,再说,我的徒弟铁翔,那还是您的弟兄呀,您说是吧?只是……这白新月的小萨拉丁和众神之戒的毕修莱……您说,您也有把握说服他们吗?”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9) 刘言听他扯东扯西一大堆,最后一句问号才说到了重点,点头说:“当然,我接下来要做的三件最重要的大事之一……或者说按顺序是第三件事,就是要去说服上海这两位宗师。我想他们都是当世高人,肯定见识不凡,还是会认大体,跟我们站到一起的。况且现在您妻子的养子成了名义上绿园的领袖,尽管谁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傀儡,没有任何实权,不过既然顶着名义上的盟主头衔,就暂时没什么危险。相反,说不定还有助于我们说服绿园掌权的高层。” 文瑞森当然相信刘言的能力和霍心焰的优势地位,但觉得“小萨拉丁和毕修莱识大体”这个观点很,按说他想冷笑几声,又不大敢,便咳嗽了几下,好奇地问:“您要做的是哪三件大事?” “正要来跟您商量的,就是这三件大事。”刘言郑重地说,“其实您知道,包括红体和暗族在内,宇宙间所有的生命,都是造物主的造物,这是他们不肯亲自动手,而假我手的主要原因。另外丁戈老师和狱炼老师他俩心胸广博悲天悯人,经常自责,本身就已经痛苦不堪,实在不愿再卷入这些事。造成痛苦的具体原因,容我们离开母星后安全了,我再详细向您讲明。我之前曾向您说,我们还是要离开地球,您很震惊,以为造物主撒手不管了。实际上,两位老师正是要管,才要我这么做的。首先,凭他俩任何一人的力量,都可以消灭整个地球的暗族,甚至包括大家都普遍认为很强大的伏影,而且这还只是他们以人形示人的状态。但要是使用暴力,只需要挥手一击就很容易彻底消灭地球,使其永远不能复原,那岂不是损失更大?所以他俩打算飘渺化……” “飘渺化?那不是会更厉害吗?”文瑞森惊讶地反问。 “是,飘渺化无形无相,同时占据多个维度,是造物主进化到极致的最高形态,其产生的破坏力自然也是最强大的,这个只有造物主才能办得到,我尽管学了些初级本领,却做不到。但这个时候,恰恰他俩就能收放自如,不会再担心一下子毁掉地球。于是他俩就培养我,作为他们的代表。首先我向他俩确认过,要是面对伏影,我现在的实力应该也不至于落败(文瑞森连说当然当然),这样,就不必他俩出手了。其次,他俩教给我的本领中,有一项就是利用造物主的器官,将那些活着的时候被吸血感染、全身主要器官都没有受损的吸血傀儡们救活……” 文瑞森“啊”一声,倒退了两步,喜上眉俏,“您能做到这个?”心里狂跳:“这样一来,人类人口又会慢慢恢复,钢谷原本抗战时救难不利的罪孽就会小很多,将来的史书上虽然不敢不提刘言,但可以把他写成钢谷的人,这就利于稳固钢谷的地位……”他蓦地意识到连续打断刘言说话不妥,忙说:“不好意思,您继续说,您说完了我再问。” “好的。关于拯救满足刚才那两个条件、尚未病入膏肓的吸血傀儡,我能确定自己做得到,因为我在我同样被吸血鬼长老感染的妻子身上得到了证明,她被治好了,您能看得到。但是一旦是被吸血鬼咬死后再感染的,即便去掉身体中的红体,那也仍旧是一具死尸。另外,头颅、脖颈、主要内脏遭到破坏的吸血傀儡,去掉身体中的红体后,依然不可能变成活人。所以,我想请求您将钢谷的主要设备、飞机舰船全面投放,除了拯救全球各地的难民,也请尽量寻找那些活着的时候被吸血感染、全身主要器官都没有受损的吸血傀儡,以及刚刚被感染,还没有变异的活人,送到东京蚕茧来,我知道这里都能装得下,我用神的眼睛一次性进行治疗,就从目前东京蚕茧外的难民营开始吧。” 文瑞森欲言又止,不敢打断他,可刘言看得明白,补充说:“我知道您要说电力所剩无几,您放心,我现在可以催动全力,使得整个东京蚕茧和赫拉克里斯恢复到当初电力满功率的状态,您放手大胆去做就是。第二件事,自然就是我去开启苦难岛上的装置,将带有大型极石的原‘达尔达玛号’方舟主控舱开过来,和赫拉克里斯合并。‘达尔达玛号’虽然只是造物主早期的民用私人飞船,在他们的世界只相当于私家轿车,但还是超过今天包括两大神仆联盟的最高科技,设定后不需要您改造,直接就能和赫拉克里斯合并,再说赫拉克里斯本身的合金中也有不少您几百年来从各地找到的造物主的金属,合并起来更加便利,主控舱应该也有光合食物的方法,确保乘客不会挨饿和缺少生活必需品。等到尽量治好了吸血傀儡,恢复成常人,我估计连带着难民和所有解禁者的数量——也包括绿园余下的人数,估计还是能接近八千万人口,赫拉克里斯相当于四座纽约城,装下去绰绰有余。这一切安定后,我就催动极石,驾驶方舟与赫拉克里斯合体的新飞船,带领大家冲出地球。不必担心,我只是舵手,船长和最高领袖还是您。方舟主控舱本身能根据各类参数计算寻找出最近、最适合飞船乘客居住的星球,就算星球有了主,我想神仆文明们看在造物主的面子上,会让出一颗星球安顿我们的。等我们飞出地球,那么两位老师会化身为太阳形状,进入休眠状态,从各个角度照耀地球上万年,飘渺化后他们会准确地掌握力量,不会把地球烤焦,而是始终维持在适当的温度,加上原来真正的太阳,三个角度的全方位照射,冲破迷雾层,紫外线将杀灭一切黑暗怪物,使得地球万年内不会出现黑夜,使得大自然重新回归,草木生长,海水纯净,生机勃勃,地球将重新郁郁葱葱,成为美丽的绿色家园,到几百年后,我们的子孙又可以回家了……” 这话说得如梦似幻,文瑞森张口结舌,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几句:“不错……神到底是神……很伟大……”他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么两大外星人联盟的事,估计您也是听说了……他们也各自要我提供一个说法,以便决定支持我还是把我列为敌对的对象,您看这……是不是很棘手?” 刘言想了想说:“没关系。这还是第三件事的范畴。我除了说服小萨拉丁和毕修莱两位大师,也会向外星使者们交涉的。” “那……您要办的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都要离开东京一段时间,万一这个时候我们这里遭到了……比如伏影的攻击,那该怎么办?” 刘言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凝重地回答说:“我会尽快,我想把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并成一件做,就是拿到主控舱后直接去上海接走小萨拉丁和毕修莱两位大师,最短可以控制在两个小时之内,您看可以吗?” 尽管刘言说得很客气,文瑞森也能明白启动主控舱的程序不那么简单,小萨拉丁和毕修莱也没那么容易被“说服”、“接走”,但这都不是问题,对刘言的实力文瑞森没有任何怀疑,说不服接不走的话,实力说话。 “那……还有个问题,就是万一高层吸血鬼继续感染人群,他们赶着感染我们赶着救人,怕来不及的话……” “不会的,”刘言摇摇头,“伏影培养的宁氏一家吸血鬼,我全部都……杀死了。” 文瑞森肩膀一抖,不敢再说话。 “赛琳娜小姐是丁戈老师的养女,另外丁戈老师的妻子神尾薰和八位养子养女,这都是神的家眷,留在东京,还请您照顾。”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他们是咱们的国宝啊!” “外面难民营教堂的南应龙神父,也是我的至交。关于难民的事,可以请求他的帮助,尽量多拯救一些人。那么有劳您了,我现在回去收拾一下,立即动身。” 文瑞森知道他所谓的“收拾一下”,实际上一是等外面难民的拯救工作进行一段时间,二是怕立即离开这里的解禁者们马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再度乱成一团,不可收拾,所以需要在这里镇镇场。于是他凑上去谄媚地笑着说:“刘先生,您放心了,等咱们一切顺利,找到新家园后,一定为您塑造巨大的雕像,以后每颗新的殖民星球都会有!为您树碑立传,人类的历史上将会永远流传您的传说!” 刘言回过头,文瑞森以为说错了,一脸煞白。刘言想了想,微笑道:“您也知道,这些我不在乎。不过,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一件事要拜托您。” 文瑞森正愁没处献媚,大喜之余忙不迭地问:“那您快说啊!您吩咐的,一百件事我也照办不误!” 刘言正色说,“要是我们能顺利成功,到时候所有人类亲如一家,那时候我这件事就想要实现。您知道现在货币成了废纸,将来重建家园也百废待兴,我本身更没什么积蓄,按理说是不该提出这样的过分要求。只是我的妻子跟着我受了太多的苦,我差点失去她,为此我觉得很对不起她,要是能让包括您在内的各位宗师、领袖以及其他前辈主持,举办一场相对体面的婚礼,作为礼物送给她,也算是对她的一点点补偿……” 文瑞森这回没等他说完,一拍大腿大声说:“您这还用吩咐?放一万个心!我要举办一场人类历史上规模空前盛大的婚礼!我相信所有被您拯救的人,得知能亲眼目睹人类的先知和救世主的婚礼,一定会由衷为您高兴的!这场婚礼会永载史册,千古彪炳,万年流传,生生不息……”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10) 铁翔领着尹心水回去时,杨兆林起初迷茫了一阵,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满心祝福之意。大家听说这就是化解危机,成功调停叛乱的神秘人的妻子,都跑出公寓来围着瞧,以前跟随过铁翔的原跟随刘言的那群难民更是争先恐后,围得水泄不通。尹心水本性就不爱多言,经过大难之后,更是少言寡语,只对众人报以微笑,惟独和杨兆林、邢若玫等关系不错的朋友才热情相拥。 得到消息的盛飞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看到完好无损的尹心水,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伸手去拉她:“心水你听我解释,我当时是太害怕了,并不是真想抛……”铁翔觉得他太没数了,这时候还跑出来烦人,想喷他几句再一脚踢开,谁料盛飞话还没说完,头顶猛然挨了一铁锅,疼得哇哇大叫。穿得很暴露的明倩抽空敌视地瞄了尹心水一眼,旋即不断用铁锅追着盛飞砸脑袋:“解释你妈个大裤衩!有了老娘你还敢动歪心思,老娘晚上没伺候好你是怎么地了?……” 两人一路跑远,铁翔怔了怔,迅速恢复状态,对尹心水笑着说:“姐,你甭理这俩彪子,什么素质,忒低下了……” 话还没说完,整个大厅骤然亮堂起来,这一瞬间,地面仿佛蒸腾起一股极其温暖的力量,所有的照明灯管都恢复了亮光,空调也开始运转起来。从第一区开始,亮光渐渐普照了整个天与地。 有人欢呼道:“来电喽!”这一声平淡无奇,但像极了当初平凡世界里再平凡不过的一幕,仿佛整个世界从来没有被黑暗侵蚀过,那都是一场梦,一切又再度恢复到了和平年代的平淡日子,尽管当时觉得闲得无聊,可现在却倍加思念,当即此起彼伏欢呼的成千上万的人们的声音又变成了哭声,波纹一样传播开来,即便再冷漠的孤独者,也都淌下泪来。 铁翔扶着尹心水坐在沙发上,掏出自己一直没舍得吃的一个三文鱼罐头递过去,笑着说:“心水姐你怎么还是那么愁眉不展,别担心了。刘哥轻松摆平一切了,尽在掌握之中。” 这时候,门敲了敲,铁翔打开门,见刘言笑眯眯地望着他。 “哈!”铁翔快活极了,“大哥,我就知道外面这灯光亮起来,都是你弄的!他瞎子哪有这个本事……?” “铁翔,”刘言没接这茬,而是冲尹心水笑笑,转而说,“让你心水姐在家躺会儿吧,她现在还略有点血气不足,得休养一阵。咱哥俩好久没见,出来走走?” 铁翔愣了愣:“哦?哦……!好!” 两人礼貌地向尹心水道了别,转身踱出门。 铁翔现在血气方刚正当年,个子已经蹿到了一米八,比中等身材的刘言高出一块,但总觉得刘言在身旁异常高大,压得自己透气困难。头顶的灯光因为初期电压不稳,闪得很厉害,铁翔忽然有种恐惧感,不敢去看那闪光下刘言的脸色。 “大肥,我恢复记忆了。” 铁翔本来就估计不妙,听到这句吓了一大跳,惊魂不定地站住,看着刘言。 “你别这样,我们还是朋友吧?……是,我已经记起,我们并没有结拜过,我们认识的过程,不是像原本你告诉我的那样……。”刘言的表情却并不严峻,“不过,这没什么。认识的过程也不重要,我们没必要说给别人听。关键是……铁翔,你曾经在我离开前问我要了一句承诺。我既然记得所有的事,也不会忘了这个承诺。”他面向铁翔,不疾不徐地说,“我说了,不论我的记忆是否会恢复,咱俩始终是拜把子的好兄弟,永远不变。” 铁翔听到这句,想故作坚强地笑一下,谁料比哭还滑稽难看,当即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说了句“操,你真恶心……”就说不下去了。 两人心照不宣,继续往前走,又沉默了一阵子。 刘言再度开了口,语气却比刚才轻松了些:“大肥,你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吧?” “是啊!”铁翔见岔开了话题,连忙接口道,“那当然啊,我虽然猜到你肯定会王者归来的,但真没想到你学到了什么……造什么主的本事,现在成了全球第一强者,我从没见过瞎子那副表情!还有老霍,原来你是不知道他多牛气!……估计他们牛了几百年了,现在,谁不服你?他妈敢!我作为你最亲近的弟兄,也是很自豪,说句轻贱自己的话,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咱沾了你的光,谁也不敢小看,要不然啊,惦记我脑袋的人可多喽,比如瞎子,他其实恨不得把我囫囵个吞下去……” “我倒不是说这个。我只是想,他们到底有没有真的听明白我的意思……”刘言刚才是故作轻松,但即便他心事重重,毕竟修为提高到一个极高的境界,也不像以前那样看起来孤僻乖戾,让人难以接近了,“现在他们各自都还在琢磨之前琢磨的事,我也是心知肚明,要改变一个人都很难,而要改变这么多活了好几百年,原本各自称霸一方,思想根深蒂固的人,更是难上加难……眼下表面看起来风平lang静,但实际上暗潮涌动,未来将怎么样,就算有神的器官,也会觉得复杂得实在难以预料……” 铁翔还是听得懂的,但他觉得性格坚强的刘言更对自己有利,便说:“咱俩当初就不是一个层次,现在我勉强后天解禁脱离普通人的群体,你却成了解禁者之王,咱俩天差地远了,按说我没什么见识,也没资格跟你讨论星球大事。只是我觉得吧……现在是非常时期,一盘散沙,要是太柔和了,毛病就惯出来了,惯出来的毛病再让改,那就太难。咱烟州人不是有句他妈的俗话吗,叫做‘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揪揪’,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一直黑着脸,继续扮演冷酷强硬的形象,保持住神秘感,让他们不敢瞎琢磨……” 刘言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大认同,但又不想打击铁翔的积极性,于是斟酌措辞,试着说:“其实你这建议我考虑过。当初……当初在那个小团队的时候,你给我的建议,大体也和现在一样……” 铁翔见他似乎又要犯心软的病,忙打断道:“什么啊?你该知道,什么叫做‘治大国,若烹小鲜’,一个小团队就是一个小国家,你现在策划整个人类的大事,更要讲这一套啊!” “文瑞森这么做过,他对待子民很冷酷,对待政见不同者很强硬,结果你也看得很清楚,他失败了。” “什么?什么什么?”铁翔并不想放肆,不过他实在不能容忍这种观点,连忙一把抓住刘言的胳膊,转了个圈,让他的目光正对着自己,认真地说:“老大啊!你真的以为我那瞎子师父失败是这个原因?你怎么接受了创世神的熏陶后还是这么二呢?那要是神就是这么教给你认识问题的,那我没话可说,咱可没资格评价老天爷的观点,只能说他二的层次比你高。只是我告诉你吧,他文瑞森失败的原因是他不够冷酷、不够强硬!他那是太软弱了!要是我是他,你看我怎么收拾绿园这帮毛怎么捋也捋不顺的东西……!” 说到这里,铁翔金属般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凶狠的杀气,刘言敏感地捕捉到了,一阵诧异,又闭合了嘴唇,半晌才说:“好了,咱们不说这个话题了。说点别的。” 铁翔想进一步详细阐述自己的观点和建议,并且表示“目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但话又及时识趣地咽回肚子里:“那说啥?说……对了,说你和心水姐快结婚了吧……?原本就该讨论这个,但那时候一想地球都快不是咱的了,讨论没什么意义。不过现在不同了,尽管现在这一堆麻烦的破事等着要处理,不过大方向仍然是光明的,等将来一切走上正轨,咱们风风火火办一场太空超级大婚,让赫拉克里斯宇宙飞船当你的婚车……” “但愿如此,心水受了太多的苦,我们好不容易再次走到一起,只盼望永远别分开,但愿再不会有什么风lang了。”刘言怅然地凝望着远处,突然笑了笑,问:“那么大肥,你怎么样了?我听老杨说,你跟鞠雪现在有进一步发展的苗头?鞠雪是个好姑娘,人品好,心地善良,胸怀博大……” 铁翔脑子里冒出鞠雪那比一般不少的白花花的胸,心想:“是够大……” “……模样身条都很好,作为老师,学历高,文化素质良好,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你得珍惜,抓紧时间追,别让人家抢走啊。” 铁翔还是闷头不做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你……你难道还另有喜欢的人?”刘言顿时明白了,意味深长地说:“大肥,卓芷筠确实漂亮,客观地说,你心水姐单从外貌上讲,也不如她。在亚洲的幸存者里面,除了单知语,卓芷筠就算最好看的。但是娶妻是为了过日子,千万不能折腾。是,现在是个折腾的时代,可毕竟折腾是为了不折腾,现在暂时的战乱,是为了换取明日长久的安定。等安静下来,你就知道,男人是不能守着一张漂亮脸蛋过日子的,要是心思不在你这里,城府很深而且物质欲望很强烈,你的日子就过不下去。”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11) “哪儿有啊?你真误会了,”铁翔辩解道,“那个娘们,我早看透了。要不是幸亏这个乱世,我还认不清她是个什么东西呢。” “那你是为什么呢?不喜欢卓芷筠我理解,可不喜欢鞠雪……?” 铁翔郁闷地说:“可算了吧,都是谁传传的,传之前也不好好打听打听,那是那么回事吗?鞠雪是不错,真要跟我的话,我也乐得。架不住人家一心只惦念你,根本就当我是空气——不,是真空。我知道,你有了心水姐,从来就没想过别的女人。不过现在你功成名就,女人肯定就跟钱一样滚滚来,你挡都挡不住……我知道你又要说啦,女人是和男人平等的,不是跟钱一个档次的,把女人和钱并列在一起那是侮辱人格。但实话实说,在和平年代,女人看到钱和权力以后,就本能地奔着过来了,这时候她们太愿意把自己跟钱和权力并列了,谁不让并列那才是侮辱人格,你还别不信,女人就是这样……现在是乱世,那么力量是唯一能让女人感兴趣的。刘言,我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别人我真的不讲。当然,这些都是小事,我刚才说的,要你强硬冷酷,才是大事,你好好琢磨一下。” 刘言往前走了两步,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大肥,我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我得去办事了。” 铁翔见他有些敷衍自己,一阵不悦,但也不能耽误他干大事,那也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马虎不得,于是迷茫地点点头:“哦……好的,你要小心。……哈,我有点杞人忧天了,依你现在的本事,还怕什么呢?他们说你有‘神的器官’,就是你的眼睛,难怪这么厉害……不过听人说,吸血鬼的老大黑天使,是个比文瑞森、霍兰星顿强大得多的怪物……” 刘言看了他一眼,说:“放心吧。这双眼睛现在和我合为一体,已经能运用自如了。而且……这双眼睛的力量,目前还没有真正用过,刚才在第一区主楼那里,一直是用常态在打斗。”说罢拍拍他的肩:“走了。” 铁翔蓦地一惊,愈发骇然起来。 接下来的工作还算比较顺利。据说王大权算不辱使命,好不容易来到钢谷驻扎在东京外围的正规军司令部,出示牌子好说歹说,总算将部队拉过来了,陡然之间整个东京的电力居然恢复了,让所有跟暗族一样几个月来习惯了在忽明忽暗甚至完全黑暗一片的世界里生存的军民们惊得不能言语。紧接着手机可以连线了,文瑞森先敷衍性地表扬了王大权忠实厚道完成任务——尽管刘言的到来使得王大权几乎完全做了无用功。之后文瑞森正式宣布了吸血鬼在地面的首领宁氏一家彻底被打掉的好消息,顿时一片片欢呼久久不绝,关于打掉的方式虽然说得模糊,但大家都估计应该是钢谷先进的侦察设备和无所不催的强大杀伤性热兵器立了头功。随即命令司令部将正规军当即拆分为以两个师为单位的战争救援队,利用充足的电力和所有能用得上的钢谷飞机、装甲车和磁轨舱,尽量多地拯救难民,将所有贮存的粮食和净水进行严格统一的平均分配,保证平等对待每一个人。同时对话绿园“伪政府”,要他们尽快派代表,愿意自己来东京就自己来,愿意钢谷派飞机接钢谷就派飞机接,总之,保证人人有份参政,在钢谷还是执政政府的前提下,正式允许绿园参政议政。另外使用大规模冰冻武器和冷藏装置,挑选主要器官完好技能运转良好的吸血傀儡贮存起来,统一进行救治。尽管没有公布救治的方法,可光是这些政策和要求就足以大大地鼓舞人心,大家还没时间琢磨董事长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就已经发自内心地大声叫好了,骤然间,有人哭喊了一嗓子“董事长万岁”,随即像汹涌的海lang一般浩浩汤汤,排山倒海地喊叫起来,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海滨间,一直持续了十多分钟,甚至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仿佛在这黑暗之中陡然见到了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太阳。 文瑞森也不是傻子,尽管他是在离开刘言保不住权力更保不住命的前提下极不情愿地执行了造物主的要求,但眼下他听得出群众的欢呼声发自内心,绝对假不来,而且数量多得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再阴险再苛刻的执政者,也不会拒绝这对政治家而言可谓最宝贵礼物的欢呼,不由得惊喜不已,放下话筒走出演播室后来回踱着步子,还是难以平静下来,不住地摇头感慨道:“看来还是顺应民心的好……想不获得支持都难……” 霍紫悠觉得丈夫变得很可爱,柔声嗔怪道:“你呀,你早干嘛去了?早这样,你看绿园那些人还能说出什么来?他们那套假大空的口号,现在完全苍白无力,没有任何号召力了!” 过去文瑞森是不喜她多嘴的,但这次霍紫悠不但救了他的命,也直接帮了他不少,心存感激,坦然接受批评:“不错,紫悠,你对我真好,我确实是愧对你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造物主大人……还是洞幽烛微的……” 霍紫悠现在的心情也变得非常好,于是故意逗逗他:“萨博就对你不好了?她虽然生性放荡,和我也不和,但总算对你一片痴情……” 文瑞森会错了意,错愕地问:“哦?……你是要我也娶她?……这个……钢谷的法律不允许一夫多妻……再说舆论方面……” 霍紫悠一挑眉毛:“想什么呢你?我是说,你也收她为正式弟子吧,传给她一些有用的东西。当初你看好雅各布,现在……就不评价雅各布这人的人品了,先说他人不在了,你能传的只有铁翔和萨博。铁翔这孩子的资质……怎么说,学用操控电和金属进行战斗,可能还能学得会,要说文化程度……他只念完了旧世界的初级中学,完全不可能继承你在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方面的绝学啊!我清楚得很,虽然你从来不说,但那才是你最引以为傲的本事,铁翔学不来,难道就此失传?你知道,我从不贪图你这方面的学问,再说我是修气一脉的体质,学不来这个……”她顿了顿,平静大度地说:“传给萨博吧。” 文瑞森愣了愣,好生感激,抓住霍紫悠的手:“还是你懂我的心啊……的确,我得把师长们传下来的学问传下去。钢谷的强大之处不在于肉搏,而是纯正的物理和数学知识……”他见霍紫悠艳若桃花,扑面飞霞,真的说不出的妩媚,心里骂了几句自己,过去实在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他站起来说:“嗯,铁翔这小子,这一下午都躲在房子里不出来,怕看见我。他以为我要收拾他呢……!但这小混蛋的确是吃里扒外,我气急了揍他两巴掌总也是在理,毕竟我是老师,这点权力还有吧?……嗯,传令兵!通知铁翔过来,并且送十斤罐头到萨博的病房,告诉她快点好起来,新学期要开始了!” 说到铁翔,霍紫悠忙说:“这就对了,冲着刘言的金面,咱们也得厚待铁翔。说起刘言,人家今天专门赶过来为你平乱立威,把死亡率和其他风险帮你降到最小,风尘仆仆的,这又要去苦难岛启动方舟主控舱,你是不是该送送人家?” 文瑞森怔了怔,本想很惯性地说句“他哪里是为我,那是为了执行神谕”,不过他下定决心彻底改性子,于是及时刹住,说:“对对对,没错。快设宴,要最高标准的,为咱们的英雄饯行!” 霍紫悠又劝道:“人家不稀罕这个。现在他用不用靠吃饭活着都难说。再说你不能得意忘形,这就普张,别忘了现在还是粮食供应不足时期……口碑!舆论!这些很重要。”蓦地见文瑞森盯着屏幕发愣,上前一瞧,原来代表刘言的发亮点已经离开了海面,前往太平洋中央。 文瑞森忽然涌上一股新的敬意:“好快……好快的速度……” 霍紫悠这才想起根本没有任何磁轨舱或飞机被调动,代表刘言的发亮点居然在屏幕上高速移动,她完全清楚这种速度在屏幕上意味着每秒钟多少公里,也能想象得出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的刘言在海面上化作一道炫目的光剑以难以想象的高速掠过,带起的冲天lang花一路翻滚奔腾数万里,就算在海面上也未必能看清楚哪怕影子。 霍紫悠挽住丈夫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你必须有这个清醒的意识:刘言他能来到这里,不单单是他拜把兄弟铁翔的福气,更是你的福气。你是因为他获利最多的人,你一定要要时刻牢记这一点。” 文瑞森的神情慢慢变得坚毅起来,说:“我也决不会忘记,你也是我的福气。” 霍紫悠笑得艳丽无比,伏在文瑞森肩上,心想:“男人本质上都是孩子,不过他总算长大了。”她本有句话不吐不快:“刘言既然说能够帮你恢复眼睛,那还是真实的眼睛更好些,你想要电子眼的功能,可以戴一个同样先进的眼镜嘛。”不过怕触动文瑞森关于金属科技至上的底线,也就没说,她觉得文瑞森能有现在这样的改变,已经是质的突破了,太不容易了,短时间内没必要要求他太多改变,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改革也不能一蹴而就,操之过急。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12) 上海“蚕茧”,最高会议厅。 材料被重重地甩在桌面上,尽管几张纸并没什么重量,但由于提前蓄了力,大理石桌面顿时出现了裂纹。 谭觉感觉自己从没有这样气急败坏过,但他还是保持尽量不显现出来,尽管刚才的行为已经足够让大家第一次看到他当众发怒的态度了。谭觉回过头,没等其他人拿起那份材料,他又及时地一伸手,取了回来,避免其他人看到。 谁料这一伸手抓住的材料,忽然有了沉甸甸的重量,谭觉陡然一惊,发现自己手里的纸张居然变成了毫不相似的烟灰缸。 顾传侠偷笑了一声,却又不敢太放肆。谭觉这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戴着面纱的小萨拉丁手里竟然拿着那份材料!众人见小萨拉丁这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天换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极为自然,都眼睁睁地却什么也没发现,直到结果出现才幡然醒悟,都是又惊又佩。 谭觉皱了皱眉头,看上去想要回来又不敢惹小萨拉丁,只得坐下。小萨拉丁所在的最高领导五大席位,有两个是空着的,其他两人是面色如同死人始终没有喜怒哀乐表情的毕修莱和惴惴不安的霍心焰。 毕修莱见谭觉失了手,干裂着僵尸一般的嘴巴,笑着说:“谭觉,你别不服气,凭你的本事,还想不让小萨拉丁分会长拿走材料?连我也只能勉强看清她的动作。”他用了“她”,并且说能“勉强看清”,意在表明小萨拉丁也不过如此,再高明的手法,如果不能神不知鬼不觉,还是能被人跟上速度的话,那也不过是高明戏法而已。“再说,这材料就算给他们看看又怎么样?省得都报喜不报忧!” 谭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冷笑道:“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全部内容了?呵呵,将计就计再就计,你,小萨拉丁,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份材料,是我的‘润色版’,任你们多么老奸巨猾,也终究棋差一着。”他只留着的确难以修改的内容,把其他可以模糊的内容都写得模棱两可,同时也为了试探练金阳和沙塑心是否暗地里收到了已经变节了的霍兰星顿和宁永夜的消息,现在看来,他们还没收到。 沙塑心虽然看似狂纵,但对宁家主子很忠心,很关切会长的安危,忙不迭地问:“谭秘书,这份最新的间谍消息里,有没有提到我们全统的掌教宁永夜?” “如您所见,没有。间谍只说了第十二区囚犯一事。您现在明白了吧,当初我能把您偷着带出来,是很不容易的事。一会儿小萨拉丁分会长要是打算给您看的话。另外,别说掌教,现在只有分会长,绿园唯一的盟主,是霍心焰先生。”谭觉不慌不忙地指了指霍心焰,后者诚惶诚恐,向沙塑心赔了笑脸。沙塑心暗想:“你能带我出来固然是靠你的关系,但也是我实力不济,第十二区不重视罢了。再说我没有野心,常年保持良好记录,是监狱的改造模范,还当了监狱超市的保管,换成别人,你就算有关系,也带不出来呀。” 谭觉掌握的原材料里,说得清清楚楚,宁永夜和霍兰星顿都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慑服,全场几千人无一是他的对手,于是赫拉克里斯的内乱被迅速平息,而且没怎么流血。他清楚,这个事实要是讲出来,那么对绿园的士气可就大大不利了,宁永夜和霍兰星顿站到了东京那边,绿园四门直接被斩掉一半,而且是主要的战斗力量,所以他干脆隐瞒了不公开,只说囚犯们进行了不小的破坏,还杀死了钢谷二把手雅各布,但可惜顽固势力太强大,英勇的囚徒们还是只差一步就赢得了光辉的胜利,所以我们必须继承遗志,再接再厉实现先辈烈士们的梦想云云。但原材料他却没有烧掉,虽然绝不公开,但在这种高层内部会议上,掌握了这材料就能既不对外面的战士们造成负面影响,又能深深地打击其他的竞争对手。另外钢谷发出的宣言也传到了这里,由于是公开宣传,小萨拉丁和毕修莱其实都知道了,但这一点上他们跟谭觉的利益一致,觉得要是在自己内部公开钢谷关于联合执政的宣言,绿园的话语权就被拿走了,于是还是继续加劲宣传钢谷一家,已经是烂到了根里,只待我们拔掉了,心照不宣,谁都不说真实情况。而且他们都在奇怪,那个叫刘言的家伙几百年前在锡林镇明明摘了瞎子的眼球,为什么他俩反而没有打起来?唯一的可能不是瞎子宽容,而是这个叫刘言的,强大到大家无法想象的程度。 谭觉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霍兰星顿主要想去对付铁翔,他最多能从原材料里推测出霍兰星顿好大喜功,想要独自劫狱,收揽民心,将囚徒纳为己用,所以才没有告诉大家,于是对忧心忡忡一直不说话的练金阳说:“金阳,你老师进行这么大的劫狱行动,居然没在最高会议厅开会进行全体表决,直接就去了,你觉得,这擅自行动,很妥当吗?” 练金阳当然很讨厌他这种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说得很难听的谈话风格,于是摆摆手说:“老师自有一定的道理,学生不便评价。但……我也承认,不开会表决,的确是有失妥当。可……可是也请大家理解一下老师的心情,他也是想尽快救出大家关在监狱里受苦的同门……” “我不认为尊师的心情里有多少真正为了大家考虑的因素。”因为特别想把黎琪弄到手,使得谭觉对练金阳有种说不出口的憎恶,眼前练金阳一味木讷忍让,霍兰星顿又不在场,所以谭觉说话的口气变得犀利起来,“说说吧,尊师到底是怎么考虑的,我相信他一定跟你说过。你要真的是为了大家,为了整个绿园着想,就说说吧。” 练金阳知道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隐树的秘密,要是再多说,密见南应龙的事情也会被暴露,于是坚定地摇头:“不,老师没有说什么,他想要做什么,是为了谁而去的,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谭觉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事情也正像他预料地那样进入下一个阶段,于是淡淡一笑,说:“好吧。各位,金阳不想承认有事隐瞒了大家,那我就承认,我也有事,隐瞒了大家。” 大伙都一阵错愕,毕修莱也没想到,这出戏之前谭觉可没跟他提前彩排过啊,难道是临场发挥?他知道谭觉智谋百出,一会儿只需要看对手的笑话就行了,也就没有追问。 “但我隐瞒的,不是我的丑闻,而是……”谭觉抖出另一份藏在胸口的材料,轻轻地摆在桌面上,又用手指关节扣了两下,嘴角上翘,“语重心长”地说:“各位,这才是原材料。我本不想说出来,但我想,普通士兵上战场冒死浴血奋战,而高级军官在安全的地方指挥,这并非不公正。因为一旦战争失败,普通士兵只需要缴械投降就能回家种田务工,而高级军官要么被军事法庭以战犯罪名判处死刑,要么就投降。但高级领导投降,跟士兵投降不一样,这是耻辱啊!深深的耻辱!我想,看过这份材料以后,我们绿园恐怕要开除两位最高级别的领袖了……” 这话一说出来,全场一片惊呼,都觉得他危言耸听,说话大是不恭敬,毕修莱虽然惊异于他口出狂言,但毕竟站在他一旁,不合适当场询问。小萨拉丁和顾传侠已经习惯了谭觉这种语言风格,只冷笑一声。 练金阳并不知道他所谓何事,毕竟自己只知道囚犯起义失败,师父生死未卜,但师父是什么身手,只要没直接跟文瑞森接触,那么谁也困不住师父,要保命逃走是绝对没问题的。况且第十二区的囚徒们很多都是各门长辈前辈,技艺超群,文瑞森要一口气吃下他们不太可能。退一万步说,文瑞森那秘密武器要是使用起来,可能是压倒性的,不过这次可不是在东京蚕茧外的难民营,而是他瞎子最宝贵的赫拉克里斯,还是第一区,文瑞森无论如何也要投鼠忌器了。想到这里,练金阳就宽了心,师父已经尽了力,失败了又怎么样?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他可不相信谭觉还能拿着这个做什么大文章。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曾经看到从东北方向有极其强烈的白光射出,即使在这边都能看得到,而且似乎不像是什么自然光,隐约觉得有些危险,但他存有同样的顾虑——怕大家对绿园的前景产生怀疑,因此也就隐忍不说,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霍兰星顿的安全。 看着谭觉看似温和但实际上已经近乎侮辱的挑衅,练金阳沉吟良久,缓缓地说:“谭秘书,说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金阳,别把公事非往私事上引,你我都知道,这关乎绿园几千万军民的未来生死存亡,咱们此时此刻必须说清楚。”谭觉字斟句酌,说得字正腔圆,让人明知道他的居心,却实在挑不出他假正经的瑕疵,“现在大家都在看这材料,还没传到你手上,你现在开口说实话,仍然来得及。凭咱们的交情,我豁出命去保了你。”他明明要害人,竟说得如此义薄云天,只是包括毕修莱、小萨拉丁、沙塑心、顾传侠、霍心焰等人正在挨个传看材料,各个面色陡变,也顾不上听谭觉的假仁假义。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13) 练金阳依旧不明所以,因为他真的不知道霍兰星顿投降了。 霍心焰名义上是正主儿,但实际上他只有最后看的份儿,甚至排在顾传侠后面,顾传侠很厌恶地递给他,他却不敢表示不满。说起来,霍心焰压根就不恨钢谷,也没觉得这材料里说的“霍兰星顿宁永夜两人不顾一门尊长身份,置数百万忠心耿耿的属下性命于不顾,奴颜屈膝遗臭万年”跟自己没关系,自己不也是投降过来的?可谭觉是他真正的主人,他可不敢不顺着谭觉,于是瞅了瞅周围人凝重的脸色,也学着皱了皱眉。 “看到大家的表情了吧?”谭觉把传过来的材料放到练金阳的桌上,“金阳,你我私交不错,但大义上,绝不能含糊。不然,我们绿园和他们钢谷何异?我仁至义尽,刚才给了你最后的机会,你没抓住,这怨不得我了。现在,交代吧,对着神圣庄严的绿园四季叶旗帜,说说霍兰星顿是怎么跟你一起策划颠覆绿园,攫取最高权力,再跟钢谷里应外合,倒向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 “什么?你说什么?我师父投降了?”练金阳修养再好,也受不了谭觉一再侮辱师父,但他性格儒雅温厚,耐得住性子,总是冷静地思考问题,所以只是大吼了一嗓子,权当发泄不满,心里却决定还是先仔细看看材料再说。 众人这时候没工夫佩服他的定力,等他看完后,一起向他怒目而视。顾传侠最恨的就是杀她父亲的文瑞森,可以说不共戴天,跟练金阳的交情和这个基本原则比起来,微不足道。她最为激怒,死盯着练金阳,等他回答。 练金阳和南应龙一样,性格中有种受了冤屈却不爱多言的悲剧成分,于是只默不作声。黎琪虽然不是解禁者,但她是重要的生化学者,尽管不如绿园四门内部的解禁者学者,可也是普通人类中最好的专家,可以在次一级的会议上出席,但这个最高会议却没她的份,要是她在场,见到谭觉这么阴险,说不定会上去拼命。练金阳并不是妻子那样外柔内刚的性格,而是真正的品性纯良,所以要他自我辩解,也辩解不到好处。最主要的是,他还是不相信他心中敬仰如山的师父,竟然投降了!而且尤其是想起霍兰星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又怎么会转而投向瞎子? 谭觉当然旨在打击自然之子和全统的势力,因此只在材料中体现出了霍兰星顿和宁永夜的变节,关于刘言的事,他一句也没有提。刘言的事情小萨拉丁和毕修莱也完全清楚,可他俩在这方面与谭觉利益一致,就算在高层会议上也不说出来,以免引起高层哗变。心里却都清楚得很,多半是这个刘言太过厉害,既然能干得掉安洪禹,那么打败瞎子也不一定就太难,宁永夜还和这个刘言并肩战斗过,没有刘言杀死安洪禹,宁永夜就不可能当上全统老大。再往外推,这霍紫悠也跟刘言一起战斗过,作为瞎子的老婆,瞎子一点儿不受影响也不太可能。再同理,练金阳不也是刘言的好朋友?那么……霍兰星顿这场变节,是当场被慑服还是早有预谋,可就耐人寻味得很了。按说谭觉这次不能一次性全得罪,他觉得白新月的迷幻和众神之戒的通灵原理相近,在解禁者界一直不如全统那么出风头,这次要拉拢小萨拉丁,一起打击群龙无首的自然之子和钢谷,所以也就没再提顾传侠也是那场战役中的一员。 “我不相信师父会投降。”练金阳缓缓伸出手,“但我知道所谓的程序。逮捕我吧,不过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全统和自然之子大部分的师兄们,还是好的。我想,只对小部分的思想不坚定者进行必要的教育,是比较妥当的。”谭觉站起来,仿佛他才是绿园第一领袖,宣布道,“进行‘上中下’三一律政策!” ————————————————————宁永夜呆滞地凝望着窗口,尽管看不到真正的星空,但并不妨碍他发呆。明知自己的亲人早在很多年前已经死掉了,而且恳求刘言杀掉这些被红体控制了多年的亲人尸体,让他们真正得到安宁。但现在心里却一阵阵地失落——到底这样做对了还是错了?抛开自己的私人情感,从全人类的角度,显然这是对的。可他又觉得,要是宁厉他们无害的话,那么就算明知道是被红体操控的尸体,但能动能说话,也让自己能好受些……只要自己远离他们,并且脑海里一直急着他们在地球的某个地方,还“活着”。 霍兰星顿见他跟自己说着说着话,突然就陷入沉思,心不在焉,心里好生不满,尽管大家都是一门之长,可自己是前辈,凭的是本事被选为门主,统帅非洲万物生灵;而宁永夜比其余三门的领袖辈分都低,造诣最浅,全靠宁家血统才被血统论至上的全统推举为新首领,最主要的是这家伙从不负起宗主应负的责任,开会的时候从来没见着他,以在敌后打游击为名常常不知所踪,连其手下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这回回来了,却背离了绿园联盟。尽管自己也算变节,却变得极不情愿,这宁永夜可没这么勉强,他跟刘言有非同一般的交情,说不定将来组建联合政府了,这小子也能爬到自己头上去。想到这里,烦闷不已,加上很多念头还摇摆不定,想要征求宁永夜的意见或者说靠他探探刘言的口风,这家伙却一脸呆相,显然是不尊重自己,便拉下了脸:“宁分会长,你……” 宁永夜回过神来,淡淡地说:“兽王前辈,咱们现在已经不能算是绿园的人了,‘分会长’这个称号,也别再说了。全统还是全统,自然之子还是自然之子。” 霍兰星顿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时候你反应倒快了?”嘴上却说:“既然如此,什么‘兽王’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诨号,我看也别再叫了,有刘先生主持大局,我们这一点伎俩,不足一晒。” 他顿了顿,不太自然地过渡到他最关心的问题上:“宁……宁掌教,你说说吧,咱俩等于说是投过来了,整个绿园联盟,拆了一半去。而你我所率领的军队,占去绿园的五分之三,这样一拆,更是……你看,怎么把现在囤积在上海的两支部队开过来,真是个问题……让钢谷的军舰去接?那上海那边还能等他们靠岸?早打起来了……” 宁永夜可不是刘言,尽管都是孤傲,宁永夜却一向独来独往,自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尤其是霍兰星顿这样暴戾的一方恶霸,于是笑了笑,说:“霍教主,咱俩不一样。我是自愿跟随刘言的,他是先知,是人类唯一的希望。而您跟他没什么交情,你现在要走要留,那得看您自己的意思。再说绿园联盟和以前每次四门联合一样,从来都是各扫门前雪,勾心斗角,从建立的时候就该想得到它拆散的时候。不是吗?” 霍兰星顿见他这么无礼,心里愈发恼怒,刘言又不在这里,他之前勉强压抑到心底的嫉恨又开始慢慢浮出来了。 宁永夜却从不感到气氛的紧张,他从来都把自己定义成随时敢拼命,有今天没明天的人,见他没什么话回答,站起来说:“行了,霍教主,没什么事儿我回去了。我的人我自己召回,您要是真的听懂了刘言的大义,愿意选择正确道路的话,那您的人再怎么远,也总有办法找回的。”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霍兰星顿想重重地将自己的桌子砸碎,才能暂时发泄自己的怒火,其实他压根也不需要“重重”地,桌子就已经在他的“抚摸”下出现裂纹。他还是最终抑制住了快要爆炸的情绪,因为他估计瞎子还是不放心自己,周边必定布有眼线,要是自己这举动令瞎子怀疑自己要造反,那就不妙了。 这个时候,门敲了几下,像是送外卖的小心翼翼地敲门。霍兰星顿还以为是错觉,这又让他感觉到一阵暖意,仿佛外面是繁华的大街,远处是葱郁的山岭,吸血鬼没有摧残这个星球,一切还是过去那样……他摇摇头,定了定神,再听到一次敲击后若无其事地说道:“进。”他知道宁永夜不可能不把想说的话说完就走了,就算真有话忘了说想起来了,按照其性格也不可能再马上回来,更不会敲敲门。 过了三四秒,铁翔很尴尬地笑着探出头,见霍兰星顿毫无反应,就大着胆子进了来。在这个摇摇晃晃的暂时和平时期之前,碰见霍兰星顿比碰见文瑞森更好一些,毕竟自己也没有得罪霍兰星顿,而却背叛了文瑞森。但现在情况变了,文瑞森要仰仗刘言,估计不敢怎么着自己,而霍兰星顿相对文瑞森素质有点低下,说得文雅一点就是桀骜不驯惯了野性未除,这次刘言和他对打,尽管很给他颜面了,可总也掩盖不住压倒性地战胜他的事实,可别怀恨在心,趁刘言不在,报复自己,就不妙了。但这个时候他又不得不来,因为的确有求于霍兰星顿。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14) 霍兰星顿当然知道他来这里所为何事,故意不提,微笑着说:“来,铁翔,正好你来了。我这里有点自己培养的花籽,味道很香,泡出一杯花籽茶来,养颜、提神、去火、活血。过来尝尝!”他本想进一步说“以前我说要收你为徒的事,仍然算数”,不过还是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人家有刘言呢,用不着自己来教。 铁翔见他没迁怒自己,也不敢过于忘形,讨好地连连点头,喝了一口后连声夸赞,做足了前戏后,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霍大爷,您说过……我表侄女在你们哪儿呢……” 霍兰星顿故意装傻:“哦?什么?我没听懂。” “就是温蕾,您说过啊霍大爷,您说只要我帮了您……虽然吧您客观上没成功,啊,不是,是没有特别成功,但也没失败呀不是?咱们现在又成了团结的一家人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正所谓……” “哦,我想起来了。唉,铁翔,你不提还好,你这一说,我倒是感觉对不住你……” 铁翔大惊:“什么?她……她出事了?” “那倒没有……或者说,我现在不大清楚。你想啊,当时我来的时候,并没有把我的门徒和军队都带过来,可以说绝大部分人都还在上海,还被那个谭觉控制……” “谭觉?谭觉!?”铁翔跳了起来,只怔了怔,双腿就开始筛糠。 “嗯?”霍兰星顿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霍大爷,这事儿……不怪你……怪不得他能留意温蕾……这王八蛋……” 霍兰星顿没想到能引出这么一段来,有些好奇,他不必给铁翔面子故作悲伤,而是饶有兴趣地问:“你们认识?” “他……他是我的同学。”铁翔的眉头皱得非常难看,“您是不知道……他过去在和平年代,的确只是个一般人,虽然他当时没杀人没放火,一直人模人样的,但那只是社会环境没给他发挥真正才能和显露真实本性的舞台……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个乱世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剧场……!” 霍兰星顿心里一动,也暗自悔恨:“我要是早点认识铁翔这小子,也不会受到谭觉这个王八蛋的蒙蔽……现在看起来,他不单单是只想到绿园避免钢谷追杀,也不单单是想要混个开国功臣光宗耀祖,他大概是想……成为整个绿园真正的掌权者,然后再统一全人类……!” 眼下倒不能让铁翔太恐慌,于是说:“铁翔啊,你也别太担心了。你要知道,他谭觉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后天解禁者,跟你一样,没受过任何训练。他的确志大,才也不疏,但终究他目前的个人力量太小,远远托不起他的野心。别忘了,造物主咱就不提了,就说现在这世界上数得到的强者,刘言,伏影,还有瞎子跟我这四个老家伙,他谭觉能比得上哪一个?他只有这么点肚子,却长了张大嘴,吞下他根本盛不下的野心,最终是自取灭亡!” 铁翔一听有理也有戏,眼睛也闪亮起来。 霍兰星顿继续说:“光我和宁掌教两人,就拥有五分之三的绿园战斗力,只要我们撤出,他谭觉和剩下两个玩死人变戏法的老家伙,还有什么作为?我料想,谭觉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也不敢动你的表侄女温蕾。” 铁翔大喜:“谢谢霍大爷!”他终究还是欠火候,欣喜之余,双手竟然握住了霍兰星顿的手,只是霍兰星顿块头太大,手比常人的脸盘都大,铁翔两只手也握不过来。 霍兰星顿不太擅长撒谎,一般玩弄技巧也只是隐瞒事实,撒谎并非所长,心想:“惭愧!你小子虽然和谭觉都是一般的后天解禁者,这话也不是谎话,但你小子却是天命所归,和平大联盟选定的人类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文明的代表,看样子你大概还不大清楚,趁你一脑子浆糊的时候……” 霍兰星顿咳嗽几声,酝酿好措辞,说:“铁翔,先别道谢。我不敢打这个保票,只能尽力去做。但是,我这人是实用主义者,你很清楚,我自豪地说,我起码实用地坦坦荡荡。我问你,我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要帮我一个忙呢?” 铁翔叫苦说:“我之前听你的话一路带你来到这里……”不过他还是及时咽了进去,毕竟自己做了些无用功,现在局势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霍兰星顿自然有新要求,想必在大家还算自己人的情况下,提出的要求不会违背刘言和文瑞森的根本利益。“那……那您说,我也尽力……” 霍兰星顿一笑,说:“很好。我问你,这次你来到东京,除了文瑞森见过你,还有什么重要人物见过你?” 铁翔不明所以:“啊?这个……有萨博,有雅各布,有霍女王,还、还有您啊……这个……您这是什么表情,我没骗您呀!” 霍兰星顿一代霸主,却真看不出这狡狯滑头的小子说的是真是假,于是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铁翔,咱们实话实说,你帮我,我才能帮你。” “那您……您给我点提示吧,我也可能是见过谁了,但我不清楚您具体指的是谁,您知道,东京这边群雄汇集,什么人都有,比如那个赛琳娜,是丁大仙儿的养女……” “别转移话题。……好吧,我给你点提示,”霍兰星顿黑豹一般深沉的目光地毯式地压迫过来,“你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炼金一脉的解禁者的?是早在旧世界?还是钢谷建国以后?还是黑暗崛起的前夜?还是你来到东京后……?” 铁翔呆了一两秒,才明白他到底要问什么,可自己该怎么回答呢?手机?那可是个漫长的故事,说出来后,文瑞森说不定又恨上他了。再说最后说手机在文瑞森手里,霍兰星顿明抢不成,去暗偷,一旦破了脸,双方都会不好收场,他却一点儿便宜也没占,还同时被两方记恨,实在划不来。 但霍兰星顿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自己这回来不但没问清楚温蕾的子丑寅卯来,还被他反将一军……铁翔没办法,决定就是糊弄也得想点脱离拙劣水准的措辞,他这么不安地搓着手,眼珠子乱转。霍兰星顿看在眼里,已经黑了脸,本来就是急性子,见明显对方是打算现编,不由得怒火升起。 正在这时候,他那黄金手机响起来了,铁翔大惊,心想这手机自来就没响过,给自己打电话的,除了瞎子还能有谁?果然,还没等他拿到耳朵旁,文瑞森的声音就传出来:“铁翔,一整天的,都在躲着我,呵呵,怎么?不愿意见到师父了?不错,你确实做错了事,而且是很严重的错事,按说我一向铁面无私,对亲信也不会含糊。可你不同,你是炼金一脉唯一的希望,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还不快滚过来?屋子里也没人,出去瞎逛什么?传送带暂时没修好,不过A1094区有一些磁轨摩托,虽然都是些老式的淘汰品,但暂时没时间造新的,工具都派出去救人了,你就将就些吧,马上过来。我要正式传给你本事,你的手机,我也还给你!” 铁翔当然不知道文瑞森根本拿那手机没辙,以为是里面真有秘密,被他发现了,但又发现跟自己无关,也就原谅自己了。加上刘言的威信,他怎么也不好惩罚自己吧?最重要的是,这是一颗要紧的救命稻草,铁翔连忙牢牢抓住,不住地说:“一定,一定!老师,我马上去!”他挂了电话,心有余悸地想,好在没有开启对视功能,不然就算霍兰星顿名义上投降了政府,但瞎子冷不丁一瞧自己正在霍兰星顿的屋子里,那就多少嘴巴也说不清了。 他忙不迭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个……你看啊霍大爷,可不是我想要走,是文大爷要我过去的……” “去吧。”霍兰星顿倚上沙发,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 铁翔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点点头,一边说:“那霍大爷你慢慢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哈……” “去吧,等回来的时候,把瞎子说的‘手机’带来,给我看看。”霍兰星顿眯着眼,一脸揶揄地瞧着他。 铁翔胸口又是一记重锤,无可奈何地苦着脸应声:“是……!” ————————————————————————谭觉的“上中下三一律政策”一出口,全场都是史无前例地大惊,大伙儿哪怕听到“上中下”这三个字还是不肯死心,仍旧想听完全部,因为没人会相信谭觉敢说出这个来。但既然说出来了,又是有正当理由,居然没人有理由能辩驳。 顾传侠入会比谭觉早,可竟然没听说过,当即惊奇地抬头望向小萨拉丁。谭觉有安洪禹的火焰手,也传承了安洪禹的历史影像碎片,一百年内的新解禁者,几乎没有知道这个古老规矩的。 小萨拉丁见顾传侠不解,索性对沙塑心说:“沙老夫子,‘上中下’三一律是你们全统创立的,年代久远,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在场有很多新提拔的人手,现在不少都成了咱们的中坚力量,但他们资历尚浅,对这老规矩一无所知,不如你就此向大家解释一下?”她这话说出来,十个人有九个要赞同,毕竟年轻人占了大多数。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内容,以至于没人去想今天白新月的老幻婆子怎么会突然说这么多话,恐怕她去年一年也没说这么多单词。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15) 沙塑心却没回答这问题,而是神色凝重之极,显然,他对这个早先曾救自己出来的谭觉从感激慢慢转为鄙夷,现在则渐渐化为怒气:“谭秘书,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谭觉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这材料我看了,但还是没弄明白。我们家宁掌教,你很清楚,是钢谷几千年来最忌惮的宁家一脉,都企图置之死地而后快,可谓是延续几个世纪的敌对双方,宁掌教又怎么会这么容易投降?” 谭觉淡淡地说:“这份材料要是还不算是证据,那阁下可真称得上是强词夺理了。其实不看这份材料,但从各种细枝末节的微小因素里,也能察觉得出。比如你吧,你沙老是从第十二区出来的,众所周知。但宁分会长既然要和霍分会长前往第十二区救人,又为什么不把你这个完全臻熟路线的得力助手带去呢?还是怕你一旦去了,路走得太顺了,不方便投降?” 沙塑心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谭觉!我们宁掌教虽然年轻,可职位、威望、本领、功绩都比你高,你怎么敢这么放肆诋毁他?先不说他老人家行踪诡秘,全统的人也不常见,他就是在东京出现了,也可能是去做别的事,不一定是和霍教主做一路去第十二区救人——练秘书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霍教主有可能叛变,我是说,我们宁掌教飞扬勇决,胆量过人,绝不可能做叛徒。你的细作是亲眼所见吗?他有证据吗?” 谭觉笑笑:“沙老,你不用这么激动。你们宁分会长他老人家还不如霍分会长呢,霍分会长起码敢以一宗之长,非洲兽王的身份孤身犯险,带头杀敌,可是你宁分会长呢?连大小会议都不参加,平时都不知道在哪里。说不定,跟钢谷勾结那都是我低估了他老人家呢,也许他跟吸血鬼的黑天使勾结,也未可知。” 沙塑心大怒,绕过桌子打算来揪他,本来全统的人都是习武出身,没有谁是真正的好脾气。谭觉却不怕,那只红色的手透过手套隐隐散发出灼热的气息来,沙塑心一凛,冷静了许多。谭觉这样意在表示让沙塑心有自知之明,但并没有完全的自信一定能打得过沙塑心,不过这心理战术,还没有人玩得过他谭觉。 沙塑心强行镇住自己的怒火,退了一步,高声说道:“这‘上中下三一律’是十字军东征天下大乱的时期,为了防止全统血统不纯,被外来解禁者势力拉拢而实行的,只有在环境极为特殊的非常时期才能使用,历代祖师弥留之际都不约而同地强调不可以轻用,历史上的四门联盟,也只用过两次,算上全统内部自己用的,也不超过五次。可见这是多么严苛残酷的毒刑!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呢?要置我们宁掌教、自然之子霍教主,甚至整个绿园联盟于何地?你……你用心好毒!”他不等大家有所反应,便对顾传侠和其他同样错愕的新解禁者中高层子弟解释道:“二百岁以下的年轻后辈可能不知道什么是‘上中下三一律’,这刑法一旦使用上了,无论是否达到目的,后果都无法想象!所谓‘上中下’,就是指全统或者整个四门联盟如果证据确凿,公认确定某一人是叛徒奸佞,必杀之辈,而暂时又不能绳之以法的时候,便从全统内部或者整个四门内挨个排查,所有解禁者全部排列,跟这个必杀之辈的关系由近到远,分为‘上、中、下’三大类,倘若关系最好,包括从常在一起到生死之交,则属于必杀,跟这叛徒一样杀无赦,甚至在全统内部原话是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要是关系一般,但说过话,略有来往,则被定为‘中’,酌情审理,大部分也都没事,还是原样,但虽不是朋友,来往依然较多,或者思想比较接近者,则全身技艺废掉,充作奴仆苦力,或者送往战场,杀敌而死,后退则处死,最轻也得废掉技艺,消除记忆,重新投放入普通人群中。若说是‘下’,那就是几乎没有任何来往,不认识,关系较差心存芥蒂、甚至有仇有怨,那么,这样的人还会升职,青云直上!可是纵观这近一千年,数次三一律,死伤无数元气大伤,父子相残夫妻反目亲兄弟同室操戈,多少人为了能活下去这个基本要求和好朋友划清界限用不来往,甚至手诛朋友,以取得信任和地位,这种邪恶至极的手法,除非到了本门或者四门生死存亡之际,万万不能用!不知谭秘书你是听谁说起的?按说你的年龄是不可能知道的!再说,用这律法之前,首先要确信宁掌教和霍教主的确是叛徒奸佞,必杀之辈,请问,历史上哪次三一律施行前,没有三人以上作证呢?你的细作,还不是你要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谭觉听他连续说了“证据确凿”、“公认确定”,就明白他想最终大事化小,于是不置可否:“我虽然是后天解禁者,只有二十四岁,但是我的祖上有没有,您也不确定吧?您说这是邪恶至极的手法,也许没错,但对付邪恶,就要比它还恶!这才能震慑隐藏在我们之中的恶魔,令群邪辟易。您说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才能用,那请问,绿园四门联盟的历史上,哪一次比这一次!现如今!更接近生死存亡的时刻呢?我们绿园本来气势磅礴,马上就要跨海北上,消灭钢谷这个骑在全球人类头顶作威作福的脑满肠肥的富人组织,拯救全人类于火海,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谁担待得起?宁永夜和霍兰星顿这个时候在第十二区,谁也没救出来还一直呆在那里,请问,他们在那里干什么?你以为他们在拼死作战为国为民,说不准他们左拥右抱胡吃海塞呢!沙老,你尊重宁分会长,我也一样尊重他,但我尊重的是之前的他,不是叛徒奸佞!各位,举手表决吧。同意紧急制动,确定宁永夜、霍兰星顿是绿园叛徒,并且同意实行‘三一律’的师兄师姐们,请举手!” 谭觉保持了风度的前提下让沙塑心知难而退,旋即还是保持微笑,环视众人,似乎在征求大家眼神上的赞同。会议桌是外圆套着内圆,一环一环向外扩的,霍心焰和四大宗主分会长坐在第一圈,谭觉、顾传侠、练金阳、沙塑心坐在第二圈,接下来的第三圈普通高层干部和第四圈的高级中层干部,无论文武,无论何门何派,大部分都是谭觉一手提拔上来的。若说早期的绿园,谭觉并没有机会这样大量安插自己人,但中后期为了对抗钢谷发展势力,绿园四门联盟进行了极为膨胀的扩张,连带军队和地盘控制下的居民,总数在三千多万,下面的军民多了,军官和文官就需要相应增多,趁着这个机会,谭觉大批提拔底层军民。他深思熟虑,提拔的人是毫无背景,略有点能力但又没大本事、知恩图报又不死板教条,不太热血又不太滑头,靠着他们在数量上的优势,老辈子的全统、自然之子的军官们所掌控的军队和猛兽,渐渐就被分流了。霍兰星顿残忍暴戾,杀人如麻,弟子们很多都非常敬畏,学起本事来就更加笨拙。霍兰星顿没有耐性,随便打骂甚至杀掉他不满意的弟子或者任何人,足以使得底层很多技艺和嘴巴都不讨喜的门徒怀恨在心,只是他们被这恐惧感攫住,没有谁能意识到仇恨悄悄扎了根,眼下形势逆转,他们更是义无反顾地想要雪耻。至于宁永夜虽然孤傲,但并不打骂手下,可他爱独来独往,一般弟子想见到他也难,所以感情淡漠,没有对他有深层次的崇敬,再加上宁永夜是实用主义者,只顾着挑选资质高的武功好手构建自己的精英部队,疏忽了其他人的感受,所以宁永夜在全统基层弟子的心里,竟是不比霍兰星顿在自然之子基层的口碑好多少。而谭觉则表现很豪爽地举荐他们、重用他们,他们能不感激?甚至有不少死士愿意以死效忠,现在谭觉用眼神这一示意,几乎个个都能心领神会,旋即都纷纷举起手。 谭觉环视众人,转而冲沙塑心笑笑,又看了一眼霍心焰。 霍心焰不是靠他提拔,命能不能保住也未可知,何况是当上这大首领,哪怕是傀儡首领,也大大超过了霍心焰的期望,哪里还敢不遵从,连忙笑容可掬地说:“那还用说呢?谭秘书说得非常在理,而且一向都是在理的,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谭觉比较满意,笑了笑,说:“咱们绿园最讲究集体表决了,虽然霍盟主您是咱们的最高领袖,可毕修莱分会长和小萨拉丁分会长,也是元老前辈,他们经验丰富,多次带领四门对抗过钢谷和暗族,所以他们的意见也是很重要的,咱们要悉心听取。”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16) 霍心焰的脑袋点得像拨lang鼓:“是是是!谭秘书越说越在理了!” 谭觉用眼神的余光示意他别胡扯太多,言多必失,得到霍心焰神情上诚惶诚恐的遵从回应后,旋即对毕修莱和小萨拉丁说:“您二老没什么意见吧?” 毕修莱现在越来越感觉谭觉不简单了,但他是谭觉的导师和领导,要是这时候不给他脸,那么外人看来必然是导师嫉妒弟子,‘众神之戒’内部争权夺势,倒让小萨拉丁看笑话了。只是现在一味地支持谭觉,只怕这小子渐渐地不受控制……他很难决断,但骤然间瞥到了沙塑心和练金阳不肯屈服的倔强目光,心里一惊,暗想:“虽然是四门联盟,但是‘全统’和‘自然之子’的兵力和战斗力,都在我和小萨拉丁的门派至上,这个时候打击一下他们也好,不然还不知道嚣张成什么样子!趁势削弱他们的势力,‘众神之戒’才能慢慢崛起……等到那时候,弟子们还是要听我的,谭觉做得再多,也是为我作嫁衣裳。”他盘算许久,斟酌着说:“嗯……我看,小谭,尽管确实证据确凿,但当初‘三一律’的确要求要有三个以上的人品受到公认好评的证人,才能作数。这样吧,我看,这‘三一律’可以这么来,‘上’者暂时监禁不杀,‘中’者暂时戴罪立功,‘下’者则可以照常赏赐提拔,各位看怎么样?”他这一手看似宽容,但也极为厉害,保持正常的‘下’者赏赐提拔,就等同于变相打压全统和自然之子。 按说谭觉应该一力赞成,可他居然缓缓站起来,反驳他的老师:“老师,您说的‘下’者要赏赐提拔,是很英明的。但是‘上’者要是仅仅监禁不杀,您想过没有,各位想过没有,和宁永夜、霍兰星顿亲近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不会感激,他们会把这看成是我们的软弱!‘三一律’的基本原理在于突然发动,紧急制动,让那些亲近必杀之徒的人措手不及,只得束手就擒。但是我们退了一步,他们就会立即造反,前进一步掐住我们的喉咙!到那个时候,只怕……” 毕修莱本来对他敢于朝自己反驳感到又惊又怒,他一向刚愎自用绝不容忍任何忤逆,要不是极好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行动,说不定早就当即将谭觉打歪了脖子。但他天性阴狠,虽然同样暴戾,却没有霍兰星顿那么刚猛性急,缓出几秒钟来思考一下,反倒觉得大有道理。的确,这个时候要是只为面子追究谭觉的不敬,反而给了那些亲近宁霍二人的人机会,可大大不妙。他点点头,得意地笑着说:“不错,不是小谭你这一提点,我还真不知道。各位,大家也看到了,我们‘众神之戒’门规很开放,大家谁都能说话,徒弟也可以当众指出老师的错误,这你们各位可做不到吧?”他脑子灵活,一下子反被动为主动,反倒让大家觉得他和谭觉在演双簧。 谭觉比他更棋高一着,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也大胆地预见了这个结果,忙顺坡下驴道:“老师其实早就想得到,只是太善良了,甚至不忍看到恶人受到伤害。像老师这样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试问世间哪更还有第二人?” 顾传侠没想到他无耻到说这样的肉麻话还大义凛然毫不脸红,她是真性情,一下没忍得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谭觉虽然心下恼怒,但面上毫不动声色,说:“小萨拉丁分会长,您还不打算发表意见么?您的弟子生性活泼,也不该在这么严肃的大会上笑得这么开心啊,况且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一件很悲痛的事情。” 顾传侠听了,柳眉倒竖,但她也不是傻瓜,完全能看得出局势已经被完全掌控在谭觉手里,尽管他谭觉外表严肃悲壮,可内心里笑得比自己开心多了,也许用不着几天,绿园控制下的媒体就会大张旗鼓地宣传本次上海第三届绿园大会取得圆满成功,及时剔除了宁永夜、霍兰星顿这样的害群之马,确立了以谭觉为领导的正确方向,及时拯救了绿园,为取得新的伟大成就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上海会议将流芳百世,在人类史上开创了新的纪元,写下了浓墨重彩的深厚一笔,具有跨时代的历史意义,是陈旧腐朽邪恶的钢谷旧时代与先进自然的绿园新时代的分水岭,也是真正的人类宇宙时代的开端……之类云云。 小萨拉丁顿了半晌,竟然站了起来,众人从没见到她这样的动作,都是惊了一下,齐刷刷地望过去,看看她有什么惊人言语。 谭觉虽然看不清她面纱下的面孔,但他还是能想象其中是什么样子。他是旧时代市长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品尝过无数各种类型的女人,甚至自己父亲的情妇,他仅仅能凭一个女人的举手投足只言片语,就能完全想象出其在床上的样子和叫声。外表虽然冷漠淡然,镇静安定,可内心却早就把黎琪、顾传侠甚至小萨拉丁——如果真是女人的话,全部推到床上尽情恣肆了。想到这里,谭觉很惬意地一笑,直视小萨拉丁。 小萨拉丁慢吞吞地开了口,这次是个女人声音:“各位。在历史上,四门曾经联合起来,对抗钢谷和暗族,众所周知。即便没有参与过的年轻解禁者,也能从咱们的内部古籍中看到。不过那时候,说句实话,十字军东征时期的四门联合,其实是三门联合。我们的导师霍桑的鹰巢,被全统唐风派指引的蒙古大军毁灭,自此世上再无白新月哈萨辛派,余下的哈萨辛门徒处境悲惨,东有全统大军压境,西有钢谷光照派的信仰迫害,我们的人只能一路逃亡西南方向。而那时候,非洲‘自然之子’的主人祖鲁马撒收留令我们,不计报酬。被唐风派迫害的宁家一脉,也为我们鸣不平,甚至去刺杀钢谷控制的教廷高级神职人员,尽管初衷并不是为了我们,但也给我们报了仇。我想说的是,宁家和‘自然之子’,对我们白新月有恩,我的老师——霍桑的女儿图芙丝临终前告诫我,一定要记得报恩,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跟宁家、‘自然之子’反目成仇。她老人家的话,我至今还记得。我们白新月的历代掌教,除了要求是幻术最强之外,还必须是新月出生的处女,而也只有是满足这个条件,才有可能学到巅峰幻想的天资(众人听到这里惊呼,小萨拉丁等同于承认自己是女子了),我们千百年来靠戏班和魔术为生,纯粹的肉搏能力并不强,在战斗中无法报答两家恩人的恩情,那么……既然现在我还能说句话,那我就必须站出来说,对不起各位,无论如何,我不能同意就此判定宁永夜和霍兰星顿是必杀之辈,也绝不赞同使用‘三一律’!” 先不说她一口气说这么多,恐怕最近这一百年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话,单讲她竟然不趁机和众神之戒一样打压全统和自然之子,反倒支持,倒令大家大出意料之外。毕修莱最为震惊,半晌,他冷笑一声说:“不错,你们三家几千年的交情,咱们‘众神之戒’偏居中南美,在地理大发现之前,你们却跟咱们没什么交情,自然也是不会向着咱们说话的了。” 小萨拉丁摇摇头:“毕修莱教主,你也别忘记,全统对于你们,也是有救命之恩的。没有全统,钢谷早就完全控制了整个美洲,到那时候别说你们‘众神之戒’,就是整个印第安人种族,也不会剩下一个人!” 毕修莱本以为幻术和通灵是相近的解禁者能力,本来可以结成联盟,可看来小萨拉丁特立独行的程度不亚于宁永夜,看起来还是安洪禹跟自己更投机些。 谭觉一旁插口说:“那么小萨拉丁分会长,看来你们是唯宁家马首是瞻了?那要是宁家就是投靠了钢谷,您是不是也要投靠钢谷?” 小萨拉丁顿了顿,笑了一声,说:“谭觉,我看你有点有恃无恐了。你要知道,我不是你师父,我虽然也有野心,可我可以开诚布公地说,我在各位的行列中,野心最小。虽然也想让白新月领傲群雄,可并没有必然要争夺到绿园第一首领的念头,但我必须要保障白新月的基本利益。也就是说,我不是很在乎自己的政治影响——你信不信你再对我无礼,咱俩现在一桌之隔,我随手就能要了你的命。你有了安洪禹的红烧狗爪子,各门杂学都嚼不烂的那一点儿微末本事,不见得能保证你下一秒还能这么嚣张地说话,你说呢?” 谭觉一惊,尽管在他看来维持冷静的完美形象是第一要务,但还是不由得一抖,呼吸急促起来,少顷,说:“谭觉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并不敢对您无礼。只是现在形格势禁,非常时期,我是全心全意为绿园着想,才稍微急了一点。得罪之处,您大量原宥则个。” 第三十三话 先知降临(17) 小萨拉丁冷哼一声,继续说:“我再次声明,我对绿园四门联盟绝无二心!这是我第二次参加四门联盟,论资格,在场没有几个比我老。我虽然不如这位小谭师侄清楚绿园的利益是什么,但我很清楚,维护绿园利益的第一要素是什么!那就是……团结!团结!你们真的懂这个词儿的意思吗?永远记住,‘联盟’这个词要是跟‘团结’这个词作对,那就彻底完蛋了。我和钢谷势不两立,这是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的真理,完全不需要被证明。我只是不想看着大家的事业刚刚有点起色,寸功未立,就直接过渡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阶段了。我们自己内部先斗舒服了,以后谁都可以收拾我们了,这个道理本来谁都懂,可谁都不照做,为什么?你们只认识权力!……太可悲了。怪不得宁永夜从来不参加会议,我为参加这场会议感到恶心,以后绿园联盟大会,还是改名叫谭觉大会更贴切。传侠,我们走吧。” 她也不等任何人做出反应,盈盈站了起来,轻飘飘地走出去。顾传侠连忙跟上去,走在门口时,向练金阳和沙塑心投去了很复杂的一个眼神。 谭觉冷冷地目送她俩出去,摇摇头,说:“没想到小萨拉丁分会长认为私情应该大于公,要把情面放在法律和原则之上,置我们绿园的生死存亡于不顾。我不得不说,过去的江湖习气,当地方一霸或许够了,想要跟钢谷争霸天下,拯救万民于水火,这种习气实在是要不得。各位,一位分会长的意见的确举足轻重,但是咱们绿园讲究的是权不压众,少数服从多数,这是个基本原则。那么,咱们还是得按照规矩来,从今天开始,‘上中下三一律’政策,正式施行!” 众人一阵骚动,除了谭觉扶持的大部分人深表支持甚至欢呼外,老一辈权力旁落的解禁者们几乎都掩饰不住眼中的恐惧。 “当然,政策是灵活的,总不能不让人说话嘛!”谭觉笑眯眯地说,“咱们的政策是:只要肯立即与必杀之辈宁永夜和霍兰星顿划清界限,那么,只降职,可以考虑保留性命,这也是为了让那些愚昧的死忠们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想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瞥了瞥练金阳,“比如,哪怕练副官是霍兰星顿的得意门生,只要肯弃暗投明,绿园的大门,是永远为您敞开的!” 练金阳沉默良久,抬头说:“我不确定老师是否真的叛变了,但我还是认为,不应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盲目将他判定为必杀之徒。各位,既然大家都早就知道了这场会议的结果,我也就不多说了。就算这场会议是真的公正的,我拙于言辞,也不是谭秘书的对手。谭秘书,我只想对你说一句,人类的良心,应该永远大于所有欲望。还请你在也许将来多半会成功的未来某天,闲暇时坐下来回想往事的时候,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曾经这么跟你说过。不论你认不认同,这是个真理。”他站了起来,双手向前一伸,平静地说,“那么,给我戴上镣铐,送我进牢房吧。” 谭觉被他看似淡然但实际上讥讽得厉害的话刺了一下,可面上总没有任何愤然,只悠悠地说:“既然您不珍惜法律给您的机会,那我真的爱莫能助了。练副官,你是高层人员,没必要走那个形式。我们这里也没有现成的镣铐能锁得住你,用毒藤捆绑,扔进万蛇窟,也实在是……会很难看。我相信您只是受了霍兰星顿的蛊惑和蒙蔽,一时想不开,总的来说,还算个真汉子。所以我很放心您,但愿您不要辜负我。来人,送练副官回房间吧,只是进去之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来。练副官,您有三百多平米的房间,有运动健身场,练武厅和实验室,我想足够您平时打发时间了,是吗?”他不等练金阳回答,并且也知道练金阳不会再多说话,于是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顿时,两名本来倚在墙角的死尸忽然站了起来,缓步跟在练金阳身后。 练金阳走出门。等出了大厅,发现黎琪正在门外,满脸是泪。她也许已经从小萨拉丁和顾传侠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对谭觉的愤恨使得她本来俏丽的脸狰狞起来。 “金阳……!金阳你听我说,咱们不干了!什么绿色家园!钢谷再腐败再zhuanzhi,也是个讲理的地方,他谭觉现在在上海一手遮天,成了绿园的太上皇,咱们谁也不跟随了,一起找个地方,过剩下的日子……!”黎琪的双肩忽然被练金阳拉住,后者等前者惊愕地沉默了,才慢慢开口说:“琪琪,你……你别说了。任何地方都会争权夺势,这是人类的通病,咱们很渺小,改变不了。”他一把抱紧妻子,用自己的脸颊擦拭妻子脸庞的热泪,“先度过这一关再说吧。我现在看不到明天了……” 两人默默地回到了房间,两个死尸将门关闭后,一左一右站在门外,凝固了姿势。 “他谭觉竟然用死尸看我们的门来侮辱我们!”黎琪回到住所,又忍不住爆发了。她明知道屋子里犄角旮旯里一定有些虫子充作监听器,监听他俩的一举一动,但现在已经跟谭觉撕破脸皮,反倒很坦然,讲话不需要那么小心了。因为一是谭觉不可能在跟前一直监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那么他俩义愤填膺的话传到谭觉手下监控兵的耳朵里,反而会影响监控兵的思想。而谭觉亲自监听的话,反正也正面冲突了,更不怕他听见。 “他这也不是完全是侮辱。死尸不知道累,会永远站在门外。而且它们一定得到了指令,只要我们一出来,它们就会攻击我们。虽然它俩不是我的对手,可我们如果强行出来,就是公然反叛。现在他掌握了舆论,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练金阳哪怕陷入了绝望,依然很平静,他站起来,冲了一杯咖啡,递给妻子。 黎琪也平静了一些,抹了抹泪,说:“金阳。我不能忍受被造谣、被诬蔑、被诽谤,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的生活,真的,我受不了了。他谭觉在起事还没成功,甚至刚刚有点眉目的时候,就敢实行这么残酷的古法来折腾咱们,他是个多么恐怖邪恶的魔鬼!恐怕就连吸血鬼的高层,也不见得比他坏多少!他是不吸血的吸血鬼!金阳,反正咱们已经和他面对面了,没什么好忌讳的。你想,现在他都这样,将来万一他真成功了,推翻了钢谷政权,成了全人类的最高首脑,你想想,人们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她是个绝不向任何人妥协的性格,越说越怒,陡然提高声音,悲怒地喊道:“谭觉,我知道你在听!你听清楚了!我们不怕你!有什么阴的邪的,尽管冲我来!将来你不可能成功的!你这个暴君,你的名字只会出现在历史书里被万人唾骂的位置,你是个狂妄自大唯我独尊的千古笑柄!” 她太痛苦,太生气,这一口气喊完了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喉咙一甜,只觉得嘴角一股辣辣的感觉。练金阳见她居然淌出了血,大惊失色,连忙找来温水喂给她,将她抱起,缓缓放到床上,拉上被。他心里的痛苦远甚于妻子,一时间伤痛地垂下了头。 “你妻子的这些话要是真被他听到,就会被立即秘密处决。” 练金阳一阵惊异,猛地转过头,看到了隐树:“你……你怎么……你什么时候到我房间的?”他这才明白,这个貌似只是正义大联盟一个普通间谍的隐树,实际上在实力上明显胜过自己。 “不过你放心了,我把你们的声音都屏蔽了,为了避免监控兵生疑,我用了另一段恩爱的对话填补上,呵呵。”隐树缓缓地站起来,坐到练金阳跟前,“你不用惊讶。我是间谍,比我们民族的一般公民要强一些,而且自问自身实力比你强,但并没有达到几大宗师的级别,刚才只是我用了保护色和拟态,近在咫尺就像隐身了一样,加上气息均匀,而你又情绪激动,没看到我是很正常的。实际上,人类解禁者的体质和单兵作战能力都要强过我们虫族,无论是正义大联盟还是和平大联盟。好在造物主的恩赐,你们人类中一万个人才会出一个解禁者,到了乱世,人类基因自动抗拒危险,慢慢地解禁者比例增大,可庆幸还是远远没有普通人类多。这对我们虫族而言,是件好事。” 练金阳一点儿想谈话的情绪也没有,垂着头说:“你来找我干什么?我的老师去刺杀你想要杀掉的那个铁翔,可是……他被擒住了。我……我不相信他会反叛……” “行了行了,你不必重复,你们那场会议的内容,我全都知道了。”隐树摆摆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练金阳,我本以为你性格淡漠,是最适合的人才。可你现在情绪化很严重,那个谭觉,他比你淡定多了。我想问问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上次我们见面后我最后跟你说过一句话,你真的不记得了?你是我们的希望,不要令我失望!”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 练金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令他失望了,万分错愕地望过去。 “你……你是怎么啦?霍兰星顿和宁永夜两个背叛了绿园,投靠了钢谷!可怎么你还在为他俩说话?小萨拉丁是个短视的老处女,那也就罢了。你……你继承了我们先进的生化药液,怎么也这么没见识?” 练金阳万万想不到隐树竟然和谭觉观点一致:“你怎么也这样说?现在除了谭觉和他那帮走狗在说宁、霍反叛,还有谁可以给出足够令人信服的证据?” “练金阳,一个真正强大的智者和领袖是不会去思考这些细微的东西的,没有意义而且lang费时间。”隐树恢复了虫类独有的冷漠,“我知道你从心里恨谭觉,你嘴上不说,可你自认为自己清高,嫉恶如仇。真是这样吗?现在绿园处在非常时期,还有足够的时间和财力人力去落实到底宁、霍两人是否真的反叛吗?别跟我说怎么样也不能冤枉好人,我只知道没有空穴来风,必有原因!宁和霍加入钢谷,按说‘全统’和‘自然之子’的军队占整个绿园的百分之六十,要是也跟着走了,那你们还怎么血改?” 练金阳一愣:“血改?” 隐树一字一顿地说:“这是虫族的重要词汇,跟你们的‘造反’意思差不多。流血的改变。我告诉你练金阳,任何改变,都是需要流血的,流敌人的血,也流自己人的血。自己人里的叛徒要流血,被冤枉的人也要流血,因为总要一刀切,从宇宙和历史的角度去看,这些冤屈都微不足道。比如我们主要的种族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类似你们地球上的蚂蚁,战争时往往组成巨大的蚂蚁团,冲进敌人阵营,外面的被打死烧死,里面的却能存活。死掉的那些,无论是否冤屈,只要活着的人达到了死去的人想实现却还没实现的目标,那么,一切牺牲都是有进步意义的。要是没有谭觉控制了大多数‘全统’和‘自然之子’的新生力量,想跟着宁、霍二人跑到钢谷那边的人寥寥无几,那么绿园就真的完蛋了!” 练金阳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半晌才语无伦次地说:“你……有没有考虑到……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是有独立思想、人格、性格和情感的个体,都是不容玷污的!要每一个人为集体做牺牲之前,你有没有问过,他们真的愿意吗?……” “难道个人不该服从集体吗?个人在集体面前强调自己的思想,那不是歪理邪说吗?无论个人在想些什么,只要违背集体的利益,那就是十恶不赦的死罪。练金阳,你认为你很高尚吗?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思想。你这不是善良,你这是愚蠢,我真的对你失望透顶……”隐树站了起来,正视练金阳,目光中也十分惋惜,“现在我要最后问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彻底和霍兰星顿一刀两断?只要你支持‘三一律’,及时清除绿园内部的毒瘤,那还是不迟。我们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要是我不呢?”练金阳也直视他,“把我杀了?” “你真的……不?” 练金阳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可他知道再继续思考下去,他还是不会接受,他绝不是那种人。 “不……我绝不。我的良心告诉我,决不能冤枉人!”练金阳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们一定要我像谭觉一样,那你们另请高明吧。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爱自然,憎恶把地球母亲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钢谷。你明白,我绝不是因为信仰动摇而和你意见相左的。我要反对的,是谭觉这种假借热爱自然为名,行残暴zhuanzhi之事的无耻匪类!” 隐树默默地盯着他,过了足足一分钟,转过身,用一种心如死灰的声音说:“你给我也倒一杯咖啡吧。”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练金阳心里一热,知道它失望透顶,其实保守地说,隐树算是自己的启蒙恩师,于是忙不迭地起身倒咖啡,并且连声致歉说:“隐树先生,我确实对不住您的殷切希望。您要不要再考……”他还没等说完,只觉得背后劲风袭来。隐树本来就比他高明,何况是在毫无防备近在咫尺的身后,这一击并不重,但练金阳却浑身乏力,只感觉整个精神都被吸走了——他确定背后被插入了一根针管。 “可惜,可惜……”他模糊地听到隐树最后的话语,“我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争取你……但你真的,真的太不识抬举了……练金阳,你体内的生化药液很珍贵,我不能lang费在一个毫无前途的人身上。继承者需要改人了。从你身上不能完全提取出当初的药液,不过放到那个人身上,假以时日,我想他一定会比你强得多……” …… “来自东京、纽约、巴黎、伦敦等地的幸存电视台记者现在已经聚集在绿园办公大厅外,说要采访您。” 谭觉冷峻地点点头,示意手下出去,关上门后,他漠视屋内的其余四个人,说:“你们怎么看?” 这四个人分别是来自全统的翘楚归元夏、来自自然之子的驭兽师库捷、来自白新月的幻术师巴比菲和同样属于众神之戒的死尸操控与灵魂沟通专家黑塔斯。他们年轻、强壮、聪慧,但由于性情耿直,又没有特殊的关系背景,在自己的宗门内总是郁郁不得志,全靠谭觉发掘并且青眼有加,这四人扶摇直上,成了绿园中层的中坚力量,并且掌控了绝大多数军队。他们对谭觉忠诚不二,也都非常赞赏谭觉制霸全人类的雄图壮志,都立下血誓尽心辅佐,将来功成名就,一起彪炳青史。 归元夏上前一步沉声说:“老师,记者来得正好,咱们这次‘三一律’就是要执行给全球范围的幸存者看,让他们知道反抗我们没有好下场!” 黑塔斯摇头说:“不妥。老师,咱们的内部整顿可不方便透露给外部,必须持续发扬绿园一贯昂扬向上的美好形象。这些记者有相当一部分人打着自由主义的幌子,实际上是操控在钢谷手里,要是胡说八道的话,老百姓一旦受了蒙蔽,舆论方面的主动权就会宾主相易……” 谭觉不置可否,继续问余下两个:“所有人都发表一下意见,我要听完。” 库捷迟疑少许,说:“依学生看,归先生和黑塔斯先生说得都有道理,但又都不全面。最好是两者去掉一部分,然后结合起来。记者要来参观采访,咱们就让他们来。但是他们采访什么,或者能取得什么资料,得咱们说了算。咱们只允许他们采访咱们需要宣扬的美好一面,这样的话既应付了记者,又能充分利用舆论喉舌,转危为安。不知……老师怎么看?” 谭觉看了看他,库捷不敢对视,连忙低下头。 “观点挺好的。”谭觉又扫了一眼巴比菲:“轮到你了。” 巴比菲沉吟几秒,慎重地说:“老师,我也基本同意库捷的意见。不过采访期间,‘三一律’不能同时实行,因为这种整顿比较……怎么说,比较严酷,当然,对敌严酷是好事。我是说……” “说重点。” “学生是说,这样的大规模整顿不可能悄无声息,记者一旦发现了风吹草动,回去胡乱编排稿子,全球播放,对咱们可是大大不利。” 谭觉点点头:“是。那你的意思是,不实行了?” “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个人觉得……暂缓为妥……”巴比菲又忙不迭地补充道,“不过、不过老师所站的高度远胜于我们,如果老师认为应该同时实行‘三一律’,那必然是更有道理!” 谭觉的目光轮番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周,旋即莞尔一笑:“呵呵。不错。你们不用紧张,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我说过,咱们想要成大事,必须团结。这种团结不仅体现在力量聚集的方面,而且还在出谋划策方面。元夏,你一腔热血,这方面我还是很欣赏的,但你有勇无谋,在这一点上,你得好好向其他几位师兄弟学习。黑塔斯,做事千万不能畏首畏尾,我们本来干的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大事,要是排除了所有危险才去实行,那就真的什么事也做不成了,安全是安全,但安全也意味着庸俗和止步不前。库捷,你的思路比较清晰,在你们师兄弟几人里面,你算逻辑最好的一个。不过你最好和黑塔斯调和一下,他太关注各方面的隐患,你呢,太不注重隐患,好大喜功!巴比菲,你……你跟我就不需要这么绕脑子了,我把你们看做亲信,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你们最好也对我如此,别见风使舵,不然会耽误我们的前程,甚至会造成生命威胁。各位,听懂了么?” “那……那老师的意思是?”四个人都有点窘迫,巴比菲被批得体无完肤,更是脸色潮红。 谭觉来回踱着步子,在他们四人的身前身后缓缓绕行,却让四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 “去准备一下,将美好的一面淋漓尽致地展现给记者看,并且用普通民众吃的食物和水招待记者,我们这些日子也吃这些。既让他们明白我们在物资困难的艰苦条件下生存不易,又让他们感受得到我们把相对好一些的食物给他们,已经算是款待。记者会结束后找一小队人马送他们回去。在他们返程途中,找人用缴获来的钢谷重型热兵器摧毁他们正在乘坐的大部分的交通工具!只可以存活十个八个人……然后我们派人去救,告诉他们这是钢谷所为。之后,我们立即大打舆论牌,要求钢谷结束新闻管制,给死难的记者们一个交代!紧接着,为了必要地清除钢谷的威胁隐患,我们要在全绿园进行揪出害群之马和隐藏敌人的……‘三一律’!” 四人听得瞠目结舌,但都难掩极度的恐惧和敬佩之情。谭觉一挥手:“你们都去做准备吧。” 四人陆续离开房间,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谭觉目送着他们,半晌才关上门,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放在鼻边轻轻地嗅着,感到无比地惬意。 有人敲了几下门。谭觉怔了怔,说:“我在休息,别来打扰了。” “谭觉,你给我出来!” 谭觉猛然听到朝思暮想的黎琪的声音,如饮醇浆,醍醐灌顶,醺然欲醉。虽然明知道黎琪多半是因为练金阳的事情来找他算账的,但还是一阵窃喜。他暗中吩咐过那两个看门的死尸,尽管名义上是看着他夫妇俩,可实际上只看管练金阳一人,黎琪真要出来,就放她出来。况且她要出来,必然是跟自己理论,这样的话就会制造出二人空间,凭着自己优雅深沉的男性魅力,软磨硬泡,要征服这个看上去坚强其实脆弱无比急需找人安慰的少妇,自忖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谭觉来到门前,向窗口望去,只见黎琪正在外面怒气冲冲地喊叫,她穿着睡袍,显然是趁着练金阳熟睡后才出来和自己理论,不然按照练金阳的性格,想必也不会放任她跟自己作对。看着这睡袍下若隐若现的曼妙身材和如雪肌肤,他感觉全身充满了撞击一切的雄性阳刚力量。然而事情还不止如此,还有另外的惊喜:顾传侠在黎琪身侧,一样的怒气冲冲。顾传侠虽然年纪小,可但说五官,甚至要比黎琪漂亮端正,尽管有点太单薄,没有黎琪那样前凸后翘魔鬼身材,可也是个可爱的淘气萝莉,也比较符合自己的口味,可以做新的尝试。谭觉大喜过望,估计顾传侠也是因为白天自己对小萨拉丁不敬,气不过所以打算问问自己,和黎琪相遇后,两人同仇敌忾,居然来到自己门前,这不是玉成好事吗?今晚要把她俩照单全收,明天小萨拉丁和练金阳就更是孤家寡人了! 谭觉机关算尽,放在平时肯定会有所犹疑,但现在在政治上大胜敌手,春风得意,加上太过年轻,一时间也忘乎所以,于是想都没想,整了整衣领,咳嗽几声便伸手打开了门。 黎琪怒气冲冲的样子更显得娇嗔妩媚,只听她恨恨地说:“谭觉,开着大门,我们就在门口跟你说清楚!” 谭觉不动声色,笑着说:“我看你这么生气,一句两句怕是说不清楚的,不如进来,咱们详谈。传侠,咱们几个都是烟州老乡,按说关系不该疏远,你也进来吧。”见两人都有点迟疑,更是迫不及待,嘴上说:“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俩?” 顾传侠冷笑一声:“谅你也不敢。”随即大大方方地走进来。黎琪定了定神,也走了进来。 谭觉关上门的那一刹,心里快活无比,脑海中已经能想象出二女在床上小猫一般地了。他一边转过身,一边故作优雅地说:“两位,你们要知道,今天在会议上的决定,并不是我个人意志的体现,而……” 他还没得意地说完,只觉得两股劲风袭来,其中一个尤其强力无比,胸椎棘突下凹陷中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至阳穴就被点了个正着,又快又狠,认穴极准,让自己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瘫倒在地,四肢麻木到无法动弹,按说他左手的烈火掌本来也能在受制时反击,但这两股劲风中彻底将他弄倒的那股力量实在压倒性地强大,使得烈火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等他仰面朝天,大惊失色,整张面皮都变得酱紫。他看到屋子内的两个人并不是黎琪和顾传侠,而是戴着面纱的小萨拉丁和全统的沙塑心! 他想张嘴说几句场面话,镇定对方也镇定自己,但“啊啊”几声,却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完全明白,制造黎琪和顾传侠的完美幻象,从任何角度看都毫无破绽,自然是小萨拉丁的拿手好戏,而之所以制造这两个女人的幻象,当然也是小萨拉丁洞幽烛微,很敏锐地观察出自己内心中的龌龊成分。想到这里,谭觉尽管明明受制于人,心里却在想着,将来一旦脱困,一定要杀死小萨拉丁,以免丑事败露。 再看看沙塑心似笑非笑的可恶样子,谭觉也能判定出,这两人一定是会后偷偷凑在一起商量怎么等自己落单的时候抓住自己。这沙塑心内功比自己强,可论综合实力也是半斤八两,可能对自己的烈火掌很忌讳,这就需要有一个明显的强者做帮手。小萨拉丁在五大宗师里面战斗力相对最弱,可比之其他解禁者,那可就是成十上百倍的差距。沙塑心是全统修气出身,认穴肯定准,但力道不够,多半是临时教授给小萨拉丁怎样一招制住自己“至阳穴”的手法。小萨拉丁尽管是迷幻一脉,与修气原理不同,但能做到五大宗师之一,自然悟性极高,掌握不了很复杂的打穴技术,这一招简易制敌手法却也不难学,加上小萨拉丁宗师级的力量,要制住自己肯定没问题。 沙塑心手一摁,谭觉只觉得喉咙中无形的那股气团消散了,心里对他老道的技巧也是又惊又怒。半晌,谭觉平静地问:“你们想干什么?造我的反?” 小萨拉丁幽幽地说:“你心术不正,视人命如草芥,将来会对绿园甚至全人类造成极大的灾难。往小了说,我和沙老夫子要保全自己的一脉,说得博大一点,现在人类种族本来就岌岌可危,要是视而不管,一定会毁在你的手里。所以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谭觉冷冷地说:“那你们要怎么做?要强迫我答应取消实行‘上中下三一律’的决定?” 沙塑心哈哈一笑说:“说真的,小谭,你当初救过我,对我有恩。但你的恩情我还得差不多了,我每天能容忍你这个小恶魔在决定人类未来命运的大事上飞扬跋扈做出种种耸人听闻的恐怖行为,那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小萨拉丁接茬说:“谭觉,我没那么天真。我对你太了解了,我要是真用强制手段,你也会答应。但你这种人骨子里会认定这是奇耻大辱,必然心里发誓要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即便将来还没等你报复,某一天我死了,你也会把气撒在我的所有门人身上。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整人,挑唆人们内斗,除此之外你毫无任何积极向上的贡献。现在时间这么紧迫,真的不允许我们冒险去胁迫你了,你不是瞎子,瞎子在这方面,还比你强些呢。你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我洋洋洒洒说这么一大堆,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吧?” 谭觉顿时感到一阵冰冷,牙齿也开始打颤起来,不知道是气愤占多还是恐惧占多:“你……你……你们想现在就把我做了?” 沙塑心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面地正面回答:“是的。这个决定看似爽快,可也是我们商量许久的。没办法,谭觉,要怪就怪你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害了别人也害了你自己。不是怕你将来报复,咱们本来也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的。” 谭觉沉默几秒,陡然抬起头说:“两位,你们如果是为了权力,大可不必这样。你们静下心来,仔细地想一想,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全人类……” “行了吧,”小萨拉丁打断道,“看来沙老刚才总结得不够全面,以至于让你产生了你还可以临场发挥你的煽动才能的错觉。谭觉,你除了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总爱装得道貌岸然一身正气万古长存,不断地用花言巧语试图打动别人。你这一套对别人有用,对我?呵呵,你是不是忘记我是什么出身的?”的确,作为迷幻一脉目前最强大的解禁者宗师,是不可能受到谭觉的蛊惑的。 谭觉顿时冷汗涔涔,只觉得自己堕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窟,喉头一酸,心中涌上来无数怨毒,可他绝不相信这是自己的最后时光,于是仍旧不打算气急败坏,而是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沙塑心冲小萨拉丁点点头:“门关着。他把他那四条狗都派出去应付记者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动手吧!”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3) “他们回来加一起,我也不放在心上。沙老夫子,男人不能没有胆量。”小萨拉丁虽然戴着面纱,但沙塑心还是感觉自己被白了一眼。 “杀了我,你们又能怎样?”谭觉见他俩叨叨叨叨就是不动手,感觉自己受了折磨,一时激动起来,“杀了我,他们也不可能马上听你们的!他们会给我报仇!” 小萨拉丁探出一根手指,一股奇特的粉红色水汽在手指上环绕,如同一根飘荡的丝带:“你说什么都没用了。杀了你有没有用,我们也不知道,但咱们实践出真知,检验一下我们的判断力是否精准。” 谭觉只得闭目等死。 可就在这时,房间门敲了几下。 小萨拉丁和沙塑心面面相觑,都是一惊。沙塑心不想让谭觉回答,以免他跟他的手下有什么暗号口令,自己不知道,一旦对上引着军队来,自己和小萨拉丁就凶多吉少。于是伸手一弹,谭觉的喉咙又被真气塞满,想干呕又动不得,难受得浑身大汗淋漓。沙塑心的手法高超,本来也不会让他受苦,只是故意想要折磨他一下,做完这个,他扯着干涩的鸭嗓子问:“谁呀?老夫在跟谭秘书商量国家大事,你们有什么事儿能比我们的重要?明天再说!滚出去!” 外面正是乔装成普通人类的隐树,他是来找谭觉开诚布公,并要将从练金阳身上提取的生化药液为谭觉注射的。他常年混在人类社会中,何等地聪明,一听沙塑心这声音和话的内容大有异常之处,也明白了七八分,忙说:“谭秘书吩咐我拿的重要资料,说必须要这时候送过来,我们不敢耽误。他在里面吗?” 沙塑心一听推不掉,面色一变,凶狠地一望小萨拉丁。小萨拉丁做了个“骗进来再干掉”的手势,旋即一抹自己,整个人消失了。 沙塑心故作粗豪,骂骂咧咧地打开门,隐树与他目光一对视,都是心中一抖。高手之间转瞬间也能明白对方都不是好相与的,沙塑心还没等对手反应过来,便一招柔手软软地带上门,又将隐树的整个身子牵引过来。隐树的确只是个正义大联盟数千万个军事间谍之一,但他并不是普通军事间谍。正义大联盟发展的是生化基因科技,推崇冷兵器格斗、体能极致训练和优良基因改造,比人类早上几亿年,期间在其浩瀚如银河的恢弘历史中诞生了无数虫族传奇格斗家,隐树就是目前吉尔黑金斯自然大公国最富盛名的格斗家的弟子,他的老师号称“吉尔黑金斯第一勇士”,为正义大联盟“护盟九武星”之首,在格斗界已经享誉一千五百多年。虫类的力量、速度等远超过普通人类,虽然和人类中的解禁者半斤八两,但由于隐树受到过名师的专业训练,比练金阳、沙塑心这一级别的解禁者就要强出一定程度,虽然后发先至,但毫不吃力,立即就局势倒转,跟沙塑心见招拆招,打得势均力敌。沙塑心所长也在点穴,通过这几秒钟的交手他也能看出对手是个劲敌,不是一两分钟就能拾掇下的,心里焦躁,就毫不犹豫地使上了全力,捏、抓、锁、扣、钉、拍、挤,手法极其凶狠,但不知怎么着,无论他多么自信于自己的打穴手法,可明明已经恰好击中穴道,对手就完全仿若无事,而且不但没有效果,自己的手所触及之处硬如盔甲,崩得自己隐隐作痛。沙塑心见隐树的肤色发色,应该是北欧那边的白种人,可只要是人类,就都有穴道,全统这上千年来靠肉搏领袖群伦,完全靠的是格斗技巧上的先进优势。他一时想不明白,对方却层层压迫,赶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更是无暇思考。而自己被震得手掌发麻,通过感知也明白并非是对方的内力多么浑厚反弹自己的力量打自己,而是对方本身已经练得坚硬刚猛无比,可人类的肌肉似乎不是这样子的! 这时候沙塑心只感到对方的拳脚暴风骤雨般袭来,已经形成压倒性优势,顿时明白对方的耐力和单纯的力量已经胜过自己不少,只得琢磨着拉开距离使用暗器,但就是被对方暴雨般的攻击打得无暇抽身。就在隐树几乎要拿下沙塑心时,只觉得眼前骤然晃动出一团白影,旋即自己胸口一阵前所未有的疼痛,顿时明白胸甲已经被击碎,周身乏力,一下子瘫倒在地,全身大幅度地颤抖着,整张人皮已经摇摇欲坠。 小萨拉丁尽管是靠迷幻偷袭,但她毕竟是解禁者五大宗师之一,这一击力量极强,已经彻底挽回颓局。她把门重新关好,看着沙塑心,由于男女有别,她也不合适去扶沙塑心。沙塑心捂着胸口,一口黑血喷出来,顿时感觉好了许多,然后强笑道:“这他妈的……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硬手?看来这世界上真是卧虎藏龙啊!” 小萨拉丁却猛然看到隐树的人皮抖动得特别异常,而且胸口居然渗出黄绿色的豆浆状液体,恶心之极,惊了一下,随后不失风范地朗声问:“你……你不是人类吧?” 沙塑心一愣:“暗族的吸血怪物?” “不像,”小萨拉丁狐疑地说,“吸血鬼的眼睛是血红色,全身也散发着血光,一身邪气,据说是造物主的癌细胞形成的。这人……好像比较理智,流出的血也不是红色的。” “呵呵……五大宗师……”隐树颤抖着说话,声音已经像被搅了的录音带一样怪异不堪,“你们的疆土是宇宙里的一颗尘埃,一个小小的星球上的格斗家,还敢自称是……宗师?” 小萨拉丁淡淡一笑:“你输了,而且快死了,就别那么多废话。”转而盯着谭觉,企图从他同样惊诧的目光里看出什么,但似乎谭觉也不认得这家伙。难道这家伙也跟谭觉有仇,来杀谭觉? 小萨拉丁五指张开,对准隐树的头部,幽然说:“现在给你个机会,说说你的来历。或者我把你的脑袋轰掉。” 隐树骤然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眶夸张之极地全面张开,以至于眼珠子完全凸了出来并且摇摇欲坠,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小萨拉丁始终不太相信真的会有外星虫族,以为他属于驭兽类的解禁者,这样癫痫的症状恐怕是要变身的前兆,于是手掌向下一压,那股粉红色的水汽便愈发浓重,再过几秒钟就能把隐树的脑袋挤扁。 她当然不会想到隐树通过触角散发气味语言,使得走廊附近的另一个同伙感触到了,于是那家伙高声喊道:“隐树,你怎么啦?”嗓门粗野乖张,竟然一点儿也不避讳。 沙塑心和小萨拉丁都是一凛,既然隐树半死不活没了威胁,谭觉也动弹不得,也就先不去管他俩,双双抢出门外,迎面是一个长相很古怪的家伙,像是意大利那边的人,或者更形象一些地形容,就好像是商场服饰专卖店里那些塑料模特活过来了一样,个高肩窄,四肢和脖颈都很长,脑袋却出奇地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占据了相当的空间,鼻子和嘴巴都被挤到三角脸靠近下巴的狭小空间。那双眼睛很大,但完全没有眼白,整个散发着碧幽幽的色泽,单这一点就足够令人不寒而栗。更别说一身黑咕隆咚的带帽风衣,整个遮住了头顶和全身的其他部分,只露出那张可怖的脸来。 小萨拉丁尽管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可她蒙着面纱一身蝉翼般的白衣是最著名的标志性打扮,这里人人皆知,按说就算这人和隐树是同伙,想要来找谭觉,那看到她也该有所敬畏。谁料这人冲着小萨拉丁毫不客气地喊道:“女人!你把他怎么啦?” 除了谭觉,小萨拉丁从来没受到这么无礼的呵斥,一怒之下也不回答,骤然一掌拍过去。其实人人都有内力真气,只是解禁者因为大脑禁区解禁了被封锁的体能,使其可以灵活运用内力真气,而小萨拉丁作为五大宗师之一,更是解禁者中的佼佼者,尽管她不是修气一脉,可到了这个境界,也是一通百通,那股粉红色的水雾迅速凝固成一道剑形气流,唰地刺向这个瘦子。 这股力道何等强劲,瘦子居然不闪不避,两手一分,从漆黑的衣袖里探出两把色泽奇特的弯刀。说它色泽奇特是因为碧幽幽的,与其眼珠的颜色别无二致,并且显得诡异花哨,而且在惨淡的灯光下并无任何闪光,仿佛是釉质,尽管看上去不锋利,却显得厚重坚固。也就是小萨拉丁能在这一瞬观察到这许多,但她很快意识到不该去观察这个,对方的速度快如呼啸雷霆,刹那间倾泻而至。两人身形一错,周围的墙壁吱嘎一声长长的怪响,就像整栋楼是纸张制成的,被一只大手撕扯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只有这一楼层保持完好,上下四层的人在那一瞬就如同牙齿上下的食物,都被挤扁成烂泥。小萨拉丁整个人迅捷无伦地来回飘动,快得让沙塑心也难以同步捕捉。 紧接着,小萨拉丁白衣肩头渗出了一丝血线,缓缓地淌下,面纱也陡然散成数段,散在风中了。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4) 沙塑心惊异万分,心中涌上一股难以压抑的惊恐,他虽然已经看清了小萨拉丁面纱飘落下尽管诧异却美艳无比的俊俏面庞,但他很清楚这不是重点,这个隐树的同伙居然对五大宗师之一的小萨拉丁也占据了上风,竟能直接将她弄伤,面纱也击落了!这显然是亘古未有之事! 其实小萨拉丁也是过于轻敌,以为隐树的同伙跟隐树半斤八两,这近在咫尺的对决,猛然发现判断严重失误,却也来不及改正了。但饶是如此,她的肩头也只是轻微划伤,按说她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孔,如果有见到自己真面目的男子,都应毫不留情地杀掉。可沙塑心虽然不济,好歹在这生死关头还得靠他帮手,又哪能杀他? 瘦子的表情更是讶然,虽然声音还是蛮不讲理,但竟然停顿了攻击,上下打量了一下小萨拉丁,神色居然是有些不敢相信,问:“女人!你……你是什么人?”其实他技艺甚高,雄心勃勃来到地球,从没想过动手杀人还需要第二次攻击,这一次的震惊,甚至远在对方之上。 “四老师……她……她是人类五大宗师之一……”虫族的恢复能力很惊人,隐树比谭觉受伤要晚,伤口也严重,可等了这一两分钟,竟然缓过来了,慢慢爬出来。 瘦子“哦”一声,这才恢复了自信一般,显然刚才他没有秒杀小萨拉丁,反而是大大伤害了他的自尊似的,于是笑了笑,说:“这么说,是地球上最厉害的五个人之一了?没想到她在谭觉的房间里。嘿嘿,一个小小的地球上的格斗家,坐井观天,也敢自称‘宗师’!”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比我想象得厉害些,人类到底是造物主的宠儿,还是有点儿本事的。不过,女人,你应该知道,我这身人皮其实碍手碍脚,要是褪掉再跟你打斗,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他蹲下将手放到隐树的胸口,似乎是跟全统内力疗伤的原理相同。 小萨拉丁已经能确定对手是外星人,并且是个肉搏能力极强的格斗高手,隐隐有些担忧。但在她眼里,除了人类,其他的文明再高明,也不过是些畜类,她不能容忍自己被畜类小瞧,勃然作色:“你叫什么名字?” 隐树替他回答:“小萨拉丁分会长,这是我们‘吉尔黑金斯——卡拉金吉斯正义大联盟九位最富盛名的格斗名宿之一,排行第四,‘双镰死神’苏克提辛!” 小萨拉丁嫣然笑道:“一只绿色大螳螂,也敢号称‘死神’?” 苏克提辛本来就是螳螂,也没听出她是在骂人,倒也没生气。 沙塑心知道小萨拉丁自命清高,不愿意他人助拳,但现在是特殊情况,要是这两个外星人是来帮谭觉的,那就功亏一篑了,忙不迭凑在小萨拉丁身侧,沉声说:“小萨拉丁女士,咱们并肩作战,速战速决!” 小萨拉丁却轻声叹道:“老沙,没想到会突然有这样的变故……咱俩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打得赢他……” 沙塑心当然知道小萨拉丁的境界远胜自己,判断敌我实力对比应该更精确,但万料不到小萨拉丁能亲口承认,一时觉得一阵颓然,也没了斗志。 小萨拉丁抬头问苏克提辛:“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苏克提辛虽然嗜武成痴,天性好斗,但这次他亲自来地球,就是为了帮助大师兄的徒弟隐树完成保证生化继承人成功成为绿园第一首脑,任务为重,见小萨拉丁不再剑拔弩张,语气也缓和下来,不再称呼小萨拉丁“女人”,这也是他因为小萨拉丁的本领超群,产生了敬意,说:“小萨拉丁女士,请你放心。我们正义大联盟是宇宙间最大的文明联盟,一向倡导回归自然和发扬生化基因科技,我们一向是支持绿园的。”他这么说也是省略了部分内容,其实最早由于钢谷是地球上唯一合法政府,绿园也还没成气候,尽管信仰不同,正义大联盟也想跟和平大联盟一样尽量争取钢谷。然而钢谷似乎更倾向于和平大联盟,对己方阳奉阴违,故而大师兄才派自己来帮助绿园。 小萨拉丁凝视对方,静静地问:“那你们来找谭觉,是要……?” “他是我们最看好的人,我们要让他成为绿园的最高领袖,以及我们正义大联盟的代言人。”苏克提辛向隐树示意,隐树则不顾惊恐的谭觉不断挣扎,将生化药液注射到谭觉的体内。 苏克提辛又莫名其妙地问隐树:“老三的那一份……?” 隐树尴尬地回答:“三……三老师不肯给,也不愿回来……其余各位老师的药液二十年前都带到地球上了,……之后我的飞船跟和平大联盟的间谍飞船撞上,他们……飞船要更结实一点,把我的飞船撞碎,七老师的那份……也弄丢了……其他七份分给了七个人类,他们内斗成蛊,都在这药液里了。” 苏克提辛冷冷地说:“什么‘三老师’!你还这么称呼他?以后直接说叛徒,我就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隐树却不敢接话。 两人都说着英语,毫不避讳小萨拉丁和沙塑心,可见他们自信谈话内容小萨拉丁等人也都听不懂。而小萨拉丁和沙塑心关心的也不是他们的对话,而是他们居然要支持谭觉,这不啻给他们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沙塑心惶然地望着小萨拉丁,指望她想点主意,示意她要打到底还是暂时妥协?但无论哪种结果都难逃一死,要么被这个螳螂杀掉,要么之后遭到缓过劲儿来的谭觉的残酷报复。 小萨拉丁沉吟一阵,终于开口了:“我不知道正义大联盟是否清楚谭觉的人品和他的所作所为……” 话还没说完,苏克提辛硬生生地打断道:“别说这个了!你愿意跟随谭觉,还是不愿意?”这话已经完全回答了小萨拉丁的疑问。 小萨拉丁摇摇头,神色绝望且坚定,慢条斯理地说:“苏克提辛,我知道你受这人皮束缚,没有用全力。其实我也是一样。尽管我不是你的对手,可你要记住,我在五大解禁者首领中战斗力最弱,你赢得了我,不见得能打遍地球无敌手!” 苏克提辛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震慑住这女人,想不到她这么倔强,软硬不吃,他向来粗暴直接,一看这人这么“角刺”,顿时起了杀心:“好啊,你说你也没尽全力,那么咱俩就是试试!” 小萨拉丁冷笑一声,唰地飘过去,身形曼妙,疾风般伸手就抓向苏克提辛面门。沙塑心万万没想到小萨拉丁还跟主动进攻,正琢磨着要继续帮忙还是要逃,却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软玉温香柔若无骨的纤纤秀手拉住,紧接着飞了起来,向外闪电般挪去。 苏克提辛大怒,双刀一斩,他的战斗方式粗暴直接,破坏力也显而易见,小萨拉丁和沙塑心适才所占的走廊轰然裂开一个大口子,旁边的桌椅板凳全都向黑洞中哗啦啦倾斜。可扬起的木头碎屑残渣混合着尘土散去后,居然什么也没打到,还以为是自己速度不济,不由得既惊又怒。他当然不知道,刚才小萨拉丁用完美的幻术全方位制造了进攻的假象,竟然连身旁的沙塑心也蒙住了,气流制造的假身体就算被识破,真身早就带着沙塑心逃得不知去向了。沙塑心很是佩服,但又不敢多看小萨拉丁那张艳绝尘寰的脸,怕犯了她的忌讳。 小萨拉丁本想在离开之前经过谭觉时给他补上一记重手,但经验告诉自己身后这螳螂速度太快,稍有耽搁自己便有生命危险,百分之一秒内权衡利弊后迅速放弃这个念头。她心思缜密细腻,在行动之前就通知顾传侠和几十个亲信偷偷下楼,在军事区外等候,自己无论得手与否,一出来必定会一起逃离。 ——————————————————“您……您找我啥事?”铁翔虽然还是局促不安,但由于有了刘言这张大牌拿在手里,说话比过去有底气多了。 文瑞森笑容可掬地说:“老师找自己的爱徒来,还能干什么?铁翔啊,你别多想,我找你来没有别的意思。”他首先将抽屉一拉,把手机放到桌前。“你的,拿着吧。” 铁翔大喜,可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虽然还是犹豫狐疑,但胆子大了许多,抓过手机来回摩挲着,却也不好意思当着文瑞森的面查看手机有什么异常。 “放心吧,”文瑞森吃的盐比铁家三代吃的米饭还多得多,当然看得出铁翔的心思,“这东西我是完璧归赵,一点儿也没动过。我查看它,也是对你的关心(铁翔暗想你这话就是放屁了)。当然啦,你那黄金手机也不用还给我,就送给你啦!好好珍藏,说不定将来能卖个大价钱呢。” 铁翔表情颓然,文瑞森也知道他对人类的未来命运比较悲观,于是说:“铁翔,你放心。刘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兄弟,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利益是一致的。你的表哥温启泰和你喜欢的卓芷筠,确实是我安排带领使团去参观两大联盟的殖民星球去了,只是去参观,没几天就会回来的,你大可以放心。我听说你喜欢卓芷筠,但她不喜欢你,是吧?你放心,等她回来,我让她服服帖帖地跟你结婚!所以我这次想尽快地教会你基础的控制电力和金属的本领,以便将来咱们共同应对敌人,并肩作战的时候,你还可以给刘先生和我做个下手。我要教你,可不仅仅是因为炼金一脉人才凋零,而是站在一个崭新的高度。走,我们去实验室……”由于东西方的习惯不同,即便是练功的地方,钢谷也称之为实验室。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5) 虽然说来说去其实也仍然是为了自己,但文瑞森也的确有心要传授本领,铁翔放了心,连连点头:“多谢老师。那……咱们这就开始吧?”心里却想着拖得一刻是一刻,霍兰星顿想要这手机,总不能上文瑞森的实验室来抢。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因为从之前和霍兰星顿交谈时看到的眼神,分明充满了不驯服和不甘心,真要打起来,没有钢铁泰坦的话,文瑞森可打不过加强版的霍兰星顿。听到文瑞森说起卓芷筠,心里一阵酸涩,苦笑着摇摇头,他对这女人失望得太彻底,压根就没再有任何欲念了。 两人正心事重重的,陡然听到大厅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铁翔,你得好好跟文瑞森先生学本事,他肯教你不容易。” 文瑞森是单纯地大惊失色,而铁翔则又惊又喜,不过两人都是困惑万分。铁翔见文瑞森半张着大嘴,不好意思开口,就乖巧地替师父问:“刘哥……?怎么?这么快?我以为你开动飞船得好久呢?这玩意应该很复杂,很不容易上手吧?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啊?” 刘言渐渐从大厅中的阴影里走出,笑笑说:“还算顺利。是比较复杂,主要得靠精神和力量结合的意念操控,目前只有我能操控这主控舱。” 他说得轻描淡写若无其事,可文瑞森和铁翔都明白其中的不易,撇开苦难岛的龙卷风、海啸和巨大磁力的障碍不谈,光云层中造物主设置的数千只古老暗族生物雷电鳐,就足够令几千年来所有妄图染指苦难岛的强者望而却步。于是两人都重重地“哦”了一声。 刘言走到大厅的透明层前,用眼光示意二人过来,他虽然和颜悦色,但第一区一战震慑全球,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帝王威严,尽管完全清楚他的好意,两人却自始至终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等走到透明层前,对着一直伸出海面的潜望镜向上一望,两人才大惊失色,原来海面上空正漂浮着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岛,上面的山峰、丛林、湖泊稳稳当当,丝毫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像从远古神话中走来的仙岛一般,与海面保持着近百米的距离,却依旧波澜不惊,没听到任何排山倒海铺天盖地的巨响,这仅仅是几十亿年前的淘汰品,像小轿车般普及的造物主私人小飞船,科技含量却远远超越了自己所处的赫拉克里斯。 “‘达尔达玛号’主控舱只要一对接‘赫拉克里斯’,立即就会融进去,成为‘赫拉克里斯’的中控区域。再说‘赫拉克里斯’本身就有很多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达尔达玛号’原飞船的各种残骸部件,要融合更是非常便利的。” 文瑞森惊魂未定,愣了半晌,猛地想起了什么:“刘……刘先生,您不是说要先去说服小萨拉丁和毕修莱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已经在那主控舱里了?” 刘言沉吟片刻,说:“文瑞森先生,我在启动主控舱的时候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先把飞船开回来为妥。我虽然可以在武力上暂时维持和平状态,但这状态盈不可久。您知道的,说服需要时间,考虑更需要时间。我要是在不能明确他们到底是否被说服的前提下还是把他们带上主控舱,回来只怕有些麻烦。我操控主控舱的时候必须全身心投入,一点杂事也不能干扰,因此……要是他们占据了主控舱却并不愿意接受和平,那只怕你们想要上去,就有些困难了。我想先把主控舱开回来,和‘赫拉克里斯’对接,形成新的方舟号,之后我再分出一部分精力来为从世界各地挑选来的符合条件的吸血傀儡治疗。等把难民和治好的感染者都安顿好,我们再驾驶新方舟号前往上海,一边说服绿园高层领导一边将绿园军民都搬上来,这时候你们双方实力均等,都在一个屋檐下,一旦交战就会毁灭新方舟号致使大家都活不成,投鼠忌器,也就能暂时放下恩怨,一起同舟共济,等和平相处一段时间后,自然战意和恶感也就慢慢减退了,再配以潜移默化的说服,我想我有信心让大家永远和平相处,整个人类亲如一家,这样,我全身心操控飞船,才能放心。我们离开地球后,两位造物主恩师将化身两颗温和的太阳,与真正的太阳一起从三个角度全方位照亮整个地球,进行清洁红体余孽的行动……” 文瑞森听得又惊又佩,觉得他心思细腻心胸豁达而且为自己考虑甚多,很是感激,连声说:“铁翔你听到没有?刘先生这番大慈大悲的话,真是太感人了!你是刘先生的兄弟,境界不能差太多,你得随时随地学习!不然思想就会落后好几万年,听见了么?从今后起‘赫拉克里斯’这个词儿不准再提起,以后咱就叫‘新方舟号’!” 铁翔虽然知道文瑞森发自内心地感激刘言,但这番话也太阿谀了,嘴上应承着,心里却鄙夷地想:“搞形式主义取悦上级数你在行!飞船叫什么名字不一样?能飞得起来的就是好飞船。” 刘言转而凝重地对文瑞森说:“您要是没有异议,就按照计划行事。说起治疗的问题,不知道您关于难民和初级感染者的救援行动做得怎么样了?” 文瑞森知道这是自己的正事,尽管靠着全力发动钢谷科技的优势,取得的成效超过预想,但还是不敢吹嘘,而是踏踏实实地引着刘言到大屏幕,亲自操作显示录像、图片和数据来汇报工作。就连铁翔也没想到文瑞森在短短两天内做得这么出色,除了上海地区被绿园封锁不能靠近外,已经拯救了近一亿多的难民和两千七百多万初级感染者和主要器官健全的吸血傀儡,都进行严格消毒,分批安置在不同区域,只等刘言回来进行治疗。为了配合治疗,又临时用高科技加速做工机制造了数亿针管,同时配备了充足的人工合成血液、止血剂、麻醉剂、棉花、酒精和各类药品,不由得向文瑞森投去极为尊敬的目光。文瑞森察颜辨色,感觉刘言对此非常满意,铁翔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由得心下得意,为显得老成持重,故意尽量不笑,等待表扬。 刘言果然大喜过望,这是他回归之后第一次明显显露情感,以至于握住文瑞森的手,朗声说:“文瑞森先生!您是末世真正的救世主!您拯救了上亿人民的性命,自古到今没有谁的功劳能和您相比!我代表不了绝大多数人,只能代我的两位老师和……和我的养母,向您致敬!” 文瑞森虽然料定自己会得到称赞,却也没想到刘言能这么欢喜,把自己捧得这么高,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地回应:“那个……您太客气了,我……我哈哈,我当然也是有贡献的,但……最多和您差不多……哎哟……哎呀呀您轻点儿,疼死我啦……!”尴尬之极地甩着胳膊。 刘言松开手,也欣喜地望向铁翔。铁翔以为刘言已经入定,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喜怒哀乐,却不曾想刘言会为了广大百姓得到拯救而这么快乐,更加由衷地敬佩刘言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心想:“修心不能光修自己,也要修所有人……我也要做这样的人……!” 文瑞森紧接着讨好地追问:“您看……还有什么其他不妥帖的,我没想到的方面吗?您提示一下,我立刻去置办。” “这倒不必,您做得特别周全。”刘言放了大心后,笑得很单纯灿烂。 “那……现在就开始?我招呼他们立即领号排队……” “文瑞森先生,不用这么麻烦。”刘言指着大屏幕上的数字说,“我想问一下,咱们第二区许德拉的广场一次性最多能容纳多少人?” 文瑞森错愕地望着他,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那个……估计……估计一次性最多可以站上十来万人吧……?理论上的数字是这些,不过您也知道啦,以前没这么多人去那里站……” 刘言点点头,说:“这样吧,请您准备好,一次性放入十万人,那么两千七百多万感染者,放进去接近三百次就可以。我用散放体光的方法,三天之内就能全部治好,第四天我就能出发去上海接人了。具体的出场顺序和时间,请容我详细说明……” 文瑞森和铁翔都是瞪圆了双眼木立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肥,你先去组织安排民间解禁者领袖们开个会,请他们也出一份力,帮忙进行组织协调。”刘言见他俩没打算短时间内恢复正常,就打破沉寂,“兄弟,等咱们这些事办妥,飞向太空寻找新家园的时候,你就得安安心心跟着文瑞森先生学本事。今天打扰文瑞森先生上课了,不好意思。咱们现在就开始规划吧,文瑞森先生,请您先打开地图。首先不能立即宣布给所有人听这件事,会燃起人们的希望后只怕会造成难以控制的混乱场面,要是疯狂挤进第二区,踩踏甚至自相残杀,那就乐极生悲了。我的意思是,首先从……请您先打开地图好吗?” 文瑞森“哦哦”几声,打开立体地图。 铁翔临走时欲言又止。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6) 刘言瞥到了他的样子,扬了扬眉毛,意思是有话就说,都是自己人不必避讳。 铁翔迟疑几秒,下定决心后说:“大哥,我就说两件事。一是你的计划挺不错,但太理想化。千万小心!不是每个人都像董事长这样能接受新思想的。绿园扣押了我的侄女温蕾,你要是去了,帮我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得到她……你问问那些绿园领导,他们应该会知道吧……要是能在难民中发现我的……我的父母或者其他亲人,也请……” 文瑞森脸一红,心里暗叫惭愧,他不愿意刘言为自己制造新眼睛,也是怕别人说坚持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至上的瞎子居然也用上了生化基因科技,可笑之极,所以才婉言谢绝。 “放心吧铁翔,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而且我会把所有人一个不拉地带回来的,绝不遗漏,如果你的父母真在其中,也一定会平安进入新方舟号的。那么第二件呢?” “你治疗这么多人,是不是要耗费很多能量?”铁翔关切地皱着眉头,肃然说,“你千万别超负荷工作!要是还像当初那样,用自己根本承受不了的力量去战胜安洪禹,接下来又要冰冻或者失忆几年的话,那你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没有你维持,这危机四伏的和平就完全成了泡沫!我建议你治疗感染者最少也得一个星期,不能再压缩时间了!之后你马上休息,恢复体力了以后再去上海!” 看到铁翔斩钉截铁,刘言心里何尝不感动,他轻轻笑了一下,说:“放心吧。我和当初完全不同了,从来没有用上真正的力量。不用担心。” 铁翔知道他不撒谎,点点头,转身去了。文瑞森听说刘言之前的战斗依然不是全力施为,更是面色苍白,恐惧感渐渐重新回归,争霸的野心也慢慢更加颓然无力了。 ————————————————————温蕾正孤零零地靠在窗边的茶几旁,望着一株水仙花发呆。 外面渐渐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几天了?几天了?” 正是霍心焰,他之前偶尔捡到温蕾这个难民中少见的眉清目秀的邻家女孩,本来是要立即下手的,可霍兰星顿探明了温蕾的身份,决不允许,要求等他回来才行。库捷的人负责看守,然而霍心焰在开完会后又忍不住了,反正“三一律”跟他又没什么关系,索性找点乐子做。 “不是,”霍心焰用手指头点着库捷壮实的胸口肌肉,“你先甭那么多废话,我就问你一句:几天了?你先明确回答我这个问题?” 库捷迟疑了几秒,说:“……四天了。” “四天!”霍心焰扳着手指头,“原先霍兰星顿临走前说什么,你还记得哈?你当时也在场,是不是?他说一天之内用鸟传回来消息,可现在鸟屎还没有一泡,他老人家已经跪在瞎子的脚下了!怎么着了?这就可以说话不算数了?企业倒了,企业家跑了,就两清了?抵押的房款银行难道没权收回吗?” “是……是!”库捷出于礼貌,不敢得罪他。 “是你妈个屁!”霍心焰转来转去,指着他的脑门说,“霍兰星顿现在是绿园叛徒了!必杀之辈!那么你非不让我进,是不是要等他回来亲自下命令呀?你还忠于他?” 库捷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训,不再多说,但厚重的身躯仍然挡在眼前,不让霍心焰靠近温蕾囚室半步。 “怎么着了?我还是不是绿园的最高领袖?”霍心焰提高嗓门,“我还是不是?还是不是!?” “当然,您不是谁是。”库捷冷不丁冒出一句,面无表情地敷衍着。 “好吧!好吧!”霍心焰甩着手,“行啊,要是这个最高领袖说了不算的话,那还是给你当吧!” 库捷回答道:“属下当了,也说了不算。”蓦地他觉得不能太让霍心焰没脸面,眼见着霍心焰面皮酱紫,显然屈辱到了极点,于是示意身后的人,一起俯身,说:“属下万死效忠最高领袖!” 霍心焰陡然间没了先前歇斯底里的气焰,其实他是聪明人,从来就没疯狂过,只是感觉自己完全不属于自己,以至于癫狂得做出穷奢极欲满足种种低级欲望的事来,现在突然听见库捷这句话,一时间没了力气,靠住了墙,脸上淌下泪来,嘴里喃喃念叨着:“……屁!你万死效忠的不是我……我现在哪儿都不能去……我连做点这事儿都不行吗……” “盟主大人,你怎么哭了,库捷得罪你了?” 众人骤然回过头,见谭觉领着两个人站在走廊拐角,于是纷纷跪下行礼。霍心焰瞧着他们只对自己行俯身礼,对谭觉却屈膝下跪,更是愤然,但对于谭觉,他还是始终存有带有极大恐惧感的戒心,本来一肚子愤恨,正面看到谭觉,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我……我……”了半天。 谭觉很满意这种效果,摆摆手说:“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跑不了。盟主,实话跟你说,这小姑娘确实是一个重要人物的至亲,我得暂时看护好她,你可别介意。等我应付完这次记者会,从难民里再挑十个美女送给你。你想要当明星的、练体操的、学历高的,都没问题。” 霍心焰已经没了廉耻,也不怕和他当众讨论这种问题,也不愿意和他多做纠缠,只说:“那全拜托谭秘书了,我回房间静候好音。”转身走了。 谭觉身后一个又瘦又高的欧洲人直截了当地说:“就这小东西是盟主?你还不赶快让他退下来?”他又上前一步,用看似商量的口吻问:“你还不杀了他?”这人正是苏克提辛,他和隐树为谭觉注射药液后告诉谭觉所有的事情,令他俩振奋的是谭觉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显得特别满意,使得他俩对临时改选谭觉为地球生化代言人的决定的正确性更加确信。这回谭觉说带他们见见盟主,隐树倒没什么,苏克提辛却以为盟主实力强大,谭觉需要自己镇住场,迫使盟主退位,于是毫不推辞地去了,谁料一见之下,觉得这个盟主完全是个没用的傀儡,一切尽在谭觉掌控之中,那为什么还不快点逼其退位呢?苏克提辛问完这话,见谭觉不置可否,以为谭觉不愿亲手杀盟主使得舆论不利,想要假手于人,于是接上一句:“你不愿意,我来好了。”此时霍心焰虽然已经到了外面,百步之遥,但苏克提辛只需要劈空虚挥一镰刀,就能让霍心焰立即殒命当场。 谭觉这一路仔细琢磨着这件事的利弊,同时也分析苏克提辛和隐树的特点。他发现苏克提辛本领之高甚至超越霍兰星顿和毕修莱,但性格却粗鄙暴戾,骄横简单,完全不顾他人感受,由此可见是长期狂妄自大形成的,这种狂妄自大说明,这个苏克提辛的本领在浩瀚的正义大联盟统治区域,也是个异数,起码是少见的高强,大部分虫族神仆,应该都远逊于他,甚至远逊于隐树。其次,除了恃才傲物,有强大的背景体系能够保护他这种大胆放心的狂妄,不会遭到心怀嫉恨的同行或者同类暗算。而隐树本领只不过强于一般的解禁者,最多是霍心焰的养母霍紫悠级别,而心思却少见地细腻,尽管称呼苏克提辛为四老师,但只是那种晚辈对长辈的尊重。这也可以大胆推想,初步认为隐树的老师,即所谓的大老师,格斗本领应该远强过苏克提辛,从徒弟可以窥师父一斑,说不定这个大老师是个武力和智谋都超凡脱俗的家伙,真要有这么个人能站在自己这面帮助自己,那么传说中袭击安洪禹成功的那个神秘解禁者刘言,以及什么吸血鬼的首领黑天使,也未必能威胁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想说穿霍心焰的真实身份,毕竟当初公布霍心焰身份的会议只有那几个人参加,隐树也不知道。于是他忙不迭地说:“这人是对方钢谷的老大瞎子的养子,和瞎子的老婆母子感情很深,咱们留着他,也让瞎子投鼠忌器。” 这理由还算让苏克提辛满意,于是苏克提辛又指着温蕾房间的大门问道:“这里面是个女人吧?她是个什么来路?这么重视她?” “哦,她就更了不得,是隐树先生所说的和平大联盟金属科技代言人铁翔的表侄女,别看不是亲侄女,但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了,非常重视。” 隐树笑了笑说:“很好,这两人就先留着吧。”这话也没经过和苏克提辛商榷就先拍板了,更加坚定了谭觉的看法,看来隐树由于其背景很强硬,或者说其师很强大,竟然谈话这么无所顾忌苏克提辛的感受。其实他也是过于算计了,殊不知虫类文化尤其是生化基因科技的虫类文化基础就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只讲利益和效益,对人情方面的问题,倒也没考虑这么多。 苏克提辛看来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对谭觉说:“那谭秘书,你先准备一下应付记者会的事宜吧,我们两个自便,你也不用多说什么招待不周了,有事情我们马上会找到你。”说罢他毫不客气地示意隐树一起离开。 隐树在人类社会呆了接近二十年,比较通达人情世故,临走时对谭觉说:“我们虫族说话办事和你们有些不同,要是有让您不满的地方,还请别介意。” 谭觉忙说:“哪里哪里,你们来到上海,就是我尊贵的客人,我还怕你们不满意呢!”他看似客气,其实一句也没提救命之恩,以免让人家觉得自己欠了人情。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7) 按照刘言和文瑞森详细周密的部署,以及民间幸存者团队领袖们的精心配合,一批一批的人开始进入第二区许德拉进行治疗,刘言采用医治尹心水的方法,调匀内力,散放出沉醇温和的光晕,尽管并不能准确模仿丁戈与狱炼天生带有的造物主光辉,可以神的器官操控神的动作,渐渐已入佳境。一天下来,就治疗了七十多场次,而且效果非常之好,尚未发作的初级感染者无一例外地完全治愈,主要器官齐全的吸血傀儡大部分也都有了好转的反应。铁翔知道这一整天刘言累得不轻,也没有达到预想中的一百次,而且看来吸血傀儡们需要不止一次的光照,否则是否会旧病复发也难说,还得继续观察。 铁翔爽快地把手机给了霍兰星顿,令后者大感意外。然而尽管霍兰星顿是个现代化电子科技盲,摆弄手机总是会的,于是捣鼓了半天却没有任何新发现,一开始是怀疑铁翔给的手机是假的,不过铁翔毫不避讳的目光,察颜辨色,似乎也不像是作伪。而且要问个清楚也不容易,自己要是逼急了对铁翔用强,刘言就算忙得厉害,也不差那一会儿功夫抽空来砸自己一顿,打输了不要紧,但自己的事儿一公布,丢不起那人,所以索性也就没说,觉得来日方长,便跟随众位领袖一起帮忙维持现场秩序。霍兰星顿很有威严,现场很多人都听说过他的大名,一时间胡乱拥挤的场面也安静了不少。桑提的几个黑人解禁者手下也都投靠了霍兰星顿,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远远地怒视着霍兰星顿,神情复杂,琢磨着怎么报仇,却又觉得希望太过渺茫,颓丧得很。 到了晚上,尽管刘言和尹心水房间外面戒备森严,有着文瑞森安排的最好的保镖卫队看护,一直到外大门也不允许任何外人踏上一步,可涌上来的百姓还是有足足几千人,把周围每个能站人的角落都挤满了。顿时铁翔明白了,前几批被治好的患者们到底是俗人,回到难民营普遍喜上眉梢,甚至有的大吹大擂,将当初三令五申不准提前外泄的保密措施抛在脑后,于是大多数人知道了刘言能分批治疗感染群体后,立即成群结队里来到刘言的住宅外。尽管刘言坚持要求分给自己普通的房间,但一切全指着刘言帮助的文瑞森却不答应,尤其是刘言这几天付出太多精力体力,为怕有人骚扰甚至行刺,文瑞森专门将他安顿在离自己不远的住宅,外面层层严密防守。 但保镖和特工们总不能对着平民射击或者武力驱赶,这次围上来的数千人全是东亚人,而且里面有数百个都是烟州人,他们似乎多多少少都能跟刘言攀上关系,有的高喊自己也是电业系统子女,有的说自己常去刘言工作的厂子买海货,有的说是尹心水的幼儿园同学,还有的说自己跟刘言是远房亲戚一查族谱恍然大悟连忙前来投奔。尤为惊人的是,其中有三个烟州老大妈自称自己当过刘言相亲的介绍人,排在最前面那二十几个年轻女人甚至在高喊“刘言你还记得我吗?我跟你相过亲,对你印象一直不错……”,铁翔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地悲哀。蓦地,他还看到了过去自己团队的那群因刘言坚持要离队而辱骂刘言的家伙们,只是这些人也还是有些廉耻的,一言不发很沉默地混在队伍里,心里估计盘算着混个脸熟,等刘言一出来铁定能认得自己。 铁翔现在今非昔比,靠的也不完全是刘言,他一是文瑞森的记名弟子,名义上与霍兰星顿关系也不错,而且也还是民间幸存者团体的首领之一,站到高处用大喇叭喊道:“都回去都回去!刘言很累了需要休息!”现场便安静了一些,可见他也有了一定的威信。 安静是安静了些,但依然有部分低沉的嘈杂,而且渐渐又有扩大提高的趋势,这时候后面的人也开始往前挤,队伍又向前推进了。铁翔无奈,喊道:“我说最前面你们几个!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么晚来这里打扰救世主休息,你们这算什么素质?” 最前面几排都是女人,一听有发言权连忙唧唧喳喳地乱叫起来,一句也听不清楚。铁翔烦躁地一甩手:“都悄悄的!”人群又收敛了些。铁翔指着其中一个五六十岁的所谓介绍妈:“这位女士,你说。” 那妇女可能是个机关干部,清了清嗓子,比较条理地朗声说:“没别的意思!我是刘言他妈的战友!我是看着刘言光着腚长大的!小时候我抱着他,那个亲啊,他也乖巧,给个糖吃就不哭了,而且……”后面的人聒噪起来,纷乱地喊着:“说重点!”“你有我跟他妈熟吗?我们是一个科室的!”“我来跟他说!大老娘们儿能说清楚什么?” 那中年妇女双手一压,摁在隔离带的栏杆上,才强硬地顶住了后面的人的冲击,坚强有力地喊道:“刘言!你不认我这个大妈了吗?咱们是啥关系也就不说了,单说你大妈给你介绍那三个女孩子,哪个不是出类拔萃?要个头有个头要线条有线条,白白净净的温柔可爱……当然,当初她们没看好你那能怪大妈吗?你们单位的工资确实也太低!但你大妈我是尽了力了呀!这个功劳可是不能抹杀的呀……” 铁翔刚想再提醒她说重点,可那大妈骤然不知怎么了就激动起来了,狂吼道:“刘言!你这小兔崽子不认人了吗?枉费你大妈把你当半个亲生儿子!你现在发迹了,不说报答,起码也尊重一下长辈吧?连出来见一面你都懒得了哈?告诉你,风水轮流转,别得意大了!我跟你家这关系,你怎么好意思,你说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家老头子第一天都没排上?你小时候你大伯多疼你,你给忘了?你六岁过生日的时候我还送你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呢!那个块头最大的组合变形金刚玩具是谁给买的?你敢说你不记得了?……”她当然不知道,真的刘言刚成年后就夭折了,住宅内这位刘言,只不过是用神的器官强大的力量模拟了真刘言的外形,开始了新的家庭生活而已。 后面吵吵嚷嚷起来:“就他妈这个屁事儿你也拿出来现?”不等这妇女转过头跟后面对骂,一个略有点黑但挺漂亮的高个儿女孩趴上来,对着铁翔喊道:“铁大哥,我早就听说你了!你是刘言的好兄弟,对吧?你的勇敢事迹,我在三王会的时候已经听说了!” 尽管吵得几乎听不见,铁翔还是不拒绝阿谀奉承,点点头说:“谢谢你。不过你也是跟这位女士一个观点,要提前治疗?” 女孩楚楚可怜地闪着几乎要掉泪的大眼睛:“铁大哥,你帮帮忙好吗?我就跟刘言说一句!我当初和他见面前,从来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一见钟情的事!可以说,我们互相爱慕,也非常般配!但是我妈确实有点财迷心窍,说非要看见处于市中心不低于一百平米的大房子,而且必须要有车,我当然是不听她的啦!要知道爱情是纯真的,不容一丁点庸俗的物质条件来玷污的!铁大哥你说是不是呀?可我妈非说……”她可能之前连续背诵了很多遍,说得流利且极快,但后面有人挤压她,她抽空大怒回头吼道:“去你血妈的!想死啊?”转头立即恢复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柔弱神情:“可是我妈铁了心了,要死要活,说没房子我要是还跟刘大哥,就要跳楼!我见妈妈真的要寻短见,真害怕了,母亲再贪财,也是母亲,母爱是伟大的,要是对妈妈不好,做不了个合格的女儿,又怎么能做个合格的妻子呢?所以我没办法,只能忍痛割舍这段感情……现在我妈妈……她在乱世里失去了生命,我很悲痛,这时候我想起了我在这乱世里唯一的依靠,那就是我心爱的刘大哥!铁大哥你快让我进去和他见一面吧,我敢保证,他见到我必然欣喜若狂,因为当初我们相互之间一见钟情,是多么地爱我!到时候他必然重重奖励你,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要知道,错过一个千年难遇的爱人,心是多么地痛啊……” 铁翔冷笑着想:“又一个鞠雪,而且还是个不靠谱的。”打断她问:“小姑娘,你叫我铁大哥,咱俩谁岁数大?我今年二十二周岁。” “我……我是大宇宙联合历纪元前十二年出生的……”那姑娘不知是计,有问必答。 “哦,这么说今年是十八岁,比我还小四岁。”铁翔冷冷地说,“你刘大哥是联合历纪元前一到二年开始相亲的,到0001年结束,总共三年。你哪怕是最后一年也就是0001年和刘言相亲,当时也是十三岁。我想问问,你妈妈允许你十三岁出来相亲,是不是确定你一定能给她挣回来一套房子呀?”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8) 那女孩立即涨红了脸,看样子手舞足蹈,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即便女孩家脸皮薄,在这个乱世里也薄得有限,立马接茬说:“好吧!我承认,刘大哥当时是跟我姐姐相亲!但我姐姐没同意,是她贪财,而不是我!当时我要是有我姐姐那个岁数,我保证让物质什么的滚一边去,一切都要为爱情让路!再说我姐姐已经结婚了,而且死了!她不能再来了,我也到岁数了,我怎么就不能替我姐姐试试啊?铁大哥,你现在发慈悲给新人一个机会,以后我做了……那个……你的嫂子,我保管什么都向着你!你要考虑这投资多么划算呀!你让我进去,说不定刘大哥马上就喜欢我了临幸我了呢?你替我跟刘大哥汇报说,我是处*女!是真的处*女!三王会那三个流氓非要弄,我就说我得梅*毒了!硬是没让他仨得逞!我出生的时候找大仙算过,天生的富贵命!我一直留着,我要给最值得给的人!不是我吹嘘,你问问现在世界上还有处*女吗?”没等铁翔说出“滚”这个字,她最后这句反问激怒了身前身后不少年轻女性,于是几个人迅速开始撕扯起来,尖叫着抓咬对方,满地乱滚,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前面有人进去了,于是忙不迭地向前推,一时间摔倒不少人,又开始踩踏起来,人群中发出了惨叫声。 铁翔一见这个情况,变了脸色,但他根本没能力控制局面。 然而陡然间,包括铁翔在内,集体失重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错觉,或者是食物匮乏供血不足,但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被一层层软绵绵看不见的气体包裹住,充实而温暖,缓缓地落地,起身,没有谁再误伤了谁。 “刘……”铁翔还没出口,脑海里就传来刘言的声音:“大肥,我确实很累了,没办法出来。而且我拙于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他们信服。都是人类同胞,不可能厚此薄彼,我和文瑞森先生都是靠电脑精密挑选首先能被医治成功率最高的人首先医治,不能按照远近亲疏来划分,不然会寒了大多数人的心,也不利于稳定局面。现在我们太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了……你帮帮我,跟大家说明吧……” 铁翔还没多说,里面一个满脸忧色的妇女跟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凑上前来,两人似乎努力了好久才扒开众人,等凑近铁翔便语无伦次地喊:“救救我老公!他……快不行了!”“救救我爸爸!铁先生!我们是刘大哥的邻居,住在一个楼的!我叫梁杳,我爸爸叫梁子宁,和刘大哥的爸爸也认识……”后面又上来抱着一个孩子的一对夫妇俩:“我是孟林,请告诉刘先生!我们都是知味小区一个楼的!我们结婚刘先生还参加过婚礼……这孩子叫立寰……刘先生还帮忙取名……” 眼见人们又要乱起来,铁翔拿过喇叭大吼一声:“都住嘴!”他这一声用尽全力,加上他日益浓郁的凶气,这一嗓子吼得挺可怕,众人都震了一下,立即安静下来,他们被刘言的气团攫住,不能激烈动作,原本只能依靠口舌,现在却鸦雀无声,因为他们多多少少还是认为,铁翔是文瑞森的人,属于冷酷的军方。 霍兰星顿也被铁翔这一嗓子弄得挺诧异,饶有兴趣地望过去瞧他接下来怎么演讲。 铁翔扫视众人,缓缓地说:“都滚回去。十分钟以后这里再有一个人,就地正法!”他两手抓住隔离带的金属栏杆,当即扭成一团麻花,现在的他做到这一点也还是不难。 人群错愕了,惊恐了,……沉默了,不知道是谁带头第一个转过身,默默地离开,身后的人也都安安静静,没有拥挤没有争吵,缓缓地跟在后面,也就是五分钟,住宅附近走得一个不剩。 霍兰星顿倒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冲着铁翔复杂地一笑,也转身走了。 铁翔回过头望了望别墅,旋即转过脸,在心里默念道:“刘大哥,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世道维持暴民的秩序,其实是很简单的。文瑞森做得天怒人怨,其实不是他太强硬,而是恰恰相反,他的规矩制定得太模糊了。只要理在自己这边的前提下,还是有这个不服那个不忿的,那么不听就杀!是这个世界维持秩序唯一的万能规矩。你我历经磨难,你甚至曾经被逼得连血也不属于自己,连未婚妻也不能保护,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要是还不能悟到这个道理,那过去的那些血腥就没有意义了……” ——————————————————————————妙语连珠,幽默风趣,水来土掩,舌绽莲花,让无数满脑子挑剔思想的各路记者,甚至包括钢谷派来的吹毛求疵的记者们都挑不出任何毛病。谭觉满意地站起来,正了正绿马褂,优雅地向周围鞠躬,之后被保镖簇拥着在一群不甘心的记者群追猛打的追赶中离场。他这套绿色马褂也是为了正对钢谷的白色西装设定的,表示每时每刻都坚决走绿色环保经济发展道路的决心,万年不动摇。 回到房间,苏克提辛和隐树已经在沙发上等待了。谭觉也并不想问他俩是怎么进来的,更不会因此而愠怒,他现在几乎完全依仗这二人了。 隐树鼓了几巴掌,微笑道:“谭秘书真是好口才,人类的语言就是奇妙,看似似是而非却又滴水不漏,同样的文字,你想把话说成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他们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真是高明呀!” 谭觉也不理会他是不是讽刺,倒了三杯香槟,笑着说:“您过奖,这次能成功可不光是口才,我如果战战兢兢心里慌张不安,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再好的口才也没用。不是两位帮我扫平了后顾之忧,我也没有发挥这口才的安定环境呀!来,为了咱们之间长久的合作以及未来必然的成功,干一杯!” 隐树笑眯眯地说:“很好,谭秘书年轻有为,却难得这么谦虚。很多优点集中在同一人身上,实在是可贵。谭秘书你是少见的聪明人,跟你合作,真是舒心痛快。” 苏克提辛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说:“谭秘书,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应付这些记者是次要的。钢谷那边号称要举办公正公开的全民议政大会,让绿园四门公正选取席位,你怎么应对?”他讲话很直接,这意思就等于在说“钢谷这假惺惺的共议举措完全是个圈套阴谋,用不着上当。刚才记者会上这问题首先就被提到,谭觉也明确表示“钢谷这一举措无论真假,起码形式上是值得拥护的,如果真想要和平,起码我们这边一定会支持和平”,把钢谷的主动请和说得不疼不痒轻描淡写,再强调自己这边热爱和平,把球踢回去。但记者会是记者会,那些套话不是真的想法,苏克提辛是想问谭觉在应付了媒体的同时,是否真的跟对方取得联系。 谭觉沉默一阵,说:“苏克提辛先生,您是自己人,我不瞒您。钢谷真要有诚意的话,我就真的亲自去,让他们说不出话来,自己下棋把自己将死。”他的后招在半小时之内就会实现。 “这太冒险了吧?”隐树精明得很,其实他与谭觉是一类人,相互欣赏又相互看得透,“您就不怕他们暗算您?” “呵呵,隐树先生,咱们是熟人,也不用绕弯子了。”谭觉并不想把自己抖得很干净给别人看,只是隐树在这里隐藏多时,必然清楚了他的计划,要是隐瞒反而不美,于是说,“我猜这些记者朋友们今天大有体会,一定会大力宣传我们绿园的,这肯定会为钢谷所不喜。按照文瑞森锱铢必较的性子,很难说这些记者朋友下一步会面临什么。我想等等看钢谷的反应,要是这些记者朋友们被允许客观公正地报道我们绿园的话,那我就相信他们真有诚意,我就会亲自去。当然,如果能荣幸得到两位的陪同,我就更无所畏惧了。”他这话留了很多余地,也基本上向隐树暗示明白了:要是按计划击毁了记者们的飞机,并成功嫁祸给钢谷,那话语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那时候自己不去是理直气壮,去就更是偏向虎山行的孤胆英雄。隐树当然也清楚他想干什么,于是点头笑着说:“好,谭秘书有大家风范,您这样的人别说在人类中出类拔萃,就是到我们联盟来做官,也会前途无量的。” 苏克提辛冷冷地说:“那也好,但愿别出什么岔子。你加油吧。”把剩下的酒喝完,起身出门。隐树冲他笑笑,也跟了出去。 谭觉微微地吃了一惊,暗想:“这人可不是个只会暴力的莽夫!隐树起码还在人类世界呆过几十年,他是初来乍到,可听他这话,竟然是都听明白了……!看来他说话办事直接不留情面,那完全是性格使然,跟智商没关系……” 他悠悠地坐了半个小时,恍惚中隐隐感觉一股不安,越来越强烈沉重,原本以为是太过焦虑产生的错觉,可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属下还没传来消息。这一个半小时,钢谷的先进客机足够记者们飞回东京。 他忍不住了,站起来一把抓住手机,又怕被钢谷监听,一时犹疑不决。骤然间,一只鹦鹉扑啦啦从窗外飞进来,落在谭觉跟前。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9) 谭觉忽然不想听任何消息,可那鹦鹉已经惟妙惟肖地学了出来,首先是炮火连天的声音,紧接着没有几炮声音就全哑了,然后不知是什么东西哗啦啦轰然倒地,一大片一大片的。谭觉此时的修为已经能隐约听出这是好几十人被杀,尸体倒地的声音。之后那鹦鹉沉默少许,竟然发出沙塑心的声音:“谭觉,我知道你在这里有耳目,能听得到我说什么。你还算人类吗?竟然借外星人的势力来杀害自己的同胞,达成你的野心!好在小萨拉丁教主看穿了你,就猜到你会杀害记者嫁祸钢谷,所以我们把你这帮炮兵都杀了,现在也借用你们一家缴获的飞机,跟着记者们的飞机去东京!把你的那些恶心人的丑事全抖出来!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辙!” 谭觉惊异万分,手掌剧烈地颤抖起来,羞怒交加,一捏就将鹦鹉折成两半,缓缓地说:“你们……你们等着……!我要统一全人类,成为宇宙间谁也不敢小看的人物……” 与此同时,与记者专机同飞的一架从旧上海“蚕茧”里被绿园缴获、如今又被小萨拉丁和沙塑心缴获的大型先进战斗机中,沙塑心不太熟练地用话筒跟那些千恩万谢的记者们说:“别啰唆了!咱们救你们不是为了别的,就为了出一口恶气!”他转而笑着对小萨拉丁和顾传侠说:“怎么样?说了半天还多亏人家钢谷的飞机先进,设定一下都能自己冲着目标飞行,要不然咱们仨谁还会开飞机呢?” 顾传侠对钢谷深恶痛疾,这次不是因为小萨拉丁必须要逃跑,她是万万不想去的,她摇摇头说:“沙老爷子,别盲目乐观了。瞎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跟着记者的专机也不一定就能进入东京领空,说不定他们还会发导弹把咱们打下来呢!等我亲眼见到瞎子,就要问问他,为什么要杀害我爸爸!” 沙塑心心直口快,原本想说“瞎子的级别不会和你直接对话,用不着他策划杀你爸爸,自有下面人代劳,算账算不到他头上”,但看到顾传侠的神情很是悲怒,也就咽下肚子里。小萨拉丁揽过顾传侠,抚摸着她的头发,两人像一对母女一样默不作声。 蓦地,中控台传来警报声,大屏{;文;}幕里显{;人;}示一不{;书;}明物体{;屋;}接近两架飞机。 沙塑心怔了怔,口头命令道:“调出图像来!”屏幕立即显示出,是一架钢谷军方的小型战斗机,正冲这边急速飞来。 “我们是护送记者来……来参加共议大会的!”小萨拉丁对着话筒说道,她始终不想说自己是逃出来的,请求政治避难,按照她的身份,这话的确出不了口,“对方的驾驶员,请问你在听吗?我们是……” 话筒沙沙几声,传来一个很古怪的声音,明明是英语,却说得毫无音调,怪异诡谲:“钢谷的政治……不需要生化基因科技主义者参与!” 旋即,那小型战斗机周身现出两个炮口,骤然闪光,记者专机便被无情地穿透,轰然爆炸开来,烈焰伴着滚滚浓烟将整架飞机折断、包裹,并重重地向大海中投掷,里面的上百名记者无一幸存。 “你看吧!我说什么呢?不能相信钢谷!”顾传侠猛地站起来,“瞄准这架战斗机,发射导弹!” 小萨拉丁也惊异万分,与沙塑心面面相觑,紧张极了。沙塑心暗想:“既然钢谷想要消灭我们,只怕这架飞机也受到他们电脑的控制,你的口头命令不一定奏效。” 绿园是最厌恶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只是缴获了飞机而没有立即摧毁,并非想用上飞机的热兵器,而是看重其交通工具的属性,打算日后北上使用,因此谭觉留下了这批飞机,才在记者大举来参访前临时想到了要用飞机的导弹摧毁记者专机,再将自己的飞机摧毁投入大海,死无对证又嫁祸钢谷。由于绿园没有什么电子信息技术人才,也就无法研究缴获的飞机,只简单知道开火的按钮,故而这架完全原装的飞机起飞后,很有可能再度被钢谷的电脑所操控,沙塑心这担忧不无道理。 可谁料这担忧是多余的,钢谷早就放弃了在上海的军用设备。飞机一边全部机炮打开开火还击,一边迅速锁定目标,发射导弹。只是这口头命令和纯电脑操控实在太机械死板,没有驾驶员的感觉,一切中规中矩按部就班地来,终究在速度上慢了一拍,导弹发射出去,敌机很诡异地抖了一下,竟然躲过。 三个人都是大惊失色,即使刚才自己的飞机倾其所有火力反击,也击中了好几次敌机,而敌机毫发无损,也可以归结到敌机属于比较先进坚固的新品种这一原因,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惊恐万状——什么飞机能像人一样忽然上下直立并且横着侧身闪过导弹?这也太荒诞了吧? 然而这的确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敌机居然咯吱咯吱地发出怪响,并且轰然变形了,一两秒钟时间,就变成了一架人形机器人! 小萨拉丁、沙塑心和顾传侠如果之前在东京呆过,惊恐程度会远远超过现在——雅各布操控的钢铁泰坦不是已经被刘言摧毁了吗?眼前怎么又有一架!?而且这架钢铁泰坦比文瑞森那架高大得多,远远目测,足足有七八米高,冷酷的人脸面孔上的眼眶没有眼珠,散发着幽蓝的色泽。它向前一躬身,后背的装置与手臂相连,折叠伸长后拉出一根又粗又长的机炮来,瞄准了三个人的飞机…… 小萨拉丁急中生智,一掌砸开机舱门,冲着已经吓呆了的沙塑心和顾传侠喝道:“咱们快跳海!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 机炮口轰隆一声巨响,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弹射出恐怖的强光。 大型战斗机在被正面击中后,片片碎散在风中,只留下渐渐由红变黑的碎屑残渣,凝固了最后一丝热度,寂寞地落入大海…… 从大型玻璃窗向外眺望,滚滚浓烟渐渐簇成一团蘑菇云,红黄相间的火光将半边天宇染红。隐树猛地周身震颤了一下,脸色剧变,回头瞥了苏克提辛一眼。谭觉也情知不妙,低头不语。 苏克提辛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担心。我早就猜得到‘他们’也会跟来的。”谭觉当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诧异地望着他俩。 隐树皱着眉头:“四老师,他们这一下占据了主动地位,打完了就走,叛逃者的大型战斗机残骸和记者专机的残骸终究会被找到……到那时候,他们完全可以诬蔑说是绿园的人操控缴获的飞机追击记者专机,然后再遇到抵抗或者别的什么异常气象,导致双双机毁人亡……”他这话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破绽的,这些年由于钢谷政府和旗下能源集团过度地开采资源,地震海啸火山频频爆发,加上黑暗崛起,长期没有光照,气候异常亘古未有,说战斗机因为遭遇一场突然出现的飓风而毁灭,谁也反驳不了,全球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现在气象站也大都关闭,更无从考证。 谭觉不明所以,问:“两位……钢谷什么时候研究出这么强大的武器了……我却一直不知道……小萨拉丁和沙塑心的飞机上配有重型机炮和导弹,和不明敌机激烈交火,按说应该各有损伤才对……怎么会敌方毫发无损,而小萨拉丁他们则被击落……?”他心里却暗暗欣慰:“小萨拉丁和沙塑心死掉了,倒是了却了一桩心愿,少了两个大敌!只是顾传侠我还没碰,真是太可惜了……” 隐树看了看他,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你所谓的‘不明敌机’不是钢谷制造的。” 谭觉愕然:“什么?” “那不是你们绿园的敌人,那是我们正义大联盟的敌人……”隐树幽幽地说,“他们自称‘和平大联盟’,却打着维护和平的幌子到处发动战争,把所有经过勘探发现富矿、明明很美丽的绿色星球和蓝色星球摧残殆尽,成为光秃秃风沙漫天的矿井星球,将原住民变成工人永永远远地驱赶在工厂奴役……谭觉,你要是不想人类变成他们的奴隶,就要按照我们说的做。” “是,我明白,要和钢谷誓不两立,划清界限……” “没错,”隐树很满意谭觉的乖巧,“你看到了,他们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主义者总说我们顽固愚昧。可当我们美好地幻想着和他们共存互利取得和平的时候,他们却永远不承认我们!绿园绝不能和钢谷并立于世,正义大联盟和和平大联盟,也是如此。”他在人类社会呆得久了,对察颜观色特别在行,加上虫类感觉敏锐,更是能看得出谭觉的犹疑,于是进一步说,“你是不是觉得绿园相比钢谷实力略弱,就据此推测我们正义大联盟不是和平大联盟的对手?” 谭觉忙不迭说:“我可从没这么想,隐树先生别误会。”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0) “呵呵,告诉你,首先,我们的疆域可远远比和平大联盟宽广,居民数量几乎是他们的一点五倍。在几万年的星际争霸过程中,我们几乎都处于优势。其次,你们绿园也不见得就会输给钢谷,别看钢谷有和平大联盟的钢铁泰坦撑腰,那钢铁泰坦有什么了不起?”隐树示意谭觉看苏克提辛,“谭秘书,你们人类偏居宇宙一隅,没什么见闻是可以理解的。但在浩瀚广袤的正义大联盟疆域中,我的四老师苏克提辛的大名,无人不知,可以说这是个常识。” 谭觉很识相地恭维道:“那是、那是!谭某虽然技艺不高,可也还是有些眼力的。再说就算没眼力,苏克提辛先生面对小萨拉丁的优势那么明显,我想就是普通人也看得出。” 他恭维人的方式比较讨巧,苏克提辛声名赫赫,却也不拒绝多一个人拍马屁,加上他初来乍到,不知道人类的表情很内敛,于是得意之情溢于外表。 隐树却哈哈一笑:“我说谭秘书,你还是没真明白。小萨拉丁是地球上五大宗师之一,你以为四老师把她打跑,仅仅是比她一个人强么?告诉你吧,四老师的人类外表严重束缚了他的技艺发挥,不然,你们这所谓的五大宗师中任何两人联手,他也能轻易降服。况且包括四老师所属‘护盟九武星’是总星系间最伟大的格斗家团队,各个都能在原形的基础上,进一步进化……” “别多说些不相干的。”苏克提辛似乎觉得隐树透露秘密太多,不耐烦地一挥手。谭觉一惊,不敢多问。 “嘿嘿……”隐树尴尬地说,“我的意思是说,钢铁泰坦算什么?通过刚才上海旧军被缴获的军用电脑显示的战斗过程来看,这架钢铁泰坦也不是和平大联盟的最新型号,无非就是来到地球后模拟了钢谷战斗机的模样,方便潜伏罢了。四老师要消灭他,也不是难事。” 苏克提辛打断道:“你说得不对。” 隐树愣了。 “你的感气水平还是有待继续修炼。钢铁泰坦的确不是最新型号,但我能感觉到,泰坦的驾驶员……是‘闪电撒旦’。”苏克提辛说话很直白,毫无任何修饰成分,虽然非常自负,但从不为美化自己而在言语上刻意贬低敌手的实力,这一点谭觉能强烈地感觉到,他什么都不懂,还不怎么,隐树却惊骇无比,半晌才重复道:“是……‘闪电撒旦’?他……他怎么也来啦?” 苏克提辛冷笑一声:“我们能来,他怎么就不能来?你有没有出息,看你吓成那个样子!你怕我应付不来吗?” “不,四老师要胜过他,也……想必也没问题。不过……四老师,联盟的大事非同小可,我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五老师六老师来增援吧!他贤昆仲俩率领一支精锐部队在距离我们母舰最近的卫星……”隐树居然像人类一样神色惶恐起来,只不过虫类是冷血动物,不出汗罢了。 “不必。”苏克提辛森然回绝,“隐树,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是不是在你看来,除了索思修奇,我们其他几个老家伙都办不成大事?” 隐树慌忙低头行礼:“不、不!四老师您误会了!您和大老师,都是我的老师,我绝不厚此薄彼!大老师也是这么教导我的……”谭觉不想涉入他俩的军国大事,不方便听到的秘密被自己听到了,实在有弊无利,于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脸窘相。他隐约能听懂个大概意思,这个隐树果然有个老师,叫索思修奇,看样子这个所谓的大老师才是正义盟国的第一高手。 “那好,”苏克提辛阴森森地点头,“那这事就让我来做个主。我早就听说,和平大联盟王牌飞行员里面有个外号叫做什么‘闪电撒旦’的,名字真唬人,说什么枪法如神,打遍总星系无敌手,听久了实在感到恶心。这次我就亲自会会他,看看是死神先被枪打中,还是撒旦的脑袋先被镰刀割下来!” 他这话说得阴狠可怖,隐树和谭觉一样,沉默不语了。谭觉盘算着,就算抛开人皮,苏克提辛的身高有两三米,再进化一次,想必最多也就五六米高吧,人家钢铁泰坦足有十米八米高,浑身是金属,肉体跟机器碰撞,这本来就没法比。不过看样子苏克提辛是个纯粹的武士,不愿在这方面输掉一丝一毫的气势,那也由得他去,看样子多半十拿九稳,不会拿军国大事开玩笑。再说他抽空观察了一下隐树的表情,只怕未必那么听话地任苏克提辛单挑什么“闪电撒旦”,估计还是会越级上报的。 ——————————————————————————“南神父,南神父!不好了!”弗里曼一路狂奔进来,也不管周围人诧异的神情,一把拽着南应龙的手臂,拖到了隔壁的房间。 南应龙也略微惊讶,自从弗里曼向自己坦诚身份要求为雅各布共谋大业遭到拒绝后,除了公开场合的必要交流,两人在私底下再也没说过话,都尽量避免接触。雅各布伏诛之后,雅党的人自然也都树倒猢狲散。说不定文瑞森只以为雅各布临时起了叛意,并不能想象后者早就预谋已久。南应龙虽然没有练金阳那么温厚,算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可这大半年来做神父的日子看过无数残忍至极的血腥,实在不忍再添什么杀戮罪孽,因此见弗里曼也没什么动静,估计雅各布派的人都惴惴不安生怕文瑞森查到,故而也就打消了告发的念头,反正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大家维持现状,相安无事,比再死人要好得多。 就算不打算旧事重提,南应龙也比较厌恶弗里曼,尤其是四下无人的时候,他直截了当地说:“有什么事不能当大家的面说?” “龙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吧?……好吧好吧你别走,我不是来找你说天下大势的,我是想单独告诉你一件容易引起恐慌的事……”弗里曼凑过耳朵悄声说,“我的级别接触不到高层,得你去报告……” 南应龙一凛:“什么?到底什么事?” “出大事了……”弗里曼tiantian嘴唇,“上海不是要搞什么‘三一律’净化生化队伍吗?记者们呼啦啦去采访,你知道这事儿吧?” “记者会,我知道啊。都知道这事儿。……记者会出现恐怖活动了?” “那倒没有,不过比那更糟糕啊!记者会是不是圆满结束我不清楚,我们在南方也有眼线,说记者会开完后,记者们乘坐的大型运输机开出去没多远就被击落了……!” “被……被击落了?被谁?”南应龙大惊失色,这一下不啻晴天霹雳,可以认为前几天刘言所作的努力会因此完全功亏一篑!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咱们这边击落的,董事长现在急需要得到南方的认同,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南应龙并没有感觉到他是否不怀好意地往绿园方面引,只是略微警惕地反问:“这世上除了我们这一方势力,还有谁呢?”他定了定神,问:“你是听哪个特工说的?他的编号多少?有证据吗?” 弗里曼也没回答,从身上摸出一沓揉搓得几乎要烂掉的照片,上面还有一角被水浸得发白,但重要的部分却勉强还算清晰——冒火坠落的运输机后,有一架满身蓝白迷彩的钢谷钻鹰13战斗机。 “嗯……是旧款的钻鹰……”南应龙捏着照片,他知道这些照片是用钢谷的高功率镜头从极远的位置摄的,能在放大到极限后修复到这个地步已经实属不易了。他再无怀疑,正视弗里曼,“没错,新款的13s小改款是半年前换防的,换代机钻鹰15还是概念机,尚未量产。这款老13只有可能是在除了东京、纽约、伦敦、巴黎之外的‘蚕茧’的飞机。目前上海已经被绿园占领,这飞机只可能是上海‘蚕茧’的,被绿园军用来毁灭记者专用机的……罪魁祸首!他们不用自己的生化武器也是为了栽赃钢谷……邪恶的绿园!为了争取舆论,居然视生命如草芥!” 他拍拍弗里曼的肩膀:“你提供的情报很重要,我马上去上报!” 弗里曼望着远去的南应龙,眼睛的色泽渐渐地黯淡下去。 南应龙快速接近钢谷特种部队“球状闪电”层层守护的刘言公寓大门,门卫虽然认得他,却还是制止道:“南神父,上头的命令我们得坚决执行。先知大人这一天劳顿下来,几乎要累垮了,实在是没时间见您。您看……” 尹心水推开门,快步走上前:”门卫大哥,南神父是例外,我男朋友请他进来……“门卫立即换了副笑脸,尽管谄媚却也是诚心诚意地:”您都发话了,那没说的!先知大人救了咱全人类,说什么咱不得听着?南神父,您别介意,请进……“南应龙匆匆地道谢:“有劳了!”便快步跑进大门。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1) 他没料到屋子里其实特别热闹,几乎主要人物都在,使得文瑞森本来特意安排给刘言的大屋子也显得特别拥挤。众人神色沉重,看样子也都知道了刚刚突发的重大事件。显然,这些人除了沉默寡言,也都写满一脸不情愿,南应龙估算着,应该是刘言临时召集了大家伙,单纯文瑞森本人的话,起码霍兰星顿就不买他的帐。此时文瑞森和霍兰星顿作为最高领袖之一,居然并排坐着,只是两人互相厌恶,把椅子尽量往外倾斜,显得有些滑稽,萨巴给没办法,过去坐在两人中间。他当然不知道,霍兰星顿刚才一进门就一脸“关切”地问候董事长被自己打断的手“好了没有”,文瑞森对他实在难以忍受,几乎就要发作,铁翔却起了重要作用,连忙站起来好声好气地劝他俩,也不知为什么,他俩也都买铁翔的帐,各自气呼呼地坐下了。 南应龙一进门听到刘言的后半句,心里也凉了半截:“……人数太多,我估计全力以赴的话,也还得两天才能把大家治疗完毕。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才是当务之急,我要有所行动,也得第三天,等大后天,我立即就动身……” 铁翔站起来说:“我说,你就等几天吧,忙完了这件事再去,怕什么?我知道,这几天要是不亲自去表态的话,绿园能把这件记者专机被击落的事件详细地编造一个栽赃我们的绘声绘色的故事版本并且大肆渲染,可是你不能同时干很多事,忙完了这个你也不能马上去,我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等恢复元气了再说。你要是力气不够,去说什么都没用;只有养好精神,去了跟他们练练,一个个都砸服了,也就没那么多穷毛病了!他们能造势,咱们就不能造舆论?别忘了咱们这边的通讯可比他们发达得多……”文瑞森“咳”了一声,示意他别提哪种科技先进这类敏感问题,铁翔也知道失言,连忙喝水掩饰。 霍紫悠坐在文瑞森靠着的沙发一角,幽婉地说:“心焰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想到他能……” “不然,”霍兰星顿摆摆手,“不该霍心焰的事,现在就连毕修莱和小萨拉丁也说了不算了。现在绿园真正大权在握的,是一个叫谭觉的后天解禁者。”其实在场所有人中唯有他和霍紫悠清楚霍心焰其实是火种本身的秘密,其他人概不知晓,尽管沙塑心参与了高层会议,却没机会告诉宁永夜。但霍兰星顿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这是自己的筹码。 “他已经成了掌权者了?”铁翔惊异地提高了声音,站了起来。其实田志立不够级别参加这个临时的高层会议,不然他会比铁翔更吃惊。并不坐在一起的方恬和单知语也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不死原菊心虽然没多话,可作为他来说,眉毛一挑就已经算是动容了。 “哦,呵呵,看来认识谭觉的人不少啊?”霍兰星顿来了兴趣,他本身也对谭觉的身世很好奇,“能不能说说他是个什么人?” 文瑞森示意铁翔先说说,这也算是首先向霍兰星顿示好的表示,起码附和了后者的倡议。铁翔瞧了刘言一眼,说:“霍大爷……霍教主以前跟我说起过,我的侄女——也就是我表哥温启泰的女儿,还在谭觉手里,我才知道这个谭觉已经成了南方很有势力的人物了……真要说起来,我对他了解不深。这个人是我的小学和初中同学。准确地说,小学是同班同学——我早上了一年学,他因为从农村出来,晚上学了,比我大两岁,却在一个班。初中则仅仅是同届校友了,到初二下半年他老爹高升,他也转到贵族学校了,自那之后也再就没见着。小时候嘛……谁也看不出谁将来是好人是坏人,怎么说呢,他谭觉小学的时候就是普通孩子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当然,用成绩而论,他是个出类拔萃的学生,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性格么不算开朗。要说他区别于常人的特点就是特别热衷于当班干部,甚至用他老爹的钱不断地发动同学为他投票。反正他这人挺会来事,有组织能力,讨老师喜欢,在同学里面威信也高,所以一直都是班干部。虽然初二以后没见过他,不过听说他上大学了,起码也是个学生会干部吧?说他当学生会主席,我也不惊讶……”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说了句屁话,人家现在当了与文瑞森平分天下的大人物,又怎么会当不上学生会主席?“后来他到监狱也看过我几次,还给我充过卡……不过我也并不感激他,因为他不怀好意……” 单知语补充说:“我和方恬的丈夫滕跃,都是那所爱华贵族学校的,这所高中是全封闭式的,主要是大官和大商人的子女就读,谭觉是市长的儿子,也……也算是我们的高中校友吧。” 刘言问道:“小单,你不是和心水是同学吗?” “是……是啊……”单知语和刘言对话还是有点不习惯,不敢去正视他,支支吾吾地说,“心水她家境虽然一般,但学习成绩拔尖,是被我们学校挑过来的。我们学校有这么两个班全都是各地挑来的学习尖子,很多富家子弟也通过关系拼命挤进这两个班……所以……我爸爸靠关系让我去了这个班,我和心水就成同学了。谭觉比我们小三届,我们高三毕业,他才初四毕业,中考一结束就被学校找来做开学前的准备工作了,我们毕业前办手续的时候,跟他也有过接触,这人话不多,挺随和的,不过感觉城府比较深,一般不跟人直言。后来省城滨都一个名气很大的实业家聂深,在烟州投资搞了个私人会馆,这些官二代富二代都在那里办了会员卡,谭觉就常在那里,有时候……还让我也去。”虽然没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私人会所少不了漂亮姑娘,漂亮的富家小姐就更受青睐了。 刘言说:“我给大家解释一下。小单的父亲是旧世界的烟州首富,方恬丈夫的父亲是那时候的烟州电业大亨,是我父亲……我养父单位的最大领导。他们之间相互都认识。”他看了看铁翔:“我记得当时管城建的副市长叫谭鹏程,这就是谭觉的父亲吧?” “是啊,他老爹贪污腐败媚上欺下纵容黑社会无恶不作……”他补充了一句,“我猜的。……你们都瞪着我看干什么?当官的不都这样吗?”其实谭鹏程还有个侄子叫谭敬奇,是当时社会上一个青年流氓组织“九大狂人”的老三,铁翔自己还有个从未见过面的远亲“菜刀宽”,是个在烟州地面上也很响亮的通缉犯,后来跑出国了。不过这种小儿科的玩意,肯定不适合在这种决定全球命运的场合说了。实际上,铁翔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说话幼稚,看上去笨拙可笑,可他却有意为之,反正驾轻就熟。 尹心水接茬说:“其实谭觉我也有接触。是……大宇宙联合历法前2年,那时候我是大三,警校组织实习,我也去参加了,当时是一个交通事故,本来是交警的事儿,可发现了一把枪,于是就转到刑事案件了。那枪是当时一个娱乐大亨陈卓星的儿子陈飞扬的,他、谭觉,还有三个学生一起去郊游打猎,出了交通事故,就剩下谭觉活下来了。但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当时的刑警队都觉得不大对头。但是谭市长对此很是关注,给办案带来了相当的阻力,加上谭觉一直保持沉默,起码外表是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精神受了刺激,我们也不好催问。再后来就没接触了。钢谷掌控世界后,慢慢老的领导班子都被清下来了,谭市长也未能幸免,谭家没了权势,自然也就没落了。不过谭觉不完全是靠父亲,他学习成绩好,也有一定的组织领导能力,天生是当官的料,转而考体制内科研人员。机电部是完全靠关系,主要是得苗正根红,钢谷自身的子女都不够安排的,何况别人?于是他就报考了生化部,而且考上了,这仍然是不小的荣誉,在我们那一片很轰动,媒体报道过,总共出了那么两个人,一个是……是卓芷筠小姐的男朋友任鹏飞的父亲任植,一个就是谭觉。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一直淡然端坐的不死原菊心冷冷地说:“接下来就该我说了。谭觉这小王八蛋是个演戏的天才,来到生化部后勤勤恳恳热情真诚助人为乐……我呸!这个小畜生,我这几百年阅人无数,竟然让这个只活了二十来年的小狗崽子给骗了!他一看钢谷要内部整顿非机电专业的学者和非炼金一脉的外来解禁者时,立马顺风倒,大量栽赃告发生化部的元老们,亲手把往日的同事一个个投进监狱,折磨致死,这还算人吗?我看重新发动这个古老的‘三一律’,也多半是这驴杂种的主意!他妈了个……” 文瑞森没好气地打断道:“不死原先生,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这是很严肃很神圣的高层会议,当着先知大人,你能不能文明点儿?” 不死原很想一拍桌子站起来痛骂他,不过他也强忍住,不论怎么说都得照顾刘言的面子,便不疾不徐地回道:“你听信谗言害了整个生化部,还亲手杀害了我的虎步恩师,你的罪孽罄竹难书!瞎子,你没资格跟我说话。你比谭觉好不到哪里去!” 文瑞森涨紫了面皮,颤抖了几秒,又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2) 铁翔看在眼里,一边得意地想:“刘言到底是最有威信,谁也不敢太过放肆。”同时也隐隐担忧,觉得刘言在现场,他们都能满目怒火剑拔弩张,可见这千年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加上第十二区到第一区这一战又添了不少笔血仇,一旦刘言出门,他们会不会立即激烈地拼命内讧,当真难说。 刘言忙说:“不死原先生,董事长先生,大家都不要激动。当务之急,是咱们如何和绿园冰释前嫌,化解这次记者会坠机事件激化起来的矛盾……” 霍兰星顿接口说:“刘先生,我不得不说一句:矛盾不是因为这件事激化的。” 刘言沉默少顷,严肃地说:“各位,如果你们看得起我的话,就烦请在此做个保证,好让我安心——我明天一早动身去上海,和绿园高层谈判,一旦成功,就回来把方舟开过去,把它们都装上来,之后再治疗余下的感染民众。在此期间,大家能不能保证,绝不互相报仇算账,保持一个和平相处的稳定环境呢?哪怕是暂时的?只需要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做完这些事。” 他的话尽管没什么修饰,但诚挚无比,众人听了也无不动容,但旋即他们纷纷开始相互看脸色,对头们相互观察,小辈们也偷看本门长者的表情。 还没等大家表态,南应龙总算忍不住了,觉得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忙高声叫道:“等等!我有话说!” 刘言微笑问:“应龙,你不是来通知我们记者专机被炸的事情吗?” 南应龙四下瞧瞧,他性情并不算耿直,但遇到大事毫不含糊,这是非常时期,他也不怕得罪任何人,正色说:“是,还有别的事,很重要。所以我不同意你去。” 众人听了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和南应龙不熟悉的赵灵狐等人还一撇嘴,心想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说不同意先知的决定。 “应龙你说说理由吧,大家讨论一下,要是明显弊大于利,我就尊重你的决定。毕竟我不是有远见卓识的人,也怕行差踏错。集思广益,效果好一些。” 南应龙嘴唇抖了抖,狐疑地用眼睛余光掠过四周一圈,说:“我要单独跟你说。” 众人立即大哗。南应龙作为神父在普通难民心中地位身高,但在这个层次几乎没什么影响,先不说霍兰星顿和安家四兄弟的态度,光文瑞森就受不了。对于铁翔,文瑞森还能隐忍一些,尽管南应龙也是刘言私交甚密的好友,可他说到底之前是钢谷叛徒,这笔账还没算清呢,居然明着说不信任在场任何人,于是一拍桌子,厉声道:“南应龙!现在连我你也不放在眼里了是吧?以前你辜负机电部的重点栽培,说离开就离开,为报私仇偷拿公司绝密产品,还跟‘众神之戒’的人串通,之后没自首反倒销声匿迹……咳,当然,当时我并不知道是刘先生收留你了……不过!你目无法纪,屡犯金属法,这我没说错吧?法律屡次被践踏,那还要法律做什么?你回来当神父的第一个月,萨博就认出你来了,但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非常时期,需要人才。你呢?不知感恩,还蹬鼻子上脸!告诉你南应龙,你只要还在钢谷,我就管得着你!” 南应龙毫不畏惧地看了一眼文瑞森,说:“董事长,我来当神父稳定难民人心,自来不是为了赎罪或者向你讨好,你是清楚的。这次我发现的事情牵扯太大,我实在不敢确信你是不是也参与了这次事件。请你原谅。最多刘言,永夜,我不想第三个人听到,” 文瑞森气得攥紧了拳头,一旁的霍兰星顿嘴角露出淡淡的讪笑。 刘言转身踱了一圈子,停顿几秒,郑重地说:“没关系,应龙。你直说吧,既然咱们主张走和平道路,那么在场的,都是自己人。” 包括南应龙在内的所有人都怔了怔。 “好……好吧。”南应龙抖出一沓照片,“这是咱们的间谍远距离拍摄的,跟记者专机被毁掉的现场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不过放大修复后,还是能看清楚击毁他们的杀人凶手。” 众人尽是一凛,文瑞森霍地一声站起来,一把夺过照片,不过他迅速意识到这样不妥,便递给刘言。刘言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他比较实在,不懂就问:“应龙,这飞机是钢谷的飞机,你是说,这件事是钢谷军方所为?” 文瑞森大呼冤枉:“这不可能!咱们的军队一直在救人和防卫,而且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怎么敢……?” 霍紫悠此时是向着丈夫的:“我看有可能是绿园自导自演的栽赃嫁祸。别忘了上海也有专门的军用机场,此时此刻全被他们占领了。虽然他们有可能很厌恶飞机,想要炸毁,不过飞机除了是战斗工具,也是交通运输工具,他们也许想留下战斗机护航,于是战斗机和运输机都留下一部分。我相信谭觉这个人思虑缜密,应该能想到这一点,需要留下机电人才使用缴获钢谷的机电物资。而且他们非常重视舆论,面上做足影响,也不杀害俘虏,只是编入自己的阵营,用生化基因理论天天宣讲影响其思想,说‘生化为本,机电为用’么。所以我觉得,这次极有可能是绿园用咱们的飞机发射导弹,击毁了记者专机,之后召开发布会,鼓动媒体使劲宣传钢谷口是心非同室操戈……” 宁永夜看了看照片,从最早和霍紫悠开始合作时,就一直对其身为全统叛徒很不满,于是插口说:“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一般绿园缴获钢谷军用装备,都会把蓝色星球背景下的闪电十字旗和闪电十字徽抠掉抹去,改成他们象征四门联盟的青绿黄红四季叶旗和四季叶徽。而这照片上,还是保留了原本的闪电十字标志!” 霍紫悠明白他的意思,她本性坚强但性情温雅,但终究是有负全统栽培,不愿制造矛盾,也就不做声了。而刚刚痊愈一直不做声的萨博却反驳说:“这……这也许正是谭觉的厉害之处,要栽赃,就装个十足像!” 文瑞森一边接过刘言递回来的照片查看,一边不甘心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真是我们的飞机!塔格特这个总司令是怎么当的?不行,我得问问他,怎么管的手下……” 南应龙冷冷地看着他。 骤然,文瑞森瞪大了眼睛,那只电子眼的眼眶更显狰狞,他手里的照片抖了抖,似乎喉咙噎住了,暂时说不出话来。 “您也‘发现’了?我还以为您发现不了呢。”南应龙森然讥讽道,“您当初就是纯靠业务精通才当上钢谷公司的一把手,我还以为您会比我早发现呢。” 霍紫悠见丈夫脸色有异,以为丈夫真的背着自己重新打小算盘,一时间气极,高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这……这……” “我替董事长说吧,起码从外表看上去,他不知情。”南应龙指着照片对萨博、不死原等人说,“各位,我想所有纯正钢谷的炼金一脉解禁者,只要仔细看,还是都能看出来的。这战斗机的外形,是上海‘蚕茧’的钻鹰13,小改款的钻鹰13s尚未装备上海‘蚕茧’军用机场,东亚大陆就沦陷于吸血傀儡的大军脚下了。所以,看上去再明白不过,这是绿园使用了在上海独有的旧型号战斗机,自导自演,把记者专机击落大海……真是这样吗?也许,也许绿园真有这个念头,我要是谭觉,我可能也想这么干。不过好像有人比谭觉更快一步,这人的愿望可并不是栽赃钢谷,而是要正在向绿园示好的钢谷发出警告,要求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绝对纯正,决不允许向生化基因科技伸出友好和平之手,宇宙间,只有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才是最好并且是唯一正确的!” 在包括刘言在内的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南应龙指着其中几张照片:“不是钢谷出身的朋友可能看不出,这飞机躲闪护航机攻击的角度特别奇怪,照片是连续拍摄的,但它在下一张就整个竖起来侧身避过,同时机翼竟然收缩到这样的大小,飞机整体却完全不受影响,旋即下面的攻击一蹴而就毫无停滞,这是钻鹰13吗?我没开过钻鹰13,不过不知火神奇先生应该能开过,是吧?” 不知火见大伙的目光望向自己,尴尬地说:“不……不错,的确如此。别说钻鹰13,就是13s也没这个功能,目前研发的钻鹰15、16都是概念机,尚未量产就被战斗中断,可就是这两款真正的换代产品,也做不到这样,这简直就是驾驶员自己的身体一样轻捷灵便,游刃有余,技术上目前……突破不到这个境界。可从外表看,好像又完全找不到哪里区别于旧款13……” 南应龙点点头:“不错。把所有不可能的因素都排除,剩下的结论不管多荒诞,都是事实。这东西也许也是战斗用品,但战斗机形状并非它的本来面目,这个驾驶员驾驶的东西不是咱们地球上目前有的产品,而是停落在上海‘蚕茧’军用机场后模仿现场飞机外形的……外星战斗机器!”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3) 全场的人都惊呆了,文瑞森大是骇然:“这……这只能是和平大联盟的了!他娘的,说好了等考察结束后再决定是否跟随他们,温启泰和卓芷筠还没回来呢!” 铁翔大惊:“师父,你可得保证我表哥的安全,要不然……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他这话大不敬,可文瑞森现在也有点六神无主,尽管今天很多人都对他态度不善,显见他的威信大跌,但眼前的事若不尽快澄清,则更加麻烦,他一边好言好语地应付:“没问题没问题,我量他们不敢!他们就是看不上我,也看得上舆论影响吧?你表哥一定没事!”一边撇清道:“各位,请你们收起你们不信任的眼光!这眼光极大地侮辱了我!我现在也不怕丢丑,跟你们说清了吧!我的确受到过他们的威胁,但那时候绿园、吸血鬼、造物主,谁都在压迫我,我也不会专门就单单害怕他和平大联盟啊!再说现在,是先知大人帮了我们大家,尤其是帮了我,我非常感激!说句不要脸的话,现在我全指望他了!他的所有吩咐我都无不凛遵,尽心尽力去办妥,刘先生你也看在眼里,是不是?我又怎么可能去暗度陈仓,跟和平大联盟的人……的虫子偷偷搞见不得人的约定?紫悠,我这些日子每时每刻都没有离开你的视线,你也可以作证呀!” 霍紫悠一想,这倒是实话,看着丈夫手足无措,心里一软,便恳求般地回望大家。 刘言忙说:“董事长你先别这么激动,我没有不信任你。再说你最近拯救了那么多人,大家谁不是从心底感激你?我能从中看出你百分之百的真诚,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耗尽精力做好事之后还偷偷和和平大联盟联合的理由。” “那……那现在怎么办?” 刘言沉吟少许,说:“和平大联盟能隐藏在我们身边,另一个以生化基因科技立国的正义大联盟,想必也是一样。我想治疗剩下群众的事情,我得放一放了。现在的局势不是上海目前的毕修莱和小萨拉丁两位宗师能控制得了的了。我得找到谭觉,和他全面交流一下,并且找到和平大联盟、正义大联盟派来的特工,联系他们的上级,正式进行对话,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之后探讨我们能接受的底线。各位,大家不要认为这是软弱,认为人类不该向虫子妥协。其实人类是宇宙间的异数,只不过很幸运地有着造物主的外表罢了,虫类早在数亿年前就发展出了高度文明,是整个总星系的主流文化,虫子的外表和人类的外表都是次要的。还有,大家只看到了咱们的飞船在治好伤员后即将起飞,可我们飞船如何长期造氧,如何制造出食物维持大家的生命?这些我们都需要一定的支援,因为到宇宙去探寻新的家园是个漫长的过程,呼吸和吃喝是头等大事,哪怕达尔达玛号自身的主控台和赫拉克里斯的两台有着造物主计算器残片的电脑能自主选择适宜我们居住繁衍的绿色星球,那也是上万年前的测算了。如果所料不错,宇宙间大部分生机盎然的绿色星球,都已经在正义大联盟的版图之下,我们总不能去侵犯人家领土吧?别说打不过,就是真有这个能力,去侵略那也是不道德的,因此,这方方面面都需要和他们协调,必要时,我们也许得牺牲一定自身的利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许后人会因此批判我们,但首要的大事,就是保全人类种族的正常繁衍。和平大联盟也是一样,我们一路上需要各类更先进的机电设备进行能源采集,即便找到了新的家园,我们也不可能完全茹毛饮血,也需要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建立起区别于完全自然的人类新城市。正如医学方面的知识是生化基因科技,而所使用的各类精密仪器却又是依靠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得来,故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和生化基因科技缺一不可,互为补充,才是人类发展的正道。” 这一番话说得比较清楚,条理分明,大伙儿一阵唏嘘,都有点悲壮的感觉,也提不出什么反驳意见——的确,自己亲手毁了自己的家乡,之后被迫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哪能不低头?出去逃难讨口饭吃自然不该理直气壮。 “各位,我得马上动身,大家散了吧,但是要保持警惕。”刘言背对着大伙儿,向前一推,打开了大门。 门外尽管灯火通明,一切却依然延伸到黑暗深处,不知那边到底是什么。 —————————————————————————————得到大多数人的口头承诺后,刘言便动身前往上海。其实这次口头承诺是否有效果谁也不敢说,于是刘言刚一出门,几乎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或者呆在自己的派系中不动弹,免得造成他人口实,尤其是现在点一个火星就能引爆的状态,谁要是出门被人疑心要闹事,必然会引起冲突——文瑞森的“球状闪电”卫队和零零散散的全统、自然之子门徒之间早就积怨极深,一旦哪一方不慎引发摩擦,后果不堪设想。尽管刘言看上去性情温和,可大家对他到底还是有相当的忌惮,没有谁敢尝试着打个擦边球。于是达尔达玛号主控舱与赫拉克里斯结合后的新方舟号内安安静静,一片死寂。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刘言才接近长江口,这对现在的他而言,速度还是嫌慢,因为他觉得直接走海面会被绿园错认为是正面的威胁,起码看上去不太友善,于是他走了水路,尽管慢一点,总算没因为高速在海面远远显现出巨大的波澜。进入横沙岛后,刘言便跃出海面,在地面上低空飞行。 绿园没有钢谷的全方位城市防卫系统,即便是上海原蚕茧驻守军残留下没被破坏的防卫监控电脑,没有钢谷的密码,谁也开启不了,还是废铁一堆。可即便如此,到了这里,刘言也能猜测得到绿园的哨兵已经发现自己了。按照他现在的修为,五官在脑海中搜集了周边无数充满生命力和脑电波的细腻信息,并闪电般搜寻出自己需要和值得注意的情报——那些完全不被常人和寻常解禁者注意的虫子、鸟类和路边腐烂的尸体,在监视到他的一瞬间,也完全被他察觉。 从横沙起身,便不再隐藏自己的气息,一路来到白龙港上空。渐渐地,他发觉不大对劲,这里尽管仍然有无数生机勃勃和充满死亡气息的眼睛在暗中窥视自己,但似乎都是侦察兵或者情报分析者,没有谁显示出浓郁的战斗气息!绿园的军队肯定不会没有飞扬勇决的战意,除非军队不在这里……但怎么可能? 他在来时的一小时内已经仔细斟酌如何和谭觉说辞,这时候扬起头,朗声喊道:“谭觉先生!我叫刘言,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也能料到我会来找你!我没有恶意!我是来与你谈谈关于上海民众的安置问题!” 没人回应。在这黑暗的厄夜里尤其森然可怖。 谭觉当然是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回应,刘言的声音虽不高,但从白龙港到杨家桥的范围,只要站在户外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谭觉的部队也没有什么表示,哪怕派出几只鸟过来送信。 一切安安静静,如果不是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吸血鬼入侵人类世界的故事更像是一个恶意的黑暗童话,只出现在可怕的小说和电影里,从来没影响过现实生活一般。 骤然间,刘言猛地回过头,然而那股在前一秒突兀地感觉到锋芒乍现的强大热能却在还没转过身时就排山倒海地呼啸奔至,压迫得难以正常呼吸。这一击原本毫无预兆,但从出手到击中在人类看来几乎是同步,简直就像触摸近在咫尺的墙壁一般。这股劲风挟出三角形的风箍,当即从三个方向合围,刘言身后是一栋不高的建筑,但这个时候要避开是绝无可能了。 但在那一刹,刘言的身体诡异地曲侧,那道强光竟然已经触及到他外套却只哗啦啦带走外衣的大部分,碎散在空中,而身后的楼墙也毫无悬念地“咚”一声闷响,被穿透一个窟窿,转瞬间已经在楼后轰隆隆奔腾入海,扬起几十米的冲天lang花,一直远远地向破晓的曙光奔去,模糊了天边的红色,显得愈发悲壮。 刘言的身体恢复了原状,就像从没有变过一样。他目光温和却坚定无比地望向远远从一处大楼很轻松地蹦跳到跟前的那个人。 这人从外貌上看是非洲裔,身材高大甚至超越了已经算是巨人的霍兰星顿,只是后背高高隆起,就像驼子的肉瘤一般,看得触目惊心。尽管这么高大,可竟然还是五短身材,整个身躯硕大无比,而四肢按比例而言依旧显得很短,而且异常粗壮。等他抬起头,双目展现出奇异的碧绿色时,刘言更确信无疑对方的身份了。 “不错,很不错。”那人点点头,用纯正的汉语赞赏地说,“你就是刘言?果真是名不虚传。” 刘言看着他,问:“是因为我避开了你这一击?”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4) 那人冷笑道:“你想说什么?说我这一招是偷袭?……你的本领要是真的到了我能看得上的境界,就应该知道刚才我从半里地外打过来的,中途被引力和风力已经消耗了不少。这个距离,已经是正大光明了。” 刘言沉默几秒,说:“的确如此,这样的高速袭击我是头一次见到。如果我不躲闪,尽管不会受到致命伤害,但也会折损相当的精力。单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你的实力已经明显在五大宗师之上了,可以说,变了身的自然之子教主,也不一定能打得赢你。” 那人桂圆般湿滑的恶心眼球转了转,凝视刘言,说:“你不要用你们人类的水平来衡量我们。我们比你们早发展了数亿年,你们只不过是温室里的花朵,没有了造物主的呵护,你们什么也不是。即便是大脑禁区全部打开,你们也不可能战胜我们领先整个总星系的生化基因科技。” “那么你是来自生化基因科技立国的正义大联盟了?” “按说我纵横各个星球,杀过无数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傻瓜,但你不同。刘言,我知道你有‘神的器官’,就冲着这一点,我可以破例告诉你你现在面对的是谁。你们人类短暂得可怜的历史不会有机会接触真正的格斗文化,当然也不可能理解‘护盟九武星’这个词汇的神圣意义。我叫普亚明麦,在‘护盟九武星’里排行第七,是整个总星系最伟大的九个格斗家之一,被神树琥珀和神圣大盟师祝福过的天才战士……你很荣幸,就这样面对我,你还没有意识到你是多么幸运……” 虽然他似乎吹得很厉害,但刘言还是表示尊重地点了点头,同样作为武者,他很能理解这种自豪感,同时也诧异于对方居然知道神的器官。 “那么,你在这里等我,是因为……?” “你要来说服绿园,就像你说服钢谷一样,是吗?很可惜,其实你连钢谷也没有说服。我们坚持了这么久的理念,又怎么会被你轻易说服?你仔细想想,世界乃至整个宇宙发展成这个样子,不都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不断攫取能源所致吗?生化基因科技,才是未来所有智慧生命的唯一出路!谭觉已经带领大军和平民北上,与钢谷争夺‘赫拉克里斯’了!四将军‘双镰死神’苏克提辛已经算准了你要来这里,但你不值得他等待,他需要和更强劲的对手——和平大联盟的王牌飞行员之一‘闪电撒旦’对决,所以他找我来,留在这里等候你。呵呵,别说我四哥,就是我,收拾你这样的货色也绰绰有余!” 刘言一怔:“谭觉率军北上了?” “他现在统帅着四门军队,其中‘白新月’部分制作的迷幻大阵,趁着夜色,在钢谷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也不会察觉!” 刘言皱了皱眉头,暗忖道:“我来得这么急,也没有注意到,不然也不难发现。这可糟糕了……” “你想要离开是吗?现在即便你能回去,就凭你一个人,也是不可能力挽狂澜的。况且……你怎么可能回得去?这里是你的葬身之地!”那人尽管笑得很轻,可面孔却扭曲得十分狰狞,“刘言,谭觉虽然不肯透露给我们你的故事,但这种幼稚的行为一点儿用也没有。早在绿园关于你统一钢谷的作战报告之前的很多年,我们在地球上的间谍就已经注意和粗略研究你了。你是一个身患重病最终不治身亡的女造物主的养子,于是你也理所应当地继承了‘神的器官’。当时我们的间谍只是大胆地粗略推断出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具体资料无从得知。锡林镇一战,文瑞森弄瞎了眼睛,我们便对你有了大概的描述,尤其对你如同狐狸般狡诈的性情印象很深。最终,我们在你与安洪禹的决战中,完全看清楚了你的形象和战斗素养,对你的分析便进入了深层次。遗憾的是,经过全面的推断分析,我们发现你并不能很好地运用‘神的眼睛’,尽管最终使用后压倒性地杀掉了安洪禹,可你自己也遭到了强烈的反噬,精神直接受到极大摧残,甚至失去记忆。之后我们一度找不到你了,但对你的警惕始终没有中断。等到你再次出现,并暂时没有使用神目,我们可以断定,你之前是幸运地藏在某个地方休养了,并且取得了相当的进步——这种进步反映在我们再一次听说你出现,并且使得文瑞森、霍兰星顿和宁永夜三大门阀握手言和,虽然我们并不清楚你用了什么方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的实力要是不达标,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于是我们保守估计,你现在的实力要超过他们三个的每一个,相当于地球上五大宗师中任何两人的联手,可以说,你现在是人类中的最强者。不过,我们也能推测出,你已经到了瓶颈期,完全无法突破‘神的眼睛’带来的凶险负荷了。我可以肯定地说,你再次面对跟你水平差不多甚至比你强大的对手时,按照你的性格还会使用一次神目,那时候不但精神,连同整个肉体,所有意识,都会被造物主的器官反噬,化为乌有……” 刘言听他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耐心等他说完后,不疾不徐地反问:“那么说,你们在我与安洪禹决战之后到我在赫拉克里斯出现平定钢谷第一区的战乱之间对我的研究一直处于空白区?我可以这样理解吗?这期间关于我的推断,并没有科学的参数,而只是推断,是吗?” 普亚明麦怔了怔,笑了起来:“你别虚张声势了。你的本体和‘神的器官’差距太大,融会贯通绝无可能。而在这么短的六年时间内,也断然不会有什么质的飞跃。” “这就是你们的分析?那真是遗憾,我都替你们惋惜。”刘言正视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忘记调查最重要的一环了,你输定了……” 普亚明麦一惊:“你说什么?” 刘言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个骄傲的对手来自一个强大的阵营,自己既要降服他,又决不能真的给他致命打击,以免与正义大联盟结仇。 ————————————————————————————阴云密布的东京蚕茧外,阴森的穹窿下,硝烟的缝隙中涌动着一股股奇特的色泽。这次危险逼近带给蚕茧的恐惧感,丝毫不亚于上一次暗族大军的总攻,好在难民营已经完全撤入到赫拉克里斯内,现在的赫拉克里斯有着蚕茧和原难民营城市遗址双重防护,一时间只是折损了些许守备军的兵力,没有造成民众伤亡。 钢谷三军总司令塔格特亲临蚕茧一线战区总指挥所的时候,对着屏幕上涌现出的密密麻麻的人群瞠目结舌。几秒钟后,他才对博鲁曼怒吼道:“要不是‘银色摇篮’和‘蓝色枢纽’两台主电脑提示,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吧?你们吃屎了?钢谷养着你们,就为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冲上岸?” 蚕茧总司令博鲁曼以及手下七八名临时被任命的中将军长都是临时从机电部研究所提拔上来的,尽管专门研究电子信息军事技术,可本质上都是科学家,压根就没带过兵打过仗,面面相觑,却没人吭声,有的电脑专家则很吃惊地在想,‘银篮’和‘蓝枢’怎么也管起外部监控来了?它们不是在全力投入和达尔达玛号主控舱融合吗? 塔格特指着博鲁曼:“你找个人去看看到凌晨三点前在原难民营城市遗址换防执勤的那个师是谁带的?所有的侦查监控系统他缺了哪样?怎么敌人到了眼皮子底下还没发现?把那个少将给我毙了!” 博鲁曼一脸苦涩,朝手下挥手,一名最年轻的中将就要快步走向外层的通讯室。 “等等!”塔格特皱着眉头一挥手,金属大门轰然关上。远距离拉伸如此重量的金属门墙,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不在雅各布之下。只是塔格特的祖上是钢谷创始者的得意门徒,之后对历代董事长都忠心不二,算是传统的将门世家出身,以此为豪并视为最高荣誉,并无篡位野心,不然文瑞森也不会将三军大权交给毫无血缘关系的塔格特家族。暗族侵略的半年来,钢谷军方损失惨重,塔格特手下的爱将诸如严九重之流已经纷纷壮烈殉国,高层军事干部奇缺,文瑞森又不信任新人,生怕无孔不入的四门联盟会派人渗透进军队逐渐掌控权力,因此宁愿从原机电部里找科学家接任。就算本身是炼金一脉的解禁者,体能再好,学问再精通,也不可能胜任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毕竟造导弹不等于会用导弹。而文瑞森不以为然,尤其当刘言平定一切后,他更确信日后不会有大的战事爆发,这些军事首脑的作用不是为了真的参加战争,而是为了替自己维护住兵力。 那名中将一头碰在门上,好在即便是科学家,他也是炼金一脉的解禁者,没有受伤,只是又疼又尴尬。 “算了,把带兵的都处决了,谁来指挥?让他先给我顶住,回头我再收拾他!”塔格特转而沉静下来,肃然问博鲁曼:“你的导弹部队是玩具么?”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5) “听说绿园军民在一起,并不分开,一旦打起来,董事长当然不会责怪下来,可现在……万一那个刘先知回来了,看到咱们杀伤了上海的老百姓,说不准会发火的…………”博鲁曼惊魂未定地回答。 “那是老百姓吗?那就算是老百姓,也是绿园政府的,他们信的是生化基因科技,信仰的是zhuanzhi恐怖主义!”塔格特对刘言也心存忌惮,但他更忠心于文瑞森的利益,于是沉吟片刻,缓缓地说,“博鲁曼,绿园这些原始人用心险恶,名义上军民一体平等,实际上是驱赶老百姓为他们打头阵充当炮灰,到时候不但没有损失有生力量,在舆论上还取得了话语权。咱们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传我命令,于难民营遗址距‘蚕茧’大门十公里处设置一道电子关卡,用大屏幕全方位语音广播,要他们立即答应以下条件并付诸实施:已经登陆的立即停止前进,原地坐下,双手背到后背,身上的武器马上扔到地面上,我们派出一支特遣队到那里接受他们登陆并负责警戒任务,挨个通过电子关卡。尚未登陆者不得继续登陆,等这一批全部检验完毕进入‘蚕茧’后,才能继续放行。如果他们不肯听从,那就……”他做了一个发射导弹的手势。 博鲁曼将命令通过电脑同步传达下去。经过一番紧张的部署,一切准备就绪,可是用不着几分钟,那群浩浩荡荡的绿园大军便冲入第一道电子关卡区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屏幕的全方位立体广播毫无任何效果,队伍沙沙地冲过,尽管没有什么喊杀声,却令人充满了惶恐不安。 博鲁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相信地咽了口唾沫,回望塔格特。 塔格特的脸色如同暴风雨的天空,一字一顿地反问:“还用我手把手地教你怎么做吗?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是有规矩的!” 顿时火炮和导弹声大作,一时间整个夜空都被绚丽的红色和黄色填满。火炮只是近距离发射,原本就设定在固定位置用来布防的,而这批导弹却是钢谷去年新研究出的产品,专门锁定发射目标地区能够进行无规律活动的物体,这一研究是为了只对假想敌进行有效杀伤,从而规避破坏不动的建筑设施。尽管马上就要离开这颗星球了,却并不等同于放弃,待得造物主化身的太阳彻底令这颗星球重生后,人类还会回来,故而钢谷政府和军队并不想将主要城市作为主战区,即便要进行巷战,也必须避免摧毁建筑,增加将来恢复原状和重新建设的难度。 硝烟散尽,可以说,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导弹和火炮确实摧毁了相当多的入侵者,将他们分解得七零八落,现场产生的数千度高温连血液也都烧化了。 可在屏幕前死盯着现场的诸位将军们并没有松懈,相反,他们愈发目瞪口呆,连汗水也忘记了怎么流下——他们看到后继的人群依旧汹涌,甚至奔跑速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他们不知道死亡和恐惧为何物,直接用肉身堵哑了所有的监控和防卫设备,之后燃着烈火、冒着浓烟,甚至可以想象散发着皮焦肉烂的炙烤恶臭气味,依旧前仆后继,如同从大坝缺口奔涌出来的大水。 “这……这他妈是什么军队……?怎么这么……这么不要命?” “乱世邪教崛起是正常的,绿园只不过用了一些画饼,描绘出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美好蓝图,却把这些愚民蛊惑得连命都可以不要……”塔格特厌恶之极地摇摇头,“没时间在这里感慨了,把咱们的火力全都用上!必要时还可以用赫拉克里斯本身的电力,反正先知大人没回来以前,谁也没办法启动方舟,他回来以后,还能因为责怪我们进行本土防卫战被迫使用电力而不重新给我们充电吗?” 博鲁曼脸色藏青:“总……总司令,现在董事长都不敢有半点违背先知大人的命令……先知大人给咱们的赫拉克里斯充电,是为了保证救灾活动的正常进行,不是为了和绿园开战的……我看刚才那群人虽然不要命,但动作生涩,显见都没受到过什么军事训练,不是士兵,那就极有可能是被蛊惑的老百姓,咱们要是私自动用电力……” 塔格特长长叹了口气,郁郁地说:“没关系,一切由我担着。哼,什么‘先知大人’……”这话一出口,军长们都大惊失色,博鲁曼也是塔格特的学生,忙不迭地制止道:“总司令,话可不能乱说!不能乱说啊……” “哼,狗屁‘先知大人’,事到如今,咱们说不定会一起在这里殉国,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出来?”塔格特激愤地说,“他能让你们这么害怕,那他仍然不过是另一股更大的暴力罢了,还是没什么先进性。他以为这世上任何事情都可以调和,以为正义和邪恶可以握手言和,这难道不幼稚?更让人寒心的是,说不定他并不是这么想,他只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威风,强行压制我们和绿园彼此的仇恨积怨,这还不够唯我独尊一手遮天的?这种所谓的先知,不要也罢!他的确是不为钱不为权,但他为了他最重视的名誉,强行要让绝对不可能融合到一起的两种科技和文化一定要按他的意思炒在一个锅里……这种人自命善良,自命博大,自命清高,自以为站在历史和道德的制高点上,用怜悯和暴力来操控众生,按照他的理想状态行事……呵呵!可惜!他迟早会知道自己是错的!到时候追悔莫及!” 然而,最终守备的火力全部哑了,铺天盖地的飞虫和鸟类将天空换窗帘一般时不时齐刷刷地换成另一种毫不相干的颜色,直到所有的炮筒、枪眼以及一切原本能够喷射弹头和烈火的东西都被塞满了羽毛和虫尸,一切又都归于沉寂。 “嘶啦……嘶……嘶……钢谷的……钢谷的兄……弟姐妹们……” 猛然,整个蚕茧外的遗址出现了奇特的广播声,声音并不大,却直刺耳膜,并渐渐清晰起来:“钢谷的兄弟姐妹们,我们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类幸存者最大联盟——绿园!” “狗屁幸存者!”塔格特怒气冲冲地命令道:“马上让总通讯室破译他们的声音来源!并立即干扰他们的电子设备!不能让他们对咱们的民众进行蛊惑!” 总通讯室传来极其为难的声音:“报告总司令……他们……他们并没有使用电台……任何电子设备都没使用……” 塔格特骤然睁大了眼睛:“他们……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事实的确如此。绿园这次的统一行动部署是隐树得到上级指示后,与苏克提辛、谭觉共同策划的。而具体的方案则是苏克提辛临时想出的,这足够让谭觉大吃一惊,这才隐约看出来,隐树只不过是优秀的间谍和人类文化风俗专家罢了,苏克提辛看似粗暴乖戾没有教养的言行下却掩藏着极其优秀的军事指挥才能素养,看来如此狂妄自负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苏克提辛在广袤无垠的正义大联盟疆域内享有千年盛名,果然并不仅仅是一介武夫。他首先要谭觉将迷幻一脉的“白新月”门徒集结起来,由巴比菲领队,实行传说中的迷幻大阵,将数万艘船和海面上下涌动着的各类生物全方位掩盖住,整个隐藏在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海面上,足见当初绿园高层会议上小萨拉丁的秘书顾传侠在吹嘘迷幻大阵的时候并非夸大其词。旋即将先头装满被操控死尸的船队首先登陆,由黑塔斯带领全体“众神之戒”的门徒进行布控。数十万死尸大军几乎与吸血傀儡没什么分别,尽管并无后者疯狂的嗜血好杀,却是无痛无惧,冒着猛烈的炮火不断前进。这时候库捷再利用“自然之子”门徒罗列的“天籁音大仪式”将自己这方充满煽动性的演讲词浑厚地远送出去,甚至能够超过电子通讯设备的影响力。按照其估计,等到数百万尸体将炮火消耗殆尽后,钢谷本部的电力无以为继,唯一能够拯救钢谷的刘言目前又在上海被苏克提辛的七师弟拖住,钢谷就彻底完蛋了。苏克提辛当然也能料到和平大联盟的“闪电撒旦”也必然在暗处虎视眈眈,等战事进入白热化,钢谷电力渐弱时,“闪电撒旦”必然出手,到时候就由自己亲自对付。 谭觉向身前身后望去,心中充满了自豪感,难以抑制的野心也膨胀到了有史以来的巅峰。大片大片的绿色如同数以千万计的树叶,在迷茫的夜色下散放着生机勃勃的光彩。无数士兵头顶四季叶标志绿色军帽、身穿同样碧幽幽的战士装,严丝合缝,几乎与身体融合在一起。这依旧是包括黎琪和诸多驭兽一脉解禁者科学家在内的“自然之光”生化基因研究所实验室研发的战斗服,能够抵御住钢谷普通枪支攻击的古木藤甲包裹住全身各个要害部位,其他部分则更是各种植物混合研制的,纯天然、坚固结实且又轻巧便捷,加上正义大联盟临时支援的蚁酸枪和大量生化炮火,使得绿园这边也有了相应的火力配置,大大提高了战斗力。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6) 毕修莱站在谭觉身后,心中莫名地产生一阵古怪的感觉,说也说不出来,但他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只觉得现在除了顺着谭觉的行为做事并且对其决定表示认可外,自己的存在就没有其他的意义了。而且他尤其清楚的是,现在自己什么都不做,甚至半闭着眼睛,反而最为合适。他也想过,要是小萨拉丁或者霍兰星顿、宁永夜也在场的话,想必也会有同样落寞的感受,是的,他们的时代……真的过去了。 “飞扬,罗香,跃霖,思鹃……”谭觉望着远方,默默地念道,“还有闻家姐弟,云拔,任植……你们都看到了吧,我终于成功了……你们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距离他最近的归元夏当然听得摸不着头脑,诧异地望向他。 “战争和死亡,战争和死亡!”谭觉感觉自己诗兴大发,浑身激烈地颤抖了一下,深情地吟唱道,“多么美啊!” 归元夏、库捷、巴比菲和黑塔斯听得血脉贲张,体内的真气也都跟着沸腾起来。他们当然是最有斗志的,谭觉承诺过,将来击败钢谷后统一整个人类世界的绿园大自然公国四大掌握军权的最高军事将领,非他们四人莫属。他们四人手下又各自有上将中将一大堆,此时的绿园掌控着四门解禁者近两万人,四门军队共计七百多万人,还有数百万陆地猛兽、数量更多的海中猛兽和不计其数的飞鸟和虫类,这还不包括与赫拉克里斯难民、受感染者数量相差无几却同样武装起来的民众,甚至直到登陆战打响到现在,他们也只耗费了几百万死尸中的几万具。而在绿园的背后,更有宇宙间最强大的势力之一正义大联盟相助。当然,为了避免和和平大联盟正面冲突,隐树表示正义大联盟只会提供军事顾问和一定的非军事领域生化基因科技,不过这也足够谭觉知足地窃喜了。 谭觉回头淡淡地瞥了一眼霍心焰,霍心焰心领神会,也不知道是激动、亢奋还是惊恐,他打着战捏住稿子,对着四面八方围住他的各类花朵开始演讲,这些花朵通过层层藤蔓将声音汇总起来,由库捷率领“自然之子”的门徒们运起“天籁音大仪式”,把霍心焰早已经念得滚瓜烂熟声情并茂的演讲词震耳欲聋地传播到东京蚕茧内部。 “东京的人类同胞们!钢谷伪政权武装的弟兄们!我的名字叫霍心焰,相信很多人都听过这个名字。不错,我原本隶属于东亚钢谷生化部,目前的生化部部长、被钢谷伪政权的反人类头号战犯查尔?文瑞森强行霸占为妻的霍紫悠,就是我的养母!尽管她不是亲生母亲,但她把我从充满阴霾的童年养育至今,在我眼里,她跟亲生母亲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犹有过之。人谁没有母亲?一个男人的母亲被恶棍强占,却无动于衷不知羞耻,那还能算男人吗?连被称为‘人类’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实力悬殊,我要报仇,要保护母亲、夺回母亲,可能终生无望了。而就在我迷茫无助之际,希望闪现在了我的眼前!那是什么?那是绿色家园,倡导保护环境,尊崇自然、尊重和爱护生命的绿色家园新人类政权!我终于明白,那是我唯一的归宿。各位同胞,请听我说……” 正在第一区惶然无错的人们齐刷刷地抬头把目光投向办公楼主楼三楼露天大堂霍紫悠。霍紫悠只觉得脸皮下的血肉筋脉都红透了,自来也没有这么丢人过,嘴里念叨着“他在说什么?这混账孩子……!畜生!”甚至开始跌跌撞撞起来,文瑞森也是又惊又怒,担心妻子的精神状态,想要一把拉过她,可霍紫悠的悲愤羞惭已经到了骨子里,一把甩开文瑞森的手,冲进自己的办公室。 “文瑞森的罪行,罄竹难书!他强行合并全球不同种族、不同文化、不同语言、不同风俗、不同生活方式的所有人类同胞,以破坏环境、毁灭母星为代价的邪恶发展道路发展冰冷残酷、不带丝毫人情味、愚昧落后之极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妄图建立一个以工厂为基础单位单一扩展到全世界每一个角落的高度集权制帝国!每一个人都是工人,他们没有经商自由、没有广泛的兴趣爱好自由、没有购买住房自由甚至买不起住房!只能在工厂里与同单位的女工配对,吃在工厂食堂、住在工厂宿舍,除此之外便是无穷无尽的劳作,直到流干他们最后一滴汗,最后一滴血,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发展主义论调对他们的折磨才随着尘归尘、土归土而停止。 “自古至今,谁人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桀纣、秦始皇、尼禄、希特勒……人类历史上最残暴最疯狂的统治者们,也没有哪一个全天候、全方位、事无巨细地监听你们所有的举动!更有甚者,无时无刻不在用阴冷的电脑仔细过滤你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单词、每一种音调、每一抹眼神的余光、每一次嘴角微微的翘起!之后再综合各种机械的、毫无感情因素夹杂在内的冷酷参数来判断你们是否在进行暗讽甚至腹诽!只要一经电脑断定后,无需审判,直接就可以远程传送电流将你们击成一片焦炭!灵魂连一丁点儿灰尘都留不住,迅速被风吹散!我想大声,不!厉声地质问你们一句:人类同胞们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造物主创造了新宇宙所有的生命,难道初衷是要你们这些后代彻底抛开尊严如此迷茫绝望地活着? “是的,也许你们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你们还在为你们终年努力在劳动第一线,在血汗和烈焰前艰难劳作时领导们的几句轻描淡写的鼓励而加倍精神、大干特干?你们还在为付出了比实际收入多得多的体力、脑力、透支了健康甚至生命后得到的一笔可怜之极的、只能勉强维持最低生活标准的工钱感到无限窃喜?你们啊!难道你们疯了吗?难道你们已经被这严重的工业三废污染了灵魂了吗?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些是极大的不公正吗?你们自己不为自己争取公正,谁又肯为你争取这些呢?看看你们唯一依靠的收入总和吧!一年你们得到多少钱?但你们敢花吗?不,你们只能拒绝着哪怕只是在自己的白饭上加上薄薄的一片肉的改善伙食行为,隐忍着年迈父母亲的唉声叹气、隐忍着成天为生活发愁的贤惠糟糠之妻的哭泣、隐忍着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们只想要一个小玩具却得不到而痛苦的啼哭、隐忍着上司颐指气使胡吃海喝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帝王生活,用口水略微润润干涩的嘴唇,步履蹒跚着领走卡,将那些人家随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的数字存入统治者的保险柜——银行! “我刚才说的是理想状态,各位同胞中的年轻人,你们有几个能听到糟糠之妻的哭泣的?你们一穷二白,兜比脸都干净,有女孩愿意嫁给你们吗?别怪女孩恶俗,那是这个社会所逼迫的!她们也要保卫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于是她们只能用美丽的青春去奉献给那些脑满肠肥呵呵yin笑的统治者们,把当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对你们许下的纯洁约定撕得粉碎,扔到记忆的垃圾箱底,无情地清除!同胞们,这钱是什么?在旧世界,是几张纸,而在钢谷所谓的‘完全不同的新世界’,更只是一些电子屏幕显示的毫无意义的象征性数字罢了!你们每个月的钱除了缴纳沉重的赋税,还能存下多少?你们连购买住房自由的自由都没有,更何况你们压根买不起住房!就算是体制内九大‘蚕茧’中的人们,你们还有权力买房,可你们十年不吃不喝攒下来的钱能够得上你们买上几平米?更别说产权仅仅只有一百年!神赐给人类生命就等同于赐给了人类在地球上的居住权,就连原始人也有草窝和山洞,请问谁允许他们将本来就该正常属于你们的天赐权力剥夺呢?谁让你们住上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成了一种几乎是神话的奢望了呢? “你们扒拉扒拉自己的指头算算,除了亲人,你们还有属于你们自己的吗?连你们的身体,都是钢谷发财的劳力工具!猪肉多少钱一斤?你们的饭碗里几个月见到过一块哪怕肥肉?就算是粮食又怎么样?粮食收购时种地的人们得到的钱有时候还不够他一年的辛苦,可转而几经倒腾,卖到你们那里却贵得令人咋舌!粮食、肉、酒……我就不一一列举了,生活中诸多必需品几乎全都成了奢侈品!对,咱们说话要辩证,不能一味地只讲坏处,那……什么变得便宜了呢?呵呵,手机!现在的手机只需要几钢镑就能买得到,他们为了方便你们的通讯吗?你懂的,那是为了方便他们监听你们的通讯!”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7) “对,也许有的人说:‘我还有炒股的自由呢!我还有购买彩票的自由呢!’对不起,我说句一针见血的实话,你们不要不爱听:人家开赌场,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赌徒进去赚钱的吗?你们看看,现在连生产麻将的公司都能上市!每天开盘都是一片红色(钢谷源自欧美,跌用红色表示),全是st或者sst,一片惨淡!充斥着大量的垃圾股票,这六年来蒸发了数千亿,几乎榨干了所有股民的骨髓!吃了这么多次亏,你们害怕了,只顾着把钱存银行,不拿出来了——他们见股市捞不到钱了,就直接把魔爪伸向了你们的储蓄,强迫你们花钱!难道不是吗?股市一直连着阴跌六年,与此同时他们使劲压低银行的利息,让那些胆小谨慎只想过安分日子的最老实的百姓群体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存入银行的血汗钱不断贬值,于是只能忍痛加入到赌徒们的行列来进行最后的狂欢!多少原始股一上市高管就纷纷辞职,之后取得重量股份套现权!而满脑子浆糊的老百姓呢,得到的股票只是一些数字代码罢了,他们被股市看不见的圈套吊上了绞刑架的最高端,只能听到自己脖颈被勒断的声音!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呢?泡沫是怎么产生的呢?钢谷的证券管理部门和被钢谷控制的大型机构们对你们这种近乎白痴的疑问连冷笑一下的表情都懒得去做!你们是给人家送钱花了!他们踩着你们的尸骨,吃着你们的血肉,一边用牙签挑着嘴里的刺,一边轻蔑地讥笑着你们:‘一群刁民!’而你们却在懵懵懂懂中居然想要一腔热血地报效这个所谓的伟大政权! “买彩票呢?就更遑论了!你们见过哪一个上台领彩票大奖的人的真面目?他们都带着面具,你以为他们是怕露面让人看见?说对了一半,其实他们只是怕你们看见!那是他们自娱自乐导演着玩儿的游戏呢!这比股市更加隐蔽!我理解,不是你们贪婪,是你们实在想让家人真正快乐地绽放笑容,这是你们最根本的要求,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却让你们不知不觉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颤颤巍巍地输入最后一丁点代表自己所余资产的数字,之后是无尽的绝望等待,最后得到的只是又一个带着猪八戒或者忍者神龟面具的‘体制内人’的领奖表演!不,我不是在嘲笑你们,我是在怜悯你们,因为你们被欺压得只能喘气——喘的还是钢谷污染得再也难以恢复元气的有毒气体——却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悲惨的生活!你们还觉得你们的精神境界多么高,多么虚怀若谷呢!我真为你们感到悲哀! “钢谷蔑视生化基因科技,单方面独大电子金属信息科技,使整个世界单边、极端地向银白色发展!警察随便就能揪走刚刚还和你们笑着聊天的好朋友、好同事,在那一瞬间你们也该明白,那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们!因为那些暴力机器的领域内,人们如同放到案板上的鱼,有着各种各样的死法,那些明显弱智才会信的强硬解释和定案,恰恰说明钢谷在蔑视你们的智商和尊严!贪官污吏、奸商和黑恶势力勾结在一起,形成等级森严、层层盘剥的成熟官僚集团体制,你们被无情地排除在外,因为对他们而言,你们只是他们脚底下的肉垫,任由他们踩踏去攫取一些资源,而他们对你们,甚至不如对蝼蚁宽容。黄沙漫天、飓风四起、磁极颠倒、夏日飘雪、冰山融化、火山爆发、泥石流滑坡、频繁的海啸和地震,无数个天坑形成!他们将大自然摧残到如此地步!几十亿拈来郁郁葱葱从未变化,可就在这短短的六年内,人类的地球母亲居然被他们变成了一个衣衫褴褛、满目疮痍、只能在垃圾堆里面苟延残喘等待死亡降临的丑陋老妇! “诚然,钢谷内部的生化部部分思想先进开明的成员,经过我们绿园四门联盟的多次劝说,思想上一日千里有了很大的飞跃,但由于他们对钢谷高层还存有幻想,误以为自己跟统治者的利益一致,于是拒绝了我们推翻钢谷一劳永逸的方法,转而治标不治本、换汤不换药地上书高层,劝说他们重视环保,让自然和经济齐头并进共同发展共同促进。可是他们等到了什么?等到的是无尽的杀戮!可以说除了我的母亲,因为文瑞森贪恋她的美貌姿色,以及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同时放过我之外,生化部内部无一幸免,全都被文瑞森残酷地杀害!现在他当然也悔之无及,但并不是为了痛失生化部员工们的生命,而是为因此失去江山而痛心!而斗争扩大化,那些本来就被分成三六九等中的低等生化基因科技学者、专业学生和从事农林牧渔行业的百姓,更加岌岌可危,感觉无尽的政治压力携带着危险与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 “之后呢?之后就更不用我说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嗜血怪物们从地底深处涌出,源源不断络绎不绝地冲向我们的所谓现代化的大城市!各位,钢谷要是真比旧世界强大的话,为什么暗族不在旧世界时代侵略呢?为什么在这个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权统治时代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侵略了呢?是不是它们也敏锐地看出了,钢谷的腐败,已经到了根子里,再也挽救不了了?面对暗族的步步紧逼,所到之处残民以逞血流成河,平日里号称‘地上最强’的钢谷正规军居然成了小绵羊,不去发动群众积极抗战,却丧权辱国,接二连三地丢失实地节节败退,甚至还换下军装,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向后方狂奔而逃,一路上烧杀抢掠普通民众,他们除了不吸血,跟吸血鬼有什么区别?我承认,有一部分最底层的正规军,还是坚持履行了作为人类和作为军人的使命,坚决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抗击了吸血鬼的入侵!但是,你们的上峰本身就是肮脏的,你们就是做了再多的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可悲可叹!你们现在保护的不是你们自己的国家,那只是文瑞森的国! “而绿色家园四大门联盟从数千年起就存在了,那个时候钢谷根本就没出现,直到后来出现,野心膨胀,绿园四门才联合起来对抗钢谷,也有千年的历史了。钢谷在人类历史上就是野蛮和zhuanzhi的代名词,是比吸血鬼更加邪恶的产物!文瑞森以‘和平召开全体人类议政大会’为名诱惑我们前去谈判自投罗网,被我们看透后恼羞成怒,居然把打算报道绿园目前形势一片大好的记者们乘坐的专机打下来,让几百条鲜活的生命葬身暗无天日的海底!是可忍,孰不可忍?请问,经过了这么多这么多,我们难道麻木得跟死人一样了吗?现在,我们绿园王者之师在英明神武的谭觉先生的领导下,解民倒悬,前来拯救东京里所有的人类同胞,将罪恶、落后、无药可救、烂到根子里的钢谷伪政权推翻!别的我们不敢保证,房子!本来就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该有的属于自己的房子,将不再是梦想和童话!我代表整个绿园向大家保证,绿园一定会让你们人人都有自己的房子住!并且不限定产权,是永久性的!你们还在等什么?同胞们,你们失去的只是枷锁,得到的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段话说得大义凛然有理有据,显然之前经过了精心策划,内容中也有尽其夸大文瑞森罪恶之能事,譬如可即便如此,刚刚从吸血鬼的利齿下死里逃生的难民的本来就惊魂甫定、思想不坚定,给这一顿煽动的言辞冲击后,又开始懵懵懂懂,切切私语起来,而且质疑的声音像平静水面被小石子的投掷而泛起的波纹一样越来越大,尤其是那些尚未被刘言治疗的庞大感染者群体和他们的家属,都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个念头:“文瑞森能共患难,不知道能不能共富贵?要是我们跟着他去了一个安全的星球安定下来,他还会不会继续像以前那样腐败和zhuanzhi?”更多数的人在想:“真的能拥有自己的一套房子?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 本来一切都鸦雀无声,因为在这个特殊的场合,谁也想不起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霍心焰原本要宣布“下面由绿园政治处主任谭觉谭主任讲话”,却听到对方的电子通讯设备忽然响起了一个似乎挺熟悉的声音,年龄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 “鄙人没什么文化,不过对刚才霍心焰同学念的这篇奇文特别欣赏,所以想问几个问题,还望霍心焰同学不吝赐教。” 这段话是用华语说的,霍心焰猛然觉得这声音真的特别熟悉,似乎就在嘴边,却又说不出是谁来。 “您……您请说,我们绿园军很开明,欢迎大家积极探讨!” 谭觉也觉得有点不对头,一时也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但他可以初步断定,这是个好久没见的故人。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8) “那我就不客气了。首先请问,环境的日益恶化是单单钢谷统治者这六年造成的吗?旧世界的时候,地球是一片绿色毫无工业污染?你们说单方面军队抗战路线是错误的,要密切联系百姓,让吸血鬼淹没在全人类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是这样吗?可据我所知,保卫疆土不被侵略是军人的天职,而把百姓拉入战争却是值得商榷的,我想问一下,要老百姓拿着枪去反抗武装到牙齿的吸血军团,那么,要军人做什么?拿老百姓当挡箭牌为自己扩大战果,之后再吹嘘是自己的功劳,请问你们还有廉耻吗?请问哪个政权允许国中之国的独立叛变存在?你们公然分割祖国,却大义凛然地说是为了全人类!而钢谷军队拼死抗战,却被你们说成‘消极应对敌军,重点剿灭绿园’,面对钢谷在抗暗战场上的几次重大胜利,你们实在没办法做选择性失明,就说什么‘国家正规军本来就有守土之责,何来功劳可言’?哦,你们这时候又知道人家是正规军了?到底谁是伪政权,你们怎么颠三倒四,自己的说法都前后不一致?钢谷本来两三千万的海陆空宇四大军种,这次为了正面对抗暗族的侵略,在敌人前所未有的强大攻势下,前三个月内主要战场上每十个小时就填进去整整一个师的军人,全部英勇牺牲并且化为乌有!这半年下来,钢谷的正规军打到现在只剩下了三百来万!而你们绿园一边地用你们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虚假条件招兵买马迅猛扩充军事实力,一边象征性地给暗族挠挠痒,从几万人变成了上千万人!一面大打舆论牌诬蔑钢谷勾结吸血鬼,一面同时不断地骚扰钢谷正规军,你们打他们就是‘为全人类人人都能住上房’,可他们很正常地反击你们的时候,你们却说这是‘破坏共同抗暗的反人类罪’,请你们你们管你们脖子上面那块肉叫脸还是叫腚呢?生化部的灾难明明是谭觉吃里扒外,此时却一字不提,单单在说钢谷高层的不是,请问你们这也叫公正评价吗?你们说要平均房产,实现‘人人有房住’,可眼下唯一能住人的房子就在‘新方舟号’,请问你们如何用本来不属于你们自己、或者说你们自己压根就没有的东西作为承诺,去应允平均分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呢?我的提问完了,谢谢,对方辩友,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正面回答吧。” 双方加起来近亿条生命又是一阵极大的喧哗,这番话听起来没什么咸淡味道,内中却暗藏机锋,洞幽烛微,样样都说在刀口上,实在是厉害得很。当新方舟号第一区从上层到群众看清了说话者是谁后,更是惊讶无比,尤其以文瑞森和霍兰星顿为甚。文瑞森惊诧了几秒钟后,暗自高兴:“很好,到底是我的学生,没给我丢脸!” 霍心焰也是解禁者,记性极好,乍一听这番话,大吃一惊,脸色苍白,直到谭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才定了定神,问:“……你……你是铁翔?” 谭觉眉毛一挑,喃喃地说:“铁翔?” “霍专员,好久不见了。不过相信你们也不会很吃惊,我知道你们在这边也有眼线,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刚才我说了,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请正面回答我的提问。我记得上次你给我授奖之前,还亲手击毙了好几个‘自然之子’的间谍,甚至为此杀了一大批跟随而来的游客,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呀?你怎么又当了他们的头头了?他们不是你最恨的人吗?”铁翔不紧不慢地问。他本来不善言辞,却因为表侄女在谭觉手中,生死未卜,怒极反而心平,将思路也捋顺得特别清晰分明。 而与之相反,霍心焰本来就心中有愧,正面被铁翔说中心事,就算本身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也开始结巴起来:“你……你……我、我是弃暗投明……” “行了!我看在我们也算认识一场,加上你养母的面子,我不想说出难听的话来。你刚才说的那些侮辱霍女王的话,你自己想想,你还有没有站着撒尿的资格!”铁翔压抑住心底的悲怒,说,“拿着你手里别人给写的演讲稿下台去吧,让这个演讲稿的正主儿上来跟我说。” 霍心焰大惊,回头瞧了瞧谭觉。谭觉冷冷地想:“没用的东西,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我能让你活到现在?”他的眼神一掠煞气,霍心焰便明白了,连忙走下去,把那些传音花所在的位置让给一步步走上来的谭觉。 “铁翔。”谭觉清了清嗓子,说,“老同学,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上次咱们见面的时候,你还在监狱里啊。我当时去看你,现在想想,恍若隔世……” 对于谭觉这种貌似亲切实际恶毒的谈吐方式,铁翔已经司空见惯了,“我的确是在监狱里呆过,但你活在一个更大的监狱里。谭觉,你从来也不害怕当个一点儿良心也没有的人吗?你爹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正面回答,你回答啊!” 谭觉冷笑几声,说:“环境问题的确不能全赖钢谷。但我这里有统计数字的,钢谷这六年的工业三废排放量超过了整个二十世纪的排放量总和的近四倍,这还不够说明问题?要是非要分担责任,那么旧世界只占一点点,主要责任,还是钢谷,这个是无可推卸的。铁翔,你说我们绿园不抗暗,专找钢谷的麻烦。你说的真让人寒心,我这里有一半以上的部队都是直接在三线城市跟暗族军队正面冲突存活下来并且步步发展壮大到现在的。不客气地讲,我们绿园不但没有像你们钢谷一样消极避战,反而主动索战,基本上三线以下的城市和广大农村、山区,都是我们的战场,论面积,远远超过你们,这是事实。再说这星球难道不是全人类共同的家园吗?那么我们要老百姓也拿起武器参战,又有什么错呢?所以我们绿园才是这场抗击暗族侵略者的全球性保卫战的中坚力量!绿园的弟兄们,他铁翔这么侮辱我们的人格,我们能答应吗?” 他跟卓芷筠一样善于引领群众高潮,无非卓芷筠是靠清纯的外表,因为美女很多,但清纯的美女却很少。而谭觉则全靠谈吐的魅力,引领的高潮规模也远远不是卓芷筠能比的,这一下果然激怒了不少军师级别的高级将领,纷纷怒吼起来。 “至于你所说的平均住房的问题,我认为也没什么问题。你们所谓的‘新方舟号’客观上的确是在你们手里,但实际上,它应该是属于全人类的,钢谷无权独占。尤其是在地球即将灭亡的生死关头,你们钢谷这六年来侵占广大民众别的东西倒也罢了,我们也能忍,可这个时候,你们不让我们上去,那就是在剥夺我们的生存权利!这是底线,是我们这些善良的老百姓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忍的!所以我们要求‘新方舟号’必须搭载每一个人类!这个要求既公平又合理。而且往远了说,这飞船找到了适宜居住的星球后,那更是人人都该有房住,星球属于每一个人!你们无权垄断住房!” 他这话说出了绝大部分人的心声,尽管有相当多的人都被刘言救过,不至于像余下没来得及被治疗的感染者及其家属那样愤恨,可他们也在有了安身之所吃上饭后冷静下来考虑过日后的长远打算——将来到了那个星球,钢谷会不会还实行这六年来一般的高压政策?我们该不该有代表老百姓自己的武装,来钳制政府不敢发难?当谭觉这话一出口,无疑是黑夜中的一道闪光,照亮了所有的疑惑和不解。众人纷纷叫起好来,数量愈来愈多,这使得附近的钢谷军队也开始恐慌起来。 本来铁翔在嘴皮子上就远逊于谭觉,这一下相当地失策,从那些因愤怒扭曲的疤痕累累的凶悍面孔上看,绿园的将领们也是真刀真枪跟暗族打出来的,无非最后是被谭觉收编了罢了,并非像谭觉本人那样投机取巧。自己这番话得罪了这么大的群体,实在后悔得很。 铁翔貌似圆滑,实际上倔强程度不亚于宁永夜,既然话已出口,他也只后悔了几秒,不远在这上面继续耽搁,相反,谭觉的反唇相讥和对大众虚妄的承诺激发了他的凶性,忍不住怒喝道:“谭觉!你真要有种,是个男人,就放了我的侄女!你绑架一个平民少女,这他妈算什么本事?就你这样的满腹毒液的魔鬼,将来一旦执政,你还会给老百姓房子?我敢担保你会害死你治下的所有人!” 文瑞森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俩的对话,一时间惊恐、羞愧、悲伤、无奈交织在一起,感觉自己的过去完全是陌生的一般,捂住胸口。霍紫悠见丈夫如此状态,很是担心,禁不住上去抱紧他。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19) 这个时候,上亿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舆论可以说瞬息万变,但谭觉岿然不动,淡淡地说:“铁翔,你满嘴脏话,什么素质?看来在监狱里也并没有真的好好改造。你以为我们会跟你的导师文瑞森一样,强抢民女?告诉你吧,你的侄女当时差点命丧吸血傀儡口下,是我们的军队路过出手救了她,从此她自愿跟随我们,没有任何强迫!我们的盟主霍心焰先生和你侄女温蕾小姐一见钟情,双方都有意进一步发展关系,成为夫妇!男欢女爱,这是人之常情,谁也强迫不来!到了你嘴里,居然这样诬蔑我们!铁翔,你本来只是头脑简单,心眼并不坏,可看看吧,近墨者黑,你长期在钢谷,被污染成什么样子了!看来钢谷的工业废气废水废渣不但污染健康,也污染心灵!” “你放屁!操*你亲妈!”铁翔一怒起来就更加容易被利用,失去控制满嘴脏话,他不是不成熟,相反,尤其这半年来他的心机更深了许多,能在这么多大佬的压力下游刃有余地周旋,好好地活到现在,当了文瑞森的徒弟,当了刘言的兄弟,权势地位很高,也足以说明问题。只是他的性格里总有一股绝不受任何人欺凌、威胁和栽赃的成分,随着能力的增长,他愈加渴望爆发出来。 “你看看,你们都看到了……”谭觉那边的将领们哈哈地笑成一片,大有指点江山的同时鄙夷铁翔粗俗之意。 霍心焰听到谭觉居然把丑事说成了好事,不由得又惊又佩,之后听到“盟主”二字,更是惊恐之极,忙对着传音花大喊道:“各位误会了!谭大哥是谦虚了!本来谭大哥在绿园四门里声望最高,众望所归,没有不佩服爱戴的,本来都毫无异议地推举谭大哥当绿园大信首了,可谭大哥非要力排众议,说绿园目前还没立国,目前仍是四门联盟形式,还是得称最高领袖为‘盟主’,并且坚决要我当这个盟主!可小弟我何德何能?我当初受到钢谷全球范围内的追杀和迫害,要不是谭大哥救了我,我早就死掉了!当盟主这些日子,我自忖毫无建树,实在对不住谭大哥和全体同仁们的厚望,沉思良久,夜不能寐!现在正好当着大家的面,当着全人类的面,谁也别劝我!谁也别想要我改主意!我意已决,我要将盟主之位,还给本来就该给的谭大哥!大家说,你们——赞不赞成?” 这话虽然声情并茂,但内中的表演成分,明白人也都一听便知,要是顾传侠在场,能笑得前仰后合。铁翔愈发觉得浓烈地恶心,一时间一口痰堵住喉咙,几乎喘不上气来。 而绿园那边欢呼声大哗,久久不绝且越来越烈,尤其是归元夏等四大弟子和诸多中将、少将等高级将领,对谭觉的爱戴和推崇完全发自内心,那也符合他们自己的最大利益,一时间“万岁”声排山倒海,远远地传播开来。文瑞森听到敌方的人马似乎无穷无尽,愈发忧心忡忡起来。 谭觉见霍心焰还算灵性,把当时给他的命令台词背得滚瓜烂熟,毫不生涩,看样子也算下了苦功,于是拍拍他,表示满意,上台后说:“霍盟主真是谦虚了……” 霍心焰索性演到底,一把甩掉头盔,佯作怒喊道:“什么‘盟主’?谭大哥,你这是看不起我!你当真想让兄弟羞愧得当场自刎吗?以后‘霍盟主’三个字提也别提!谭大哥,你就是咱们的‘大信首’!我们永远忠诚、永远爱戴!大伙儿说……?” “大信首万岁!大信首万岁!大信首万岁、万岁,万万岁!大信首永远英明、永远神武、永远健康、与宇同阔、与宙等长!……” 这声音如同整个天宇都在打雷一般,响彻苍穹。按说就算大伙儿心情激动发自内心,也不可能每个字都一样,而且还说得整整齐齐,显然是事先排练臻熟的。只是这效果却并不因此而可笑,反之,显得尤为宏大壮观。 谭觉很满意这种效果,眯着眼点点头,双手一分做了个向下的姿势,表示这欢呼是被他强行压下去的。 “表演完了?大信首果然厉害,就连造物主也不敢说自己与宇同阔、与宙等长呢,你看样子已经成了超越造物主之上的超级大神了?”铁翔阴冷地问,“你说我侄女能看上霍心焰这小子?你怎么证明你这话不是放屁呢?” 陡然,一个很熟悉的女声响起:“小叔!是我!我是蕾蕾啊!” 铁翔如受雷击,当场淌下了两行泪,甚至手舞足蹈起来,忙不迭地抓稳话筒才没有跌倒,想起温启泰还在外星,生死未卜,自己的父母同样不知所踪,而唯一的亲人和精神支柱,就是目前尚知道下落的温蕾。 “蕾蕾!你……你没事吧?你……你是真的吗?你不是……你不是假的?” 听到铁翔语无伦次的声音,温蕾也激动起来:“叔叔!你别担心!我生活得很好!谭……谭大哥……伟大英明的大信首和霍先生……他们都很照顾我……我吃穿无忧……我很感动……总之你放心吧!……叔叔……” 铁翔总觉得话中有话,愈发惊骇,他完全相信侄女的后背顶着一把随时能戳进去的利刃,才说了这些违心之言,他却不方便催促侄女说实话,那无疑是将她推向死亡的深渊,于是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叔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必须要说,你走错队伍了!正义和光明在伟大的绿园这边,你实在不该去跟随文瑞森……” “行了蕾蕾,我已经听到了你的话,你没事就好。”铁翔忍着泪打断了侄女言不由衷的话,沉默几秒,说,“你……你爱霍心焰?” 温蕾似乎顿了顿,但很快地反问:“霍女王爱文瑞森吗?” 铁翔刹那间怔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可霍紫悠却将自己眼前的话筒拉过来,毫不犹豫坚定无比地回答:“爱!非常爱!我只爱他一人,从不改变!我自来没有后悔嫁给他!” 萨博脸色惨白地望着文瑞森,文瑞森一向冷峻的脸几乎变了形状,看来受到了不小的感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霍紫悠说完后,牢牢地抓住丈夫的手。 那边温蕾似乎也不知该怎么措辞,谭觉一把抓过传音花,说:“看吧,有着旧时代思想的女人总是比较认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然后日久生情。霍女王都是被文瑞森强行掳走的,都能爱上文瑞森,放弃她当年朝思暮想的张人隼,何况是你侄女温蕾和心焰自然恋爱呢?所以说,铁翔,要求别人和要求自己必须一致,万不可有双重标准。你也听到了,心焰对她非常好,她们的感情牢不可破,没说的。还有问题吗?” 铁翔已经堕入了冰窟,他只能盼望刘言尽快回来,支撑自己还没有完全崩坍的灵魂,于是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了……咱俩再有话,就等一会儿见面动手的时候,再奉陪吧……”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去,文瑞森感到有愧,想要去扶他,谁料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甩开,继续向内走去。 文瑞森这时候也没感到很丢面子,只叹了口气,因为这段日子的所有事情使得他的灵魂被洗涤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了,他真的痛下决心,重新做个英明的好领导了,但他也一直在疑惑,并且这疑惑越来越强烈:“这个决心是不是下得太晚了?还能扭转局势么……?” “另外,我要宣布一件事,”谭觉带着微笑语重心长地说,“尽管钢谷背信弃义攻击了记者专机,并且杀害了我们这方白新月分会会长小萨拉丁、顾传侠和全统的沙塑心……” 这话一出口,南应龙感到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顾传侠可爱俏皮的小女生姿态,一时间脑袋就要炸裂开来。 宁永夜也一惊:“沙老……死了?” “其中沙塑心老先生还是当初我在生化部工作时冒死从第十二区救出来的,我很痛心。但经过我们绿园最高层大会研究,还是一致决定,大局为重!我们要牢牢树立正确的大局观意识,时刻以大局为重!现在暗族在蚕食整个星球,人类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就算钢谷总是同室操戈窝里斗,我们绿园还是决定暂时不予追究,忍痛联起手来,一起商量如何拯救全人类。所以我郑重宣布一项决定:从第十二区出来的四门元老,包括萨巴给老先生、虎步行藏老先生、安家兄弟、赵家后裔等等,都因为不明真相而被文瑞森蒙蔽,只要愿意重新考虑投入咱们四门大家庭的怀抱,我们自然永远为你们敞开大门,欢迎你们回来!咱们这里是你们永远的家,绝不会因为坏孩子的一次离家出走,父母就永远不准进门。要知道,父母不爱你们,还有谁爱你们呢?不死原老先生等因为被钢谷迫害的生化部同仁们,你们虽然名义上属于钢谷,但实际上你们是群思想进步的环保主义者,来绿园吧!这里采才是你们真正能发挥特长展示才能的最佳归宿!霍兰星顿分会长和宁永夜分会长!你们是一直是我敬重的前辈名宿,相信同样是为了大局考虑,才没有和文瑞森破脸,一直留在东京,所以你们快回来吧!你们的广大门徒都在这里,你们真舍得吗?”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0) 从间谍的汇报里,谭觉明知道虎步行藏已经被文瑞森杀死,而且死得极惨,还是故意提了提,意在制造矛盾。不死原虽然痛恨谭觉,特想骂他一顿,但毕竟自己虽然因为谭觉进了第十二区监狱,却没有死,一日三餐好生供应,活得好好的,而自己敬爱的恩师虎步行藏却被文瑞森杀害,这个仇更大,于是谭觉提到虎步行藏时,不死原满眼怒火,瞪着文瑞森。 赵灵狐对谭觉没什么恶感,也在犹疑不决。而安家四兄弟却觉得谭觉很对胃口,互相瞧了瞧。他们总认为刘言再厉害,不过是形单影只,能有什么大作为?自己当初也并不是完全服气他。而谭觉手握数千万军民,实力强大,又有正义大联盟背景支持,更靠谱一些。 萨巴给不想发表意见,他的修炼境界达到相当的层次,只半闭着眼睛不置可否,霍兰星顿瞧了他几眼,也看不出前者的态度。而霍兰星顿自己是舍不得留在谭觉那里的大部分手下门徒和部队、兽群的,加上他对文瑞森恶感十足,也开始动摇起来。 宁永夜却没二话,他坦诚直接,直说道:“谭觉,我跟你没交情。四门联盟的时候我们连面也没有见过,这次是第一次跟你对话。我想说,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选择了钢谷或者选择了文瑞森。我只选择跟随刘言。刘言上哪儿我就去哪儿,别人我是不信任的。所以你这些话,跟我说不着。你们要跟钢谷开打,别扯上我,我不会参与你们之间丑恶的政治斗争。原本全统的兄弟,想跟着我我欢迎,想继续留在你那里,我也完全没意见。我说得够不够清楚?” 谭觉仔细听了听,基本上已经把每致的意见都听懂了,于是简约地点点头,说:“很好。我明白了。” 他又来回跺了跺皮鞋,说:“现在你们管事的是谁?还是文瑞森吗?” 文瑞森站起来和他对话:“名义上是我。实际上是先知大人。” “哦,你们所说的刘言是吧?”谭觉说完,身后就有相当多的人在喊:“什么他妈先知?”“对啊,笑死人了!敢在谭信首面前自称先知?还要脸吗?”“旷古绝今、最伟大的人已经在你们眼前了,还有什么伪先知?” 谭觉一摆手:“未必,此人还是有些本事,别轻易小看人。”接着对文瑞森说:“好啊,那你让刘言先生出来说话。” “他已经去上海了,不在场。”文瑞森的涵养比铁翔强,终究没说出“你别他妈明知故问”这句话。 “那太遗憾了,想必也是去找我,没想到我们打了个擦边球,我始终也想见见他。”谭觉叹了口气,“不过,现在现场,肯定还是文瑞森先生说的算吧?” 文瑞森点点头:“就算是吧。” “那好。文瑞森先生,我再次重申刚才的话:我们绿园以大局为重,为了全人类的生存,为了共同抵御吸血一族的侵略,我们必须携手!现在请你开启‘蚕茧’和‘新方舟号’大门,让我们进入,我们就又是一家人了!” 文瑞森知道说到实质问题了,深呼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对不起谭先生。我不得不说,现在被造物主、刘先知承认的唯一人类合法政府,是钢谷政府。除我们之外拥有私人武装的团体,都是不合法的。你们要想进来也可以,请去掉一切武装,按照顺序,平民先进入,军队要……” “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我真是太失望了。”谭觉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本就该在一次次的失望和一次次您对人民的压榨中看透了您的本质,我至今还抱着一丁点残余的希望,却换不来您一丁点真诚,既然如此,您非要我们放下武器,成为待宰的羔羊,那我们只有奋起反抗,用暴力夺取本该属于全人类的‘新方舟号’!” 文瑞森凝重地对塔格特说:“把剩余所有的电力系统全部调配到火力上,准备……决战……!” ——————————————————————本来地球的氧气就远逊于正义大联盟的主要星球,加上工业污染严重,对于需要充足氧气呼吸的巨型虫族来说更加难过。普亚明麦浑身是伤,后背的甲壳也碎了一个大口子,他已经很庆幸这不是致命伤了,打算继续拖延时间,以方便苏克提辛那边大举进攻的顺利。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没有立即受到致命伤,也是刘言手下留情。他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想把上海上空的氧气全都吸进来。刘言一直默默地等待着,与普亚明麦瞅空就抢攻相反,他每一次出手基本上都成功得手,得手后便退到一旁,静静地看着普亚明麦从被击中到狼狈痛苦地喘息,再到略微恢复精力重新进攻。如此反复了四五次,普亚明麦也是总星系间数的着的格斗专家,自然早就明白双方差距太远,目前在刘言看上去深不见底起码未尽全力的前提下,展现出的实力已经是自己的百倍了,估计就算大师兄索思修奇专程前来出马对阵,也多半赢不了。要彻底战胜这个刘言,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大盟师亲自出手,二是护盟九大武将合力组成‘真九星辰图’大阵,才有可能实现。但数百万年来作为总星系间第一传说的大盟师别说从没展现过力量,甚至其真面目就连自己也没有见过,名义上连同自己在内的九大武将都是大盟师的弟子,而实质上唯有大师兄索思修奇才是大盟师的真传高足,其他八个只不过为凑足九人而从整个辽阔的正义大联盟疆域各地搜寻来的当地第一高手罢了,能提升到这个地步也全靠大盟师在万灵树神下的仪式求得的“万灵树神琥珀”沐浴了自己,力量和速度才能有质的飞跃,而战斗技巧,都是名义上的大师兄、实际上是授业恩师的大师兄索思修奇传授的。大盟师不出手的原因除了其长期处于休眠状态外,也是正义大联盟数百万年间从没想过会出现刘言这个级别的敌人,但大盟师为留后着,便创立了九人‘真九星辰图’大阵,自己才有此福音被选到万灵树神神殿学到真正的武术。可三师兄很久以前就质疑正义大联盟的治国理念并果断叛变离去,到底有没有投靠和平大联盟尚不清楚,但铁定一辈子成了见不得人的黑户。论说真实武力,三师兄甚至要比二师兄强,是各地选来这八大武者中的最强者,悟性极高,深受大师兄喜欢,若不是叛变离去,将来等大师兄老了,守护神殿的第一勇士称号非他莫属,实在令人扼腕浩叹。没了三师兄的参与,九阵便组不起来,临时又找不到能力在伯仲之间的人选,别说大家各自都有忙事,就是真能凑齐在这里,少一个人,大阵组不起来,怎么能确保赢得了这个刘言?普亚明麦想到这里,忽然有个很荒诞的想法:“要是能把这个刘言争取过来,填补三师兄星辰象征位的空缺,大阵就能重启,可以瞬间折叠空间移形换位,说不定能因此结束冷战状态,破坏和平大联盟的中枢,到时候正义大联盟就成了宇宙间唯一的强国了……”陡然又觉得太过荒诞,也就强行将这想法压了下去,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刘言见他浑身是伤,完全没了之前的傲气和嚣张,却还能苦中作乐笑得出来,也略生敬意,说:“普亚明麦先生,我知道你的想法。能让一个自尊心极强的武者屡战屡败还粘着对手拖延时间的,一定是更重要的军国大事。但我劝你没必要这么做,我再略微加重一点,你就会受致命伤。我之所以没这么做,你觉得我是忌惮你的背景也好,毕竟我不是单独一个人,我还拖家带口上亿同胞,不想得罪你们太深。你们是纯粹的武者,不是政治家,所以我敢于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到此为止吧,我得马上回东京去。你的朋友们也都在东京和钢谷军方对峙吧?你受了伤,我背着你走,最快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能到了,可以让你的朋友们及时帮你治伤。”他这话还是有所保留,其实他的最高速比二十分钟更短得多,只是怕一路经过的海面受不了这样的高温,这毕竟是自己的母星。 普亚明麦“噗”地吐了一口血沫,勉强支撑着笑了几声,却还是感到疲惫不堪:“你认为你是压倒性的优势?……你占了很大的便宜……我的人皮虽然有一定的过滤功能,但你们地球的空气状况实在恶劣,对于急需充足氧气的虫族来说,这里就跟地狱一样……再者我披着人皮,也限制了发挥……” 刘言打断他说:“普亚明麦先生,我想你还是没明白状况。我刚才表达的意思是,我很尊重你和你的国家,所以并没有真正跟你动手,而不单单是‘尚未竭尽全力’。” 普亚明麦一惊,明显地颤抖起来,过了许久,他才恨恨地说:“你……你就算是解禁者……那又怎么样?对神的器官来说,普通人类和解禁者没什么区别,神的器官的强势,你比我更清楚,移植到你身上你还没死那是你的大幸,是几万亿分之一都不到的可能性!即便成功移植,那也是器官控制你,你是器官的奴隶!你使用过一次,差点丢了命,也丧失了记忆,那仍然是相同的大幸,要是你再用一次,你早就连灰烬也剩不下……我不明白……”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1) “那不是幸运的原因。”刘言知道他要是不能彻底解惑,是绝不会放弃抵抗的,便索性直说,“我的养母昼赤,是造物主中的公主,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用她的血液混合在食物和饮料里喂给我,加上我长期和她在一起,也就产生了抗毒性,对于红体来说,以毒攻毒是最好的办法,于是我身上的血,反而是治疗红体毒液的良药。也全靠这个原因,尽管是神的器官,但那同时是我的养母的器官,故而移植到我身上,我没有被摧残丧命,要是器官移植到别人身上,或者移植给我的神的器官是另一个与我不相干的陌生造物主的器官,那后果必然是灰飞烟灭。你能听懂吧?所以我当时没有让文瑞森占有那双眼睛,尽管并不是为了他,可间接也是救了他的命,不然他一旦接触那双眼睛,必然会被完全吞噬掉,连肉体也留不下来,” “哦……”普亚明麦怔了怔,却还是很不甘心地恶狠狠地问:“可……可你就算侥幸移植了器官没死,但按照你的实力,那是小马拉大车,根本不可能发挥出万分之一神的器官的真正力量啊!关于这一点,我从你跟安洪禹作战的情报中就能看得出来!尽管你压倒性地击败了安洪禹,可那种程度仍然远远不能体现出神的器官的威力!如果真正能使用神的器官,最最起码,你能当场毁灭半个省的所有地面物体……” “你觉得现在的天气怎么样?” 普亚明麦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现在的天气,怎么样?” 普亚明麦不明所以:“阴天啊……被你们的工业污染,一直都是阴天……怎么了?这跟神的器官有什么关系?” “上海还好吧?” “当然,毕竟是南方,还是比较热的。又热又阴……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下雪?” 普亚明麦真的愣住了,想笑一下却又笑不出来。 但他没有继续说,因为第一片雪花洒落在自己头顶,并渐渐地融入血水中时,他才看到漫天飘舞的晶莹剔透的白点,可以说在这个重度污染的有毒星球,即便下雪也会是灰色,怎么会有如此的洁白?而且这个季节,南方的上海是绝不可能下雪的……! “你觉得下雪的同时,天会不会不阴了?乌云散去?” 就像是迎合他的话一般,浩瀚的天宇仿佛只是剧院的一大块大幕,被幕后人员用力一扯,便整个掀开了,出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些隐藏在乌云中的暗族巨型怪物便刹那间烟消云散……而乌云的退却也像窗帘被拉开一样简单而又直接,毫无桎梏…… “你觉得乌云散开后,还会不会有闪电和雷声呢?” 本来晴天在地球上许久不见阳光的人类眼里,已经是梦里才能出现的罕见景象了,何况是自从来到地球就一直隐藏在阴天的虫族?一道晴天霹雳划过,这可能是普亚明麦和刘言自己此生见过的最大闪电,刹那间映照得脚下的大海如同一面光滑的明镜,这股电流的威力可想而知,但旋即却集束在刘言的右臂,慢慢地凝固在手腕上,剧烈不稳定地闪着狂暴的凶性,直到刘言再度用力,这股大自然都难以约束的电剑便迅速射入长空,劈开大气层直入外面更广阔的黑暗中,一路呼啸。等一切安静下来,普亚明麦看到刘言的双手上多了两把剑状物。 “这……是什么东西?”普亚明麦彻底被震撼了,肢体无力地垂了下去,包括隐藏在腰间的其他肢体。 刘言垂下手,正色说:“如你所见,这仍然不是全力。我完全凝聚毕生的功力,可以用能量波覆盖总星系的任何位置。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得到你们正义大联盟首都的蛛丝马迹的信息,都可以直接打到你们首都,你们的首都将会承受一场规模不小的爆炸,高温会让地壳都化成热水……” “行了!别说了!住口!住口!”普亚明麦又来了力气,“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想为我的同胞们找一个新家,有吃有喝有穿有住,正常繁衍后代和普及文化科学教育,等这里过几百年后环境慢慢变好,再回来。就这么简单。” 普亚明麦愤恨之极地瞪着刘言,想要从后者的眼神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假,可是他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你……你真的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要求?” “我没对你撒谎。请你相信我。” 普亚明麦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几圈,阴森森地问:“神……神的动作?” 这次轮到刘言吃惊了,他注视着普亚明麦,问:“……你怎么知道?” “……别以为‘神的动作’光你一个人会……我们大师兄也会……虽然也只是刚刚学……我也有幸看到过……所以能认得出……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刚入门……” 刘言愕然少顷,正色问:“你们互称师兄弟,就是说你们有位老师?你们的老师是……?” “我们的老师已经有九十多万年的高寿,是造物主时代造物主神殿外生长在万灵神树上的的生物,曾经亲眼见证过造物主世界的兴衰……刘言,我没想到你的力量居然能影响气候,我的确低估你了……但你也别以为自己是宇宙第一,我们的老师也常年在神殿外的神树上生活,耳濡目染殿内造物主的动作,一定比你精通!咳咳……你……你不是他的对手!肯定不是……!你说你的全力能打到我们的首都,不见得!我们的老师一定会拦截下你成了强弩之末的能量波……”其实到底大盟师能否真的战胜这个刘言,普亚明麦的确没有把握。 “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是第一,也不想去争这个,我如果要争,也只会是因为绝不能让恶人当上第一的缘故。”刘言在普亚明麦远处骤然消失,又转瞬间到了后者的跟前,“普亚明麦先生,你的伤势加重了,得马上治疗才行。现在去找你的朋友有点晚,我先粗略为你医治一下。”普亚明麦甚至来不及怒喝一声,就感到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手心被刘言接住,之后一股明媚如无数恒星光芒,浑厚如匹练银河般的能量源源不断且温和之极地送入自己的体内,这股能量普亚明麦只亲身体验过一次,那是在第一次到万灵树神殿外等候接受琥珀洗礼生化时,尽管没有看到大盟师本人,可从殿内圣地神树坛内散发出的气息,其能量级数于现在颇为相似,但大盟师的气息霸道有余,宽厚却不及此…… “我得到过两位造物主王室少主丁戈和狱炼的亲传,虽然就算能够大成,与他二人也是云泥之别,但造物主之外的生物,我自忖不会有明显超过我的人存在。我的所学不敢说比你的老师所学纯正,但我自信有能力阻止你们挑动绿园和钢谷的战争。他俩还把自己在飘渺化之前肉身使用的武器交给了我,只是嘱咐我,这武器只能用于消灭红体。左手这把是‘神木锋’,丁戈老师过去使用过的武器,从造物主宫殿外的大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所说的万灵神树——折下的枝条淬炼而成,能够操控总星系内所有的生物力量,主要以植物为主。右手这把是狱炼老师的‘雷霆怒’,能够召唤宇宙间的雷电进行远距离攻击,刚才召唤雷电,就是依靠这把‘雷霆怒’。后来人类与你们虫族使用的称之为‘剑’的冷兵器,都是这两把剑的模仿品,它们的形象已经深入造物的基因,在智慧生命们的文明中体现出来,只是后世的剑都没有了其鼻祖的功能。”其实仔细看去,雷霆怒的剑尖上还有几块细微的残缺,其碎块在人间加入其他合金被淬炼成了“沉碧”和“惊绝”,但反正普亚明麦对此也一无所知,刘言也就没有就这剑尖部分的残缺做解释。 普亚明麦甚至想要哭出来,但紧接着长叹一声,不再多说。 望着普亚明麦瞠目结舌的表情,刘言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普亚明麦低头沉默了好久,垂头丧气了好一阵儿,忽然间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刘言从他的笑里居然能看得出坦诚,心想这个大甲虫倒也挺可爱,是个坦坦荡荡的武术家。 “我尽力吧,跟你对着干也没什么好处……我回去说服四师兄和隐树,然后向大师兄汇报这个情况……你最好也能用和平方法说服他们……”普亚明麦说完这些话,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非常感谢你的深明大义,”也没管他同不同意,刘言跟他握了握手,“你的伤口在一个小时内不会出现恶化了。我们这就回去。拜托你了。” 普亚明麦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将心底的挫败感压制住。刘言拉过他,顿时化作一道极为耀眼的璀璨强光,远远地将两人的身体送向彼岸渐渐破晓的黎明。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2) 战事逐渐进入焦灼状态,塔格特急得直砸桌子,当然这无济于事。“蚕茧”大门已经被绿园的先头部队撒下一片奇特的种子,顿时窜起参天巨树,力量之大居然将号称世界上除了“赫拉克里斯”之外九个最结实的大门掀翻。绿园大军狂热地冲入“蚕茧”后,塔格特的前沿指挥所立即放弃,博鲁曼打算使用定时炸弹,毁灭一切通讯设施和交通工具的同时也能捎带上炸死一些敌军的有生力量。塔格特却在思虑再三后决定立即炸毁,因为担心绿园的奇异生化技术能够制止炸弹爆炸,旋即用余下的设施反过来对付钢谷。很快,高级指挥部成员乘坐尚存的磁轨车迅速进入新方舟号,之后在文瑞森的命令下,新方舟号所有连接地面“蚕茧”的运输通道全部封闭收回,彻底与地面断开联系。 回到第一区总部,塔格特望着一群群目光呆滞,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难民,一阵发冷,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值得保护、值得依靠的好群众,还是一些随时可以从内部引爆的不稳定因素?人心最难测。 看到文瑞森,塔格特羞惭无地,低着头等待严厉批评。文瑞森却一改往常的气急败坏,只双手拍着塔格特的肩膀,沉重地说:“你没事就好!……今天咱们并肩作战,就算死在这里,也无所谓!……先知大人,先知大人会为我们报仇的!” 塔格特本来见文瑞森真情流露,特别感动,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忍不住厉声喊道:“董事长你太信任这个刘言了!绿园和钢谷在他看来,都是人类,并无分别!他绝不会为了一群人去得罪另一群人!对狮子而言,猫跟老鼠没什么两样,但猫和老鼠之间却是生死关系!狮子不是不清楚,但它根本不屑看明白!他……他怎么可能会报仇?” 文瑞森比他们任何人跟刘言接触的时间都长,自然更了解刘言,不由涌上一股辛酸:“是啊,你强大到可以无视我们之间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恩怨,但对我们而言,那就是你死我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视起来呢?世界上有些矛盾,就像白天和黑夜,是绝对不可能调和成功的……”可面上为了安抚士气,便坚定不移地说:“我百分之百相信刘言,也请你百分之百地相信我!刘言也许把我们和绿园的仇怨看得过于乐观,他是不爱得罪人,但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方被另一方彻底毁灭!他会来援助咱们的!” 霍紫悠和萨博望着他俩,都是一脸苦楚。 神尾薰和赛琳娜虽然只是平民,但她俩分别是丁戈掩盖身份的妻子和养女,地位可谓最少也和刘先知并列,故而也在最高指挥室。赛琳娜忧心忡忡地说:“我看,董事长,霍女王,不如给我们俩一架磁轨车,我们出去跟谭觉谈谈吧。” 文瑞森大惊失色,忙不迭地摆手:“绝对不可能!他谭觉是个野心比地球还大的混蛋,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我们钢谷再狂妄,也懂得敬天地,尊崇造物主和先知。他谭觉自认为宇宙无双,是古往今来宇宙第一人,连造物主也不会放在眼里,何况你们?你们这一去,必然会被他们绑架,而他们则会打着‘造物主的家人也因为崇敬谭觉的伟大而投诚’,挟天子以令诸侯!” 霍紫悠也点头说:“你们别去……这个谭觉策划这场战争这么久,处处都天衣无缝,可见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又怎么可能被你们说服?” 赛琳娜尽管常年以神为父器宇不凡,终究也是小姑娘,反驳道:“量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我爸爸能饶得了他们?我爸爸要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他们全部消灭!” 神尾薰似乎被说中心事,忽然神色黯淡下来。尽管她本身也只有二十七八岁,可由于常年与丁戈在一起,变得老成持重,原本清雅秀丽的面孔也显得格外神圣庄重。她此时地位最高,众人尽皆变色,惶恐不安地等着她开口。 神尾薰缓缓说:“赛琳娜,我们都只是普通女人,在乱世没有什么能力,就别再给董事长添乱了。你爸爸,他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白。可他不会亲自去做什么。其实你也不明白,我们虽然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但也不过是像失恋的男人养了几天排解忧郁的小鸟或者别的什么宠物,在他几十亿年的寿命里,根本算不了什么……你爸爸不给我们名分,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身份太高,不喜欢别人鸡犬升天……” 赛琳娜见母亲毫不避讳地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脸一下子红了:“妈……你……你别说了,不利于士气……” “我想说的是,董事长和总司令两位不要担心了。我说丁戈不会亲自去做什么,不等于他不把希望传承下去。刘言就是他和狱炼对全人类的最好交代,我相信刘言秉承着他俩的思想,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对不起,两位,”神尾薰微微弓腰行礼,“妇人之见,没什么见识,见笑了。”她转身离开了,赛琳娜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文瑞森和霍紫悠也慌忙回礼,之后面面相觑,说不出地尴尬和绝望。 尹心水也在场,她也能感觉到一股对刘言的质疑氛围越来越浓,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刘言的真实想法,又不方便在这里和文瑞森夫妇窘迫地对视,只好也跟了出去。 文瑞森反应过来,忙对博鲁曼命令道:“调派‘球状闪电’的十二名最好的战士保卫这三位神的亲属,出一丁点纰漏我要你的命——你听好了,我是要你的命!” 博鲁曼脸色苍白,起步就要出门。 骤然间,外面又吵吵嚷嚷起来,博鲁曼不想在这种关头又添乱子,便将连接第一室的大门拉开,冲着外面极为宽阔的二号会议室呵斥道:“都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乱吗?你们各位是领袖,让你们到这里来看现场指挥是为了展现钢谷的公开、透明化!别蹬鼻子上脸!”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钢谷此举也是为了将各地义军首领集中在此,使得他们麾下的幸存者团队投鼠忌器,不敢投向绿园,钢谷说是要透明化,大家也没有点破。 文瑞森猛地看见一脸嘲讽之色坐在地上的南应龙,冷冷地问:“看样子是你带头闹的是吧?你还想来第二次反叛?坐在地上干什么?撒泼吗?” 可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南应龙是在阻止一个人进门,并且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他定睛一瞧,那人是原先雅各布麾下用来稳定难民民心的一个年轻神父,好像叫弗里曼,这小子的级别最多只配呆在第二区,怎么敢到这里来?弗里曼没等文瑞森质问左右的失职,便继续往前走。 众人见南应龙都被推倒,很是吃惊,宁永夜和南应龙私交甚笃,自然上前一步制止。弗里曼经过时右手一挥,宁永夜只感觉整个身体飘了起来,大惊失色之下,陡然间催动全身内力,与之相抗,两人的气息剧烈相撞,宁永夜蓦地胸口翻腾,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他性情刚猛激烈,一时间杀性狂起,刷地一声拉开新沉碧,就要全力以赴。 谁料那把新沉碧在拉到半截时忽然拔不动了,宁永夜满脸通红,愈发激怒,但他也能猜得出,由于新沉碧加入了相当多的地球金属,对于原本就所剩无几的造物主金属而言,无异于杂质。普通的金属,自然会被炼金一脉的高手所控制。可新沉碧毕竟也还含有一定的神的合金,而且还滴血认主,此时却被这个弗里曼隔空压抑得难以拉开,足见其实力的可怕。 霍兰星顿是沙场老手,仔细观看两人这一碰,心里也有些震撼,他能粗略估算出宁永夜刚才催力虽晚,却也已经等于竭尽全力,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父却只随手一挥,就让宁永夜如此狼狈,实力深不见底。自己和他过手,又是谁胜一筹呢?他偶然瞄到了一旁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萨巴给,发现他神色迷离,似乎也是相同想法。 弗里曼却毫不在意,收回手来,好整以暇旁若无人地继续向前,直到进入最高指挥室。 文瑞森咽了口唾沫,警惕地盯着他。事到如今,任谁也看得出来,这个弗里曼,并不单单是个最普通的炼金一脉解禁者。直到弗里曼的眼珠露出奇异的色泽时,文瑞森再也不作他想,直截了当地问:“阁下在我这里潜伏这么久,我看走了眼,没认得出。现在危急关头,阁下又现身到这里,有什么想法,还请示下。” 弗里曼皱着眉头,冷冷地扫视了最高指挥室所有人一圈,说:“你们……一群笨蛋。领袖、总指挥、军区司令……全都是不合格的。我还以为你们能扛上一阵,太令我失望了!要是你们是我的手下,我直接就枪毙你们!” 这话说得狂妄无比,但事出诡异,所有人都没产生什么愤怒,反而都愣住了。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3) “我的名字用地球语言无音可发,你们还是继续叫我弗里曼吧,职位相当于你们的正规军中校。”弗里曼瞧了一眼战火纷飞的立体屏幕,森然问,“这里构筑的交叉火力点互为犄角,从哪面强攻本来也不容易被攻破,可火力点覆盖率实在低得可怜——你们前面的那些大型的帐篷、铁丝网和临时寓所是干什么用的?这是为敌人进攻时提供宾馆吗?还有你们的空军,都上哪儿了?” 他说得极为苛刻恶毒,但洞幽烛微,一目窥要,文瑞森和塔格特都是一阵脸红,本来对于如此无礼的态度完全不必理睬,可大家现在也都明白了此人是来自和平大联盟的高级军事顾问,因此塔格特解释道:“这跟董事长无关,原本这里所有的火力布置全都是董事长设定的(其实是文瑞森和雅各布一起设定,但雅各布叛变身死,已经不合适再提),只是后来……先知大人……” “我知道他,接着说。”弗里曼眼神中掠过一丝明显的厌恶。 “先知大人要我们把所有难民都集中到‘赫拉克里斯’,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新方舟号’。当时董事长问过他这些旧时代的难民营怎么处理。刘先知虽然不懂军事,但他……他也是有大智慧的人,明白董事长想重新布置火力构架,起码清理射击盲点和能够为某天攻入这里的假想敌提供掩体的临时建筑……他当时就很不高兴,觉得自己既然出现了,应该四夷宾服,放下武器一切商讨着解决,就不可能动刀动枪了,这些假定未来会出现的防御漏洞也没有修补的必要了……”塔格特本来就不喜欢刘言,于是加入了一定的埋怨,“而且他还要求我们从全球大量运回来难民,在进行初步的身份考察(通过设备进行人与吸血鬼的科学辨别)和粗略诊疗后才能进入‘新方舟号’,在此期间,仍然用得上这些设施,故而也就没拆。至于空军……,几乎所有的飞机都用来拯救全球的难民和感染者,而战斗机都被派出去护航了,现在电力用得差不多了,‘蚕茧’又尽数被占领,没了跑道,只剩下尚在研制中的钻鹰15和16能够直接从任何地方直接起飞,也就是说就算将电力集中起来也没有几家飞机能起飞……董事长曾经表达过这方面的担忧,可刘先知坚决认为绿园没那么坏,说他只要在这里,谁也没能力发动对钢谷的战争,谁想到他这话还没过一个月呢,人家绿园就打上来了……他就不想想,绿园能够毁灭记者专机,用心何等险恶,又怎么会忌惮悍然发难呢?他们也许早就准备好战争了……” “记者们的专机,是我的领导塔西然诺击毁的。”弗里曼这话一出口,全场尽皆惊诧得喊了起来。 “那些记者去采访,绿园能给他们看什么?自然是好的一面!他们被蒙蔽后,回到钢谷必然会宣传绿园如何如何进步,这算什么?给我听好了,你们毕竟不是我的手下,我就再次耐着性子强调一次:永远记着!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才是宇宙发展的王道!没有之一!永远别和生化基因科技主义者握手言和,不论他们是不是和你们同血同宗!谁要是敢跟生化基因科技武装言归于好,就是我们和平大联盟的死敌!” 本来大家都是满腔怨恨,觉得他们打下记者专机实在是火上浇油,使得双方矛盾更加尖锐,可弗里曼阴森可怖的话令大家都是一阵心寒,没有谁敢于和他理论究竟杀害记者是否正确。 “不过这场仗打成这样,也不能全怪你们。”弗里曼的眼珠子滚动着,从外表上看,的确看不大出来它到底是乌贼还是蜗牛,“一要怪那个所谓的先知刚愎自用,没有及时构筑防护体系;二来也是敌方得到了正义大联盟的援助,你们看到没有?对方也有火力,但那火力是一种外星植物分泌物形成的,这样一来,你们的炮火也就不再是专利优势了。” 文瑞森定了定神,感觉自己目前得指望他,于是用商讨的口气问:“弗里曼先生……那您的意思是……?” “你们把余下的电力留给火力好了,不必同时分配给空军——你们的战斗机面对正义大联盟的生化科技,只是活靶子。”弗里曼一甩手,金属大门呼啦啦由近及远地依次被强劲的磁力掀开,他转过身,背对着大家,“空中力量交给我们‘闪电撒旦’战斗小组吧……我听说对方的来头不小,叫什么‘双镰死神’,这次正好会一会他!” “等……等一下,我们……我们是不是等先知大人回来了再说?” 弗里曼神色复杂地瞧了他一眼,带着不加任何掩饰的蔑视,说了句:“那是你的先知,不是我的。” 他的肩膀似乎仅仅是颤动了一下,后背耸了耸,身体上方刹那间张开了一件银光灿灿的战甲,整个将自己包裹起来,附合后看上去除了周身闪着银芒外,跟普通的裸露皮肤也没什么差别,恰到好处。 站在最外面大厅口的田志立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怪词儿:“天……天衣无缝……” 大厅外的风声猎猎作响,如同数百家直升飞机螺旋桨平地掀起了风暴,吹得最外面的人群睁不开眼睛。铁翔听到异响,也万分诧异地打开自己的门,茫然地望着外面。 外面停着一架崭新的大型磁轨电车,看上去闪闪发亮,仿佛一条蛰伏的银龙。当然,谁也没去想为什么第一区大战之后文瑞森明明破坏了所有大型的磁轨电车,这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架崭新的车,只顺理成章地认为钢谷工业强大,自然有备用电车。文瑞森等人听到响声,也忍不住向窗外看去。 岂料那架磁轨电车居然咯吱咯吱地扭动起来,无数金属在不断地变换形状,几秒钟后,变成了一架身材高大的……钢铁泰坦! 弗里曼缓缓走到铁翔跟前,阴冷地打量着后者。 铁翔已经能大致猜到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心里一阵剧烈的忐忑,想要问“你看我干啥”,竟然没有勇气说出口。 “铁翔先生,你是被‘祖先’选中的,作为人类中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代表,你负有重大的使命,永远别让我们失望!”弗里曼毫不客气地指了一下楼上,铁翔顺着这一指望去,与正在偷看的文瑞森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是大为窘迫,铁翔忙把目光收回。 “我们已经不能指望他了,我们的希望在于你。” 铁翔这才颇为惊愕地回过头:“啥……?在于我?什……什么在于我?” “‘祖先’赐给过你力量,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很久以前,我们潜伏在地球上的间谍得到了主光脑‘祖先’的精确测算,参考各种参数,最终确定将‘药品’作用在你身上……” 铁翔猛然想起来,自己当初得了一场大病,虚脱得快要死掉,父母急得要命,送到医院却谁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后来转到市第一医院仅仅打了一个吊瓶,居然好了。那时候父母还感叹着说,这大医院就是不一样。当时以为是病毒性感冒,好了也就没事了,谁也没去考虑那区区一个吊瓶怎么会有这样的效果。然而,过了些日子开始,副作用出现了,自己的体重开始充气一般地增加,半年多过去,从一个正常的瘦弱小子变成了一个比成年人还重的特大胖子,个子没长高,可腰围、臀围连成人胖子也鲜有能比的,于是成了家和学校附近的名人,孩子们都戏称为“大肥”,被人这么叫的滋味苦不堪言,可毫无办法。父母愁坏了,实行什么减肥计划也不好使;孩子成长时期,太过于节食不利于发育;总是吃左旋肉碱和饮用减肥茶,除了总拉肚子外,也没什么实际效果。后来在学校的一次查体中,居然查出身体里的硅元素超标,再之后就不了了之了,直到初二之后,身体才慢慢恢复原状,但大家记得的,都是那个圆圆滚滚的大肥……难道说这就是……? 铁翔抬起头,有些惊恐地瞪着弗里曼。 “紧接着世界变迁,我们却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你的消息,直到半年前,我们远程遥控的特工机器人找到了你,才知道你在监狱里度过了五年时光,刚刚放出在开发区养殖场干活。我们制造的机器可以在扫描陌生物体后模仿其外形和粗略的普通性能,于是……” “我的……我的手机?” “不错,你和手机接触后,你体内的硅元素和其他金属药液被激活,慢慢地覆盖了皮肤和血液,它自身是能够流动的cpu,无时无刻不在分析你的健康状况、你周围的环境状况,无时无刻因此为你的身体不断调整到最佳状态,准确地说,它等于一件融合在你骨血里的多功能宇航服,坚不可摧却又柔韧无比。尽管现在的你还仅仅只能和一般的人类解禁者抗衡,但一直都在潜移默化的进步中。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像我们一样,拥有极长的寿命,身体和合金外衣融为一体,即便到了环境极其恶劣的星球,也能呼吸自如,行动自如。”弗里曼见铁翔的恐惧神色渐渐被惊喜取代,也很满意,“你既然是我们的代言者,就要忠于我们,你的使命就是使全体人类走向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发展道路,只要这样,必然会得到我们的全方位无条件支持,人类一脉也能得以保存并且繁荣昌盛。”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4) “果真是这样的话……”铁翔张开双手,来回瞧着,激动极了,“这么说,我终于也能靠自己了……?” “当然,你的理想,我们会竭尽全力帮你实现!”弗里曼指着第一区最高指挥室,“那里面的‘银色摇篮’和‘蓝色枢纽’已经被我们的特工机器人侵占,所有的秘密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们的飞船就算只有先知能够开启,但这两台主控电脑,却是我们说的算。所以请按照我们说的去做,不要让我们失望!” 铁翔连连点头,回头望了望文瑞森。 距离虽远,而且文瑞森为了避免尴尬,没有调出弗里曼和铁翔对话的监控,但以他的修为,想要完整地听清楚这两人的对话也是不难。听过之后,胸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愤怒,心想这弗里曼嚣张跋扈当着自己的面爱说什么说什么也倒罢了,可你铁翔居然又干起吃里扒外的事儿了!之后还敢明目张胆地跟我对视!难道你干了件光荣的事吗?刘言不在这里,你就想造反了?可他心里却隐隐有着更大的隐忧:“这弗里曼敢这么直接地说出来铁翔是他们的代言人的事实,明摆着是他们已经能掌控一切了……真是悔死我了……!!我脑子有毛病!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居然拿着铁翔的手机去让我的两台主电脑做数据分析!这下彻底完了!整个新方舟号的主控已经操纵在人家手里了!刘言就算能发动得起来,可主控也是人家的主控了……万一……万一刘言回来看到铁翔成了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人类代表,那……他还会支持我吗?他说不定更会顺水推舟地将自己的好兄弟捧起来,不是更符合他的利益吗?……我刚刚放弃了过去的zhuanzhi腐朽,想要重新做一个真正为民谋利的领袖,你们就给我来这一套!不……不……我不能什么都失去了……混蛋!混蛋!气死我了!!” 霍紫悠见丈夫从没有这么癫狂,心里当然也明白原因,此时他们这一级别的水准已难掌控目前的局势了,只得紧紧地挽住丈夫,死死地咬着下唇。 “好……好……你放心吧……”铁翔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跟谭觉的仇恨不共戴天,我绝不会向绿园妥协的!!” “你现在的战斗素养还不足以操控钢铁泰坦,更不适合亲身参加战斗,”弗里曼难得一笑,“但目前两台主电脑也只认你为主了,你可以操控钢谷现在最精英的力量。好好干吧。”他拍拍铁翔的肩膀,一个飞跃跳上钢铁泰坦胸口张开的驾驶舱。 铁翔不明所以,正想仔细询问,那钢铁泰坦就已经双腿蹲地,呼啦一声扬向天宇,骤然又变作一架崭新的钻鹰16,而这种飞机目前还在研究中,只有两架概念机,尚未量产! 钻鹰16飞到“新方舟号”的虚拟星空顶端时,大家才发现,同时有十二架相同颜色的钻鹰16在缓缓飞行,等待着它的加入,紧接着,十三架以钻鹰16为暂时外形拟态的和平大联盟钢铁泰坦齐刷刷冲向已经封闭了的通往东京蚕茧的管道,文瑞森一惊之下大是焦躁:之前被雅各布破坏后好不容易才抢修恢复如初,它们这样的速度冲上去,岂不是再度破坏?谁想到那管道已经得到了“银色摇篮”和“蓝色枢纽”的指令,在最后的一瞬间打开,列成一字型的“闪电撒旦”战斗小组果真如闪电雷霆般呼啸而出。 铁翔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呆滞地望向天宇,而是琢磨着刚才弗里曼的话,不知怎么地,心头蓦地一紧,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霎时第一区的广场上传来异响,所有人的目光又在此时被吸引过去。 远远地,另一大片银光闪闪的东西在逼近,数量很大并且整齐得骇人。 近处的群众已经发出恐惧之极的哀嚎声,文瑞森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是第一个发现这是什么东西的人,不由得浑身剧烈颤栗起来,要不是霍紫悠扶着,他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地,即使现在仍旧站着,可浑身僵硬,肌肉几乎不听使唤。 那是五十万台战斗机器人,合金骷髅头里的金属双目如同钢铁厂内燃烧着的铁水,散放着极为冷酷的非人性光晕。 包括铁翔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霍紫悠曾经也见过一次这些机器人,这是文瑞森的宝贝,原本是压箱底的战斗力量,就算当初第一区囚犯们被攻击,他也忍住了没有使用,可现在在没有得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竟然自己开动了!而且文瑞森说过,这些机器人很复杂,凭着文瑞森炼金一脉顶级的操控金属技术,也不能使其恰到好处地灵活作战。可为什么现在……? “你……你……!”文瑞森终于忍不住,摁动按钮将玻璃罩收起,对着楼下破口大骂道:“干什么?没有我的命令,谁敢乱动?”他骤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对毫无意识的机器人说话,有感觉周遭的目光似乎都带有一丝嘲讽,而每个人的嘴角仿佛都要翘起来,毫不留情地讥笑他的穷途末路一般,于是勃然大怒,企图用全身的力量制止那些机器人的前进,但除了最前面的十几个机器人被他弄翻,其他的依旧再向前。 铁翔试着抬起手掌,机器人立即齐刷刷地停止前进,双目的红芒也黯淡了下去。 文瑞森惊恐万状,绝望极了,指着铁翔骂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要我的命吗?你还顾念一丁点师生情谊吗?!你想害死我……你……你……啊……” 他猛地捂住胸口,感觉全身各处的合金嵌入品都在那一秒内老化、失灵,心脏支架也支撑不住这颗衰弱的心了。 霍紫悠心如刀绞般疼痛,一面抱着丈夫,一面气愤地对铁翔喊道:“铁翔!你……你还当他是你老师吗?” 铁翔想要辩解,其实他也不是很讨厌文瑞森,可不知怎么着,他突然从喉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淋漓畅快,就像被压抑了数万年的懦弱,彻底变质了。 于是他出口后却是另一句话:“霍女王……请你见谅。我们是正确的,绝不能向落后的绿园示弱!”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真的管用,可他还是说了句:“准备跟绿园决战。” 那些机器人的眼睛像是刹那又有了瞳孔,红光再度闪现,全部抬起头来。外面的管道张开,磁轨车虽然没有了,但还有大面积的传送带,用来传送货物,只是人类坐上去会很晕,故而没有人去使用,但机器人却并不在乎乘坐的舒适性与否。当然,铁翔的力量完全不足以造成这种效果,无非是两台主电脑操控,而主电脑背后的和平大联盟,与铁翔目前的念头一致。铁翔也猜到了这一点,打算去最高指挥室旁的主控室当着两台主电脑的立体大屏幕直接指挥这些机器人。他想要跑上楼,却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伸了伸手,主控室似乎是有磁力一般,将他缓缓地吸引上去。 杨兆林喊了声“铁翔”,却被邢若玫一把拉住,冲他摇摇头,回头望望冼雨、田志立等人,各个都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塔格特总司令和萨博也都面如死灰。 宁永夜和南应龙也同样如此。 而那些机器人,它们整齐地、冷得不带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就这样步步踏上了传送带,每一次重重的声响都在踩踏文瑞森已经羸弱不堪的心脏。 而外面正疯狂攻入“蚕茧”内的绿园先头部队陡然间感受到了压力,十三架突然出现的钻鹰16冒出激红的怒火,高速带来的冲击力将火力展现得愈发狂暴,无数尸体霎时被打出了蜂窝煤一般的窟窿,旋即窟窿中又是窟窿,直到骨肉分离,筋脉尽碎,血也化成了温度极高的红水在那一刹化为股股红色水汽蒸腾在战场周遭,显得凄华无比。 大批井然有序的银色身影越聚越多,和已经皮肤成了灰绿色的尸首大军冲撞在一起,白色和绿色的洪流搅拌、重叠,发出骇人听闻的巨响。 谭觉和塔格特都死盯着用自己最高科技显现的战场画面,都是蓦然心悸,汗水直淌下来,只盼望自己这边更够完完全全地顶住压力,并且反转局势,直捣黄龙,一鼓作气将对方的主力歼灭。 “原来‘闪电撒旦’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战斗小组……”苏克提辛抬头望着天宇,缓缓地说。 谭觉见他还是不紧不慢,也不知是真的成竹在胸还是虚张声势,有些担忧地转而盯着隐树。 隐树再次凝重地对苏克提辛劝道:“四老师,我劝您再好好考虑一下,五老师六老师贤昆仲和他们的生化舰队现在在土卫一的——人类所说的赫歇耳陨石坑驻扎,这里虽然没有造物主留下的星际之门,无法折叠空间立即到达,但是距离如此之近,要过来的话也最多用上一个小时就足够……我们是不是再等等?” 苏克提辛阴冷地瞧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问:“你是不是以为天底下除了索思修奇和你之外,我们其他几个老东西都没有脑子?你这是在跟我商量吗?我看你早就通知老五老六了是吧?” 隐树一惊,不敢做声。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5) “你就是怕我输给‘闪电撒旦’,怕我因为私事耽误盟国大事,不是吗?”苏克提辛森然靠近他,“我说过,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我绝对不会去做,更不会拿盟国大事当儿戏!” 隐树见他挑明了,也就不怕坦诚不公,直接反驳道:“可您也看到了!这‘闪电撒旦’小队是十三架钢铁泰坦!就算是旧型号又怎么了?按照星级标准,有十架以上的钢铁泰坦参战,就算是中等以上规模战役了!我们现在没有‘宇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必须请求增援!” “胡说八道,我也不是没跟钢铁泰坦打过仗,‘狙王’那一枪都没能打死我,我还怕这些小东西?” 谭觉的脑子也有点混乱:“‘狙王’又是个什么人物?越来越复杂了……也许正义大联盟没有他们自己说得这么厉害?怎么对方十三架战斗机——就算是大型战斗机器人吧——一参战形式就立即逆转了?看来要强行统一全人类并没有那么简单……好吧,实在不得已,我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跟文瑞森平分人类天下,来日方长,等我羽翼丰满后,再找机会跟他决战不迟……关键是我们也必须要进入‘新方舟号’,起码跟他们对半分……”他却不知道普通的战斗机器人在和平大联盟再寻常不过,但钢铁泰坦不是一般的战斗机器人,它有神的石头——极石作为核心能量源,淬炼技术也来源于造物主古代的工业熔炉遗址,一般而言,一架钢铁泰坦足以看守一个殖民星球,这次能连续出动十三架,已经是极其罕见的情景了,就连隐树也从没见过五架以上的钢铁泰坦同时出现。 隐树见苏克提辛态度坚决,无可奈何地垂下头,沮丧地摆摆手:“随您的便吧,但我保留完成任务后如实上报给万灵神殿和大信首的权利……” “你随便。”苏克提辛喊道,“准备坐骑!没有‘宇军’坐骑无所谓,反正现在是平面的空战!” 隐树从身上摸出一只精巧的瓶子,双瓶盖,中间有一圈隔离层。谭觉见此愈发莫名其妙,暗想这瓶子里面总不能大变活马吧?再说就算骑着马,又有什么用? 其中一端的瓶盖打开,隐树自里面摸出一粒种子,和苏克提辛各自退了十来步。苏克提辛屈指一弹,眼前的泥地面砰地砸出一个小坑,尽管口径很小,却似乎足有一米多深,可见其功力精湛到何等地步。把那颗种子准确无误地弹射进去后,隐树将另一端瓶盖打开,里面淌出了酒气很浓的怪味液体,也倒了进去。 也就是一两秒时间,泥土坑骤然裂开一道极深的大缝隙,之后烈声轰响,尘灰飞扬,沙石滚滚,一个硕大无比、布满恶心肉瘤的怪物脑袋从里面钻出,随后是更加庞然的躯干。谭觉惊得瑟瑟发抖,他不是个胆小的人,但眼前的景象给自己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任何人面对这样的画面都难以淡定。 直到怪物的全身探出地面,身后柔和且异常坚韧的翅膀摊开,谭觉才看清,这是一只大得难以想象的蜻蜓,起码看上去地球上只有蜻蜓才能跟它的外形匹配起来。早在地球三亿年前的二叠纪,空气中氧气的含量占百分之三十五,因此昆虫的体积都大得惊人,也出现过大小如鹰一般的巨型蜻蜓,可跟眼前这只相比,还是小得可怜。 隐树又摸出了几只奇形怪状的装置,看上去并不是金属制造,他将这些东西逐一贴在巨型蜻蜓体壁的气门上,谭觉是生化专业出身,也隐约能猜得到这是用来保持兑换高浓度氧气的装置,避免蜻蜓呼吸困难,有了这种装置,它在陌生的地球也能自如飞行。不过谭觉还是忍不住要夸赞一句:“好厉害,只用一枚种子,不到一分钟就种出了这么大的生物,简直可以媲美造物主!” 苏克提辛淡淡地瞄了他一眼,说:“这不是什么种子,是合成受精卵。”说罢转身走到宽阔地。 隐树比较有耐性,解释说:“这是一种生长在我们疆土内的低等昆虫‘龙蜓’,其水虿生活在淡水原始海洋里面,性情凶猛不易驯服。不过自从我们早于你们数万年前掌握成熟的克隆技术后,就开始无性培养这种生物,使得其体型越来越大,头脑简单但比较听话,忠于主人,也能较好地听从指令。我们把其他凶猛的低等虫类的攻击武器,包括各类大颚或者酸枪全都集中在它身上培养,它自身就可以从头部和翅膀间隙发射生化火力,是我们军方在殖民星球常用的飞行工具。这并不是如你所见,用种子瞬间养大的,而是为了便于携带,将它退化成合成卵的状态装在瓶内,等有了适宜的环境后用特殊药水催醒,重新恢复原状……” 骤然间,谭觉和隐树都感觉到近在咫尺突然爆发的巨大冲击,顺着嚣张迭起的剑状气流发射方向,谭觉惊骇地看到苏克提辛的身体起了微妙的变化,全身似乎猛然罩上了厚重的铠甲一般,整个躯干经此包裹、伸展,足足变大了两三倍,堪比小型的钢铁泰坦,背后张开了尖刀般戟指空中的甲胄突起,只露出一双碧幽幽的邪眼。双手的镰刀状前肢陡然长得异常狰狞,远远看上去竟像手持两把真正的死神镰刀。 自然而然,与此同时,此时的苏克提辛的体力又攀升了十数倍,谭觉看得触目惊心,心里暗忖:“这老怪物这么嚣张跋扈,看来的确是有狂傲的资本……现在的他就算同时面临解禁者五大宗师配合默契的全力围攻,只怕也能轻松取胜……” 变身后的苏克提辛跨上那只巨型蜻蜓,呼啸着腾空而起。由于他的身形变巨,那只蜻蜓相对而言显得也不如之前那样狰狞可怖了。 蓦地,愁云惨雾之间,十三架钻鹰16灵活得如同本尊的身躯一般呼啦啦转了个圈,将苏克提辛和他的坐骑围在中间,并不停地转。 苏克提辛冷冷地说:“我听说‘闪电撒旦’是著名的王牌飞行员,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群。” “你想说什么?苏克提辛先生……”对方骤然停止了移动,其中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这是我的团队,近几年扩充起来的。但原本就是我一个人。我的任务就是为盟国培养王牌飞行精英。” 苏克提辛略微震惊,定了定神,问:“你是……?”他没想到传言中仅次于“狙王”的“闪电撒旦”,竟然是母虫,而且年龄不会超过三百岁,是个年轻人。 “我叫塔西然诺。苏克提辛先生,我早就耳闻你的大名,但我实在不认为你可以做我的对手。我的目标是跟你们盟国的第一勇士索思修奇,听说四百年前他和‘狙王’打了个平手,我非常期待能见到他。麻烦你转告他好吗?” 苏克提辛顿时感到对方在绕着圈子侮辱自己,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我不配和你动手?我还不跟女人动手呢!你让你们十三个全部上来吧!打得赢我,你再跟我提索思修奇!” 他并不是不会估量事态,格斗技术到了他的境界,单凭与对手的头回接触,他就完全能断定自己和对手的胜负之数。但他生性傲慢狂妄,不愿意屈服于任何强力,这次单说跟塔西然诺一人决斗,就不一定能稳赢,何况对方十三人齐上,自己不但非输不可,指不定还尸骨无存。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他人小瞧自己,于是脱口而出,决定就算战死也绝不反悔。 塔西然诺似乎摸准了他的脾气,森然讪笑道:“好啊,既然阁下这么注重格斗家的尊严,那我当然要成全你了。” 蚕茧中已经占领制高点的谭觉各部都在下方观战,没有谁打算继续强攻下海。谭觉虽然有悬赏文瑞森性命的标价,但他也有一定的战略思想,不愿贸然下海。尽管他为此选出了大量“自然之子”解禁者们服用生化基因变异药液变成长有鱼鳃的鲨人,加上各类培养的深海鱼类大军,下海后在新方舟号上空与钢谷海军决战并没什么问题,可他还是感觉,空中这十三架钢铁泰坦形成了一个相互呼应的交叉火力网,将整个蚕茧的天空包裹得严严实实,自己的军队现在在掩体下观战是最安全的,等苏克提辛获胜的话,再进攻可谓无虞。 然而谭觉的脸色渐渐又有所变化——纵然他完全达不到五大宗师之上的境界,也能够判断出苏克提辛势单力薄,实在不可能战胜十三架钢铁泰坦。这时候他居然惊出一身冷汗,暗想:“这次计划准备得还不够充分么?……我等了好多年,费了好多事……这次应该万事俱备了呀!……都怪这个苏克提辛!……他如果也叫了增援,不就早没事了……!死要面子的老螳螂精!……他不是还有个师弟吗?……在上海等刘言,吹得天花乱坠,说打赢很轻松,可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6) 正在这时,天空轰然传来一声巨响,谭觉所在的临时指挥部最佳掩体竟也颤颤巍巍起来,乱石哗啦啦向下急速坠落,仿佛要下一场石头暴雨。谭觉的警卫部队“铁血丹心忠诚卫队”大呼小叫起来:“保卫大信首!誓死不后退!”“大信首是全人类的宇宙指路人,绝不能让用心险恶的敌人得逞!”“用生命捍卫大信首!大信首字字珠玑一针见血的理论是消灭一切虚张声势的罪恶敌对势力的精神核武器!” 谭觉感到心烦意乱,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随后看着生化基因技术制造的制图显像植物给出的立体图像,只见苏克提辛和十三架钢铁泰坦在剧烈地碰撞,绿色和白色之间燃放出红与黄交织的火花,数千度的高温将旁边密布的阴云驱散、冲裂,黎明略微显现出的一丁点微光又被这冲天的战火彻底掩盖。 弗里曼多多少少吃了一惊:苏克提辛在明确告诉己方要动手时一刹那已经闪到自己身后,要不是自己反应快,这一高周波镰刀就能插进驾驶舱,饶是自己侥幸躲开了,那镰刀却直接攻向另一个毫无防备的手下,当即将其钢铁泰坦连左臂带肩膀齐刷刷地斩断。钢铁泰坦由造物主的金属——极石作为核心,加之和平大联盟制造的最坚固合金融合,单说头部、胸部、腹部以及四肢,即便是在虫族双盟中实力保持在前五名的苏克提辛也不可能伤害分毫,但各处关节链接却是软肋,如果制造得太坚固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机动性,苏克提辛早年和钢铁泰坦交过手,知道用生化基因技术制造的釉质高周波武器去触碰钢铁泰坦的合金盔甲,完全不会有效果,好在钢铁泰坦是按照当年的造物主——以及现在的人类身体比例放大制造的,所有的穴位关节都了然于胸,这次专门攻击臂膀、手肘、膝盖和脖颈之类的关节位置,果然全力以赴后一击奏功。 弗里曼和塔西然诺视频的表情都是面无人色。塔西然诺坦然想道:“这不是苏克提辛料敌机先,而是他的格斗术实在高明到一定层次,刚才那一刀要是弗里曼没有闪躲及时,必然也就不是虚招,而是直接将他的驾驶室破坏了……等弗里曼侥幸闪开,这一刀却又能顺势攻击另一人,实在是……单打独斗的话,我们没有一人是苏克提辛的对手,更何况就算靠生化药物改变记忆,毕竟也是自身进化,而我们全靠钢铁泰坦……” 就这么想着的空当儿,左臂和肩膀爆裂开来的钢铁泰坦的驾驶舱也露出一个缝隙,外面的空气将驾驶员哀嚎着拖到缝隙里来回抽动,苏克提辛却没有乘胜追击——其实他只需要镰刀向外一勾,也一样能将驾驶舱创口拉长,破坏整个驾驶系统。这当然不是他心地善良得饶人处且饶人,而是在电光火石之际做出精准而正确的局势判断,他清楚面对十三架钢铁泰坦,打不赢是铁定的,只是自己拖得一刻是一刻,老五老六的部队赶过来,局势就会立马倒转。这些钢铁泰坦的驾驶员敢跨越星海来到地球,就说明各个都是高速飞行射击的好手,自己旨在拖延时间,由于实力差距不是很大,一旦继续追杀到完全摧毁,不免动作中出现过大破绽,被敌人乘虚而入。只需要逐个破坏其战斗能力便可,伤十指比断一指划算,再说还可以显得攻击毫无规律,神秘莫测,更让敌人一头雾水。 塔西然诺战斗素养极高,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好在她在思考的时候也在观察对手的一举一动,好在对手还在纠缠弗里曼,没有抽出时间攻击自己。其实尽管十三架钢铁泰坦从外貌上看都是一个模样,可苏克提辛只凭塔西然诺的几句话就已经判断出她所在的钢铁泰坦,但他潜意识上认定塔西然诺既然作为首领,必然格斗技术最高,自己还是先尽量收拾掉这些相对弱一些的家伙,最后再跟她算账。 然而也是苏克提辛想得左了,他毕竟没去过和平大联盟,误以为所有军官都得像格斗家一样必须肉搏指标过硬才行。塔西然诺在赛尔赛思利是军方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后代,自幼便接触军事,特别是飞行和射击。不知道民间是否有高手,但可以说在整个赛尔赛思利官方媒体承认的排行里,塔西然诺的射击水平仅次于赛尔赛思利第一射手、人称“狙王”的神秘军人。要不是这次为了模仿地球上水陆交通工具和飞机外形才选用了旧款的钢铁泰坦,她完全可以凭借机器的力量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但她更善于空中高速运动中射击以及破败的工业星球中残垣断壁间的巷战狙击,单说格斗,无论是自身肉体还是驾驶钢铁泰坦,她都不算行家,倒是她的未婚夫弗里曼比她强些。弗里曼尽管是她的手下,但同时是为军方和政界提供巨额资金来源的大财阀少爷——这才是和平大联盟的真正统治者,所谓订婚也是官方指定,塔西然诺再不喜欢弗里曼,也无可奈何。多年的战役经历也使得她变得心思缜密冷酷,潜意识里只盼望弗里曼哪天会被谁干掉,省了自己这份忧心,她从未料到会真的见到传说中的苏克提辛,生怕苏克提辛提出要单对单决斗,便故意口出狂言激怒苏克提辛,这样一来己方十三架钢铁泰坦一起参战,苏克提辛便有机会和弗里曼动手了。 于是苏克提辛判断失误,本以为只有塔西然诺是大敌,岂料眼前这个钢铁泰坦这么难缠,难道对方还隐藏了这么个高手在队伍里,故意诱使自己大意上当?想到这里,不由得愈发焦虑激怒起来。好在他的格斗技术已臻化境,就算心浮气躁也不会影响已经成为本能的战斗技巧,忧虑几秒便考虑周详,将左手突起的巨大镰刀猛然向外一甩,刀气向外呈半径极大的扇形切面向外汹涌狂暴地平推出去,身后的四名驾驶员都是悚然心惊,四台钢铁泰坦轰然向四个方向闪躲,然而还是有一人和另一人撞了一下,躲闪不及,一条腿被连着半截下垂的枪管齐刷刷切向地面,轰隆隆尘土溅起几十米,声响久久不绝。 也在此同时,苏克提辛右手镰刀自下而上闪电般挑起,直刺弗里曼泰坦的胸口底部,由于主要的电脑设备都在胸口中部和上部,故而那是驾驶舱最薄弱的部位,一旦刺入甚至透过双腿之间的脚踏控制直接戳死驾驶员。弗里曼震惊无比,双臂向下一推,就要上扬。苏克提辛座下的龙蜓却猛然向外喷射毒性极强的生化药液,弗里曼只觉得透明罩显示屏一片豆绿色,什么也看不清了,又急又怒,启动刷子和清洗剂后,连刷子都迅速被侵蚀溶解了。好在即使是淘汰了的旧款,但毕竟钢铁泰坦极其坚固,玻璃罩只出现了些许裂纹,并未洞穿。 然而眼下千钧一发,弗里曼只停顿了这么一两秒钟,苏克提辛就已经逮到了机会,双刀向内凶残地撮合,这一下要是打在钢铁泰坦的装甲上,就算用尽全力也毫无效果。于是弗里曼双手双臂聚合,包裹全身,正面将装甲最牢固的部位迎向苏克提辛,打算逼得对方无法下手。而苏克提辛对格斗技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双刀狡黠地略微错分,尖头和锋刃一面就直取弗里曼泰坦的腋下和腰间,这一击是他毕生功力所凝聚,要是奏功,弗里曼的钢铁泰坦会被他截成三段。 退一步说,即便这次没有成功干掉弗里曼的泰坦,以一人变身之力加一坐骑,勇斗十三架钢铁泰坦——更何况不是一般的泰坦而是配合默契射击如神的“闪电撒旦”小队——这一战无论能不能活下来,自己的名气会走向巅峰。他是个嗜武如命的人,要是非要说还有什么更重视的,那自然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为了这一点,他随时愿意舍弃生命。 人类的武术,包括解禁者的武术在内,都是模仿大自然的各类生灵动作,全统和自然之子都是如此,假如苏克提辛也是人类解禁者,那他自然会是全宇宙最伟大的螳螂拳武术家。塔西然诺眼睁睁地瞧着他左突右闪,身影交错成数百个残像,期间刀光挥舞得如同锦簇成群,光辉闪烁得连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进去,仿佛一只孕育着太阳的蚕茧,心里涌现出由衷的佩服,如果不是敌对势力,这才是她想要的雄性伴侣——嚣张、野性、粗暴和无畏无惧。弗里曼尽管也是一位优秀军官,但太过冷静审慎,雄性气质不太浓郁,这一点作为雌性虫类,感到特别的不喜。然而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逝,迅速被传统教育的默默斥责羞辱得面红耳赤,她知道今天苏克提辛和弗里曼必须死掉一个,不然自己这边很难有个两全其美的说法。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7) 苏克提辛自认为自己的境界在不断地战斗中提升得极快,其实他根本不清楚,“闪电撒旦”小组原本只有十二人,眼下与他对战的家伙们除了弗里曼之外,其他人都是塔西然诺的心腹手下,只听从她一人,自然也都知道她盼望弗里曼消失掉的心意,故而一到苏克提辛与弗里曼动上手了,就两不相帮,只上下左右乱窜,却不攻击。不然以这十三架钢铁泰坦妙到毫巅的配合技巧,很快就能让苏克提辛身受致命伤。 不过即便如此,苏克提辛已经浑身是伤,他的生化装甲只能在安静的时候才可以慢慢愈合,而此时的战斗需要他前后左右剧烈腾挪,肢体动作幅度极大,创口哪怕也在恢复也没有效果,随时都会被再次扯裂,剧痛也使得他愈发迟钝,动作不像刚才那样行云流水了。 这样看来,弗里曼是赢定了,再不动手就不合适了,况且弗里曼那么敏感的家伙,这个时候从他所操控的钢铁泰坦的动作上来看,也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些许怀疑了。于是塔西然诺向后猛然推开数十米,后背的装备与肩头和前臂连成一体,伸出一根巨大的炮管。 钢铁泰坦本来就更擅长射击而非格斗,起码和平大联盟继承下来钢铁泰坦之后,它就是以此为主。要不是苏克提辛突然骑着龙蜓冲入战阵,十三架钢铁泰坦远距离的大规模火力攻击别说让苏克提辛铁定近不了身,说不定还会重伤后者。但苏克提辛深知钢铁泰坦的性能,偏偏突然冲进战阵,紧紧黏住几架不放,其他钢铁泰坦要是向后撤的话也没办法不无差别攻击。 其实只有塔西然诺的钢铁泰坦是纯粹的远距离攻击型,这十三台同伴泰坦有四台是为自己护航的近战型。塔西然诺的泰坦连枪本身都有独立的狙击电脑,可以在对方做高速运动和己方人员缠斗时仍然准确无误地击中对手,并且击中后先不爆炸,产生的推力先将对手推到不伤害己方人员的安全距离,之后再度爆炸。昔年“狙王”本身更喜欢靠自己的感觉,不喜欢日臻先进的狙击电子技术,于是常被军方高层和主流媒体斥为保守派,渐渐隐匿不出。而塔西然诺却不以为然,既然技术进步,那么对狙击手自然百利无一害,无非“狙王”是担心其名誉受到先进技术的冲击,她相信此时自己的射击精准度不会输给这个老顽固。 念头掠过,狙击电脑已经极其精准地捕捉到了苏克提辛的腹部,这时候弗里曼正在他的胸部以上战斗,露出一大块空隙。 但不知怎么的,她的枪口却缓缓移动到苏克提辛的胸部,狙击系立电脑再度调整射击诸元,并发出为何不下令对最佳位置射击的疑问,好在仅仅是自己内部电脑交流,弗里曼根本看不到,塔西然诺心烦意乱地跳开疑问,并擅自抹掉了射击记录,为此她之后必须准备一份关于电脑被撞击后突然失灵的报告。 然而射击苏克提辛的胸部虽然会使得弗里曼的泰坦腋下受伤,造成的痕迹也太过明显,于是她的枪口再度移动,瞄准了龙蜓的第三只眼睛…… 枪管从末端开始逐渐变蓝,直到枪口处骤然爆射出一道椭圆形的蓝色光球,周遭吱吱嘎嘎响着极其不稳定的闪光碎片,别说这一枪的声响被枪本身携带着的消音设备压得极低,就算真是惊天动地,在这硝烟弥漫雷声震天的战场上也无济于事,况且这一炮速是和平大联盟先进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得意之作,比磁轨速度又快得多了,即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响声,龙蜓也躲闪不及。 但这种纯克隆生物对死亡威胁的敏感度要超越一般的智慧虫类和解禁者,即算躲闪不及,它也狂暴地上下翻腾起来。浑身是伤来不及愈合剧痛无比的苏克提辛本来就感到天旋地转,支撑不了多久了,这一颠动直接将他抛到上空。然而却因祸得福,须知他如果精力充沛,双腿会夹紧龙蜓腹部不得丝毫放松,这一下将他抛开,龙蜓便被这霸道的火炮无情地撕裂成两段,大量的体液还未泼溅开来就被千度高温腾起一股蒸汽,散到空气中了。 弗里曼的驾驶舱下端不可避免地受损,已经开始漏气了,好在不太严重,但他真不是傻子——一位优秀军人为了生存是可以怀疑一切的,何况这推理是很合理的,他企图链接未婚妻的视频,然而不知道是故意不让链接还是受到损毁,塔西然诺的驾驶舱画面始终显现不出。弗里曼本来涵养极好,这时候却忍不住了,阴冷地问:“我知道你听得见,怎么了?不敢面对我的眼睛吗?” “弗里曼……坏了……我的瞄准镜有点问题,射击诸元不固定,随时变化参数,我一时心慌意乱手不听使唤就射击了……我伤到你了吗?……你没事吧?我很担心……” 弗里曼森然地凝听着她拙劣的表演,心里琢磨她指不定在驾驶舱里强忍着没笑呢,便也跟着一笑:“很好,我大难不死,我知道你很失望。没关系,回去咱们照常举办婚礼,我就不会提这事儿。不然,咱们双方的父亲会面那天,我有的是话要说。” 塔西然诺那边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被戳中后尴尬得难以措辞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也就是这个当儿,苏克提辛尽管被火力的余波冲荡得浑身剧痛,但还是趁弗里曼和塔西然诺说话的时间再度积攒体力,双刀一合,也交织出一团激烈的深绿色光芒。这本是他的拿手绝技,不到关键时刻不肯使出,然而过分轻敌也使得这一招最佳使出时间的体力巅峰期过去,不能发挥最大威力了,但声势依旧惊人,在如此近距离,这一招甚至能打出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制造的火炮射击不出的无规律歪斜角度,塔西然诺和弗里曼都是一惊,各自眼前已经爆射出一团翠绿,不知道象征着生机盎然还是剧毒。 弗里曼和塔西然诺这时却默契地同时举枪,开始射击。钢铁泰坦的普通枪支威力也远超过钢谷的同类型火炮,但对于正义大联盟里数得着的神殿武将级高手就不太起作用,只能形成轻微的杀伤,但塔西然诺这次除了与弗里曼相同的枪火之外,又一次启动了那架狙击长炮,这炮火在一定距离内决不能有同伴的身影,不然后果就是一同灰飞烟灭,平时塔西然诺自诩爱兵如兄弟,眼下生死关头,她也顾不上苏克提辛身后的四名同伴的泰坦了——她的瞄准镜并没有问题,这么近距离任他苏克提辛多么灵活的速度也绝不可能逃脱爆炸锁定范围。 于是她也在面对那团越来越大的翠绿色光团的同时扣动了扳机。 一切就要见分晓了,双方会被这两股大力近距离相互撞击产生的冲击波掀开,泰坦的四肢关节都将被冲断,而已经是半死状态的苏克提辛如此距离正面挨了这一炮,整个身体也会被撕扯得稀烂。 …… 但这些理论上料想绝无错误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众人惊恐万状的神情中,那团翠绿和四面八方拱卫着蓝色闪电球的火力全部被一只相比钢铁泰坦的胳臂而言可说是瘦骨如牙签的手腕轻轻揽过,并柔和之极地团成一圈色泽缤纷的气团,缓缓地在掌间缠绕。 地面上激烈交战的尸体和机械人也都渐渐停止了活动,操控着他们的黑塔斯和铁翔各自感到全身如同针刺,精神力量都从其中抽了出来。 狮虎熊象等猛兽骤然感觉到极其强烈的压迫感,不约而同地躬下后背,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库捷也不由自主地垂下头,仿佛动一动就会被像纸片一样撕碎。 海面以下的巨兽们也都纷纷停下了咆哮,甚至开始返身向海洋深处逃窜。 已经在短兵相接的绿军装和白军装凝住了手中的植物利刃和高频振动剑,越来越多的人仰头望向天空。 刘言将气团拈在两根手指间,最后轻轻一捏,化为几缕青烟消散无踪。 旋即,他神色黯然地逐一扫视战场上的主要作战者,无论是弗里曼和塔西然诺,还是苏克提辛和隐树,甚至地面上的谭觉和他的四大家将,没有一个能承受得住这种目光。 “你们到底还是打起来了。”刘言忽然向身下的海面看去,这目光仿佛直接穿透所有已经封闭了的磁轨管道射入新方舟号第一区的最高指挥室,文瑞森陡然看到屏幕上刘言精芒大盛的眼睛,惶恐之极,他知道刘言是直接看到了自己。 “文瑞森先生,你……” “先知大人,你千万别误会啊!是他们……他们……不是我……”他一时悲愤急了,一大堆还没想好的措辞似乎成了实物堵在喉咙里吐不出,苦不堪言。 霍紫悠也忙解释道:“您千万别误会,这里的事神尾女士一家、赛琳娜小姐还有尹心水小姐都可以作证……”她突然想到这几位都在前期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没再继续观战,话说了一半就不知道该如何续下去了。 第三十四话 危机四伏的和平(28) “普亚明麦先生,拜托你了。”刘言对普亚明麦郑重地点点头,这时候苏克提辛和隐树才看清楚,普亚明麦原来在刘言身边。 普亚明麦忙不迭地保证道:“没问题!我跟师兄说清楚。” 苏克提辛是个十分倨傲的性子,但看到普亚明麦对刘言态度拘谨,竟也没感觉到如何丢脸,光刚才这一出手,就已经知道刘言虽然单枪匹马,却能控制现场整个战局,普亚明麦拦不住他也是正常,而他没有杀普亚明麦,也算宽厚。 普亚明麦神色窘迫地飘到苏克提辛身边,刚要说话,却觉得四师兄伤得比自己还严重。 骤然间,刘言竟然占据了苏克提辛整个眼帘,苏克提辛大惊失色,想要向后退却使不上力气,刘言伸手拉过苏克提辛的肩膀:“你伤得很重,我先帮你恢复体力。” 与此同时,他对弗里曼和塔西然诺的钢铁泰坦说道:“你们二位是首领吧?请你们宣布,停止攻击。” 旋即,他又对隐树说:“你们也是一样。” 非亲非故,也不是他们的上司,但刘言这话之前展现的实力足以震慑住整个东京海陆空战场,隐树甚至和弗里曼的钢铁泰坦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也许大家都在极度尴尬中,可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热情得与现场肃杀的场面大相径庭:“刘先知?……您就是刘先知!?天哪,可盼望您来了!早知道您去上海找我,我就该等在那里,也不至于巴巴地过来,满心欢喜地等着钢谷开门,等来的却是长枪大炮……!” 刘言怔了怔,从半空中降了下来,迎面看到那个满脸期待语音激昂的人原来也是个年轻人。 归元夏等手下诧异万分地望着谭觉,自然不明白一向强硬从不妥协的大信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而谭觉却面不改色,依旧显得感情丰富,甚至主动跑上前,用力握住刘言的手,来回抖动着。尽管谭觉的技艺并不甚高明,最多也就是沙素心的水准,甚至还颇有不如,但政治嗅觉却异常敏感,这也是因人而异。他从刘言出现的第一时刻就能精准地判断出风向已经产生了虽然细微但却是本质性的变化,并且在暗暗酝酿着一场彻底颠倒局面的风暴。刘言只用了一只手,却接过了和平与正义两大联盟正在交战的火力总和,并捎带着强行停顿了自己这边的死尸部队、海陆空猛兽群和钢谷机器人的所有动作,要是他全力施为,要立即毁灭任何一方的全部武装也不见得有多难。而谭觉从见到刘言的第一刻起,凭着他精明之极的察言观色本领,能异常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是个冷面豆腐心,正儿八经以劝架为宗旨的典型和事佬,故而自己这边如果再继续强硬进攻,无疑会把刘言再度推给钢谷。 谭觉的记性也不是一般地好使,蓦地一个模糊的印象经过他努力放大还原,呈现出的景象令他欣喜若狂,忙故作惊喜地指着他说:“哎……哎?你不是电业局刘仁生刘科长的儿子吗?我记得你啊!我爸爸叫谭鹏程,当时管城建的副市长,你爸爸旧世界联合金属历前12年的时候获得了模范标兵称号,记得吗?当时你们老总滕敬崖也去参加自助餐会了……咱俩早就认识了……哎呀呀,真没想到,地球真小,咱们又遇见了,真是感慨万千……说起来,钢谷那边的铁翔也是我的同学呢……” 刘言静静地听他说完,又抬起头瞧了一眼苏克提辛和隐树。苏克提辛只被刘言的手接触了不到两秒,大部分的伤口都开始愈合了,普亚明麦显然也介绍完在上海的战况,苏克提辛和隐树都是面色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刘言知道,这两人地位就算很高,也左右不了偌大一个盟国的基本国策和扩张方向,但好歹暂时停下来不打了,也算是自己暂时成功了。 谭觉从没见过傲气冲天的苏克提辛那种表情,心里更是确定自己押对了宝,忙不迭地说:“……总而言之,咱们都是一家人。刘先生,你是知道我们绿色家园的一贯态度的,我们是一向主张和平解决和钢谷关于科学发展观点的小分歧的,希望大家携起手来,一同为振兴人类种族而努力,这也是绿园成立初始就确立的坚定不移的最高追求。可我们到这里后,满怀希望地希望文瑞森先生不要把新方舟号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尽快向我们开放,可迎接我们的却是他们残酷无情的火力攻击……他们杀的是自己的同胞啊!我很痛苦,苦思冥想也不明白……” 相距最近的尚未被破坏的通讯设备远远地传来铁翔的声音:“……妈了个逼谭觉,你还真是光腚坐板凳有板有眼,你还算他妈人吗?我告诉你,我大哥是慈善人,但慈善人不等于傻瓜,你用骗小孩那套拙劣的台词忽悠我大哥,你不觉得那是变相侮辱神的传人的智商吗?……” 刘言却皱着眉头问:“大肥,控制这些机器人的不是文瑞森先生,而是那两台主电脑吧?我能感觉得到,你的精神力量和两台主电脑的指令是一样的,这两台主电脑怎么会听你的命令呢?我不在这期间,第一区出现什么变故了吗?还是说……?”他已经开始怀疑是否铁翔背后有和平大联盟的人支持,但很快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念头,不是他瞧不起自己的拜把兄弟,但他对铁翔的能力斤两还是清楚的,钢谷人才济济,为什么和平大联盟会挑选并不很出色的铁翔呢?如果和平大联盟不喜欢文瑞森的话,那也不该喜欢铁翔啊,他们是师生关系……刘言当然不清楚铁翔幼年打针的往事。 铁翔从屏幕上见到刘言不满的表情,一时也结巴起来:“……哥……哥,你别被他忽悠了啊……我确实不如他能说会道,可他一肚子剧毒啊!他来这里口口声声说要进来一起乘坐新方舟号离开地球,我师父要他先放下武器接受检查再进来,有错吗?他又想当又要立牌坊,非要拿着武器带着兵进来,请问哪个政权能让他们这么做?他早就卯足了劲头要打了,你这时候跟他说和平万岁,那是给秦始皇当导游介绍兵马俑,根本没个鸟用……大哥,你相信我,他绑架了你的兄弟练金阳夫妇,还绑架了我的侄女……我不能原谅他……” 谭觉忙不迭地跟上去说:“大肥,做人要讲良心,你往小了说今天不顾同学情谊,往大了说不顾同样是人类同胞,只因为敌视生化基因科技,就毫不犹豫地派遣那些机器人攻击我的民众,还倒打一耙栽赃污蔑我,我也忍了。但当着刘先知的面,你能不能说得辩证一些呢?要知道刘先知就算是你的好朋友,他既然是先知大人,就绝不会徇私枉法,跟谁亲就帮谁说话。你摸着良心说说,我从头到尾是不是不断地回答你你的侄女和我们这边的霍心焰先生谈恋爱,情好甚笃,马上就要结婚了,可你就是不信,非说我是胡编。后来大家都可以作证,你侄女本人……”他向后拉了一把,推出一位高挑瘦削的清秀少女,“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你她和霍心焰先生真心相爱,可你还是死活咬定是我强迫她说的。你从根本上就是否定我的,我又怎么会不清楚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让你满意这个事实呢?至于练金阳先生,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对他非常敬重。当时他的老师霍兰星顿先生一时糊涂呆在钢谷,大家都说要按照绿色家园的纪律处决金阳,是我力排众议,拼着被人说成徇私枉法,也要一力保全他。可怜金阳受了刺激,加上和妻子黎小姐在一次生化基因实验中突然中毒,两人至今昏迷不醒,几乎成了植物人……关于这一点,我也是非常遗憾,可我还是把他俩带来了,安排在最好的随军帐篷里,他俩是我的好友,是绿园不可多得的人才!拼着粮食短缺的现状下我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也决不能让他俩受一丁点儿委屈!因为我们绿园的宗旨如此,绝不会像钢谷那样嫉贤妒能,抹杀人才!” 铁翔的脑子根本跟不上谭觉嘴皮子的扒拉速度,又气又怒,一口气堵在胸口居然喘不上来,也没有立即回话,跌跌撞撞地要栽倒,他心里的那座精神宫殿在慢慢崩塌,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文瑞森现在几乎和他同病相怜,两人居然靠在一起坐着,不再多言。文瑞森虽然恼恨他夺取权力,私自调动自己的命根子——那五十万台作战机械人,但文瑞森也清楚得很,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自己和铁翔反而成了最相近的人。 霍紫悠也知道刘言站得太高,谁都不愿得罪,过分斥责谭觉虚伪只会愈发让刘言怀疑自己这边的用心,于是话中有话地说:“先知大人是造物之神的唯一传人,智慧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揣度的。我相信先知大人一定会辨明是非,不偏听一家之言,一定会做到公公正正地办事的。”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1) 本来刘言带着普亚明麦来到东京上空,发现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大家打得死去活来,到处都是尸体和血,前所未有地大怒,甚至想同时摧毁双方正交缠在一起的先头部队。但他的脑海里陡然显出丁戈和狱炼的影子。丁戈似乎在问他:“你的力量越大,情绪波动前就越要三思。你好好想一下,你现在的激怒究竟是因为他们不可挽救,还是单单因为他们无视你的和平建议,没有给你面子,让你恼羞成怒?”顿时他竟产生了相当的惭愧之情,还是强压着怒火,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尽量用怀柔的力量停顿了双方的激战。他从没见过谭觉,可这时候看,谭觉似乎是有很多苦衷,也比较讲理,而钢谷这边一概不愿平等对话,估计也是居高临下提出侮辱人格的要求,才使得双方交火的,他太清楚钢谷的心态了,都自承正统政府,向来瞧不上绿园这种草寇武装,绿园再怎么做大,哪怕现在和钢谷平分秋色,在文瑞森等人眼里也是不可饶恕的叛贼,想到要和叛贼分江山,自然怒从心头起。 于是刘言斟酌了一下,说:“各位,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都是人类,要相亲相爱……”他这话本来谁都会说,可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人敢做声,哪怕咳嗽一声。刘言从来没有仔细去想想,大家这样的状态究竟是对他的老生常谈心悦诚服,还是只害怕他的力量。 谭觉忙不迭地跟着说“对对对”,而文瑞森和铁翔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个时候最不满的就是以塔格特为首的钢谷军方,但他们对刘言存有极度的敬畏,尤其是刚才露的这一手,又不知比当初在第一区击毁雅各布操控的钢铁泰坦震撼多少倍,于是没人敢纠正刘言这种想当然的理想主义者一个最基本的错误,就是永远不要劝水和火、猫和老鼠、白天和黑夜握手共生。丁戈和狱炼要刘言三思而后行,并不是要他完全将化解不了的原则性对立强行用更强大的暴力压制住然后强制性糅合在一起,而这就是一切悲剧的初始…… ————————————————一直到整个深夜过去,次日十一点多才从极度疲惫中惊醒,铁翔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他是被一阵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惊醒的,刚一打开门,迎面就撞见了鞠雪。鞠雪满面欢喜,尽管看到他打了个愣,却没有拉下脸来,而是欢笑着说:“刘大哥把最后一批感染者成功救治好了……” 铁翔并没有感到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皱着眉头说:“刘言从学成神艺回来之后就不停地作战、飞行、治疗和操控‘新方舟号’,就算是造物主本人这么干也会累得受不了吧……?” 鞠雪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可见她对刘言还存有相当深的情感,以至于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没被身前身后欢呼雀跃的庞大人群所遮掩:“是啊……他就是这样,宁肯自己累一点,甚至牺牲自己,也盼望着大家伙儿都能好好的活着……有这样胸怀的人,无论是不是有他这身惊天动地的大本事,都值得我们从心底敬佩……”她蓦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咳嗽一声,说:“刘大哥也说自己有点支撑不住了,得休息这一下午,明天一早就启动飞船,咱们就离开地球了……” “怎么这么急?”铁翔怔住了,随即,他森然凝红了双眼,凶神恶煞地问,“是不是……他到底还是让谭觉那帮人上船了?……他一直不敢长时间休息,就是怕一撒手不管两帮人就打起来,是不是?”没等鞠雪回答,他已经从后者尴尬的神情里得知了一切,旋即暴怒起来,敲着大门吼道:“我谭觉的奶妈!他这种渣滓也好意思腆着那张狗脸上飞船?谁邀请他那帮妖魔鬼怪了?” 这时候身旁一个穿着绿军装,帽子上缀着四季叶徽章的大块头偶然听见了,极其不满地转过头骂道:“嗨嗨嗨,谁尿完尿没拉车库把你这小二#逼给甩出来了?怎么就你们钢谷是人类,我们绿园就不是人了?告诉你孙子,我们杀的吸血傀儡不比你们少,我们也是抗暗的英雄!飞船是人刘先知的,人家都没计较我们隶属哪一方的,你算干嘛地咧?”绿军装渐渐增多,围成了一个小圈。 之前铁翔只注意到这些人在又跳又唱,倒没注意到他的穿着,心里本来有股惭愧:“衣服不同,衣服里面包裹的都是人类同胞的肉体和灵魂……”可这人万不该这么说话,铁翔本来就不多的惭愧一扫而光,眼睛闪着煞气,凑上前一步:“你觉得你说完这话还能活么?” 鞠雪见他真是动了杀心,一把揪住他:“你……你疯了?刘大哥和文瑞森先生,还有……还有谭信首一起宣布了,从现在起大家都是一家人,谁要是率先挑起两军矛盾,按照军法处分,你也不能搞特殊!你从昨天打仗打上瘾了是吧?你怎么也变了?……铁翔!给我停下!” “铁翔”这名字一出口,身边这些绿军装顿时呼啦啦散开,尽管不是谁都知道铁翔和刘言的交情,但铁翔昨天冷酷的举动使得他闻名全人类,绿园方面都知道谭信首有这么个阴冷无情的同学,能指挥几十万机器人与己方作战。这些刚刚宣布言和的绿园士兵对他怀有极大的恐惧心理,纷纷退开逃走了。 鞠雪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在给你大哥抹黑!你要是真的注重刘言的名誉的话……” 铁翔摆摆手,痛苦地摇摇头:“你也给我闭嘴!我给你好脸了是吧?……我得说几遍?我的表侄女还在谭屎橛子手里!” “小叔!” 铁翔听到这个声音,几乎快要昏过去了,转头一瞧,只见温蕾一脸泪痕站在身后,清秀未改,只是原来丰腴健美的身材变得消瘦多了,加上温蕾继承温启泰的个子,窜到一米七还多,也显得更加挺拔和成熟。 “一切都结束了,大家都成一家人了,没关系了……”温蕾饱含着热泪和铁翔紧紧拥抱。 铁翔当然明白这是刘言的功劳,谭觉一方和文瑞森一方都妥协了,也许连正义大联盟和和平大联盟的特工也是如此。但他依旧不能原谅谭觉,正想开口说什么,骤然瞧见温蕾身后一脸“羞怯”的霍心焰。 铁翔陡然瞪大了眼睛,冲着霍心焰冷冷一笑,阴恻恻地问:“霍先生跟来干什么?来看看我侄女是不是敢不按照你们的台词说而是胡说八道,不合谭屎橛子的意思了,是不?” “小叔,不是这样的……”温蕾居然撒娇起来了,然后对霍心焰命令式地喊道,“你过来,叫小叔!” 铁翔正式愕然了。 “这个……”霍心焰支支吾吾地表达了半天,才说清楚,起码铁翔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个意思:说这霍心焰经过这一场大劫难,绿园钢谷两家重归于好,双方不再计较过去的事儿,霍心焰却突然对温蕾产生了浓郁的依恋之情,而且深深地爱上了温蕾,想要真的结婚。鞠雪忙打着圆场,笑着说这是好事,皆大欢喜。 铁翔刚想反讽“不敢当,我不是你小叔,你是我二大爷”,却蓦然想起温蕾曾在昨天反问过自己“霍女王爱文瑞森吗”,难道这场绑架居然假戏真做,她也对霍心焰生出感情了?铁翔重新审视霍心焰,这小子的个子也比大半年前高的多了,棱角分明,算是个美男子。可他妈旧世界的时候汪精卫还是美男子呢,这人道德极其恶劣,蕾蕾怎么可以喜欢他?但铁翔到底还是忍住了,他尽管对霍心焰有着深深的厌恶,可还是更疼自己的侄女,现在自己多说一句话就容易让刘言的艰苦努力付诸东流,为了维持稳定,他想先把这事儿撂下,以后再行干涉,于是淡淡地说了句:“霍心焰,咱们也算有缘。当时我怕你,现在我更怕你。……我只有一条,我们家是传统家庭,你们谈恋爱归谈恋爱,没结婚前谁也别睡到谁的床上去!听明白了?” 温蕾涨红了脸,打了铁翔一拳,之后眨着长长的睫毛示意霍心焰。霍心焰大喜,以为铁翔接受他了,忙点头说:“谢谢小叔!谢谢!以后我们全都是一家人,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对吧小婶?”他谄媚地朝鞠雪笑道。 鞠雪也扑面飞霞,但却没有强行辩驳,诚然,要说她对铁翔没有一丁点感情,那也不是事实。 但铁翔是心死过的人,这时候心思不在这上面,急急忙忙地问温蕾:“那么……爸爸妈妈,还有表嫂她……”他并不关心这个表嫂,因为早在旧时代就因嫌贫爱富已经和温启泰离婚了,他只是捎带着提一提,重点还是自己的父母。 “没在……”温蕾对铁翔的父母感情也很深,泪又下来了,“二爷爷二奶奶不在我们的军队和武装民众里……后来……后来我也让心焰去查了,确实……确实没有……” 铁翔向后踉跄了几步,低下了头。既然钢谷这边没有,绿园那边也没有,看来就是真的没有了。尽管他也能预料到这个结果,可却没想到亲耳听到后,头部和胸口还是如同受到重锤击打,难以承受。 温蕾和霍心焰连忙扶住他,可他连厌恶地甩开霍心焰的手的力气都没有。 “蕾蕾……我也……我也对不住你……”铁翔捂着脑袋,“你爸爸当初被派往和平大联盟参观,到现在也是生死未卜……”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2) 温蕾破涕为笑:“没事儿……没事儿小叔,我老爸没事儿。我刚和他视频过……你知道吗,你的结拜大哥他太厉害了,我说小叔,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厉害的人啊?他当时就那么一说,和平大联盟和正义大联盟那几个特工也不知道是军事顾问的家伙,立马草鸡了……原来他们两帮都心照不宣,我爸爸那个访问和平大联盟的参观团,还有一位叫卓……卓什么的女士访问正义大联盟的参观团,其实都已经参观得差不多了,本来都要求返回地球,可和平大联盟和正义大联盟不约而同地软禁了他们,还说目前地球上正在打着很激烈的仗,不方便回去,不如留在原地安全。当然,我爸爸说也没亏待他们,每天有不一样的新鲜玩意给他们解闷,吃得好穿得好,也挺受尊重的,但就是不能离开……现在刘言大哥这一开口,他两帮立马都答应将参观团送回来……估计明早就都能到,而且会带来大量的饮食和基本生活设备……然后明天上午咱们的飞船就可以走了……说起来小叔,以前生活在地球上对地球也没什么概念,就像蚂蚁对自己生活在哪个城市也不计较一样,因为对我们而言地球太大了……可毕竟是我们的母星,这次离开,想到咱普通人有生之年也回不来了,心里就伤感……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到底还是要以活着为最基本的原则,其他目标都得为这个原则让路,咱们人类的种族必须得繁衍下来呀……小叔,他们都在说,刘大哥是真神派下来拯救咱们所有人的,还说神能变成太阳照耀地球……是这样吗?真的?真有神存在?” 铁翔抚摸着她的头发,尽管也流泪了,但目光依旧阴冷,模糊不清地喃喃几句。鞠雪却因为很了解他而听得清楚,不由得胆战心惊。铁翔说的是:“神是否存在我不知道,但恶魔是真的存在,就在咱们中间,披着一张人皮……” 然而铁翔总算站的角度比鞠雪他们都高得多,脑子这么一盘算,也能觉察得出味道来。他想:“刘言再厉害,也不可能对抗这疆域广袤、资源丰裕、军事强大的两大联盟。这一仗对人家而言只是个小战役,刘言的压倒性胜利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两大联盟就跟富到一定程度的人一样,不愿跟穷光蛋玩命,不然他们调派大军前来围剿,刘言一样扛不住,退一万步讲,人家不必围剿,就看着咱在地球等死,用不着集中火力击毁咱们的新方舟号,只需要不给吃不给穿不给呼吸和勘探设备,一样得饿死憋死。所以只怕是两大联盟都不愿意撕破脸,而且他们都有用得着刘言的地方,刘言这一出现始料未及,把他们之间维持数万年的平衡一打乱,双方就得都需要争取他了……”他又猛然想到谭觉,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透顶:“还有谭屎橛子……他真能见风使舵顺水推舟,不要脸到了极点,现在指不定在那怎么恭维刘言呢……刘言又是怎么啦?过去他实力不济的时候,心狠手辣,目标明确,一击必中,毫不留情……可现在起码在咱银河系算第一号吧……倒是患得患失畏首畏尾起来了……” 他又想到了尹心水,不由自主地说了句:“刘言辛苦了这么久,咱们没什么好报答的,大家一起搞个人类历史上最盛大的婚礼,送给他和心水姐……” 等他想到鞠雪受不了这句话时,已经晚了,可他现在变得冷酷倔强,不愿改口,转身便走。 鞠雪听到这句话,也重新沉默,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现在的新方舟号已经没有了感染者,可后续工作却更加复杂,首先是这上亿人的住宿问题和饮食问题,好在和平大联盟将提供为数不少的各类电子设备和基础设施,而正义大联盟将提供足量的食物、水等基本生活保障,另外双方都提供了造氧装置,无非和平大联盟用的是金属电子科技制造出氧气,而正义大联盟则是用大量植物的光合作用供氧。有了两台主电脑的全力投入,原达尔达玛号主控舱和赫拉克里斯已经完全融合,新方舟号上这亿万人口的各项指标分配只需要一个小时就全部做好,并且安排得井井有条。 昨天还是白热化你死我活的决战,今天却见成群结队的两家士兵搂着脖子喝酒嬉闹,似乎比半个月前第一区和解时还要风平lang静,还要彻彻底底。然而和平大联盟和正义大联盟的人却从不见面,两方都在第一区不假,可却是在两端,距离最远。 在和平大联盟的强烈要求下,铁翔出门刚走了几步就又被数十万战斗机器人围住,钢谷除了文瑞森、霍女王、萨博和塔格特一众外,少将以下全都齐刷刷向他行礼。铁翔却没再跟之前一样惶然无措,闹出笑话,而是虎步龙行,一步步踏上讲台,目光中的威严不是装出来的,就连文瑞森也能感觉到他沉重的煞气,与现在歌舞升平皆大欢喜的双赢场面不大协调。按说文瑞森想说铁翔两句,可他突然觉得两人变得很疏远,几乎没什么可说的。 刘言在熟睡,这一下午他依靠修为可以进入完全的深度睡眠,能够极大地消除疲惫,效率极高。他的府邸外面围着绿军装和白军装两伙士兵,都是荷枪实弹,目光凛然。由于双方没有就军装以及军队的实际归属问题达成一致甚至碍于刘言的脸面连这类话题都刻意回避,故而显得特别滑稽,好像刘言的住所是地球上的国境线一般。 与刘言地位相同的也有十好几个人,分别是丁戈在人间的妻子神尾薰和七八个领养的孩子、赛琳娜和尹心水。自从双方和解,赛琳娜和尹心水出席了各项会议和聚会,而神尾薰愈发沉默寡言,一直深居简出,不愿亮相。就连伟大的谭信首两次恭恭敬敬地登门拜访,对方都没有任何搭理的意思。这引起了绿园军方相当的不满,但谭觉觉得无所谓,表现得特别宽宏大度,临走时不管神尾薰是否瞧得见,恭敬之极地匍匐在地行过拜神大礼后才弓着腰缓缓倒退出去,记者们闪光不断,纷纷交口称赞。 铁翔发现了一个现象:尽管双方号称和解,可绿园军方始终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惕,并只是对刘言以及这些神的家属表示出面上的恭敬,但对谭觉是真正的忠诚,可以以死相报毫不犹豫。就算现在刘言下令大家都解散军队,那么文瑞森的军队可就真摇摇欲坠了,而谭觉一晚上就能再把军队召回来,一个不拉而且还会更多。因为谭觉提出的“平均住房,人人有房住”的确是个极为诱人的条件,在这个年代,基本的居住空间和居住权力成了奢侈的妄想,人类愿意为至亲和子孙后代谋取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付出生命,没什么奇怪的。可谭觉真能做到这一点吗?他在本质上是魔鬼,绝不能变。没错,铁翔坚信,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任何宽容大度的对待都不能挽救的坏蛋,这个谭觉就是最佳代表。 刘言和神的家属不出席,两大联盟的军事顾问们也不在场,目前整个新方舟号地位最高的只有十一个人,自高到低依次是:神的养女赛琳娜、先知的未婚妻尹心水、钢谷最高代表文瑞森、绿园最高代表兼正义大联盟指定人类代言人谭觉、钢谷第一夫人霍紫悠、解禁者最长辈元老萨巴给、绿园“众神之戒”分会长毕修莱、原“自然之子”分会长霍兰星顿、和平大联盟指定人类代言人铁翔、原“全统”分会长宁永夜和绿园、钢谷两家共同的高层子弟霍心焰。当然,塔格特、萨博等钢谷军方、归元夏、库捷等绿园军方、如赛琳娜的亲姐姐红刀等因亲而贵的人、赵灵狐、安家四虎等第十二区的囚徒、不死原等原本的生化部成员、各大幸存者团体的领袖也在,但他们都坐在下首。而这十一大领袖则并列而坐。 现场谈笑风生,妙语连珠,显得气氛特别祥和诙谐。尽管没什么排练,可谭觉和文瑞森两人就跟说相声一般答记者问,下面传来一阵阵的大小声,人们都感觉自己幸福极了。文瑞森笑得有些勉强,他能感觉得到未来也许将会发生某些危机。谭觉则丝毫不掩饰地额外浩叹那些死去的人,尤其不断地重复虎步行藏这事儿,弄得不死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铁翔见此,也忍不住提了一下自己去看望了病房里的练金阳夫妇,自己跟他夫妇俩也算有一面之缘,当初虽说练金阳推了自己一把,但那时候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命,自己非常感激,所以对他俩忽然双双长期昏迷很蹊跷,谭觉也跟着浩叹,说自己也非常痛心失去了这俩人才。铁翔见他终于入彀了,便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我大哥今晚体力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连几千万被吸血傀儡伤害后不同程度的感染者都能治好,何况是练金阳夫妇呢?肯定是手到病除,我相信等金阳和练家嫂子醒过来,谭信首一定会抱着他俩痛哭的,谁让你们感情深呢?” 谭觉顿时面如死灰,一口气甚至没喘上来。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3) 铁翔感到了巨大的快意,想要再说两句。正在这时,却听到刘言的声音:“你俩又开始吵了……” 铁翔和谭觉登时一起站了起来,四下张望,都是面呈惶恐之色,而身边的人却不明所以。记者们也都“哦”一声,顺着他们的眼光四下张望。 “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我现在说的话只有你们二位能听得见,我想见见你俩,请你们一起去我那里吧。” 如果是在过去,铁翔自然满心欢喜,猜测刘言肯定是要整治谭觉,可看样子,他竟然在话语里平淡地提到他俩,貌似平等,无分厚薄,顿时心里又凉了半截。 谭觉却不动声色,装作欢喜地说:“太好了铁翔,我正想呢,你有刘言这样的大哥,真是你的幸运!咱俩老同学,本来交情就不错,你当初结拜时没把我也算上,真不仗义!呵呵,现在咱们三兄弟在一起志同道合,倒不如,学学刘关张三结义,也结拜成三兄弟,刘大哥自然是大哥大,我比大肥你痴长两岁,就不谦虚地当个二哥,你看如何?” 看到谭觉自比关羽,铁翔登时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栗起来,想骂一句最恶毒的话,却说不出来。 “十分钟后在我的房子,我们一起聊聊。一会儿见。”刘言并没有迎合情绪高涨的谭觉,而是不置可否,说完这句话后,也沉默了。 铁翔和谭觉在这方面居然产生了默契,铁翔先道一声失陪,反正大家对他关注得也比较少。三分钟之后,谭觉说要去趟洗手间,出门后吩咐保镖们回去,之后绕远路去刘言的房子。谁料铁翔特别憎恶他,也走远路,于是两人竟然碰上了。谭觉无所谓,毫无尴尬神情,铁翔心理素质不行,看见他就想吐,走在大道的另一边。 大道很宽,两人各贴一边走到头。球状闪电卫队首先发现了谭觉,显然他们对谭觉也颇为不喜,警惕地举起枪,指了指门口的警戒牌,意思再明白不过,这里不欢迎他。看到铁翔则相反,甚至还都露出微笑。 同样执行护卫任务的绿园士兵们则极为恭敬地向谭觉行礼,只是没有喊出声,因为“先知大人在熟睡”,这一点谭觉也吩咐过,不过在绿园士兵们的心里,先知大人再大,也最多和谭信首差不多,不可能超得过。其中有几名临时选拔来看门的士兵平日里几乎没有跟谭觉直接接触过,这一次见领袖亲临,热泪盈眶,敬仰之情发自内心。谭觉很满意,慈爱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又和蔼地用食指贴在嘴巴上“嘘”了一声,要求继续保持安静。双方士兵虽然分别对对方领袖不满,可却没有做出过激举动,这一点也是怕负率先挑衅的责任,一旦酿成新的战争,便悔之无及。 刘言房子的大门骤然开了。为了尽量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刘言没有告诉守卫大门的双方卫兵,以至于他们还以为他在熟睡。但大门被气流打开,已经表明允许二人进入了。 于是铁翔和谭觉相互看着对方,贴在自己这边士兵的墙围子慢慢向内走。好在文瑞森为刘言安排的房子够大,大门足够两个人同时进入,避免了谁先谁后的尴尬。 刚一进门,大门就立即关上了。 谭觉和铁翔都是一惊。谭觉本以为会看到刘言背着手对着窗口装逼等待他俩行礼,可却见刘言在泡茶,两人到了跟前,刘言便热情地招呼他俩坐,并一一倒上茶水。 铁翔熟知刘言平易近人的性格,知道他从没以什么先知自居,故而习以为常,就那么大喇喇坐下。谭觉却真的有些不适应,连声道“我自己来”,见铁翔这么不礼貌,觉得有机可乘,责备道:“大肥,咱俩是老同学,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你说你怎么没点最基本的礼貌,刘先生就算和你交情不一般,以他现在的声望,你怎么可以就这么……” “我们俩的关系,用你来多嘴多舌?”铁翔懒得看他表演,大咧咧地喝了一口,之后轻蔑地甩了谭觉一眼。 刘言笑笑说:“大肥,咱俩无所谓。你得对谭信首有礼貌。” 谭觉心里一抖,其实他对什么话都爱分析分析,一定要找出其中的内涵,这一听之下觉得似乎自己是外人,忙说:“刘先生见笑了,其实我和大肥从小打到大,他一直都直来直去,跟我不藏着掖着,我挺喜欢他这爽快性格的。” 铁翔感觉自己的茶水要喷出来了,于是放下茶杯,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彼此彼此,我也很喜欢你这假惺惺的虚伪性格。” 刘言喝了一口茶,放下后,神色凝重起来。 铁翔和谭觉见状都正坐,等待他说话。 “谭信首,敢问你的年龄……?” “哦,”谭觉尽管绝不相信在他看来刘言这么一个讲求效率的人找他来是为了拉家常,但还是顺着说,“小弟我比铁翔大两岁,今年二十四周岁。” 刘言点点头:“是这样,我今年……嗯……我是说,我以刘言的身份来说,今年是二十八周岁,痴长谭信首四岁。” 谭觉见他语气里没有任何即将爆发的成分,渐渐放下心来,笑道:“那我必须称呼您为刘大哥了,当然,您要是看得起的话,也可称我为谭兄弟。叫‘信首’实在是生疏,何况老百姓这么称呼,我已经受之有愧;先知大人又岂能这么称呼?况且,就算刘大哥您年龄比我小,按照您的人品和声威,我也一样得称呼您为大哥。” 刘言看了看他,不置可否,谭觉见他没有任何表情,实在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怎么样。 “谭先生谦虚了。刚才你在第一区广场上,建议我们结拜成兄弟……” 谭觉忙摆摆手道:“刘大哥你见笑了,我是因为对你怀有极大的佩服和敬仰,所以一时激动忍不住提了这个幼稚的建议。作为我本人,自然渴望这样,但现实中我不作此奢望。再说就算刘大哥真的看得起,按照刘大哥现在的特殊身份,要维持平衡与稳定,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公开这种古人的结拜行为,否则刘大哥威信受损,我可担待不起。” 铁翔“嘿”一声,插嘴说:“没错儿,你算什么级别,要是跟我大哥结拜,他的威信还能不受损?。” 谭觉心里实在是想把铁翔的嘴撕开,但面上还是淡淡笑着。 刘言站了起来。 谭觉和铁翔连忙跟着站起来。这个时候谭觉的心脏真的到了嗓子眼,其实他一向以己度人,做最坏的打算,他始终不相信一个有如此强大战斗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所向无敌的人物,会是真的毫无野心菩萨心肠,即便表面上是这样,那内心一定有更重要的索求欲望。在刘言站起来的一瞬间,谭觉的脑海里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刘言猛然伸出手拍向自己,这一掌的威力足以洞穿地球上最深的海洋,自己霎时间灰飞烟灭…… 而在谭觉稍稍定下魂来,汗还没流淌下来时,他和铁翔都听到刘言清清楚楚的话:“那么我们三个就结拜吧。” 铁翔第一秒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吞了一块烙铁,五脏六腑都被烫得稀烂,这股怒火翻腾上来,使得他终于压抑不住了,他没等谭觉从惊恐转变为惊喜,就怒吼道:“大哥!大哥你干什么你?你越来越过分了!他……他谭觉是个什么东西你知道吗?你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吗?你真的看不出他……”他哇啦啦说了一大堆,觉得舌头下面全是毒药,脸色都变了,仿佛置身别的星球,没了氧气呼吸困难——其实和平大联盟的技术已经使得他能够在坏境与地球差不多但相对恶劣的星球自动调节呼吸生存了,只是这时候他情绪极坏,感到自己要窒息了。 谭觉大喜过望,他的心理素质极为成熟,用了比常人短暂得多的时间就从不敢相信的状态挣脱出来。这个时候他反倒不在乎铁翔说什么了,因为照目前的态势,铁翔左右不了这个局面了,再说铁翔从来就不可能左右刘言的决定。按照以往,谭觉有再大的喜事也不动声色,正如他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成为当今人类最有威望的领袖之一一样,可这个时候却大大不同,他必须显示出内心的狂喜以此示好,于是他的表演天赋又开始尽情发挥了,加上他本来就真心高兴,这一下更是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大哥……大哥小弟一拜!” 因人而异,他也不必说“这是真的?小弟不是在做梦吧?受大哥你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反悔”之类的废话,直接跪拜在地,双手举过头顶。 铁翔一阵剧烈的恶心,伸出脚就要踢谭觉。实际上两人现在以真功夫而论,铁翔距离那只安洪禹的手还相差明显的层次,可他一怒之下也不管不顾了,再说他也知道谭觉要示好,更不会还手。 谭觉已经做好挨一脚的打算了,但铁翔那一脚仿佛踩到了巨大的气垫,立马明白是刘言阻止了他,于是忍住了放下脚。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4) 刘言冲着两人微笑,并亲切地拍拍两人的肩膀,说:“那我就不客气地当了大哥了,谭觉——你是二弟,大肥是三弟。两位兄弟,我们就不必说什么‘但愿同年同月同’了,历史上有名的结义,也都从没真的实现过这个愿望,况且……我的寿命远远超过一般的解禁者。只要我们是真心结拜,那就不必走这些过场。” 谭觉哈哈大笑,故作豪迈地搂着两人的肩膀,说:“那当然,大哥说得在理极了!太好了,从今往后,咱们三兄弟齐心协力,大展宏图,共谋千秋霸业!” “谋你妈的子@宫!”铁翔一把挣脱开来,手指头发颤,指着谭觉质问刘言,“大哥,我现在很冷静、很客观地跟你说话,你别再跟以前一样当我是小孩胡闹了!我也是个懂事的成年人,我这是说话不是放屁!咱先不说别的,就说他谭屎橛子刚才那句‘共谋千秋霸业’还不足以说明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吗?大哥,你真的变了!在旧时代,你虽然还是比我强得多,但你当时没有一句废话,冷酷、直接、高效,是个完美的杀手。可六年之后呢?一开始你优柔寡断迂腐不堪,我就当你当时真的失忆了是吧,那失忆是没办法,能改变人的性格也不足为怪,好理解,我不说什么!那现在呢?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以为是,是非不分!……谭觉你他妈闭嘴有你插嘴的地儿吗?!什么尊不尊敬,别恶心人了,我大哥还能不让我说话?要是别人我根本懒得说!……大哥,你自从被那个什么丁戈造物主和什么炼造物主他俩忽悠了以后,我承认,你的本事大了,现在我在实力对比方面很乐观,因为起码我亲眼见识了,单打独斗没谁是你的对手。可咱不知道那俩所谓的神是当时就这么教导你的,还是你自己的理解有偏差,在他俩的理论基础上又私自加入了你自己的一些自以为正确的成分?他谭觉干的坏事,能把全世界的厕所溢满了,忘恩负义、心狠手辣、见风使舵、恩将仇报、杀人如麻、草菅人命……反正所有的贬义词给他用都恰到好处!…… “是的,你兄弟我唯唯诺诺胆小怯懦,基本上是靠耍嘴皮子和幸运两样混到现在的,我不得不承认,但我很知足,其实我压根就没打算混成现在这个地位,我当年只盼望早点从监狱出来,找个喜欢的老婆生儿子,找个喜欢的工作糊口,从此不离开亲爱的父母,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生,足矣!就算是黑暗崛起这大半年,我也只打算尽可能地活下来,拯救我的亲人,就够了!从没想过要一呼百应,成为青史留名的伟大人物!我小时候,其实也有过当拯救世界的英雄的梦想,而且我也相信,真如果有末世存在的话,就算我当不了这个英雄,这个英雄也必然会出现。所以当你出现了之后,我几乎欣喜若狂,我坚信,我们所有人都有了依靠。大哥,其实在本质上,咱俩是一样的,都没有野心。只是我没有野心的同时,也没有大的责任感,仅有一丁点责任感也都是很自私地为了自己和父母、表哥、表侄女这几个仅有的亲人。而你不一样,你当初的家境虽然赶不上谭觉优越,但好几套市中心观海大房子,有存款有投资,怎么说也是个小千万吧,完全可以过好日子了。按说你尽管有能力在乱世做得更好,但你从来不稀罕这个,你更希望活在平凡的世界中。你力图拯救苍生,并不是你一向有如此兼济天下的抱负,而是你强加给自己的责任感,哪怕当年力有未逮,你也始终在超负荷地履行本来是那些造物之神应该去尽的义务!而现在,你已经走向了武力的巅峰,造物主之外的世界里,能算做你的对手的人屈指可数,我数来数去也就啥……大盟师、第一勇士、红体之母、黑天使伏影等等,再说这些人只怕也是徒有虚名,真跟你过招还不一定能撑得住呢。于是你有了这样的力量,第一反应不是要称霸全宇宙,把所有的权力、美女和金钱收归自己,也不是要沽名钓誉,只为万民敬仰,从我们接触的这几年时间的点点滴滴,我都能看得出你从来都不肯看到他人恐惧、绝望和流泪的表情,你的第一反应是要拯救苍生,因为你天性里就有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你有随时都准备抛弃生命,在明明有多种选择的绝境下却一心要牺牲自己而不愿意任何一个你压根也许就不认识最多只能算是人类同胞的陌生人受到伤害的悲剧英雄性格。 “大哥,这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你的武力是第一,可你的胸怀又远远超过了你的武力,在更高的位置。所以,我一直相信你,一直坚定地要跟你走,哪怕现在你孤身一人,所有的人类同胞、双盟虫族和吸血鬼一起站到你的对立面,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依然站在你身边,因为我相信,你总是会赢,他们谁都不是你的对手,在任何方面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很庆幸,造物主没有看错人,想必也正因为他们是造物主,所以才不会看错人,最强者必须是个真正的好人,你是唯一的人选……大哥,说白了,你是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和完美主义者,你太善良了,你始终相信,或者你明明隐隐能猜得到,却还是强迫自己相信,自己能够在获得力量后最大限度地拯救每一个人!……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都值得被拯救的,并不是所有的矛盾都能够在不流血的前提下化解的。就像红体一样,这种宇宙里的恶魔,是不可以被饶恕的,它们天生就是为了给宇宙带来毁灭和死亡而生的!……他谭觉也是一样,他之所以还没造成红体的毁坏程度,那是因为他的实力还不够强大,就已经产生了惊人的破坏力,假如有这么一天他也获得了一种力量,他会毁天灭地,甚至让宇宙倒退回洪荒时代,使得造物主自宇宙大爆炸至今用心良苦创建的新世界毁于一旦,完全成了无用功!……大哥,你醒醒吧!不可能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情都能皆大欢喜!有一些纯粹的邪恶因素,是必须要被彻底剔除的……!这话我不怕当着谭觉的面儿说,这就是事实!现在说已经晚了,但亡羊补牢,但凡能让你醒过来我就必须说出来!” 铁翔口干舌燥,拿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本来他现在对触觉的痛楚就并不敏感,再加上这么热的水经过他体内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处理,瞬间调整到适宜温度,并没有造成伤害。 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我说完了。” 谭觉知道接下来刘言就算不恼羞成怒,也要严厉地批评铁翔不懂事,心里喜滋滋地等着看好戏。傻子也能看得出刘言是忌惮自己在人类中的影响力,要极力拉拢自己。其实在他看来铁翔说得还真没错,谭觉认为刘言要杀自己很容易,但这个刘言太重视个人名誉,怕杀了自己人心尽失,将来书写历史的时候就不会写得那么完美了。这也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刘言数千年来一直躲在正史背后,自来就没重视过什么名誉。 谁料刘言却对等着看戏的谭觉说:“二弟,你怎么看?” 谭觉大窘,心里抱怨道:“什么‘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我自己?我还能大力赞成铁翔的话?你这话问得真够可以的”,猛然想起刘言还能读心,忙不迭地扫荡不良情绪,面不改色地说:“君子坦荡荡,我没什么可说的。三弟一向对我有些偏见,我是知道的,就算结拜成兄弟前,我也会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不予计较,更何况现在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更是不在乎了。再说大哥是神的弟子,兄弟我表里如一,大哥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我相信大哥的眼光。” “二弟,我猜,在你看来,我提出结拜是因为……你们俩分别是宇宙间两大联盟选定的人类中的代言人,”没了茶水,刘言漫不经心地给两人添上自动磨咖啡机的咖啡,“我本来就是铁翔的大哥,正好顺水推舟,连你在内一起结拜了,稳固了全人类的军心民心,又达到了三人亲近的目的,还缓和了两大科技形态的对立。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我……”谭觉一惊,他从和刘言接触以后就发现自己自诩的王者之气在刘言面前总也提不起来,这一点足够令他产生挫败感和怨毒情绪,他调整了一下思路,说:“……我和铁翔一样,就是敬仰大哥的人品。当然,大哥你说的那三个原因,其实也是你为全人类着想,真如果是这三个原因的话,也仍旧是因为大哥你的道德太高尚了……” 刘言莞尔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大肥,你回宴会看着你心水姐,那么多人轮番敬酒,别让她喝多了。不过你要懂礼貌,说话要有分寸,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婉转一点儿。” 铁翔愣了愣,不敢相信。 “去吧。” 铁翔站了起来,打开了门,恶狠狠地冲谭觉笑了一下,心想:“你做好单独相处的准备吧!”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5) 铁翔一走,谭觉又开始紧张起来,不知道刘言想干什么。 刘言示意他重新坐下,之后摸索了一下立体投影仪,之后放射出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的立体影像。 谭觉大惊失色,他感到自己从来没这么失态过,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这是谭觉的私生子谭天。这是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包括这小孩自己。这小孩的母亲当然也是知道的,但也已经被谭觉杀掉灭口了。这已经是旧时代——大宇宙联合金属历前3年,十六岁的谭觉在烟州的青少年圈子已经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作为搞城建的副市长的独生子,无论权力还是金钱他都自来每缺少过,而在性方面,他接触得也比他人早得多。他从不去找小姐放纵,因为这没必要,他嫌小姐脏,只玩弄从未破瓜的花季少女。其中有一个女孩深深地爱着他,没听他的话吃避孕药,怀上了孩子。按照对谭觉的了解,那女孩知道自己一定会被甩掉,而且在甩掉之前会被责令必须打掉孩子,不然以谭家的势力,她在这个城市会连工作都丢掉,没有哪个单位敢再用她。于是她刻意疏远谭觉,反正谭觉有的是女孩相伴,压根也没注意她,反倒觉得走了一个累赘省事了许多。那女孩离开烟州到了南方,将孩子生了下来,自己辛苦打工甚至不惜出卖肉体艰苦地养活孩子,只为将来谭觉能看在孩子的面上认同她,给她名分。谁料当女孩带着孩子重新回到谭觉眼前时,谭觉震惊后大怒。他决定不动声色,先甜言蜜语地将女孩哄骗住,旋即找了几个流氓将女孩打得鼻青脸肿,威胁她离开这座城市,不要自找麻烦。那女孩骨子里是坚强性格,一见谭觉这么绝情,于是在午夜时段打通夜晚温情热线,给烟州电台的女播音员匿名谈了这件事,于是当晚很多人都得知一个纯洁的女孩子被某政府大人物的公子玩弄,生出孩子却遭到威胁和毒打。正巧当晚谭觉在跟两名新认识的校花车震,豪华吉普里的广播声放得很大以便掩盖声,正好就听到了这段对话,于是恼羞成怒,当晚没了兴致。次日他听到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在茶钱饭后饶有兴趣地探讨那位所谓的“某大人物”是谁,其公子又是谁。谭觉第一次动了杀心,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或者准确地讲,第一次指示杀人。在成功杀人并毁尸灭迹后,他的确本打算干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尽管虎毒不食子,但他当时从来也没想过要正儿八经地当一个父亲,而是昏天暗地地去尽情享受当父亲的过程。不过他还是想过自己的身体,在经过这些年的折腾后,他也担心日后生不出像样的孩子甚至不能生育,于是花了一笔钱,找了个可信任的人带到相邻的丹港市乡下,给一对善良本分的中年农民夫妇代养,每年给足够的钱和足够的威胁,让他们彻底明白该怎么做。钢谷时代来临后,谭觉为了登上权力顶峰不断地恩将仇报,踏着别人的尸骨向上爬,树立了不少死敌,为了避免他人以自己的私生子相威胁,这个秘密只埋藏在自己心底,从无第二人知晓,就连那对农民夫妇到被利用完后被杀之前,也只知道这孩子是私生子,却不知道是谁的。成了绿园实际上的控制者后,谭觉便将谭天带着,指定一个实际上是情妇的女弟子帮忙代养,女弟子深深爱着他和崇拜他,自然不可能抖出这件事。可刘言是怎么知道的呢?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小子现在就在刘言手中? “看不出……原来你还真是个毒辣的人……”谭觉心道,他感觉自己明显逊了一筹,棋差一着,但既然还没有破脸,也没摸定刘言的真正意图,谭觉不想主动多说话,再说他也考虑过,刘言真要想跟他翻脸,就不会先结拜,不然就算杀了自己,也会落个言而无信翻脸不认人的名声,想到这里,他也略微宽慰了。 “两个小时你的女弟子黄莲花被点了穴道,我正好经过才得知,这孩子被挟持。” 谭觉大吃一惊。 “不过不必担心了,现在他已经回到黄莲花身边,没事了。” 谭觉的情绪被刘言撩拨得阴晴不定,大起大落,冷汗还没淌下就喜出望外,不过他已经没空感叹自己在这场较量中完全输掉了,而是由衷感激地握着刘言的手:“大哥……大哥!我们还没结拜呢,你就救了我的孩子!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跟做梦似的……大恩不言谢,多余的话不必说,今后你看我的,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与此同时却沮丧无比,别人知道了这个秘密自己可以偷偷将其除掉,可刘言知道了,自己能拿他怎么办?好在刘言会做人,支开了铁翔,可他们结拜了兄弟,日后还能不告诉铁翔? “应该的……” 谭觉旋即涌起一股怒火,问:“大哥,是谁跟兄弟这么大仇,要拿兄弟的家人开刀?大哥你帮兄弟收拾掉他们啦?”他偷偷观察刘言的脸色,不论是什么仇敌这么干,也许刘言都不会下杀手,以便维持所谓的平衡和所谓的理想主义信念。可万一这仇敌不死,这孩子的身世不就传遍啦? “哦……这个,”刘言注视着他,说,“这三个人也很愤怒,我怕你们见面后会打起来,所以没有答应他们安排你们见面。现在他们也被安置在某处休息。” 谭觉愈发觉得不对,心里一阵冰凉,语无伦次地问:“他……他们?哪个‘他们’?他们是……是谁?” 刘言抿了一口咖啡,放下说:“三位都是原本绿园的领导层,说起来也是二弟你的老朋友了。小萨拉丁,沙塑心,顾传侠,他们在海上漂流,最后到了一处很小的海岛。我正好经过那里,就把他们带回来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刚刚进了新方舟号,就劫持了你的孩子,我感到很抱歉。二弟,你们之间的仇怨,我大体也都清楚,但我不想深究。在乱世里,谁对谁错,很难说得清。既然这场钢谷和绿园之间的权力争霸战都化解了,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呢?他们三位是被和平大联盟的钢铁泰坦击落的,可现在既然大家都还活着,而且双方暂时达成了某种共识,维持这段来之不易的和平,那自然也不该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各让一步,都算了吧。我打算今晚再为金阳夫妇治疗一下,我之前去看过他们,他俩都还活的好好的,我想就这么着吧。等他俩醒过来,如果说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实,不太利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团结局面,我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今天结拜的决定。……二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你和铁翔分别是人类两支科技形态的势力代表,我不敢盼望你们真能像兄弟一样互帮互助,起码看在大家都是人类同胞的份儿上,保持这个局面,直到找到新家。可以吗?” 谭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许久不做声。 刘言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并给他的咖啡里加了冰块。 “大……大哥……” “可以吗?” “……当……当然……一定……”谭觉下定了决心,自己跟他差距实在不小,只能暂时屈服了,“大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何况你说的……特别在理……兄弟我……一定照办……” “好,那二弟你先回吧,我知道绿园那边还有很多复杂的事等待你处理安置。我也正好去看看金阳夫妇俩,为他俩治疗。”刘言郑重地对谭觉说,“不要有什么思想压力,只要今天你改变了,那就仍然有意义。” 谭觉起身,神经质地点了几下头,转身有些落魄地走了。 铁翔本打算在门口偷听的,但又想到刘言肯定能觉察得出,有点不合适,于是就真的回宴会了。谁想到回去后宴会变得异常安静,也没谁跳舞嬉闹了。 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争论的焦点在赛琳娜和神尾薰那边,只见所有的大人物都在围着他们,甚至两大联盟的人也都来了,由于弗里曼和塔西然诺因为战事产生了极大的不愉快,不想参加,而苏克提辛也很憎恶提倡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家伙们,所以两大联盟来参加宴会的代表只有塔西然诺和隐树,而他们两人也主要是想来瞧瞧所谓造物主的夫人、养子女们都长什么样。 铁翔饿了,学着赵炼钢的猛吃减压法,去熟食区弄了慢慢一大盘肉呼哧呼哧地吃,要不是正义大联盟临时的饮食提供,他真的几乎快忘记肉是什么味儿了。他对神的养子女也并不关心,直到看到尹心水,才想起刘言的交代,忙说:“心水姐,我哥说怕你喝太多,要我来看看你。” 尹心水冲他一笑,旋即忧心忡忡地说:“要不……大肥,你让你哥过来一趟……” 铁翔这才怔住:“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尹心水无不担忧地说:“刚才神尾夫人……丁夫人忽然说,她要留在地球,陪着丁戈神尊即将化身成的太阳,不跟着我们走了……你去让刘言来一趟,劝劝她吧,说不准,刘言说的话,她还能听进去……” 不用别的,铁翔一瞧文瑞森猪皮冻一样的脸色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然文瑞森不是真为了神尾薰的安全着想,他一是怕丁戈哪天睡醒了找他算账,二是觉得将来历史一旦记载上这件事,就算真的离开母星找到新家园也显得美中不足,实在有损他文瑞森救世主的完美形象。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6) “……我哪敢命令您,您真误会了,我是真关心您,您说您非留下来在这里呆着,就算吸血鬼都被您丈夫和您丈夫的原大舅哥一晒全干掉了,看不见一个同类,环境破败,天上仨太阳……那个,我不是说太阳多了不好,我是说,您在这里连生命健康都不能保证,我要是留您在这里,那是我对不起造物主大人的重托,这事儿要搁刘先知大人哪儿,他也准保不会让您走……” 神尾薰虽然坚持己见,但态度却很和蔼,并不住地向文瑞森鞠躬致歉,文瑞森哪敢受她这么多躬,每次都对着弯腰拜回去,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怕丁戈将来见怪降罪,二怕心怀不轨的对头们趁机指责他不敬神眷。 “董事长先生,您对我的关心,我都很明白,我非常感谢您,我丈夫要是知道了,也会同样感谢您,您这次拯救全球同胞的任务完成得特别出色,我替丁戈谢谢您了。但我意已决,我一定要留在这里,谁的话都不会改变我现在的主意了。” “那您为什么不走,总要说个理由啊……”霍紫悠见劝到这个份儿上不可能再有什么转变了,只得顺着问。 “虽然我见不到一个同类,但我并不是孤独的。他在天上……我在地上看着他……挺好的。况且……我不是你们各位,我只是个普通人,现在我二十七岁,也就最多还有六七十年好活。我如果跟着你们飞船走了,那么此生此世,我再也见不到他,见不到地球的太阳了……赛琳娜就不同,她在几百年后,还能回来看看她爸爸。”神尾薰朝霍紫悠微微一笑,“这……这么说可以吗?这是我的理由。” 文瑞森并非粗枝大叶,可在对感情的理解这方面,女人之间会更细腻,霍紫悠心里一颤,被深深地震撼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文瑞森见妻子关键时刻又不说了,急急忙忙又苦口婆心地劝起来,当然,毫无效果。 赛琳娜的口舌不比文瑞森lang费得少,但效果一样,神尾薰郑重其事地对赛琳娜说:“乖女,在飞船离开之前,你不要和弟弟妹妹们讲这件事。以后……你得负起当家大姐的责任来,弟弟妹妹今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赛琳娜哭了出来:“妈,你既然这么疼弟弟妹妹,怎么忍心离开他们?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啊?爸爸要去看我们的话,只要抽个空飞过去就成了,这点距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妈,你怎么算不过来这个账呀……” “说起来,我的确不忍心离开你们。但是我留下来,是我自己的决定,他们还年轻,应该外出见识一下,我不该把他们牢牢地跟我绑在一起,和我承受同样的命运,强行将他们本来很美好的未来束缚在地球上。当然,即便他们不在乎,只想陪着我,我也绝不会让他们留下来,耽误前程。……我当然会很思念你们,所以请文瑞森先生帮忙留下一些可以供我随时知道你们动向的电子设备和太阳能充电设备,这样就可以随时和你们联系呀……” 一直面孔冰冷不做声的塔西然诺破天荒地插嘴:“丁戈大人虽然是生化派系的造物主大人,但只要是造物主大人我们都很敬重。况且我们崇拜的狱炼大人和丁戈大人也是亲戚……目前钢谷还没有能够连接总星系两端的电子设备,这一点包在我们和平大联盟身上了。明早护送参观团的船队到来后,我们会为您准备一台最新款的光子计算机和其他配套设备。” 一直沉默的冼雨忽然忍不住说了句:“既然两位造物主大人都和好了,你们还分什么生化或者电子两种派别,还打得你死我活的?” 这话令大部分前台的人纷纷侧目,大惊失色。铁翔也诧异地瞧过去,他一向觉得冼雨沉默寡言不爱出风头,尤其不喜权力,但做人却很谨慎,这一次在这个起码看似很和睦的宴会上,正义大联盟提供鲜美丰富的饮食,和平大联盟提供先进的电子信息器材,双方的使者还同时出席,尽管没说话也没碰杯甚至有意相距很远,但这也算是破天荒的和谐了。冼雨这么严谨审慎的成熟女孩子,怎么能在这种场合提出这样尖锐的问题,往重了说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塔西然诺居然呆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除了和平大联盟的人一向口拙的缘故外,这问题的确也是事实,倒也没人想过。 隐树却反应机敏能言善辩,笑了笑说:“冼统领,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昼赤公主是丁戈大人的原配,也是狱炼大人的亲妹妹,按说也是一团和睦。但昼赤公主身体产生了癌变,其中相当的一部分身体组织变成了红体之母,难道你就能说,生化基因科技、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和红体这三者也完全可以和解了?” 不但冼雨,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为之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上层的事,我们没办法去评价,还是让后人去评价吧。”塔西然诺加了这么一句。 神尾薰没听这些,而是继续嘱咐赛琳娜,这样一来倒是缓解了现场的尴尬:“记住,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开玩笑……”文瑞森见实在劝不住,也只好认同,但听了这话又忍不住插嘴说,“丁夫人你这话可伤了我了。你非要留下那我只能尊重你的意思,按说论资排辈,现在全宇宙除了两位神尊大人外,丁夫人你的辈分最大,我们谁不尊重?你的养子女,那就是神的直接后裔,不要说赛琳娜小姐有照顾他们的责任,我们全人类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也必须负担起这个责任,谁让两位大人拯救了我们呢?还有什么会比照顾丁先生家眷的行为更能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呢?” 霍兰星顿破天荒地说:“文瑞森这么多年很少说这样的人话,我很赞同。” 萨巴给很少见地睁开眯着的眼睛,点点头。 毕修莱咳嗽一声,说:“同意。”脸上的皱纹将仅剩无几的腮肉拉扯得看不到了。不过赛琳娜看到他多少有些恐惧,心想我的弟弟妹妹可不用你这赶尸匠照顾。 大伙儿也都纷纷点头称是,并且都不约而同地浩叹几声,为神尾薰的决定深表遗憾。 神尾薰感激地笑了笑,再度鞠躬,众人也连忙回礼。 萨博冲着文瑞森甩去一眼,旋即把脸偏向别处。顿时文瑞森和霍紫悠也都会意——萨博如此深爱文瑞森,就算没有任何名分,也要走到哪里都跟着文瑞森,就像造物主大人的妻子一样对丈夫誓死追随。萨博见他俩的目光都向自己注视,并带有深深的同情,不由得脸上一红,找了个话题说:“丁夫人看来是拿定主意,绝不改变的了。董事长,不如留下一些人陪着丁夫人,不然丁夫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就算丁大人和狱炼大人在照耀大地,可丁夫人也不能总每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仨太阳发呆吧……” 她这话倒也在理,文瑞森等人都“哦”了一声,表示赞同,霍紫悠破天荒地称赞道:“文瑞森,还是你的秘书细心,这么重要的事,我们早就该想到,这还是对丁夫人关心不够。”萨博冷哼一声,不领她的情。 不过这话很快就冷场了,现场的人没有谁不感到尴尬——大家再怎么敬重造物主,也不可能愿意舍命陪君子,把自己留在这个至少几百年内没希望的星球,哪怕这曾经是自己最爱的家?其实谁都清楚,没有最爱的地方,只有最爱的生命,自己的生命和前途最重要。 神尾薰忙说:“各位不要这样,我不需要人陪。我不想耽误自己孩子的前途,但不等于想要耽误别人的前途。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丁戈在我头顶,我一点儿也不寂寞。” 其实少将以下的军官和文职官员都在那一瞬挺恨萨博的,按说萨博自己肯定不会留下来,却要讨好造物主的临时老婆,实在是己所不欲却施于人。这些中层清楚,最上层的高官们一定会以自己有更神圣的事业为理由拒绝留下来,而高官们也不会让底层老百姓谁谁谁留下来,这样会造成民心动摇,而这些中层官员两头受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留在这里的风险最大,现在看来,只能怪自己没混好,要不就压根不该去混,现在看来在这种场合穿这一身不上不下的官皮还不如当个老百姓好呢。 其实只有冼雨冒出一个奇特的念头:“要不是启泰明早就回来,我也毫无牵挂,留在这里倒也不错。那些人眼不见心不烦。” 铁翔却想:“丁夫人可算真正的痴情人了。人类是标准的群居生物,要是我的话,就是天上有十个太阳,我看不到一个同类,不出一年说不定就憋不住自杀了,谁能受得了这种寂寞?” “我留下。”一个声音响起来。 这个时候谭觉刚刚回到现场,只能隐约听明白个大概,但骤然听到这句,吓得脸色煞白,站都站不稳了。 他看到了小萨拉丁、沙塑心和顾传侠。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7) 顾传侠本来一直不明白小萨拉丁非要到这宴会来干什么,刘言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但小萨拉丁面上答应不来找谭觉麻烦,刘言一走却立马拉着沙塑心和顾传侠来到现场,这也太不合适了。谁料小萨拉丁早就看到了谭觉,却没有像自己一样恨得牙根痒痒,而是熟视无睹地走到台前,旁若无人地说出这句话,足以令自己震惊得合不拢嘴。 沙塑心本来也和顾传侠一个心思,但小萨拉丁竟然说要留下来,那还拉着自己和顾传侠干什么?难不成是要自己也跟着留下来?这可糟了…… 顾传侠的目光搜索到了和大家一样半张着嘴巴的南应龙,两人目光相对,看似柔和,其实其中多少澎湃的激情汹涌碰撞,最终谁也没有多说。南应龙当初为了爱情敢于拼死报仇不惜牺牲自己,他对爱情绝对忠诚。可不得不说,就连顾传侠自己也清楚,南应龙对自己的爱远远逊于对佟多,他对自己的感情更多是对清纯小妹的一种怦然心动,对自己多年感情付出的一种精神歉疚而已。自己要是真爱他,就不该令他为难,大不了牺牲这份爱情,陪着师父就是了。 主意已定,刚要说话,文瑞森却开口了:“小萨拉丁女士,好久不见了。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迷幻一脉解禁者的最高首领。小萨拉丁女士,你是自己要留下来,还是他们俩也一起……” “不,我徒弟跟你们的南神父是男女朋友,她会跟你们一起走。”小萨拉丁瞧了一眼依旧不明所以的沙塑心,淡淡一笑说:“我和老沙留下来。” 沙塑心本想说凭啥我留下来,尽管他对绿园已经彻底死心,对一起飞出地球后的人类未来也并不看好,但一刹那间他突然感觉小萨拉丁神色有异,心里蓦然冒出一个念头,但紧接着觉得大是荒谬,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 小萨拉丁看了看沙塑心,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白新月’的历代领袖都要求接受掌教之位的必须是处#女,除非谁看到她终生不摘下的面纱下的脸,而这位掌教又不愿意杀此人,那就放弃掌教之位,嫁给此人。沙老看到过我的脸,我们……我们会成为夫妇,留在地球。” 这话震撼全场,无人不为之动容。但今天已经有无数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发生,铁翔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想到,小萨拉丁这样一位风姿绝代本领高绝的美处#女掌教,愿意下嫁看上去很邋遢的沙老头子。 沙塑心本人也绝不相信,嘴巴拉到了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传侠上前一步激动地说:“师父,我不嫁人,我愿意陪着你……” “作为女人,就应该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我意已决,你别再多说了。”小萨拉丁向神尾薰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问,“敢问丁夫人,您不讨厌我吧?要是您允许,我和老沙就做您的仆人,在地球上侍奉您,不胜荣光。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福分?” 神尾薰忙摆着手:“您千万别这么说,我本身也是老百姓一个,直到我嫁给丁戈后三年,要不是狱炼先生来找他,我压根就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好心收养孤儿的快递员,所以从没想过夫荣妻贵。我们都是平等的,您二位肯留下来是我的莫大荣幸,可……可我不能耽误两位的前途……我说过我不想耽误任何人的前途……” 小萨拉丁笑了笑,说:“丁夫人,您太谦虚了。您不是普通老百姓,您想留在这里,就足以说明您看得很远。” 这话什么意思?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尤其是那些本来就对钢谷和绿园两家暂时和解持有不信任态度的底层军人和老百姓们更是愈发疑惑起来。文瑞森本来觉得小萨拉丁跟自己几百年没见,这次见面挺客气的,谁料她这么说话,这不明显暗指自己将来执政水平不行,把大家往邪路上引吗? 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包括铁翔在内,知道小萨拉丁是对谭觉彻底绝望了,有这个人在,并且刘言仍旧支持这个人,那么人类的未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大希望。 神尾薰尽管真的是为了和丁戈长相厮守留在这里,但她毕竟和神做了夫妻这么多年,也是目光如炬洞幽烛微的,她尤其是对这个谭觉没什么好印象,甚至有种怪异的感觉,尽管没什么接触,但就这几次,也足以让她感觉出,这人骨子里只怕藏着一个可怕的灵魂。但她不打算当众回答小萨拉丁的话,因为她也不想参与人类的政治了。人类既然愿意选择一个人作为他们的领袖,那就不光能从自己的正确选择获得好处,也得为自己的错误选择付出代价。 小萨拉丁点到即止,也没再多说,反正日后和神尾薰还有的是时间交流。她朝沙塑心一笑,用几乎可算是玩世不恭的口吻问道:”怎么样老夫子?你可别跟我说你不愿意娶我,而我心眼好又不愿意杀你,那按照我们一脉掌教的规矩,我只好自杀了。” 沙塑心当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我怎么舍得你自杀呢?你肯嫁给我这个糟老头子,当真是煮鹤焚琴暴殄天物了,你不后悔?” 小萨拉丁摇摇头,神色坚定,旋即意味深长地环视全场一圈,暗想:“只怕后悔的是其他所有人……” 宁永夜冲到处寻找自己目光的沙塑心肯定地点点头,老实说他也不舍得这个敢作敢当的可爱老头儿,但这是人家自愿的选择,要是跟着自己,自己可没本事为他找这么一个老婆。 铁翔虽然佩服小萨拉丁超脱的境界,但他也不赞同如此极端的做法,你不喜欢谭觉,找个机会把他干掉就是了……谭觉这种极品不能量产,你干掉他也许还会出现张觉李觉,可破坏力毕竟会小得多。 顾传侠颤抖着说:“师父……我不舍得你……” “我也不舍得你。不过你舍得南应龙吗?就算他愿意留下来陪你,你忍心吗?所以我也不忍心你留下来陪我。”小萨拉丁神色骤然肃穆,朗声说:“弟子顾传侠跪下听令!” 顾传侠诚惶诚恐地跪下。 “不论绿园如何……但我‘白新月’一脉的领袖,从现在起,就是你了。” “师父……”顾传侠泣不成声,南应龙跑过去扶起她,并冲着小萨拉丁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沙塑心欣喜若狂,忽然一把抱住小萨拉丁,一面欢呼着:“娶媳妇喽——!”小萨拉丁咯咯地娇笑得花枝乱颤,栗色的卷发泼洒开来,雪白丰腴半遮半掩的胸部微微抖动,显得艳绝尘寰。 现场近处的人情绪都被感染了,大家一起鼓起掌来,越来越响。毕修莱和霍兰星顿就这么阴森森地望着沙塑心,心里都是一阵不快,他们虽然从没想过要娶妻生子,但觉得这种事应该门当户对才对,他俩都自认为自己更配得上小萨拉丁,五大宗师级别也许现在已经算不了绝顶高手,但毕竟辉煌一时,也不知道小萨拉丁是怎么想的,居然嫁给这个老瘪三,真是鲜花插牛粪,可看样子又不是在赌气。文瑞森的霍紫悠相貌不逊于小萨拉丁,按说不该有非分之想,可小萨拉丁的异域风情也使得文瑞森心痒难搔,不由得也为此感到不值。霍紫悠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她当然知道丈夫好色的毛病,但对此很宽容,自认为自己完全控制得住他。 谭觉却面孔黯淡,一言不发,象征性地合了合巴掌,目光阴鸷地目送沙塑心和小萨拉丁远去。 尹心水看着小萨拉丁和沙塑心,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穿着婚纱和西装笔挺胸前戴花的刘言站在一起。 正在这时,博鲁曼接到一个军方来电显示,连忙凑到塔格特耳边耳语几句。塔格特脸色一变,转而凑到文瑞森夫妇身边报告情况。文瑞森大喜,拍了几下手,周围墙壁上的音响便如同吸引器一样将四周的声音压低。大伙儿见董事长如此,以为又要进行总结性的讲话,最终无外乎是“前景一片大好,我说完了大家继续吃喝”,于是都安静下来。 “各位,告诉大家一个特大喜讯,我们可以提前出发了!”文瑞森这话说出来并没有预想效果,大家都不明白为啥会这么说。 “咳,本来说是明天早上等两大联盟的船队护送两支参观团到地球会合,明天正午再走。但现在两大联盟的船队正巧一起到了,让我们以最隆重的方式欢迎两大联盟的船员们和咱们成功外访归来的参观团同胞们!今晚收拾得当,明早先知大人休息好了就可以出发了!” 人群本来安安静静,也许都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四处呈现出欢呼雀跃的波纹并不断推向远处,渐渐演化成排山倒海的呼喊。从第二区往后安置的七八千万普通军民虽然不能亲临宴会现场,但也都在同步收看立体电视,一时间天空同时出现几个区放射的烟花,景象蔚为壮观,也颇为喜庆。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8) 塔西然诺和隐树相互快速地瞄了一眼,都心知肚明。双方的船队都是驻扎在银河系二万到四万光年处,所过之处并不是在双方联盟任何一方的疆域,不会出现大部队遭遇时面临的打与不打两难境地的尴尬。再加上为了示好,都只派了一艘中小型的巡宇舰或护卫舰象征性地护送,就足以解决宇宙里零零散散的海盗和小军阀武装的突袭了,连空母都没出动。故而两方既要为了自己联盟的虚名尽量早些到,又为了虚假的和平态势不在各自的航线上设置埋伏相互刁难,于是都以最高速向地球前进,最终到底还是同时赶到,也都松了口气,虽然没分出高低来,只要不给自己一方丢面子就行。 第一区的超级大食堂又开始忙碌起来。当然,这完全是借花献佛,因为所有的电子设备和精美饮食还不都是即将招待的两拨客人们的基地提供的?好在得知人家迟早要来,于是也提前做了准备,现在突然加快速度倒也不至于特别仓促。文瑞森很细腻地问清楚了双方的饮食习惯,安排也很周密。准确地说,双方的饮食没有太大差距,虽说和平大联盟一方软体动物和素食生物多,一般对吃饭喝水只当是必须的生存行为,自来并不看重,而正义大联盟多是肉食类群居虫族,数量也比前者多出很多,普通老百姓不知如何,但当官的对饮食的要求挺高,比如隐树到了餐会只象征性地喝喝酒,不吃那些罐头,在他看来罐头不论多美味也都是救济粮,吃了掉价;而塔西然诺竟然很少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得比平时多很多,她像无数和平大联盟的高层子女一样生活富裕,但有钱也买不到无污染的环境和非化学合成的纯天然食物,故而大快朵颐。但对于科学的信仰是跨越种族的,有的蜗牛有可能信仰生化基因科技,有的蚂蚁也有可能是金属电子信息技术的天才,为了实现理想和坚持科学理念而生活在与自己种族敌对的联盟中进行政治避难,所以不能一概而论。 这场盛大的庆典规模空前超过以往,除了神尾薰和陪着她的赛琳娜、小萨拉丁、沙塑心,以及还在养精蓄锐的刘言之外,大部分人都涌上传送带观看这些外星人长什么样,当他们看到大屏幕里稳稳地飘在海面上空的双方船队时,都被那排山倒海的恢弘气势惊呆了。 和平大联盟的船队包括一艘巨星能源补给船、一艘一瞧就是打仗用的军舰和一艘客船。那能源补给船身材巨大,拥有足量的能源供应系统和随时可以采伐周边富矿星球能源的设备、造氧设备,自身也拥有一定的炮火,但比之身边那艘满是炮管几乎跟个刺猬一样的军舰来说就差远了,这军舰想必不是战列舰就是护卫舰再不就是巡宇舰,尽管论大小来说比其余两艘都小,可那得看跟谁比,地球上的航母也得十个八个才有人家这一艘大。这军舰的外形也是长长的,没有与地球人心中的太空战舰差别太大,一直严阵以待,全部炮口都微微闪着温柔的红光,想必随时都能万炮齐发,看起来这东西比钢铁泰坦还厉害得多,这一顿狂轰滥炸指不定能立即摧毁地球上十分之一的陆地。最后一艘客船倒是没什么炮口,估计里面也有足量的饮食补给,只是和平大联盟的食物实在是不提也罢。 正义大联盟的船队也同样是三艘艘,看上去没什么明显区别,有可能是有军舰也有客船,但绝不可能三艘都不是军舰。这些船从外形上看一样庞大无匹,只是远远地望过去就像充气气球一般鼓鼓囊囊,不知道会不会一戳就破,仔细一瞧的话就会发现这特别像昆虫的气门,在来回起伏,看上去就像两只难以形容其大的生物。不过大家更对这边的船感兴趣,无非都惦记着船内会不会有更多更美味的食物呢。 文瑞森好不容易维持好秩序,挽着霍紫悠的手在传送带恭恭敬敬地等待,突然又犯了愁。原来这传送带大厅有两个迎客位置,不分高低,无非是有一个备用。但这两方居然出难题一般很有默契地分别朝一处传送管道伸出全封闭升降梯,接着大门打开,双方的使者也跟着一起走过来。好在霍紫悠急中生智,和文瑞森分开来,分别接待两家贵客,这才化解了窘迫的现状。 人们“哦”一声远远地传播开来,这声音带着相当的失望,本来做好了能看到各种稀奇古怪怪物的准备,可人家竟然全都是一色的人类打扮。其中正义大联盟的使者们上身绿色下身蓝色,分别代表丛林和大海,以表示崇尚大自然,当然也有具体区分。搞了多年行政工作的文瑞森一瞧便能猜出端倪:有着浓郁绿色和深蓝色外套的家伙们各个身材高大,衣服也比较有弹性,看来是军方代表,而浅绿色和淡蓝色衣装则笔挺着,似乎就是文职了。和平大联盟的家伙们也分两种颜色,军人着银色,文职着雪白色。双方的使者各有二十余人,看来也是在各方面达成平衡,谁多一点都算挑衅,谁少一点都算示弱。 这些使者也都不比苏克提辛、塔西然诺地位高。苏克提辛和弗里曼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来了,上前与己方的人站在一起。使者们分别向双方领导敬礼。苏克提辛有些讶然地小声问己方大使凝稽:“凝稽先生,不是说我家五弟六弟都要来瞧瞧这个刘言吗?” 凝稽笑着摇摇头说:“不必了,你们传送的影像五将军六将军都看到了,他们……表示理解……” 苏克提辛蓦默然不语了,他清楚己方这边的护盟九大武将各个都自视甚高,向来没有瞧得上万灵神殿外的任何人,只认为红体之母和伏影勉强算个对手,除此之外宇宙间再无可以匹敌的格斗高手。就这样自负的人,在看了影像之后竟然也“表示理解”,而不是一定要来瞧瞧刘言,足见他们也相当程度上认可了这个刘言,不愿意来这里自取其辱。 “不过,我们这次也带来了条件,相信刘言先生只要愿意与我们达成这个协议,那人类新家园的问题就包在我们身上了。”凝稽诡秘地一笑。 苏克提辛硬生生地说:“不对吧?咱们提条件,他和平大联盟就不提了?万一咱们和他们的冲突了……” “不会,您放心吧,之前我们汇报给了上峰,二将军参见了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的两位女王了……我们已经和和平大联盟达成了一个共赢的秘密协议……这和刘言以及人类方面的利益也完全不相冲突,我相信,他一定会答应的……” “什么?”苏克提辛和隐树都是一惊,望向那边的塔西然诺十三人队伍,却发现他们也是在边听使者说话边瞧向自己这边,表情也充满了诧异。 “已经惊动两位女王和二师兄了?……而且和平大联盟也和咱们达成了秘密协议?”真是不敢相信,看来政治场上绝对没有永远的敌对关系,起码没有永远紧张不能缓和的敌对关系。 “您方便透露一下吗?” 凝稽看了一眼隐树,笑着说:“反正一会儿我们就要跟人类这几个领导摊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再说二将军和你们的关系更近,还能不跟你们说么?是……关于黑顿的问题……” 两人俱是一脸惊愕。隐树迅速心领神会,转而去招呼客人,仿佛他是地球的土著东道主一般;而苏克提辛却阴阴一笑,不再多说。 铁翔看到温启泰之后,激动得两手发抖,上前一把抱住表哥,一边嘻嘻哈哈地说:“总算……总算回来啦……受苦了!” 温启泰气色不错,面露红光,看样子尽管以摧残环境为代价,但不得不承认和平大联盟的各种精密设备极为人性化,几乎是尽善尽美,这些日子比在地球上进行平面旅行舒服太多了。 “哈,大肥,你倒是变胖啦?怎么在地球吃土豆也能吃得满面红光……蕾蕾呢?听说找的男朋友是霍女王的养子?她有了男朋友以后不理老爸啦?”温启泰骤然发现丰富的自助区,大喜过望,连忙端起盘子随便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填,直到重复了五六次,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减缓。他自从和女儿视频后心里安定下来,倒也不是很着急和女儿叙叙。 塔西然诺和弗里曼等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冷冷地将脸偏往别处。铁翔看在眼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笑着说:“哥,你这不至于吧,你去那么先进的地方旅游……”而这称赞的话听上去也像是在讽刺和平大联盟。 “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温启泰没听懂铁翔的意思,抱怨道,“嗨,本来什么都好,可以说舒服得你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只要吱吱嘴皮子挑挑眉毛梢,人家的光脑一下子就给你全办了。食物方面也没啥不好,只是都是些很小的食物浓缩丸和营养液,的确是什么品种都有,营养齐全,热量根据要求不同有很细微的分类,味道也特别好,跟真的鸡鸭鱼肉没区别。可分得再细,味道再好,那也是药丸啊,在他们看来吃什么都是lang费时间,那不算享受,赶紧吃完了好有精神头挣钱才是真的,忽略了这方面的享受。你得知道,色香味意形缺一不可啊,光有营养味道好,那太片面了……”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9) 塔西然诺越听越不爱听,温启泰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说了半天,也不看看会造成多么大的负面影响,人家那边提供这次自助餐饮食的正义大联盟诸君正眉开眼笑呢,可他们有什么资格笑?他们那里也只有饮食值得吹嘘了……!但这话却不敢出口,一旦说出来,双方都会面子上挂不住,谁也不肯后退,继而发生局部摩擦。两大联盟的“局部摩擦”,可也比地球上全面战争的规模要大得多了。 铁翔见温启泰的警惕性只在警匪交锋的档次,提不上政治敏感度的高度,只能转移话题,他突然想到霍心焰和温蕾正在那边陪着文瑞森和霍紫悠招待双方的大使和船长呢,于是连忙喊道:“温蕾你过来!你看看谁来了!” 文瑞森和霍紫悠都皱了一下眉。霍紫悠心想你铁翔真够不懂事的,温蕾现在可不光是你表侄女,也是我们的儿媳妇,你怎么分不清大小呢?文瑞森却一直对霍心焰心存相当大的愤恨,要不是碍于爱妻的面子,压根就不会理霍心焰。他实在没想到在霍心焰那样胡说八道诬蔑霍紫悠后,霍紫悠还是能那么疼霍心焰,这中间的故事,当然文瑞森并不清楚。正巧铁翔要温蕾和温启泰父女重逢,也就顺着风说:“毕竟是父女,许久不见。你好久没见你儿子,不也想得要命?更别说……咳,我看还是让他们去叙叙旧吧。”他还有句“霍心焰还不是你亲儿子呢”也忍住了没出口。 温蕾冲着文瑞森夫妇道声失陪,随后飞快地跑过去,和温启泰抱头痛哭。 两人哭了很久,估计得有五分钟,之后才断断续续地有话说,而且说些什么,连铁翔也听不清楚,只听得“妈妈也死了……”之类的话。 谭觉漠然瞧着这两位,但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今天刘言给自己的教训太深刻了,日后无论如何都要收敛点了,尽管刘言今天没有点破,还跟他拜了把子,但他清楚得很,自己再有什么异动,只怕刘言会毫不留手地根除自己。刘言是有大局观而非善良,这一点他清楚得很,没有追究自己的责任,也并不是刘言多疼惜他谭觉的生命,而是他谭觉已经成了目前人类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才有所顾忌。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慢慢好转一点,心想:“没什么,一丁点儿挫折而已……我怎么说也是目前一半人类的领袖……他们还是需要我的!” 陡然间,他瞪圆了眼睛——他发现一对男女正朝这边望来,这两双眼睛再熟悉不过! 那是练金阳和黎琪夫妇俩,看来已经被刘言治疗成功,这才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谭觉并没有懊悔自己当初太过得罪他俩,只恨没有将他俩彻底斩尽杀绝。他之所以感慨万千,主要是感慨刘言的本事,更加坚定了自己暂时收敛锋芒的策略。 练金阳只是朝向这边看了一圈,并不是单单看他谭觉。谭觉能感觉出,练金阳这人口拙舌讷,可思想比较深邃,也并不是不善表达,而是不愿意说,这一点从他清澈深远的目光就能看得出来,他望向自己的时候,自己从他眼睛里居然看不到一丁点愤恨,可见人家在寻思更高境界的东西呢,估计刘言为他治疗的同时,也将他的实力再次提高了一个层次。 “可是玩政治,你仍然不是我的对手……”谭觉的嘴角翘了翘。他又看到了黎琪的目光,这女人倒是一直在瞧着自己,眼神里带有明显的恨意,这也难怪。他蓦地发觉黎琪的眼神与之前不同,似乎带有一定的力量,暗自盘算:“估计解禁了……”他的眼光的确锐利:黎琪本来就是普通人中的生化基因科技的大学问家,长期在绿园的科研室里与那些解禁者科学家常年接触,丈夫又是解禁者,时间一长也具备了解禁的天赋,只欠一把开窍的钥匙。而谭觉为了让他俩永远闭嘴,便注射了大量的镇定药液和相同功能的特殊生化基因科技药品成分,使得他俩成了植物人一样不死不活的沉睡者。刘言以浑厚的力量将他俩重新唤醒后,黎琪的大脑终于解禁生化,整个机体发生质的变化,也将会有数百年的寿命,体力和耐力大大增强。估计刘言在他俩醒后没少晓以大义,不然就黎琪的脾气,一定会跟谭觉拼命的。 谭觉并不害怕别人恨自己,其实除了黎琪之外,恨自己的人难道还少了?小萨拉丁、沙塑心、顾传侠……自己要成就大事,那么总要得罪一些人,绝不能因为他们的恨意就变得畏首畏尾。谭觉只是慑服于刘言的武力和维稳手段,对刘言的政治水平也并不看好,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这股力量属于自己,那么宇宙间还有谁敢忤逆自己? 想到这里,他把跟黎琪对视的目光抽走,转而去瞧向别处。他看到了尹心水在默默地喝奶茶,这个女人被一级吸血鬼换血后也成了吸血鬼,最终被刘言治好后尽管不是解禁者,但也具备了超越常人的素质,是唯一一个不吸血而骨子里却是吸血鬼的特殊活标本,说不定论寿命比解禁者还要长。也忍不住仔细端详她的相貌,的确,她没有顾传侠那么清新率真,也没有黎琪那样成熟知性,更没有小萨拉丁的风姿绰约,但却另有一番英姿勃勃的飒爽气质,这一特点非常强烈,即便她没穿警服或者别的什么制服也是一样,她本质上就是个飒爽的女性管理者,然而她的性情却并不强势,这两者在她身上,似乎又没有什么矛盾,的确奇妙。尽管公道地说,单知语比她漂亮,可谭觉常年和些富家官家子女在一起混,很不喜欢单知语的小姐脾气,当然,单知语也不待见他,尽管是老同学,他俩完全没什么话说。而这个相貌只能算是中上之姿的尹心水,却给他带来可以说是震撼的视觉刺激。 就算是先知的女人也是一样,谭觉在脑海里想象着她仰躺在床上,一丝不挂,自己则扑过去…… 骤然,他竟然又看到了一个绝代美女!这个女人属于顾传侠那种清纯可人的类型,却完全看不出顾传侠的刁蛮脾气,反而很淡定,就像出尘的仙子一样……谭觉猛地回过神,发现她居然是到正义大联盟访问的参观团领导!论相貌,只怕美女如云的宴会中无人能及!谭觉过去和现在都从来不缺少女人,包括美女,但他发现美丽到一定程度的女人总是带有很狐媚的感觉,很少有女人如此美丽却同时保持如此清纯的外表,这恐怕是最吸引自己的地方,这样的女人,在上亿的人类幸存者中,只怕也没有几个! 谭觉很是欣喜,他感到自己猎艳的机会又出现了,很明显这个女人去参观外星的时候,世界大势不定,而现在回来,一切权力进行了一次彻底的重新分配,她也该认清这个形势了…… 铁翔看到久违的卓芷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对她已经在凝结了太多的怨恨与情仇后揉作一团扔进了记忆的垃圾箱彻底清除,完全没有方面的感触了。也正因为此,他对卓芷筠的恨意也消解了大半,这个时候的卓芷筠对他而言,最多也只能算是令人略微讨厌吧。他渐渐能理解一点儿刘言此时的心态了,自己也变得强大起来,目前成了钢谷内部和文瑞森、霍紫悠三分天下的人物,卓芷筠万万不可能威胁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冲卓芷筠客气地远距离举举杯笑了一下,喝了口酒,之后继续和温启泰谈话了。 卓芷筠却在和诸多大人物聊了一阵后羞涩地道了声“失陪”,慢慢向铁翔这个方向走来。铁翔完全没料到她往这边走,眼见着她就是冲自己来的,猝不及防,一口酒呛着了。倒不是说他对卓芷筠还抱有什么希望,而是卓芷筠毕竟是芳华绝代的美女,加上身份特殊,早就成了宴会不多的焦点人物,这次她回来之前显然精心打扮,穿着正义大联盟纺织业界比较昂贵的蚕丝和蛛丝编织成的精美女服,更显得美艳无伦,倾国倾城。谁能在美女跟前完全淡定呢?只要他是个正常男人的话。 卓芷筠走到铁翔跟前,用之前从未有过的娇艳欲滴的笑容填满了铁翔的视觉系统,轻声说:“大肥,好久不见了……我去了很久,挺想你的……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铁翔一时间不明所以,定了定神,感觉四周无数嫉妒的目光雪球般砸过来,但此时的他不知是因为对卓芷筠失望透顶失去了兴趣,还是铁血的和平大联盟硅元素为基础的药液在体内呆久了,将自己变得慢慢不近人情,一点也没为此感到骄傲,而是用有礼貌但并不亲切的口吻说:“是好久不见了,老战友。咱们同生共死过,的确是过命的交情。我现在还不错,感觉咱们所有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总算末日只是地球的末日,不是咱们人类的。你怎么样?在外面应该是长了不少见识吧?以前你偏瘦,现在能胖了一点,估计起码饮食应该很不错。呵呵……”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10) 卓芷筠咬了咬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上去要不是周围这么多人在,她真能扑到铁翔怀里。铁翔看在眼里,心里一片阴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暗自冷笑道:“刚说了不到三句,你又来这套杀手锏。就没点儿新鲜花样?我已经完全免疫了,真是可惜……搞了一趟星际旅行,但骨子里一点儿都没变。” “阿翔……”卓芷筠一边故意踱着步子和铁翔一起走向宴会大厅的边缘,一边柔声说,“这里人多……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真的好想你,好担心你……” 铁翔当然知道她要是不求着自己,绝不会来这套“稀的”,于是干脆一脸懵懂地看着她精彩表演。 卓芷筠蹲下脚步,脸上的红晕里渐渐浮现出吃了春#药一般的娇媚,吹气如兰地在铁翔耳边说:“本来人家很担心你,谁想到你不但没事,还活得好好的呢,讨厌!……你现在当了大官了,成了和平大联盟的人类代言人,又成了钢谷董事长的亲传弟子和继承者,官大气粗,怪不得见了人家连理都不理人家……你说,阿翔,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还有我?我不信我的大肥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铁翔这回真的怔住了。按照他现在积攒的经验和认知水平,他已经完全不会被这类或者水平更高的谎话欺骗了。他没想到卓芷筠只因为自己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就不惜掩耳盗铃地强行忘记过去种种,主动上来投怀送抱!她为什么一开始没这么做呢?当然是她刚刚“留洋”回来,牛气得很,张口闭口都是正义大联盟如何如何先进,在她眼里自己完全就是个猥琐恶心的可怜虫,然而和几个大人物一聊天,发现自己的地位提高得如此迅猛,居然来了个如此大的大转折,玩起如此拙劣原始的了!要不是刘言有尹心水,文瑞森也有霍紫悠的话,只怕她也一样这么表演,她不在乎具体是谁,只在乎其地位和权势…… 铁翔并没有感觉恶心和悲哀,他甚至连扑哧一声笑出来都忍住了,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你真是个女人版本的谭觉”,这话却没说出口,而是仍旧笑吟吟地看着卓芷筠,一言不发。 “……阿翔,你现在变得有些复杂了你知道吗?过去你喜欢我,却并不掩饰,现在你怎么……”卓芷筠有点着急了,她蓦地瞧见了正往这边注视的鞠雪,心里一紧张,皱着眉头说,“阿翔,一个男人得清楚什么才是最好的,然后再去决定,绝不能退而求其次……” 铁翔瞥了鞠雪一眼,随便笑了一下,跟卓芷筠象征性地一碰杯,简单说了句:“芷筠,你慢慢喝,我去洗手间。” 卓芷筠愕然,接着一把拉住铁翔的手腕,急切地说:“铁翔!你……你这是怎么啦?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着回来和你在一起吗?” 铁翔冲她微微一笑,说:“松开。” 卓芷筠的手一抖,花容失色,眼见着“眼睛里包含着泪水,对铁翔爱得深沉”,两行清泪就要夺眶而出,铁翔趁机转了几个弯子,就绕到了鞠雪身旁,心中充满了快意,这份快意不是来自报复——这对卓芷筠来说也谈不上报复,而是他彻底和她做了个了断,摆脱了她的梦魇。 鞠雪见铁翔来了,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心里却百感交集,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嫉妒?赌气?不可能,自己明明爱的是刘言。 铁翔却也只是跟她一碰杯,转身又走到涮烤区涮肉去了,看上去轻松愉快。 鞠雪也有些迷茫,可她偶然间再度和卓芷筠的目光相遇时,两人都有一种恶狠狠的怪异感觉。 卓芷筠可不单单是失落,她才貌双全,自幼就被身边的所有人捧在手心,只有她拒绝别人,从来没有谁这样对待她。她清楚得很,自己根本就不爱铁翔,但绝不容忍铁翔这般对待自己,这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但她出去一趟到底还是在增加见闻的同时提高了修养,没有显出气急败坏的神色,心里不断宽慰自己:“这就算了,反正铁翔位高权重,以后也没办法报今天的冷落之仇了。赶紧整顿一下精神,趁今天自己风头正劲,大人物们又云集在此的绝好机会,退而求其次,再找另外的大人物吧。塔格特……”她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头子了,暗想:“他确实有点老,而且秃顶了,但身材高大肌肉发达,想必将来的夫妻生活也不会委屈我……再说他怎么说也是钢谷海陆空宇军队总司令,现在就算人类已经没什么物质积蓄了,但他好歹也有很高的权力,也不算辱没我这样的绝代佳人……不过他一直冷冷地不作声,估计是对正义大联盟的生化基因科技没什么好感,刚才交谈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搭理我……怎么办?可不能押错了宝,要是这人当众羞辱我,可就全盘皆输了……还有谁呢……?” 正在她的思想激烈斗争的时候,一个很有磁性的年轻男子声音在耳边温和地问:“小姐,请允许我因为不忍心的原因问一下,为什么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会有这样失落的表情?不介意的话,就请您说出来,鄙人斗胆,想看看能不能有可以帮到您的……” 卓芷筠越想心情越恶劣,猛然听到这搭讪的年轻人的声音,心里一阵剧烈的烦闷,这样的搭讪在她这样的美女生涯中无论旧时代还是钢谷时代都已经司空见惯,实在令她乏味地想吐,她最讨厌这些仗着年轻英俊就异想天开自以为是的穷小子了,年轻怎么样?英俊又怎么样?这个岁数能有什么权力和金钱?况且金钱现在也不好使了,光年轻能当饭吃吗?卓芷筠从初中开始就被花朵一样围在一群绿叶中间,其实原本也怨不得她,毕竟美丽的鲜花就容易招蜂引蝶,这有时候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而她慢慢也体会到了自己美丽清纯的外表带来的巨大优势——先不说吃喝穿戴完全不用自己操心,而且全都很昂贵,她被众星捧月般举到高处,甚至无数不同年龄段、不同职业的男人都为他爆发过无数次肢体冲突,甚至动了刀子。但她始终慎重选择男友,从初中到高中,再从高中到大学,和她在一起的男友必须是最优秀的!后来上了大学,美女很多,而自己又是外地人,家境一般,竞争力就不像当年在小县城里那样明显了。但她还是很好强,一定要学会城里人的时髦,并且抓紧学习,让自己从外貌到其他各方面都绝不落在人后,最终总算俘获了任鹏飞,就算任鹏飞在富家子弟里家境只算中等,但比自己当初的小县城里的那群男朋友强太多了,自己当时的水平能有这么个有车有房有存款父母还是体制内官员的少爷当男友,暂时知足了。可后来世界忽然变了,风起云涌,一切又开始了再分配,她的雄心再度崛起,不再满足任鹏飞这样的货色,要更上一层楼,甚至走向巅峰……尤其是任鹏飞在错误地选择阵营后贷给她的屈辱,她只能默默承受并靠自己慢慢向上爬。她曾经试图勾引刘言,但失败了,她知道有些人是决不会被任何人或者事物勾引的,于是她继续修炼自己,最终有了这样一个好机会,能够到外星访问,说到底还得多谢铁翔,全靠文瑞森认为铁翔深爱着自己,才将自己作为人质送到正义大联盟。然而现在自己回来了,既然铁翔不搭理自己,那就迅速寻找别的目标,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她卓芷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过至高的人上人的好日子的! 想到这里,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原本没好气的一句“滚一边子去穷小子”,因为她想了起来,这不是一般的场合,能住在第一区并且参加这种档次的宴会,就算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子,估计也最少是哪一边少将的儿子。一个少将……原本在旧时代想都不敢想,搁现在的话……先凑合着吧。 于是她转而擦去泪水,淡淡一笑,泪痕尚在,一时间是梨花带雨,杏眼桃腮,谁看了都会心神荡漾。 更何况是谭觉。 谭觉很绅士地递过去一张纸巾,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其实心里已经把她摁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几百遍了。 卓芷筠打了个怔,旋即破涕为笑,更显得美艳无比,她眨着水波荡漾的大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穿着绿色军官装、相貌英俊、中等偏高的瘦削青年,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朱唇轻启,却没什么话出口。 谭觉的目光何等锐利,已经发觉卓芷筠的目光其实飞快地掠过了自己军装肩头,却看不出自己的级别,想发问又不好意思,于是笑容可掬地说:“很荣幸能和这么美丽的小姐共进晚餐,您别说话,千万别说话,您现在不说话的样子,简直就像我小时候听妈妈讲童话故事里的仙女一模一样,起码跟我想象的仙女一模一样……”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11) 卓芷筠扑哧一声娇笑起来,嗔道:“你还没做自我介绍,就好不正经,轻薄人家!” “哪有哪有,我怎么敢轻薄仙女!”谭觉见她主动咬钩,也很高兴,一脸认真地说,“我说的是事实。为什么要说跟想象的仙女一样呢?因为我也没有见过仙女,只能用自己的想象把她描绘成心中最美好的形象。电视电影上也有饰演仙女的,但那已经破坏了我的美好想象,都是庸俗不堪的。所以我一向认为想象只能是想象,绝不可能真的用电视电影或者现实中的形象去具体描绘,打破神秘感和想象空间,你想啊,一个人一个眼光,总要打击一部分原本持有美好想象的人的情绪。”他话锋一转,说,“可是我今天才知道我自己错了,完全错了……!原来现实中也居然有能满足一切美好想象的人,不,仙女!” 卓芷筠心里春波荡漾,感觉说不尽地受用,尽管谭觉的厚脸皮她也能感觉得出,说白了不就是为了勾搭么,但她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赞美,舒坦不已,但面上却仍旧扮作大羞,跺着脚说:“你什么意思呢?难道我不说话的样子像仙女,说了话就不像了?” “不不,你说了话,我才知道,原来仙女是这么说话的呀……” 卓芷筠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更显得明眸善睐,芳华可人。谭觉见此,心想:“真是个难得的尤物,更难得她似乎也没有‘配备’特别强硬的‘防火墙’,看来要攻破防线并不难。”于是他很优雅地伸出手说:“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我可以配得上有这样的荣幸和惊喜吗?” 卓芷筠羞羞答答地半推半就,抽空问:“那……那倒不难。可我总要知道和我跳舞的是谁吧?” “哦,你看我,见了您这样芳华绝代的出尘仙子,竟然忘了自我介绍,当真粗陋,唐突佳人了,赎罪赎罪。”谭觉一弓腰,自我介绍道,“鄙人谭觉。” 他没有说详细,是怕这女人觉得自己在炫耀,尽管他也能看得出这女人并非原则性很强的女人,但女人再物质,面对物质富裕的男人时也总要保持一份矜持。 果然,卓芷筠一下飞船短短半个小时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她听说现在两大联盟扶持了两个人类作为代言人,地位身高,尤其这个谭觉。铁翔虽说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代言人,但毕竟钢谷有文瑞森呢,他想有编制得等人家内退;而谭觉不但是生化基因科技的人类代表,而且本身就掌管着一半人类的大权,更加优秀。且不说谭觉本人比铁翔从外貌、修养、学历和谈吐各方面都强出百倍,单说他是正义大联盟一方的,而自己出使的就是正义大联盟,更加门当户对。 于是卓芷筠强行压抑住快要狂喜得跳出胸腔的心脏,淡雅如菊地说:“好吧,很荣幸能和谭大哥一起跳舞。”她也故意不露出对谭觉身份了如指掌的错愕,只当他是普通军人,自己没有攀龙附凤。 随后两人就开始翩翩起舞了。 铁翔偶然间瞥见,心里涌起一股短暂的惆怅,随后化为无踪。他突然想到,自己和这俩人接触时间不短了,可从没想到他俩能遇上……他俩简直太像了,说得好听一点是一对狗男女,说得不好听一点是一对魔鬼!谭觉玩了多少女人,最多睡她几天而已。可她卓芷筠的想法却肯定是要傍定了谭觉不放松,这不就出现了人民内部矛盾了嘛?卓芷筠跟多少男人睡过,她再漂亮,谭觉也是不可能和她结婚的,这不单单是那种心理的问题,关键是谭觉也很顾忌自己的面子,总不能他谭觉结婚那天全球幸存者里起码有十好几个男人都在不同的地方指着婚礼直播大屏幕对着身边的人群说:谭信首这娘们以前我弄过,床技老好了!谭信首真有眼光!真有福分!哈哈! 铁翔骤然又觉得自己过于恶毒了,其实他清楚得很卓芷筠最终的结局。一旦卓芷筠欺骗谭觉说自己是处*女,而有着严重洁癖的谭觉发现自己被骗,必定恼羞成怒,到时候卓芷筠的下场多半极为悲惨,但这已经不是自己想要操心的事了,这对狗男女,让他们自生自灭吧,任何人的路,都是依照他自己的选择走出来的,怨不得旁人。 这时候,他突然瞧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晃晃荡荡地走进会场,手里拿着的不是高脚杯而是一瓶被喝了大半的高度白酒,一个踉跄没站稳,直接滚倒在一排冷餐区的桌子上,桌子咣啷啷侧翻,好在是冷食,不然非给烫伤不可。然而冷餐区在会场的边缘地带,整个宴会的音乐声音倒不大,但咱人类的素质高啊,尤其是都喝了点酒声音大了起来,远远地听上去像菜市场,所以桌子翻了也马上有侍者去整理,并且把这个年轻人拉起来。铁翔离得比较近,忽然看到他手上有一副藏在袖子里的镣铐,难怪就算喝多了也不至于连走路都不稳当了,原来他没办法去撑扶。 这是倒霉透顶的任鹏飞,卓芷筠的前任男友。铁翔冷漠地盯着他,心想这回有好戏看了。 他侧身让了一下,任鹏飞立马就连跑带颠到冲到卓芷筠和谭觉面前。 谭觉看了一眼卓芷筠,不动声色。卓芷筠却一脸厌恶之情,用眼神示意谭觉到别处跳舞。这个时候她隐约有些后悔,当初是为了和铁翔对抗而留下任鹏飞,早知道就听凭钢谷锄奸处的指示,让士兵枪毙了他,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这会儿跑过来捣乱,只怕自己的大事要功亏一篑了。 田志立和左菁、闫蓉蓉也都跑过来,五六只手搀扶起任鹏飞,想要把他拖走。任鹏飞嘴里不断地哭嚷道:“芷筠……芷筠你不要离开我……我们当初的美好时光,你都忘了吗……?你出了一趟外星差,回来就不认我了吗……?你忘了当初他们都在嫌弃我的时候,就你为我力争了吗?不,不,你没忘记我,你对我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你不是个物质欲望强烈的女孩子,不然你当初不会照顾我,还和我住在一个屋子……” 卓芷筠猛然听到这句,悚然心惊,她已经能感觉到谭觉异样的目光,脸色大变,厉声道:“志立、菁菁,麻烦你们把他拖回去,别在这里丢人!” 田志立和左菁自从上次和她彻底决裂后,干脆没联系过,根本也不会为了迎接卓芷筠归来而专程赶来,这次来也只是参加外围的大型聚餐,要不是任鹏飞跑进来,他俩是不会来的,所以他俩压根就没打算跟卓芷筠说话,只是用力拉扯着任鹏飞,而任鹏飞来了劲,大哭小叫道:“卓芷筠……卓芷筠!!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现在看到钱没用了,地球上的房子也没用了,我爸爸的职位也没用了,我家道中落了,你就来个落井下石!你的公公刚被这个谭觉害死,你转而就投怀送抱,你说你还是人吗?是……这个谭觉现在是全球最大的头头脑脑之一,我一介小人物,没办法对付他了,这辈子和下辈子都赶不上他了,可你他妈就不能含蓄一点,再等一段日子,你为什么就这么绝,一回来就跟他勾搭伤了……?!” 卓芷筠气得要哭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她的痛处,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谭觉突然说话了:“志立,咱们也是老同学了,你就看我的面子,把这个醉汉快点带走吧,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我不想说出什么军法之类的行政语言来。” 在旧世界,田志立中学时代就是谭觉手下“狂社团”的一个小头头,对谭觉已经颇为恐惧,现在谭觉身为绿园一把手,在昨天那场大战时尤其给他留下了恐怖的阴影,更是胆怯,忙点点头说:“谭……谭信首您放心吧……”说罢就使出全力拖着任鹏飞。 谭觉见他很识趣,也就没再提什么老同学,“嗯”了一声。 可任鹏飞却铁了心,死活不走,赖在地上打滚:“卓芷筠你个不要脸的,你身上那里有多少毛我都数过,我还给你修过毛呢!你凭良心说我的‘技术’怎么样?多少次你嗓子都喊哑了?有一次咱俩还一边弄一边男女对唱呢!……你唱‘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唱‘让我们荡起双桨……’这些你都记得吧?你舍得我吗?你敢说你舍得我吗?……” 这话一出,谭觉和卓芷筠都是面色煞白。 “……呵哈哈哈哈!”铁翔终于忍不住,乐得笑出声来,眼泪都出来了,反正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得罪谭觉了,既然卓芷筠执意要和谭觉在一起,那更是无所谓了,于是他对着躺在地上的任鹏飞笑骂道:“你小子,真是冥顽不灵。就你这样的德性谁会舍不得?告诉你一句名言:永远别为三件事操心,厕所从来不缺臭味,贪官从来不缺钱包,美女从来不缺性*生活。你为人家美女能不能及时过上性*生活感到担忧,那是杞人忧天,明白不?人家没有你,那不是还有别人么?”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12) 谭觉直愣愣地看着铁翔,说:“三弟真会开玩笑。”他这时候还能说出结拜的话,也算够冷静了,卓芷筠听出他俩结拜了,很是惊异,但这点惊异都被任鹏飞的喊叫彻底淹没在无地自容的情绪里了。 “我不管我不管!卓芷筠……你……你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长得漂亮又怎么样?你他妈的都烂了……你……” 陡然之间,他的声音就像突然被剪刀剪断,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军医立即跑来检查,但已经没救了。 铁翔万没料到谭觉敢在公共场合杀人,他想这小子最多日后报复,怎么竟敢如此嚣张光天化日之下就杀了任鹏飞呢?还至于恨成这样?这也不符合谭觉的性格啊。 卓芷筠的脸抽搐了一下,但迅速恢复正常,她今天流了不少泪了,任鹏飞已经没有资格再lang费她的眼泪了。 田志立摸着任鹏飞的脑袋,满眼泪光,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左菁拉了拉他的袖子,两人一起把任鹏飞抬起,放到医车上。 会场冷了下来,文瑞森在那边宣布宴会结束,各部分人员就位进行最后一轮演习,等明早刘先知休息好之后,就正式出发。 铁翔没去考虑卓芷筠和谭觉会不会今晚就在床上颠鸾倒凤,而是冲对自己有恩的弗里曼再次好生道谢,之后照例送尹心水回房间。当然,他很快得到了任鹏飞的尸检报告,结果居然是难以想象的平淡,原来任鹏飞这些日子长期用常人难以承受的高度酒折磨自己,心情败坏加之伤口未痊愈,积少成多,积沙成塔,最终今天情绪在崩溃的同时,身体也崩溃了,酒把他送进了另一个暂时没有卓芷筠的世界。 温启泰父女在一起叙旧,并受到文瑞森夫妇俩的召见。铁翔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也就晃晃荡荡回去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除了岗楼和重要关卡的哨兵在执勤外,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也可能是喝酒喝多了,加上这一天下来发生的很多事令他难以迅速接受,于是蓦地感觉一股恶心翻上来,跌跌撞撞地想找个地方吐个痛快。 “大肥,请你来一下,我有事要说。” 铁翔听到刘言的传音后怔了怔,问:“你……你休息好了吗?明天还要开船,没什么重要的事今晚就别再熬夜了吧……”他满心疑惑,却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妥。 “大肥,我要说的事比开船重要,请你来一下吧。” 铁翔也不可能就是不听安排,见刘言这么坚持,只得悻悻地往刘言的住处方向走,心说反正明天就不管我什么事儿了,睡个几天几夜也没人管。 本来深夜无人,谁料一个拐角处偏偏冤家路窄,正巧迎面碰到了谭觉和卓芷筠,谭觉一副很满足、春风得意的表情,而卓芷筠则美目流盼,面露红霞,看来在外星旱了这么久,也给滋润得很熨帖。只是按照他俩的特点,应该继续折腾到明天早上啊,怎么会这么懂得控制欲望?这倒奇了。 早在数月之前,铁翔也绝不会再为卓芷筠如何放荡而有任何的失落感,他只是厌恶谭觉,没想到厌恶谁却总看见谁,转头想装着没看见离开,谭觉倒大方起来,冲着铁翔喊道:“三弟,怎么看见我们也不打招呼?” 铁翔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好二哥,”紧接着瞧了一眼卓芷筠,“卓小姐好。” 谭觉微笑着纠正道:“三弟,你看你,真没有眼力见儿。你现在不能叫卓小姐了,得称‘二嫂’。” 铁翔当真吃了一惊,迟疑了少许,绕着他们转了半圈,重复问道:“二嫂?” 卓芷筠抿嘴笑道:“哎,三弟真听话。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更得相亲相爱才行。” 铁翔只觉得满嘴在咀嚼一只镶嵌着各类苍蝇臭虫的老鼠腊肉汉堡,顿时本来强行压抑住的呕吐感再次喷涌并且一直冲出喉咙,他再也支持不住,一把扶着墙,把吃过的酒菜呼啦啦吐了个干净。 本来呕吐秽物散发着热气腾腾的腥臭,换做别人会感到恶心,但谭觉和卓芷筠仿佛就是要气一气铁翔,只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铁翔呕吐之后,一屁股坐在长椅上,眉毛也不抬,可他还是不能带着强烈的疑惑离开,于是终究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你们……你们是要结婚?” 谭觉哈哈一笑:“是啊。等大哥的婚礼一过,我和芷筠马上结婚。要不然要你称呼‘二嫂’做什么?” 卓芷筠羞涩地说:“翔子,过去你追过我,我也没对你二哥隐瞒,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翔子,好女人有的是,以后二嫂亲自帮你挑选一个才貌双全的佳人,保管不让你失望!” 铁翔彻底震惊了,这震惊绝不是源于谭觉和卓芷筠的冷嘲热讽刺囊自己,而是震惊于谭觉的态度。要知道卓芷筠从学生时代到现在谈了包括任鹏飞在内的无数次恋爱,虽然不算是千人骑万人跨的公共汽车,但起码也算个“老插座”了,按照谭觉那种近乎病态的洁癖和与洁癖紧密相连的自尊心,一旦上床后发现卓芷筠并非完璧而是个“黑木耳”,一怒之下必定杀掉卓芷筠,最多杀掉之后说是暴毙,现在已经站在人类命运顶峰的刘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没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今天任鹏飞死掉一样,甚至跟前天那场大战阵亡的数十万人一样。可以说卓芷筠的悲惨命运今晚本来是注定了的。谁料谭觉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要娶卓芷筠为妻!这就大大出乎铁翔意料了,要说谭觉也有可能怕铁翔和其他人讥笑自己费尽心机营造lang漫气氛最终上的是一只鸡,所以才强行压抑激怒,装作若无其事谈笑风生,但还没到骑虎难下的程度,只当*罢了,何必追上去要娶她呢?这不是糟践他自己吗? 铁翔当然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任鹏飞就这么死了,卓芷筠的前几任男友也同样没能在这场黑暗侵袭的全球性大灾难下获救,便把这个秘密带入了地狱,永远没有人能告诉铁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卓芷筠小时候就是美人胚子,所谓女大十八变跟她没关系,从小到大她只是越来越漂亮,自小学五年级,就有初中的小痞子围在校门口等她,等到了初中高中,她的芳名日盛,在她学校附近无论念书的还是劫道的,只要是男青年几乎没有不谈论她的。但由于自幼家境贫寒,作为一个在贫民窟般的郊区废墟上成长起来的一朵罕见的鲜艳玫瑰,那个时候的卓芷筠已经心怀大志,她立志要过上好生活,这就必须攀龙附凤,选择最好的男人。然而这也并不等于说,她能压制住放荡的本性,坚持原则只等待真命天子的出现,而是一边享受鱼水之欢,一边寻找时机找到更好的归宿。于是她做了两手准备,只要发展到情深处,她愿意和男朋友上床,但谁要破坏她的那层膜,便誓死不从,只允许使用自己的嘴巴和屁股,怎么捣腾都无所谓。这样既满足了自己的正常需求,又能够留有一定的余地,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留给最值得投资的那个大人物。她认定自己必然是大人物的女人,会在历史上留下千古英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她来获取,决不能眼光狭窄只被眼前的小利小惠所羁绊。故而直到今晚,她才把自己真正的一切真正地交了出去,反正谭觉不可能从她的樱桃小嘴和屁股里看出什么。果然不出她所料,谭觉过去虽然御女无数,美女也有不少,可一个原装的也没见过,这一晚居然看到了久违的那抹血迹,当真心花怒放,没想到能得到这样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美丽女子,于是尽情地折腾,几乎让卓芷筠站不起来了,而卓芷筠恰到好处的表演天赋使得其叫声甜而不腻、柔而不妖,时而满面泪水,时而渐入佳境,让谭觉如醉如痴,获得了极大的雄性满足感。 铁翔当然不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只顺着说:“那么,二哥二嫂,小弟有礼了。明儿见。” “哎,三弟,这么晚了,你的房子不是在南边吗?你往这边走,是不是大哥找你?” 铁翔见谭觉这么有洞察力,料想也瞒不过,索性说:“是啊。走了。” “等等,大哥刚才也叫我去他那里,咱们一起走吧。”谭觉“真诚”地说。 “哦?”铁翔蓦地发觉,这里是卓芷筠的住处,谭觉竟然能放着美人不折腾一个晚上只三个小时就放回来了,是体力不行吗?看来谭觉真的没有骗自己,没有刘言的召唤,谭觉是万万不舍得下卓芷筠的床的。 于是卓芷筠杏眼桃腮娇羞无限地冲着谭觉抛了个媚眼,旋即扭着曼妙的腰身,打开自己的房间门,谭觉一边推门,另一只手又不知道摸在哪个部位,卓芷筠惊叫一声,撒娇地嗔怪道:“讨——厌!你真流氓……还不够吗?”随后大眼睛水汪汪地眨着,柔声说:“觉觉,筠筠要睡了,你也早些睡哦,别熬夜,身体最重要。”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13) 谭觉满意地揉着她的脑袋,两人腻了半天,铁翔忍不住喊:“你俩没完啦?” 两人这才并肩而行,走到刘言的房子。铁翔之所以和他并肩是因为想清楚了,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不能让别人看在眼里,愈发觉得自己小气而谭觉反倒大方。他已经开始注重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了。 等刚一进门,却看见刘言和尹心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四目相对。 尹心水显然是哭过,但她是个飒爽的性格,眼睛也只是略微湿了,很快冷静了下来。当铁翔和谭觉看到这一幕不知该不该这时候进来的时候,刘言已经冲他们示意请进。于是谭觉和铁翔很会做人地悄声进来,并把门仔细关好。 “……你决定了,不再更改了?”这是他们进门后听到的尹心水问的第一句话。 刘言叹了口气,似乎很艰难地点点头,随后想要过去抱着尹心水,谁料尹心水猛然一甩他的胳膊,冷冷地说:“那你今晚何必跟我商量呢?你这不是商量。”铁翔第一次见到心中成熟体贴已臻完美的心水姐居然也能使小性子,看来女人就是女人啊。 “心水……” “什么都别说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听你的。可是……我一直期待着我们的婚礼,眼下全球精英聚集,没有比这时候再好的日子了,你为什么……?” 刘言摇摇头,沉默了几秒,说:“我决不会背叛你,这一点你完全清楚。但我这一去可不一定能活得下来,活不下来的话,让你空等,那不还是等于耽误了你?现在你再活个四五百年没什么问题,可一旦成婚,你的容颜就会跟正常人一样老化下去,直到百岁之后相貌才不会再变化……心水,我很爱你,我不能让你空等荒废青春,也不能现在就结婚,让你失去青春。” 尹心水稍稍安静了些,从容淡然地笑了笑,“好吧……结婚先放一放,十年而已,对你我来说都不算什么,也最多只相当于普通人类的一两年,这我等得起,我能等你!” “十年是个比较乐观的数字,如果我一切顺利,最少需要五年时间做完所有的事情,加上往返的时间,就得接近十年八年。但要是不顺利,甚至有失败的危险,那就几个十年也不可能回得来了。如果再把命送掉,那我连告诉你不必再等我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十年是个期限,如果超过十年,你就不必再等我了。答应我,好吗?” 尹心水又忍不住淌下泪来,断断续续地抽泣道:“你……你不回来,我永远不嫁;你如果死了,我绝不独生……!”她性情洒脱爽快,竟然能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显然是绝望伤心到了极处,而这句承诺也给了铁翔极大的震撼,他甚至来不及和谭觉卓芷筠这对狗男女对比一下,只沉浸在这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却无比悲恸的气氛中无法自拔。 谭觉本来打算老老实实等着他俩说完再开口,但听到这段对话后非常惊异,禁不住插嘴问:“大哥大嫂,什么‘十年’,小弟我没听明白啊!” 尹心水对野心极大的谭觉并无任何好感,只对他礼貌性地笑笑,就站了起来,慢慢地回到卧室,并轻轻地带上门,那一刻,铁翔只觉得无需再多言,这关门的动作已经将世间所有的悲情都包含在内了。 刘言捂着前额,老半天才抬起头,这期间铁翔和谭觉只能等他这股郁闷慢慢排解,不敢多言。 “二弟,三弟。”刘言示意他俩坐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我已经向所有人公开了我们的结拜。自今天开始,我们的命运就真正地紧密相连,和全人类的生死存亡融为一体。两位兄弟,咱们明天就要分开了。” 本来铁翔和谭觉就对刘言所说的“公开结拜”感到诧异不已,因为这完全不符合刘言审慎低调的作风,谁料这句“明天就要分开”竟然也出了口,明天分开,是上哪儿去? 谭觉心里一颤:“总不能是让我也留在地球上吧?怪不得跟我结拜,还公开了,这不就是为了把我稳住?好毒的一步棋,我要是拒绝,倒显得我不仗义了……反正你刘天师是唯一能开飞船的人,肯定会大义凛然地说‘我得开飞船,要不然肯定留在地球上陪你,兄弟。’!” 等看到刘言望向自己,又怕被看穿,忙垂下头去。 铁翔倒不至于像谭觉那样以己度人,他惊异万分地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问:“你……你那个……你说什么?你说‘分开’?那怎么个分法?” 刘言平静地说:“我已经将两台电脑和飞船完全融汇了,同时分出我百分之二十左右的能量注入了新方舟号,动力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了,就算还不够用,毕竟还有两大联盟的能量船。”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你讲清楚点,你要去哪儿?飞船不是光有能量就能飞吧?还得能找到目的地吧?” 刘言没有正面回答铁翔自己要去哪儿,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达尔达玛号’主控舱原本就是数十亿年前造物主民间的私人小飞艇,即便在当时,科技水平也算相对落后的,更没办法跟造物主军方的舰船相比,但直到今日,也比部分神仆国家的正规军舰先进得多。但主控舱有个好处,就是只要有原本造物主计算机的碎片在,都能融会贯通,故而‘蓝枢’和‘银色摇篮’这两台本来远不如和平大联盟光脑的电脑,因为有了造物主计算机的碎片做基础,起点反而高过和平大联盟的光子计算机。然而主控舱在当年可以自动获取参数选择适宜星球的功能仍旧是数十亿年前的,一直没有更新,而现在时过境迁,总星系甚至更遥远的星际空间都被两大联盟所瓜分,基本上找不到适宜人类居住却又无主的星球了。故而现在只能通过租借和平大联盟的光子计算机选择适宜居住的星球,并向拥有该绿色星球的正义大联盟争取贷款暂时租用该星球,等一切安顿下来,慢慢经济发展起来,再想办法还掉贷款,如果有可能的话,再经过一些时间的发展,把租借的星球也买下来,毕竟咱们也精装修了,是吧?”他难得有句笑话,还讲得这么拙劣,铁翔没心情笑,谭觉也暂时没弄清他的意图,笑不出来。 “所以,以后外面的援助靠他们,内部的管理,就要指望二弟三弟了,你们一定切记,自己首先是人类,其次才有科学信仰,种族文明一定要高于科学意识形态,这是起码的道理。所以一切的一切,首先为了咱们人类种族的繁衍与发展,千万不要内斗,团结才是力量。我知道这是老生常谈,但请两位听进去,两位兄弟,全靠你们了。”他终于说出了结拜的根本原因,铁翔和谭觉完全呆住了。 “你……”铁翔首先反应过来,恼怒地叫道,“什么‘全靠我们’啊?我们还全靠你呢!你说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离开我们?缺了你,我们怎么活?谁肯服气我们?” 谭觉这才渐渐明白过味儿来,于是也言不由衷暗有所指地说:“三弟说得没错,大哥,现在神的家眷非要留下,只剩你是全人类都宾服的。你如果走了,那我和铁翔……起码我控制不住他那边的人……” 铁翔反嘴骂道:“!莫非你那边的人就听我的话了?” “够了。”刘言的脸阴沉下来,终于,他的语气不再那么温和了:“你们俩,答不答应我的要求,给个痛快话吧。” “不答应!你绝不能走!我不让你走!”铁翔倔强地说,“你走了,我就不是你兄弟!” 谭觉暂时拿捏不准风向,暂时就顺着铁翔的话说:“对啊,大哥,咱先别说答不答应的问题,咱们兄弟刚刚结拜,正要共图大业呢,兄弟我刚刚热血澎湃,你这冷不丁给我浇了一盆冷水,你让做兄弟的怎么办?我怎么舍得你走呢?” 铁翔想要拆穿他假惺惺的屁话,可想到刘言已经动怒,就没再敢说下去。 “你们要么答应我,要么我还有另一个万不得已的办法。”刘言这话让两人都瞪大了眼睛,“既然你们两位不愿意担任应该负起的责任,那么就暂时不能去理会人类种族的主权了,明早就投票,谁喜欢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就跟和平大联盟走,谁喜欢过环保的自然生活就跟正义大联盟走,自此只有人类裔的两大联盟公民,没有独立的人类种族了。怎么样?你们可以选择。” 铁翔和谭觉都惊骇莫名,随后及时地闭了嘴,谁也不再多话。 “答不答应?” 刘言又问了一遍,铁翔只得应承道:“我答应,一定搞好团结,搞好团结……” 谭觉见此也忙不迭地点头:“团结就是力量,太对了!我和大肥首先是结拜兄弟,其次才是两个派别的领袖,我决不会忘记这一点!”他倒是能领会领导的精神,每句话都说到点子上去。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14) 刘言相对还算满意,坐了下来,给两人倒了茶:“先得到你们的承诺,我就放心了,因为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这一去,最少十年才能回到新方舟号。我知道你们满心疑惑,我这就告诉你们。” 他拿起一只遥控器,摁动了一下,顿时立体影像渐渐显现开来,只见地点还是在刘言的房间客厅内,不同的是刘言身边坐着苏克提辛、弗里曼以及其他几个两大联盟的使者们。 正义大联盟的最高使节凝稽示意刘言看一个捧在手心里的立体星球图像:“您看到了吗?这颗星球名字很长,可以简称为纪坦娜A0059,纪坦娜的意思是乐土,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一位女性造物主贵族的名字。A0059为最佳居住星球的总编号,具体的全部编号我们清楚就行,名字你们可以另起嘛。这星球是在所属恒星系与地球在太阳系中的位置相似,公转周期268天,有明显的夏天和冬天,而春季和秋季都很短,只起到了过渡作用。表面平均温度大约16摄氏度,直径约为地球的3.7倍。虽然陆地面积远大于你们地球,但实际上与海洋的比例只有二比八,是个纯粹的海洋星球,而且这里的海洋呈现纯粹的翠绿色,清澈无比,陆地上也生机勃勃,基本上都是浓密的丛林覆盖,极少有荒芜的沙地,论说环境,就算你们地球完好无损没被污染的数百万年前,也不见得就比这颗星球价格高。呵呵……这是你们的母星,刚才这句话失礼了,只是咱们在商言商,这颗星球原本是打算卖给和平大联盟的富商的,毕竟宇宙间只有他们出得起这个价位,您看到这星球天空中的三颗紫色、蓝色和棕色的卫星没有?就这卫星的自然景观,就已经是无比珍贵的度假胜地了,在和平大联盟,就连参加拍卖会也得排队,有数千万富商愿意用一生的积蓄一次性购买下来,当然,他们不是傻子,这星球不但保值,还能增值呢……然而,考虑到人类曾是造物主的宠儿,现在又处在危难时期,谁没有个遭灾遭难的时候?我们很愿意拉你们一把,所以我们和和平大联盟商量好了,这颗星球他们只付给我们一半价钱,余下这一半,算是我们共同赠送给你们的礼物吧!这颗星球的要价绝不是坐地起价,您可以查询一下历年星际产权交易记录,便可得知这是个厚道的价格,而且我们所要的利息也是银行的水准,绝不是高利贷,具体的贷款事宜我的秘书这里有张电子表,您可以过目,没什么问题咱们就签约吧……” 和平大联盟的最高使节品特插口说:“如果贵方暂时没有什么可以抵押的,也可以先向我们和平大联盟借贷,之后再去购买这颗已经半价的星球,我们保证,中间我们获利极微,主要旨在为各位获得一个满意的新家。另外,棕色的纪卫1充满矿藏,各位虽然住在绿色家园,却不可能守着花草树木过日子,我们可以提供性价比极高的先进设备供应您的种族进行开采,价格从优,质量至上……” 凝稽不满道:“守着花草树木也未必不能过日子,光这每年旅游能挣到的钱有多少?他们很快就能付清贷款,还用得着再转个弯子向你们借款?……” 眼见又要剑拔弩张,但事关双方联盟的国家脸面,谁都只能苦苦支撑,绝不肯让步,好在刘言打破了尴尬,欣喜地说:“非常感谢各位!我替我的同胞们向大家真诚地致谢!” 他这么说话,倒是让两大联盟的使者都微微触动,毕竟大家在充满阴谋的世界里呆得很久了,冷不丁见到一个喜形于色的表情,多少都有点不能适应。他们当然不知道,刘言从没有一次因为自己获得利益而欣喜,他的欣喜只源于整个种族能获得好处。故而他们只能理解为,这人太没有城府,不是个人才。 “关于签约的事情,我想我还要和我们种族的主要领导们协商,您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刘先生,就算您不是造物主大人的亲传弟子,按照您现在能够领导全人类的威望,想必也一定知道我们为什么这次同意停止局部战争,并且无偿给予新方舟号这么多物资吧?” 刘言瞧了一眼品特,与高高瘦瘦的凝稽相比,品特的外形是个矮矮胖胖白得吓人的中年人,穿着雪白的西装,不像个军人,反倒像地球上常见的无良垄断商,估计其实是个肉滚滚的大豆虫。和平大联盟的特点是亦军亦商,商界人士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各个地方。 “品特先生,我很清楚,你们的帮助并不是‘无偿’的,但我还是替所有人感谢两大联盟的物资资助,不然我们只依靠新方舟号上的这点物资,无论如何也撑不了两个月。更别说你们还提供这样的星球给我们居住,从这个意义上说,两大联盟是人类的救命恩人,对我们种族的延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非常感激。” 品特和凝稽互望了一眼,均感意外,都觉得这个什么先知大人不是玩政治的好手,别说这些援助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两大联盟都没有任何伤筋动骨。尽管实际上的确对人类的帮助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这个刘言也够稚嫩的,怎么能对这场捐赠评价这么高呢?他是想显示真诚,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所以,我也打算尽心去完成你们想要我去做的事,还得起你们的援助。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相信在两大联盟历史更悠久的虫类文明里,也有类似的格言。”刘言扫视了诸位一圈,“但是看起来你们各位并没有冲突,反而很有默契,这说明你们双方要求我去做的事,很可能是同一件事。所以我大胆猜测了一下,你们有一个共同的利益目标,一旦完成,可以达到双赢,是这样的吗?” 众人都笑了。正义大联盟生化技术强大,其人类的外表主要是靠进化变成的,笑起来还算自然;而和平大联盟主要使用了硅胶,一切都是人造的,这笑容就普遍略显狰狞了。 “刚才就说您是聪明人,果然不错。”凝稽幽幽地说,“准确地说,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您知道的。” “红体?” “是的,红体自从诞生开始,与我们斗了数十万年,严格地说,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地打败过它们,而只是打败了一些它们控制的傀儡国家……您还不知道红体与我们之间发生过何等规模的战争吧?那不是你们这种单个星球的战争可以相比的,它们控制了很多傀儡文明,将它们彻底洗脑,变成同样嗜血却头脑冷静的军事强敌。可以说,你们眼下最坏的处境,也远远无法与我们面临过的危险相比。” 品特接茬说,”看来您对我们的历史知之甚少,不过没关系,将来您和全人类也是注定要融入虫族文明的体系中来,当然,具体决定是崇尚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还是生化基因科技,我们尊重你们的选择,也是后话。我现在简单介绍一下背景:当初正如您所知,您的养母昼赤公主身体的一部分产生了癌变,最终脱离开来,成为红体之母,而且生命力惊人地顽强,不死不灭,甚至化成了昼赤公主本人的样子,而昼赤公主本身却衰老下去,直到……在您的陪伴下去世,成为第一位自然死亡的造物主。不过不死不灭得看对谁而言,当时的丁戈大人与狱炼大人已经飘渺化,要想毁灭红体之母还是易如反掌,但它们在茫茫宇宙间寻找到红体之母的藏身之处后,看到了昼赤公主的样子,还是下不去手,随即命令当时的亚特兰蒂斯文明派出一艘大船,前往一处被称为‘血口深渊’黑洞边缘,那是由一颗超巨型的红恒星经过十九亿年坍缩后形成的,链接了一大片同样红色的星云,即便吸收了所有的物质包括光在内,也仍然呈一种不同于其他黑洞的暗红色,在造物主大人看来,这是红体之母最好的去处。这艘大船‘苍穹号’受到过两位造物神尊的‘祝福’仪式,有特殊的造物主光环在外围作为屏障,不会被‘血口深渊’吸入无边无尽的黑暗。谁料去的过程中发生了另一件不该发生的事…… “当时的亚特兰蒂斯文明先进程度远胜宇宙间自由发展、没有受到造物主庇护的虫类文明,自从祭拜造物主的运动仪式发展成约定俗成的星际运动会举办开始,凡是能从一半极度深寒一半灼热高温的‘地狱冰火星’上取得‘天蚕火种’点燃圣火的国家就有资格在自己国界内举办星运会,便获得了设立多项自己国民擅长的运动项目,最终多半会获得第一,而第一名又被规定可以作为总星系的盟主一直领袖群伦到下一届星运会取得圣火之前的广大岁月。于是抢夺圣火的激烈程度几乎跟战争别无二致,但好在造物主偏袒,无论电子信息科技还是生化基因科技都遥遥领先群雄的亚特兰蒂斯帝国几乎每次大会之前都能取得火种,其他的国家只能望而兴叹。谁料就在‘苍穹号’经过冰火星时,本来它有它的任务,自有别的飞船去取得‘天蚕火种’,谁料宇宙间的一支独眼种族、自称‘神目星人’的鬼眼星人预谋已久,拼劲全国的力量偷偷组建了一支由三只民用货船改造的武装宇宙飞船舰队偷袭了亚特兰蒂斯派去取得火种的‘无尽深蓝’号。”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15) “那时候除了造物主本身外,只有亚特兰蒂斯拥有能够远航的宇宙飞船,除此之外其他文明基本上一国只有一艘近距离飞船,而且是最珍贵的国宝。故而在技术条件远远不到位的情况下,鬼眼星人的舰队根本不可能在冰火星那种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从冰和火的边缘中取得天蚕,于是便策划了近一百多年,伺机偷袭‘无尽深蓝’号,取得火种,妄图在大会上获得第一名称为宇宙盟主。而与之相反,亚特兰蒂斯仗着自己是神的宠儿,飞船去采集火种的时候从不派军舰护航,一是觉得不可能有谁敢偷袭它们,二是觉得也没有谁的科技能够到达这么恶劣的冰火星。这一大意,毫无任何武器配备的‘无尽深蓝’号就成了人家的靶子,最终被摧毁。‘苍穹号’则正相反,为了此次任务配备了足量强大的火力,由于距离总部太远,请示也需要时间,尽管送红体之母去‘血口深渊’很重要,但保卫亚特兰蒂斯星运会无冕之王的地位也同样重要,于是未经请示,与对方展开激战。尽管对方是三艘飞船,却依旧不是‘苍穹号’的对手,况且也没料到亚特兰蒂斯在这附近还有这么一艘厉害战船,很快被全部消灭。‘苍穹号’以一敌三,也受了点创伤,便打算和总部联络,暂时去最近的军事基地进行整修,然后再去‘血口深渊’。谁料……” 刘言接口问:“谁料再也没有消息了,是这样吗?” “的确如此,谁也不知道‘苍穹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取得的‘天蚕火种’自然也没带回祖国,亚特兰蒂斯就此没落,一蹶不振,余下的亚特兰蒂斯后裔遗民也都分散到宇宙间的各个角落,成了一支流lang的民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品特说,“红体之母的确没有被扔进‘血口深渊’,而是迅速繁衍滋生开来,苍穹号所在的整个星系团,就成了彻底寸草不生一片死寂的死亡区域,我们的历史上称之为‘星际墓园’。在它的边缘地区有数量惊人的废品漂浮,成为宇宙的垃圾箱,当然,倒垃圾的只敢在边缘倾倒,捡垃圾的也只敢在边缘拾荒,绝不敢深入进去,不然一定是有来无回。可以肯定的是,那里就是红体之母的大本营。” “时间长了,作为三不管地带,那里的非法勾当就开始横行起来。”凝稽看了一眼品特,“宇宙间的主要科技文明就是和平大联盟和正义大联盟,但各地的*武装比比皆是……”他这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意思是告诉品特,别趁机胡说八道,要知道双方境内的*武装都是对方在支持。 好在品特也没多说,于是凝稽就继续说:“到后来,这里货船无法通行,仅有的几个还算安全的航线都有武装强大来去如风的星际海盗控制,掠夺货物绑票要赎金,无恶不作,于是又有保镖业的兴起……” 品特见他说来说去跟作报告似地废话极多,不由得接上去说:“你什么时候能说到重点?什么‘保镖业’?这些号称能保护商人们的货物安全到达的难道不还是那些星际海盗吗?他们坐大发财了以后也没办法重新回归正常生活,于是就霸着这几条线不放,一边抢劫,一边开设物流公司打击其他小股海盗,用地球人的话,就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凝稽冷笑一声,反驳道:“单单是星际海盗作乱吗?难道没有被你们奴役的星球苦工作乱吗?你们到处殖民,侵占人家的故乡,给人家只能勉强生存的口粮,每天带着枷锁干着沉重的体力活儿,弄得现在全宇宙到处都是工奴起义军,而且对我们的货船也进行无差别攻击,这一切难道不都是拜你们所赐?” 品特并不是暴脾气,相对正义大联盟的人来说,和平大联盟的官员多半都比较阴狠,他森然一笑,反唇相讥说:“是哦,我们和平大联盟到处殖民,奴役那些低等生命是罪恶的,可不是嘛,哪里像你们正义大联盟,从来不入侵别人,只顾着奴役自己国家的百姓,看看你们的百姓过得什么日子吧?我看我们的工奴也比你们挣得多吃得好!最起码我们是为了自己的人民拓展生存空间!你们呢?高层穷奢极欲,却成天宣称‘为了百姓’,不断发动战争转移国内视线,忽悠百姓为你们当炮灰!你们还派间谍到我们国家来煽动内乱,可惜啊!我们的百姓生活富足,民智开化,谁会被你们忽悠住,去过你们国家百姓的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悲惨生活?再说了,所有的起义军只有反我们的,没有反你们的吗?你们万灵神殿的第三武将……” 苏克提辛最容不得别人提这个,勃然大怒,跨上前一步。 眼见又要打起来,苏克提辛到底还是克制住自己,阴恻恻地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唧唧喳喳用嘴巴斗个不停,一玩儿真的就彻底奄奄了。快点说重点吧!真让人烦躁……” 他虽然是在帮着凝稽说话,但故意表面上说得公道点,而和平大联盟这次来的人里面除了“闪电撒旦“小队,单独来说没有名气能跟苏克提辛相比的,不愿意硬碰硬,只得收声。 “刚才说到哪儿了?”品特尴尬地问。 “说星际海盗。”刘言故意没有提工奴起义军。 “对,就说这帮海盗,其实有不少成员也是殖民地的工奴们……这一点我也不需要隐瞒。”品特翻着白眼说,“就说最大的这一股星际海盗,好吧,你们爱说是工奴起义武装也行,反正也没有什么明显界限,就从他们拦路抢劫就能看出他们的素质是不是值得尊重……” 苏克提辛冷冷地说:“你说我们家凝稽说话废话多没重点,你自己不也一样?” 其实品特不是傻子,他故意不提重点,是想要对方提出来。 苏克提辛更不傻,但他本性不爱兜圈子,于是直白地望向刘言:“刘言先生,最大的这股盗匪实力,已经成立了国家,虽然没有得到星际公法的承认,但他们的确事实上控制了整个‘星际墓园’的边缘地带和仅有的几条安全航线。他们的总部甚至在‘星际墓园’自内向外的百分之三十处,和红体总部相距已经不算远了,故而客观上,我们两大联盟都把这个伪政权按照红体控制的傀儡政权同等处理,尽管实际上他们也不买红体的账。” 刘言仔细地聆听着。 “这个国家叫做‘黑顿自由邦’,首领就叫黑顿,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到底是什么种族,有过什么历史就更不得而知。其实,他要是单单只控制航线,一边当海盗,一边开镖局,赚取巨额利润,倒也无所谓了。但是刘先生你也知道,早在暗族大举进攻钢谷的一年前,地球上的毒品贩子圈内就开始流行一种叫做‘血花糖’的毒品,是稀释后的纯粹吸血鬼血液提炼的,十分珍贵,用它传播红体感染,不但隐秘而且尤其适合在现代化文明都市中传播,速度更快。宇宙间也是一样,大大小小的糖贩子们都通过两种方式保护自己的毒品,一是通过镖局,二是通过向星际海盗支付保护费,实际上对于黑顿而言,这两种方式没什么区别,最终通用货币仍旧源源不断地流到他的口袋里。直到一百年前,我们发现黑顿控制的区域内的毒品圈子里流行出一种极其珍贵、价格也极高的血花糖‘真血1号’,无论纯度还是味道,都让吸毒者趋之若鹜,奉为经典。而奇特的是,这种毒品仅仅在黑顿的国度中有,其他地方从未见过,它的抽成,令黑顿成为巨富,就算和平大联盟号称金钱遍地,能与黑顿比肩的富豪数量也超不过三位数。刘先生,红体制作的血花糖给非军事区的老百姓带来了超越和平生活能够想象到的巨大灾难,使得无数家庭无情地破碎,造成底层社会不稳定——我说的是和平大联盟底层,我们正义大联盟人人平等,没什么底层……” 品特听到这里按捺不住,说:“先别说什么底层不底层的。就因为血花糖在两大联盟的平民生活中负面影响太大,所以成了我们共同痛恨的敌人。我们两大联盟都派武警部队和正规军去围剿过几个实力较大的武装毒品贩子,但还是治标不治本,品相最纯正、危害也最大的‘真血1号’在黑顿的区域内,他们的军力再强,也不可能和我们两大联盟的军队相抗衡,但他们在那个迷宫一样的‘星际墓园’外围布满埋伏,熟门熟路,我们的特种部队多次潜伏进去都没能得手,还损失惨重。另外,被抓住的毒品贩子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圈子内最神秘的毒贩‘糖王’,这人也跟黑顿一样神秘,谁也不清楚其外貌、种族和来历。我们可以推断,这个所谓糖王跟黑顿有某种默契交易,双方互相帮助,共同获得巨额利润。甚至可以大胆猜测,这个糖王其实就是黑顿本人,只不过黑顿作为一国之主,珍惜名誉,不愿承认自己也是个毒贩子,就来个角色扮演,演了个双簧。” 刘言“哦”一声,恍然道:“你们是要我去刺杀黑顿?” 第三十五话 新的征程(16) 苏克提辛说:“其实我们主要感兴趣的不是黑顿。准确地说,我们想让你接近黑顿,之后找出谁是真正的糖王,并且找到后先用酷刑威逼他说出关于血花糖来源的真正秘密——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们可以代劳。这个糖王既然能获得这么纯的‘糖’,你要说是他自己提炼的,鬼才相信,我们认为,他跟吸血鬼的高层有直接接触,很有可能,他是通过红体之母或者血尊伏影直接得到毒品,而红体方面也很乐意有这么一个占据交通要塞的大土匪跟他们合作,将红体推广到更广袤的宇宙空间,甚至蚕食我们两大联盟的疆域和人民。得到消息后,就杀掉糖王。再之后,由于得到了红体之母和伏影的线索,我们双方都会派遣大军前来协助你,一举捣毁红体的老巢,将这个宇宙最大的恶魔彻底清除掉。你看怎么样?” 刘言总算听明白了,又瞧了瞧品特和弗里曼,他俩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显然也没有反对意见。 刘言点点头,问:“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苏克提辛骤然有种感觉,感到这个问题似乎只有自己能回答,于是说:“您讲。” “我想问一下苏克提辛将军,您觉得我和贵盟大盟师相比,怎么样?” 这话特别尖锐,几乎能够触痛正义大联盟最深处的神经,要不是亲眼看到了刘言的手段,正义大联盟的诸位使者岂能忍受这种屈辱的提问?早就上前怒斥甚至动手了。和平大联盟的人则幸灾乐祸津津有味地等着看笑话。 苏克提辛面无表情,等大家都安静了,才说:“我不敢妄评大盟师的本领,但自他之下,我不认为我见过、或者听说过的所有人里,还有谁是你的对手。刘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大盟师本事这么大,为什么不去找到糖王获得线索,直接刺杀红体之母和伏影呢?为什么会委托你来帮忙呢?答案很简单,我也不怕直白地说,大盟师是我们的护盟之神,在我们看来,地位仅仅在昔年的造物主之下,他不但有守护整个正义大联盟的使命,甚至还有更强烈的象征意义,他怎么可以离开神殿?那我们的民众甚至会失去信仰!这就是原因,请不要因此就质疑我们大盟师的武力。” 其实大家都清楚,大盟师不愿出手的真正原因是留着力气对付和平大联盟,一旦离开去对付红体,总部空虚会遭到偷袭,再说大盟师和红体之母打个两败俱伤,最终还是和平大联盟渔翁得利,摘了胜利果实,眼下既然突然冒出来个和大盟师实力相差无几的刘言,何不正好让他去对付红体之母?只是这原因实在不合适说出口。刘言笑笑,问:“那您怎么就能肯定,我可以制住糖王,甚至和伏影决战?” “我们大盟师的唯一弟子,被称为吉尔黑金斯第一勇士的索思修奇,也就是我的大师兄,曾经亲自与伏影交战过。” 众人都被这话震了一下,刘言固然是头回听说,和平大联盟的人看来也是第一次知道。 “两人打了个平手。而我的大师兄,公道地讲……应该是不如你。既然如此,倘若你面对伏影的话,料来不至于落败。即便你面对红体之母,也不是一个人面对,我刚才说了,我不知道和平大联盟如何,我们的舰队会全力支持你。” 品特忙补充道:“我们也责无旁贷,一定竭尽全力。等您决定动身,我们就为您造一个假身份,潜入我们距离黑顿伪政权疆域最近的领地,伺机混入……” 弗里曼忽然插口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大家心照不宣不肯讲,我就做个恶人,说出来吧。刘先生,尽管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和生化基因科技是两个方向背道而驰,可他们有一个交汇点,您知道吗?” 众人都是一凛,但似乎也早就料到会说到这个话题。 刘言正色问:“您是说……医药方面?” “不错,在这方面的界限,可以说很是模糊,我们需要药品,但生化基因技术我们几乎是一片空白,而正义大联盟与之相反,他们技术很强,可总需要我们制造的仪器进行试验和保存,不然总是不严谨的。于是这医药学领域是我们唯一不打仗的区域,甚至我们还成立了联合医药公司,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制造医药为全体虫类服务。谁想到……这个医药公司越做越大,成了垄断性企业,双方的总经理……咳,居然结成了夫妻,脱离了我们所管,自成一派,也将总部搬到了星际墓园的另一面,与黑顿的国度在星际墓园的两个端点,也是三不管区域,外人想进来很困难。于是黑顿那边贩毒,他们这边却能不断地准确调制出治疗新型红体毒品的解药……所以,我们严重怀疑他们之间有了勾结,这个联合医药公司必须归全体虫类……和人类所有,不能被垄断独占,牟取暴利!故而打破黑顿的航线垄断、联合医药公司的药品垄断,以及找到糖王并最终找到红体之母和伏影,就全拜托您了……不知道您有没有信心能够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众人全都面色凝重,齐刷刷地望向刘言。 “我只能说,尽全力去做。”刘言顿了顿说,“能否成功我不能保证,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我没有完成这个任务,那我保证谁也不可能完成它了。” 双方都是心中惊叹,暗想这小子本事大,口气也不小,但想来说的也是事实,他如果不行,只怕就没人行了。 “我这就去准备,明早离开地球后,我就出发。各位,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我相信各位比人类早得多的文明程度,我的种族,就暂时交给各位了,我将做好这件事,努力报答各位国家的慷慨馈赠。” 影像结束,刘言收回遥控器,平静地看着两人。 铁翔这些日子受到过太多的颠覆性的震撼,也见怪不怪了,但猛地听说刘言要离开并且最少十年而且生死未卜,一时间心里依旧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目光复杂地来回扫视着刘言和谭觉,也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再没必要劝他别去,连尹心水劝他都不好使,可他当然是万万不希望刘言离开的,这一去,自己无论个人武力、谋略还是招兵买马的手段都远逊于谭觉——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那么将来他多半会在必然与谭觉发生争斗的时候落败了。眼下他既然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已经把悲怒放在一边,脑子里仔细在盘算怎么加强和和平大联盟的关系了,他们实际上已经成了自己的扶持者,这种关系能带来的实际利益超过了刘言这个所谓的兄弟能带来的好处。 谭觉则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泪水顿时夺眶而出,颤巍巍地说:“大哥,虽然咱俩刚刚结拜,但是相见恨晚,还没怎么好好建立兄弟情感,共谋大业,你就这么快要走,你让做兄弟的这个心里……心里怎么过啊?” 他还心有余悸地用眼的余光瞥了一眼铁翔,但后者没什么反应,因为已经万念俱灰,没心情讥讽自己了。 刘言点点头,轻声叹了口气,说:“我也舍不得这里的所有人,但是没办法。以后心水要拜托二位兄弟照顾了。” 谭觉忙赌咒发誓说了一大堆,而铁翔只淡淡地说了句:“没问题。” 刘言知道铁翔实在是非常不满,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大肥,我不在这儿,你也别难过。既然你已经是被选定的领袖,以后你得自己学着做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谁料铁翔居然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说:“成熟的定义有很多种,不是谁硬性规定的。我会凭良心做事,也会从我定义的大局观综合考虑,大哥你不必操心了。” 这话大出两人意料之外,刘言一时愕然,手半张在空中,不知该说什么。 谭觉心知肚明,可还是一脸责怪地说:“老三,你怎么能这样对大哥说话?大哥是你关心你!我看啊,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大哥这还没走,你就像撒欢,大哥走了,谁能管得住你!?” 铁翔却没有做声,连冷笑都省了,站了起来:“没别的事儿,两位兄长,铁老三就回去了。哦,对了,祝大哥一路顺风,马到成功!”说罢,他打开门,头也没回离开了。 “这小子,怎么好赖不知?大哥你那是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又不是他的保姆,还能天天在身边看护着?谁想到他这就翻脸了,真不知道和平大联盟是怎么想的,让他来当这个代言人,什么眼光这是……”谭觉愣了半天,见刘言再度从惊愕中变回沉默不语,也就不再多说。 铁翔走出门后,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引,一步步向着第一区最高的主楼建筑走过去,随即在外围的台阶上慢慢向上走。这楼光正规电梯就有二十多部,真要用脚走上去,起码得好几个钟头,而且还得抓紧时间,否则就是一上午也走不完。但铁翔的触觉和痛感渐渐因为和平大联盟赐予的力量趋于无形,剩下的唯有心痛,他捂着胸口,毫不犹豫地继续向上走着。 就这样,三个多小时过去了。 铁翔攀到了顶端,下面的人群愈发吵闹,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但他清楚,那不是为了他,自己所站的位置即便是解禁者用肉眼看也还没有蚂蚁大,普通人根本望不到,就被逐渐强烈的神之太阳刺激得睁不开眼了。 而他清楚,这是人们在欢呼飞船的离开,以及两颗造物之神化作新太阳的前所未有的壮观景象。铁翔感到大地在轰鸣,整个飞船渐渐从海面上拔起,就好像板块漂移一般气势雄浑,而顶端出现的两颗太阳一颗散放着神圣之极的纯粹金光,一颗则喷薄着瑰丽无伦的大红色,一左一右,自天际两端的海平面冉冉升起,顿时整个星球的每一处角落,都被阳光普照了。 下面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主要领导们在感慨万千:刘言收拾行装悄悄离去,文瑞森夫妇俩正聚精会神地指挥,赛琳娜在为母亲的决定泪流满面,没落的几大宗师望着地面上小萨拉丁灿烂的笑容,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而冼雨、杨兆林这些无门无派的幸存者们,他们的冷静与睿智已经淹没在失去理智的欢呼声中……至于谭觉,他的罪恶念头一刻也没有停止…… “伟大的造物神尊……”铁翔在心里充满狐疑地念叨着,“等你们醒来之后,也许你们会看到传奇……” 骤然,他回身的一瞬间,一道人影已经在他身旁,只轻轻地说了句:“保重!”就决然地冲出传送管道顶端,射向两颗太阳金红相交的迷彩光晕中…… “大哥……”铁翔只觉得全身一酸,整个眼睛已经被陡然汹涌喷出的泪水彻底淹没……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1) “咚、咚、咚……” 誓羽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床单被完全浸透,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气才镇定下来。她仰起脖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转而死死地盯住房间的门。 “咚、咚、咚……” 敲门声不紧不慢,节奏频率完全一致。 骤然,外面传来了一个奇特的声音:“孩……子……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别敲了……”誓羽捂着额头,目光中充满厌恶和一丁点恐惧,“我做噩梦了,说梦话了……没事儿……” 可她听到了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的声响,几乎像是有人用尖尖的、随时都能断裂的长指甲在纯粹的金属板面上深深地来回划痕。 “啊!你想干什么!?我说了我没事!”誓羽惊恐万状,冷汗沁肌,弱小的躯干在剧烈地颤抖:“别敲了!别进来!” “吱吱……嘎嘎……”门把手已经转了半圈。 “孩子……别……害怕……是……妈……妈妈……呀……” “别打开!!别进来!!不准进来!!”誓羽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恐惧到了极点,歇斯底里地狂喊道:“救命啊!!救命——!!” 门把手终于拧到了头。在这个完全用电子设备开启所有大门的时代,这道门恐怕是唯一的手动门了,它至今残存在誓羽的记忆深处,始终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门开了,誓羽只听到“沙沙沙”的摩擦声,仿佛无数带毛的东西在墙头来回摩挲。旋即,她看清了,那是一条条软软的虫足,它们属于一条庞大无比的浑圆肉体,鼓鼓囊囊地,不断渗出奇异的汁液来,发出古怪的臭气,将同样巨大的阴影彻底盖住她的床,和床上她尚未发育的弱小身躯…… “啊——!!” 誓羽的刺耳喊叫将自己整个从这个梦中梦拉回到现实中来,现实中的她身躯不再弱小,而是呈现以人类标准来看异常完美的曲线,尽管同样被汗水完全包裹。 “*的,母猴子,什么时候睡觉能安稳点儿?”身旁一个淡灰色皮肤的成熟女人恶狠狠地从床上翻身起来,“再让我听到你唧唧歪歪,我直接把你的脑子挖出来!” 誓羽在那一瞬脑子里满是“别侮辱我妈”,两个人近在咫尺,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突然爆发的怒火压抑住,并慢慢将脸上的激红渐渐消退,“真诚”道歉说:“瘌痢姐,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是故意的,这几天总做噩梦……我估计是这次交易数额太大,怕被人坑了……等做成了,咱们都发财了,我就没事儿了……真的,不骗你。” 这个外号瘌痢姐的灰皮肤女子见她态度还算诚恳,也消了气,粗俗地呲着牙,咧嘴歪笑道:“要不我就说,你们这帮猴子,一点担当也没有。这才多大点儿的事儿,就翻来覆去愁成这样?好在这一笔是咱们最大的活儿,干完就退休,足够几百年的花销了,要不然当初我跟我们家老憋刚起家的时候,你这样胆小忧郁型的,别他妈想跟着我干。勉强收了你那是为了老七。老七让黑皮子(警察)打死了,他推荐的你,老七原本和我们各玩儿各的,没什么很深交情,再说同行是冤家,但是咱们是讲道义的,人死了,总得给个面子。要不然就你这样没点承受力的小娘们儿,吃屎都没人要。哎我说,你们亚特兰蒂斯人老辈子也算是挺阔气的了,怎么传到你们这一辈儿,就这么个德性?……行了行了,好好的好梦让你给搅了,收拾收拾,差不多还有一个宇宙时卖方就到了。” 誓羽故作怯生生的表情,她柔弱的外表显得这种胆怯更具真实感:“瘌痢姐,你说咱们这次的供货商靠谱吗?……现在风声这么紧,就算黑皮子没有注意到咱们,供货商说不准也能涮我们。咱憋哥辛苦干了这么多年,这四十多万赛元可以说是你俩全部的积蓄了,可……可别让人给骗了……” “我操,一会儿就要交易了你能不能说点儿吉利的?我看你们亚特兰蒂斯当初估计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多给活生生咒倒台了……”瘌痢姐不满地用手指点了她一下额头,“你放宽心吧,人家这供货商可是有信誉保障的,人家见过‘糖王’!要不是有这个路子,他这批糖我还不敢要呢。这糖保证纯度很高,四十万翻成四千万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到时候你也能分上一百多万,在非矿区买个空气比较好的地角盖房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吧!当然,你说得也不错,凡事得小心,现在世道乱,连交易都不讲规则了……”骤然,她硬生生刹住,紧接着警觉地扫了誓羽一眼,用带有防范性的口吻说:“操……你关心的事儿挺多啊?这事儿该轮到你操心吗?……是不是打算自己另立山头呢?告诉你吧,不是你老憋哥这几年打出名气,人家这位供货商连见都不愿意见呢。先当几年学徒好好学着本事,再学人家创业吧!好高骛远,没学爬就想跑了,看把你能的……” “没有,姐,你真误会了。我很感激憋哥收留我,从没二心……” “好了,我也就那么一说。你别忘了我挖你过来跟着我是为了什么,盯着点儿老憋,”瘌痢姐皱着眉头,“他不想想他以前干清洁工的时候,是老娘出去卖骚给他挣饭吃,现在倒好……他娘的男人有钱了就变坏,在你们亚特兰蒂斯也是一样吧?……男人都一样,你给我看住了他,要是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跟他有来往,你直接给我一枪干掉,将来老憋问罪,姐姐给你撑着,听见没有?” “是,是!” 门砰地一声开了,一个满面疤痕的高大男子闯了进来,一身很旧了的军装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已经被洗得发白了。和平大联盟的守法公民只要抢救及时,别说疤痕能够完美愈合,就算断腿断胳膊甚至内脏严重受损,在如此先进的技术条件下也不成问题,故而没有谁想为了彪炳个性而愿意留着伤疤炫耀,那样的话等着他们的只有监狱。糖贩子们终日被通缉,能改的只是假身份数据,却没办法自己给自己动手术,所以这个很深的伤疤只能留在脸上了。政府的正规管辖地和绝大部分殖民地都能够随时调出这些家伙的数据,只要有疤痕的人去了这种地方的公共场所无异于自投罗网,只能在偏远的矿井星球和传说中的星际墓园周边三不管地带活动了,而且就算侥幸没有被抓,靠非法交易挣了点钱,说不定也会被起义军或者星际海盗趁火打劫,后两者的武器装备不是糖贩子的几把破枪能够相比的,所以从事糖毒的黑道分子其实生活很苦。 这个男人,显然是受过很大磨难的,疤痕下面刀砍斧削棱角分明的脸孔尽管是硅胶合成人皮,却让人感到下面真实的虫子面孔也与之差个八九不离十。他嘴里叼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烟,一边喷云吐雾,一边将手里的袋子扔到床上:“早饭。”那是一只用很粗的火候炙烤的怪蛇,有些部位没烤熟,还血淋淋的。在这个时代,和平大联盟全方位的营养体系是不涵盖从事非法活动的群体的,他们不敢亮明电子身份证,吃不到药丸喝不到营养液,只有过着打猎的生活。 誓羽连忙拎起怪蛇,放到火炉上的烧烤架上,烧烤架自动转起来。所有的电子系统都被和平大联盟的光子计算机全部掌握,只有这些不需要电脑的简单机械还可以使用。宇宙飞船是个例外,基本上其控制系统都被改造过,加上这里已经接近星际墓园,和平大联盟先进的电子设备受到严重干扰,可以说,这里是罪犯们的天堂。 瘌痢姐见到他,一改刚才的泼妇态度,骚乎乎地凑上去,娇媚地说:“死老憋,你招呼也不打就进来,是想看人家小母猴的光屁股吧?” 老憋也yin笑道:“我对亚特兰蒂斯的猴子不感兴趣,还是你够劲儿……”说罢他严肃起来,郑重地说:“行了,准备一下,他们的飞船还有十五微时就到了。” “怎么这么快?怎么不守约定?” “说是风声紧,想尽快把手里这批货出库了。不过好像不大对劲,原本说好了双方各八人,他们这次的飞船规模,只怕人数不少……咱们可就八个人,快收拾,一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瘌痢姐见丈夫神色凝重,不敢再耽误时间,不耐烦地对誓羽吩咐道:“我操先甭吃了,把枪都准备好。关键时候得使得上劲!”她撩开枕头,摸出两把佩枪挂在腰间。誓羽从床底摘出一杆长枪,腰后面又别了一把锋利的猎刀。 老憋忽然淡淡地说:“小羽,你是个生手,枪不够,还是留给其他伙计用吧。一会儿你负责端个水什么的。” 誓羽心里打了一个突,目光快速掠过老憋的眼睛,暗想:“……他看出来了?应该不可能……”于是很顺从地说:“好的,憋哥。”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2) 瘌痢姐等老憋出门后,偷偷塞给誓羽一把小巧的旧手枪,轻声说:“他想给我的人穿小鞋呢,甭听他的,拿好。一会儿可能挺危险,没把枪可不行。” 誓羽心里一阵温暖,随即又渐渐冷了下来,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个日子,她的职业注定了她绝不能任凭情绪肆虐,尤其是对这些人,他们的情感都是源于共同利益,一旦这个底线崩坏,他们就会露出狰狞面目来。 下楼后,己方这边的老大老憋和瘌痢姐夫妇已经把五花八门的武器摊了一桌子,五个不同种族却都打扮成拙劣的人类面孔的手下在紧张地装弹。 营地外,一艘小飞艇缓缓地降落,四溅的气流转瞬间消散在迷离的夜空里。 “哥,这帮人还算守信用,小艇上也就能装十个人吧,没有太离谱。” 老憋冲着这个矮墩墩的叫“铁床”的家伙骂道:“你知道个卵!你没看到顶上还有大个儿的武装飞船吗?咱们要是付了钱就得赶快从地下通道走,不能呆在地面上,万一这帮人想灭口,得了钱立马就开火,这个营地就给夷平了。” 誓羽若无其事地听着,心里却想:“你的眼光也就只能到这个高度了。既然消息准确,供货商的确是‘糖王’的关系,那么吸血鬼那边自然是希望纯粹的血花糖传播得越远越好,还得靠我们这些三级糖贩子传播……” 大门缓缓地升起,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听得爽朗的哈哈大笑:“你们可以叫我‘甜教授’。哈哈!你们这么紧张干嘛?接待场面够隆重的啊,你们怕我们黑吃黑,我们还怕你们是警察假扮的呢!” “你不认识我?”老憋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几个穿古典商业装的家伙,听说如今真正的有钱人都这么打扮自己,等自己这笔发了,也照这套整。 “憋哥,不是么?我要是一点也没听说过您,就没有今天的见面了。”甜教授面皮做得惟妙惟肖,看上去就跟誓羽这样的亚特兰蒂斯后裔没什么区别,可见的确是大老板,光从这面皮的不菲就能看得出身价。他话锋一转,“不过您这几位手下,就不好说了。请不要介意我下面说的话,我认为是有必要的:我们作为二级供货商,特别注重信誉和安全。因此我们提前调查了一下自己的下家,这是常规程序,请您不要生气。我听说您过去最早干的是打劫银行,你们这帮人平时从来没有来往,偶尔遇到了也不打招呼,只有‘办事’的时候才临时聚到一起,谁之前干过什么,也不详细打听。那么老憋先生,您怎么才能保证您的手下对你我双方这次交易而言,绝对是安全可靠的呢?” 他这话一出,老憋的五个手下也开始面面相觑。誓羽的心跳开始略微加速了,但她还是尽量使得自己镇定下来,学着瘌痢姐一脸的不屑。 “他们跟了我十多年了。”老憋同样傲慢地说,“我们比不了你们‘正规军’,但都是知根知底的——”他一指“铁床”,“比如这小子苗正根红,他爸爸当初就是跟着我干的,两代了。总之你就放心了,全是自己人。” 甜教授表示满意,而他身后走上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白皙青年,扫视了一圈老憋一伙儿,目光在誓羽面前停留,森然一笑,不怀好意地问:“这位怎么看着跟其他人不大一样呢?你是什么族的?什么国籍?” 誓羽之前已经把所有能料想到的可能都做了预备方案,因此仍旧很平静,瞧了瘌痢姐一眼,大大方方地说:“您好眼力,我是亚特兰蒂斯后裔,养父母是和平大联盟下辖奥亚库西姆共和国国籍。” “果然没猜错,你是人类!”那青年的瞳仁缩了缩。 场面的气氛变得怪异了,众人的手都紧紧攥住了枪柄。尽管甜教授这几个已经进门的家伙手里都没有任何武器,但他们的富裕程度显然也能令他们有更好的装备,他们的眼镜、耳环、手镯和戒指都有可能是带有火力的枪械,故而一时剑拔弩张,一派肃杀之气。 “哈,看把你们紧张的。”甜教授首先打破了气氛,指着青年说,“介绍一下,我这个兄弟也是亚特兰蒂斯后裔遗民。咱没有什么种族歧视,是哪里生的无所谓,关键是能不能利索干活,现在整个宇宙都讲一个‘钱’字。” 誓羽一惊,再次看了看那男青年。青年冲着誓羽很阳光地一笑,说:“我叫冰渺,咱们祖上还是老乡啊,见到你真亲切,请多指教。” 誓羽脸庞有些发热,这男青年的人类外形是表一如一的真实形象的话,那他确实长得很让女人心动。 “好了,闲话扯得差不多了,该说正经事儿了。老憋,干咱们这行不玩电子钞票,四十万赛子一张不少,而且决不能连号,你准备好了?” “给甜教授看看。”老憋向后面挥挥手,一个外号叫“木匠”的大个子抬起手里的皮箱,一把掀开。里面整整齐齐地叠了八沓新旧不一的纸钞,虽说是钞票,但所用的工艺极精,一般的火烧不坏,在水里浸泡也不会湿透。 “老甜……我们都是穷苦人,比不了你们见过大世面的,这是我们全部的积蓄用来养老的,兄弟几个的股份都在里面了,出了问题,我对不起这群娃子啊。”老憋说得挺温和动情,但实际上已经隐隐带有一丝威胁的含义。 “我刚才说过让你放心,我很少说第二遍。”甜教授也正色说,“我们注重的是信誉和安全。买卖不成咱们还有交情,日后还有大把合作的机会。经商不能只图眼前这点儿小利小惠,你说是不是?在我看来,我们并不是什么违法犯罪分子,我们就是两伙买卖人,无非是买卖的商品和一般商人不大一样而已。我这么说够不够清楚?” “很好。”老憋打了个响指,“不是说一手钱一手货么?给我看看你们的糖品相怎么样。” 甜教授这边一个壮实汉子将别在腰间的一只保温瓶一样的东西取下来,戴上手套将瓶盖旋开,之后用一枚特殊的镊子将把悬在瓶中央的一支细细的试管大小密封瓶取出,另一人找出一根针管,从密封瓶中吸出几乎是一滴水大小的红色。叫做冰渺的男青年又看了誓羽一眼,笑吟吟地拿出一大包肥皂大小的糖块来,放到桌上。老憋示意誓羽用最大的盆端来一盆水。 拿着针管的家伙将血滴一般的红色滴入盆里,顿时如同突然喷出了大量的血似的,整个盆子被染得妖红无比,显得异常诡谲。 老憋和瘌痢姐都是大喜。老憋点着头,兴奋地来回搓手:“不错,不错……这他妈的……很纯,很纯!相当好的货色!” 冰渺仍旧笑容可掬地瞧着誓羽,大家也都不以为怪,毕竟亚特兰蒂斯后裔在宇宙间属于极少数的民族,恐怕满打满算也就是几个亿的数字,这在浩瀚得无边无际的广袤宇宙中,随便一个边缘虫族小国的人口也能达到这个数字,况且分布得零零散散,基本上都是被各大星际孤儿院收养的孤儿,之后再被没有生育能力的普通智慧虫族家庭收养,终生从事底层劳动,甚至有相当的一部分靠非法活动度日。两大联盟在对待防范人类重新崛起的态度上也都保持了一致,使得他们的素质参差不齐,平时个体之间更是很难见到,凑不到一起,很难成事。与此同时,亚特兰蒂斯人的后裔们在祖国衰落后分散到总星系各个角落,被造物主封闭了绝大部分的大脑禁区,跟地球上的普通人类也没有什么大区别了。 誓羽却倔强地将眼神顶了回去,她感到这人太无礼了,自己觉得他形象不错,不等于就爱上了他,这人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于是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色。 冰渺倒没有生气,将那一批糖块逐个放入盆里,红色顿时像着了魔一般全部附着到糖块上,盆中的水再度变得透明清凉。 “怎么样?”甜教授得意洋洋地指着糖块说,“单这二十斤糖块在市场上卖,就比同等质量的劣质糖贵百分之三十,但凡卖给有点眼力的下家和爱吃糖的老人儿,你出价十万赛元,他们绝不还价!你们只需要用这么四滴,今天的本儿就赚回来了。哈哈,恭喜恭喜,咱们今天的业务谈得很成功!” 双方小心翼翼地交换了款子和货物,之后都长吁了一口气,老憋暗示手下尽快从地下通道口离开,避免这帮家伙拿了钱再灭了口,又把糖带走。誓羽比谁都紧张,可她不是害怕黑吃黑,而是原本说定的支援力量到现在还没来。尽管对方比原先说定的早来了接近两个宇宙时,但原本说定自己这边的支援也会提前一个宇宙时进行部署,以便方便抢占制高点设伏,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障碍或者其他事情,眼见着交易成功,人家要走干净了,再不抓人,一切都晚了!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3) 手握重型镭射枪的心腹“铁床”轰然被撞倒,誓羽选择他也是因为他块头相对小些,“木匠”手里也有一把冲锋枪,但自己很难保证能在眨眼的一瞬夺走他的武器。 这一下猝不及防,大家都惊呆了。老憋一直担心的黑吃黑没有出现,交易一切都很顺利,这一下发了大财,更不愿意出事,于是又惊又怒:“你他妈突然发疯了?把枪给我放下!” 誓羽冷冷地摇摇头。 老憋以为她是过于紧张精神失常了,绕着桌子就要来抓枪口,誓羽却在一直温顺柔和至今的脸上第一次展现出冷酷的笑意,她什么也没说,枪口已经抬起。 瘌痢姐大惊,喝道:“小羽你疯了!这他妈是能闹着玩的吗?你马上把那大枪给我撤了!想造反吗?” 甜教授这边也有点慌张,虽然都摸着自己的枪柄,却没有一个敢试试自己的拔枪速度是否能超过重型镭射开火的速度。冰渺倒是很镇定,冷笑道:“怎么着?原本还口口声声说我们是黑吃黑,原来你们这边倒有想见钱眼开独吞这批货的啊?” 甜教授定了定神,指着誓羽:“小母猴子,你就这点儿出息?难怪亚特兰蒂斯垮掉了……你就想做这么一锤子买卖?做人眼光要放长远,别忘了,只有我们能联系上这等货色的生产厂家。再说……”他面目狰狞起来,“你要是敢乱来,我让你这批糖永远也卖不出去!你千万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我一张嘴,这个圈子里没有人再敢接你的糖!” “和平大联盟内星际警察,编号就不必跟你们说了。都闭嘴,排着队一个一个地用两根手指把枪摸出来扔到我这边来,然后靠墙背对着我趴着,”誓羽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下杀手,你们老实点儿,就不会有事。” 这些披着人皮的虫子本来手指就使得不算灵活,用两根手指拈起枪更是很费劲,不过慢慢地他们都做完了这个动作,之后全部乖乖地趴到墙头。 老憋怒气勃发,恨恨地咒骂:“他娘的真看不出,爷爷我养了个花皮子(便衣警察或者卧底)!”接着冲瘌痢姐一声大吼:“你个傻逼娘们儿!都是你的错!看你带了个什么学徒?!” “我再说一遍:闭嘴。”誓羽不疾不徐地命令道,“要不然我就关掉这里的即时翻译机,让你们互相说话谁也听不懂。”她说是这么说,也不会真这么做,否则这里只有自己用奥雅库西姆语,而公用语赛尔赛思利语说得不算好,一旦关掉翻译机再交流,那帮虫子反而比自己强些——黑道上,尤其是糖圈子里有一套很特殊的语言体系,自己只知道大约三百多个常见暗语词汇,却链接不成句子,一出口就要露馅,想来真庆幸这些日子一直在用翻译机。 又足足沉默了五宇宙微时,可支援还是没有到,誓羽愈发焦急起来。 “美女!……嘿!冷美人!”冰渺朝他自认为很有魅力地一笑,“能不能让我换个姿势?挺累的。咱们可是同胞……” “同胞?你还好意思提这个词儿?咱俩首先是警察和糖贩的关系。”誓羽没有给他笑脸,“你真给亚特兰蒂斯丢脸,这次一旦上了新闻,我一点儿都不会为此骄傲,因为犯人里面有一个跟我流着同样血液的所谓同胞。” “呵呵,你这是掩耳盗铃,咱们是流lang民族,没根没基,毫无背景的情况下能靠什么过活呢?如果非要做良民,那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辈子做苦力,地位也就比殖民地的工奴土著强点儿有限,要么就是局部战争的炮灰。没关系……你要是能在我蹲监狱的时候来给我当狱警,蹲多少年我都不在乎!” “行了,住口!”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调戏,使得誓羽的安全感一再下跌,让她感觉自己还是没有完全控制住局面,“看样子我是对你太好了。你知道我同事在当卧底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吗?他当场就把糖贩子们的手足全打断,然后写一份毫无破绽的报告,说这是他们自己个儿撞的,反正宇宙里什么事儿都会发生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们贩卖这种纯糖是什么罪名?你想蹲监狱那真是属于过于奢侈的念头了,就算真的没判你死刑,也得起码让你坐上一千年牢。你就算解禁的话总共也就三五百年寿命,也熬不过一千年;更别说你一个普通人,就慢慢熬吧,熬的时候别忘了好好想想,是什么原因才落得今天的下场!” 她骤然感觉自己失策了,这个时候应该多讲政策,不该直接说出这帮罪犯即将面临的严重刑法,这一下可不利于稳定本来就蠢蠢欲动的人心。 陡然间,“铁床”和“木匠”一左一右,分别暴起,从两个方向同时冲了过来。尤其“铁床”,刚刚被誓羽冷不防撞了一下,疼得要命,这一回更是双目冒火,全力以赴。“木匠”相对距离远一些,但身高腿长,大踏步奔过来,最终和“铁床”同时袭击到誓羽跟前。 誓羽虽然早有预料,可同时对付两人也有些手忙脚乱,这是有深层次原因的——当初在警队,其他警员虐待罪犯的情况时有发生,甚至还有过严重虐待致死的情况,自己一向尊重犯人的人格,从不愿这么做。仅仅有一次,一个特别嚣张的糖贩子在自己好言好语劝说其交待罪行时,将自己好心倒给他的一杯水泼溅在自己脸上,于是她大怒之下抽了那家伙一个重重的耳括子。谁料紧接着自己被领导叫了去一顿没头没脑的猛批,最后居然被强迫向趾高气昂的犯人家属道歉,仿佛人家贩毒是光明正道,自己反倒犯了重大过失一般。自此她便明白了缘由:自己作为流lang民族的后裔,在这个号称人人平等的大联盟疆域内始终是三等公民,要不是自己凭着刻苦努力当上了刑警,只怕就像冰渺所说,这辈子都要当个可悲的底层苦力工,充其量地位比罪犯和殖民地的土著工奴强点有限罢了。她自己的父母在大灾难中双亡,被虫族收养,无论养父母对她多好,她都难以接受异类的身份。她知道这边仅仅过了二十年,自己从婴儿长成了年轻女人,可远在银河系的故乡地球已经过去了上万年,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还有没有幸存者。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回到故乡,再也不在这里遭虫子白眼,但她清楚得很,一架能够远航的哪怕微型的宇宙飞船,价格都不是自己这类职业这辈子能够负担得起的,况且普通的私人远航飞船不能通过星际之门进行折叠空间飞行,到达地球最快也得上万年,那个时候,在飞船里的自己就是一副谁也认不出的骸骨了。亚特兰蒂斯后裔中有个声望很高的领袖,曾经发起“回到故乡,重建辉煌”的运动,他凭自己传道讲经正道得来的巨额财富购置了先进的大飞船,当时有数十万人从宇宙各地乘坐公交航班来支持和投奔他,本来这无可厚非,谁料却遭到了联盟军队突然的血腥镇压,那天是虫族的大节日“赞美节”,于是在野史上,这个悲惨的事件被定名为“血色赞美”。自此之后,官方再也不准亚特兰蒂斯人私自聚会,十人以上集会就要判刑,她也心灰意冷,不愿意在警队待着随时镇压自己的同胞,于是主动要求去做卧底。上峰本来就在为卧底人员极少的现状感到发愁,这个亚特兰蒂斯裔女孩自告奋勇,正符合心意,再说亚特兰蒂斯人很多都在从事非法活动,她去卧底,犯罪组织很难会怀疑她居然是警察,大喜之余立即批准。 然而那次的阴影仍旧挥之不去,誓羽尽管缴了他们的械,依然不愿对他们进行必要的身体强制,以免他们在被抓后反咬一口告自己虐待犯人。即使是现在十万火急千钧一发,自己还是不敢立即开枪,要不然光要准备各种证据和材料不说,还得进行强制性的三个月心理测试与治疗,谁让自己是亚特兰蒂斯人呢?这是对三等公民的特别优待…… 这一瞬间她当然想不了这么多,自小修气习武,虽然并未解禁,但搏击方面还是有天赋和经验的,她转身一个后摆高边腿,将木匠逼退,接着连续飞起几脚,再度将实力较差的“铁床”踹飞。好在不管是合法公民还是犯罪组织,智慧虫族经过数十万年的文明,已经习惯了严重束缚体能的人形“外套”,谁要是只为了打杀方便而褪掉以虫类本来面目出现,那么就会自此面对周遭所有同类的鄙夷,成了令大家不齿的“野蛮人”。故而为了这份在亚特兰蒂斯人看来可笑的虚荣,他们不管硅胶外貌如何破烂,也绝不轻易褪下,使得力量和速度相对削弱了不少,给了誓羽可趁之机。 然而“铁床”虽然差劲,“木匠”却是黑市拳出身,避开誓羽的一腿后很快反击,两人噼里啪啦打在一起,前者力量强劲,后者技巧高明一些,一时半会儿不分胜负。这个时候誓羽才后悔没有抓起枪扫射,现在再去抓枪已然不及——冰渺和瘌痢姐同时出手,冲向地面的一支冲锋枪和一支普通手枪。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4) 誓羽感到大势已去,一时间手脚慢了些,“木匠”重重一拳砸过来,誓羽仓促之间只闪过头部,那一拳正中肩膀,疼得誓羽一声短促的叫喊,向外跌出两米远。 瘌痢姐被誓羽愚弄,最是恼怒,抓起冲锋枪对准誓羽,也不管“木匠”是不是会受到牵连,狂喊一声“死吧”,便扣动了扳机。 但同样是在这一瞬间,冰渺的枪将近在咫尺的瘌痢姐的脖颈打折,那冲锋枪跟着偏移了方向,哒哒哒地划了个半圈,刹那间将甜教授和老憋的几个手下钉在墙头。紧接着冰渺骤然射出两把飞刀,当即结果了“铁床”和“木匠”,虫类即使死亡,肢体也不会立即停止震颤,也许连续痉挛两三天都有可能。 老憋和瘌痢姐并没有领结婚证,但在一起十多公年了,情感极深,眼见爱人被杀,大怒之余上前抓枪。 可它的动作毕竟赶不上扣扳机的速度快,冰渺对他可没有任何感情,作为毒贩子也不会像誓羽那么多顾忌,甩手一枪,老憋的腹部就被打穿,一头扎在地上狂猛地喘息,一时间还不得死。 甜教授很不满意冰渺见了女人就立即忘了立场,催促道:“你他妈的有没有一点儿出息?回头我给你找个比这模样和气味都好上一百倍的亚特兰蒂斯女人,当务之急是先弄掉这个花皮子……” 冰渺转过身,将枪口对准甜教授。 这一下,包括誓羽和“木匠”在内,所有人都怔住了。 “我操……*干什么你?”甜教授显然是惯于被保镖众星捧月地追随着,财大气粗而无暇锻炼身体,这一下就慌了神,“你不至于就为了这个女人就要造反吧?你们亚特兰蒂斯人的脑子怎么长的?……不是,我是说,你先冷静一下,我是说,你想要这个女人,咱们把她活捉了给你不就得了?你至于为她就背叛我?背叛你马上就能分到的两万赛元?想想吧,两万赛元能在矿井星球购置一个不错的住宅了!……我再给你加一万,加一万行不行?我保证以后做大买卖都带你出来……我说,你还不放下枪?你难道要告诉我,你找到他妈的‘真爱’了?” 冰渺倒是认认真真地听着,等他说完后才慢慢地说:“真不好意思,甜老大,咱也是花皮子,你让我们同类相残,我哪里下得去手?” 甜教授瞠目结舌,呆滞半晌,便颓废地瘫在地上。 誓羽一时间又惊又喜,却仍旧有一丝狐疑,不敢确定他俩是不是在演双簧,于是趁着“木匠”发愣的时候重重在他大腿的气门位置补了一掌,这也多亏她长期的警队经验,能够迅速从任何一个陌生人的人形外壳看出这家伙大致属于什么种族,以便于寻找要害部位。果然,“木匠”其实是个块头很大的蝗虫,立即弓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四肢已经呈现抽搐状态,腰部也在不断抽搐抖动——隐藏着的虫足也本能地从腰部张开了。 誓羽将机关枪转向余下的几个家伙,同时把瘌痢姐手里的冲锋枪挂在胸前,这才松了口气,正视冰渺。 冰渺在这紧急关头不忘潇洒一笑,油嘴滑舌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严肃的模样更漂亮。” 的确,誓羽长了一张无论虫族还是人类都无法否认其美丽的脸孔,尤其这张脸绝非硅胶或者别的人造皮制成,从造物主时代就定义下来的审美观都会认为这是难能可贵的自然美。 誓羽是个严谨保守略带忧郁的性格,尽管也对他印象不错,却不打算跟他调情,只正色说:“很感激你能出手。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为有你这样的同胞感到骄傲。”她一向寡言,这次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我想只要大部分亚特兰蒂斯人能够像你这样有个堂堂正正令人尊重的职业,那咱们的种族自然会被看得起。” 但她心里清楚得很,亚特兰蒂斯人只要没有独立的国家存在,无论个体做得如何好,都不会真正得到和平大联盟尤其是最强大的电子信息科技工业国赛尔赛思利的尊重,这一点想必冰渺也清楚,心照不宣了。 冰渺见她这么庄重,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转而对甜教授说:“现在用你的通话器,告诉上面的武装飞船交易很成功,大家准备去喝一杯,在这个星球好好耍耍,让他们暂时离开到最近的卫星轨道站去补充给养,一周再回来接应。” 甜教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缓缓拿起通话器。 “我可告诉你,我不是她,”冰渺一指誓羽,“你敢胡说一个字儿,你知道结果。”他抖了抖枪口,“说。” “是……是……”甜教授只得缓缓对准通话器,“这个……咳,那个……那个老四啊,你……”他陡然极快地吼道:“快来救……!!” 冰渺大怒,没等他说完就要扣动扳机,誓羽眼明手快,上前一把将他撞歪,枪偏了准头,轰然一声射在了墙壁上。 “你疯了?你是哪个部门的?”誓羽瞪着冰渺,“你不知道他是一级供货商的直属关系吗?杀了他我们会前功尽弃!……你真是警察?说出你的警号!” 冰渺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说:“你这么怜香惜玉,就没想过他说全了以后上方的武装飞船把炮口对准我们?” “甜教授在咱们手里,他们投鼠忌器,不敢乱动的!” “他们是糖贩子,利益至上!况且你怎么知道这个甜教授就是一把手?” 誓羽被问住了,但她随即郑重地说:“还有个密道,可以从下面走。这个矿井星球虽然废弃了,但在第二次宇宙大战年代用当时最先进的技术制造了坚固的地下堡垒和通道,目前仍然算先进,只要不是军舰进行攻击,普通武装飞船的炮火不会轰坍堡垒,很安全。”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这里有地图,不是电子版的,上面的飞船光脑探测不到,我们可以安全使用,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究竟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冰渺沉默着,一言不发。陡然间,他手中白光一闪,一柄绿油油的飞刀射穿了甜教授的脑壳,那刀子显然涂抹了剧毒,虫类对剧毒并不敏感,但严格地说,一旦是相克的天敌虫类,毒性的效果就显现出来了,甜教授也只挣扎了几下,一头扎在地上,刀子上的毒液似乎有强烈的腐蚀性,在接触大脑后迅速燃烧起来。 誓羽大惊失色,她倒是没见过这种技术,但显然这是为了灭口,不让甜教授的大脑数据被光脑提取复制,回忆出其生前的图像来。 “你别急,”冰渺柔声说,“我这也是怕他乱说,对你不好。你只要在报告上将我略去就行,老憋混过去了,只要没有这个甜教授胡说八道,没有谁会发现这里面还少了一个我。再说武装飞船上的二级供货商有的是,我跟了甜教授这么久,知道他每次都亲自参与交易,可见二级供货商的老大并不是他,老大不会以身犯险,就算是那武装飞船上也不一定有老大呢。我的意思是说,死了甜教授没什么关系,武装飞船大批的俘虏都可以用来提审,他们的信息量比一个甜教授只多不少。”说罢他顿了顿,充满柔情地说:“我是不会不给你留退路的。” “你真是警察?我不相信,我们的人手这么短缺,却负责这么大一片区域,两个卧底的任务重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起码不会出现在同一次交易中。就算上级真的发善心,打算保护我这个……这个亚特兰蒂斯后裔,那又哪那么巧合找到另一个亚特兰蒂斯人警察来帮我?你说,你究竟是谁?星际海盗?工奴起义军?还是……还是当初那位号召大家返回地球的圣人的组织成员?” 正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巨响,顿时强光大作,雷电轰鸣,仅仅十几秒钟一切就归于沉寂。只听得上方有喊话声:“武装飞船上的糖贩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的缉毒船包围了,你们的火力是无法与我们抗衡的,立即缴械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接着就听到另一个声音:“7号你还好吧?我们来晚了!” 誓羽没料局势来了一个大反转,有些激动,忙不迭对着通讯器喊道:“是的长官,7号没事,已经圆满完成任务,请指示!” “很好,你在下面先等一下,特警马上下来接你和押送俘虏……” “没问题长官,对了,我们还有一位……” 誓羽还没等说完,后脑勺突然顶上了一把枪,口袋里的地图也同时被抽走。枪口尽管已经开过几次按说应该温热,可誓羽却感到一股彻骨的严寒。 她很镇定,淡淡地转过身,还没等说话,却看到冰渺的眼睛有点湿润,她顿时扑哧一声笑了:“怎么?身份暴露了也不必流泪啊?你也算个爷们儿?别想掉几滴眼泪就能打动我,你打死我也逃不走,况且我也不会放你逃走的。”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5) 冰渺的眼泪刚刚滑落,却哈哈大笑起来,像个失心疯,旋即他向后退了好几步,放下枪,用力地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抖了抖地图。他止住了笑,说不上是悲愤还是痛苦,但这令誓羽有些震撼,这个性情真挚狂放的同胞,这个高大英俊身手不凡的男青年,已经在撞击自己的心,只是她努力地不愿去想而已。 “誓羽,我其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今天和你说的话,比我一公用年说的话还要多。我们相遇真的不容易,我很喜欢你……” 誓羽听到这句话,肩膀明显地颤栗了一下。 “你喜欢我吗?……不用,你不用告诉我了,这不重要,我们未必能再见面了,我也不想再见面,因为我们假如能够再次相遇,则必然是在战场上!”冰渺捏紧了地图,“谢谢你的地图,我的确是警察,我隶属于正义大联盟卡拉金吉斯自然国,具体的警号不能告诉你,那会泄露我的位置。这个甜教授就留给你吧,如果你真能借此机会抓住糖王的话……!” 他用力点点头:“可我还是期待着再会!”说罢,风衣一扬,高大健美的身影消失在通过机关缓缓开启的密道走廊里。 在他走后,誓羽的心却开始渐渐狂跳得厉害,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眼见着特警们就要冲进来,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再次摁动了机关,将密道关闭,随后一枪将机关砸碎。 那天,很多荣誉、鲜花、掌声扑面而来,职务的提升本来更是喜上加喜,可誓羽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冰渺临走前的那几句话,那星眉剑目、丰神俊朗的坚毅面孔,倔强中带着刻骨铭心的成分……她眼前的局长、同事、特警们一瞬间都成了幻想,晃晃悠悠,直到眼前的颜色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像作画时的颜料陡然间一起混杂到了水中…… 当晚她彻夜难眠,不是担忧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老憋那家伙血红的双眼以及满口报复的威胁,更不是厌烦面对嫉妒她的几个女同事,她在学校里就很擅长公文写作,这次的报告虽然长达一首都公年零四个公月的跨度,终究还是写得很完整严谨,甚至严谨到冰渺此人也消失掉了。她用一个已经死掉的毒贩子替代了冰渺的作用,把故事只做了一丁点儿修改,斟酌了许久才完稿,基本上天衣无缝。按理说,卧底后的警察,尤其是‘八大主要虫族’外的少数族裔卧底警察,在成功完成任务后还是要进行严格的心理咨询,特别是开枪杀伤罪犯,甚至需要光脑采集各方面的报告作为参数进行立体过程模拟以便再现当时的场景,不过誓羽也知道,模拟场景有很多种可能,她只要把自己这份报告写得毫无漏洞,符合其中一种可能性推断,那就不会有事。毕竟大家是拼死拼活在黑与白的夹缝中生存,再要是一点儿甜头不给,只顾严格监控,那真是没谁愿意去做卧底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份营养午餐从微型传送通道转瞬间到了桌前。誓羽毫无兴趣地扒拉了一下这几片浓缩营养丸和热乎乎的饮料,突然一阵厌恶,推开窗子向外凝望。在和平大联盟辖域内,所有的饮食都这么单调,颠来倒去总是这么几粒丸子,最多换换颜色,早期还允许在室内通过立体购物网络自己选择菜单,现在干脆连这一步也给你省了,所有人餐前都得进行一次四宇宙瞬(时间单位,比宇宙微时长,比宇宙时短)的全身健康扫描,之后由光子计算机综合所有参数提供最适宜该个体的营养搭配餐,自己反倒说了不算了。况且和平大联盟一向认为赚钱是享受,忽略了饮食,只觉得这个行为仅仅是定时补充身体所需,并无什么快感可言,还是尽量缩略其时间为宜。反观自己在卧底期间居住的三不管地带的小星球,猎杀猛兽虽然苦了点而且有危险,但天然的火炙烤出来的食物特别香,这一点那些营养丸永远没法相比,和平大联盟的高层也永远体会不出,他们一直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全宇宙最好的呢。 外面的景色也是如此。即便的三不管地带的废弃星球,起码也有个真正的自然景观,不论多么败落萧瑟。而和平大联盟自以为先进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合金制造,一座城市连着下一座城市,全部银光闪闪,天空被高耸入云的数万栋高楼和高楼间穿梭的密密麻麻如丝线般的反物质公共轨道布满,连恒星的光芒都被分割得零零散散。由于中央空调的完美协调,加上周围全是冰冷的银白,即便是炎热的夏季也一点儿感觉不到暖意。 她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这些,这些想多了没好处,一旦在重要的公共场合祸从口出,就要冒着被人扣上政治问题帽子的危险。 誓羽回到座位上,想要去碰那营养套餐,谁料套餐下的微设备提示道:“已经降温,不适宜食用,请再等二十瞬。” 誓羽无奈地笑笑,转头想要扑在床上,正在这时,光脑传来声音:“星际警署缉毒组编号007900834154716951813誓羽女士,副组长海因裘捷请求共进午餐,请问是否批准?” 誓羽怔了怔。在这个时代,只要不犯基本法,每个人的私生活都很隐秘,哪怕在单位,也是一人一个房间,并无公共食堂吃饭,反正所有的光脑都有监控,只要没有造反或者从事非法生意以及暴力犯罪,光脑只贮存档案不会公开监控内容。因此进餐的时候如果邀请谁,便是一种亲密感的表现,至少也是尊重和认同感。而上级邀请自己,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誓羽不太明白,按说该奖励已经奖励过了,长官再让自己与其共进午餐又是为什么?不过她坦坦荡荡,也不怕什么,站起来要走。这个时候,光脑显示:“您的母亲刚刚给您留言……”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删除了这个留言,想必养母是很久不见自己特别想念,想要视频又遭到预设提示信息的制止,只能留言表达思念,毕竟现在没有谁在家门口上班,很多时候都是以光年计算家与工作单位的距离。 但,再疼自己的养母,也是养母,况且是虫子。誓羽摇摇头,心又恢复了冰冷,尽量不去想真正的母亲留下的只言片语和支离破碎的脸孔残片。 在门口的传送带站定瞬间就到了目的地。誓羽喊了声报告,便听到长官和气的声音:“小羽啊,快来快来。” 誓羽的营养餐也跟着同步传送过来,无非就是另一个渠道罢了。但当她进门时愕然了,眼前的桌上饭菜丰盛,荤素搭配,烹炸煎烤蒸煮涮一应俱全,色香想必也味美。 “长官,长官……?这……?” “没关系没关系,坐下,可别说出去啊。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二百多岁的年轻女副组长海因裘捷热情地招呼她坐下,“大人物都吃这个,这是我舅舅吃的‘内部餐’,给我留了一点儿,都是各个星球的珍稀野味,来,尝尝,别跟大姐客气。” 虫族虽然表面上是女权社会,但真正有权力的是女王以及有女王和各地女官潜质的储备人才,准确地说,最起码得有生育能力,地位才能高于一般雄性,其他的大部分雌性,还是劳动妇女。海因裘捷很遗憾也属于无生育能力的普通雌性虫族,全靠舅舅身为奥雅库西姆共和国中层干部,才这么快提拔到副组长的位置。然而誓羽惊异的问题不在于此,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傻子,人家高层和中层自来就没认为吃营养餐是合理的,人家也知道野味才好吃! 誓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坐了下来。 海因裘捷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倒酒:“你放心,喝这么一点点不算什么,要是哪方面超了表,大不了下一餐用高浓缩的营养丸把平衡调补回来。小羽,你这次算立了大功了,咱们公家嘉奖你那是应该的,不过咱俩姐妹私底下这么好,大姐也想送你个‘特殊奖励’,呵呵。”接着若无其事地问:“小羽,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誓羽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更加审慎了。 “呵呵,你们亚特兰蒂斯人跟我们不同,自从大脑被造物主关闭了一部分禁区后,寿命也最多只有百来公用年。自从你们的家乡衰败,乘坐飞船逃离到我们这里……一转眼也二十年了吧,那边的地球恐怕也过去了万余年,肯定物是人非了……大灾难后,你们的大脑被设立了禁区,寿命也只有过去的五分之一了。二十四,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还是幼虫呢……年轻真好,哈哈……咳,而你呢,小羽,二十四岁,不小了呀,相当于我一百八十岁左右,也该考虑男婚女嫁的问题了。是不是?不管是亚特兰蒂斯人还是咱们和平大联盟的虫族,身为女人都一样,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看,你也算是咱们警队的后起之秀……这里我也不怕把话说白了,确实社会对你们流lang民族后裔不大公平,天天叫嚷着众生平等,可你们的分数线最高,就业几率最低,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6) 誓羽也表示赞同地点点头。的确,尽管光子计算机会自行记录谈话,但和平大联盟的言论自由放得很宽,你只要不真的举兵起义,哪怕你在家天天叫喊着打倒和平大联盟,谁也不会理你,最多送你去精神病院接受长期治疗。 “所以你今天能干到编内警员,又加入咱们警队的精英队伍——缉毒组,这其中的艰辛自不待言,可以说要比其他的同事难多了。但是你也看到其他同事了——咱们组大多数是身强力壮的男青年,组织上以雄性为重点培养对象,你也要理解,毕竟缉毒这个行当,不适合娇滴滴的小姑娘。而其他女青年吧,比如大姐我,说白了,那都是有关系的,这一点我也不跟你隐晦。而你呢?你是亚特兰蒂斯人,咱不是说亚特兰蒂斯不好,你们祖上还是整个总星系的神仆霸主呢,这一点谁都清楚。但现在这不是没落了么?你得接受现实,你没有出生在那个辉煌的年代,那还不如不是人类。天生血统是改变不了的了,那就只能通过关系,才能使得自己的勤奋和努力不至于白费。你说呢?” “阿姐,我自来没觉得当亚特兰蒂斯人不好,血统没必要改变,有下辈子的话我也会选择当人类。” 海因裘捷这才感觉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心道“莫名其妙的‘祖上阔过’自豪感!”刚要补救,誓羽继续说:“阿姐,我是人类,就算要嫁人,也只能嫁给人类,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她不清楚以生化基因技术为基础立国的正义大联盟是否可以人虫通婚生儿育女,但就算她是正义大联盟的公民,她也决不会嫁给虫族,光她的养母对她有抚养之恩,她都很难接受养母的本来面目。她想,这恐怕是造物主在人类大脑中种下的本能性厌恶——对虫子的厌恶。而她却生活在以虫类为主体文明的宇宙里,这是不是很讽刺? “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死心眼啊?”海因裘捷放下心来,喜滋滋地说,“的确如此,可具体你也得看人家的背景。所谓‘宁娶大家丫鬟,不娶小家碧玉’。亚特兰蒂斯人的后裔很多,那得具体看收养他们的是谁。当初飞船上的成年亚特兰蒂斯多数都在对抗‘神目星人’趁火打劫的歼灭战中牺牲,装着少数的成年人和大量的试管婴孩的宇宙母舰残骸降落到我们的疆域,当时我们社会上就有很多无生育能力但是靠双手打拼起家的慈善家决定收养孩子。所以第一批养父母基本上都是大金融家、高级军官和政客,家境十分富裕。而你呢……你别怪大姐直说,你养父母是开废品收购站的,你养父也牺牲于战争动员,你家条件仅仅算个不差钱的老百姓家庭吧,无权无势。你这些年这么拼命,不就是想努力升职挣钱,报答养母么?最起码,你是想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不是吗?所以大姐这次煞费苦心,为你找了一家有权有势钱多到看见数字就想吐的这么一家人的养子,人家提前看了你的立体相片,特别满意,这是他的立体相片,你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见上一面?” 誓羽见她终于说到重点,草草看了一眼立体照片,只觉得只能算是“还算顺眼,看着不讨厌”,可满脑子里都是冰渺的笑容,实际上她也明知两人不可能有结果,甚至不可能再见面,他们是完全对立的两个世界的人。而现在,自己就像两个邻居在谈论谁家的猫狗和谁家的猫狗配种一般。 “怎么样?”海因裘捷小心翼翼地问。 “阿姐,谢谢你请我吃饭,这饭菜确实真的很好吃。”誓羽恭恭敬敬地站起来鞠了一躬,“我吃饱了。” “哎,不是,小羽,你这孩子真是挺任性的,你怎么不回答大姐的话呢?”海因裘捷不高兴了,“当然你也不必这么快答复我,得慎重考虑。你要知道,这是你翻身的大机会,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恐怕是不可能。大姐本来是好心好意,都不指望你能念好,只是指望你能获得幸福,可你怎么这么……?人家这家人要不是我介绍,你们完全是两个阶层,平时是绝不可能见面的。准确地说,你这些日子获得的荣誉也为你增分不少,人家这家男孩子从小就喜欢英姿飒爽的警花,这不,人家都邀请你上门见面,这是何等的荣耀?” 誓羽知道这位领导估计也收了不少钱,才这么卖力地说话,也许那家人家就是她的舅舅家呢,最起码也是她舅舅的朋友。但是领导是不能得罪的,于是她模棱两可地说:“阿姐,我在那边卧底时间太长,现在回来两地温差一倒腾,不大适应,头有些疼,想回去休息。今天下午请半天假,您看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只要这事儿成了,我让你吃空饷放长假都没问题,你得知道咱们最大的头儿的官帽问题,我都不客气跟你讲,都是这男孩的养父母一句话的事儿。” “咱们能回头再谈么?阿姐,我现在心情很乱,不想谈这个问题……” “不行,小羽,谁惯着你这么多的毛病,让你这么不知道最起码的尊敬领导?我就算不是你领导,起码从年龄上讲也是你长辈吧?”海因裘捷生硬地说,“你今天要离开我这道门也可以,先回答我,同意还是不同意?不同意见面的话,你说说理由!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我不同意见面。”誓羽正色说,“长官,我不敢再叫你阿姐了。我不同意的理由是我的私事,我想,私事是没必要一定要报告给长官听的吧?” 海因裘捷冷冷地说:“很好,你这孩子嘴皮子也很厉害嘛!你是不是想说你有男朋友了?你这一年半全在三不管地带,你能认识什么好人?那一带的确亚特兰蒂斯人多,可你比我还清楚,他们是在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怪不得署长说过很多次,做卧底,要防微杜渐,每天都要坚定地背一遍警员条例,不然就会被黑道染黑,成了两面派!” “您这就给我扣这么大帽子?”誓羽有点不敢相信。 海因裘捷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于是缓和了一下语气:“小羽,你要知道,今天我的确是为你好。他要是得罪了权贵,人家完全可以随便扣给你一个大帽子把你办了。而你如果身在豪门,掌握权势,就两码事了。小羽,别不知道好歹,你用用脑想想,我在劝你提升社会地位,把你变成有权有势的人,这到底是对你好还是在害你,你有没有个最基本的逻辑?” “我现在挺好的。副组长,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看来你是油盐不进了……”海因裘捷阴森森地说,“看来关于亚特兰蒂斯卧底需要长达半年的心理测试和治疗是必要的,还是上面英明啊!早就该想得到你们人类都是不驯服的不安定因素!誓羽,这是个自由的联盟,自由的国度,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我是不能强迫你的。但是我现在认为你的确不适合做缉毒警……” 誓羽一凛:“副组长,我是凭自己实力考进警署的,不靠任何关系。我经得住调查,在没有不良记录的前提下你无权扯掉我的警章!” “嘿嘿……”海因裘捷阴冷地笑着,“你的确可以继续当警察,但不是缉毒警,甚至不是刑警。你自己选择吧,两条出路,一是去‘芬洛刹区’做巡警,二是跟着押送糖贩子的飞船直接去三不管地带我盟边界的‘瑟雷萨德3579960’矿井星监狱报到,当个快乐的狱警。你选择哪条?” 誓羽大惊失色,涨得满脸通红。她清楚芬洛刹区是治安重灾区,每天光飞车党就抓不完,还得时刻防止他们的报复,更别说在那里还有不止一个极端种族主义团体经常虐杀少数民族,要是去那里当巡警自己可以说是寝食难安。但好歹芬洛刹区是在文明世界,而瑟雷萨德3579960是著名的太空死亡星球,这个矿井星球每隔五六十年都会出现一场大的矿难,基本上是环宇电视新闻播报的常客,据说治安形势方面更是复杂严峻,在那里当狱警,跟在地狱里当狱卒没有区别,甚至还要糟糕。 然而海因裘捷的威胁使得从来不爱受任何呛服的誓羽愈发激动倔强,她想过了,在芬洛刹区说不定还得继续让这个警署欺负,倒不如去地狱般的星际监狱,起码还能从头开始,做出了成绩,高层都能在汇报上看到,海因裘捷的舅舅那个级别想使坏也使不上了。 “好!我去当狱警!”誓羽强硬地回应道。 “你?”海因裘捷没料到她能这么回答,一下子呛住了,半晌才厉声道:“那是终身制,十公年才能请假返家探亲一次!这期间如果有矿难的话,你永远也见不到奥雅库西姆的太阳!” 誓羽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是也一样永远也见不到你了么?挺好的。我很高兴。” “你……!!” “我到哪里都能做到最好!”誓羽傲慢地甩给她一个轻蔑之极的眼色,踏出大门。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7) 回到房间的誓羽心跳加速起来,她虽然并非一时冲动才如此决定,但毕竟想到自己短暂的青春年华就要耗尽在那个星际地狱中,也是捏了把冷汗。 当晚,她收拾妥当行装——其实很简单,只有必备的工作用品和最常用的生活用品两个小箱子进行托运,其他都是完全数字化,直接用光脑可以全部完成,丝毫不差。次日,她把必须手签的各类文件递交给海因裘捷,海因裘捷略微愣了一下,旋即给了她一个很大的白眼儿,迅速签完摔给她,当着大部分组内成员,这一举动比较明显,连署长也能看得出这是在整她,于是在盖章之前好心好意地试探着问道:“你再考虑一下?半年的心理测试和治疗一眨眼就过去了,你肯定能通得过……就算你不愿意,也可以去芬洛刹做巡警嘛,治安是差了一点儿,但也不见得天天都杀人……” 誓羽还是比较感激署长的,笑了笑说:“抱歉署长,我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栽培,让你失望了。你放心,我去哪里都不会给你丢脸。”她说是这么说,但她又何尝不想挺过心理测试,不过她知道,有海因裘捷在,心理测试总会挑出这样那样的毛病,自己非要跟她扛到底的结果说不准是连警察的行当都干不下去了,所以她不抱有幻想,还是一走了之痛快,外面有广阔天地! 她在空间站登机之前的十分钟左右,犹豫再三,还是给养母打了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第一下就被养母接着了,可见养母一直守候在电话前:“孩子,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妈妈又惹你生气了?……别生气……” 誓羽突然感觉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想要哭出声来,但她还是及时忍住了,简单地说了几句自己的去向,随后沉默少许,加了一句:“妈妈,对不起……我会定期和你视频的。”这话其实也不实,要知道瑟雷萨德3579960那样的高污染矿井星球所采伐的矿石都带有极其强烈的放射性,直接会影响视频传送,只有电台这种原始的通讯方式还好使,却只限于同一星球。 客机两个宇宙时内缓缓进入人造卫星沃尔西莲娜4431港口,誓羽在此简单地通过光脑操作了一番手续,就等来了全副武装全面警戒的押囚飞船。 飞船的船长“老车夫”和押囚队队长玛茄分别与誓羽行礼。进入到飞船内部参观,誓羽发现这就等同于在太空中飞行的监狱一般,一切的标准与地面上的真正监狱别无二致,高强度合金打造的栏杆密集且通电,一旦遭遇外部暴力入侵立即会自动再加一道厚重的双层实心合金墙壁,除非大口径的武装飞船主炮可以摧毁,常规的武器只能留下很浅的弹痕,光束武器则会被折射。 誓羽很吃惊:“你们这飞船的标准完全可以作为移动监狱了……” “按照水准当然可以,”“老车夫”抖着脸上的横肉得意地说,“但是商业至上,一个犯人对需要情报线索的警察来说也许特别重要,但对于咱们搞物流的而言,长时间放在飞船上不能‘出手’,那就成累赘了。他们的价值只在于从港口到瑟雷萨德之间的一次性航行。” 誓羽怔了怔,随后明白了,暗忖:“怎么会这样……?现在连押送犯人的飞船都成私人做买卖的了?”刚到新环境,她不便表露出这种不讨人喜欢的想法,但是事实是她的大眼睛完全出卖了她的想法。 “老车夫”倒是不介意,哈哈一笑:“看出来了,你这位小警察没下过基层,每天都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茶上网吧?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没错,我这艘飞船,还有千千万万艘押运船名义上都是属于武警部队的,但那只是挂靠,长期发死工资,不利于经济搞活,大家的劳动积极性上不去,就没什么产值,反正今天拉一趟货和拉两趟货——请原谅我把犯人比作货——工资都是一样,那谁还愿意猛出力呢?不瞒你说,我原本就是正规的第十二押运集团员工,有两百多年的工龄了。但是咱和平大联盟讲究发展经济至上,所以进行了大胆地改革,将一部分国家控制的特殊行业逐步放宽口子。我呢,有这么久的工龄和相应的工作经验,自然上面信得过了,于是我就辞了职,随即用多年积攒的工资包下了这艘船,仍然还是挂靠在‘十二押’集团,每公年上缴一定的利润,之后就都是自己的了。也就是十五年,咱又赚了一艘飞船的钱!哈哈!但是你放心,我的技术过硬,睡着觉也不会走错方向,这十五年遇到星际海盗的次数是同行里面最少的,再说就算真有星际海盗来,咱们这飞船的火力虽然比不上军舰,但收拾这些海盗绰绰有余了。更何况还有玛茄中尉。” 誓羽陪着他笑了笑,心里却想:“幸亏押送队还是正规武警。” 玛茄也看出了她的心思,笑嘻嘻地说:“小公主,你在想什么我可全都知道。实话告诉你,我这中尉也是过去的历史了。” 誓羽真的愕然了。 “你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迷信正规军呢?告诉你,现在绝大部分的飞船都是这么干的。你放心,我虽然不是现役军人,但的确是如假包换的退伍老兵,我这二十多名员工也全都是当年在军队里的手下。我和‘老车夫’合作了这么久,从来没出过大事!这些年我们赚了不少,在武器上也下了不少功夫,来,我带你看看……” 誓羽已经看得到玛茄在内的几个押运军人全身的枪械的确比自己整个缉毒组的个人装备都强得多,于是说:“我信得过您,武器是您的强项,您给我看我也不懂。这样吧,您二位从这边港口到瑟雷萨德3579960也不过是一锤子买卖,而我是要到那边当一辈子狱警的,所以我想,我跟犯人们更需要沟通交流。您看,是不是让我去看看这次的犯人?” “老车夫”和玛茄对望一眼,都是一脸的不情愿。誓羽好奇地问:“怎么?有什么不妥的吗?有……有政治犯?”她立即猜到,很有这个可能。要知道政府对正义大联盟渗透到本邦的间谍以及本联盟内信仰生化基因科技的反动团体组织成员打击最为严厉,判刑也最重,一路的安保措施也自然相应是最高级别。如果是这样,怕犯人对狱卒进行反宣传洗脑而不允许狱卒单独接触犯人,也是符合规定的。至于工奴起义军并不在政治犯的范畴内,殖民地的工奴一旦起义,抓住后全部枪毙,甚至不需要进行审判,和平大联盟在骨子里就不把工奴土著当人看。 谁料“老车夫”为难地说:“这要光是政治犯的问题,那反倒好了,这次有几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杀人狂,极度危险,我们用的是二级防备措施,就连接近窗口也不允许……” 誓羽顿时明白了,她知道信仰生化基因科技的信徒们将自己的身体锻炼到了巅峰,大部分都是格斗好手,据说最强的“修气”一脉甚至可以通过气息远距离攻击敌人,因此即便是在窗口,一旦对方发力,就算面前隔着加厚双层合金墙壁,也难保没有任何缝隙不会让气息透过来伤人。不过她也清楚,能达到这样级别的武者,在正义大联盟也不过百人,这艘飞船要是能押送这样的犯人,也早就发财了,这样的几率太低了。 “好吧,那我只看看他们的资料好了,至于相处,我们将来还有的是机会。” “老车夫”诡秘地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那也未必,你去的可是瑟雷萨德……”他及时地收了口,只留下了这半截话但空中回荡,格外令人警惕。 誓羽不愿意去思考这些问题,她进入查体室扫描了一下健康状况,同时将身体数据传给制作防辐射服的光脑,一个宇宙时后量身定做的防辐射服就会做好,传送到她的房间里来。她回到房间后,光子计算机显示出了犯人的详细记录。 誓羽首先看到了数字“268”,多多少少惊了一下,对显示屏界面右下角视频的玛茄说道:“真没想到,我还以为是只有几十人呢,这么多?” “不完全是瑟雷萨德的犯人,但大部分都是。誓羽警官,相信你来之前也阅读过瑟雷萨德的资料吧?” “这个……”誓羽有些不好意思,“网上能查到的都是只言片语,这个地方很神秘,属于保密地区,不对外开放其详细资料。即使我在警队,按照我的级别也接触不到有价值的信息。”她仔细一瞧,果然都是些邪恶之极的家伙,有的干脆以屠杀为乐,没有任何别的理由,相形之下,这里面包括老憋在内为数不多的糖贩子反倒成了好人了……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8) “呵呵,我也猜得到是这么回事。其实我对这所监狱星球所知也不多,都是常年跑船了解到的一些外部消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三点一般人不知道的消息:首先,这所星球的监狱设备是最先进的,‘老车夫’的这艘飞船跟人家一比,相当于托儿所跟戒毒所的差距。其次,这所监狱的犯人数量很多,但属于‘流动性’的,每年因艰苦劳作减员数字比例很大,具体多少我不能跟你说,但你去了以后一辈子都会保守这个秘密了。最后,是我私下里打听来的。据说这矿井星球其实并非富矿星球,反而特别贫瘠。但盛产一种很特别的矿石,价值相当于十多颗普通一级富矿星球……” 誓羽“啊”一声,十足地惊讶。 “吃惊吧?哈哈!” 然而誓羽吃惊的却不是他刚才讲的这些,尽管这些也足够耸人听闻,但并非她所感兴趣的事。此时的她已经拿着一张从光脑上打印出的罪犯资料,诧异地说:“这个……这个是人类?从银河系来的?真没想到……我还以为银河系的老家已经没有人了呢……可能是母舰半途不小心遗失的婴孩吧……银河系除了鬼眼星人外,大部分都是文明程度较低的虫族。鬼眼星人是我们亚特兰蒂斯人的天敌,想要灭亡我们的种族,绝不可能收养孩子,这人想必是那些贫穷的虫类文明收养的……” 照片上是一个相貌极其普通的青年男子,无论脸孔还是身高比起两情相悦的冰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一双眼睛也半眯着,看上去毫无精神。但就这小子,居然也是个杀人狂。 “呵呵,大概只有你们亚特兰蒂斯人称呼神目星人为‘鬼眼星人’了。老实说他们确实比较狡狯残忍,雄性都崇尚死在战场上。但总起而言,也还算是挺聪明的民族。你们亚特兰蒂斯人在宇宙间分布得很广泛,但恕我直言,像你这样从事正当职业的,可不算多……” 誓羽听出他的话里有一丝嘲讽,于是接茬说:“要是在底层干着跟殖民地土著工奴相同的苦力活也算是‘正当职业’的话,那我们亚特兰蒂斯部分还是良民。” 玛茄听出她的不满,他可不想承担‘鄙夷少数民族’的罪名,忙不迭地笑着补救道:“哈,誓羽警官,我是个粗人,跟你开个玩笑,你看你怎么就认真起来啦?你要知道,我妈妈还是亚特兰蒂斯迷呢,至今都是……这么说吧,要不是老一辈子的虫族长者都迷信亚特兰蒂斯文明,那么你们的国家崩溃后那么多难民入境,是绝不可能得到审批的。凭良心说,换成神目星人,对你们能这么好吗?” 誓羽冷冷地说:“他们是垃圾,你们堕落到要跟他们比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毁灭鬼眼星……” 玛茄不做声了,这话可没办法接口了。但他清楚得很,誓羽所言也不是信口开河,虽然亚特兰蒂斯人进入不了政界高层,但他们的经商头脑很不赖,尽管对其经商在政策面上比主流民族经商困难阻力多得多,但他们还是很神奇地克服了,并且在重工业之外的第三产业群里占据相当的份额,其影响力不容忽视,甚至已经可以影响到和平大联盟的对外政策了。神目星人是宇宙间极少数不加入任何联盟、生化与电子两种科技齐头并进的文明,而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科技互为补充,也特别发达,在军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两大联盟都感到其特别棘手,但一直因为忌惮另一个联盟而迟迟不愿与神目星人交恶,况且红体也虎视眈眈。因此神目星人这半个公用纪占领了相当多两大联盟平日里顾不上的偏远殖民地,疯狂奴役土著,算是宇宙间和红体并称的臭名远扬的另一恶魔吧。 “我想亚特兰蒂斯人不会对自己的同胞怎么样。”誓羽郑重地说,“玛茄中尉,我想见见这个……丁沁,嗯,丁沁,奇怪的名字。” “嗯,我跟‘老车夫’商量一下吧,这毕竟违反惯例……” “老车夫”的脸显示在左下角:“中尉同意的话,我也没有意见。誓羽女士,你要小心,杀人狂是不分种族的,他们都惊人地相似。” “谢谢两位。”誓羽站起来,往会见室走去。 这个叫丁沁的青年被警卫推了出来,到了座位上后,桌椅四边四把电动锁铐将他的四肢锁起来。这电锁的坚固程度困不住真正的格斗高手,但是可以转瞬间释放强劲无比的电流,另外还有分化气流、使得修气一脉的格斗家没有办法聚气。誓羽也阅读过一部分自己联盟关于敌对联盟的历史著作,尽管很多地方模糊、似是而非,但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科技发展观和政治观点上,对于修气一脉的武学还是予以肯定的。她了解到正义大联盟的历史上出现过的数得上的格斗名宿多半反倒是自幼体弱多病、身材瘦小的家伙,而恰恰如此,他们习武不靠锻炼肌肉的蛮力,而是借用大自然的气息巧妙地进行更有效的杀伤。也正因如此,他们犯了致命的错误——这种修气的武学到了真空中就丧失了作用,而正义大联盟的格斗家的实力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是依靠对气息的灵活操控,余下的肌肉力量,自然远远不是和平大联盟金属力量的对手。 她仔细打量丁沁,这人相貌极其普通,身材中等,一头短黑发,黄皮肤,五官只能算是周正,并无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一言以蔽之,这是个大众外形,要是非要找出特点,那就是懒懒散散,没什么精神,尤其是看样子对未来好不关心,对新环境没有任何的好奇心。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誓羽见过很多罪犯坐牢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反应都比常人慢得多,这样的家伙往往让监狱喜忧参半——虽说便于管理,但现在的监狱普遍都实行创业式管理,没精神的家伙的确不会捣乱或越狱,可也不是把搞生产的好手,不大能创造效益。 想了这么多,誓羽再度抬头观察他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丁沁的眼睛也掠过了自己的脸,尽管只是一瞬间,但她能感受到自己也在被他观察,而且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她只感觉自己心中的一切秘密都被这个人偷走了。 “丁沁。”誓羽不想显得慌乱,调整了一下思路,正色问,“你的名字好奇怪。有什么寓意吗?” “报告长官,没有特别的寓意。”他说起话来倒是比沉默的样子显得精神,谈吐也算有礼貌,“我姓丁,沁的字面意思是心中的水。” “嗯……”誓羽没有因此而对他有所改观,而是若有所思,她清楚得很,很多杀人狂思路清晰,比一般人还聪明些,受到的教育程度也是五花八门,甚至在他们进行血腥屠杀的时候,还是保持彬彬有礼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所以绝不能因此就对他产生什么亲近感。 “我也是亚特兰蒂斯人,马上要和你去同一个地方报道。” 一般而言,只有犯人去跟警察套近乎,很少见到现在这种情况,丁沁不卑不亢,没有惊喜也没有冷漠,只是微笑着说:“他乡遇故知,难怪觉得您亲切。以后还请您多照应了。” 誓羽有点看不穿他了,咳嗽了一声,说:“材料上说,你是个杀人狂?还杀了你的养父母全家?……是真的吗?” 丁沁点点头:“是的,冲动是魔鬼,我也很后悔。我以后一定好好改造,不辜负政府的教诲。” 誓羽诧异地重新审视了他一番,虽然这些话完全没错,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行了,回去吧。以后你只要安下心来改造,我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同胞。”誓羽挥挥手,“另外,如果想给爱人写信,我也可以帮忙。” 丁沁眉毛轻轻扬起,望着誓羽。 誓羽笑了笑:“我要是连这个也看不出来,白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了。你眼里有一种对爱人的牵挂,而且距离很远。你的罪行在这一次航行的犯人里并不算特别大的,按照法律,只要连续十公年安心改造不出任何事故,就可以申请你的妻子或者女友来监狱外面的接待公寓一起住一段日子。虽然说接待公寓名额有限,你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我会为你争取到这一名额。” “非常感谢您。”丁沁站起身的时候,冲她礼貌地再次一笑。 誓羽陡然间感到,这人和冰渺虽然毫不相似,但都有一种深入骨髓里的悲剧成分,只是不愿意提及往事罢了。她将来负责管理而不是破案,也用不着深究人家已经经过法院定下来的罪名,于是打算回到房间继续学习监狱管理学。 正在这时,房间的警报已经响了,旋即警报声传遍整个回廊。 玛茄带着荷枪实弹的雇佣兵们急匆匆地从备战室列队跑出,冲着迎面而来的“老车夫”沉重地点了一下头,两人都是面呈惶恐。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9) “遇到两艘武装飞船,具体数据为……”光子计算机将全面分析的立体图像展示在大厅内,誓羽接过玛茄抛过来的冲锋枪,诧异万分地瞧着数据分析影像。 “武装飞船,应该是星际海盗或者工奴起义军的,正义大联盟没有这样的飞船……” “星际海盗和工奴起义军有什么区别吗?他们都搅合在一起,都是一伙儿的……” “你们怎么知道不是正义大联盟的?他们故意装成海盗抢劫我们……” “都闭嘴!”“老车夫”一声怒喝制止住了手下船员七嘴八舌的议论,随后面如死灰地瞧着玛茄。玛茄也一脸肃然:“我看不是星际海盗。我们的押运船外面写明了用途,再说就算不写他们的飞船也能分析出咱们飞船是干什么用的。我们如果押送贵重物品,保不齐真会被星际海盗盯上;可诸位,咱们押送的可是犯人哪,只有监狱才会给咱们按人头数付款,海盗要犯人干什么呢?卖也卖不出去,他们缺人的话也不会冒着和押运船交火的风险和产生的损失来抢劫犯人呀!除非犯人中有他们想要的人,或者他们就是想要我们这艘先进的‘移动监牢’,卖掉后再顺道把我们当奴隶卖掉……” 一个雇佣兵催促道:“长官!已经进入射程,再不开火,被他们占了先就会……” “老车夫”却犹豫不决,劝道:“玛茄你可想清楚,他们虽然靠拢过来但并不是互为犄角的战术队形,我们先开炮的话万一……” 还没等他们吵吵出个结果来,整个飞船轰然一声剧烈的震颤,有的地方甚至开始剥落。大家都惊恐万状。誓羽见貌似威武的玛茄这么不顶用,厉声喊道:“光脑听指令,立即反击!动用全部火力!” 玛茄正要阻拦,誓羽转身揶揄地说:“看样子中尉,他们的火力这么猛,看得出并不是为了我们的船了。” 玛茄突然抬起手,誓羽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于是两把冲锋枪对了起来。 “老车夫”吓得浑身战栗,抖了半天才说:“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玛茄,我的老伙计,你们俩在搞什么……?” 玛茄吼道:“给我闭嘴!光脑听指令,立即停止所有火力攻击!” 誓羽怒气勃发地跟上一句:“光脑听指令!继续攻击!不要停下来!” 光子计算机回复道:“明白,立即停止。玛茄先生是飞船中军衔最高的人,听从玛茄先生的命令。” “他那个中尉是雇佣军!我才是政府的人!”誓羽气极了,“你这什么破计算机?”她拉过“老车夫”到自己身后,举着冲锋枪的手纹丝不动。 玛茄冷笑了几声,森然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誓羽针锋相对地说:“你一脸坏人样,稍微有点歪心思,我就能看得出来。玛茄,你在干什么?你曾经是有过荣誉的联盟军人!” “荣誉!屁!”玛茄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当过兵吗?你他妈知道什么是荣誉?你当警察的,跟歹徒交了几次火,就以为战争也不过如此了?你的亲密战友上一瞬还在朝你微笑,下一瞬就化成了齑粉!炮火产生数万度的高温,连基地都化成了铁水!我们吃着雪球,熬了整整十公年,才被打扫战场的军舰发现救回。公道讲,我们那一仗只能算是惨胜,红体吞噬了我们所有的战友,连一片灰烬都没剩下,所以活着的人也没立什么功。但我本人起码杀掉了三百多个吸血傀儡,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肉不带疤痕!我起码勉强能算个三等英雄吧?可是军队呢?把荣誉颁给了那个只是来指挥所镀镀金就远走高升的官二代!再说离战场那么远,就那样这孙子都吓得屁滚尿流举枪乱射谁也没打中反倒跳弹崩到他屁股里了,等援军赶到这孙子竟然还腆着脸说那是他英勇杀敌负了伤!你妈什么样的敌人和你搏斗的时候有机会把枪膛送进你的屁股眼子里?我呢,给了三千赛元,就复员回家了。结果怎么样?找不着工作!说现在转业军人太多,各大单位的保卫科盛不下。尤其是咱这样还带残疾的,更没办法安排,说连个小偷也抓不住!他就不想想我他娘的还有一肚子的经验,可以训练保安啊!好说歹说七八个单位碰壁,社会保障局也不给安排,说让‘有关部门’安排!我你妈的到底哪个才是有关部门,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最后居然说‘别说中尉了,现在上尉都一抓一大把,我知道你们那场仗,打得够臭了,指不定是战场上逃兵呢,回来装什么革命老前辈’,我这一听就完全失控了,就把他打个重伤。紧接着这帮成天闲着没事干的暴民来事儿干了,集体上街游行示威,说我们退役军把大把地回来是社会安全的隐患,再不集中起来整治思想,回头各个都是黑社会和恐怖分子。我没办法,从看守所出来只能认命了,吃吃喝喝三千元花的差不多了,剩下几百元报了个学习班,谁料还让人骗了!是社会不给我活路走!亚特兰蒂斯人,我不是你们这种天生贱民,流lang到我们这里还恬不知耻大模大样地过日子,吃饱喝足了还嫌弃自己不受重视,要求平等!我他妈的要是最终落得跟你一样平等,那就完了!” 誓羽冷冷地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誓羽警官,你要是但凡还有点基本的逻辑思维,你就好好想一想,咱们这些底层劳动人民,是不是继续这么混吃等死。这一笔生意去了瑟雷萨德监狱,‘老车夫’是分文不少,可我呢?我只有个押运钱!这点钱我再补充一下人手,更新一下枪械,也就花得差不多了。我为什么一直要当个为别人服务的保镖?我怎么就不能当个爷?你看清楚,这飞船上的268名罪犯,对积蓄扩充人数、知识和情报工奴起义军来说,那是愿意花大价钱换取的!因为工奴起义军只是没办法把自己手里的钱花出去,而不是没钱!他们起义后占领的矿井星球的矿物那都是闪闪发光的钱币!而且更值钱,一丁点就顶上一大堆钱,不占地方!到时候我只需要说,船上268名船员绝大部分都得了传染病,必死无疑,为了不进一步扩大感染,我只有忍痛下令将他们全部扔出船舱,我心里也很痛苦啊,将来找神父超度他们吧。至于监狱那边,不管老修吉尔怎么暴跳如雷,对于我的理由也是毫无办法,毕竟他得到了满身是传染病的犯人也没用,有弊无益,于是我只需要按人头数给他补齐损失费,再把押金还给他就是了,这些钱比起工奴起义军即将给我们的,那真是九牛一毛了。只要大家统一口径,我们能挺得住来自各方面的质疑!听懂了没有我的小誓羽,我们发财了!发大财了!” “你还没成功……” 玛茄阴恻恻地说:“你是个聪明人,还判断不出形势吗?飞船外面是工奴起义军,就算炮火没有这押运船厉害,可内部呢?这些雇佣兵都是我的兄弟,你只有个‘老车夫’,再就是一些屁事不顶的船员。船员起码还有经验,能在光脑自动航行失效的时候带着我们不至于偏离方向。可你呢?你对我而言毫无用处,可我还是愿意给你这个机会。放下枪,分你一份儿。” 誓羽是个倔强的性情,她知道自己放下枪性命不保,只能硬撑着:“你不要忘了,近距离的对射没有赢家,咱俩会同归于尽。” 骤然,她耳边似乎听到一个声响:“放下枪,没事的。” 按照平时,她断然不会相信这句凭空出现的声音,可这声音居然有些像自己二十年前失去的母亲的声音!尽管她的记忆没有那么清晰,但有当初的录音,这声音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她惊异万分,不由自主地听从了,无奈地放下了枪。 “很好,你还是识大体的。”谁料誓羽放下枪后,玛茄还是瞄准了她,“傻子,你真以为非得你去监狱报到后老修吉尔才相信我说的话啊?我就说你也感染了疾病,忍痛把你抛弃了,这有什么破绽吗?老实不客气地告诉你,为什么这个监狱总是缺少公职人员,为什么总是吃不饱犯人数量?很简单!我不止一次两次这么做了,死在我手里的数字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还会忌惮你一个小母猴子的命?哈哈!不过你得感谢我,你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最多弄个顺利退休,然后毫无意义地老死。这次我会让你盖上国旗,将来你在奥雅库西姆的养父母也会以你为荣的!哈哈哈哈!” 誓羽有些后悔听从了那个耳边的幻觉,在宇宙间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幻象和幻听,就连经验丰富的宇航员也未能免俗。是啊,自己的母亲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提醒自己呢?就算是有灵魂,也不可能出现在茫茫宇宙的这一端。可那一切真真切切,却又不像是假的。 正在这时,玛茄的手突然偏离了方向,冲锋枪突突突地划了个半圈,将自己的十多个手下全部扫倒。誓羽就地打了一个翻滚,抢到了刚才丢在地上的枪。玛茄终究枪在手,比誓羽速度快了一步,抢先再度对准了誓羽,可他只觉得手肘又一次被原本安安静静的空气推了一把,这一次枪又射向另一处。誓羽赢得了机会,当即扣动扳机,玛茄的脑袋直接被激射出的暴火齐刷刷截断。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10) 誓羽疲累不堪,也没精力仔细搞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虫类需要的氧气更甚于人类,“老车夫”忙扶起她,一边指挥船员们拿起雇佣兵们的枪械和增加室内氧气含量,一边感激涕零地说:“这次多亏了你……是……是我交友不慎……” 誓羽强打精神,对着光脑喊话:“警衔也等同于军衔,我现在是军衔最高的人……我命令,马上全面攻击!” 正在这时,对方的飞船却停止了攻击,里面传来了声音:“很好,这位亚特兰蒂斯警官,我刚才已经看到了你们飞船主控舱里发生的事情的全过程。我不得不由衷佩服你临危不惧的气概和反败为胜的本领,你是个人才。正因为我是这么看待你的,我才没有继续接着攻击,因为正如你所知,我需要里面的犯人,把你们全干掉可不是我的目的。让我们暂时停火,谈论一下未来该怎么走的问题吧。” 誓羽查看过资料,得知这268名罪犯里有相当一部分变态杀人狂是两大联盟的技术型人才,对零零散散不成章法的起义军来说,他们最需要这样一个顶一百个的人才,可自己决不能顺从他们,这没什么好商量的,这是叛国罪,罪在不赦。 于是她义正词严地说:“你很清楚我不可能答应你。你走吧,不然我们的飞船炮火全面攻击的话,就算你们是两艘飞船,咱们最少也是两败俱伤。” “呵呵,亚特兰蒂斯人,你很有意思。按照你们联盟的法律,你原本就该全面攻击,你刚才说‘你走吧’,光这句话要是留在飞船的录音设备里,将来你们联盟也能治你叛国罪。就算录音设备被你人为破坏不能复原,这里接近三百个罪犯也听得清清楚楚呢。你还能把他们的嘴巴都缝上?” “我坦坦荡荡没什么要遮掩的,将来领导也会查明白,不劳你费心了。”誓羽淡淡地说,“我再说一遍,你离开,或者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你要知道,我想让你离开不是不舍得你的性命,是我作为狱警必须要对犯人们的性命负责。但你一定要带走犯人让他们重新犯罪万劫不复,那么我只有采取火炮对轰这样的下策了。” “先不要着急。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两艘船的总指挥,我们的队伍规模很大,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算上我们共同的精神领袖,那么我们的友军就更多了。我本人是拉杰尔堪歇斯族,呵呵,你一定没有听说过。不错,我不属于八大主流虫族,也不属于像你们亚特兰蒂斯、神目星人之类的少数民族,我们的种族数量很多,但都被你们的联盟视为贱民,由于我们浑身被刺包裹,所以你们侮辱性地称呼我们为‘刺人’。” 誓雨“哦”了一声,总算明白了,她听从殖民定退休的老保安提起过“刺人”,说这帮家伙平时沉默寡言,一遇到危险就团成一个满身是刺的球,一路滚着走。这些家伙平时食素,不具有攻击性,但很敏感,身上的刺一感到威胁就全部竖起,坚固程度和锋利程度都不逊于猛兽的尖牙利齿。这个民族在宇宙间广泛分布,数量极大,占据一般的矿井星球的原始土著总数的百分之一,相对聪明一些,因此与一般工奴不同,里面特别受信任的群体也干一些简单的操纵机械的活儿。同时和平大联盟对待殖民地工奴土著和战争俘虏来的虫族之外的鱼类、爬行类智慧生命不同,后者不大会干活,常常被逼迫进行角斗取乐。而刺人由于相对聪明些,一般会作为监督矿场苦力和角斗场角斗的监工,生活水平相对其他被奴役的民族要强上一些。 “是不是在你们亚特兰蒂斯人看来,自己虽然不如八大主流虫族,却比我们强?呵呵,实话告诉你吧,在主流虫族的眼里,你们跟我们一样都是贱民,没什么分别。我过去也像你一样,心想自己虽然不是主流虫族和少数民族,但起码也能当个监工,管着别的奴隶干活,论吃食虽然比不上主人,可起码跟矿井星球监狱里的罪犯差不多,也知足了。可惜,只因为我不小心倒洒了酒,惹怒了正在看角斗比赛的一个混蛋银行家,他就一定要我偿命,我由此明白,他的彬彬有礼风度翩翩,那都是在他的世界表现出来的,一旦离开他的文明世界,他会把自己隐藏压抑很久的残暴兽性施加给在他眼里与畜生无异的我们。我们的矿主不舍得我,帮我求情,因为我是他的管家,缺了我他的矿场在管理方面就会混乱。谁料那银行家用利益和权力软硬兼施非要我死,协商之后,我就与一个他挑出来的块头最大的爬行类角斗士决生死。他小看我了,我在角斗场监督了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最终还是胜过了对手,活了下来。但就算保住了性命,自此也降了一格,成了和平大联盟富翁们取乐的玩具。那个银行家每公年都会来看我,他是看我死没死,而且每次都带来一个他精挑细选武艺卓绝的角斗士与我拼命,只盼望哪一次我倒在他的眼帘下。终于有一天,我们的精神领袖拯救了我,带着我和我的角斗士兄弟们杀出重围,组建了这一支起义军。我们的队伍各式各样,什么民族的都有……现在只缺少亚特兰蒂斯人和神目星人了。加入我们吧!你会把自己的光和热发挥到极致!” 誓雨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接口道:“你不应该在亚特兰蒂斯人面前提鬼眼星人,我们和他们势不两立。况且,我们少数民族虽然的确在社会上有遭人白眼的现象,这一点我不需要避讳。但我们起码是和平大联盟正式的公民,你们起义……老实说,我还是比较同情的,如果我是执政官,我断然不会那样对待你们。我更希望大家和平相处,一起努力把经济搞好。但是你不要认为,我会加入你们。” “说到底,你还是看不起我们。誓雨女士,你刚才那句‘比较同情我们,如果你是执政官,一定和平相处’很让我触动,正是因为你这句话,我不打算杀你。你现在把犯人给我一半,让我们带走,我们绝不开火,大家以后还可以交个朋友,你说呢?我们的宗旨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你思想开明心地善良,是可以争取的。” “多说无益,我只给你们一百宇宙瞬的时间撤离,之后我将全面开火。”誓雨不疾不徐地回应道。 “很好,”那人居然一挥手,很痛快地说,“我们走。不过誓雨警官,日后你要是也成了被压迫者,想要反抗却投身无门的时候,你自然会想得到我今天的话。我们走!” 起义军们的武装飞船都是过去和平大联盟的长途出租船加固改造成的,敏捷灵活速度快,也就是四十左右宇宙瞬,两艘飞船就已经启动转向离开。 “不好啦——!完蛋啦!全完蛋——啦!”本来誓雨已经松了口气,却被“老车夫”激动得走了音的高声呼喊吓了一跳,转而狐疑地瞧着他:“老船长,又怎么了?” “唉……这他妈的怎么说……真是声东击西……刚才是阴谋诡计啊!……讲不清楚,你来看看吧……”“老车夫”不停地拍击着大腿,使得他整个身形显得特别滑稽,而誓雨见他面色颓然,哪里还有笑的心思,一脸凝重地跟着“老车夫”和三名临时武装起来的船员跑到监牢区。 到了之后,誓雨见各大合金墙壁正在缓缓闭合中,但每个牢房都有犯人,一个没少,便一目了然,全明白了。刚才那个刺人首领坦坦荡荡的对话本来还使得她产生了极大的同情感,因此在自己这方还没有战斗减员之际不愿意下死手进行全面炮火回击。谁料对方首领狡猾得厉害,开火的时候不往飞船要害开炮,接着又突然停火,不顾事态紧急,仍旧跟自己扯东扯西地说些自己根本不可能接受的观点,实际上全都是声东击西瞒天过海。适才玛茄和他的雇佣兵虽然已经死掉,但他们最重要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他们把飞船后舱门的摄像头现场摄像用录像替代,趁机打开通道要让不知道多少穿着和罪犯一模一样的衣服的家伙冲上飞船来,把很多真正的罪犯都替换了出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一来将部分犯人救出,补充他们的技术和人员,二来也就是最根本的目的,是将他们的人渗透到飞船中来!硅胶人皮也分档次,最贵的硅胶人皮拥有能将记忆扫描功能转化为直接模拟效果,也就是说,可以在两人照面后立即全面模仿出对方的模样。这一点正义大联盟的生化基因技术人皮也能做到,只不过所基于的科学原理不同罢了,殊途同归。按说起义军穷的叮当响,这种价位的硅胶人皮是不可能买得到的,可实际上他们不需要买——直接抢夺自己富得流油的原主人的就行! 誓雨突然特别紧张那个叫丁沁的同胞,但愿他没有被换掉!在遥遥无期的“警官生涯无期徒刑”里,能有同胞相伴,不论是警察还是犯人,都是一种寄托。她忙不迭地冲过去,摁动丁沁所属的“1025”号牢房。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11) 当她看清楚丁沁正端坐在里面,毫发无伤,这才略微放了心。她凝视丁沁,丁沁抬起头,微笑着看她。 这个时候,她突然能够确定了,丁沁并没有被人“复制”外形换掉,他看似平庸可实际上非常独特,别人在牢房单间里要么坐立不安,要么唱歌跳舞,要么自言自语,要么颓然靠墙,要么呼呼大睡,要么痴痴呆呆,而他正襟端坐,仿佛其身份不是什么罪犯,而是某个大部门的领导。起义军匆匆模拟了外形,却铁定不知道还需要模拟他的从容恬淡。 见丁沁没事,她才回到讲话台,调整了一下传音器,全体牢房的音响开始响起她的声音:“各位犯人,我是这次和你们一起去瑟雷萨德3579960矿井监狱星球报道的狱警誓羽。本人亚特兰蒂斯后裔,隶属于和平大联盟编制,盟下奥雅库西姆共和国国籍。这次飞船遭遇到了工奴起义军的攻击,我深表歉意,这也是我的失职。好在本飞船目前没有人员伤亡,各位,你们尽管犯了罪,但只是被剥夺了自由和选民权利,依旧属于和平大联盟治下列国的正式公民,我们在人格上一律平等。但各位毕竟犯下这样那样的罪过,作为一个昂首挺胸活在世界上的智慧生命,不论是虫族还是人族,还是其他少数民族,都应该认清自己的罪过,并勇于承担其后果。我劝各位不要自暴自弃,要看出希望所在,我们联盟的律法刚刚做了新的调整,长年徒刑哪怕一千年,只要好好改造,刻苦努力自我完善、做出成绩,那就完全有可能不断地减刑。我只有百来年寿命,却也充满希望,你们的寿命是我的四五倍,难道眼前就一片黑暗了?各位,相信我,我到了监狱星球后,一定竭我所能在生活上帮助大家,也请大家能够认清形势,本本分分做一个顺从改造的好犯人,等减刑后成功获释,再做一个优秀的好公民。” 她顿了顿,用意并不是等待大家的掌声,而是打算再对另一帮人说话。而她这话显然是老生常谈,犯人们都很麻木,连冷笑一声都懒得,一片沉寂。 誓羽并不介意,继续说道:“下面我也要说说我和各位都心知肚明的突发事件。我从事刑警工作时间也不算很短,我的意思是,我完全能看得出来刚才发生过什么事。各位起义军的朋友们,你们声东击西,趁乱登上我们的飞船,并且交换了原本的真犯人,模拟了他们的外形填补了他们的空缺。我明白,起义军并不是差这么几个人参与,主要目的是进行渗透,反正你们认为我没办法分辨你们。等到了矿井星球那边,你们分散到犯人群中,上万犯人和数万殖民地工奴土著,要找到你们就更难了。到时候你们策动整个星球进行起义,不但可以迅速扩充实力,更可以控制瑟雷萨德这样拥有珍稀矿石的资源地,坐地起价,伸手向和平大联盟所有需要这矿石的国企和私企要钱,然后继续扩充。我想说,在分辨犯人这方面,你们赢了。我承认,我本来就分不清你们谁是谁,只简单地看过资料,很多资料还特别相似,就好比在你们看来我们亚特兰蒂斯人都长一个样子甚至跟猴子没区别一样。有了这次,我就更分不清了。但是,我也不打算分辨,到了监狱星球,我的职责是看着你们好好改造不出事,而不是仔细分辨出你们的身份——瑟雷萨德有更先进的设备,尽管我们不具备发达的生化基因科技,不能从血液和细胞的角度看穿你们,但可以从另一个角度——你们身上的硅胶人皮的使用程度和时间。所以我劝你们,别抱幻想,既然选择了来监狱改造,那倒是因祸得福,比在起义军里有今天没明天强得多。 “各位,我是个亚特兰蒂斯人,也不属于主流民族,可我安分守己,我的养父母是虫族社会底层人民,说了不怕你们笑话,他俩是废品收购站拾垃圾的。我就这样艰苦生活了二十多年,努力在学校拔尖,之后考取警校,再以优异成绩毕业,进入警队依然没有松懈,努力完成各项任务……也许你们要说了,你果然是成绩斐然啊,居然努力努力成了地狱星球的狱警。不错,我是遭人算计,没有继续留在刑警队伍里,反而来到这苦寒之地,尽管我在刑警队里的成绩依然有目共睹,名列前茅。可即便我现在是狱警了,命运对我也的确是不公的,但我仍然想要继续努力,在监狱管理方面做出成绩,步步提升,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同时也增加自己的收入,让自己过上受人尊重且相对宽裕的生活。就算把我贬低成了编外警员,我也永远不会有和你们一样造反起义、最终成为国家叛徒的罪恶念头!我知道,你们根本不认我们这个联盟,这个国家,可你们想过没有,没有我们的联盟开采你们星球的矿藏,你们还是一群茹毛饮血连文字和货币都没有的原始生命!你们摸着良心说说,你们祖先所谓自由的那种随时都能饿死冻死的生活好,还是在殖民地干活,尽管又苦又累可起码能解决温饱的生活好?再说工奴不见得一辈子都是工奴,你们的成绩做得足够好,成为正式工人的话,自然脱离了工奴地位,成为正式公民,全宇宙各地不都有这样的例子?你们又说,这才多大的比例?不错,比例是很少,可我敢说,那是你们不够努力。你们的体力比和平大联盟多数的虫族体力都好得多,只要肯苦学技术干活,比例完全可以大大增加,可你们就是懒……” “长官,”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誓羽实在判断不出他到底是真犯人还是渗透进来的起义军,“工奴不是懒。” 誓羽怔了怔:“那是什么原因?” “土著们原本就是很自然地生存,人家觉得挺好的。” 誓羽彻底愕然。她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 “就是,你凭什么要改变别人的生活?还理直气壮?造物之神造物的功劳比你们大还是小?人家伸手要过东西吗?” “有些人,自己就是被压迫者,可脑子里居然有统治阶级的思想,实在奇怪!” “行了行了,都安静些,少发表政治言论,省得到了监狱把你们都当起义军抓起来!”一个岁数大一些的声音压过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意味深长地说,“誓羽警官,我也能看得出,你一腔热血地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干到现在这个职位,很辛苦也很自豪,所以我知道你不是在为统治者们找借口,而是真的天真地以为,身为本来就不平等的贱民,只要努力工作,就能获得自由和地位。可惜,你错了。各地的工奴起码还有属于自己的星球,而你亚特兰蒂斯人之所以能以一个流lang民族的身份成为仅次于八大虫族外地位较高的少数民族,也是因为你们曾经的辉煌,碍于舆论压力和老一辈对你们文明的迷信和崇拜,才没有落井下石。誓羽警官,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再怎么努力,你也是个亚特兰蒂斯人,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你就万劫不复了。” 誓羽略微受到震撼,她倒没想到罪犯里面还有几个挺有文化水的家伙,其言论虽然自己并不赞同,但听上去似乎也有极大的煽动性。她摇摇头,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只是说了句:“总之,各位好好想想吧,还有80宇宙时就到目的地了,希望大家都能做明白人。”说罢,站起身走出门去。 接下来的80宇宙时突然过得很漫长,誓羽想要像替补船员那样进入休眠状态贮存体力,又怕这期间再遇到入侵或者犯人再闹腾,那自己要是在休眠可就是渎职了。她设定光脑将自己的房间瞬间产生立体的瑟雷萨德3579960矿井监狱星球的重力效果,并模拟该星球的地表触觉,自己穿上贴身打造的防辐射宇航服,在上面练习着跑步跳跃,以便尽早适应其标准,下了飞船很快就可以展开工作。 “老车夫”到底拗不过誓羽的坚决要求,还是将本次遇到起义军的事件立即由光脑促成一份简单明了的事故报告发往奥雅库西姆的首都森朵星,并附带了誓羽要求给予处分的请求。这不是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她誓羽本身就是个容不得自己犯错误的铁女人。“老车夫”发送成功后望了望誓羽的房间,摇摇头叹了几口气,他是私人包船,仅仅挂靠军企而已,只会在名誉上受损,不会受处分,他只是为这姑娘感到可惜,要知道和平大联盟对于这些文件都用大型光脑进行测试,然后给予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回应,绝不会因为你主动揽罪就因此而感动,很多人说和平大联盟是个计算机主宰的世界,这话其实不假。 而在飞船的另一端,丁沁凝望着远方的星空,自言自语地说:“那边……已经过去两年了……”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12) 80宇宙时过去得很快,按照往日,飞船应该对接到卫星轨道或者从行星表面探到星空的轨道站蜂巢状港口,可这个地方居然没有任何闪着金属光芒的建筑。 “老车夫”胸有成竹,像是操控自己身体一般驾驶着偌大的押运船在怪石嶙峋的奇特地貌中左右腾挪,高低穿梭。这个时候飞船的自动巡航系统就排不上用场了,若要完全逼开障碍一点儿也不受损,那么速度必然大大降低,为了保持这样的高速还不出事,只能依靠优秀的老驾驶员。“老车夫”的眼神也不大顶用,但就是能凭感觉和经验飞得丝毫不差,他们是星空间的宝贵财富。当然,要是换成别的星球,就没这么顺当,“老车夫”对常年来回往返的几个主要星球还是了若指掌的,除非它们突然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地质变迁。 大气层相对稀薄一些,仿佛封冻了很久的湖面上的神秘雾气。这颗星球的确是个行星,但体积比首都森朵小太多了,最少也是数十分之一,整个星球呈隐隐微红的色泽,给人一股暖意。但颜色不能作为星球物候的标准,光脑给出的数据才是真实客观的现实。誓羽看了看数据,诧异地发现这星球居然比首都还要冷得多,看来那红光并非是温度产生的,而是传说中的稀有矿藏。靠近地面三万赛里的时候,可以看到通常在卫星上才能看得到的环形山,其实真要是再飞低一点仔细瞧,就会发现那些巨大的环形山全都是人工开凿的,地面上的那些小黑点其实是大得无法想象的超级采矿机械,光这一路看到的拥有数百台这种规模机械的基地就有三处。 在到达之前的十五微时,飞船已经向本地的光子计算机发送了即将入港的消息,其实在出发之前,该监狱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这所监狱尽管在一个地狱一样的星球。矿井星球都在蛮荒的星域,设备更新换代特别慢,基本上只更换采矿设备,港口的设备则比较原始,但好歹也还都是自动化,船员和犯人们列队下来之后,飞船被一只巨大的机械钳夹到给养处去补充各项所需了,费用只需要从“老车夫”自己代表财产的数字里扣除即可,简单方便。 虽然誓羽从来没打算监狱方面会派人来港口举行个欢迎仪式,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可对于没有警员前来荷枪实弹地监视犯人入内还是颇有微词:“这里是三不管地带,不是中央直属疆域,每天不可能有太多的飞船来往,也不至于忙不过来吧?怎么连一个人也看不见?” 对此老车夫是这样解释的:“理解一下吧,他们主要负责搞生产,这里的矿藏虽然价格不菲,但不能立即转化成财富,比如如何运出去是个大问题。就算很多私营二级矿业公司不畏航道凶险花大价钱派船来取,并雇佣武装人员保卫,也不会允许的——这是军企,矿藏决不会允许拿来卖。况且这里大部分劳作的工人都是犯人和工奴土著,政府可不关心他们的死活,一味地加大任务难度和劳动强度,累死了更省心……所以大家都去忙生产了,没工夫……想必咱们的飞船要是军企每三公年一次满载生活必需品的运矿船,他们就会兴高采烈地出来接待咱们的。再说,你瞧瞧四周……” 誓羽四下仔细张望,才发现墙角各种看似不起眼的架构里都藏匿着随时可以弹出来的镭射枪管和集束导弹,不刻意去观察的话很难发现。也就是说人家虽然没来人,可一直控制着局势,只要发现犯人有一丝一毫的忤逆,这些枪管都会毫不留情地咆哮起来。 “本人誓羽,二十四岁,和平大联盟奥雅库西姆共和国首都森朵星球西璜区警署原缉毒队警员,原本警号作废,现工作调动来到贵星球监狱,向各位长官报道!请各位长官指示,安排我的工作!”誓羽冲着最前面那个比较明显的大摄像头行礼。 空荡荡的,一片沉寂。犯人们都沉默着,也不知道是给她面子,还是对这传说中的监狱有种莫名的恐惧。 “呵呵,别弄得那么正式,哈哈,你这样子真好笑……”一只脚从港口中央停放的一台取货铲车内晃晃悠悠伸出来,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这是个硅胶人皮在四十岁左右的家伙,看不出是什么种族,硅胶人皮是严格配合其真实寿命的高科技产品,这也说明这家伙起码得有三百多岁了。他穿一身皱皱巴巴的蓝色军装,其实不是这军装旧,而是他不好好穿,看上去七扭八扭的。 誓羽心里很是不满,心想你们狱警就这素质?不过不清楚他是什么级别,不敢贸然说话,只再次对他行礼。 “行了,我……我知道你,上午我们头儿说过。现在大家都在搞生产呢……兄弟我……我本来也要去的,后来说你们要来,我一就就在这里等着,谢谢你们啦,哈哈,哇哈哈哈!起码让我少干了半天活儿。我叫诺杨,是港口调度主管,刚刚任命的。” “诺杨主任。”誓羽恭恭敬敬地称呼道。 “甭这么客气,我们这里不兴军方和政府那一套,大家都为了发财嘛,尤其你见到我们监狱长修吉尔先生的时候,一定不要称呼‘长官’,要叫‘老板’,他才开心!” 看着诺杨手舞足蹈的样子,誓羽才发现他背后的铲车操控台里横七竖八好多酒瓶,这家伙是个醉鬼!上班时间居然喝得酒气熏天?而且这样的人居然还是这个星球唯一港口的调度主管? “长官……主任,请问这些犯人怎么处理呢?” “马上分发工具干活呀!你……你咋这么看着我呢?呃!”诺杨打了个酒嗝,嘴里传来一股劣质酒的辣味,“誓羽警官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咱这里都是……都是荒蛮之地,不讲那些虚的……” 誓羽不愿第一天就得罪人,于是尽可能客气地说:“主任,这些犯人刚刚来,需要逐个编号,并按照资料分到不同的监区。之后‘老车夫’船长还需要您签收,并把发票和盖章收据复印件带走……” “哈!‘老车夫’!老东西,你看见我你也不打招呼你!你信不信我……哦哦,我要吐了……”诺杨才发现“老车夫”,后者尴尬地冲他笑笑,随后附在誓羽耳边说:“别跟他太认真,他喝醉了就爱动手,以前曾经打死过罪犯……” 虫类本来特别敏锐,好在诺杨醉的厉害,也没有听清楚,只一把拿过发票本和收据本,晃晃悠悠戳上章,再拿来电子仪器吸取用自己身上的独特气味,递给“老车夫”,表示确实是他诺杨本人签署的。“老车夫”如蒙大赦,做好交接后那边大屏幕也显示飞船补给完成,可以开走了,于是简单地和誓羽拥抱了一下,毕竟是共患难过,有些依依不舍,之后就屁颠屁颠地要离开,诺杨在后面喊:“我说老东西,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吃顿饭再走啊?咱们这里天高皇帝远,可是有‘野味’哟!不比你吃那破丸子强?”他这话说了只起到反效果,“老车夫”越走越快,根本不像是上了年纪,那边飞船已经放下通道接应他了。 誓羽见他竟然这么做事,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问:“主任,你就不点一点人数?” “哈……你们……这船的,我还信不过?再说那……那要……光子计算机干嘛用的?我自己数数……还……还容易数错呢……”诺杨一屁股坐到地上,从身后摸出一个瓶子,“来,来一口意思意思!” 誓羽真生气了:“主任,我不喝酒。” “少来!这还是你们亚特兰蒂斯人发明的呢!抽烟、喝酒、赌博,你说你们发明了这些你们还装什么纯洁?……真不喝?要是别人,我还不舍得呢!这酒三百多年了!呃……”诺杨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马上发工具干活,你得知道,现在生产指标压得多急呀!等你把他们分门别类地安置完了,那四五天过去了,这帮孙子不就连吃了四五天的白饭?哪有干吃饭不干活的道理?……是不是你说?都像你这样,监狱就不用搞生产了,改成人口统计局算了。来来来,那边的!过来一个!” 他一招手,原本折叠在一起如同一堆金属箱子一样的机器人开始活动了,最外围一台履带式机器人胸口的方向盘一转,自动朝这边开过来,并用机械的声音问:“主任,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你妈的几十年你就会他妈这么一句……看你那虚伪的样儿……”诺杨就像教训真人一样点了点机器人的金属脑壳,“带他们去工具楼发工具,马上去干活!手链留着,脚链先除掉,生产第一,听见没?” 机器人说了声“是!”接着高亢地大喊一声:“满脑子是排泄物的牲口们!跟老子来!”诺杨在誓羽和犯人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扑哧一声大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哈哈哈!最后这一句是我教的!好玩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机器人是最好玩的宠物了!你们人类以前爱玩鸟,那属于没文化,知道不?” 犯人们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谩骂。誓羽渐渐也明白了,网上很多人爆料所言的监狱黑暗状况,并非虚构。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13) 笑得差不多了,诺杨又一本正经起来:“都给我听好了,这一路没人监督,可不要以为没有眼睛在看!别说造反了,谁要是在非干活状态下把工具举过头顶,那就会被光脑控制的狙击枪打成蜂窝!还用我说第二遍?”他一挥手,意思是让犯人列队前进。 誓羽忙问道:“长官,您还没告诉我关于咱们监狱的具体情况呢!我在调度之前想查资料,可网上没有,我的级别又接触不到最新资料……所以您起码得告诉我咱们监狱的管理者都是谁,以及管理者、犯人和工奴的人头数,犯人也要具体的情况,另外看护监狱的驻军在哪里……” “誓羽警官……呃!”诺杨的酒嗝越打越响,“你和他们一起,去工具楼拿好工具后,就跟着这机器人一起去离这里最近的矿山基地吧,我们这里有规矩……犯人永远不能乘坐交通工具,除非集体迁移……警察的话,新来的也不行……我们监狱长和其他主要干部都在现场呢,这样你就可以报道了……他们再安排你……然后……你刚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就都知道了嘛……”说罢他一头仰到铲车操控台内,没等誓羽和最前面的犯人走出港口前沿,就鼾声如雷,无非是他的鼾声主要从腹部的气门向外响起罢了。 誓羽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临时任命为268人暂时犯人总长的一个老虫子点点头,表示继续前进。那个老虫子就是八十宇宙时之前为了工奴起义军与自己辩驳的犯人,不肯说真名,只自称“老三”,这名字在宇宙间普遍得可以跟三不管地带的星星数量相比了,自己再卧底期间认识的三级糖贩子就有四五个叫老三的。本来她想任命丁沁当暂时总长,但又怕犯人们觉得她偏向自己同胞,于是就退而求其次,反正这老犯人看上去虫品也不错。当然,这些任命只是为了自己管理方便,等到了矿上,这些任命的合法性就不存在了,连她自己在内,也得经过人家再整编。 丁沁倒不介意,他其实似乎对什么都不介意。誓羽回头瞧了瞧他,发现他正向后方望了一眼,之后神色凝重。 誓羽当然想象不到丁沁肉眼所能看到的距离,他看到诺杨重新从操控台站起来,酒意全无,露出一副精干凝练的真面目来,并对准通话器说道:“老板……亚特兰蒂斯警察和犯人到了……” 工具楼内,犯人们挑挑拣拣,大块头一般都挑把大振动锹。誓羽起先怕他们瞎捣乱,监狱长就会认为自己治理无方,可现在这些人都沉默寡言,自己没办法,就临时做了一次战前动员一样的演说,大体是让大家振奋起来,要用新的希望迎接新的生活。大家的反应稀稀拉拉,誓羽也没再多说,尤其是她担心隐藏在其内部的起义军分子,居然完全不跟自己捣乱,这说明他们有更大的阴谋约束其行为,最终只为渗透到矿山里的人山人海中。 当然,有几个刚刚从幼虫长成成年虫类的年轻犯人还是比较活跃的,他们知道未来有无穷无尽的苦难在等待着他们,但他们必须得从中找出乐子,不然就更没有活着的希望了,于是互相推搡着,笑着,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誓羽很希望他们的苦中作乐能够感染更多的人走出负面情绪,于是也报以微笑,没有阻止,谁料其中一个手舞足蹈地刚刚笨拙地用带着镣铐的双手举起铲子,远处蓝光一闪,轰隆一声巨响,那少年的脑袋就裂成两半,身体狂喷着血液,死在地上。 那机器人忽然又学着诺杨的声音惟妙惟肖地狂笑道:“哇哈哈哈!一群傻逼!老子提醒过你们,可你们偏不照做!基本上每次报道的时候工具楼内都得死上几个傻逼!活该!你们活该!”还没等誓羽怒斥它住口,机器人迅速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已经说完了。 大伙儿刚刚产生了点阳光的心情迅速被恐惧取代,跌落低谷。但大家也都看惯了生死,没有引起连锁反应,吓得大呼小叫。誓羽顿时拍了下前额,有些懊恼自己太不成熟,觉得这孩子的性命,其实是她害的。 拖着工具走得更慢,更没人敢扛着工具走,怕一个不稳,工具抛到头顶,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距离矿山起码还有一个宇宙时的路程,一路上这二百来个人愈发静谧苦闷,像是一个个行尸走肉。 也不知道是老憋多走了几步,还是正好誓羽走着走着和他并肩了,誓羽对他一直有种愧对感,尽管她拼命告诉自己这种愧疚完全不必要,但既然两人走在一起,就不得不说了句:“老憋,这里看上去管理有很大的漏洞,咱们总算认识一场,我会为每个犯人争取正当权益的……” 还没等她说完,老憋突然怒目圆睁,狠狠地朝她“噗”地吐了一口浓痰,誓羽猝不及防,没完全避让开,被他吐到了肩章上,一时大怒,她虽然是女性,却是个眼睛里不容一粒沙子的强硬性格,这时右手已经本能地摸到了腰间的电甩棍,半晌才颤抖着冷静下来,没有抽出来。本想呵斥老憋几句,又觉得毫无意义,于是她便离开了老憋,走在丁沁身旁,感觉能好受一些。 丁沁却在誓羽靠近自己的一瞬间轻声说:“长官,这个监狱不对头,你要小心。” 誓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次她陡然间发现,这双本来闲散慵懒、似乎什么也提不起其兴趣的双眼,在适才交汇的霎时,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精芒。丁沁所说的不对头,誓羽并没有充分理解,而在这龙蛇混杂的陌生地方,也不方便说得太明白。 其实,誓羽对他也同样不了解,但自己孤身在外,警署那边已经不会关照自己了,身边又这么一堆混杂了相当多起义军的犯人,而这个矿井星球的管理方式又诡异得很,令她心知肚明,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了。出于礼貌,她还是故作感激地冲丁沁点点头,然而也没有刻意掩饰眼神中的无可奈何。 走了足足两个宇宙时,总算到了距离总部和港口最近的一号矿,这里的两座巨型机械体积惊人,几乎遮挡了日头,而机械一旁堆积的石山则更显得巍然壮观。只是这种壮观在浅红色的总体颜色和沙粒黄色的恒星光晕照耀下,只显得愈发苍凉悲冷。 包括两座巨型机械在内的所有大小机器都在呜呜地正常运作,粗略一望,最少也有数百台之多,相对略小一些体积的机器都是员工在矿场外的办公楼进行远程遥控的,而巨型机械则等同于一艘小型宇宙飞船那样复杂,而且其作业难度和精度要求都极高,甚至能决定一座矿的命运,因此必须亲临现场,光其内部操控台就有数千人在来回忙碌地工作。而在最小的挖掘机和采矿机周遭,也有数千个正在劳作的身影,誓羽知道,他们是本星球的土著,这星球被和平大联盟征服成为殖民地这件事,是用不着土著们同意的,况且土著们不同意也没办法,土著中除了刺人、鱼人等相对聪明些的种族外,大部分都只知道群居生存,原始程度可比古代地球的原始穴居人,因此他们也不知道殖民地是干嘛建的,对于这些没开化的民族,和平大联盟就不会摆出他们向来主张的“全宇宙平等”的政治口号了,就好像人类也不可能跟猴子平等一样,总要有出力干活的吧? 可她又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些干活的工奴们,居然个个都有人类外形,这令她感到特别疑惑。因为按照她的经验,大部分的矿井星球殖民地政府强迫当地土著承担最危险酬劳也最低的临时工工作,都是压榨到不能再压榨了。早期的和平大联盟商界和军界没有这么抠门,他们第一次征服富矿星球作为殖民地是在数十万年前,当时可没有用军舰和钢铁泰坦,而是想平等地进行贸易,然而人家看见钱之后填到嘴里就吃了,怎么说也不听。于是和平大联盟开始派遣大量专家到各大殖民地散播他们的文明、科技和历史等各种知识,谁料土著们才不管这套,而做这一切准备工作只为了教化土著们懂得什么是签订劳资协议的大联盟政府见数百年都没什么效果,终于忍受不住了,直接用火炮跟土著们说话,一顿血与火之后,土著们总算老实了,开始按照要求工作了。和平大联盟政府终于得出一个经验,对动物可不能跟对智慧生命一样,好说歹说给予各种利益毫无结果,还不如用鞭子抽打干活,只给满足活命的生活资料维持其生命来得痛快。 但是不论大脑容量多么小、智商多么底下的土著群体,也总有那么一部分不顾一切反抗的,理由却不是为了民族独立这个高度,因为过去土著们几乎全靠打猎和刀耕火种,基本上没什么生产力,顺利活到老年而没有被饿死的几乎是没有,而即便和平大联盟给他们奴隶般的待遇,仍然比它们无拘无束的时候稳定得多,起码都能吃上饭,肯干活没有饿死的。但是土著们就是为了无拘无束而起来反抗,它们不喜欢每天必须要干那些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价值的活儿,只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打打闹闹地生活在大自然,就算找不到食物饿死,也比有规律的吃死工资强。于是不但土著们坚决反对一定要披上人皮束手束脚,就连和平大联盟也认为,给他们量身制作硅胶人皮又贵又出力不讨好,干脆就让它们以本来面目干活儿,这样对于谁是犯人谁是工奴,也就一目了然了,管理更加方便。 因此,它们怎么可能披着人皮干活?这跟拿着金铲子去挖铁矿有区别吗?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14) 还没等到跟前,那些戴着加固安全帽、身穿跟自己一样精良的防辐射套装的矿工们却都缓缓地回过头,尽管他们站得零零散散,总数也有数千人之多,这呼啦啦地回头,显得特别明显。按说他们这么关注生产,完全可以等自己这帮人到了跟前再看,甚至按照级别,不用看自己也可以跟自己说话,安排自己的工作。 可与港口主管诺杨不管不顾的态度完全相左,为首的数十名防辐射服上配有警标的领导从指挥台上下来,远远地都荡漾出笑意,为首那个矮胖子甚至张开双手,打算跟誓羽拥抱。 誓羽虽然不喜欢虫类,但事实上是,在这个以虫族为主体的总星系中,只有虫族厌恶人类才算是有洁癖,人类厌恶虫类等同于造反。既然人家都没嫌弃自己,誓羽也就象征性地跟他抱了一下,之后行礼道:“报告长官,我是……” “哈哈!行了!我叫修吉尔,是这里的监狱长,也是这个矿井星球第一执政官。你们什么来头,我都清楚得很!”矮胖子豪放地大笑道,“哈哈!你是亚特兰蒂斯人!我就喜欢亚特兰蒂斯人!不骗你,我爷爷可是标准的人类迷!他说你们的文明永远是经典,不可复制!” 他身旁一个瘦干干的像是副官的人补充了一句:“不错,即便我们现在远远超过了你们,但你们还是经典,谁让你们的文明灭亡了呢。”旋即笑了笑:“开玩笑的,别介意。我叫塔瓦坎,是修吉尔先生的副官。” 誓羽清楚,修吉尔所说的“喜欢亚特兰蒂斯人”,其实就跟人类说喜欢某只鸟一样,是居高临下的,而这位副官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说:“二老板客气了,你说的是实情。但我想我必须说清楚。并不是亚特兰蒂斯国人,我只是亚特兰蒂斯后裔,我是和平大联盟奥雅库西姆的公民。我想,只有大家看到我之后不再关注我的民族血统,那时候才是和平大联盟所宣扬的平等价值观的真正贯彻。” 修吉尔哈哈大笑:“你看你,还是生气了。雌性!雌性都这样,你看看,我真该介绍我老婆给你认识,她就是这样的!不过……塔瓦坎这小子就是嘴欠,你甭理他。来来来,我领你挨个地方看看,咱这里大得很,这一天你能把整个一号矿看遍,那都算幸运了!别以为这里枯燥,我能担保你每天过得都不重样,哈哈哈哈!” 他一把搂过誓羽的肩膀,也没看清楚自己摸到了老憋的浓痰,只顾指着矿山得意地说:“你远来是客,不了解咱们这里的风土人情。你瞧,咱们这里,一切都以生产为主!生产靠什么?不光靠机器,靠工程师,那还得靠工人!咱们和平大联盟的政策,要我说,基本上以狗屁为主,剩下的,也都是猴屁,当然,你肯定明白我说的是真正的猴,不是说你。咱们继续,我只认同一个政策好,那就是将偏远地区人迹罕至的矿井星球监狱承包给监狱长个人的政策,这何止是好?简直是英明得不能再英明了!过去这个地方为什么被人看成地狱?那是因为国家不肯放开,说监狱里大部分是政治犯,包给个人算怎么回事?操,于是干多干少一个样,几百年不变的死工资,换成谁谁干?先别说环境险恶,单说这矿井辐射,咱们吃它多少营养丸子都不顶屁用!后来咋样?就知道压迫犯人和工奴,领导在上面悠闲喝茶,工人们在下面拼死拼活!于是工人们有一天想清楚后,也不好好干了,最后怎么样?那次大矿难估计谁都听说了吧?那根本不是什么疏忽大意,那是长年累月的弊病造成的!你们没亲眼见到,那损失大得咱先不说,死了多少人?你现在看到的矿上人员,不管是警员还是犯人还是工奴,那都是大换血,跟老辈子的没关系了!为啥?老辈子的全死光了呗……正在国家为难,人民犯愁之际,只听霹雳一声震天响,老修吉尔要出场!咱这一出手,直接甩出五个亿赛子,问咱领导,怎么着?敢不敢给我承包吧?先租个一百年再说,我每年都可以缴纳这个数字十分之一的利税!咱领导一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为什么?他要这么个矿星,谁都不给开采,那不等于到印钞厂卖纸币吗?谁买?哪头上算他一眼就看得出!于是乎,这才多少年过去,在我的英明治理下,怎么样这里你看看?” “您的确有巨大贡献……”誓羽本想在他俩面前提一下诺杨几乎算是渎职的工作态度和矿工们穿着人皮作业的不妥之处,可看上去这俩正副领导有点太豪放了,实在不大理解,于是也就谨小慎微地没有说出口。不过起码的工作程序不能忽略,她又行了个礼,郑重地说:“长官……大老板,我这里有268名犯人,实到267名,刚才有一名在工具库……” “哦,我知道我知道,死了是吧?那里每次来都死最少一个,所以干脆我每次都在得到犯人押运船来的消息后先把告知的数字减去它一两个,呵呵!” 誓羽听到这句才彻底惊了一下,重新抬头凝视他,对方并不以为然,也瞧着她,顿时场面有些窘迫。誓羽沉默了少许,说:“大老板,我认为贵监狱甚至贵星球的管理方面,存在相当大的弊病,可以说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本来我不打算说的……”她偷偷观察了一下对方,似乎也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于是继续说,“当然,我是个小人物,没有资格对领导说三道四。可眼下这个管理质量,要是再不更改,只怕会遭遇毁灭性的损失,到时候承担最大苦果的,还是您自己。” 她见对方还是没有激烈反应,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于激进,便缓和了一下口气说:“这些先不急。首先我要向您汇报一件重要的事。”她简明扼要地将路途中的遭遇和目前犯人内部渗透了起义军的事情,汇报给修吉尔等人听。 修吉尔听后一脸兴奋,挥挥手问:“是嘛?这些人里面都哪些是起义军……?我瞧瞧?” 他这话等于没说,起义军成员难道会自己站出来给他看?誓羽见他不但不恼火,反而有些亢奋,只怕是有毒辣残酷的手段想要施加给犯人,让他们逼供,忙说:“大老板,起义军起义也是有复杂的政治因素在里面,并非不可救药的恶人,只要他们肯配合,我想就不必用刑了吧……” 谁料犯人人群突然分开了,其中有五十多人迎着修吉尔的面走上来,誓羽大惊,喊道:“谁让你们移动了?” 老憋冷笑一声:“走狗!” 誓羽没有注意听他的咒骂,她最惊愕的是,这五十多人为首者,正是那个苍老的“老三”! “老三,你……” 老三对修吉尔说道:“您好,普拓先生,久仰大名。” 修吉尔上下打量着他,傲慢地点点头:“嗯,你们就是苍眼系的起义军吧?……挺傲慢的嘛。我是整个瑟雷萨德星球的主人,管九万多人,你一个苍眼系起义军的小兵,见了我也不行礼?” 老三身旁的一个人朗声说:“我是苍眼系起义军的首领莲澈。” 修吉尔和塔瓦坎面面相觑,都是一怔。修吉尔这才客气地伸开双手拥抱莲澈:“哈哈哈!老修吉尔真是失礼了!勿怪勿怪!莲澈将军你的大名我父亲都听说过……不过……”他又犹豫地说,“刚才失礼也是事出有因。我听说苍眼系的起义军兄弟要跟我们联络,已经混进了押运船,本来以为你们既然最多来几十个人,最大的头儿也不过是个中尉罢了。怎么……怎么你会亲自来?苍眼系起义军现在有好几千万人了吧?怎么您会亲自来见我呢?” 莲澈微微一笑:“几千万是军民的总数,不全是军队,况且在茫茫宇宙中,这个数字还很少。我们没有一台钢铁泰坦,更别说军舰了。不过好在,我们有战无不胜的精神领袖在。” 修吉尔不明所以:“当然,对于三武神大人,我也是特别敬仰的……” 莲澈笑道:“他就在你的眼前。我想这足以表明我们打算和你联合的诚意。” 老三将衰老的面皮扒掉,里面露出的仍是人皮,但那是一张清癯凝重、丰神俊逸的中年男子面孔。 修吉尔大惊失色:“您是……?”他适才的狂傲放荡已经完全消失无踪。那中年男子笑着说道:“很高兴认识您,普拓先生,我的名字叫做歌沙兰拜。” 誓羽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丁沁神情的变化,而是惊诧地喊道:“你……你是四百年前正义大联盟万灵神殿叛逃的第三神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两大联盟都要缉拿的第一通缉犯,发表“生化基因科技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必须齐头并进”和“包括工奴在内,所有生命都要平等”两大惊世骇俗观点的歌沙兰拜,现在成了所有工奴起义军的领袖。而此时此刻她也终于明白那些工奴们为什么披着人皮了,因为他们本来不是工奴,而是真正的本星殖民政府!这颗矿井星球发生了政治剧变,犯人和工奴们夺取了政权,穿上了管理人员与技术人员的服装,打扮成了监狱统治者们的样子,转而奴役原本的警察和工程师们去干苦力,想必他们受到太多的压迫,承受过太多的苦难,因此使得他们更加残酷百倍地对待原本的统治者们。苍眼系的起义军得到了消息,便打算跟他们联系,控制稀有矿石,更好地发展势力。看来“老车夫”就算不知道起义军和瑟雷萨德有联系,起码也该知道老修吉尔等人不是“原版”,但他真是老奸巨猾,只知道独善其身,不肯告诉自己一声就跑了。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15) 修吉尔、塔瓦坎以及身后数十名领导齐刷刷地跪下,齐声呼喊着:“精神领袖亿岁!三武神亿岁!”在他们身后所有警员、工程师打扮的人也都无一例外地跪下。然而,在他们的膝盖还没有完全触及地面时,一股温暖的气流将他们轻轻地拖住,舒适惬意之极,可谁也贵不下去了。 “各位请起。请不要再用‘亿岁’这个词了,没有任何有道德的人会喜欢这个词。”歌沙兰拜剑眉微蹙,更显得潇洒沉稳,“另外,普拓先生,我说句话你不要见怪。工具房那件事我也看到了,但事出突然没有来得及阻止。我想说,人人平等,犯人也是人,您也是犯人出身,不能只爱护你们原本的犯人群体,而对新来的犯人死亡漠不关心,这样的话,我们跟两大联盟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 修吉尔,或者说装扮成修吉尔的普拓本来是桀骜不驯的性格,但在他心目中三武神的地位不逊于造物主,心悦诚服之极,于是恭恭敬敬地点头:“您说得对,我之前太过轻狂了,日后这颗星球您说了算,我一定跟随您誓死效忠!” 歌沙兰拜本来边听边点头,但听到最后一句又皱起了眉头:“普拓先生……您得知道,没有谁必须为谁誓死效忠,我再说一遍,我们大家都是平等的。您要是总不明白这一点,就当不好领袖。” 誓羽只觉得全身发冷,自己已经身陷绝境。 歌沙兰拜朝她看了一眼,说:“誓羽警官,如果你不是亚特兰蒂斯人,而是主流虫族,那我就不需要劝你了。我现在再劝你一次,不知你肯不肯加入我们的阵营?” 誓羽本来都绝望了,听到他这句,反而镇定了些,倔强地说:“歌沙兰拜,我对你并不了解,只是多少听过一些片面的传闻,这些传闻都是对你不利的,这可以理解,这就是政治分歧影响了正确的历史评价。但我今天亲眼见到你了,便有了自己的看法。也许你觉得我迂腐,但我也同样觉得你口是心非面上一套实际一套!” 众人都愤怒起来: “他妈的你怎么说话的?” “这小母猴子怎么还敢胡说八道,还想不想活了啊?” “歌沙兰拜大人的伟大之处,是你这样的走狗能体会的吗?” “臭黑皮子,满眼都是金币银币的庸俗光晕,能看懂日月发出的光辉么?” 歌沙兰拜并不生气,对大家摆摆手,说:“我的话哪里不妥,欢迎你提出。” “你说要人人平等,如果这是真的,我很赞同!但你为什么要仇视主流虫族呢?为什么要反过来奴役那些曾经压迫过你们的统治者们呢?如果你们只想把他们带给你们的痛苦加倍奉还给他们,那你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誓羽,你这个问题提得好。我曾经也很天真地想过,为什么不能大家都平等地相处……”歌沙兰拜意味深长地说,“可在统治者们进行数次血腥屠戮之后,我才明白,我们不可能用带着笑脸的脑袋去跟他们滴血的刀谈话。我们和他们,不可能相安无事地好好生活在一起,他们不奴役我们,他们就不能活。我们不反抗,我们也不能活。誓羽,我虽然不是主流八大虫族,但我也是虫族,在他们看来,比你们亚特兰蒂斯人等异类少数民族,以及各大殖民星球土著们,还要高等些。我曾经充满希望地练武,被选拔到万灵神殿接受神树琥珀的沐浴洗礼,那时候我感到无比的荣耀和幸福,以为自此可以真正造福百姓了。但是……无数流血的事实让我明白,不是我们杀他们,就是他们杀我们,只有我们彻底压倒他们之后,我才有可能逐步放宽对他们的管理,直到他们完全不会威胁我们了,我才会在那时——假如我能活到那时候——推行真正的人人平等政策。我不需要自我标榜什么,我自来没打算以解放所有人为理由称霸全宇宙,这一点,在我的理想实现后,你们会亲眼看到我离开政坛,重新开始孤独的流lang生活的那一天。” 丁沁看着他,眼神里露出由衷的赞许和敬佩之色。 他顿了顿,继续说:“工奴,首先是智慧生命,即便原始了一点,也决不能当成畜力奴役,所以我首先要解放他们。至于监狱的犯人,我一向是主张宽容对待政治犯的,因为他们只是在政治主张上有歧义,并非道德问题。就算当初杀人放火的犯人,既然在这里改造,要是一直一心向善,我也会保留他们的生命和尊严。我只对两种犯人没有任何宽容,一是毫无理由只为变态心理宣泄快感而进行无端杀戮的杀人狂,二是贩卖血花糖和以其他方式传播红体的人!这两种人,罪无可恕,他们将和统治阶级一起,进行最苦的工作。”他冷冷一笑:“正如普拓所言,生产还是要继续的。” 他转过身,招招手:“现在,所有进行无端杀戮的杀人狂犯人和血花糖贩子,请你们站到这边来。” 老憋等人相互望望,无奈地分向另一边。 “誓羽警官,你还是要一意孤行,不肯加入我们,是吗?” 誓羽最受不得人激,不然她也根本不可能一波三折地来到这里,她心一横,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和平大联盟正式公民,正规警察,我绝不会叛国!”她犹豫了少许,走到丁沁、老憋等一百多个人身边。 塔瓦坎呼喇一声扬起一条温热的振动鞭子,怪声怪气地吼道:“全体去矿井干活!”一百多个犯人心里一冷,都绝望地低下了头。 歌沙兰拜叹了口气,说:“她有一点说得对,这里的管理模式需要改一改。我看还是先让他们吃饭吧。” 普拓本想准备最好的宴会,但想到歌沙兰拜对腐败深恶痛疾,也没敢提,只好引领着他们一行往食堂走。 老憋靠近誓羽,凶神恶煞地低声说道:“你站错队伍了。有屁股不愁挨板子,咱们现在都是犯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把帐好好算算。”誓羽头有些疼,也没听进去,而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老憋望着她的背影,握着锹的手渐渐攥紧。 丁沁却远远地望着歌沙兰拜的背影,暗想:“三武将果然名不虚传,是真正的英雄,正义大联盟实在不识才。我们有太多相似之处,可惜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然,我一定不会错过交你这个朋友。” ————————————————————正义大联盟辖域行星索亚兰提2474。 武斗场主席台。 “嗯,嗯,不错,真好吃。”莫希留吃得满嘴是油,普亚明麦看不下去,递给她一张纸巾,莫希留推开纸巾,不屑地说:“咱又不是腐朽堕落的和平大联盟商界,我们是为全宇宙底层人民谋取幸福的正义大联盟武士,取之于自然用之于自然,爽爽快快保持本真,弄那么矫情干什么?弄张纸巾擦半天,酸不酸啊?到了晚上不是还得吃,边吃边擦还造成对纸张的lang费,你说是不是?” 普亚明麦有点哭笑不得:“用纸巾擦擦嘴也给你上升到这个高度了?你们家不愧是干部家庭,搞什么都往政治上扯。再怎么说你是个女人,女人不能弄得太豪爽……” “行了行了啊,再说我生气了。你姐我天生丽质,吃饭从不擦嘴,你大师兄什么时候还嫌弃我了?”莫希留又撕开一只无尾山鸡的硕大鸡腿,张开嘴巴咀嚼了几下就吞进去一半,含糊不清地说,“你呀,都不是你姐我说你。要不是你是万灵神殿的武将,就凭你刚才的那套言论,你就得吃公审大会的批斗,你信不信?首先,我们大联盟的宗旨是男女平等,什么男人女人,在人格和地位上一个样。其次,干部家庭,更得贴近普通百姓,才能体现出我们正义大联盟与众不同的优越性!大盟师他老人家说过什么?‘只有贴近群众,才能战无不胜!’看看,说得多好,看似简单朴实的话,可蕴含多少真理在里面呢?要我说,全国甚至全联盟,都应该取消纸巾,不论是吃饭的纸巾还是擦屁股的纸巾,全部取消!你想想,我们的祖先过着茹毛饮血的穴居生活的时候,有的吃就不错了,何来擦嘴的习惯?拉完了屎,那也是立即站起来出去找下一顿的吃食了,谁还蹲那儿擦半天屁股呢?你甭跟我说那是因为那时候没发明纸,我跟你说,这种远古时代完全融入大自然的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我认为直到现在也有必要坚持!大盟师他老人家对此也有话:我们只有永远保持前辈先烈们的光荣作风,才能随时在受到敌人入侵的时候迅速恢复到艰苦卓绝的战时生活中去,不至于在安逸的环境下太久还没等适应艰苦就被毁灭。’看看,大盟师他老人家的话,字字都比天上最闪亮的恒星都闪亮万倍!嗯,没错,谢谢你老七,是你给了我启发,回头我得整理一下,下次全民大会,我就要阐述一下回归原始生活的必要性……” 第三十六章 星空中的罪与罚(16) 普亚明麦心里暗暗叫苦:“你可算了吧,让你擦擦嘴,你说了这么一大堆。真要回归原始穴居生活,你干脆别吃无尾山鸡了,那阵子三天能打只老鼠就不错了,天天吃植物块茎,你连鸡毛也吃不着。”但他可不敢说出来,他对莫希留很是敬畏,这不单单因为她是大师兄的妻子,更是因为二姐的父亲是正义大联盟下属卡拉金吉斯自然国国事长,是该国仅次于大信首的二把手。 “嗯,我说老七,你别转移话题,你给我说说,那个叫刘言的,真有这么厉害?”莫希留说话间已经把整只大腿全部吞了进去,她属于干吃不长肉型,消化系统很好,这顿大餐吃完后用不着两个宇宙时就能饿得咕咕叫,两百年前年由于和平大联盟实行经济封锁,又连遭饥荒,要不是她是高层子女,就按照她那饭量,肯定跟相当一部分老百姓一起饿死了。 “我说他厉害,你肯定不信。但是……我的的确确是尽了全力了。”普亚明麦悻悻地掰着干果吃,“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类,他就是当初那个得绝症的女造物主的养子,继承了她的眼睛,紧接着丁戈和狱炼又传了他一身本领,两把神的兵器,你说能不厉害吗?就说我四哥,亲眼看见他以后,也没脾气了。我敢说,我和四哥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哦……”莫希留捏起一条鲜鱼,若有所思地说,“真没想到,除了大盟师和大师兄,还有人会‘神的动作’。那么这个刘言……他想称霸全宇宙吗?或者说,他想迅速崛起成为一股大势力吗?” “我对他不大了解,可据我观察,这人心眼儿挺善良的,也很保守,不大像是有巨大野心的人,起码跟他的本事相比,他基本上就算个胸无大志安于平淡的人,也正因如此,大盟师和两位大信首才商定,可以暂时与和平大联盟达成协议,给幸存人类一个环境不错的星球居住,换取刘言为我们办事。” “哼,真有这么厉害?你小子就爱夸大其词。”莫希留用尖尖的指甲剔了剔牙,“红体之母多么强大,就凭他?就能找到糖王,找到红体之母的巢穴?真是可笑……我们没有告诉他在两大联盟的疆域中,还有数亿亚特兰蒂斯后裔融入了我们的社会,就是怕他的号召力如果万一超过我们的想象,引起数亿亚特兰蒂斯后裔带着其创造的巨大财富和社会影响力转而前往我们给他们的新家与现在的人类汇合,实力大大增加,对咱们不利,对和平大联盟也不利……不过……他现在既然到了三不管地带寻找黑顿,那么他也应该接触到很多从事非法活动的亚特兰蒂斯人了。不会因此而觉得咱们骗了他,意念动摇了吧?另外歌沙兰拜也在三不管地带活动,他俩可千万别碰上,不然指不定会沆瀣一气……” 普亚明麦怔了怔,这个问题他的确没考虑过,沉吟少许,说:“二姐,你说得对。就算他暂时不动声色,可不代表他帮咱们找到糖王铲除红体巢穴之后,就不会联合生活在咱们虫族世界的亚特兰蒂斯后裔一起重建人类国家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确实是需要防着他。但我感觉,他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目前最重要的是对付咱们全体智慧生命的共同敌人红体,光这个任务就够熬他个十年二十年了,这还是按照一切顺利推算的最低年限。放心吧二姐,在这一点,咱们和和平大联盟也算有默契,绝不会向自己国家内透露关于地球方面的消息,毕竟有些亚特兰蒂斯后裔还是不大安分,尤其是当初那个‘血色赞美节’号召其同胞返乡的家伙……” “我回头跟你大师兄说说。”莫希留摆摆手,“还有,你以后别再把咱们和和平大联盟并列着说,那和平大联盟是倒退的、反动的、虚伪的邪恶联盟,岂能与我们并列?你真得好好改造你的世界观了,回去好好读读大盟师的名著,提高境界和素养,听到没?” 普亚明麦忙不迭点头道:“是!二姐教训的是!” “看比赛吧。不过话说回来,我真不是馋,现在的比赛越办越差,实在是没什么看头了,我就只能吃点东西了。”莫希留的眼光投到台下,在这个数千通用里的巨型竞技场内,数以千计的“不自然者”正在进行极为血腥的厮杀,他们全身赤裸,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手里挥舞着锋利的冷兵器,狠狠地劈刺向对方的致命处,一时间场内血肉横飞,残肢乱溅,仅仅十五宇宙微时,场内就横陈了几百具尸首以及不知道是谁的零零散散的肉块,常年大量的血迹已经将竞技场内的杂草染得腥红无比,不带一丝杂色,甚至以后就长成了这个颜色。这种杂草也成了上层干部们追求的名贵植物装饰,要排着队走关系才有可能得到一株。 尽管远古时代造物主留下的神仆角斗传统早在两大联盟先后建立后都宣布其野蛮残忍而彻底废除,可事实是,在两大联盟内部,这种传统还是在某些领域继续保留着,甚至发扬光大,愈发沉醇了。在和平大联盟的正宗疆域之外,即殖民地疆域,几乎每个重要的矿井星球都有角斗场,在和平大联盟看来,宇宙间除了八大主流虫族、普通少数虫族、造物主曾经的宠儿亚特兰蒂斯人之外,所有的外星土著都是未开化的低能儿,他们必须祖祖辈辈为和平大联盟的采矿贡献劳力甚至生命,并且只配获得一丁点维持基本生存的生活资料。这数十万年间,唯有神目星人是唯一能够成功反抗奴役并建立自己帝国的殖民地土著,但他们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不但没有做殖民地的表率,反而在建国后迅猛发展军力,更加疯狂地侵略曾经和自己一样未开化的土著,比和平大联盟有过之而无不及。主流八大虫族成员如果犯了罪并不在此列,而是仍然享受同等人道待遇,在和平大联盟各大矿井星球上,角斗场只为少数民族的犯人和略微犯错的工奴土著设立,它们会在这里血腥搏杀,供富商巨贾们取乐,最终只有极少数人屡战屡胜,获得自由,这其中就包括后来正义大联盟的第一勇士索思修奇。可以说,全宇宙痛恨和平大联盟的民族数量甚至超过了痛恨红体的民族数量。 正义大联盟则相反,他们从没有建立过殖民地,而是不断地扩张自己的直属疆域。他们号称只占领没有任何智慧生命存在的星球,可事实是他们既然选择环境幽美的星球,那这种星球存在土著的可能性就远远超过了和平大联盟富矿星球存在土著的可能性。好在究竟是不是智慧生命,还是正义大联盟一家说了算,他们一般会给土著两个选择,要么以智慧生命的身份加入生化基因科技的阵营,要么就不被承认是智慧生命,最多算是较聪明的动物,下场便是被彻底毁灭。于是正义大联盟用这样的方式也占领了无数星球。在正义大联盟内部,总有些偷偷收听和平大联盟电台,偷看和平大联盟影视、文学等作品的好奇者,他们往往受到影响,转而信仰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正义大联盟对这种吃饱了没事干就爱瞎jB想的叛逆者深恶痛疾,对他们的处罚也是最严厉的。但这个年代,宣称科技理念先进的正义大联盟又怎么会对犯人进行残酷体罚呢?但是正义大联盟是有招的,高层通常都会将这种“不自然者”集中起来开一个数百万民众现场观看的审判大会,公开审理,他们从不动手,但不断地用极具煽动性的演讲将群众们的激情和怒火撩拨起来,之后再用一lang高过一lang的排比式口号将全场的热情推向巅峰高潮,这时候群众们便会失控,排山倒海地冲下去将这些接触歪理邪说的“不自然者”剥皮剔骨抽筋啖肉,扯把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就算和平大联盟的媒体公开职责,正义大联盟高层也有话说:“是群众集体的意愿,我们没有动手。要将理,不要动手嘛。”再往后,正义大联盟对这些一遇到开大会就吓得宁愿自杀的“不自然者”一个看似宽容的机会,那就是“如果愿意痛改前非,就拿起武器,打倒其他的‘不自然者’,才能获取民众的信任,重新投入到正义大家庭的怀抱”。这样一来,“不自然者”就开始了相互之间的大混战,不一会儿便血流成河,观看的群众们热情依然高涨,甚至为之疯狂,一般而言,只有最后活下来的一个才能得到宽恕——一般也不会获得自由,只能成为教官,继续教授下一批人如何格斗,这样一举两得,既兑现诺言有了安置,又能够给正义大联盟的高层和广大群众提供感官刺激的饕餮盛宴。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1) 眼下就是一年一度的审判大会,莫希留和普亚明麦仅仅只是走了一会儿神,血腥的终止也制止了他们的遐想。场内只剩下两百来个站着的“不自然者”,但他们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杀得失去了知觉,也许他们需要一点儿鼓励的喊声?于是整个武斗场沸腾了,民众站起来高声大喊,形成排山倒海的气lang:“继——续!继——续!继——续!继——续!……” 可余下这些人突然背靠背围成圈子,双手持冷兵器,向场外迅速转移。正义大联盟不产玻璃,旦为了让观众们得到绝佳的视听效果,整个会场外的透明罩是来自某些巨型养殖虫产生的气泡,按理说一般的武者是不大可能刺破气泡的,可这些人呼啦啦集中向一个地方来回戳刺,眼见气泡产生了一丁点缝隙,尽管其他地方分泌出大量黏液滑向这边补救,但难保真的撑得住这些人求胜渴望驱使下的疯狂砍击,尤其是最前面的几个人,看来是真正的武学高手,普通的剑锋产生了嗤嗤的锋锐气流,造成的破坏效果远远超过余下两百多柄冷兵器造成的砍伤。这个距离能看清剑气的,也只有主席台座位上的莫希留和普亚明麦。 普亚明麦一心练武,还不怎么关心政治,但莫希留苗正跟红,成长于最纯粹的干部家庭,自幼受到最纯粹的贴近自然融入自然教育,对这些人恨之入骨,眉头渐渐皱紧,说:“老七,你给说说,这些人算他妈什么东西?这修气的武学,明明是咱们正义大联盟的瑰宝,他们学了这一身本领,居然转过身来要投靠和平大联盟!你说,这样的畜生该不该死?” 普亚明麦笑着说:“二姐你就别生气了,我猜体育委员会会长先生也能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会不会给我们安排惊喜呢?” 莫希留转而瞥了身旁的体育委员会琼勃会长:“是么?” 琼勃本来听说莫希留要亲自观摩审判大会,颇为荣幸,为此准备了小半年,早听说莫希留喜欢口腹之欲,好不容易凑上一桌从总星系各个角落天南海北划拉到一起的绝美佳肴,吃得莫希留赞不绝口,一颗心刚要放下,场内却又出现集体暴乱的场面,心里不由大为恐慌,一听莫希留这么问,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手里还有个专门压制他们的王牌——”他有意提高声音,对着传声植物喊道:“大家不要慌乱,既然这些’不自然者‘执迷不悟,坚决不肯回归正道,还敢集体反抗,我就为大家介绍一位能够让他们彻底死得明白的伟大战士……什么?你们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哈哈,为什么呢?也难怪,他太有名了!不错!大家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莫希留见他这么做作,冷笑一声说:“真你妈恶心。快点儿吧,别熬老娘的耐心了。” 琼勃不敢怠慢,把传声植物的回音调到最大,场内渐渐开始有规律地喊起了一个名字:“切森——!切森——!切森——!切森——!……” “好,为了满足大家的要求,本人代表尊贵的万灵神殿两大武神将莫希留夫人和普亚明麦将军,向大家隆重有请——”他过去一般要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切森”,但当着万灵神殿的两位武学宗师,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只好临时改口说:“本武斗场有史以来的第一战士,曾经的’不自然者‘,如今’不自然者‘闻风丧胆的克星——号称‘地狱之锤’的——切——森——!” 莫希留转而对普亚明麦说:“老七,我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你想学你大师兄一样收个徒弟,传你的衣钵。这一点我是支持你的,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一定要出身清白,绝不能有历史污点。这个切森就算一会儿看上去将就,也决不允许你把他列入门墙,听明白了?” 普亚明麦被说中心思,只得尴尬地说:“二姐,我当然不会忤了你的意思……咱们……咱们看比赛吧……”心里却想,要是真是可造之材,偷偷摸摸带回去,你总不能真惩罚我吧? 气泡罩里渐渐向内鼓出一条裂缝,之后向外撕裂般扯开,两百多名“不自然者”瞅准机会,挥舞着刀剑急速向这边奔跑过来。以莫希留和普亚明麦造诣之沉醇精湛,从一开始在吃饭喝酒的谈笑间用眼的余光粗略扫视了一下数千人血腥厮杀的混乱场面,就已经迅速锁定了几个战斗力最强的“不自然者”,尽管这些人对他俩而言和其他人一样都渺小得如同菌类,可他俩能在极短时间内估算出这些人的实际水平,在脑海中已经清晰准确地判断出其技艺流派甚至主要的杀手锏动作,乃至下一步的招式。普亚明麦等待着那条缝隙中即将出现的号称“地狱之锤”的切森,而莫希留却对这些造反的家伙中领头的三人之一——一个貌不惊人的汉子感兴趣,这人中等身材肌肉也不发达,但一招一式简洁有力,既能尽量保存体力,又能最大限度地杀伤对手,保护自己,可见不是一般的人物。莫希留很清楚,在现场不同于在主席台,主席台上只有格斗大师如此距离才能看出这家伙的厉害之处,而在生死一线拼死搏杀的现场,其他人很快就能感触到出类拔萃者的本领,于是会尽量围攻实力卓绝者,以免其存活下来,成为自己取得唯一幸存者桂冠的障碍。因此这汉子浑身的伤处比他人要多,但比起同样是领导者的其他二人,他的伤痕都在非致命处而且入肉较浅,尤其是接近脖颈和胸腹气门等要害的伤痕都在千钧一发之际恰到好处地成了强弩之末,说明这人总能险中求胜,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好好培养的话,后天的潜力不可限量,说不定会超过丈夫的爱徒隐树。于是莫希留放下餐具,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瞧着现场,看看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冲到最前面的几个“不自然者”眼见就要扒开裂缝,可裂缝中骤然砸出一把大得惊人的锤,这锤应该是用某种已经死亡的老树根茎打制的,其锋锐程度虽然不如和平大联盟制造的超合金高热近战兵器,但沉重与坚固程度却犹有过之。那大锤轰然击碎了前几人的身躯,四散的血浆如同廉价的红墨水哗啦啦浇灌着脚下的草丛,肢体和头颅则被在天空划着弧线纷纷碰撞,交织的血花更激起了场外观众们的呼喊:“好样的!切森——!对待惩罚叛逆者就该狠狠砸烂他们的狗头,然后用脚踩踏成肉泥,让他们一亿年不得翻身!” 另一把大锤也缓缓从缝隙中透出,一个硕大无朋布满突起的青筋和血管的脑袋慢慢从下向上扬起,整个躬起来才能从缝隙中钻出的更加庞大的躯干,等到他站直了,眼前这些“不自然者”里最高的大汉也就刚刚到他胸坎。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冷兵器留下的可怕伤痕,甚至有的部位还有不同时期刀疤的叠加。正义大联盟的生化基因技术可以消除任何外在疤痕,但切森已经不算正义大联盟的合法公民,无权获得这种治疗,况且他恐怕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凶悍可怖,也愿意保留这些伤疤从心理上吓唬对手。 “哦……”普亚明麦略表惊讶,“这个切森,经过了一次生化药液培育进化吧?琼勃,他再怎么说也是‘不自然者’出身,就算现在改邪归正,终究成分不好,你们给他做进化手术,真是够奢侈的喽。嗯?” 琼勃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说:“您也知道,他水平再高,也是凡技,要是他每次大会都上场压轴,精神上体力上都会吃不消,只好给他进化,也是为了更好地提供有欣赏价值的比赛嘛。” “你那小嘴还挺会说的呢,”莫希留睥睨着他,“你自己没少捞吧?说实话。” “没有没有坚决没有,我真的经得起调查……”正义大联盟在金钱上的腐败很少,在他们并不认为权力腐败才是最大腐败的前提下,他们始终相信整个联盟消灭了腐败现象,因此一旦发现腐败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吓得琼勃脸色发绿:“真的,真的啊!莫希留夫人,这可开不得玩笑……” “呵呵,你看你吓的。”莫希留笑笑,“我跟你逗乐子呢。”但她很快严肃起来:“没有当然好,我们联盟的官员要时时刻刻记住,任何权力都是大自然赐予的,如果拿来谋取私利,那我将严惩不贷!” “是、那是……” “这个切森不错,”莫希留示意他们看场内,“本来,普通民众能挺得住一次进化的,非常少见。像我的四师弟苏克提辛那样能连续经过三次进化却还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天才武士毕竟是少数。”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2) 一般而言,普通武者修习武学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一身横练,寻常冷兵器难以伤害,但这在虫族文明格斗史的长河中,仅仅算是入门阶段。之后便开始了修气为主,修力为次,以气息作为进攻、防守和高速移动的首要武器,这才算是进入了正式阶段,而这种武者已经算是万里挑一了。再往上要是还想进步,那就必须进行生化基因科技改良的进化手术了。第一次进化需要基地用最珍贵的生化药液进行全方位基因加强手术,能活下来的就很少。二次进化的成活率更低,更需要在此基础上使用各种宇宙各个角落搜罗来的奇珍异宝药草,有一些数万年才开一次花,想要同时恰到好处地全部采集到更是难上加难,而一旦在这次手术中死亡,那不但前功尽弃,所有的投入也都会白费。能挺得过二次进化的武者,通常一颗星球也就有那么一两位,他们多半都会成为正义大联盟中下级军官的中坚力量。进化通常只有两级,生物的寿数也就到了尽头。而万灵神殿的大盟师开始收徒后,使用万灵神树的珍贵琥珀为弟子进行受洗,等于重新改头换面脱胎换骨,这就被称为第三次进化,先不论进化能否成功,单说能够获得这种资格的,也唯有被选中的“护盟九武星”。如果没有经过前两次进化,那么被琥珀油一沾就会化为脓水。好在四五六七八九这六名弟子本来就是少见的美质良材,于是都顺利三次进化成功,但只有老四苏克提辛略胜一筹,没有产生任何副作用,余下的五六七八九这五名弟子则多多少少都有点致命的疾病终生困扰。而她与索思修奇夫妇二人都是在当初和平大联盟侵略家乡后成为角斗场供人娱乐的奴隶,慢慢地建立了感情,最终两人领导一场大起义,成功脱逃后投靠正义大联盟,在不断艰苦卓绝的战斗中,两人没有经过任何后天改造,纯自然地通过自己的身体经过一次和二次进化,进而被大盟师列入门墙进行琥珀洗礼,完成真正的三次进化。 琼勃刚刚吓得差点虚脱,这时候见莫希留肯转移话题,忙不迭地恭维道:“那是、那是!四将军已经是整个联盟少见的大师了,能挺得住三次进化的,整个联盟也就万灵神殿的几位将军了。可那得看跟谁比,说起夫人您,谁不知道索思修奇贤伉俪是天生的强者,是不需要一次和二次进化培养就能达到巅峰的武学奇才,宇宙间再没第三人可比!……” 他本来估计这话会让莫希留很受用,但猛地想到第三神将歌沙兰拜与索思修奇夫妇一样是天纵奇才,无需依靠前两次进化就登堂入室的不世宗匠,而高层对此人讳莫如深,是决不允许提的,顿时吓得面如死灰,准备承受说错话的下场。 果然,莫希留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冷冷地问:“我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没记性,老三也和我们一样,你忘了?”她望向远处,叹了口气,遗憾地想:“当初他刚被选上的时候,大盟师他老人家很少见地那么欢喜,因为我们都看得出,这小子是自古至今也少有的英才,只差正规武学的雕琢,就能变成一块璀璨夺目的宝石。我和丈夫毕竟是经历过非人苦难,才在无数危机关头激发自身潜力进行了一次和二次进化,可这小子仅仅在被选上之后在神殿听讲了几年就自然而然地经过一次和二次进化,不需要任何苦难的经历,他本来是本事最差、年龄最小的一个,却后来者居上,三次进化都是在万灵神殿完成的,说不定,我和丈夫在材质上,也许不如他……”想到这里,更是脸色难看之极。 琼勃只觉得腿一软,就瘫在地上,捣蒜般猛磕头:“夫人,夫人!您饶了我……我真不会说话!我这次听说您能来,是我这辈子的荣幸,很多边缘星球的干部几代人都没办法亲眼见到万灵神殿的武神将们……我真不是故意说错的呀……他歌沙兰拜算个什么东西,叛徒、白眼狼,哪能跟您夫妇相提并论……” 莫希留愈发阴沉,在她听来,这隐隐仿佛有些讽刺。 普亚明麦见她这样,也不敢做声,转头看现场时,只见那切森狂吼连连,一双大锤旋风般挥舞,只要被碰上就免不了骨断筋折,血肉横飞,短短二十几个宇宙瞬,他的大锤就完全被血染得五颜六色——那上面是各类种族的血液和体液混合,死在他锤下的“不自然者”就已经超过五十多个。而他基本上毫发未伤,对手们个子太矮,就算跳跃起来也只能攻击到自己的肩膀高度便势尽无力,所以受伤处主要是腿部,可他钢筋铁骨,这些刀剑最多也就是添加一道疤痕,现在他作为一次进化武者,恐怕连疤痕也留不下了。 然而事情忽然发生了转机,为首的三名领袖战士陡然间配合极为默契地组成了某种临时战阵,纵横跳跃,左右腾挪,使得本来就高大如山的切森应接不暇,几次大锤挥舞都扑了个空。而领袖战士们灵巧地穿梭在他大腿间,抽空就是一剑。他们三人已经会熟练使用真气作为打斗工具,剑锋带着嗤嗤的气流,比寻常刀剑锋利得多,仍旧能给一次进化不久后的切森造成出血伤痕。 “就为了个‘地狱之锤’的可笑外号,就要面子不要命了?”普亚明麦皱着眉头,“他那么大的块头能打成这样,速度已经不算慢了,只要肯放下大锤,捡起死者的刀剑,还是能有转机的。” 莫希留骤然站了起来,她本来今天挺高兴的,起码饭菜还算可口,但刚才提到了老三,使得她的情绪败坏到了极点。 琼勃已经吓傻了,呆滞地仰头瞧着她,眼神空洞。 莫希留把外套脱下,向身后一抛,被普亚明麦接住,后者有点不解:“二姐,你这是要……?” “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款待。最近的驻军距离这里太远,你这个切森打了这么久,实在让人不耐烦,都是‘不自然者’,我替你全部料理了吧。”莫希留瞥了一眼琼勃,随后足下轻轻一点,就飘下了台。 相距太远,观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立即沸腾了! 原本被切森制造出来的裂缝陡然再度裂开,这次完全没有切森出场时那样辛苦,莫希留娇小的身躯已经幽灵般飘入场内。她在雌性虫类中属于高挑丰满型,但场内的任何一个满脸是血的“不自然者”都比她高大强壮得多。可在她落地的一瞬间,全部都停止了手中的打斗,转而望向她。 她给整个场内制造出的压力并非是无形的,很快,剩下的这一百多名身经百战的赤裸壮汉都不知为什么,忽然被什么东西齐刷刷地分解成了数段,跌落草丛。在最前面观战的观众们惊呼起来,骤然有人醒悟了,狂喊道:“是‘血丝女神’!‘血丝女神’参战了!是莫希留夫人!”于是这惊叫声水波般荡漾开来,形成此起彼伏的呼啸,能亲眼见到莫希留,已经是万年罕见的幸事,足够亲眼所见者炫耀终生,更何况亲眼目睹她动手! 切森本就是个凶暴残忍的家伙,琼勃等地方官员为了更好地控制住他,便在他的一次进化中顺理成章地将他的大脑进行一定的破坏,使得他思想简单只知听从命令进行屠杀,因此他可不认识什么“血丝女神”,这一见有人威胁到他,便狂吼一声,震耳欲聋,双手一挥,数十把刀剑便泼洒了过去,但无一例外地,还没等抛射出去便与之前被杀的人们一样,都齐刷刷地断成数段。 等切森下意识地低头想要看自己已经被切碎了的肚皮时,他的脸孔也被割裂成整齐的两半,眼珠子高速射向天空。 莫希留的目光落到了那三个领袖战士的脸上,后者面色惨淡,嘴唇嗫嚅,浑身颤抖不已。 “我也曾经是角斗场的幸存者,本来看到你们,我挺同情的,很想放走你们——”莫希留不疾不徐地说,“我之所以还是不肯放过你们,是因为你们想要投靠和平大联盟。我原本就是他们从殖民地抓来的奴隶,那是我最恨的政权,谁投靠他们,谁就选择了地狱。上路吧。”她转过身,从裂缝中从容地离开,飘在半空中,示意普亚明麦和自己一起走。 而场内布满了鲜血,腥红色终于将莫希留杀人于无形的秘密揭开——在观众们的尖叫声中,跪在地上的琼勃也看清楚了,整个场内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非常整齐的蜘蛛网,原本它是无色的,但瞬间被血染红了,显示出它惊人的规模来。凡是被它触碰到的任何肉体和武器,都变成了血丝交织出的空隙的形状。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3) 瑟雷萨德3579960矿井监狱星球第一矿区。 “都他妈的动作快点!”鞭子再度高高扬起,誓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丰满的胸部剧烈起伏,整个人仿佛被汗水和矿渣揉成了一团烂泥般。仅仅这一个上午,她就已经熬不下了,再要继续干下去,她非死不可。也仅仅是这一个上午,她的世界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将之前振振有词的传统观念彻底推倒。她终于明白,最底层的原始智慧生命种族为什么拒绝干活,并自称“工奴”,甚至连官方也认同了这个说法。过去她只觉得这帮家伙有吃有喝还矫情,用各种借口掩盖懒惰的本质不愿去干活,现在想想,自己简直是混账——自己只干了三个宇宙时就明显掉了秤,累得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多少次快要昏死过去,都被带电的鞭子抽打,从更剧烈的剧痛中清醒过来。现在想想,那些工奴究竟是怎么忍受了数千年一代一代做这种苦力,最近几百年才开始进行反抗的? 这个时候,她对养母产生了极大的愧疚之情。养母虽然只是个废品回收站的拾荒者,但终究是八大主流虫族血统。自己幼年总觉得出身卑贱生活悲惨,岂不知多亏了养母,要是没有养母的血统地位,自己对和平大联盟诸国而言跟野猴子没什么区别。她自小用超越常人数倍的艰辛努力念书,终于以优异成绩考上名校并在毕业后于激烈的竞争中顺利成为警察而且是刑警,尽管她不是个津津乐道自己经历的人,但无疑是非常以此为豪的。可现在看看,一切陡然崩塌,令自己无地自容——什么“优异成绩”,什么“激烈竞争”?她付出的努力无非是在安逸状况下花费略微多一点的精力罢了,又有什么可自豪的?要是没有养母,自己幼年必然飘落到三不管地带,或者成了任人泄欲的娼妓女奴,或者成了如同现在一样残酷劳作的工奴,甚至还有可能被饿极了的犯罪分子们当食物烤熟了吃掉……自己,自己多么渺小和无助啊!还有什么资格嘲笑工奴们不安本分,不知努力呢? 她忽然又为这种想法感到恼羞成怒,这种激烈的怒火使得她下定决心,只要鞭子再度落下来,她宁可立即被远处与监控器相连的自动枪火打成碎肉,也绝不能再忍受下一秒继续对自己进行如此无人性的摧残。她的电甩棍自然被没收了,手头只有这根挖掘工具,稍微举过头顶也会被枪杀,可她确信,这样的距离,拿鞭子的刺人也会同时被自己刺穿喉咙! 她就这样想着,眼神中已经掩盖不住亢奋的杀气,但那鞭子还没等落下,岗楼上的自鸣钟刺耳地响起来了。 誓羽整个人一抖,手里的工具就落到地上,仰头呆滞地望着天空,眼神空洞。并不是因为她清楚经过剧烈活动后不能迅速停下来,而是她实在是连再换一个动作的力气都没了。 “哼……算你好运,”刺人建工提高嗓门吼道,“妈#逼吃饭的时候一个个精神百倍哈!想想你们当初是怎么压榨我们的?中午给我好好吃好好养精神,一个宇宙时之后马上回工地干活儿!下午多一个宇宙时,你们必须明显比上午多出产品!不然就得集体受罚!都他妈滚吧!” 有个胖子细声低语:“谁压榨你这刺猬了?过去和现在你他妈都是监工,你哪里还干过活儿了?”后面一人用力推推他,意思是让他少说几句,以免横遭祸端。 “操……这种劳动强度还是让人活么?”等远离工地监工后,新来的犯人都开始发起了牢骚,老犯人则知道发牢骚于事无补,尽量在非工作时间保持体力,沉默不语。 “瞬时沙暴!!”岗楼上的光脑忽然喊起来,老犯人们立即匍匐在地,地面上则升起机械手与其手铐脚铐相连接,新犯人也连忙照做。用不着二十个宇宙瞬,漫天掀起了温红色的沙暴,呼啦啦将地面上的碎石块卷起,形成巨大的漩涡,翻翻滚滚,足有五宇宙微时才渐渐西移。 誓羽想不到这颗星球的环境是如此恶劣,居然有瞬间来去的沙暴,想必还有一定规律每天都会出现,以至于这些犯人们都已经熟视无睹,麻木不仁了。 食堂是在矿区旁边,仍旧与监区有一段距离,为了避免犯人抱团形成潜在势力,政府过去宁可犯人把时间都耗费在走路上,也不愿意就近为他们建造宿舍,以至于后来黑白相易,起义军们觉得这个法儿也很好,于是便反过来对政府人员沿用下来了。犯人们几乎是拖着身躯来到食堂,每个人排队领一团浆糊般的食料,这东西其实是过期的营养丸加水后膨胀形成的,看着不小,一大堆吃进去不到两个宇宙时就会饿得肚子疼,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坐着不动,而是在从事高强度的体力活儿。在正统区域家养的宠物自然不会吃,但就连在边缘区域行乞的贫民窟居民也绝不会吃的。 诺杨专门“经过”誓羽,笑着问:“怎么样警官?第一天的活儿不大习惯是吧?多吃点,甭跟我客气,慢慢你就习惯了,祝你成为干活标兵劳动模范!年底给你发一面大锦旗,好不好?哈哈哈哈!” 誓羽很想冲上去撕烂他的嘴巴,但还是忍住了。 谁料诺杨依旧没动,而是凑近悄声说:“不过我还是会给你机会的,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个女人太难了,虽然你是亚特兰蒂斯人,但好歹模样标致,我也凑合着将就。你每天只要到我房间来一次,我就可以让你在其他时间呆在牢房里不用出来干活。怎么样?” 誓羽的脑袋轰隆一声,终于爆发了,她右手的餐具是连着手铐的,一旦离开餐盘一定距离就会放电,但餐盘却没有这个“特权”,而且餐盘的边缘也比较锋利,誓羽的左手捻起餐盘,就要侧插向诺杨的脖颈。 正在这时,丁沁突然抬头说道:“诺杨主管,歌沙兰拜先生要是听到你这话,恐怕不会高兴的。” 诺杨侧过脸来,一瞧是个男性亚特兰蒂斯人,便森然问:“你他妈谁啊?我说怎么这次矿上来的猴子这么多?还一公一母?”他指着丁沁问誓羽:“怎么着了?原本当警察的时候规规矩矩,今天干了一上午活儿,就跟这公猴子好上了?” “诺杨主管,”丁沁继续说:“回去吧。” 诺杨终于勃然大怒,跨步上前,两人面对面距离不到一只手掌的长度。“你胆子挺大啊?敢这么跟我说话?歌沙兰拜怎么啦?老修吉尔服气他,我可不服!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当然不喜欢歌沙兰拜,本来他在这里逍遥自然,除了修吉尔和塔瓦坎,他就最大,酗酒荒yin,自由自在,可歌沙兰拜来了之后才半天,就制定了无数条条框框,要求大家遵守,他把大家当机器人吗?见这个年轻人还敢用歌沙兰拜来威胁自己,更是激怒无比,从腰间摸出一根电击器,就要杵向丁沁的腰部。 丁沁在那一瞬间也曾考虑过,到底要不要装作剧痛无比倒地昏迷?要是这样,诺杨会继续侵犯誓羽;而要是显得若无其事,那势必会引起诺杨的怀疑,进而告知歌沙兰拜和修吉尔,自己的计划就会受阻。 但他眼角的余光很快瞄到了墙角的广播,于是在诺杨的电击器即将击中自己腰部的时候,广播突然开始响起刺耳的响声:“你胆子挺大啊?敢这么跟我说话?歌沙兰拜怎么啦?老修吉尔服气他,我可不服!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然后不断重复这句话。 “你……你!”诺杨大为惊恐,他断然没想到眼前这亚特兰蒂斯小子竟然偷偷录下自己的话然后在广播上连续播放——他自然不会明白,丁沁并没有偷偷藏着与广播相连的录音装置录音,他的方法即便歌沙兰拜也未必做得到——通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气息远距离操控了广播的录音装置。 果然,歌沙兰拜、莲澈和老普拓等人很快出现在二楼阳台上,向一楼食堂大厅俯视。老普拓面无人色,手足无措地骂道:“*诺杨!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又喝多了?”他还是护犊子,转身冲着歌沙兰拜媚笑道:“您看……三武神大人,他……他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莲澈黑着脸:“喝多了为什么不赞美?我看是酒后吐真言吧?” 歌沙兰拜并没有生气,起码从表面上看依旧气度不凡神态笃定,他缓缓地说:“骂我不要紧,这是人的自由,谁都可以骂任何人,这是任何人都该享有的言论权。单从这方面说,我离开正义大联盟也是正确的选择。禁锢自由的地方,必然是邪恶的。”他话锋一转,“但是我还是要对诺杨主管进行惩罚。试图威胁逼奸女犯人,并且要殴打合理为其进行正当辩驳的男犯人,诺杨主管,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这,算不算犯错?”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4) 尽管歌沙兰拜平心静气地问话,依诺杨的性格,仍旧感受到一股浓郁的耻辱。诺杨是普拓一手带起来的,本身只对普拓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自来对什么起义、革命之类的词儿不甚了解也不感兴趣,对于歌沙兰拜的尊重仅仅在于普拓崇拜歌沙兰拜,并且歌沙兰拜在总星系各大边缘贫困地区影响力极大,算是一方精神领袖,自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顶撞他,只得悻悻地说:“我……我一时着急说错话了,我对您很尊重……不过,我吓唬吓唬这些压迫者没什么问题吧,您不是说,总要有人干活么?” “我是说过这话,但只是干活,不是别的。”歌沙兰拜肃然说,“您应该很清楚,宇宙间两大联盟自称‘正义’与‘和平’,但实质上他们却是‘邪恶’与‘战争’的策源地。我们在这颗星球上取得了政权,但接着反过来将他们对我们施加过的压迫反过来偿还给他们,那还跟他们有什么区别?我的主张的确是要拿起武器战斗,可那只是在敌人向我们疯狂反扑的情况下,而现在这些干活的原政府人员,他们已经不具备压迫你的能力了,你何不宽容一些,让他们看看我们的高姿态?宇宙间的各个种族,都应该一律平等,这是我们起义的初衷。你说呢?” 誓羽暗想:“你如果真的对我们平等,也不会任由他们克扣我们的食物、御寒衣物,用鞭子抽打我们……”不过毕竟歌沙兰拜是在为她说话,她也不便表达这些观点。 歌沙兰拜过去在正义大联盟地位甚高,但他从不因此倨傲不羁,而是向来谦虚严谨,待人亲和,这段话也尽可能说得平和。可即便这样,诺杨也无法容忍接二连三地批评自己,于是露出了不驯服的态度:“三武神大人,我再次告诉您,我很尊重您!但您不要总是认为,自己说的全是对的,是谁都必须服从的圣旨!” “这是公理。”歌沙兰拜已经有些不悦了。 “是你规定的公理吧?” 歌沙兰拜沉默了,在莲澈看来,修养极好的歌沙兰拜的沉默代表着最后的容忍,而侮辱自己的精神领袖自己可绝不能容忍,于是勃然大怒,左手一扬,轰然向下击出一掌,诺杨眼前的金属餐桌呼啦啦飞起,诺杨闪避不及,被砸得头破血流,几个翻滚撞到了墙上。刹那间,莲澈的手指一分,金属餐桌便几乎柔和如橡皮泥般揉成了数十段,之后这些金属条又再度瞬间锋利无匹,齐刷刷降下去,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贴近诺杨身上所有的要害部位。普拓吓得连胜劝说:“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吧……” 丁沁看在眼里,也是略有惊讶,想不到这个起义军的二级首领居然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一脉的,文瑞森是地球上炼金系最强的武者,虽然也能像刚才那样挥洒自如地操控金属,但使其变形却绝没有莲澈这样轻松自然,尤其是完全不同形状的金属在分裂成数十段大小相等的尖刺时居然如同母亲分娩、细胞分裂一般阴柔,仿佛金属也是一团任意整容的面团或泥巴,这一点文瑞森就明显差出一个档次。既然是金属电子信息系的,自然这手功夫就不是歌沙兰拜教出来的,看来歌沙兰拜的确是真的如其宣称的那样兼容并蓄两种科学技术,绝不将其中一种推向神坛,也不将另一种妖魔化。可这个莲澈能得到如此水准的“电与金属”绝技,按说在和平大联盟也不是一般人物,又怎么会投靠起义军,还做了其中苍眼系的义军领袖?丁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 但眼下的状况是,诺杨被打得几乎失去了直觉,无论从监狱创建时开始算,还是从犯人和工奴们掌权算起,为了保护干活者不受侵害而殴打管理者,都是第一次。一时间誓羽和诸多糖贩子、杀人狂们都有些感动,原本压抑着的反抗冲动之火开始微弱了,而原本的犯人和工奴们——现在也统一算入苍眼系起义军队伍——都一个个瞠目结舌,心里泛起了寒意。 “可以了,别再打了。”歌沙兰拜拉住莲澈再次举起来的手,悠悠地说道,“各位新加入义军的同仁们,我知道你们看到了这一幕,有些心寒,觉得侵犯了你们曾经的权利和乐趣。我想说,没有任何人有靠欺凌他人来满足自身变态乐趣的权利,这也是我们起义的初衷,我们正是不愿意再见到这种曾经施加在我们身上的罪行,才……” 他这话本来说得不错,有些人都纷纷开始点头,誓羽等人更是感到一阵温暖,可诺杨缓了过来,吐了几口血痰,断断续续地骂道:“你……你少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谁不知道你……你反抗正义大联盟是因为一个女人……咳咳!什么‘起义的初衷’,说得真冠冕堂皇……” 歌沙兰拜终于彻底沉下脸来,莲澈本来怒火冲天,想要上去继续打诺杨,但见歌沙兰拜没有实际命令,仍不敢有所行动。 歌沙兰拜开口了:“我不和你辩驳。你只需要想想,如果你我易位,你会不会把我大卸八块?但我不会,这就是你我的区别。”他挥挥手,转过身,向外走去:“关他两日禁闭,好好反省吧……” 丁沁对他的神采颇为赞许,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尽管自己只是无名小卒,比不得扬名总星系内外的歌沙兰拜,但自己从没见过一个如此观念相近的人,更难得的是这权在握称霸一方,却还能这样谦和宽容,的确是不容易。 然而歌沙兰拜却半路折了回来,身影一晃,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都变成了慢镜头,等再次眨眼,歌沙兰拜已经到了丁沁面前,他饶有兴趣地瞧着丁沁,而后者则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 “丁沁。” “哦……也是亚特兰蒂斯人,不错。我本人也是亚特兰蒂斯迷,很迷恋你们曾经的辉煌文明。可以说,人类的文明是造物主的复制品,而虫族文明无论现在多么辉煌,其本源也是人类文明的再复制。”歌沙兰拜打量着他,随后瞧了一眼食堂另一端的广播,“我粗略地看过刚才的视频,你并没有到广播装置那里摁动录音按钮。可广播播放了诺杨刚才那句提到我的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丁沁沉默少许,说:“不是我做的。” “那怎么解释你的前一句话呢?” “……”丁沁抬起头,正色说,“我不知道。” 歌沙兰拜其实并不打算深究,而且他也自来不会将“用气息远程控制”这种可能性算在推理之内,因为他绝不相信世界上除了万灵神殿的众位武神将之外,还有什么真正的修气高手。歌沙兰拜瞧了瞧他,似乎有种赞赏之意,说:“明明跟你无关,但你能站起来为誓羽警官说话,不惜冒着被殴打的危险——你很不错。一个人能只因为同情心就不惜冒着危险挺身而出,这种书本上说很平常的道德水准,在现实中出现,就算是高尚的。” “长官过奖了,她是我的同胞,我不能无动于衷。” “别说同胞,就是亲兄弟姐妹,我也见过太多太多骨肉相残的,你能为同胞出头,已经很好了。”歌沙兰拜不掩饰自己的赞许,“被带到这个监狱的犯人都不一般。你犯了什么罪?贩糖?” 丁沁斟酌了一下,说:“我杀了很多无辜。” 歌沙兰拜的秘书递上来纸张资料,歌沙兰拜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眼神中渐渐泛起了厌恶之情,他摇摇头,淡漠地说:“很可惜,我本来想培养你作为你们这些新人的队长,但是……”他转过身,“杀害亲生父母,这比红体还邪恶万倍,你能在我看到这份资料后还活着,已经是我对你的恩赐了。我不可能用你这样的人。吃饱饭后继续干活吧。” 歌沙兰拜走了一段距离,想要回头瞧一眼这个丁沁,但摇了摇头,继续走了,身旁的莲澈有些焦虑地说:“三哥,我看……找个机会弄死这个诺杨吧?” 歌沙兰拜淡然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谁都可以骂我,无所谓。不至于为了这个就杀人。我只杀想要害你们大家的人。” 莲澈凑上一步,悄声说:“不是,三哥,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普拓刚才说,驻军每年来这颗星球一次进行观摩,往年都是最近十天之内,而且往往没有通知就提前来突击检查了。到时候……这个诺杨显见有反骨,这个时候怀恨在心,万一等驻军来了为了报复咱们,拼个鱼死网破把咱们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了,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大战。”驻军是实权派,忠心于和平大联盟,专门拍设在富矿或者监狱行星的卫星上监督星主有无反意的,别看原本真正的老修吉尔在这颗星球上一手遮天,但是见到驻军司令也得恭恭敬敬,人家是真正的实权派。自从半年前普拓领导后宾主相易以来,驻军尚未参观过这里,不知道会不会敏锐地发现这颗星球真正的局势?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5) 歌沙兰拜蹲下脚步,又想了想,说:“那就关他半个月禁闭吧,等驻军离开了再说。杀人不是剪指甲,脑袋剪掉了可就再长不会来了,要慎之又慎。日后倘若我们起义成功,你坐镇一方的时候,要想到,慎言‘杀’字是为领袖者的第一原则。记住了吗?” 莲澈一凛:“是!标下铭刻于心,决不敢忘!” 歌沙兰拜又缓和了一下口气,说:“莲澈,很久以前和平大联盟的主光脑‘祖先’选中了你作为你们涩邑族的领袖,作为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在涩邑族的代言人,赐给你可以操控金属和电磁的能力。自从你脱离和平大联盟到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来一直南征北战,胜多败少,这其中除了有军事指挥方面的因素,也跟你的战斗力有关。当时我们打败的可是正规军,一样能打胜,这卫星上不过是边远地区的驻军,更不必这么忧虑了,一定要有信心,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不会失败的。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听说这颗星球的矿藏有可以加固钢铁泰坦的功效,对和平大联盟而言至关重要,想必驻军应该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驻军,或许有些过硬之处。我们做好两手准备,无论欢迎观摩还是与之作战,都要准备好。当然,终究还是不打为好,我们不怕死,不等于可以肆意将战士们的性命填进战火里……希望观摩团会满意。” 莲澈凝重地点点头:“是。” 丁沁望着——或者干脆说,刘言望着他和一大群管理者呼啦啦从食堂门口向外走去,心想:“的确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又想:“原来这个莲澈和铁翔一样,也是一个民族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代言人,看来和平大联盟的光脑‘祖先’会赐予它选择的代言人相当的力量。然而,他还是选择反叛了,而且这个人也的确是个好人,这么说来,难道和平大联盟的高层……是邪恶的政权?”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毕竟判断一个人真正的道德是很难的,更何况是判断一个政府是好是坏。 剩下的吃饭时间,大家陷入了更久的沉默,一方面是没什么心思聊天,另一方面也怕lang费体力,下午的活儿还要多一个宇宙时,怕熬不下去。而食堂内无所不在的监控设备几乎都连着机关枪,一旦出现任何被明令禁止的谈话内容,那枪火必然会无情地响起,之后又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被夺走…… 誓羽勉强将那一堆浆糊用力吞咽到喉咙里,然后喝了好多水才吞咽进去。这里的水也是珍贵物资,允许犯人们管够喝的唯有那些受到矿石辐射后的变质水,单纯喝一两次一般不会引起病变,当然这也因人而异。誓羽从此往后,更加珍惜每一顿饭菜和每一杯水,她现在开始怀念那些原本令她毫无食欲的营养丸子和营养液里,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多么美味啊! 饭后还有半个宇宙时空闲,这个时候新犯人已经知道劳动的强度多高,开始模仿老犯人的行为,见老犯人们迅速闭眼背靠墙壁休息,他们也照葫芦画瓢,跟着闭目养神,但他们毕竟是新来的,一时间在这机器巨大轰鸣和其他高噪音的困扰下,很难迅速入睡,好容易有人适应了,但一声残酷的自鸣钟声响起,他们又被责令起来干活了。 如果没有中午这一出,那么下午誓羽断然不敢赖在床上不起,她平日里自诩勤快努力,可这会儿累得几乎要灵魂出窍,只闭上眼睛一小会儿,就觉得浑身发麻,半个宇宙时后再想活动筋骨,只觉得周身肿痛,几乎要断裂开来,甚至两只手举不到头顶,这时候她很揶揄地对自己说:“你瞧,这回不必担心把工具举过头顶会被自动监控枪削掉脑袋了……” 正在这时,她只觉得侧面人影晃动,她想集中精力把眼里的两个重影汇聚到一起,努力看了看,才发现是老憋,这个时候老憋对她而言反倒有了种亲切感,于是想和他说两句话,但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只能一屁股坐到床上。 外面的监控设备开始响起:“即将点数,即将点数,请宿舍里的犯人马上出来……” 誓羽想强打起精神站起来,骤然间觉得脖子一紧,某种金属丝正在死死地勒住脖颈,并且凶残地向后死命地拽。誓羽连大惊失色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天昏地暗,光与影重叠后,一切都幻作了简单的黑与白…… 她唯一能听清楚的是老憋在耳边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样誓羽?我说过,咱们有的是时间……有屁股不愁没有板子挨,有脖子也不愁没有上吊的绳子……等一会儿你断了气,我会把你吊上去……你在这里干活累得生不如此,大家都看在眼里,谁谁也不会起疑……你下去以后,记得跟你癞痢姐道歉……以后多陪陪她,我知道她很孤单……” 誓羽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也没办法说出来,窒息使得她的大脑也停止了运转,老憋最后的话成了毫无规律罗列和重叠在一起的单词。 陡然,老憋“哦”一声短促的闷叫,誓羽只感觉脖子一送,她看到那金属丝落地,整个人才被拉回现实生活中,呼哧呼哧地大声喘气,一下子仰倒在地。直到三十多宇宙瞬,她才看清老憋已经休克,而刘言正站在他眼前,平静地说:“要点数了,咱们快走吧。” 誓羽想谢谢刘言第二次救了自己,但只有力气冲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很多年以后她曾经回忆起这个场景,总在想,自己的相貌绝不比尹心水差,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累所以当时笑得太难看,以至于没有打动刘言的心? ——————————————————————————这事儿刘言没有对任何人说,故而老憋也未得到任何惩罚,大家统一口径只说脑袋撞到床沿昏过去了,这个解释也很令人信服,付出了这样的体力,不必被人殴打,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 誓羽感激地连声向刘言道谢,这种道谢很真诚也很可贵,真诚是因为刘言两次救了她的命,可贵是在这个人人为己弱肉强食的死亡星球,道歉这个行为基本上不会发生。 下午再次开始干活的时候,众人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有上午的效率了,午饭先不说有多难吃,单说那点可怜的粮食糊糊也就只能保证饿不死,没过一个宇宙时,每个犯人的腹部都开始咕咕响起来,当然,这响声对于机器的轰鸣而言微不足道,即便监工们听得见,也不会为他们做些什么。 也好在机器的声响大,厂矿的监视器设备老化,只能拍摄画面,却很难过滤噪音,犯人们在这期间的恶毒咒骂很难被发现,因此也并不会得到什么惩罚。要是给每个犯人佩戴一个带过滤功能的窃听器,在这里又嫌太得不偿失,况且这么危险的劳动很容易弄坏,连粮食都不肯多给,又怎么会如此慷慨地提供这种装置呢?不过话说回来,原本是本星球殖民政府官员的诸位老犯人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这粮食糊糊其实是他们的发明,现在属于自食其果,有苦也说不出。 刘言、誓羽、老憋以及当初一个誓羽卧底时抓到的甜教授同伙“鹅卵石”被一个老犯人涅列惹叫去整修水泵。按说这工作完全可以靠港口和总部存放的几百台履带式机器人来操作,它们的手指可以精准地分离出诸多精密工具,在类似缝隙间等人工艰难操作地段依然能灵活自如。可现在的起义军并不放心机器人,一旦用它们操控,犯人趁其不备修改了程序,就成了大麻烦,因此他们宁可犯人们死伤一两个,也绝不能冒着几百台机器人调转枪口的危险。上次整修液压管道的时候也曾出过事,设备老化的管道迅速喷出负一百度的液氧,使得两名犯人当即被冻死。于是老犯人尽量也要新犯人去亲力亲为,他们能使用的就这一丁点儿权力了。 “*的!暗算我!”老憋狠狠地瞪着刘言,“小公猴子,咱们这笔账迟早要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刘言见他连挑衅的表情都不敢做出、生怕监控器拍摄出来的滑稽神情,笑了笑说:“也可能我们都会精疲力竭地死在这儿。” 这话很难听,但在场这四人几乎没有谁会认为这是假话,于是都免不了有些沮丧。 “当时我没想到癞痢姐会死,我只想抓你们完成任务,没想让任何人死。”誓羽有点不吐不快,即便老憋半个宇宙时前差点儿就要了自己的命,但自己却总有股愧疚感,这股愧疚感在她还是警察的时候很微弱,而经过这两天翻天覆地的身份变化和无尽的劳作苦难,她的世界观其实已经整体被颠覆了。 “你还有脸跟我提癞痢吗?”老憋这次真的暴怒了,但他很清楚那监控器直接控制着狙击枪,随时都能因为自己肾上腺素的变化而毫不留情地射穿自己的脑袋,于是低下头,尽量不使自己瞪圆了的眼睛展现在镜头前,“癞痢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比我清楚多了!我们就他妈贩点儿糖,又死不了人!医院和戒毒所还得感谢我们给他们提供客户呢!”他这歪理说了几句又觉得的确不太理直气壮,又添了句:“总之,现在你看清楚了,我们都是可怜人!出去我非把你挫骨扬灰……!”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6) “老憋,你听清楚,我不是怕你才对你示好的,更没有什么愧疚感。因为我们要长期在这里相处,我不愿意跟你交恶。我是警察,在执行任务,换成你你也会这么做。再说……再说癞痢姐不是我打死的……” “你还来理儿了?”老憋沉声怒斥道,“那个冰渺打死他,跟你打死不一样吗?他还射了我肚子一发子弹!你这小骚猴子跟他眉来眼去的,我还不看不出你俩早想抱在一块儿哼哼哈哈了?” 誓羽又惊又羞,瞥了一眼刘言,厉声道:“你住口!” 老憋不依不饶:“你等着,出去咱们新账老账一块儿算……” “鹅卵石”则冷冷地接茬:“你出去个鸟?在这颗星球上就算死了灵魂也出不去……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我他妈恨不得现在就弄死你!我早知道就不该跟甜教授出来做你们这单生意!钱没挣着,命也要搭进来了!早知道我还不如干回老本行……” 誓羽本想说迷途知返也仍然不迟,但她现在觉得没资格讲这话了。刘言一边卸螺丝一边问:“你的老本行是……?” “……抢劫。”“鹅卵石”见众人的神态都有些嘲讽,急忙辩解道,“别把我和老憋那种打劫银行出身的算一类!我当初可是技术活儿!我们抢劫的是学校……” 老憋被他撩拨得来了兴趣:“学校有什么好抢的?” “鹅卵石”得意洋洋地说:“这你就懂个鸟蛋了。我这么跟你说,学校最好抢。抢银行要数字肯定没用,抢电子钞票那是白痴行为,但抢纸钞那也暂时花不出去,因为全都是连号的,得到偏远地区投资地产洗钱才行。可学校就不一样了,每到那些重点学校开学,我就去踩点儿,他们一没押款车二没持枪武警,基本上都是些傻逼保安。我们四五个人几条破枪都能顺利抢到钱,而且这些钱什么国家的都有,更别说不会连号了!抢着舒服花着顺心。再者学生多,武警到了也不敢开枪,我们随手就能抓个人质,实在不行,混进学生堆里,谁能看得出?不过枪差点不要紧,交通工具可不能马虎……”他正吹着吹着,突然神色就黯淡下来,骂道:“操,说这些有什么用?根本逃不出去。” 那个老犯人涅列惹突然缓缓抬起头,将铁门拉上,然后装作低头蹲下检查管道,沉声说:“我是原本殖民地政府的工程师,监区改造的时候新楼和矿场的设计都是我主要负责的……我对这个星球的所有建筑,不论地上还是地下的,都可以算是了如指掌……有些暗道,起义军并没有发现……” 这句话让余下四人都相当地吃了一大惊,半晌没人开口,一是惊喜交加,重新燃起了希望,二是悲惨环境形成了极端狐疑的性格,生怕这老东西是起义军指派的卧底,就算他也同样累死累活地干活也不可信,而这样的家伙更是给一点甜头就会反过来为义军卖命。 老憋按捺不住,问了句:“操,你装什么神秘摆什么造型?咱们是要逃离这个行星,莫非你这个破暗道能直接通往外星,不需要借助宇宙飞船?” 誓羽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心想:“听说驻军一年一度来监狱和矿井观摩,我们要是闹出乱子,说不定可以抢到一艘宇宙飞船,歌沙兰拜会误以为是驻军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双方指不定会打翻了天……”可她迅速浇灭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一直感激歌沙兰拜不惜授意手下殴打诺杨来避免后者侵犯自己,在这个毫无亲情甚至同胞情的陌生地狱,这已经算得上是恩情了,她不愿意给歌沙兰拜惹乱子。 涅列惹幽幽地说:“我真的能相信你们吗?……”他环视周围一圈,一边若无其事地装着抹强力胶,一边说着与动作毫不相干的话,简直是一名优秀监控视频电影演员,“告诉你们,还有一艘救生艇在那个密道内的密室里,是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救生艇很小,但最少能坐上十个人,装咱们这些,足够了……能量也很充足,可以飞行一年多。如果再将密室内贮存的能源板一块拿着,可以用最少三年……” 老憋大喜,他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好不容易才压低声音:“那……那还等个恐龙蛋啊?咱们马上就开干啊……” “鹅卵石”一撇嘴巴,不屑地说:“那又怎么了?救生艇虽然小也是宇宙飞船,你会开吗?” 老憋怔了怔,弱弱地问:“那个……那个涅什么的老爷子,你不是工程师么?” “我是建筑工程师……”涅列惹回答道。 “操!你怎么不是个厨师?有区别吗?完了,光有宇宙飞船,却没人会开……”大家都深知,宇宙飞船虽然都带有自动导航巡航系统,但只能简单地向前向后开,在速度低到一定程度时才能简单地避开地形不算很复杂的障碍,航道瞬息万变,几百年前的飞船导航根本没更新,完全靠旧资料行走,就算不被星际海盗杀害,不被起义军的同党截住,也不被红体消灭,那也保不齐会遇到突然出现的大型陨石群。再说遇到和平大联盟的飞船,有口难辩,遇到正义大联盟的飞船,一看自己飞船的标志,二话不说直接就开火了。 誓羽咳嗽了一声:“我……我会开。”接着又补充道:“水平不算好,但拿过证……” 老憋很不争气地冲她笑了一下:“是吗?……那等咱们一起出去以后,我再收拾你……” “可出去以后上哪儿呢?” “鹅卵石”插口说:“这个……”他突然面色陡变,不说了。 这时候大伙不答应了,围了上来,“鹅卵石”战战兢兢地说:“你们他妈干嘛?要打我?监控器正在盯着呢!” 一直没开口的刘言忽然说:“不要紧。监控器现在播放的是另一时间段的录像。”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怔,自然不会相信,更不能想象有人能够靠自身的物理力量就远程做到这一点。 “好吧……好吧我说……”“鹅卵石”闷着脑袋,悻悻地说,“我……我曾经跟甜教授走过一趟……黑顿自由邦……!” 刘言和誓羽都是一凛。 “黑顿自由邦?你们跟黑顿还有联系?”老憋愕然,“黑顿这老小子也贩糖?” “那倒不清楚……其实不管贩卖什么,黑顿那边都实行保镖政策,只要你肯给钱请他的军方做保镖,就算你押送你的亲妈也没问题,但要是不肯请保镖,那完蛋了,你的货物再怎么遵纪守法,也铁定要被抢干净,说不准还得死人。至于是不是黑顿指使手下抢的,那谁清楚,问他他肯定也不会承认……”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我他妈问你的是为什么你跟黑顿有联系?” “操,你急什么?你改名叫老急吧!”“鹅卵石”扬扬眉毛,“我这话说出去,你们可别跟外人说,要不然我的江湖地位……” “滚!你小子有个屁江湖地位!” “我的意思是说,别说贩糖,我说出来,全部的二级糖贩子都得杀了我!” 誓羽也好奇了:“你说吧,我不敢为其他人作保,但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刘言见誓羽望向自己,也点点头。 涅列惹也跟着说:“能跑得掉再说,别人的事儿管我鸟事。你们不要忘了,本人是正宗政府官员!跟你们这帮土匪可不一样……那个,誓羽警官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那个杀爹杀妈的小子和这俩糖贩子。” 刘言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老憋催促道:“哥答应了!快点快点儿吧,在这里时间太长,一会儿是要挨鞭子的!” “这个……那我就说了。甜教授每次去黑顿自由邦,是为了……拿货。最纯的货,都是从那里拿的……”“鹅卵石”眨眨眼,“还用我说得再明白点儿吗?——‘糖王’就在黑顿自由邦境内!” 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震撼,大家真的都呆住了。 刘言暗想:“果然,两大联盟的使者分析得不错……只是怎么找得到这个‘糖王’……”他问:“卵石兄弟,这么说,你能找到这个‘糖王’?” “鹅卵石”警惕地反问:“怎么着了?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以后出去了,也想弄点糖挣钱。普通货物不纯,我也想弄点‘糖王’的糖……” 誓羽绝不相信他是这种人,更不相信他曾经亲手杀死父母,于是诧异万分地望着他。 “鹅卵石”“哦”了一声,依旧狐疑地说:“你这货根本不是干这行的料,看着呆头呆脑的……‘糖王’我没见过,但是又见过……” 老憋骂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会说话么?” “我跟着甜教授带着不少钱去见他,他的手下派车来接我们,但把我们的感官都蒙住了,所以我并不认得路,再说人家‘糖王’也不见得还在那儿,干他们这行的,都是警惕性很高的,随时都得搬家。而且当时也跟他说话了,但他用的是变调的录音,而且整个人在一面墙后面,我们根本看不到他本人什么样子……” “操,又一个装逼的……”老憋骂道。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涅列惹也不耐烦地问。 “就是说,虽然我不认得具体去见‘糖王’的路,但是到黑顿自由邦的路,我认得。你们不要小看这个经验,一般人就算清楚大致路线,不了解那附近宇宙垃圾和陨石群的运动规律,半路就会被打得稀烂。” 老憋大喜:“好!咱们有密道,有宇宙飞船,有能源,有驾驶员,有导游,还缺什么?” 刘言接口道:“还缺食物和水。咱们现在先回去吧,免得引起怀疑。以后每天推一个小时到这里聚会十五微时,见机行事。” 几个人出门之前,誓羽在刘言身旁轻声问:“你出去以后,是要去见你的女朋友?” 刘言不置可否地说:“我得先办点儿私事,再回去和她相聚。” 不知为什么,誓羽有些失望,“哦”一声,再不想多说了。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7) 宇宙的另一端,新方舟号在漫漫星海中继续前进,与刘言的旅途背道而驰,相距越来越远。 铁翔中午简单地喝了两杯营养液,就重新回到钢谷一方的指挥所去了,连续十多个小时才从两大主电脑室出来。很多钢谷中层军官都在窃窃私语,说这孩子怎么现在这么敬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做得井井有条,看来是董事长指导有方。有的人则说,他靠山出远门了,这个时候不干出样子来,立不下威信。只有曾经与铁翔关系密切的烟州老乡们才清楚,自从刘言走的当天,那个嘻嘻哈哈懦弱怕事但同时也心地善良的铁翔,也跟着离开了。 铁翔听到这些话连一笑了之也懒得,他好久没笑过了。自从离开了地球,不知不觉已经两年多,自己也越来越没胃口,甚至忘记了黑暗崛起的那半年来刻骨铭心的饥饿感觉,平时只是喝点营养液而已,吃饭在他看来,已经是可有可无了。他站起身,盯着自己在镜子里渐渐清癯的形象,嘴巴有些嗫嚅,想说些什么,又重新合上,恢复了雕塑一般冷峻的面容。这两年来手机带给他的副作用可不止是冷酷与厌食,他整个皮肤都有些隐隐泛着银光,头发一根根如钢丝一样坚硬,沾水也不湿,就连瞳仁都带有一种金属的幽蓝。 他转过身,坐到沙发上,冷冷地望着窗外出神——即便他的眼睛离开电脑,也会盯住别的地方,而不是闭目养神。 而他的手里,正在把玩一件沙漏一样的奶茶瓶,里面塞着一卷信纸,有手写的痕迹。 这两年来,铁翔除了对钢谷内部的腐败问题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外,事无巨细,一些边边角角的小问题也不会轻易从他这里蒙混过关。新方舟号每月都有大量的废弃物排放,但根据铁翔的规定,所有东西必须分门别类,纸张绝不能和食物残渣放到一起,排泄物也不能倾倒在工业废物上,谁如果违反这个规定,将会受到禁闭十年的残酷惩罚。关于这个决定,他没有通过文瑞森,但现在文瑞森的大权旁落,加上觉得他这么做很有道理,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这些只是借口,他没必要为从飞船屁股后面拉出来的废弃物负责,茫茫太空也不需要他为太空垃圾进行分类。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查看纸张和电子信息是否有忤逆的言辞,主电脑惊人速度的运算,仅仅在几秒钟内就从一大堆发票、传单、菜谱等废纸中找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而这只奶茶瓶,本来只归属于瓶瓶罐罐类,只因为里面多了这么几张纸,就成了一个漂流瓶。 铁翔很清楚,在茫茫宇宙中制造漂流瓶并投放,甚至比往大海里滴一滴酒精更渺茫,毫无意义,指望有人能收得到——尤其是这漂流瓶上赫然还写着刘言的名字——就更不可能了。这只是一种精神寄托的体现,但是实质问题是严重的,这说明有人要么对他铁翔不满,要么对谭觉不满,就算明知道这瓶子刘言不可能收到,这也代表了这人强烈反抗的意图。 铁翔冷笑一声,拉开奶茶瓶盖,扯出了那一卷纸。 他只看了第一行,就怔住了——这字体他看不出来,但看得出这写字的人,是尹心水!顿时,他一阵释然,暗想:“这么什么,两年了,心水姐这么痴情,明知道刘言收不到信,也依然写给宇宙,作为一种精神寄托,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他把瓶子放一边,将信纸端起来,仔细阅读起来: “亲爱的刘言,纸张有限就不空格了。我想用不着多说我多么想你,想得肝肠寸断,无数次梦里你都带着微笑回来了,可每次我都会噙着泪在现实里苏醒过来。也不必多说,我清楚除了全人类的命运,我就是你唯一的思念,我相信我们相互之间的爱一直是对等的,从没改变,而且随着距离越来越遥远反而越来越浓。可能我们是最远的一场异地苦恋吧!不知道你是再怎样一个险恶的环境里,我很担心。我知道,就算你很宽容不防备小人,但你的潜意识和你的能力在神授之后已经达到了鲜有人能及的高度,谁也不可能对你造成物质伤害了,我担心的是你吃的不好,睡得不好,空气恶劣,我甚至在不断想象着你所处的环境能有多糟糕……我真的没有办法抑制对你的思念,这种感觉支撑了我现在的整个精神宇宙,每每想到未来还有希望见面并且幸福地度过一生,我就充满欢喜,充满欢喜…… “没错,你没看错,对你的思念支撑了我的整个精神宇宙,因为在这之外,情况并不乐观。我知道,其实我是再说给苍穹听这些话,你是看不到这封信的,不然我断然不会给你写信,让你担心。你离开之后的大半年内,一切也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两大联盟的人虽然没有亲自跟随而是各自回归复命,但由于他们对自己联盟上下都打好招呼,以至于使得我们的方舟畅行无阻。而内部也依然是一样,你的两个拜把兄弟虽然面和心不和,但都是很努力地经营自己这边的管理,我本以为大肥不如谭觉,可事实证明他也不比谭觉差很多。只是谭觉比较会用人,手下猛将如云,过得比较轻快,而大肥凡事亲力亲为,不信任任何人,我真怕他累垮了身子,曾经劝他别这么拼命。大肥对我笑笑,但我能看得出,以前那种毫无芥蒂毫无隔阂的真正笑脸已经没有了,他的眼神虽然谈不上厌恶,但也没有了亲近。他只说了句:‘谢谢嫂子关心。’我发现他的相貌也起了变化,整个人如同雕塑一样,棱角分明,嘴唇紧闭。我当时也只因为这是你的离开给了他巨大打击所致,便多说了些安慰的话,就离开了。从此后我竟然很少在私下场合见到他了,他不仅仅是不来找我串门,而是整个人扑在工作上,甚至一直呆在主电脑室。钢谷内部有很多传闻,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说大肥只需要充电就能活,不需要休息。他究竟睡没睡觉,我不得而知,但他的确是不怎么吃饭,不怎么说话,甚至没什么明显动作,每天在他身边工作的人,都知道他只端坐在屏幕前,只有双手在键盘上敲动,才显得像活生生的人。 “他原本的乡党感触比较明显。比如霍女王的养子霍心焰,他现在已经是大肥的侄女婿了,按说也是亲戚关系,但听说霍心焰对大肥比较惧怕,在他面前一直小心翼翼的,大大超过了晚辈对长辈应有的敬畏成分,而熟悉大肥的人都说,过去在地球上的时候,明明是大肥惧怕霍心焰。这是怎么回事呢?但大肥只对谭觉以及其手下还有霍心焰这些人态度明显不好,对其他人还算客气,但这客气也是相对的,他现在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这不得不让人担心,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田志立等烟州老乡们本来也都和大肥相处得不错,但大肥在严格执法方面铁面无私一丝不苟,在对待下属方面就远不如谭觉的手腕。谭觉与之相反,大力提拔亲近自己效忠自己的手下,笼络了一大批人,甚至包括原本各地幸存者领袖如桑提、红刀、鲁氏夫妇、王家三兄弟、方恬夫妇、单知语等等,而那些原本在第十二区关押的四门囚犯们就自不待言。就连大肥身边的冼雨之所以一直没有投奔绿园,也是因为她爱着大肥的表哥温启泰,另一方面,大肥的表侄女温蕾的心却在绿园的霍心焰那边了。兆林对大肥一直比较欣赏,他曾经为大肥提供一些对人才管理方面的建议,可大肥毫不客气地说:‘非常感谢您杨大哥,我认为只有科技方面才有人才,政治方面只有恶棍才会上位。我在政治方面,只需要两台主电脑就足够了,计算机更值得我信任。’兆林当着众人的面有点下不来台,加上他跟其他人一样,都觉得谭觉这段日子治理得特别好,起码新方舟号一半以上的军民都打心底里敬佩谭觉,于是当晚就收拾东西,搬出了钢谷区域,去了另一端的绿园高层驻地。鞠雪做了他的私人秘书,但鞠雪私底下眼泪汪汪地告诉我,两个人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大肥需要这么一个心腹帮自己处理电脑之外的日常事务罢了。对大肥而言,曾经充满魅力的鞠雪,竟然成了第三台主电脑。 “谭觉这些日子的优秀治民才能也使得包括赛琳娜在内的大部分原本对其有成见者选择了跟随,每天收拾行李前往绿园驻地的人有数万人之多,绿园的管理层人手严重缺失,谭觉又大胆地任用新干部,对老干部进行牵制,极为高明地解决了这一难题,而且又多了一大批有能力的死忠。大肥并没有因此而惶恐,这倒不是他变得稳重了,而是因为他认定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情。”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8) “飞船在宇宙中,虽然没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但按照离开地球那天主电脑做了以原地球年月为标准的严格计时方式,与两大联盟提供的宇宙标准时并用。在第一年圣诞节来临之前的几天,谭觉突然再次要求,平均分配第一区外所有的房子给大家居住。这应该是个好提议,可我不是对他有偏见,我不知道他在一切刚刚还算安定、步入正轨的时候突然提出这个提案究竟是什么意思。大肥当时并没有任何激烈反对的表示,似乎他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冷笑一声,看了看文瑞森先生。文瑞森先生现在谨言慎行,基本上不在每月例会上发表实质性的指使,基本上权力都在大肥。大肥走了个形式,这才站起来问谭觉:‘谭先生,这个话题我们之前也谈过。我想请问一下,这新方舟号目前是属于哪个政府——或者是联合政府的哪个部门的呢?“谭觉避实就虚,面不改色地回应:‘属于全人类。’与大肥不同的是,谭觉每次说完一句话,下面都有最少上千人在齐刷刷地叫好和赞美,这是卓芷筠当上谭夫人之后大举改革的结果,她变本加厉地要求大家更加崇拜伟大领袖,时时刻刻贡献自己最火热的热情。大肥过去很受谭觉背后这些欢呼雀跃者的影响,现在却似乎有了免疫力,比谭觉的冷静沉着不遑多让了。 “大肥慢吞吞地问:‘我是问产权的归属问题。’谭觉针锋相对地说:‘世界变迁,一切推倒重来,才有了你和我现在的领导地位,而当初的产权,自然也不能作为依据了。’大肥仍旧没发火,实际上就像他好久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没真正发自肺腑地笑过一样,现在的他就像是机器人似的,唯一的笑,只有冷笑。他点点头说:‘这可能是钢谷和绿园唯一谈不拢的基本问题了。谭先生,我想这件事也许可以各让一步,我有个相对完美的提案,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这时候不光是谭觉,所有在场的高层领导们都有些诧异。 “谭觉礼貌地请他说。大肥便说:‘我很清楚,现在和将来,绿园不会甘愿归属于钢谷,我作为现在钢谷的接班人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代言人类,基于这种情况提出一个大胆的提议,还请谭先生、文瑞森董事长、赛琳娜?金小姐、萨巴给先生、霍兰星顿先生、毕修莱先生、尹小姐、霍女王母子、塔格特总司令以及在座诸位军方将领们考虑:我提议,把整个新方舟号除了第一区外分成两半。第一区是双方共同议政的场所以及高管居住区,以便于双方互相监督和迅速进行意见交换。余下的区域彻底分成两半,一半绿园单独管理,一半钢谷单独管理,互不干涉但资源完全平分共享,同时也不限制贸易往来与信仰自由。等到了新家园纪坦娜A0059星球,还是按照这个理论,一切归属全人类共同所有,新星球一半绿园管,一半钢谷管,卫星对半分。’大家听到这个提议,都惊得不能自已,有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霍兰星顿先生说:‘我提醒你,卫星有三个。’大肥回道:‘我愿意为您重复一遍,卫星对半分,第三颗卫星作为缓冲区,设立监狱、军事重地和贸易关卡,只进行双方必须的药品贸易往来。各位应该清楚,这的确是个最公平的提案,钢谷做出这种让步前所未有,具体方案大家要看的话,我会给每人一份资料,电子一脉发送到电脑上,生化一脉的就给纸张材料。惯例,二十分钟后集体表决。’谭觉沉默许久,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们很多人都认为,谭觉野心极大,想要和钢谷平分秋色,而大肥做了如此的让步,为什么他居然生气了? “二十分钟后的表决出乎所有人想象,由于没有上下通气,绿园方面除了谭觉外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投了支持票,并为捡了个大便宜沾沾自喜。而除了大肥,钢谷包括文瑞森在内,却都投了反对票,因为这是他们的底线——绝不能容忍和绿园平分全人类的政权和疆域。尽管两方票数一致,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奇特现象使得现场的气氛愈发怪异诡谲起来。谭觉终于开口了,他说;‘铁先生,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一个成熟的政客,但现在看来我错了,你的城府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我毕生的愿望就是全人类真正能统一,本来以为当年的钢谷是这样,可是连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暗族入侵,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好不容易盼到能建立新家园,你却说出这种话?我就想问你一句:人类是不是一个集体?自古到今,哪种分裂国家或者民族的行为,是能够被世人容忍的?’“这话本该文瑞森说,谭觉这一说,大伙都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我也明白了,原来谭觉的野心大到了相当的程度,绝不仅仅会满足于‘平分秋色’,他说自己追求全人类的统一是发自内心的实话,但这个统一后的政权不该是钢谷,而是他谭觉控制下的绿园。而钢谷当年统一全球,所谓‘军阀混战’,正是绿园四门闹腾所致,他竟然只字不提,说到暗族入侵,更是钢谷损兵折将数百万才勉强支撑了大半年。也许仗打得的确不漂亮,可绿园为此所做的事,不也只是趁机煽动群众尤其是学生群体暴乱? “大肥占据了主动权,愈发气定神闲地问:‘谭先生,过去你们一直不愿意承认钢谷作为全人类的领袖和唯一合法政府,于是我经过苦苦思索,仔细考虑了一下原因,决定忍受剧痛割让一半的权力给绿园,使得大家能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对话,本以为谭先生一定会同意,但没想到谭先生原来是坚持人类民族大义,一定要维护统一,这让我很敬佩。’大肥现在如同金属制造一般,就连讽刺的话也不多说一句,可大家都清楚他的潜台词:‘你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那你的观点究竟是什么?你又要维护统一,又不愿意支持钢谷统一全人类,那你的意思自然是绿园独大,而且你自己也是想自己成为全人类的第一领袖了。’谭觉第一次显出被点破心思的难堪神情来,但他的修养到底还是很好,立即找到了话说:‘铁先生,你看似公正,其实仔细一瞧就能看出,这种平分毫无意义。无论是新方舟号,还是新家园纪坦娜A0059,还是第三颗卫星,都是一个整体,我们对半分,可你们必然是要搞富矿勘探的,大家都在一个飞船上,一颗星球上,我们追求自然和睦,你们追求攫取能源,其必然结果是整个星球都会被污染。这是一个用心险恶的诡命题,大家都在同一艘木头船上,你在那边挖一个洞,不等于我这边就没事,最终大家都会沉到海里去。’这一招反败为胜,将了大肥一军,大伙都望大肥那里看去。 “大肥却依然不温不火地说:‘谭先生,我看你每句话都很有道理。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我已经尽量按照你的要求提出建议,可始终不能满足你。我想,还是听听你的意见比较好。’他见谭觉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什么意见,便接着说:‘比如,根据刚才的谈话内容,谭先生大概是想要全人类都统一在绿园的领导下,由谭先生担当最高领袖,主持大局,如果谭先生你是这个意思,那么我们也不妨探讨一下,未必就不能实现。’他这一招以退为进,使得谭觉差点就亲口否决,说出‘你别胡说,我绝没有那个意思’之类的话来,然后顺理成章登上各大媒体,让绿园不能再食言反悔。 “可谭觉说话的艺术就在于总似是而非,他很平静地接口道:‘其实如果这真是全体人民的意思,那我也不能总推卸责任。我想,凡是有能力的人,都有资格被提名担当第一首领。’这话说得也算滴水不漏,态度明确又没有直接表露谁都清楚的野心。然而我慢慢也能想清楚谭觉的忧虑,他不愿意半对半平分不仅仅是不愿平分秋色和害怕污染自己这一半疆域这两个原因,还有一个缘故,在于谁都心知肚明的生产力,一旦分开后,绿园能做的仅仅是修身养性的艰苦修行,制约的条条框框太多;而钢谷那边必然迅猛发展,生产总值和均值将会远远超越前者。出现这种情况的话,哪种科技体制更先进,还并不好说,但哪种经济体制更有利于普通百姓过好日子,自然不言而喻。 “这场大会在毫无结果的情况下顺利结束,之所以说是顺利是因为以往基本上都是毫无结果,通过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法案,但往往伴随着唇枪舌剑甚至跳过桌子群殴的现象,而这次居然双方都彬彬有礼,实在少见。媒体闻风而动,上层的事情直接关系到了军方,于是绿园一方的军人从这天开始不再在空余时间教授钢谷军方士兵以真气肉搏的技术,而后者也停止传授他们关于操控金属和电力的绝技,不但军方,警界的合作也基本上终止了,谁的案子罪犯逃到别家区域,就跟咱家无关了,相反,警察要是越界却会引起双方警队冲突甚至升级到动手。最终这股气氛影响了双方老百姓的交往,有很多恋爱中的男女一方家在绿园一方家在钢谷,无论之前多么甜蜜相处,当天一过立即开始了激烈的辩论争吵,最终不欢而散,甚至在这之前已经结婚的夫妇,也都毫不犹豫地扯掉结婚证,各自回家不相往来。”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9) “第二天,电视节目和与和平大联盟联网的网络只供应给钢谷治下的民众,同一天,钢谷这边只能吃药丸了,连一块猪头肉和一杯啤酒都看不到,除了一向寡于饮食的大肥外,很多钢谷高层都叫苦不迭。这种冷战到了年底,一直处于不断地升级,尽管双方没有大规模地开战,可这种压抑已经足够大家窒息了。次年一月中旬是亚洲人传统的春节,占新方舟号人口百分之五十五以上的亚洲人本该都欢天喜地,可荒诞的事情出现了,绿园一方的亚裔春联抛弃了传统的红色,用鲜艳的大绿色替代,家里花花草草地种着,过得怪模怪样;钢谷一方则在网络上大量宣传金属电子科技的伟大,做了不少效果极好的节目供大家消遣,仿佛只看这些,不必吃美食,就能过个像样的年似的。 “亲爱的刘言,我想再写一遍,我实在不想让你担心,我明白你收不到这封信,所以我才敢写,权当是说给上天听的吧,我相信目前还活着的几位造物主大人应该能感受得到我的虔诚。我要说的是,从第一年圣诞节到第二年1月中旬的钢绿冲突,比起后面发生的事情,又丝毫不足道了。年底最尴尬的当属霍心焰先生,他作为绿园这边的高层,先是带着大肥的侄女温蕾在绿园那边过节,春节过后,他又不得不去钢谷拜见养母霍紫悠和大肥等长辈,大肥看到他只说了句:‘心焰啊,你现在自己挣工资,叔就不给你压岁钱了。’接着朝周围所有人假笑一圈,继续回主电脑室工作了。但霍心焰先生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出大事了。 “等我跑过去的时候,霍心焰先生的房间已经围满一大堆人,其中包括不少杀气腾腾的绿园士兵。不过大家因为你的关系,都很尊重我,默默为我让开一条路。温蕾捂着胸口背靠墙壁蹲在地上,惊恐未定,满脸泪痕。霍心焰先生并不在场,但听说是受了伤,已经送到了医院。关于该送哪个医院并没有起争执,医院是双方合办的,珍贵动植物药物和精密仪器设备缺一不可。大肥一脸阴冷站在中央,扫视全场后,头也不回地命令博鲁曼:‘接通广播,我要即时发言。’博鲁曼不敢怠慢,立即接通把话筒给他。 “大肥一字一顿地说:‘我是铁翔。全体人类同胞请听好:十五分钟之前,霍心焰先生在回到房间后突然受到了藏在房间内的不明人士袭击,现在我已经将他活捉,我没有对他进行刑讯逼供,这事是一定要做的,但不是现在,这是破坏我们全人类和平相处的大罪,我无权自作主张。绿园方面得到消息后迅速派了——我眼前的这支尽管没起什么作用但看上去挺精锐的特种部队前来驰援,他们眼中杀气腾腾,可看样子似乎是在对我怒目而视,认为是我对自己的侄女婿捣的鬼。现在我要说的是,郑重邀请绿园方面的领袖谭觉先生和各位主要领导前往第一区B427刑讯室,和我一同审讯这个穷凶极恶的凶手。我向各位保证,如果最终查出来,这是我授意的,那么我一定当众自裁——是的,你们没有听错,我一定会自裁以谢全体人民。当然,我也希望,如果最终查出来授意者是其他什么人,那么那人也应该一样。另外,之后的审讯是机密,媒体不得播报,B427楼内外十公里不允许任何非相关人员进出,否则严惩不贷;被邀请的人员每天出入都需要检验身份。我的话说完了,开始执行!’说完便闪身离开,留下越来越大的议论纷纷声。 “不一会儿,谭觉就带着卓芷筠匆匆前来,卓芷筠改了风格,不再盛装出行,而是理了齐耳短发,穿着绿园军方的绿军装。大肥冲她点点头,向手下示意,一个手下便过去鞠躬,礼貌地要根本没受到邀请的卓芷筠到另一栋楼的休息室,卓芷筠好生尴尬,却也没有办法。谭觉缓步走上前去,与大肥假意寒暄,谭觉亲热地对大肥说:‘三弟,现在不是公开场合,都是自己人,我们还是兄弟相称好了。’大肥却面无表情地说:‘谭先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笑,我听到这个噩耗差点晕过去,心情沉重之极,实在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笑容。’谭觉愣住了,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风格,却被大肥用来给自己一个冷刺。我当时只觉得有些寒心,似乎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谭觉,只不过一个依旧虚伪,另一个则冷酷无情。我们一起上楼去,我和赛琳娜总最后才上楼,并且站在一起,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主要是靠家里的男人或者父辈才获得尊重,我们不能滥用这种尊重,赛琳娜还好一些,终究也是一方宗主,可我根本没有政治远见,完全不合适随便发言,所以每次大肥、谭觉他们在开头象征性地邀请我发言,我都礼貌地含糊过去。等见到那个刺客,大肥和谭觉都露出了浓郁的杀气,甚至超过了一旁的文瑞森先生、霍兰星顿先生和毕修莱先生。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犯人,他个子中等偏矮但很粗壮,外貌略微丑陋,双眼眯缝在一起,额头有一条竖着的大皱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大肥见他那个表情,顿时冷笑起来,笑得我们都感觉到发冷。他简洁明快地说:‘我就不废话了。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是一定要问明白的,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让你死。给你一分钟时间。’他招招手,身后便飘来一些金属条块,在他面前慢慢落地。这个时候不光是我们,连文瑞森先生也吃了一惊,大家都没想到大肥在这一年时间内除了性情变化、工作努力之外,操控金属的技艺也大有长进,可以说,单单刚才这一手并不比文瑞森先生差了。 “但一分钟后,那人还是什么都不说,大肥言出必践,在其手铐脚铐上接通了很强的电流,当即烧得那人凄厉地惨叫起来,部分皮肤开始发黑并冒出带有焦臭的气体。这电流无论怎么加大,这人都死扛着不说,他唯一扛不住的只有尖叫,这是疼痛产生的本能,并非意念能控制得住。随后大肥就将金属条块分成数千根尖刺针,在那人身上不断地扎着,并且来回旋转加力,那人疼得屎尿并流,满屋子的臭气,但就是不开口。谭觉也被大肥如此残酷的手段震了一下,可眼见着没效果,不由得嘲讽地微笑起来。大肥并不介意,他只是邀请大家来观摩,只顾自做自的,做完这一切后,他郑重地说:‘他看来不会说了。我就这三招,用了两招了。’谭觉笑道:‘那第三招是什么?’大肥说:‘还是前两招加起来,但是强度不是刚才那种了。’他对博鲁曼挥挥手,简单明了地命令道:‘弄死吧,完事后拍张照片给媒体,之后扔到宇宙里。’“那人脸上一阵抽搐,虽然没有任何交待的意思,却开了口:‘要杀便杀。’谭觉却笑起来,说:‘行了,三弟,我能看得出你真会杀了他,但既然迟早是要杀他,何不让哥哥我也来试试?’大肥向后退了一步,说:‘你请便。’谭觉走上前,森然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硬气的人,我很佩服。但不怕折磨不怕死的人,不一定真的就无所畏惧。你尝试过被慢慢消化掉的感觉么?’那人愕然的同时,谭觉示意手下,他们用巨型植物枝条拖来一个大箱子,其中一半是水,一半是土壤。 “谭觉命人将那人弄到箱子里,一半身体浸没在水中,另一半则在泥土上。就在箱子关闭的同时,联通半边水箱的管道汩汩地激烈响起来,顿时一条怪模怪样如同鮟鱇一般丑陋的肉瘤怪鱼落入水箱,一口咬住那人的两条腿,这怪鱼没有牙齿,嘴巴如同老太太干瘪的嘴唇,正在慢慢地吸吮着,但造成的恐怖疼痛显而易见,那人惨叫连连,眼神中带有恶心至极的成分。可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双手就被拉伸出去,原来他身后的土壤里迅速长出一只奇形怪状的大花来,只用十几秒钟就成了形,并且一下子黏住了他的双手,一个劲儿地向里面吸收。我看到这里,连忙回过头不敢再看,赛琳娜比我胆子大一些,也是面色惨然。 “接着谭觉解释说:‘这种花和这种鱼都是珍稀品种,花瓣和鱼都带有剧毒,并且是肉食性的,奇特之处在于它们不同于一般有牙齿的食人花或者食人鱼,而是用带有剧毒的粘液不断腐蚀猎物,猎物除了承担恶心至极的吸吮效果,还要忍受剧毒的作用。让我看看你能撑多久,是先被花吸收掉成为花粉,还是先被鱼吸收掉成为鱼食。’大肥很少见地赞赏道:‘很好,这方面我不如你,各位领导,大家可以下注了,看看谭先生说的两种可能哪种会实现。’那人真的流露出极大的恐惧,怒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敢如此折磨我,我那边的人知道了,一定会将你们全部消灭掉!’塔格特笑道:‘这家伙在说梦话吧?’都没当真。”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10) “可一直不吭声的霍女王开口了,她很平静地说:‘铁翔,谭觉,你们停止用刑吧,’谭觉和大肥都不解,大肥问:‘董事长夫人,霍心焰不单单是我的侄女婿,也是你的养子,你不想为他报仇?’霍女王面色惨淡地说:‘是我当初造的孽,却让心焰受苦!’正当我们为这句话莫名其妙时,霍女王走上前问那人:‘你是神目星人,是吗?’那人见瞒不住,惨笑着说:‘我认得你!你杀了我们的特工!那天蚕火种是我们神目星的!’大家以前隐约听两大联盟的人说过神目星,似乎也是个银河系的重要民族,但大肥曾经告诉过我,那天蚕圣火也是神目星人从我们亚特兰蒂斯‘无尽深蓝’号上强行夺走的。于是我插口说:‘这东西终究是我们地球人的祖先先得到的。’除了大肥和谭觉,大家都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外星种族无疑。 “霍女王说:‘没错,火种的确在我身上,你既然不来找我,想找心焰,肯定是想用他来要挟我交出火种。可我明确告诉你,火种属于人类,或者说,属于亚特兰蒂斯,你们别想从我们手里抢过来!’神目星人忽然面色一变,两只眯缝的眼睛原来真的只是皱纹,而那条额头竖着的中央大皱纹,却慢慢张开,变成一只贪婪的独眼,他吼道:‘那你们今后的旅途,可就充满艰辛了!’霍女王对大肥说:‘放了他吧,咱们杀了他,会给本来就想侵略我们的神目星人造成口实。’大肥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傲慢地回应道:‘董事长夫人,示好是换不来和平的。这帮鬼眼怪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他看了看谭觉,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可都想对方亲自动手。一直不发表意见的文瑞森先生蓦然说道:‘我看……要是刘先知在这里,也不会杀他。’“亲爱的,大家对你还是很尊重的,是从骨子里的佩服,他们立即不再争执了。谭觉叫人把鬼眼间谍从箱子里捞上来关押到重型牢房,大肥允许记者拍照,简单地在媒体上公布‘抓获外星间谍关押起来’。双方各派数百人的精锐部队守在牢房外面。同样的,霍心焰先生的病房外面也是重兵把守,霍心焰先生渐渐痊愈,霍女王对养子感情深厚,一直陪在身边寸步不离。 “一开始,我们还惶惶不可终日,总担心有事发生,但又是一个春季、一个夏季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想必鬼眼星(我们自此都称其为鬼眼)总部那边只当是间谍失踪了吧。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秋季刚过,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们经过一个超小型行星时,已经被和平大联盟光脑‘祖先’操控了的两台主电脑经过分析显示,该星球存在能够迅速转化为能源的富矿,可以在这里进行休整补给,和平大联盟赠送的采矿化能机可以立即派上用场。大肥和文瑞森商讨后决定,在这个星球进行采矿活动,但很显然,这个决定确实需要商榷——谭觉以及绿园主要领导不同意。关于这点,抛开谭觉的想法不谈,只说环保理念的话,绿园的观点也没错。于是大肥指着主电脑立体显示屏对谭觉说:‘这上面没有高等生物。况且我们只说经过这里进行暂时休整,一次采矿不足以毁灭这个星球。’众人也都觉得大肥说得有道理。可谭觉一方比较坚持,说现在没高等生命,不等于以后发展不出来,要是这时候弄得人家地壳出问题,直接扼杀了其未来作为生命摇篮的前途,实在不可取。双方都有道理,一时间争执不下,大肥现在和谭觉手法相似,都是两个人从不吵架,只目光淡然地相互瞧着,任凭手下的人指手画脚地对对方大吵大骂甚至要动手。 “这个时候,大肥突然提议要请示一下神谕,谭觉表示同意。于是他们齐刷刷地转向赛琳娜和我,问我们俩的观点。我有些猝不及防,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连本行的破案也不算优秀,何况现在的争执已经上升到一个我无法开口的高度了。我只能望向赛琳娜,企盼她来说。赛琳娜到底是一方领导,不完全靠丁神尊的关系,于是很镇静地说:‘这个问题很难折中,你们诸位是领导,我只能提供参考意见。我感觉,还是应该采集一定的富矿路上用,毕竟我们飞船上有这么多人,上亿条活生生的生命,而且是人类种族唯一的血脉延续,相比这颗星球只是可能会出现高等生命而且现在并没有生命迹象的情况,个人觉得还是采矿比较好。我们可以用电脑记下这里的宇宙坐标,等重建家园后,再回到这里用金钱也好,绿化也好的方式,补偿一下这颗星球为我们旅行时做出的贡献。各位认为如何?’“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大家再难题出什么异议了,于是飞船在一个小时内顺利着陆,之后一切就按部就班进行。然而也就是三个小时左右,采矿化能正进行了一半,便有士兵惊异地大喊‘土著!’随后全面警戒并上报总部。我们所有人都很吃惊,看到这些土著大约有三百来个,稀稀拉拉地披着斗篷,有的瘦骨如柴,有的倒也壮实,但是个子都不怎么高,最高的高度也就相当于一个亚洲普通女性的高度,而且腿部如同牛羊腿一般有个明显的孤拐,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在领导没有明确给予下一步指示的前提下,绿园和钢谷的士兵们开始了嘴巴上的冲突。谭觉一脸难看的青色,盯着大肥看。大肥倒也自知理亏,说:‘谭先生别生气,可能主电脑出了点儿问题,按说真有土著它定然会发现的。但事已至此,问题在于咱们的化能行动刚刚进行到一半,总不能现在撤出,要我看,给土著一点生活必需品意思意思就行了。’“谭觉也觉得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于是双方都给各自的士兵传达指令。谁料就在双方的兵士一面冲着土著们不好意思地打招呼一面去搬运一部分物资的时候,土著们的斗篷骤然齐刷刷地抛上了天,下面的脸孔上俨然出现了一只狰狞可怖的巨型眼睛,他们敏捷如猿猴和蜥蜴的结合体,一边用电钻般的尖刺尾巴穿透新方舟号士兵们的身体,一边亮出藏在腋窝中几乎没有热能的冷冻枪,对着士兵们疯狂射击起来。等到指挥室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惊讶,那群怪物就在抛下十多具尸体的同时杀伤了数十名士兵,冲入了新方舟号第十二区。谭觉大惊失色,对他而言群众基础很重要,万一被这些怪物打入内部就完了,好在是群众数量最少的原监狱区第十二区,他立即指派手下集中优势兵力,对第十二区进行地毯式围剿。大肥提议说:‘不可大意,这些怪物可能和咱们一样,生化基因科技和电子信息科技都使用,我建议立即撤出第十二区的群众,并且对第十二区进行整体隔离,使用毒气弹。’“我们全都惊异万分,没想到大肥会这么说。谭觉似乎也不是没想到,但他指望大肥说下去,这样责任就不在自己了。大肥并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说下去:‘这些东西既然是两种科技并用,很有可能会携带自杀式的炸弹,目标有可能是毁灭我们整个飞船,灭亡我们的种族。这个时候怎么办?一旦用上真正的火力,只怕潜伏者们的炸弹会跟着引爆,他们用数百只死亡的代价摧毁我们的唯一的希望——这艘飞船,摧毁我们的民族,哪头上算?所以我建议,不,我命令使用毒气弹,对他们进行生理上的杀伤。毒气弹我们钢谷出一半化学制品,另一半由绿园的自然之子一门出生物毒气,我想谭先生一定不会拒绝携手拯救我们种族的机会。’谭觉略微吃了一惊,想不到大肥变得这么老辣,无论功劳责任都要拉上他一起,眼下也不好拒绝,否则就落下了不愿为全民出力的名声,只得含糊其辞地应承:‘没错,我们愿意跟随钢谷政府的英明决策……’这个时候他又提出钢谷政府这一说法,在需要的时候就承认钢谷为合法政府和人类的政治代表。 “于是对第十二区的战时临时政策也迅速展开,遗憾的是原本在其中的两百多万名群众只救出了一百九十万左右,余下二十多万人已经被鬼眼星人劫持为人质。其实我们都明白,那场抉择很艰难,但我们却都在心里来回衡量过孰轻孰重。二十多万人的人命,始终没办法与总数一个多亿的人民相比。亲爱的,如果你在场,你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做的,正因为如此,我和赛琳娜也坚决反对。但我们发现,凡事决定之前征求我们意见的态度仅仅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连起码的尊重也不存在,他们不会听我们的。文瑞森先生犹豫不决不敢轻易答应,那也大部分原因在于霍女王的不忍,以及你给文瑞森先生的无形压力。而事实是钢谷那边几乎全听大肥指令了,文瑞森先生已经大权旁落,就是明确表示不同意,也不顶事了。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11) “谭觉其实比大肥还要焦急,但是他始终纹丝不动,只催促大肥快下命令。大肥果然并不在乎他人或者后世的历史怎样书写他,他说:‘人命的确没办法用数量来衡量。但促使我现在下定决心的,不是一个亿对二十万,而是整个种族的生死存亡和二十万必要的牺牲。’谭觉突然说:‘可当初要不是你下决定让飞船下来采矿,这些鬼眼矮子就上不来。’大肥冷笑一声说:‘谭先生所言极是,我要是不下这个命令,那么飞船油尽灯枯需要补充能源之时,仍然是鬼眼星人的军舰要来围攻我们的时候。他们早就想要毁灭我们的文明,怎么会只想到扮演土著这一种方法呢?’谭觉冷冷地眯着眼,不再多说。我忍不住说:‘大肥,听我说,要是刘言在这里……你知道的,他一定会努力去拯救每一条生命……而不是……你不是很崇拜他吗?’大肥看了看我,眼神中竟充满了陌生,说出这样一段话来:‘尹姐,你误会我了。我从没有崇拜刘言,我只是敬佩他。要知道一个人如果是因为过分善良而是非不分走错了路,那么这个人就算不值得被崇拜,起码也还是可以赢得我一丁点尊重的。我说得够清楚吗?’我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肥站起来说:‘没办法,一切的罪恶都算在我头上吧。只是你们要记住我的话,别用和平时期衡量道德与善良的标准,往这个乱世上生搬硬套!我很庆幸在这个世界行将走向深渊之际,我没有随着它一起堕落,而是用你们不断唾骂的方式,拯救你们!’说罢他便下令释放毒气弹。 “亲爱的,这个时候,你原本的那几位兄弟却站出来了,金阳、应龙、永夜和传侠,他们尽管地位不如谭觉和大肥高,可由于是和你并肩战斗过的英雄,一样受到广泛的敬重。他们一起走上台,那意思再明确不过,要制止大肥的决定。谭觉本来在大肥做出那决定的一瞬间几乎眉开眼笑,我看得很清楚,他太能掩藏自己的内心了,大肥好歹还敢作敢当,而他却一直盼望把人当枪使。亲爱的,我不介意这么形容你的结拜兄弟,我知道只有大肥是你比较看重的,而与谭觉的结义,是完全的形式主义和纯粹的政治产物,你本人对他也是不喜的。大肥望着他们,冷冷地问:‘怎么着?你们是刘言的兄弟,我也是。我本来以为你们会站在我这边。’谭觉不失时机地加一句:‘人家只站在正义这边。’永夜是他们的头头,也是四门宗长之一,代表他们开口了:‘铁翔先生,我不想批评你的决策,因为从历史角度看,你的决策完全没错。可我们请求你放宽一点时间,让我们先进去消灭那几百个潜伏者。’顾传侠也说:‘就几百个敌人而已,只因为他们潜伏在二十几万人中,就要毁灭着二十几万人?’大肥阴森森地说:‘你们还是没能理解我的意思……’“正在这时,立体显示屏出现了新的影像,化装成人类混在人群中的鬼眼星人提出要求了:‘各位亚特兰蒂斯后裔,你们好,我们是大神目帝国的伟大战士。我们非常仰慕你们曾经的文明,如今那已成过去,你们又重头再来,仅仅进入原始科学阶段。我们看在眼里,很不忍心,作为同样诞生并繁衍于银河系的邻居,我们十分盼望你们能恢复当年的辉煌。你们这种原始科学水平,是很难操控如此先进的造物主遗迹飞船的,我们想要你们立即将我们被捕的那位同胞释放,并且开放第十二区,让我们出来,与大家一起共同奋斗……’就算已经冷傲孤清的大肥很难忍受这些长篇大论,直接了当地问:‘到底想要什么?’他们回答道:‘我们身上绑着数量惊人、爆炸力也惊人的炸弹,如果你们不合作,我们将作为大神目帝国的英勇烈士壮烈牺牲,并带走你们二十万人的生命和整个第十二区。所以,我们给你们一个地球时的时间,要求你们开放第十二区,让我们和第十二区的百姓们一起出来,再交出第一区的控制权,我们将带领你们去大神目帝国的殖民地,作为大神目帝国的一部分,我们共同追忆昔日辉煌,共同携手繁荣,走向美好的明天……’大肥当着他的面打断道:‘毒气弹准备发射。谭先生你那边的生物毒气也准备好了吗?’那鬼眼星人万没想到大肥会这么冷酷,狐疑地问:‘你这个小孩是谁?我要见你们人类的最高领袖!’大肥森然笑道:‘你一会儿先见见上帝再说吧。’鬼眼星人吼道:‘我们很清楚,你们只有第一区的一部分是造物主飞船的遗迹,其他都是地球制造的,制造水平很低下!我们将引爆全身携带的炸弹,瞬间就能将你们第十二区夷为平地!’众人都望向大肥,目光焦灼惊异。大肥却淡淡地回话:‘我放你们出来,好让你们随着人流混进第一区,然后再引爆炸弹,毁掉我们整个飞船的神经中枢?’他关掉连接,影像消失。谭觉不动声色,等着看好戏。可大肥走了几步,头也不抬地对永夜说:‘我给你们半小时时间,把他们全都揪出来干掉。’永夜等人相互看看,都是大喜,急忙感谢大肥。大肥面无表情地说:‘半小时之后我会再次打开连接,你们死掉也就算了,要是被俘,我打开画面看到的还是鬼眼星人而不是你们,那么不论你们死没死,毒气弹照常使用。’永夜等人也不答话,立即乘坐磁轨车前往现场了。谭觉默默地瞧着大肥,那眼神似乎是感觉到大肥的个人魅力在渐渐上升,眼底深处涌现出强烈的憎恨。我也对此做不了什么,只能焦灼地等待。原第十二区的犯人们本来熟悉地形,可却没有一个愿意跟随永夜他们前往的,一是怕丧命,二也是怕一旦折损自己这方的力量,容易让政敌获益。霍兰星顿岿然不动,正得意之际,突然发现萨巴给不见了,叫了起来,我们才发现,估计是跟着永夜去了,这样一来,我们的信心增强不少,毕竟萨巴给是当今新方舟号为数不多的强者之一,有他出马获胜面就会大大增加。 “等了大约三十五分钟,超过时限了,众人不由得都偷偷望向大肥,生怕他冷血无情地下命令。大肥看着屏幕上代表炸弹热源的红点并没有扩张的意思,说不定已经被控制住了,便伸手打开连接。我相信他并不是真的冷酷无情,因为他伸指头的时候,我能察觉出他有些颤抖。连接一通,鬼眼星人的脸充斥了整个画面,我们所有人都是一阵心寒,知道大势已去。谁料那脸迅速翻转了个儿,横在桌子上,那只是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永夜擦拭着新沉碧剑上的鲜血,疲惫不堪地冲着我们笑,身后是同样衣衫褴褛如同被人痛打一顿的乞丐般的应龙、金阳和传侠,唯有萨巴给没有明显的伤痕,可见修为之高,画面扩大,满地都是装扮成人身的鬼眼星人,肢体分解,血流成河。我们看着这恶心的场景,却欣喜若狂,哈哈大笑起来,最后居然都抱在了一起,笑得整个大厅都震颤起来。霍心焰先生重伤刚刚愈合,脸色苍白地依偎在养母身边,强笑着看着画面。直到赛琳娜欢喜地抱了抱我,我才反应过来,这的确应该庆祝。 “但只有两个人没有笑。谭觉的脸色愈发阴沉,我能看得出,这次大肥的声望将会提高不少,足以和风头正劲的他相抗衡。尽管危机解决,但谭觉的表情似乎表明了他宁可真的毁掉这二十万人,也绝不愿意看到大肥如此春风得意。另一个不笑的人是大肥,他现在再也没有喜形于色的神情,而此时此刻最应该开怀大笑的其实就是他,可他只对博鲁曼下了一个毫无感彩的命令:‘杀了几百个鬼眼子,也不在乎那个间谍了,去把它也处理了吧,做得干净点儿。’谭觉突然插口说:‘我看反正是要弄死,不如我把它折磨到死吧,看看到死前能不能问出一点儿鬼眼星的机密来。’这个谭觉,仍然想用这个方法胜过大肥。大肥却答应了:‘随你的便,但是必须由我的人陪同,问出来的机密,我们共享——用你的话来说,全人类共享。’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情,他俩在大家的笑声都淡下去后,同时爆发出大笑,谭觉一直在笑,倒是不奇怪,可大肥真的好久也没有笑了呀……我们看着这个场面,都惊呆了…… “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全然也不清楚了。第二年我们的飞船很少在偏僻的星球停落,只怕着了鬼眼星人的道儿。但这旅途也绝非一帆风顺,中途也遇到过不少次鬼眼星人飞船的袭击。我感觉我们就像是西游记似的,时时刻刻都要停靠和战斗,即便是在两大联盟辖域内繁华的自由港上,上岸采购的人们也能隐约感觉有一只硕大的鬼眼在盯着他们看……亲爱的,我不能多写了,每个月只有这一次机会,再往下所有的酒瓶也都要检查了,我这漂流瓶就做不成了……我会再给你写信的……” 后面的字愈发潦草,并且划掉许多语无伦次的话,最终戛然而止,显得极为突然,仿佛在那一瞬间,作者已经面临了毁天灭地的宇宙重塑。 铁翔冷冷地看完之后,将整封信团成一团,扔到火里。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12) 在驻军即将到达的前一天里,连续两次彻底的港口、办公楼、监狱卫生大扫除结束,各方面也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莲澈对普拓开玩笑,说自己爱上这份工作了,干得比真的监狱管理者还投入。原本桀骜不驯的普拓却唉声叹气,不断地唠叨着:“你们是不知道驻军的厉害,他们挑一丁点儿刺就会无限扩大上报。虽然咱们不是真的殖民星政府,不怕他上告,但就怕上头不放心这边的矿产,空降领导下来,那就糟了……” 歌沙兰拜知道普拓并非贪恋这个假狱长的位子,真正贪恋的是这价值数十颗绿色星球的本星矿产。于是对普拓说:“想要改变不平等世界的人,不该贪恋财富。普拓先生,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怕空降干部,而是怕驻军观摩团看出破绽。他们会出动多少军力一起来这里参观?” “他们对这个监狱的警戒还是比较放心的,所带部队也就是一个亲卫队和一个后备战队,估计总人数在五千到一万人,基本上和监狱所规定的正规警力相当,但他们的武器装备很好,再说,一旦发生问题,他们的飞船及时发出信号,卫星上的三十万驻军和起码四艘大型星舰自然会倾巢而出,只需要四分之一宇宙时便到达……” “这倒不必担心。”莲澈胸有成竹地说,“我们自然是打不过三十万驻军和四艘太空军舰了,但他们的主力到达之前,我们已经制住了观摩团的主要领导,可以用来要挟他们。” 普拓身后的塔瓦坎欲言又止,歌沙兰拜点点头说:“副官先生,您有话就说。” “他们……他们的观摩团加卫队的确最多一万人,而且一般只会来五六千人左右,下飞船的更少,大约两千来人……但是他们一般会同时带来两架钢铁泰坦……” 歌沙兰拜和莲澈都多少吃了一惊。莲澈狐疑地问:“和平大联盟监狱星球的卫星驻军最多也就两架泰坦吧?别处无监狱机构的普通矿井星球最多只有一架泰坦啊……驻军怎么会把两架泰坦都带下来?一旦卫星基地后方空虚遭袭怎么办?星舰火力强大但机动性不足,还得靠钢铁泰坦参加局部细节作战啊……” “这个……”普拓充满忧虑地说,“本来的确是这种规定……但是这颗星球的矿产,你们也知道,非常特别,尤其对制造和加固钢铁泰坦的装甲有明显效果。和平大联盟高层也比较重视这颗星球,总共在这颗星球上囤积了八架钢铁泰坦,其中有两架还是一年前的最新型,比一般泰坦高大而且火力强出一两倍,尤其是还已经现学现卖地用上了矿石提炼后制造成的加固装甲,更是强过一般的泰坦两倍。” 莲澈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半晌才问:“你怎么不早说?” 歌沙兰拜摆摆手说:“事到如今不必追究这些。各位,钢铁泰坦的先进程度固然重要,但关键也还在于是谁操控。如果是和平大联盟主光脑‘祖先’手下的四个心腹,再或者是‘闪电撒旦’战队,那就算钢铁泰坦是旧型号,对我们依旧有极大威胁。现在虽然钢铁泰坦数量超过了预期而且还是新型号的,可要是水平不够,那也只是个比较坚硬的靶子而已。”他顿了顿说:“我尽全力的话,可以摧毁一到两个钢铁泰坦,我说的是最新型(众人面色为之一变,心生敬畏之情)。但他们余下的六架要是迅速从卫星出发前来增援,我就无力为继了……莲澈,我想尝试着只摧毁一台,活捉另一台,然后你上去操控,这样会让你本来操控金属和电力的能力倍增。只要‘四使徒’不出现,我们还是有胜算的。好了,不多说,两位狱长去准备吧。莲澈,你跟我来,我们从现在起,有新的事要做了……” “什么事?”莲澈等到两人远离不太受信任的普拓和塔瓦坎后才小心翼翼地问。 “普拓他们有自己的角色,我们呢?” 莲澈这才恍然:“三哥……?你是说……咱们这些还得跟那些糖贩子一起,装犯人,干矿工活儿?” “是的,这样也更方便监管他们,防备他们一有机会说穿了,咱们到时候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了。” “呵呵,那也得杀了他们,不然他们不知道厉害!三哥,他们真敢说出去吗?过去咱们干过差不多的事儿,这些腐败官儿,没什么胆子……” 歌沙兰拜却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明白……你还记得那个叫丁沁的亚特兰蒂斯后裔杀人犯吗?” “记得。他挺有正义感的啊。怎么,三哥,你是不是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看他不像是什么高人。”莲澈虽然不是修气一脉,但他在金属和电力方面的修为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一通俱通,也能在仔细观察一个人后对其实力做出正确率极高的评价。 “不见得……虽然气息方面没什么问题,只是普通人的水准,但那双眼睛……莲澈,人的眼睛是很难骗人的,一双眼睛一旦见识过很多事情的话,就跟永远也删除不掉的影像一样,很难掩藏得住。你知道吗?”歌沙兰拜哑然失笑,“我在第一次看到这人眼睛的时候,居然有种回到万灵神殿的感觉。就好像他也是来自那里一样,这种感觉特别强烈,而且维持了一段时间,让我明白这不是错觉。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是我某个师兄弟的弟子……如果真是这样,我还是要给面子的,要是他突然做出对咱们的大计不利的事情,我不会出手要他的命,最多只废去他的一身本事,然后带在身边,能改造就改造为我们所用,不能的话就找个时间,归还给万灵神殿吧。” “哦?”莲澈也来了兴趣,他听歌沙兰拜在闲暇之际谈过万灵神殿九大武神将,“三哥,你说这人要真是你某个师兄弟的徒弟,那会是谁的呢?” 歌沙兰拜怔了怔,这个问题他到没有深想过,毕竟现在情势危急,这些相对不重要的念头在大脑中也仅仅是一掠而过。他的确也也看不出这人的具体来路,虽说是徒弟多少会像师父,但那主要是指技巧而言,性情上甚至有大相径庭者。 莲澈见歌沙兰拜不予置评,便也不再做声,两人前往第一矿区。现在是工作时间,他们打算立即换上新的人皮和囚服,跟矿上的犯人们一起劳作,先适应一下,免得观摩团来的时候看出破绽。 水泵室内,争吵逐渐激烈起来。 “我说,咱们每个人都有点用处,可这个亚特兰蒂斯小子管个屁用?他是知道密道的位置,还是会开飞船?还是知道怎么去黑顿自由邦?更别说他还让人家印象深刻,一旦一阵儿不见了,人家监工肯定惦记他!” 誓羽不容置疑地坚决:“不行!老憋,这是我的老乡,说什么我也不能把他留下,要走一起走!” “呵呵,你这小骚猴子,朝三暮四的,原本那个冰渺不是挺好的,现在时间久了没感情了,又看上这个小子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誓羽眼睛里要冒出火来,虽然同样是刑警,但尹心水性情冷静审慎,誓羽则性如烈火,眼里绝不容一粒沙子。 一直不爱多话的涅列惹打破闷声,说:“我看得留着这小子,我说句实话,咱们人心不齐。这小子真杀了自己的父母?我是不信的。” 刘言默不作声,不置可否,他就一直这么沉默。 “就算是真杀了,我也相信他以后不是这种人了。你们想,不管是起义军、真犯人、警察还是监工,谁能冒着生命危险站起来为另一个犯人说话?得罪了诺杨,没有好下场,这谁都知道!紧接着丁沁又救了誓羽一次——我这么说老憋你别有意见,像这样的人品,咱们的团队是不可或缺的,有这样的人,才有凝聚力。” 刘言也没有特别感激涕零,态度平静地说了声:“谢谢。”随着在一起时间长了,大家对他吝于谈吐的性情仍然不能适应,都觉得有点怪异,具体哪里不对头,也说不出来。 誓羽反倒对涅列惹投去非常感激的目光,就好像刚才涅列惹在为她辩驳一般。 老憋骂道:“操,爱管闲事也成了道德标兵的指标了?我就看不惯你俩一唱一和对着吹捧……” 刘言突然神色一变,表情凝重起来,老憋给他这个表情吓了一跳,他在刘言手里吃过亏,到底有点发怵,向后倒退几步:“操,你想动手?告诉你上次是背后偷袭你才得手的,你以为正面较量你有胜算吗?” 刘言“嘘”一声,沉声说:“咱们再换个地方聚会吧,好像有人来了……” “你少给我装!转移话题算个屁本事?”老憋以为他也犯怵,信心大增,甚至开始挑逗了,“怎么了,害怕了?”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13) 刘言看了誓羽一眼,说:“真的有人来了……咱们快出去吧,迎面撞上也比聚在这里好……”这个星球由于是和平大联盟所辖,内中设置了一些装备专门抑制修气类犯人聚气功能,以免伤人甚至造反。这一点刘言和歌沙兰拜从踏入这颗星球第一步就已经感觉到了,只是他俩的修为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也不以为然,尤其是刘言在这种环境下仍旧能靠气息远距离操控广播装置。但是除了设备之外,所谓此消彼长相生相克,对钢铁泰坦有加固作用的本星球矿石的放射性同样对修气类犯人影响不小,而且矿区机器声嘈杂震天,实在影响刘言的听觉,这个时候他突然发觉外面有异常,也不是通过听觉,而是全身周边气息的“触觉”。 大家知道他不爱开玩笑,甚至从没开过玩笑,连忙不约而同地噤声,侧耳凝听有什么异常声响,但事实是的确什么也没听见,只有雨后的破旧水管淅沥沥有节奏的滴水声。 涅列惹打破沉寂,嘿嘿一笑:“你也太谨慎了,哪有人?什么声音也没有。再说大门上还有一根粗金属条呢,一动就有动静……” 但他这话到底来得及没说完。 大门猛然被打开,吃了一惊的刘言等人全都转过脸来,涅列惹立马装成好人一样继续干活,其实他精明得很,随时保持干活的姿势,一点破绽没有,可非要说破绽还是有的,那就是光他自己正常,其他人手足无措,那也没说服力。老憋属于暴力型罪犯,他眼睛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瞄向周围的人,手里的振动锹被攥得很紧,随时都会抡出去。“鹅卵石”紧张地望着老憋,双手微微颤动,也不知道是该选择动手还是老实抱头趴在地上。誓羽和刘言则相对镇定一些,若无其事地看着一前一后跨进来的歌沙兰拜和莲澈。 刘言这才看到,原本横在大门把手上又粗又重的合金条,已经被软化成了一滩金属橡皮泥,末端甚至还受到高温而融掉,一大滴一大滴往下坠落。能制造这种熔化金属的高温固然是修为极高才能做出,但诸如文瑞森这样级别的普通星球宗师全力以赴也能做到,但只单独融化合金条,门把手受损甚轻,周围的墙壁甚至没有墙皮剥落现象,这说明这个叫莲澈的涩邑人的技艺,在文瑞森之上相当明显的层次。 至于歌沙兰拜,尽管论修为甚至不逊于号称“吉尔黑金斯第一勇士”的索思修奇,可刘言自忖自己依然能够战胜他,可眼下自己不愿暴露身份,很难全力以赴展开一战,况且加上莲澈,等于歌沙兰拜又在自己的实力值上增加了三分之一的比例,面对这么多犯人,自己想要保护好誓羽等人安全到达黑顿自由邦并找到糖王,似乎困难重重。其实他最不愿意与歌沙兰拜交战的理由,是他对歌沙兰拜的品格非常敬佩。 歌沙兰拜进来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抖了抖衣服,刘言才看到他和莲澈都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囚服,只不过更新一点罢了。 顿时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歌沙兰拜转了几圈,拍拍水泵和加速器,悠悠地说:“几位在忙什么呢?好几天了,监控器放的都是一样的内容,你们的动作都一样……有时候监控器的录像上没人,可外面点数也见不到你们,我是通过热源才看到你们在这里。水泵和加速器都好好的呀,也没见着哪儿坏了。总是你们五人凑在一起,还弄一个金属条横在门把手上,”他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第一句:“几位在忙什么呢?” 大家没料到他能这么直白地问,都惶然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刘言却出人意料地开口说:“我们在商量怎么逃走。” 大家都大吃一惊,甚至在那一瞬间誓羽也以为刘言是起义军的卧底,或者被起义军收买,出卖了大家。 莲澈大怒:“你还理直气壮是吧?你逃啊!逃一个我看看!这监狱修建了好几千年,没有一个囚犯能逃得出去!” 歌沙兰拜倒是笑了:“你倒诚实啊。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没想到你能承认,说真的,你是第一个让我都觉得出人意表的人。丁沁,越狱的事你就不要想了,这不可能。但我只想问你一句,就一句。你……真的杀了亲生父母?” 刘言沉默一阵,说:“档案是假的。” “呵呵,你又承认了!我也早就想得到,你这人人品不错,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可我很疑惑,我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被批来这里的,既然你的档案是假的,你纸张档案上的红戳就应该也是假的,但我仔细鉴定了一下,发现的确和其他的一样,是真的印章……你来这里,是有目的的吗?你是不是和平大联盟的间谍,来这里执行秘密任务的?‘丁沁’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吧?”歌沙兰拜连珠炮似地发问,语气却很温和。 誓羽忍不住看着刘言。 “我的确不叫丁沁,但名字就是个代号,你知道我的真名,也没什么意义。我并不是来执行什么任务的。长官,我们越狱的唯一目的是想不再受罪。” 涅列惹见行为败露,索性也不装了,滑头地笑道:“小子,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老憋一瞧逃跑计划完全完蛋了,只觉得天昏地暗,捂着脑袋,一头扎在地上,发出怪异的哭声。他们并不清楚刘言的实力,按照常规而言,五对二有胜算那是相对一般人而言,歌沙兰拜是宇宙间有名的武神将,传说是索思修奇都嫉妒他的天赋,再加上一个金属与闪电的操控大师莲澈,自己这方就是有五百个、五千个也是弹指间灰飞烟灭。 歌沙兰拜却笑着说:“其实,有个折中的办法。你们不就是想要不再干重活了么?可以,只要你们配合我们,一起瞒过即将来参观的卫星驻军观摩团,大功告成后,我会论功行赏,让你这四个同伴干比较轻松的活儿,比如食堂杂物,可以多吃点,每天报数做饭打饭就行。而你,丁沁,我很欣赏你,虽然我现在不确定你的能力,但你的人品,别说在犯人中,就是在道貌岸然的双盟高层,也是少见。但是我有一个底线,就是你们绝不能逃走,我们到哪儿,你们就必须到哪儿。这个星球我们好不容易才占领这里,付出的心血很多,决不能冒着秘密被泄露的危险放了你们。我说得够不够清楚?这算不算很公平的折中方式呢?” 莲澈惊了一下,想附耳说话,却见歌沙兰拜不以为意,忍不住喊道:“三哥!咱们大权在握,他们是五个罪犯,有什么资格跟咱们谈折中条件?” 歌沙兰拜神色变得肃然起来,一摆手示意莲澈别多口,然后盯着刘言说:“的确,按照现在的局势,我的确不需要和你们几个人讨价还价。但……丁沁,我真的看不透你。猜你是和平大联盟的人,主要依据是绝无假冒的红戳,可我看你更像是正义大联盟的人——你是不是也是修气类的武者?那天广播出问题,不断重复播放诺杨的话,明显是有选择而不是随机的。能在这个专门压抑聚气能力的星球,用气息传送这么远到达广播装置自如操控,这种水平,恐怕只有万灵神殿的人才能做得到。你说句实话吧,你是我哪个师兄弟的弟子?你说出来,我决不为难你。你要知道,我不属于任何一个联盟,如果你也是这样,那么你最好跟我在一起,才更安全。” 刘言正视他,没有立即回答。周围的人也都清楚,说这话已经表明歌沙兰拜要网开一面了,除了誓羽之外,其他三人都动心了,反而盼望刘言说出身份,或者表示同意歌沙兰拜的折中提议,起码比冒着生命危险越狱更靠谱一些。 莲澈知道歌沙兰拜的身份甚高,不适合轻易出手,尤其是对可能是自己晚辈的人,他可没什么顾忌,既然刘言不肯说,那他就出手试试刘言的底细,想到这里,他左手一张,地面上只要是金属制品便缓缓腾空,闪着冰蓝色的电光,他把操控金属和电力的能力相结合,实力的确已臻化境。 刘言的大脑在飞速地盘算,究竟现在动手到底是利是弊,要动手肯定得分出胜负,自己和莲澈相差甚多,但还不至于像对付一般解禁者或者外星人那样轻松,要想恰到好处地既做到压制住对手,又让人家看不出来自己的深浅,还维护了人家的面子,实在太不容易把握分寸。然而不动手也不可能,歌沙兰拜比较爱才,可这莲澈对自己似乎也有忌惮,生恐歌沙兰拜转而培养自己而动摇其二把手的地位,这一出手便是凶悍无比的杀招,地球上的解禁者们能正面挡住这一招还不至于落败的总共也不会超过十个人,自己要想完全不用防护手段或者全力躲开,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左右权衡,究竟怎么办? 就在这时,外面的广播慌慌张张地传来塔瓦坎的声音:“各位……各位长官你们准备好了吗?卫星上突然飞下来两艘飞船,估计是观摩团要来了!” “不是说明天到吗?”莲澈的意志力一撤,所有的金属便统统落地,“三哥,他们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怎么提前一天就来了?” 歌沙兰拜推开大门,望向天宇,喃喃地说:“不必惊慌,可能只是突击检查。我们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没有任何慌张的必要。从现在起,按部就班地进行吧。” 他转而瞥了一眼刘言,说:“我刚才说的依然有效。我不需要你的答复,等会儿你是愿意和我们一起努力蒙混过关,还是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在这个荒凉的矿星,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14) 包括普拓在内的所有“管理者”,全都到港口列队,等候驻军的飞船降下来。驻军在卫星有两艘中型军舰和一艘大型军舰。这次下来的包括其中一艘中型舰与一艘普通的军方武装多功能飞船,后者论火力肯定不如前者,论舒适性肯定要强多了。普拓和原名苏趾的塔瓦坎仰望着缓缓降落、四面闸门大开、气流奔腾光芒万丈的飞船,都是尽量强装镇定,这时候他们和歌沙兰拜完全站在一条线上,一旦被军方察觉出异样,到时候打是肯定没有胜算的,按照以往的惯例,卫星驻军会全面出动,用所有的弹药血洗整个监狱和所有的矿井,这次即便顾虑几个大型矿区的珍贵矿石,投鼠忌器不会使用毁灭性火力地毯式轰炸,可实力的对比也是相差悬殊,不由得忐忑惶然之极。那艘军舰里放下两台闪着寒光的钢铁泰坦,泰坦的眼睛灯光明亮,显然里面是有驾驶员的,随时准备待命,尽管是同疆域内的观摩,可无论是泰坦还是军舰,全都火力充足,随时准备一场大战。 武装飞船中先是走下一队整齐的警卫部队,武器都很精良,整张脸都埋在冰冷的军用宇航服面罩内,唯有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散发出骇人的光。接着走下来三名军官,为首的一身纯白,在这暗无天日的矿井星球港口显得极为耀眼,显然他就是首领。这人身材还算高达,但一张脸显得特别憔悴病痨,看上去没几天就要死掉一样,可他给普拓带来极大的震慑力,使得后者连抬头与其目光相对的胆量都没有。 “卒剌将军!我代表整个瑟雷萨德3579960矿井监狱星球的全体管理人员、全体服刑犯人,向您致以最热烈的欢迎和最崇高的敬意!”普拓带头鼓起掌来,虫族原本表达热烈的方式是用一种特殊的鸣叫声,但自从建立文明后一切向造物主和前亚特兰蒂斯看齐,故而将鼓掌一直延续了几十万年。 卒剌很礼貌地听完久久不绝的掌声高潮部分,比较满意地点头说:“很好。说实在的,老修吉尔,你这些屁话,我每一年都得听一次,听得都恶心了,真的,你快闭嘴吧,好不好?” 普拓一连尴尬,只得连连点头。 “行了,你知道我每次来都为了什么,是不是?” “当然、当然!”普拓按照歌沙兰拜的原话,谄媚地笑着,“您的那份存折已经帮您填好了,我们的帐做得也很完美,不会有纰漏的。” “操,你说你,比我儿子还孝顺,我有时候就想过啊,”卒剌上前一步,伸手捏了捏普拓肥嘟嘟的脸,“你要是我儿子就好了。可你他妈不是!于是我就想,我家老四那个调皮捣蛋鬼但凡能像你对我这样十分之一,我就知足喽!” 普拓并不是第一次以老修吉尔的身份接触卒剌,只是因为今年歌沙兰拜混在犯人堆里,略有紧张。普拓虽然早就知道卒剌性格乖戾粗放,但目前这种接二连三赤裸裸的虫格侮辱,实在让他难以忍受,在不确定卒剌到底只是性格使然还是已经发现自己不对头的情况下,普拓还是愿意一忍再忍,毕竟他装成老修吉尔这些年来,也同样粗鄙狂妄冷酷无情地对待无数新犯人和真正的远殖民地管理人员。 卒剌慢慢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普拓见他这样,更是紧张,觉得还不如刚才宽心。 “老修吉尔,塔瓦坎,我表哥在首都政界的影响力,你们是清楚的,要是我说你们这里的监狱管理和采矿生意做得都挺好,那么你们将来也许在盘满钵满之后,还有机会到绿色或者蓝色星球去养老。但是我要是一不小心说了句不太有利于你们星球的话,那么结果可想而知,你们也许就得跟那些犯人——甚至那些工奴角斗士一样,满身是汗水或者血液度过大大缩短的余生了。你俩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明白,说话是门艺术,尤其是对你们这里的情况,我说话的幅度,决定了你们的命运。你们还想在这颗星球上一呼百应,财源滚滚,将来惬意颐养天年吗?那你就得让我高兴!” 尽管天气干冷阴沉,可普拓还是不住地点头:“是、是!那是自然!” “刚才你说的那些,是你每年必须要做的,所以你做好了的结果,只能是我不会动怒,但不一定会高兴……” 普拓和苏趾都是一怔。 “呵呵,你看你,把他们吓的……”身后一位军人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众人的目光投过去,发现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从眼睛上的网状瓣膜来看,应该是蜻蜓一类的虫族,人类外形也恰到好处地纤细苗条,丰满的双颊在眼睛的眨动下,显出一股妩媚的yin意来。 “呵呵,这是我的夫人,咱们上面本来是要驻扎边境的军官家属必须留在首都的,但这也分情况,我表哥是坚定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信仰者,我又是参加过上一次总星系大战的老兵,驻扎过三个边缘星域都没出过差错,提高了当地的生产力(普拓和苏趾都敢怒不敢言,只是暗想生产力的提高是我们努力的成果,你只会坐享其成),所以受到了特别的优待,三个月前把我的太太和家里的老人都接来了。” “贵公子和令嫒们也跟着来了吗?” 普拓知道对已婚妇人投其所好的方式就是多提孩子,将军夫人挺高兴,娇媚地说:“我那几个孩子做生意的做生意,念大学的念大学,虽然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但我们的家庭您也知道了,娇生惯养,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还是让他们在文明世界里好好生活吧,蛮荒地带只适合军人。所以我打算把过程拍成片子,从网络上传给他们看看就是啦!你也知道啦,亲爱的卒剌可是孩子们的偶像……” “你少说两句吧!”卒剌笑骂着说,可见他也对自己的几个在商界和学术界有所建树的孩子感到骄傲。 普拓忙示意身后的苏趾,后者忙不迭地呈上一份贡单:“将军和夫人请过目,咱们这里别的没有,还是有点特别的珍贵矿石制作的首饰的,给夫人和公子小姐们留个纪念,区区菲薄礼品,略表寸心,不成敬意,可千万要收下,不然监狱长和我都会良心不安的……” 谁料将军夫人收惯了礼物,毫不客气地接过,只简单地说了句:“您真够客气的!”卒剌原本阴森的眉梢也略微舒展了一些。 普拓见他俩都还算满意,暗地里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讨好地说:“咱们这里的矿区虽不算大,但却是整个三不管地带珍贵矿石品种最齐全、纯度最高的地区,将军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可夫人还没有看过,我这次当向导,给夫人好好讲讲……” “唉,得了,我对那些可没兴趣。我中学的物理课都没及过格。” 普拓瞠目结舌木立当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进行下去了,只觉得对方的百般刁难几乎要折磨尽自己的脑细胞。 还没等他们鼓起勇气问清楚到底将军贤伉俪想要什么才算是“高兴”,将军夫人双手捂住腮帮,充满期待地发嗲道:“亲爱的,你说,你说嘛!” 卒剌点点头,朗声说:“我和夫人都是军人出身,不喜欢什么故作深沉的博物馆实验室,更不喜欢酸掉牙的人文和自然景观!军人只喜欢一种东西!” 刚才要丈夫开口的夫人却又抢过话茬来,用完全跟她形象不相符的邪恶表情充满亢奋地说,“就是血!战争和死亡!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我们只喜欢看到血腥才高兴!” “夫人见多识广,是角斗运动的狂热爱好者,这一百多年来到无数星球看过最少七八百场角斗,可以说对目前角斗界的各种事情都如数家珍。听说咱们这颗矿井星球上修气类的犯人特别多,角斗也格外精彩,所以想亲眼见识一下。老修吉尔,你就要不要推辞了,让夫人高兴了,就是让我高兴了,那我自然会替你说好话……” 普拓这才明白过来,连声答应说:“这……这是当然……”可他的脸还是抑制不住显得惨绿——他和苏趾都清楚得很,当初武力最强最受宠爱的角斗士们反倒革命性不强,忠心护主,一场大引发的矿场大灾难将它们全部埋葬,余下自己这帮假官员里面倒是有不少工奴角斗士,但水平都不怎么样,而目前那些犯人们则都是原殖民政府的官员,各个脑满肠肥,平时干活都已经累得够呛,平均每隔两三天就得有人完全残疾甚至死亡,只能当垃圾废品处理掉,余下这些也好不到哪去,很多都落下了致命的病根,寿命大大缩短,拿工具那是熟练了才勉力支撑,哪有力气挥动剑和盾牌?再说现在人手也缺,都忙于生产,你驻军是又要我们交产量、保证质量,又要我们给你们抽时间提供娱乐排练,你们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赶么? 可要是他不答应的话,除了激怒这对颐指气使的祖宗之外,于事无补。事到如今,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歌沙兰拜、莲澈等起义军分子和那些糖贩子、杀人狂的身上了。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15) 尽管距离港口甚远,就连视力绝佳的莲澈也看不清几个人的脸,何况是看口型,但歌沙兰拜和刘言的修为却大大不同,他俩依然能比较清晰地判断这些人的大体言语。歌沙兰拜转而对莲澈说:“不成了,咱们几个得去换衣服,他们要看角斗士表演!” 莲澈大惊:“什么?咱们大部分犯人都一身毛病,干个活儿都累死累活的,什么角斗?就算能勉强打两下,又有什么可看性?” 誓羽等人都是愕然。歌沙兰拜瞥了一眼刘言,意味深长地说:“我刚才有注意到你的神态,你往远处看得很仔细,你其实是能看清楚他们的口型的,是不是?” 刘言不置可否地说:“长官,既然要看角斗士表演,你们就快去换衣服吧,没时间磨蹭了。” 歌沙兰拜笑笑说:“不是‘你们’,是‘咱们’。我能看得出你不简单,水平甚至可以比得上莲澈。”莲澈听了有些震惊,旋即傲然瞧了刘言一眼,满眼尽是狐疑与不安。 誓羽也偷偷瞄了几下刘言,老憋则庆幸地暗想:“歌沙兰拜这样级别的水平,看人肯定不带错的,幸亏我没冒然跟这小子动手,不然真完蛋了。”可他们谁都不曾想,就连歌沙兰拜的判断也大大失准了。 歌沙兰拜继续说:“按说亚特兰蒂斯人就算是神的选民,即便当年大脑完全没有禁区的时代,能够达到莲澈这种水平的人类也是少见。我不是说你们是低劣民族,我是说按照你们的身体构造来说,是更适合细节劳作而不是格斗厮杀。不过这不重要了,我也不追究,我相信咱们共同度过这场危机之后,你肯定是会告诉我的。来吧,我和莲澈手下还有三十来个起义军亲信,各个也都拿得出手,我们凑够四十个人,相信驻军司令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这听上去是商量,但显然毫无推却的余地,在不清楚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为五个想要越狱犯人核心的刘言真实实力和真实想法之前,誓羽等人都不敢贸然与歌沙兰拜翻脸,歌沙兰拜这帮人仍旧牢牢控制住几个矿区的统治权,就算对抗不了外面的军舰和泰坦,起码收拾掉自己这几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歌沙兰拜扫视了一下众人:“我想请问一下,当初角斗士的服装、武器都存在哪里?” 涅列惹回答道:“应该是还在当初大灾难前的角斗场遗址,那里进行过整修工作,但上面一直在高压要求提高产量,我们人手不够,单纯放犯人来干活又怕集体凑一起闹事甚至再度造反,就仅仅象征性地收拾了一下,那些已经不用了的角斗士服装和武器,都积存在那里,估计就算拿出来也不能用了吧……” 歌沙兰拜看了看他:“有总比没有强。这位老先生是当初的工程师吧?请你带我们去遗址。”涅列惹只得硬着头皮带路。歌沙兰拜旋即拔下一根头发递给莲澈,“你回去带上我们的人一起来,这根头发上的气息与我的气息一致,放心存水的玻璃器皿里,可以随时为你们指示方向。记住,要留三四个好手在普拓身旁。” 莲澈一怔:“为什么?” “我不太相信他。总体来说,这个人的革命性不太坚决,贪婪程度倒是让我印象深刻,实在是一个投机主义者。”歌沙兰拜闪着晶亮的眸子,“我们不能把宝都压在他身上。你想,如果我们是他,会怎么做?万一在驻军面前出现破绽,他会为了我们这几十号起义军公然对抗拥有军舰和泰坦的三十万驻军,还是会趁机灭了我们的口,保住他们的位子?” 莲澈勃然大怒:“三哥,我们只是这三五十号人吗?我苍眼系有八百万义军,我给他们交代过,一旦驻军在这里超过原定的观摩时间一天,他们就会大举进攻这颗星球!区区三十万驻军,就算有几艘军舰几架泰坦,又算得了什么?这个普拓要是敢吃里扒外顺风倒,我就把他碎尸万段!” “不必,咱们要是在这颗星球失利,就只能暂时放弃逃离。你要知道,这驻军不单单是卫星上的三十万,和平大联盟设备先进,随时能通过星际之门调来更多的军舰和泰坦,真要打起来,还是我们吃亏。我们目前的装备、人数以及人员素质,是不能强行打阵地战的,只能慢慢通过游击和偷袭坐大。再说就算一阵血战,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后勉强占领了这颗星球,我们就处在孤立之中,随时要面对四面八方任何时候都能突然出现的星际门和门口的和平大联盟舰队,而失去了普拓这帮熟练工,这颗星球的矿石远远不能在我们手里发挥巨大价值,再退一万步,即便我们能顺利开采和提炼,谁敢在和平大联盟的重重包围封锁下突破宇宙链前来购买?成本和收获成正比吗?而且这矿石仅仅是对钢铁泰坦的加固有作用而已,除此之外,毫无用处,正义大联盟不会因此而帮助我们,尤其是帮助我……咱们现在就做最坏的打算,要是角斗不成功,我们立即离开这里,前往黑顿自由邦,之后再与苍眼系的义军取得联系,到时候重新壮大!你快去吧!” 大伙儿听得矫舌难下,都有些佩服。莲澈一阵“哦、哦”之后,一路狂奔,但走走停停,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化。刘言的目光迅速从歌沙兰拜身上抽回,但歌沙兰拜也能感觉得到,两个人一路并肩而行,都是一言不发。誓羽跟在他们后面,累得气喘嘘嘘,刘言很想回头拉着他们几个人前行,按照他的真实水平,做到这一点丝毫不会伤筋动骨,而且仍旧可以超过歌沙兰拜的速度,但他还是不愿意暴露真实实力,以免聪明绝顶的歌沙兰拜又产生新的想法,不利于自己完成承诺的使命。 几个人绕过第一矿区的广场,从沙砾和原矿石区域猫着腰跑步前进,探照灯每三分钟会晃到这里一次,摄像头和自动火力也会随之跟上来。但是这一带辐射很强,除了苦力工奴和犯人之外,监狱方面是不舍得派体制内人员来这里的,歌沙兰拜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旦放弃步行,哪怕驾驶小型车辆也会引起军方的注意。 到了第一矿区背后,当年因为大灾难而废弃的旧楼废墟便呈现在眼前。六个人进去四下搜寻,歌沙兰拜一边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各位,你们虽然分散在这栋大楼里面,但仍然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别想要逃回去讨好驻军出卖我,驻军那些人冷血无情,不会给你们好处的。” 刘言四下查看着,偶尔与歌沙兰拜四目相对。歌沙兰拜笑了笑:“你就不一样。我必须在你跟前,才能看得住你。丁沁,你说实话吧,你到底是谁?你刚才隐藏得很好,但你太小看我的修为了,这一路我已经能看得出来,你的水平实际上是要比莲澈高出不少的,只是刚才我顾忌了他的面子,而且还没有更近一步确认,不好先说出来。但走到这里,我已经能确信无疑,你的实力绝对可以和我当初最小的几个师兄弟相比,而且风格也是标准的万灵神殿武学风格,再怎么掩藏也遮盖不住如此浓郁的独特运气方式。我当初就觉得,一个寻常亚特兰蒂斯人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有奇遇,也很难达到这样登堂入室的水平,况且我的师兄弟我是了解的,就算是像大师兄那样无论体能还是智力都无可挑剔的天才武者,他那个徒弟我也见过,到了一定层次就很难突破材质不佳造成的鸿沟桎梏了,要达到你这个高度,除了会因材施教,也得是良才美质。所以我判断……你不是我哪个师兄弟的弟子,你其实是我师父大盟师最新收的关门弟子吧?小师弟?” 歌沙兰拜本以为刘言听到这句话会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可看来并没有戳痛他的要害,要是他还在表演的话,那也太逼真了,起码是演戏方面的天才。而誓羽等人则惊讶万分,他们刚好找到了角斗士服装武器存放库,纷纷上楼来集合,却听到了这句话。 刘言说:“咱们快去换衣服拿武器是正经。” 歌沙兰拜却挥挥手:“不着急。我想听你有个明确的表示。你对我已经很熟悉了,我也需要对你有个真正的了解,我们才能一起共患难,不是吗?” 这其实也是誓羽的愿望,她目不转睛地瞧着刘言。 刘言终于开口说:“歌沙兰拜先生,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的小师弟,我跟万灵神殿没有一点儿关系。” 这话在歌沙兰拜看来是有些忤逆、甚至欺师灭祖了,歌沙兰拜虽然从正义大联盟叛变,但不认同的仅仅是单方面疯狂发展生化基因科技的治国理念,作为一个仍然传统的武者,绝对不会否认自己武学的起源和传承,自然也不能容忍同门如此。于是向来沉静宽容、哪怕是诺杨以下犯上怒骂自己也不会动怒的歌沙兰拜第一次生气了,森然道:“你就算不认同正义大联盟的科技发展观,也不至于否认万灵神殿吧!万灵神殿只是修习武学和研究万物生长与死亡的根本奥义的神圣场所,你怎么能把它同散发政治臭气的吉尔黑金斯议政大厦相比呢?” 第三十七章 从地狱越狱(16) 刘言摇摇头:“你想听我说真话,可真话说出来,你又拒绝相信。歌沙兰拜先生,既然你是个思维无定式、愿意接受任何新鲜事实的进步人士,那就应该考虑过,宇宙间未必只有万灵神殿有精妙武学……” “你一派胡言!”歌沙兰拜勃然作色,“正统武学自然只有万灵神殿一种!非要再说还有,那就是和平大联盟‘祖先’麾下的‘四使徒’,起码这两种都继承了造物主‘神的动作’!哪里还有第三种?” “‘神的动作’不一定完全来源于这两处……” 歌沙兰拜大怒:“好!那既然你跟万灵神殿没关系,咱们也就谈不上什么渊源!我就用我所学的‘神的动作’来领教一下,宇宙间是否还有别有蹊径的高妙学问!”说罢身子幻影一闪,手掌就合了上来,如同花瓣略微闭合,自然惬意,但其中所蕴含的妙到毫巅的凶险变化,恐怕整个总星系也没有几个人能尽窥无遗。 刘言倒是没有特别震惊,作为他目前的修为而言,一个比他稍差但也相差无几的绝代高手近在咫尺,无论品德如何,如论情绪如何,实际上严重的威胁就已经产生了,就跟两大强国接壤一样,无论理念是否相同,从单纯的军事角度看,如果不重兵防护边境,随时准备打大战恶战,那闪电突袭造成重大伤害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从武者的尊严角度讲,你能够对一个不如自己但也是当世数得过来的对手明确表示防范,其实也是一种尊重。 况且眼前情势危急,如果不能迅速降服刘言,只怕迟滞生变,歌沙兰拜在那一瞬已经全方位分析了刘言的大体实力级数——尽管他还是有些失算——于是手上只催动了六成力,可以保证刘言在仍旧拒绝还击的情况下还不至于受到致命伤害,但必然将丧失相当的功力,甚至于再也恢复不来,这样的结果,是歌沙兰拜目前最想看到的,他再爱才,也不能拿革命的前途开玩笑。 于是刘言右手一抬,手掌边缘与歌沙兰拜的双掌指尖相触,歌沙兰拜又惊又怒,喊道:“你非要托大用一只手,别后悔我没给你机会!”指尖开始向下施力,但刘言只是手掌略微晃晃,整个身体却稳稳当当地站在远处,两人手掌边缘如同一个微型的星运团,进行着超小规模的星际爆炸,然而四下飞溅数以兆计的内力线却都恰到好处地互相消融打散,以至于两人身边一米之外竟然气流如常,绝无异样风声呼啸,即便在如此近距离观看,誓羽等人也只觉得他们只是在掰手腕较量腕力的样子。 只这一下,歌沙兰拜就前所未有地惊骇莫名,只觉得对方的身体里仿佛藏着另一个完整的宇宙,深邃得无穷无尽,内力却仿佛原本的广袤真空填满了气,柔和而又博大地向自己这边缓缓迎来,但丝毫不显霸道狂傲。歌沙兰拜还是不甘心,将力量加到十成,可这些力量都成了泥牛入海,完全化为虚无。其实歌沙兰拜经过了三次进化,还可以在本体和人形外貌基础上做进一步的变身,就像之前上海之战的苏克提辛一样,只是威力远远不是苏克提辛能比的,但他很明白没有必要,再试也是徒劳的,即便耗尽全力以赴甚至提前预支生命之火,也难以和眼前这人相比,他说他自己不是万灵神殿的,恐怕这才是事实。可以说歌沙兰拜尽管谦虚严谨,却也自信世界上除了红体之母、大盟师和大师兄之外,没有谁是自己的对手,哪怕排名在自己之上的二师姐、传说中红体之母的副手伏影、和平大联盟“祖先”麾下能够将狙击、电磁、金属和爆炸控制得出神入化的“四使徒”也不见得名副其实,多半跟自己半斤八两。可今天这一场短短数十宇宙瞬的较量,就让歌沙兰拜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巨大变化,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心服口服。 “算了……”歌沙兰拜抽回手掌,脸色才渐渐恢复红润,按说一般比拼内力的较量一方如果在未明敌意的情况下冒然撤力,对方趁势大举倾泻力道,必然会让自己骨断筋折甚至血肉横飞,可他清楚得很,这个丁沁要想杀自己,只需要在刚才的比拼中继续加压,就能堂堂正正地顺利毁掉自己,显然丁沁并不想这么做。 “你没尽全力。” “我就算尽全力也没用……还不如留着力气一起同仇敌忾对付驻军观摩团呢。”歌沙兰拜调匀内力慢慢呼吸,慢慢缓了过来,要是换成哪怕苏克提辛也得养一个多月,刘言很明白,自己如果不是得到神传,单说资质是不如歌沙兰拜的。 “现在我可以肯定,你绝对不是我的师弟了……我大师兄虽然远比我强,却也还是不能跟你比……我想只有我的恩师大盟师才能做你的敌手……”歌沙兰拜知道对方毫无敌意,好感大增,有些惭愧地笑笑,“你不愿说出你的身份,我也不勉强,况且我根本勉强不了。我只想知道,你来此的目的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关注的是你的目的是否和我们起义军有关。” 刘言眼角的余光迅速地扫视了誓羽等人,诚挚地说:“我不会做对起义军不利的事,我是个好人。” 他的本领足以证明他完全不需要撒任何谎,歌沙兰拜立即放下心来,笑道:“你还会和我一起按原计划招待观摩团蒙混过关吧?”此时他已经确信无疑,这个丁沁的的确确是真诚的。 刘言也报之一笑:“当然,歌沙兰拜先生,抛开你的本领不谈,单说你的高贵品格,就已经举世罕见。仅仅这几天的接触,我就认为你是我非常敬重的伟大人物,我想宇宙间的最高统治者如果不是两大联盟盟主而是你的话,总星系就能真正太平了。” 歌沙兰拜并没有被刘言说得不好意思,相反,他自认为自己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自然应该担当大任,这时候得到了有实力的人物认同,也有些激动:“谢谢你能这么说。丁兄,我希望我们共同度过这次危机之后,你能留下来帮我。我不敢说要你做我的副手,但我的梦想一直是要为全宇宙的弱势群体创造一个温暖和睦的完美世界,如果能有你的帮助,我完全相信我这个梦想是一定能实现得了的。” 刘言按照惯例沉默了少许,说:“歌沙兰拜先生,我们还是先度过难关再说吧,我也的确有使命在身。”歌沙兰拜有些黯然,失望地点点头。 誓羽一凛,不由自主地站到刘言旁边,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她本想嗫嚅着说一句“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却蓦然觉得双颊火烧火燎的,这句话就吞到了肚子里。老憋更是大气也不敢喘,无论如何没有料到是这个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要斗在一起了。刘言如果不是因为歌沙兰拜非要出手相试,断然不会暴露身份,这回“鹅卵石”算明白刘言要找糖王铁定没好事,不由得格外警惕,现在的状况是眼前这俩人跟外面的驻军一样谁也惹不起,自己还是也跟着保持沉默为好。涅列惹却打破沉寂,催促道:“咱们找个大推车把武器和服装快些运走比较好,这里很危险,不合适长时间停留……” 大伙儿都是各怀心事,没有谁去寻思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当他们下楼找到那间储物库房后,以莲澈为首的装扮成犯人的起义军党羽们也在楼下发出哨声暗号,表示集合完毕,等待歌沙兰拜发号指令了。 莲澈跟随歌沙兰拜时间比较长,猛然感觉后者神色有异,不由得凑上前低声问:“怎么了三哥?有什么变故吗?” 歌沙兰拜一是惊魂甫定,二是内力刚刚调匀,故而略有点血气不足,忙摆摆手说:“这几天用脑过度,有点累了,不碍事。” 莲澈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依然对刘言等人厉声喊道:“快点出来!磨磨蹭蹭的!” 歌沙兰拜看似漫不经心地制止道:“莲澈,咱们和他们都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了,不要分别对待。我刚才询问过,丁沁是被人冤枉陷害的,资料被造假,他不是杀人狂,更没有杀害亲生父母。誓羽警官就更不必说了,剩下那几人,也无大恶,在这个世道,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眼下非常时期,咱们的主要对手是驻军观摩团这对难伺候的恶鬼夫妇,现在的咱们必须拧成一股绳,别再具体区分彼此了。” 莲澈诧异地瞧了一眼刘言,猜不透刚才两人有过什么样的交流,他可不敢质疑刘言的话,那样等同于是在指责歌沙兰拜太过轻信别人,况且眼下的确是非常时期,既然刘言等人没有反抗生事,看上去本本分分的,仍在掌控之中,自然也就不再多挑毛病了。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1) 歌沙兰拜对莲澈一个黝黑健美的手下说:“我太容易暴露,莲澈不擅长气息格斗,一旦使用控制金属和电磁的能力,必然会被和平大联盟怀疑是否是背叛‘祖先’的代言人。法桥,你是修气的武者,也是工奴出身的少数民族,参加过主要的起义,也有领导团队作战的经验,现在我们扮作角斗士,你就作为我们的代表再合适不过,应该不会被他们察觉。” 法桥欣然接受,点点头便站出来,他们这类义军中层将领对歌沙兰拜崇敬之至,毫不犹豫地执行他任何命令哪怕赴死也决不后退,况且歌沙兰拜奖罚分明,这一次蒙混过关成功,自己必然会被再提一个军阶。要知道起义军由于组成人员复杂,就不往细了说,单说总体就分成生化基因和电子金属两种科技的支持者派别,尽管歌沙兰拜一再强调要区别两大联盟的顽固保守以及体现本义军的先进性必须完全融合两大科技,优势互补才能有所建树,可实际上没有几个人真正去照着做了,两种科技势不两立的坚决态度已经成了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代代相传,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扭转的。无奈之余,歌沙兰拜只有强行将两派的军人混作一团,于是就出现了莲澈手下居然有不少修气的武者,而与苍眼系同样进行大规模工奴起义的纹霞系,义军首领则是修气武者,可手下却尽是歌沙兰拜强行从莲澈阵营“搬走”的“金属电子控”,这样一来,义军将领之间就难免有些摩擦,而歌沙兰拜坚信这种摩擦只是暂时的,必须完全经过这种必要的磨合,才能真正融为一体。 法桥就是因为本身属于修气型,虽然只是初窥门径,实力不算很强,但有很好的军事指挥才能,几场局部战役都打得很漂亮,无奈总因门户之见被莲澈强压住不能出头,这次直接跟随歌沙兰拜作战,歌沙兰拜有意提携一下他,以便安抚同类将领长时间积压的不满情绪。 众人换好衣服后,歌沙兰拜说:“大家开始挑选武器吧。” 莲澈见法桥没反应,正好趁机呵斥一下他:“三哥的命令!你小子这时候也敢走神?” 法桥没理他,直接对歌沙兰拜说:“三元帅,您和莲澈将军都没当过角斗奴隶,不知道规矩。我带来了手铐脚镣,我们必须马上自己给自己拷上,之后将武器堆积在大车上一起拉走,现场进行角斗表演的时候,由奴隶主也就是和平大联盟的驻军和监狱长在场监督,让我们抓阄随机决定,很难正巧选到适合自己的趁手武器。” “哦……”歌沙兰拜若有所思,“我还是不够了解工奴的疾苦……你熟悉规矩,一切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之后众人开始合力推拉一个巨大的滑轮车,上面装满了武器和护具,即便很重,按照规矩他们也绝没有权利使用哪怕拉货车,只能用人力车推动。 远处卒剌已经隐约看到了迎面赶来的歌沙兰拜等四十余人,有点惊讶:“哦,你们这里的角斗士倒是很自由嘛,居然到处走动!” 普拓已经看清楚是歌沙兰拜众人,明白他们已经清楚了驻军观摩团的要求,大感欣慰,忙不迭地赔笑道:“司令您有所不知,咱们早就向角斗士们公布了观摩团贵宾要驾临本星球的好消息,他们都很高兴,纷纷摩拳擦掌加紧练习,今天各位刚到港上,这不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道具往这边赶了嘛!指望能有为您表演的荣幸。没料尊夫人居然正巧说要看角斗表演,等我跟他们一说,他们还不得乐翻天?” “呵呵,你真会说话……”将军夫人笑不拢嘴,卒剌本人也没有怀疑,毕竟诸多角斗士奴隶比一般的工奴地位略高,而且有相当的武者尊严,对自己从事的格斗训练也并不像一般工奴对待残酷生产劳动那样反感痛恨。况且角斗士的殊死搏斗最终还是为了获得自由,这就比普通工奴解放自身的比率大得多,故而他们当然愿意卖力表演,不奢望成为正式的和平大联盟公民,起码不用过朝不保夕的凶险生活了。 “还不错,但就四十来个人,少了点。” “都是精英,都是精英!”普拓笑成一朵最难看的花,“您放心好了,都是少有的高手!”他很清楚歌沙兰拜这伙起义军的本领,的确各个都是单打独斗的强者,故而才敢吹出这个大话来。 “很好,那我们过一会儿就仔细瞧瞧,这些‘都是精英’经过‘加紧练习’后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演,千万别让我们失望。【wWw.贼吧Zei8。Com电子书】我和夫人不是挑剔刻薄的人,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人给糊弄了!” “那是、那是!保管不让您失望!只是……只是这场地,您也知道……”普拓有些为难地说,“那次大灾难之后,过了这么久,角斗场早就荒废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就随便找一个矿区,矿区的物流区域有很宽大的平面场地,足够看多人表演了……” “随便?你看我像是随便的人么?”卒剌拿足了官腔,使得普拓再一次窘迫不已。将军夫人好像特别爱看普拓瞠目结舌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也是表演内容之一。 两方接近,普拓正要去跟歌沙兰拜说话,歌沙兰拜却不跟他对眼,法桥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角斗奴队长法桥,见过司令,这位想必是司令夫人,请允许奴才用卑微肮脏的眼睛偷看了您一眼,实在是因为您的气质让我难以保持应有的恭敬。监狱长先生,司令是不是要看我们的表演了?” 法桥在起义军内部有些地位,但外界知道他这一级将领名字的人很少,而且显然这话很符合角斗士惯常的礼节,将军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卒剌本人也比较满意,他虽然粗暴狂傲,内心却是细腻多疑,在接触的一瞬间扫视了几眼这些家伙们,只觉得大部分都肌肉健美发达,体型极好,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战士,不糊弄人。尽管干体力活也能练就肌肉,却未必这么好看。只有完全为锻炼而锻炼,符合科学的体型修炼比如格斗类,才有可能有这种肌肉,这四十多人站在一起,很是赏心悦目。 但当卒剌看到大车后,脸色阴沉下来。 普拓几乎要给他弄疯癫了,抖着嘴唇问:“司……司令?又……又怎么了?”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角斗士一起推拉滑轮大车有什么错误,这是按照规定执行的呀!难道这样不对,允许他们驾驶电动车辆反倒正确了? 卒剌伸出手,大约半米(此时已经开始以刘言的视角描写,因此用地球人类计量单位)之外的一把灰色的金属剑晃了几下,从武器堆里弹出,吸入他的手里。这一手其实在地球上有不少解禁者能办得到,修气一脉可以运气远程操控,而控制金属和电力的钢谷解禁者更是毫不费力。不过半米的距离虽然有点太近,但卒剌为了显示本领,也的确控制的是压在底层的刀剑,这也勉强能给他的表演加上微弱的几分。按说一个指挥三十万驻军、两艘以上军舰和两架以上钢铁泰坦的将军,其军事指挥才能更加重要而且其决定性作用,自身的修为倒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很少有一把手单打独斗参加肉搏战的机会,可他毕竟是一把手,普拓忙不迭地带头激烈鼓起掌来,大伙连声喝彩,仿佛谁都没见过如此绝技一般。人群中只有歌沙兰拜、刘言和誓羽三人象征性地鼓了几下掌,三人都是自尊极强所致,而誓羽不同于前两人,她虽做不到这一点,却也不愿意违心讨好上司。 卒剌故意用力拍拍手,表示这热烈鼓掌是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之后“谦虚”地说:“别整这些违心的奉承了,我们又不是个人崇拜横行的正义大联盟!我这点玩意儿多少斤两,我是清楚的,在你们专业人士面前献丑了。”不过他的确也认为,除了真正的名战士和角斗士,一般人是远不如他的水平的。接着他皱了皱眉头,指着这没开刃的胶皮包裹剑:“可是,这些武器都是训练用的,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夫人这更是第一次来,你们就这么糊弄我们?” 普拓吓得连连摆手:“哪……哪有,我们从上到下,对司令大人都是万般崇敬,丝毫不敢怠慢的呀!” “那这是怎么回事?” “老修吉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将军夫人也跟上茬,“亲爱的,你看老修吉尔,真是个外表忠厚内心狡猾的坏蛋!”她这只是撒娇,但也足够让普拓心惊胆战了,忙不迭解释道:“司令,夫人,这不是角斗士表演吗?表演不都是用训练武器么……?不管是和平大联盟还是正义大联盟,只有处罚叛徒和科技发展观异教徒才会真正进行处罚性的打斗啊!再说我培养这些人花了不少钱,不容易……”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2) “我清楚你要说什么,我了解,培养他们不容易,但是光靠表演式的训练,也不能让他们有质的提高,不是吗?所以必须用真刀真剑!武器我来提供,任这些角斗奴挑选,军舰内的微型兵工厂现场就可以锻造!”卒剌阴冷地扫视着这群人,他在军事方面的眼界很高,从战略角度考虑,自己随身携带的两架钢铁泰坦足以立即摧毁港口、监狱主楼和第一矿区,因此自来不怕把话说重。而包括莲澈和法桥在内的起义军精英们则已经做好了暴起的准备,他们尽管忌惮驻军压倒性的强大火力,却也有不能被侵犯的底线——绝不会在强迫下自相残杀。 可卒剌的话锋一转,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群角斗士常年在一起训练,自然是会产生感情的,这我完全可以理解。即便强行要你们刺刀见红,你们也不会心甘情愿,我当然不会怜惜你们的贱命,但这打斗的质量就大打折扣了,夫人观看起来也不能尽兴。” 其实最害怕逼到绝境的是普拓,他完全知道双方都不是好相与的,一旦说破了底线,瞬时就会产生数千度的高温,两台钢铁泰坦的全部火力和歌沙兰拜全力以赴的内力释放撞击时产生的冲击波会立即荡平整个矿区杂草高度以上的任何东西。这时候见卒剌竟然让步,几乎是要淌出泪来,感激涕零,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是是是!还是卒剌司令英明呀!” “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我也——准确地说,我的夫人也做了充分准备,为你们呈上一份惊喜!”卒剌意味深长地说,“惊喜与不安……” 众人都是一凛,而将军夫人乐得双脚踮起来回蹦跳。 普拓终于听懂了:“司令……司令莫非是说,夫人也有角斗士随行?” “呵呵,我说过,夫人是角斗运动的狂热爱好者,看了八百多个场次,什么样的角斗都见过,虽然她不会武,却能熟练地说出很多格斗招式,甚至能在场外远距离料敌机先,在单纯的理论上也算是宗师了,哈哈!”卒剌得意洋洋。 “我们没意见,只要司令和夫人能够尽兴,我们当努力表演。”法桥摸准了卒剌的心理,不顾普拓不断地对他使眼色。普拓担心将军夫人的角斗士既然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搜罗,必然珍贵,个个都是宝贝不愿意被折损。可法桥却很明白奴隶主们的心理,他们搜罗角斗奴从根本上就是为了格斗取乐使用,否则就失去了意义,不会对哪个特定的角斗奴产生依恋感,在一场血腥的搏杀过后,他们的心花永远都为胜利者怒放,不论胜利者是老冠军卫冕,还是新战士上位。 “很好,我这些战士不敢说各个都是精英,但你们对抗起来恐怕也很吃力,这是考验你们平时训练是否认真的时候,但愿你们能够对得起自己。”卒剌指了指身后一直跟随的超巨型装甲车,大小几乎相当于矿区中等以上规模的采矿机,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呢? 这一关总算闯过了,于是普拓长长舒了口气,示意苏趾,苏趾会意,高声喊道:“畜生们!准备开始表演!” 将军夫人撅着浓郁红的嘴唇,“天真烂漫”地问卒剌:“亲爱的,怎么回事?我没有看到角斗场呀!” 卒剌点点头:“不错,必须在角斗场才能观看,否则算得上什么角斗?” 普拓喊冤道:“可司令您也知道我们的角斗场因为那场大灾难都化成了一片废墟了啊!” “废墟也挺好,更有味道!总比这里强,在矿场看打斗,就跟看犯人内讧一样,好好的气氛全都被破坏掉了!”将军夫人撒娇式的语言却带有不容违抗的意味。 “可那里是本星球辐射区最严重的地方,我们这些粗人倒没什么,可司令和夫人万金之躯,怎么能……” 夫人终于拉下脸来,坚决地说:“我们和皮肤融为一体的宇航服完全可以抵挡这种辐射,实在是宇航服废掉了,我们回补给基地的时候再量身订做一套重新加入皮肤也就是了,这算什么大问题?我们都不嫌,你还唧唧歪歪地lang费时间干什么?”这话已经很严厉了,普拓再傻也知道继续对话是没有好下场的。 卒剌冷冷地看着普拓,意思再明白不过。普拓只得识相地说:“两位远来是客,是我们的上宾,你们说什么,自然我们照办,一定要让你们满意。” 涅列惹是个小人物,没有谁愿意注意他,唯有修为甚高的刘言和歌沙兰拜察觉到,涅列惹的脸立即肿胀得发紫,这是恐惧到了极点的表现。刘言暗想:“按照他的年龄,就算能赶得上那场传说中的大灾难,也不该留下这么久的心理恐惧后遗症啊……莫非那废墟不那么简单……?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卒剌等人乘坐交通工具,一会儿就到了现场。武装飞船和巨型装甲车的强光照耀下,整个废墟显现出幽蓝色的古老色泽,荒凉悲冷气氛反倒愈发浓郁起来,甚至还增添了一丝莫名的诡谲。 “这不很好嘛,场地内大部分的地面都很平整,不就西边角高出一块儿么,完全可以因地制宜,让角斗奴们在高处打斗,岂不是更有观赏性!” “可这观看的位置……” 卒剌见夫人很满意,接过话来说:“主席台位置那栋楼不就是有点歪嘛,不算什么。咱们联盟里历史悠久的国家中,这样的倾斜建筑比比皆是,稳固得很,不存在安全问题。而且视线这么好,咱们上去观看一点儿也不影响效果。”接着他批评道:“不是我说你,光顾着生产,矿业部部长强调过多少次,经济和环境两不误!你们这么大一片废墟不抓紧时间赶快整理一下,我来看也倒罢了,咱们都是自己人;要是上峰来这里视察,看到你这里还保持着大灾难时期的原貌,你看上峰还会像我这么好的态度?” “是是是!”普拓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训了。 “好了,废话也不多讲,”卒剌坐定后,拿足了官腔指示道,“开始之前我要再说一句:我觉得按照传统比赛中以实力对比确定比赛对手的确是有可看性,但刺激方面就少得多了。要知道我和夫人爱看的不是中规中矩的比赛,而是杀戮!动作难看点儿不要紧,只要能杀得血肉横飞,那才不枉来这里走一遭。要是单比动作优美,那还不如去剧院看跳舞呢。秘书!把抓阄盒拿来,让他们抓阄决定对手!” 法桥本想第一个上,可将军夫人制止道:“你既然是队长,想必技艺最佳,好看的压轴戏要等到最后,你先等着,我随便叫一个……嗯,第一排第五个高个子黑鬼,你出来!” 她第一个叫出来的是叫做巫门的黑皮肤战士,这人是来自总星系极南的热带民族兰豆花族人,家乡民风彪悍尚武,也因此常年,基本上民族史就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战争史,孩子从出生就要学会各种兵器格斗和军事指挥技术。正义大联盟在四百年前发现了这个民族所在的十二颗行星,强行推广生化基因理念并妄图吞并。兰豆花族的确立即接受了生化基因科技治国的道路,可与此同时他们也坚决反抗正义大联盟的统治,定要维持自己民族的独立性,因此双方战火不断。和平大联盟巴不得他们打起来,于是也很少去骚扰兰豆花族,以免刺激他们投靠对手。毕竟实力悬殊,兰豆花族尽管作战勇猛也敌不过正义大联盟先进的生化科技,最终被灭国,首都被占领,大部分族人沦为正义大联盟开垦荒凉星球的奴隶。巫门是某个小酋长的儿子,自叹实力太弱无力回天,正巧听说宇宙间有一股势力庞大的起义军,反抗两大联盟统治,算是第三势力,于是边投奔过来。只不过起义军里高手太多,歌沙兰拜地位甚高,即便认得巫门也不是很熟悉。巫门被将军夫人选中很高兴,他也打算一展身手,引起歌沙兰拜的注意。 法桥和巫门私交不错,擦肩而过的时候嘱咐道:“兄弟,千万小心,角斗士都是主场作战容易获胜,他们敢从外地带来角斗士,不怕环境差异引起不适,说明他们的角斗士非同一般……” 巫门也知道自己打斗多凭力量,对气息的掌握尚书初窥门径,但自认为也算勇猛,属于中等偏上的武者,不至于上来就落败,便简单点点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小人巫门,南奥系普雷扎特行星兰豆花族,想选一把大斧。” “哦,力量型的。”将军夫人爽快地命令秘书,“给他!”解开手铐脚镣的同时也多给了一把短剑,这是为了防止角斗双方的武器同时折断或者失手抛出去而双方又都能继续战斗,要是没有备用武器就必然拳打脚踢牙咬手抓,降低了观赏性。 巫门伸出手,在抓阄盒里一阵乱摸,掏出一张纸来,上面似乎是夫人的笔迹,写着赛尔赛思利语:“小胖子”。 巫门愕然,把纸张抖了抖,巨大显示屏上便显示出清晰的字样。 “哦,呵呵!竟然是小胖子!”将军夫人笑着说,“那你可真不幸。加油吧,我的小胖子是非常厉害的!”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3) 装甲车的大门缓缓升起,奔流的雾气中,一个矮小肥胖的黑影敏捷地跳下来,雾气散去,大家都看清了它的模样,刘言一瞧,这家伙长得也太像地球上的螃蟹了,只是块头大了许多,一身青色的粗糙人皮,而且也没有什么肥肉赘肉,身体绷紧结实,这个外号恐怕有点名不副实,可能是指这螃蟹精宽厚的身躯。 “小胖子”突起的眼睛眯缝起来,嘻嘻哈哈地又笑又跳,从这一点上讲简直像是将军夫人性格的翻版。将军夫人笑着解释道:“我这小胖子选手有半年没活动了,这下重见天日,自然就跟得了多动症一样。好了废话少说,你们开始吧!” 巫门怔了怔,对着主席台斜塔高声喊道:“司令!夫人!这家伙还没领兵器呢!” 夫人捂住嘴巴,讪笑着说:“他用不着兵器!热身运动就够你受的!你要小心了!” 小胖子蹦蹦跳跳地上下乱窜,眼见毫无规律,但歌沙兰拜能够一眼瞧出它的弹跳力和速度都很惊人,尽管不穿护具,看上去好像是吃了亏,实际上他周身甲壳边缘都锋锐无比,两把特大号的钳子更是显得外裹粗糙人皮的“手”格外硕大。 歌沙兰拜现在和刘言一条线,也不必偷窥后者的表情了,而是直接看了看刘言是否也看得出来。 刘言轻声说:“不用担心。” “开始!”普拓临时当起了裁判,他虽然不是角斗士出身,只是普通挖矿工奴,却也曾经被挑选参加集训过,无非是干活需要人手太多,就临时把水平不济的家伙包括他在内撤下来回矿增加生产了,侥幸保住了生命,否则的话他只有被剑淘汰一途。因此他对角斗繁复的规章制度也驾轻就熟。 巫门猛然挥动大斧,骤然一跃而起,自上而下力劈!他这一手旨在发挥力气优势,仅仅起脚的时候运气推动。这对他而言其实是正确的做法,巫门是肌肉力量型,强行运气对于低等修气格斗者来说需要一定积蓄时间,而且未必能发挥得恰到好处,但这么做尽管提高了速度和精准度,却也有它致命的缺陷,假若小胖子比他水准高出甚多,那以力量对抗气息是以卵击石。在低等格斗阶段,身高体壮力气大的确是明显优势,可达到一定程度,这种优势会越来越小,宇宙间大部分的格斗家想要进入殿堂级并登峰造极,都最终要回归到运用气息这唯一途径上来,这就是主要的几位格斗宗师基本上都不是身强体壮,反而一个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原因,正因为先天优势不足,反而更容易接触和发挥气息修炼。 将军夫人不会武,却很能看得明白,啧啧道:“这黑兰豆花要吃亏了,力量大没用,速度比小胖子慢得多……” 就连如法桥这样的高手也暗暗嗔怪:“这小子真是个莽夫!速度处于劣势,还敢挑选大斧!武器长杀伤力范围广和重量成正比,你修气的水平不到家,用起来必然笨拙,什么时候能递到人家身上去?” 但这些念头都是电光火石一瞬间,之间小胖子咯咯怪笑,显得十分得意,身形略微一侧便避开了这开山一劈,与此同时锋锐无比的蟹钳猛然上插,这一下必然是开膛破肚之祸,起义军这边都是一脸不忍,侧过头去。 巫门撞到地面,胸坎多了一道长长的划痕,迅速变红,皮肉都被翻转过来,好在这仅仅是肌肤之痛,还不至于殒命当场。 谁想到陡然生变,那小胖子嗷嗷连着惨叫两声,便觉得气力已尽,摇摇晃晃地栽到一边去,等翻过身来的时候,小腹呼啦啦淌出血来,竟然止不住地包裹了他的整个身躯,渐渐地。整个人皮都蒸腾了,甲壳还是那样结实没有碎裂,却也仿佛比蒸煮过一样,变成了火红色。 歌沙兰拜这才想起刘言所说“不用担心”,他是宇宙间数得着的武学大哲,转念一想也能明白,不需要像塔楼上那帮观看者一样通过慢镜头重新回味过程,他的脑海里立即将发生过的场景全方位再现——巫门在用大斧力劈的一瞬间,就将所有力道加在斧头而不是柄子上,加之重力,这股力道不但去势未衰,反而愈来愈烈。这个时候的小胖子只能考虑如何闪避,而巫门已经将他的去处范围考虑得差不多了,人斧分离,拔出短剑向上猛然一挑,从嘴巴刺穿又从小腹射出,一击奏功! 按照一般的角斗法则,一方不能行动的时候,另一方有权继续击杀,或者请示主席台塔楼与观众席,是否饶了对方性命,以此来决定对方生死,而现在情况不同,对方是驻军带来的,打狗还得看主人,于是取得胜利便好。 巫门被法桥搀扶起来,强笑着说:“没想到我会赢吧……”后者叱道:“闭嘴!快回去上药,安心养伤!” 歌沙兰拜有些钦佩地瞥了一眼刘言,刘言也轻声回应道:“我们人类的星球也有过这类生物,但不是智慧生命,我们称其为‘螃蟹’。螃蟹全身都是甲壳,只有在嘴巴和团脐尖脐处才能有效发力掰开。你这位手下修气的同时也有一定的炎气修为,所以用到短剑上,从内部将灼热气息掺入螃蟹体内,整个身躯就变红了,剑才能这么畅行无阻地贯穿。” 将军夫人之前说是只盼望决斗精彩,绝不会偏袒自己的角斗奴,可她现在显然忘记了这个承诺,冷冷地站起来,神色愠怒:“看不出来,你这里还藏龙卧虎啊!小胖子跟我这么久,自来都是一击必杀对方的份儿,还从没有输过,更别提输得这么惨!你这帮奴隶好大的胆子!长年呆在外化之地,连最基本的礼节和恐惧都忘记了吗?” 她说得异常严厉,普拓和苏趾自然是不敢多嘴,只好低头闷声不语,心里却都暗暗叫苦:“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臭婆娘!怎么这么多毛病?怎么伺候都不熨帖!难道角斗士不尽量打赢,就在那呆呆等着被你的人杀害吗?他们再害怕你,也更害怕失去性命吧?” 但面上却必须给足了将军夫人面子,尤其是卒剌明明听到夫人无理取闹,却还是一脸冰冷面无表情,说明他完全是惟这女人的命是从。于是苏趾谄媚地笑道:“夫人息怒啊,您刚才很有眼力,一挑就挑到我们这些角斗士里有数的高手,实话跟您说,这小子比法桥差点儿有限,在角斗士里起码排前五名!” 将军夫人略微收敛了些败坏情绪,可语气还是阴森森地:“那好吧,我也要说明一件事情:小胖子在我的角斗奴团队里面,也算不得一流高手。现在已经不是表演这么简单的事儿了,这是卫星驻军和矿井监狱之间最高荣誉的对决!老修吉尔,你不是你们这里最高领导吗?来!到抓阄箱里来,随手抓一个!看看你是有好运为他们带来幸运呢,还是有厄运为他们带来死亡!” 普拓见这疯女人这么爱迁怒旁人,只得自认倒霉,上前一步伸手一摸,心里直喊造物主保佑,之后定了定神,拿了出来,抖开后念道:“五兽魔王……?这是艺名吗?” 将军夫人一听,失态地哇哈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滚了出来,精神抖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对着话筒喊道:“你们的监狱长真是个好人呐!为你们抓到这么一个好对手!听清楚了!我这个角斗奴每次上场最少对抗三个人,你们可以选择任何三个角斗奴来跟我的宝贝作战!生死由天!” 莲澈悄声对歌沙兰拜说:“三哥,这女魔头就会虚张声势,咱们别暴露了,随便找三个兄弟上去应付她一下,想必也能取胜!” 歌沙兰拜比他见识高得多,是少有的能够不需要判断对象发出气息就能大体猜测出判断对象真正实力的武学巨匠,沉吟片刻,说:“不好说,千万别轻敌。我看还是等对方的角斗士现身之后,再做判断。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就算巫门暂时不能出战,我们现场也最少有四五个弟兄水平和他相差无几,再说有你和法桥两人,再随便加一个弟兄,对方的角斗士不可能有谁能同时对抗你们三人。”刘言听在耳里,也清楚这话虽然有些托大,却并不狂妄,法桥本人已经是与安家四虎任何一人的水平不分轩轾,而莲澈更是一个大民族的金属电子信息代言人,新方舟号上除了萨巴给、终极形态的霍兰星顿、全力以赴超常发挥的文瑞森之外,没有谁可以与之相媲美。当然,刘言也并不清楚,这两年来铁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装甲运兵车的大门再度打开,里面的雾气再度奔流涌出,烘托出一个前所未见的庞然身形……! 法桥冷笑一声:“哼,块头大就能吓唬人咯?我看两个人就够。我上,小飒,一会儿你也算一个。”法桥故意不提和他有间隙的莲澈,话音甫落,他身后一个身材极高的棕色角斗士应声站出,这角斗士没有人形外衣,外形像极了地球上的棕色高头大马,无非是是后肢站立,一头浓密的马鬃显得威风赫赫,非要说区别的话,他比地球上的马多了两只角,分别长在额顶和鼻腔上方。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4) 雾气完全散去,只听一声震天撼地的暴吼,整个场内的变异鸦雀都哗啦啦腾空而起,这些数百年来遭受强烈辐射、基因遭到严重破坏却自来没有离开的黑色生灵,瞬间填满了天空中本来就极其微弱的星光,使得伴随着星光挣扎的羸弱希望也随之被完全掩盖。 这声暴吼产生的风刀也使得最前排的角斗士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让出更大的空地来。每个人都在它完全现身之时,眼睛瞪圆,呼吸困难,连汗滴在那一刹也失去了下落的方向。 准确地说,这种生物给刘言的第一感觉,是在数百万年前的地球出现过的剑齿象,无非它是后肢直立起来的,足足有六七米高,简直跟最小的钢铁泰坦相差无几,然而一般的剑齿象总是有一双慈祥而悲悯的眼睛,但这种生物的眼睛已经被邪光填满,散放着各式各样的残酷欲望。不仅如此,它还不止是一头直立起来的剑齿象那么简单,它的一对剑齿锋利无匹,显然既不是后天打磨,又能够跟高周波兵器相媲美,可见是通过了某种基因改造——长鼻子末端不是鼻孔而是一只满是鳞片的巨蟒蛇头,喷洒着只有小型毒蛇才有的毒液,也更证明了这一点。而它的小腹处没有任何辨明雌雄的标志,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同样巨大的剑齿虎头,那惊世骇俗的咆哮声其实是来源于此。四肢末端是巨熊才有的爪子,而背部却可笑地背着一张最坚硬的黑岩石般的龟壳,当然这龟壳也比同类要大上许多了,这种奇异的造型并没有引来身经百战的起义军将士们的哄笑,他们很清楚,这龟壳将会在战斗中成为除了修气攻击之外任何刀剑都不可能伤及一丝一毫的盾牌。 刘言目测了一下,估计这怪物的抗打击能力和力量甚至略胜过终极形态的霍兰星顿,但应该不如后者的技巧武技,甚至不如后者冷静,这么一算起来,大约不相伯仲,只是不知道万灵神殿实验室是不是量产这种怪物,如果是的话,那正义大联盟的军事力量实在是惊人了……试想由成千上万终极形态霍兰星顿组成的士兵全面突击任何军事要塞,那都是不可能防御的虐待式摧毁。 “操……!”老憋本来就没见过这种阵仗,虽然作为糖贩子也是杀人不眨眼,手上沾满了鲜血,却都是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用枪杀生,自来就没有过跟人用冷兵器生死角斗的经验,刚才那一仗已经看得够惊心动魄了,而眼下又出现了这么一头狰狞的巨怪,别说三个人,就是五个人齐上,也绝对不可能赢的! 歌沙兰拜一见则大惊失色,刘言怔了怔:“怎么了三元帅?这东西应该不在你眼里吧?” 歌沙兰拜来不及解释,向前踏出一步,对法桥说:“队长,请允许我咨询一下尊贵的司令和司令夫人。” 法桥知道这是演给他们看的必要步骤,于是点头说:“好吧,可别失了礼数。”于是喊道:“司令!司令夫人!我手下有一位……”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无处不在的监控器监视下,除非像歌沙兰拜和刘言那种程度的低声,不然都会被记录得比较清晰。卒剌没有什么表示,而卒剌夫人则不耐烦地说:“有屁快放!我这可是复仇之战,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你们挑选最强的三人上,别那么废话!” 歌沙兰拜朗声说:“司令夫人,角斗士除了各个星球的土著工奴外,很多都是来自正义大联盟的俘虏,所以使用修气武学并没什么奇怪。但这东西恐怕不是工奴也不是俘虏吧?这是正义大联盟用他们最先进的生化基因科技制造的转为战斗和杀戮而杀的怪物!是完全的战争生体兵器!怎么能拿来角斗呢?” 按说他向来异常冷静,这次却看似情绪激动,好像很不应该。刘言诧异地想:“如果不是能够深深震撼他,肯定不会这样……”他拉住歌沙兰拜的手,沉声说:“你怎么那么肯定?” “这东西来源于万灵神殿……”歌沙兰拜用同样频率的声音回答他,其他人哪怕近在咫尺也只能听到“沙沙”声,“万灵神殿不仅仅是研究修气武学的最高殿堂,也是生化基因科技最高成果的源头实验室。我的五师弟六师弟魅霜兄弟就是研究生化基因科技的首席科学家,这个五种怪物合体的生物一定是他们研制的!” 将军夫人本来盛气凌人,这时候却有些狼狈:“我从哪儿弄来的,你管得着吗?” 普拓不了解实情,也觉得歌沙兰拜有点小题大做,呵斥道:“你给我住嘴!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怎么跟夫人说话的这是?还询问夫人的角斗奴来历,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歌沙兰拜并不理会普拓是不是故意借机骂自己出口恶气,还是坚持说道:“司令夫人,本盟的法律,我想您一定比我清楚——明确规定了决不能使用生化基因科技主义国家独有的技术和技术衍生品,更何况是使用它最高的科技——生体兵器!我记得法典上说过,这是叛国罪!” “呵呵……”司令夫人被戳到了痛处,尽管还在勉强笑着,心里却愤怒到了极点,果然,她猛地将眼前的营养液泼溅出去,高亢地叫道:“好小子!你一个连畜生价格的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垃圾,也敢这么指责我?你看清楚!我是驻军司令的夫人!这里是我的王国!我要谁死,谁就不可能继续喘气了!你不是很能吗?就由你来对付它!” “权力腐败是最大的腐败,宇宙间的统治者多是这种垃圾,人民的生活怎么可能好起来……”歌沙兰拜也是怒火大炽,但他迅速恢复了冷静,暗自忖度:“到底上不上?不出战是抗命,就要立即撕破脸决战,到时候因为我抗命使得所有努力功亏一篑,付诸流水,这岂不是成了罪人……但上场也不能真打,不然会被他看出来的……” 刘言沉声说:“你刚才何必这么激动……”他也立即明白过来,悄声问:“是……是因为‘她’?” 歌沙兰拜愕然数秒,释然笑道:“不错……每个男人的心底,都有这么一个‘她’……算了,不说了,是我没控制住自己,只能上场了。丁兄,一会儿要是被拆穿身份,打起来,我想我一个人是应付不来一艘军舰一艘战船和两架泰坦的,而且不知道军舰里面会不会还有泰坦……”除了钢铁泰坦外,军舰内自然也有数以百计的驾驶操控战斗机器人,这一点不必歌沙兰拜说,刘言也心知肚明。 “离开这颗星球后,你就真得自己一个人应付了。”刘言说这话时仍然看着前方,没有侧首,但歌沙兰拜完全听得懂,他终于向自己这边倾斜了。 一时间歌沙兰拜感觉精神大振,刚才那只五兽魔王带来的低落情绪被冲散了,随着将军夫人的再次催促“你他妈还不快点,要我用枪请你上台吗”,歌沙兰拜随手接过短剑,正色说:“我用这短剑就挺好。” 尽管将军夫人的确想把这桀骜不驯的奴隶千刀万剐,却也认为五兽魔王对付他这样的十个八个也是绰绰有余,便喊道:“你可以选择四个最强的战友和你一起作战,假如人家愿意跟你一起赴死的话!” 歌沙兰拜沉下声音道:“法桥,小飒,杜连涉,卓满,我们五人一起上。” 法桥诧异地问:“三元帅……这东西就这么厉害?” 歌沙兰拜摇摇头:“这只是万灵神殿出产的最普通的试验品,是没办法与九大武神将相比的。我要胜他不难,可问题在于必须使用气息摧毁它,一旦使用会立即暴露我的身份,到时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所以我想只在一旁掠阵,你们四人则是对付它的主力。按理说应该让莲澈上的,莲澈的实力与这家伙相差不大,如果莲澈旁边再加上哪怕一个巫门水准的将士,百分之八十会赢。可是莲澈是金属与电磁控制者,全力以赴的话会跟我出现同样的问题,也就是被驻军首领发现莲澈的真实身份。要知道‘祖先’光脑下属‘四大使徒’中,擅长狙击和爆炸的两位使徒从来不在公开场合现身,而另两位控制金属和电磁的使徒是一对夫妇,在和平大联盟区域内广收弟子,几乎每个信仰金属电子信息主义的种族都最少有一个弟子,莲澈就是其中之一……” 刘言这才明白,原来铁翔也是,尽管他从来没见过“手机”背后那对使徒夫妇的真面目。 莲澈本不爱跟法桥说话,这次面临大敌,竟然也破天荒地接口道:“我亲眼见过这对夫妇,他俩都是半身瘫痪的科学家,有着优秀之极的大脑,身体却在日渐萎缩,后来被‘祖先’赐给的两个半具合金身躯救活,都是一半机械一半人身,而机械则受‘祖先’控制。他们也由此获得了控制金属和电力的能力,据说他们能够操控整整一个行星含量的金属和电磁,可以直接毁灭一支庞大的宇宙舰队……”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5) 歌沙兰拜说:“所以我和莲澈都不适合出手。既然点了我的名,那我也只能作为配角。但是法桥你们放心,对付这样一个怪物,你们其实只要三人就能稳赢,再加一人就必胜无疑,我再偶尔射过去一丝气流,也不会被他们那种水平的人在显示屏上察觉,你们就能顺利杀掉这怪物。但是有一点,这东西全身都是天然的利器,纯粹为战争而生的,那象鼻蟒蛇满口毒液,小腹的虎头也许会喷射高温火焰,也就是说你们想一点儿也不受伤是不可能的,最少也是刚才巫门受的伤,你们要有这个觉悟……” 法桥不耐烦地说:“三元帅!怪不得那老妖婆说你磨叽,我都觉得你磨叽!你是我们的精神支柱,弟兄们随时愿意为你而死,光荣而骄傲!什么都他妈别说了!我们都明白!” 小飒也饱含真情地说:“我们认定你是宇宙间唯一正确和正义的化身,我们愿意成为你走向成功为总星系最底层人民造福而必须踏上的铺路石,三元帅……” “都叫我三哥吧……咱们都是弟兄。”歌沙兰拜的情绪显然也受到了感染,“我明白,我都明白。弟兄们,战斗吧!剑和烈焰是我们对爱和正义的唯一诠释!” 众人都是一阵欢呼。塔楼上的观看者们不明所以,将军夫人朝卒剌讪笑道:“你瞧瞧,确实有点骨气,临死前还挺团结的呢。但是这欢呼就是他们死前的安魂曲了……” 歌沙兰拜又看了一眼刘言,刘言波澜不惊地说:“没事。”他这一句“没事”胜过千军万马,让歌沙兰拜吃了一颗定心丸。 歌沙兰拜等五人上场之际,刘言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得了癫痫症一般直哆嗦的涅列惹身旁,肃然道:“老先生,你要是知道什么,请尽早说出来,否则我们都不安全……” 涅列惹没好气地想反驳,却打了个更大的哆嗦,半晌才发牢骚道:“难道我们现在就安全?你就算和歌沙兰拜一样厉害,你们对三十万驻军也不可能有胜算的……” 刘言凝视前方,说出一句让涅列惹惊异万分的话来:“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我最熟悉的敌人也来到这颗星球了……” 誓羽不明所以,柔声问:“你……你怎么知道?” 刘言转过身,誓羽居然看到他的那双深不可测宇宙般广袤的眼睛,居然隐隐泛着红光。誓羽当然不知道,刘言这双神之瞳仁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撇开丁戈的纯正金色圣光而单独散发出这种血红色的邪芒,那就是宇宙间众所周知的可怕恶魔近距离使得刘言神目中被感染的造物主基因产生了共鸣……! 歌沙兰拜上台后,抄剑转到那怪物背后,而其余四人则结成阵法转着小步圈螺旋推进,这是歌沙兰拜之前几年教授过他们的四人战法,自己如果加入进去会破坏他们的阵势,而自己顶在怪物后面也不会引起怀疑,毕竟这从外表看上去也是一种合围策略。 杜连涉身材魁伟健壮,与小飒同属于力量型,但又有不同,前者擅长较力僵持,后者则擅长负重,同时速度也快些,于是两人一左一右划出两道交叉光环,一枪一锤闪烁交攻,那怪物狂吼连连,动作却异常敏捷,巨熊钢爪接连接住枪锤边缘,嗤嗤地向一旁石柱卸力,石柱如同被暗器组成的瓢泼大雨斜着密集击打,转眼间被剜得千疮百孔,而皮肉却一丝一毫也没有伤着。杜连涉感觉还是不够靠近才没让对手出血,他对自己的巨力还是有相当自信的,于是大锤自上而下呼喇一声砸下,那怪物突然转身,坚固如冰山般的龟壳瞬间将杜连涉的巨锤震出,转而长鼻一甩,霎时“钉”在杜连涉的肩头,一沾即走,脚下不停,呼哧呼哧连连抓向卓满。法桥怕他一一击破,甩手一剑正刺怪物的左爪,怪物左爪一带一转,顿时将那剑扭弯。 其实卒剌并没有使坏,那剑的确是武装飞船里兵工厂即时打磨的上好冷兵器,可以说地球上的解禁者如果正撄其锋也断然受伤无疑,这怪物的爪子再坚固也不可能超过超合金,可那爪子的弧度却恰到好处地避开刀锋所有可能吹毛断发的边缘,又牢牢地钳住了刀剑,就好像它天生就是为了抓剑而生成的。 歌沙兰拜失算了,他对五六师弟兄弟的研究成果持有鄙夷和贬低态度,这并不公允,源于一段难以言喻、极其悲苦的血色经历,这种长期积郁难消的潜意识居然欺骗了他的知识储备和经验,让他真的做出了相对轻敌的判断。实际上这种怪物足可以对抗小型的钢铁泰坦,是正义大联盟专门为对抗钢铁泰坦而研制的针锋相对的生化兵种,没有任何恐惧和痛感,只顾追杀眼前的目标,三四个不死原菊心级别的武者在地球上或可称雄一时,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它?卒剌夫人得到这东西时它还尚在蛋壳中,卒剌夫人用自己的血液浸泡,故而它只听从其一人的命令。歌沙兰拜这时候回味过来,也有点迟了,况且他还在纠结卒剌夫人作为和平大联盟的中级军官家属,又怎么会得知正义大联盟不传之秘——以血浸卵来保持卵中合成生化兵器的忠诚呢? 歌沙兰拜一想到五弟六弟的实验室,心中就如同刀绞,痛得撕心裂肺,连思绪在那一刹都感到窒息,又一次延缓了他的判断力。这是他心中的魔障,试图从中挣扎出来,却又越陷越深,只喊了声:“大家小心!这怪物比我先前说得厉害得多……”,眼睛又再度浑浊起来。 刘言一凛,感觉他的状态特别不好,一旦他倒下了,那么自己的计划又要搁浅了。刘言与歌沙兰拜分别在场外场内,低声传声也不可能,只得运用造物主神技通过心灵沟通的方式试探歌沙兰拜的内心,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毕竟刘言并不清楚歌沙兰拜的心魔具体是什么,也就难以为他扫除破解。谁料歌沙兰拜作为宇宙间少有的修气大宗主之一,脑海中一旦被外来的强势意识侵入,便立即产生强大的防御力,刘言顿时感到眼前雾气重重,如同置身难以形容之广袤的数据迷宫中,只得从其脑海中脱开,想帮忙也使不上劲,只好静观局势变化,再作打算。 然而这时的场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怪物双爪一撮,小飒早有提防,立即虚位侧身,整个躯干横了过来,避开这两爪的撕裂之灾,双手向下一探,就要转过身来继续攻击,谁想到他的眼睛却看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喉头,那剑齿虎的血盆大口带着极其恶心的腥臭残酷至极地闭合,将他的整个脑袋和半截左肩齐刷刷地撕扯开来并咀嚼起来。 法桥大惊失色,空中打了几个翻滚,滑到杜连涉身旁才厉声说:“兄弟们小心!这东西不是一味的粗暴没脑子!他刚才合并爪子就已经算到小飒的脑袋会接近小腹的剑齿虎口!我看咱们……”他突然觉得身边的杜连涉毫无反应,顿时隐隐涌上一股荒诞的不安甚至悲痛,等他看清楚杜连涉仅仅是因为那象鼻巨蟒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肩头便迅速毒发身亡发臭,那怪物又再次迅猛无伦地攻了上来。 法桥和卓满都惊骇万状,来回闪避,仅仅要害没有受创,可浑身在这短短数个宇宙瞬里已经遍体鳞伤,伤口的血液在剧烈的运动中来回交错流淌,使得两人的身躯如同在血海中沐浴一般,那两双本来晶亮的眸子已经疲惫不堪,也同时唤醒了古老的恐惧本能——他俩一直以为自己跟随歌沙兰拜的信仰南征北战,早就与恐惧无缘了并认为那是属于弱者和孩童的专利,却没想到童年时几乎被黑暗粉碎掉的记忆再度燃着诡谲的怪异火焰复苏,并喋喋地怪笑着,不断撕扯着他们的胆量。 卓满打起仗来不含糊,但本性腼腆,即便在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质疑歌沙兰拜的判断,法桥却气急败坏地喊道:“三哥!我们加起来也不是它的对手!你看怎么办?” 他这话并没有责备歌沙兰拜的意思,如果歌沙兰拜这个时候明确告知他们,自己选择继续隐藏身份,不出手相助而只自保,那么他们绝不抱怨,慷慨赴死,只因为清楚孰轻孰重,战争比拼的除了军事指挥策略的高明,也在比拼实实在在的有生力量的强盛,歌沙兰拜作为伟大的格斗家和革命导师,比他们四个手下甚至更多的人,都重要太多! 莲澈在台下也皱起眉头:“不妙……这东西很有策略,完全不是个失去理智的怪兽……” 塔顶上的将军夫人看到局势逆转,己方大获全胜,实在乐不可支,高喊起来,尽管话筒质量很好,完全不需要她高喊:“你们这帮宇宙里的渣滓!现在总算知道厉害了吧?我这五兽魔王可不仅仅是组合怪物那么简单,他们在实验之前也经过无数的战斗训练,跟普通的野兽合成体完全不同!”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6) 说话间,那怪物呼喇喇又带着强劲之极的疾风猛扑过来,高分贝的呼啸使得法桥的脸孔都被吹得走了形。法桥企图拉着卓满一起躲闪,但是在生死关头时个人格斗技术的素养成为本能的体现,卓满压根就跟不上法桥的速度,尽管他俩的速度差距对怪物而言丝毫没有分别。法桥和卓满长年在一起战斗,也算心意相通,两人在背对着怪物奔跑了一阵后迅速支住脚步站定,旋即双剑向后猛然倒着投掷出去,这一招平时也常常习练,尽管情势危急,但仍能因熟练而爆发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威力,万钧力道,锐不可当。然而那怪物还是猛地低头,两把剑顿时双双断裂在怪物的背壳上。 两人终究修为不深,在巨大的失望之余,身体不知道继续找寻安全空间,那怪物出人意料地没有翻过身来,而是仅仅抬起龟壳,就直冲着两人的背影冲了上来,使得距离又缩短到两人无法回头迎战的地步,卓满仅仅慢了一步,就被剑齿虎一把扯了过来,当即又扭断了头部。 莲澈看清楚那怪物居然四肢着地,以剑齿虎头为主向这边奔驰,而大象的鼻蛇却又产生了尾巴的作用,不禁愈发心寒,高声喊道:“哥!快点动手啊!”他不敢直称“三哥”,以免引起塔楼里的将军夫妇不必要的联想,但这个时候傻子也能看得出,他的哥不是指所谓的队长法桥,而是那个一上场就在角落里发呆的那个傻子。 歌沙兰拜之所以长久地站在角落里还是没有受到怪物的攻击,是因为那怪物是场内除了刘言和他自己以外最强大的生物,能够站在远胜于塔楼中奴隶主们的高度看待角斗士。歌沙兰拜尽管没有动手也没有散发周身气息,那怪物却因生化基因科技的强大进化而感觉到这人有着极强的实力,这种威慑感才使得这怪物暂时没敢主动朝他攻击,而歌沙兰拜又只在一旁发呆,怪物就更没必要主动索战。 然而就在此时,法桥忽然脚下站立不稳,一个跟头栽到台下。 “哦,算那小子好命,自己掉下台,也淘汰掉了,”卒剌夫人冷笑道,“现在就剩下这傻子了,看来我的乖乖五兽魔王还远远没有吃饱,不知道吃了他以后能不能暂时压住饥饿感?” 她自然看不出,整个场内只有刘言能看出,歌沙兰拜用最隐蔽的手法弹射出一道气流,将法桥打到台下。一来他手法娴熟高明,宇宙间能做得出这一手绝活来的不会超过二十个人,另一方面众人皆知角斗士不同于一半奴隶,他们有极其强烈的自尊心,宁愿战死角斗场也绝不会在还没决出胜负的时候就故意装作失足下台,加上法桥也确实不是主动想下台,塔楼上的观看者们自然看不出破绽,只当他是失足跌落。 众人都以为歌沙兰拜要自己动手了,起义军的弟兄们除了莲澈谁也没亲眼见过歌沙兰拜全面格斗,都在沉浸于同伴惨死的悲痛同时也很期待看到令他们振奋的高水平格斗。可歌沙兰拜却双手垂地,丝毫没有发力或者打算发力的迹象,而那怪物近在咫尺,尽管暂时慑于他无形的压迫感没有立即动手,但那目光也由单纯的忌惮转化为狐疑和试探。 起义军们多半以为歌沙兰拜还是不肯暴露身份,因此不敢运气,但这解释不了他竟然一点儿气也不运,甚至毫无防御。老憋等人则觉得歌沙兰拜好整以暇太过托大,自认为天下鲜有对手,故意不做防御,让大家大吃一惊,更加崇拜自己。 誓羽则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感觉歌沙兰拜有点不对头。 果然,歌沙兰拜对着这怪物,失魂落魄地问出一句毫无头绪的话来:“你……你是和她一起的吧?你认识她……?我……我不能伤害你……” 那怪物显然是能听懂简单的人言的,尽管满脑子都已经被狂暴和屠戮的本能占满了,可毕竟制造者也为其留出一定的理智空间,以免其完全不受控制,那就糟了。 于是它没有改变攻击态势,动作就迟缓下来,歌沙兰拜以为它能明白自己的话,大喜过望,上前双臂张开,激动万分地颤声喊道:“你……你……认得她,对吧?她有没有留下……留下什么东西?” 莲澈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歌沙兰拜居然像对待亲人一样空门大开,他再不懂修气武学,毕竟自身达到了相当的境界,诸理汇通,也完全清楚这绝对不是任何格斗技巧的起手式,哪怕是造物主本人,也不见得能以这个姿势进行防御,更别提进攻。 刘言在这之前十多秒已经看出了端倪,他的左手一直在暗暗蓄力,这时候那怪物与歌沙兰拜相距容不下一人,彼此的呼吸声也完全能听得清楚。只听那怪物呼吸声略微沉重少许——现场除了歌沙兰拜和刘言之外绝无第三人能听清,而歌沙兰拜此时已经陷入对往日刻骨铭心片段的沉痛追溯,难以自拔,即便听到了也没有想要挪步闪避的念头。于是刘言再无犹疑,左手向后一拉,早早编制好的那段气流绳索便将歌沙兰拜扯了起来,那怪物则凶悍无匹地下击,将整个地面砸得尘土飞扬,甚至裂开了明显的缝隙,须知这角斗场本就为角斗而建,完全由超合金混合各类坚固物质打造,能够将其砸出裂痕,足见力量之巨。 但怪物的连续攻击使得毫无反抗意志的歌沙兰拜躲得过第一击却未必能逃得了下一扑,莲澈深感失望,只得冒着被认出的危险,双臂凝力一沉,超合金的地面迅速崛起一条锐利无匹的长刺,但那怪物反应极为敏锐,没有因为惯性而继续前扑,而是整个身体翻了个个儿,剑齿虎的脑袋朝前,龟壳变为腹部,喀喇一声将长刺折断,龟壳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莲澈大是焦急,他凝聚毕生功力,整个场内凡是含有金属的块状颗粒,无论多小全都缓缓上浮起来。但他同时操控的东西太多,力道实在难以为继,因此颗粒都不安地在半人高的空中极其不稳定地颤动,莲澈怕一旦失去控制就前功尽弃,双手一合,数千粒矿石颗粒便疯狂地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冲击怪物。 怪物暴吼连连,但龟壳只能遮掩一面,顿时被击打得疼痛难熬,擦出数十道浅浅的血迹。众人见此无不骇然心惊。法桥暗自想道:“莲澈这王八蛋平时颐指气使傲慢待人,想不到还有这一手本事,那怪物多么厉害,却被他弄伤了。” 怪物就是怪物,本就为屠戮而生,此时莲澈尽管不在台上,它眼中却无视规则,后足一蹬,庞然巨躯竟而遮蔽了本来就微弱的恒星光晕,哗啦啦冲垮了一旁的石柱,剑齿虎的血口喷射出一道蒸气,在空气中点燃后迅速射出火焰,莲澈急速向后疾退,双手却又酝酿出两道冰蓝色的狂暴闪电球,接连投掷过去。 怪物的火焰与前一个闪电球接触,迅速爆炸开来,双方都受到冲击,场外的三十多名较弱的角斗士被冲得睁不开眼,最前面的十多人甚至向后猛然栽倒。莲澈的第二道闪电球已经击到,怪物在即将承受的一刹那又是一个排山倒海的转身,龟壳终于承受不住,轰然炸裂出一角,余下的大部分也都产生了极深的裂痕,看上去就像即将分裂的陆地板块一般,只要再有这样程度的第三次冲击,龟壳必然四分五裂,而怪物的背部也将会受重伤。 然而莲澈虽说强过地球上的所有人类解禁者,而且按照歌沙兰拜所看,起码跟这怪物势均力敌,但由于身居高位,有更重要的指挥任务,很少有徒手和强敌正面作战的机会,尤其是这种完全不分轩轾的同级对手,实在临敌经验不足,一上手就将凝聚全部功力的两枚闪电球射出,这一下用力过猛,连站都站不稳,实在难以勉力支撑,更弗谈再次聚力了,就算再制造比之前两枚少一半威力的闪电球都不可能。 那怪物连续攻击,尽管势如破竹,但终究体力不如一开始旺盛,速度和力量也下降了。只不过它与莲澈不同,尽管都是活生生的,但它可是用生化基因科技制造的完全为战斗而生的生化兵种,既无恐惧也无痛感,即便知道自己累了,也不会因此调和身体,只想要尽最大力杀伤敌手,因此它只缓了几秒,便再度全力以赴,疯狂地追赶莲澈。莲澈暂时难以使用电力,便再度利用周边金属,迅速分裂出数千枚钢针,专门往怪物的龟壳裂缝中刺。他本身只受过电力和金属控制训练,没有经过一直与其他三大使徒保持距离的狙王特训,射击方面不太高明,加之十万火急千钧一发,就更加没了准头。 莲澈无奈,忽然双臂双腿合并,怪物和众人都陡然见到这一怪招,完全是猝不及防,发愣的当儿,莲澈整个人都被那余下的钢针全面包裹,原本进攻的利器灵活运用成为身体坚固的防护服,剑齿虎头便无从下口。刘言看在眼里,不禁也有些佩服莲澈的反应之机敏过人,只是他也清楚,莲澈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要自保尚且很难,这怪物继续疯狂追杀,仍然危险万分。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7) 法桥虽然与莲澈有一定的间隙,却终究是起义军的同仁,这时候只恨自己失足下台失去资格,不然一定上前助拳。他的修为与莲澈相差较远,自然看不出自己失足并非巧合,而是歌沙兰拜操纵了气流所致。 塔楼上的观看者们的态度则完全发生了变化,普拓和苏趾大气也不敢喘,他们很清楚,就算卒剌和他的夫人再外行,这个时候也能看得出端倪了。 卒剌冲着普拓冷笑一声,说:“那个傻子……” 普拓明白他说的是歌沙兰拜,忙不迭解释道:“禀告司令,属下罪该万死,没有说实话……其实他只是脑子有点问题,论功夫,是要强过队长法桥的,本来我真是打算让他当队长的,可无奈他傻里吧唧的,时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一旦在这样欢迎贵宾的隆重场合胡说八道闹了笑话,冲撞了两位,那就真麻烦了,所以我就……” 卒剌“哈哈哈”地打断了他,之后阴冷地问:“是么?我看他清醒得很,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的样子,他好像还认识我夫人的这只五兽魔王……可是这世界上除了正义大联盟的万灵神殿,还有几个人会认得这东西?” 卒剌夫人也面色煞白,气势汹汹地质问道:“这还不算!刚才我的宝贝五兽魔王下台追赶的那个小子!他也比你那个法桥队长厉害得多!而且他使用的是控制金属和电力的能力,不是修气一脉的功夫!” 普拓明白这下是真的戳穿老底了,只怕下一秒就要动真格的了,可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这颗能为他带来无上权力和金钱的矿石星球,只得继续硬撑着说:“夫人,看您说的,咱们的角斗奴隶里面既然能有修气一脉的,怎么就不能有咱和平大联盟自己的人呢?他是个普通罪犯,所以……” “放屁!这明明是‘祖先’选择的代言人!这是普通罪犯吗?!”卒剌骤然给了普拓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当即打得他眼冒金星。普拓不是真的修吉尔,本身也是造反出身,性情暴戾,猛然挨了这一下,要不是神志还清醒迅速分析利弊,强行将火气压下去,只怕就要立即爆发了。 卒剌见他表情阴晴不定,也意识到他似乎有反骨,便阴恻恻地问:“怎么着?看你的表情,还想跟我试试是吗?我只要招招手,钢铁泰坦就能开炮把你们打成气体!” 普拓知道就算自己没有暴露,既然莲澈被他们认出,迟早也是一场惨烈之极的恶战,终究在所难免,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恭顺了,而是换了一种口气:“司令,你我都是和平大联盟外派的官员,你负责武力我负责文化和生产,咱们只是分工各有不同,不存在个谁比谁卑贱的问题吧?你清楚得很,我对你可算是恭敬到了极点,一直在顺着你,尽量伺候你高兴,可你始终万般刁难,请问在我作为一个联盟公民的虫格底线都被你践踏的时候,我怎么能不问问你一句话呢——你到底想怎么样!?夫人带来的角斗士输了一场,第二场目前还没有明确结果,何不看完再做定论呢?你们有三十万驻军,何等强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们用了正义大联盟纯正的生化基因技术制造的生化兵种进行角斗,本来就说不过去,又有什么资格能指摘我们这边有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主义代言人身份的罪犯当角斗士呢?” 卒剌倒是没想到普拓敢说这么一大堆,一时噎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卒剌夫人倒是怒极反笑:“好你个老修吉尔,刚才我只以为你是个只会唯唯诺诺的好奴才,看不出来呀,是个人物!我也有走眼的时候,真是太小瞧你了!就冲着你这么牛气地反驳我的胆量,我就不得不佩服你!好!如你所说,我们只比赛三场,这只怪物毕竟一只对付你们前前后后六个人,就算打输了,你们也不算是赢!老修吉尔,你想要硬气起来,可以,你得拿出货真价实的本事来!你们要是能够干掉我的五兽魔王,那么第三场我这方的角斗士上台后,你们所有的角斗士加在一起上好了!” 她这话出口,尽管外场只有刘言能听得见,但整个塔楼内还是一片惊愕造成的寂静。安插在普拓和苏趾身边的五六个起义军战士们都是心有余悸,没料到这五兽魔王居然还不是最终的王牌,她手头有更厉害的! 下台后失去了继续比赛资格的歌沙兰拜稍稍恢复心智,捂着额头久久不想做声。刘言知道劝慰他没用,也就闭口不言。歌沙兰拜终于说了句话:“我对不住大家……小飒、杜连涉和卓满的死,都是我的错……大家这么信任我,可我却害了大家……” 刘言见他肯先开口,眼下势态紧急,也就单刀直入地问:“那怪物虽然很厉害,但你用三成功力就能彻底消灭它,你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凡是万灵神殿实验室里出来的怪物,我都……我都会……” “都会失魂落魄?” “只要不是生化基因实验室的产品,我都不会出现这种情绪……对不起……”歌沙兰拜稍稍稳定了心神,正色说,“眼下只能看莲澈的运气了,我一看到……我就像浑身被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眼睁睁地……却帮不上忙……” 刘言欲言又止。 “你……你说吧……” “一个过于情绪化和沉溺于过去的人,当不好领导,当不了成功领导。”刘言站了起来,其思想直接侵入了正在激烈鏖战的莲澈脑海:“莲澈,我是丁沁,你听我说……” “丁沁?……操!”不断受到强烈连环冲击的莲澈只愣了一下就在心里骂道:“*的,我就知道你隐藏身份!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站在你这边,你知道这点就够了。你刚才的钢针决策用得很好,但如果继续做防御态势就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这钢针外衣了。现在那剑齿虎的牙齿如果没有咬在你的致命处,应该穿不透你密集的钢针,你可以趁机接近剑齿虎,将所有的针刺入其体内……” “我知道它体内肯定比外面柔软,但是那几千枚针就算他妈全射进去也不一定能彻底收拾它……” “你错了,你要发挥自身优势,将钢针的磁性调整到能够最大限度吸引矿石的范围……” 莲澈顿时彻底醒悟,大喜过望,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不甘心地回应道:“你小子真是个能人!我一点儿也没想到……谢谢你了!熬过这一劫后,我请你喝酒!” 他顿时放缓脚步,呼啦一下上下颠倒横过身子,那怪物果然下身一挺,剑齿虎的血盆大口带着地狱的呼啸咬合过来,纵然莲澈早有准备也惊得一身冷汗,旋即他凝神静志,整个身躯的钢针纷纷剥离躯干,快捷无伦地射入怪物口中。 “哟,挺聪明的嘛,还知道内部比外部柔软,”卒剌夫人不以为然地狞笑道,“可惜这一点点金属针是没什么作用的,况且他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点点时间,再重新聚集金属尖刺填入的当儿,他的脑袋早就被剑齿虎的牙齿扯下来了……” 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这怪物忽然哀嚎连连,只见剑齿虎的嘴巴被撑得走了形,四周围的矿石都如同有了生命,争先恐后成千上万地钻入剑齿虎的喉咙里,顿时牙齿带着血肉纷飞,整个虎头轰然爆开,可矿石依然没停顿,反而不断地削尖继续向里狠命地钻,大象的全身剧烈颤抖,肚皮被尖锐沉重的矿石全部填满,哗啦啦将血管、筋脉和五脏六腑全部挤到体外,轰然砸到在看台上,溅起无数合金碎块,那蛇头和象头一时不得死,可终究五脏损毁得很彻底,眼睛也随之黯淡下来。生化兵器的制造初衷是尽最大可能地杀伤敌人,因此为了避免残存的敌人在终于消灭生化兵器之后想要获取生化基因科技的最高成果,生化兵器被设定为只要一旦败北就会立即化为乌有,化成灰烬碎散空中,用最后的体爆来杀伤敌人。于是台顶又产生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整个看台的四分之一再度轰然坍塌,碎裂得极为彻底,莲澈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一下子昏厥过去,从台顶上滚了下来。大伙儿冒着滚滚浓烟和漫天尘土,上前搀扶住他。 莲澈已经昏迷过去,这时候也不可能这时候对刘言表示感谢了,歌沙兰拜起身,郑重地握住刘言的肩头,凝重地点点头。刘言摇摇头表示不必在意,示意他抬头向上看。 主席台斜塔楼上的卒剌和夫人都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尽管夫人有相当的角斗理论常识,清楚五兽魔王就算威力无匹,却也终究难以前后力敌五名高手,尤其最后对付的是一个民族的金属电子科技代言人,很难获胜,但在她看来,最少也不至于这么快落败,而且下场还这么惨烈。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8) 普拓知道连胜两局,局势已像离弦之箭再无可翻转的余地,也就铁了心不再恐慌,索性转身平静地说:“司令,夫人,你们可看到了,接连两局都是我们监狱方赢了。还要继续比赛下去吗?我们已经为两位准备好了特色礼品和本年度的贡单,我想这次观摩已经可以说是圆满完成了吧?” 卒剌瞧了瞧普拓,阴狠地笑了:“老修吉尔,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了?” 普拓摇摇头:“胜负是客观现实,我倒是想让两位高兴,哪怕拼着我的角斗奴们被杀,也更希望两位的战士能赢。谁知道事与愿违呀。”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在将军没有怀疑到他真实身份之前,他可以始终保持维护最后底线的硬气。 卒剌也明白,今天是欺负人欺负得大了,长久的逆反心理积郁难消,终于爆发了,自己虽然在高层有关系,而且手里掌握了三十万精锐兵力,却不可能在没有获得高层正式文件批准的前提下挥军攻打这颗行星。更何况对于高层而言,更需要忌惮的是边疆区域天高皇帝远的驻军,反倒是监狱方从管理人员到犯人都是对矿区生产和销售极为熟悉的技术人员,不可替代,因此高层也是无论如何不会允许驻军公然寻衅,毁灭监狱方的。 卒剌夫人居然没有大吵大闹撒泼,而是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地说:“老修吉尔,塔瓦坎,你们都不必那么紧张,胜败是常事,大家图个乐子为主要目的,只要看到了血腥杀戮,无论是谁赢了我都开心。但是我还是想进行第三场,因为比赛实在太精彩了,没有高潮收尾就太遗憾了。” 普拓显然也不相信有比正义大联盟最高科技制造的生化兵种更厉害的角斗奴,揶揄地笑道:“哦?这么说您还有超过五兽魔王的王牌呀?真是不敢相信。莫非是您把正义大联盟的第一勇士索思修奇带来了?要是那样的话,我这里的确是没有谁能抵抗得了,只能乖乖投降了。” 卒剌夫人冷冷地回应:“老修吉尔,你也不用指狗骂猫(相当于人类说的指桑骂槐),告诉你,宇宙间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买得到!我这五兽魔王是从正当渠道购买的蛋,从小培养长大,有正规和齐全的手续,不怕任何人参我一本!要是没有什么可说的话,那咱们就开始?” 普拓大笑道:“乐意之至!您随意,我跟着。” “你们可以选择你们最强的十个人,一起攻击我的……王牌。” 普拓这回的的确确地彻底讶然,没想到将军夫人会这么自信,难道她真的还有更强的角斗士?她总不能真把索思修奇搬过来吧?人家在正义大联盟里的地位可比卒剌高几百倍,可以说仅仅在三人之下(大盟师、吉尔黑金斯信首、卡拉金吉斯信首),又怎么可能来这里?不过他也隐隐有点担心:“这索思修奇只有正义大联盟盟师才能管得住他,这人天性嗜武成痴,也是角斗场奴隶出身,真要是想要重返角斗场追忆过去,再创传奇也是难说……真要是他来了,歌沙兰拜肯定是打不过的……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卒剌再宠爱他那个混蛋夫人,也绝对不会犯原则性错误!况且这些驻军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那还是属于中央的!他把正义大联盟的第一武将叫来角斗,打压自家矿场的角斗士,这算怎么回事?索思修奇夫妇受尽奴隶主迫害,绝不可能和他们见了面却不动手,他夫妇俩当年在旧首都最大的角斗场起义,一路上斩杀多少和平大联盟的高管,血债累累,可以说势不两立……嗯,我的担心纯属多余!” 卒剌夫人看穿他的心事,说:“放心吧,这次的对手,并非来自正义大联盟!” 普拓这才大喜,胸有成竹地说:“好!那我就派那个人,外号三儿……”他指了指立体影像里的歌沙兰拜。他不了解刘言,但知道歌沙兰拜最强,刚才面对五兽魔王的时候可能是想起了正义大联盟时代的创伤,以至于失魂落魄跌下台,如果面对的不是正义大联盟的对手,那么应该能发挥出真实威力吧? “他?不行。他已经被罚下场了,按说是失去资格的,不可能再次上台!起码这次的观摩角斗赛,是不可能让他再上了。”卒剌夫人看来并非一味任性,普拓的心狂跳:“难道她看出歌沙兰拜的真实身份了?……不,不会,她真要看穿了,这会儿就该正式翻脸动手了,就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反问:“你们的五兽魔王跳下台去打本来不在角斗场内的莲澈,难道就不算违规了?” “你害怕了是吧?那么多废话?” 普拓只得沉重地点点头,通过广播将卒剌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并说:“三儿也跟法桥一样失去了资格。现在只剩下……老莲,老莲,你可以挑选连你在内的十个最强的人,但不得包括三儿、法桥。如果那个巫门受伤不重,也可以上场,他毕竟第一场赢了。” 歌沙兰拜等人都是一惊,歌沙兰拜本来恢复了状态,认为自己如果面对除万灵神殿之外的对手绝不会再手软,可却忘了自己也失去资格了。 莲澈本来在昏迷中,却骤然发现一股股暖流传进心田,整个身体如同包裹在阳光中……他睁开眼时,看到了刘言,有些动容:“兄弟……谢谢你……” 法桥忧心忡忡地说:“普拓看来还是不错的,知道用‘三儿’和‘老莲’来称呼三哥和莲澈将军,以免引起驻军司令夫妇的注意,这说明普拓还没有出卖咱们,最起码目前还没有出卖的念头。只是现在三哥和我都不能上场,巫门虽然第一场赢了有资格继续上,可受伤不轻,一上场伤口裂开,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听这个卒剌夫人的口气,下一个上场的理论上必然更强,巫门肯定得大幅度运动,伤口会百分百撕开感染,况且一定会受新伤,说不定还能危及生命。所以……除了莲澈将军之外,再选九个人太难了……别说跟我差不多的一个没有,就算是跟巫门一个水平的,最多也就能数出三个。小卡,冷嗔,凡明座,你们三人出列。还有谁肯上场?……我知道,要是上场,很有可能保不住性命……但是不上场的话,一旦观摩团发现端倪,今天前面的努力和牺牲就全部白费了,我们会损失更多的弟兄……” 歌沙兰拜惭愧之极,痛苦地说:“对不起……是我对不住大家……是我连累了大家……” 众人对歌沙兰拜万分敬仰,都不介意,纷纷劝说:“三哥别这么说,是我们自愿的!”“就是!跟你一起并肩作战,我们无上光荣!” 刘言的手又放在巫门的胸口,为其输入沉醇的内力,嘴上说:“这位巫门兄弟一会儿也可以参战了。” 莲澈呆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发痴地喃喃说道:“……可就这样,也不过五个人……” 刘言似乎是思考了几秒,抬头说:“我上吧。” 莲澈大喜:“哦!那太好了!这样一来,就等于……”他本想说个赞美的话,突然又想到这个丁沁是外人,不能因此贬低自家兄弟,就顿下不说。况且以他的修为来说,尽管明白刘言强过自己,却也不相信能强得过歌沙兰拜。 已经恢复精气神的巫门接口说:“可咱们既然有十个人的指标,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凑满十个,获胜面更大了!” 刘言说:“不用。我是说,我自己上。你们各位要小心的是塔楼上的驻军司令夫妇,当心他们输掉第三场以后有什么动作。” 莲澈惊异地问:“你……你就这么能确定一定能赢?你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什么样的对手吗?” “不知道,不过……”刘言点点头:“相信我吧。” 歌沙兰拜当然最清楚刘言是什么水平,哈哈一笑:“你能帮忙,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至于驻军那边,就交给我们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刘言转而对涅列惹说:“老先生,一旦比赛结束后驻军有所动作,请你立即带着大家去密道找飞船,誓羽发动飞船,‘鹅卵石’负责辨明航道。” 歌沙兰拜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早有离开的打算:“去哪儿?” “黑顿……自由邦。”刘言说罢,挺身立起,踏上了角斗台。 “哦,上来一个。”卒剌夫人对着话筒喊道,“别磨磨蹭蹭的!十个人快上来吧!” “将军夫人,我自己就行了。”刘言的声音竟突然从话筒里倒着传上来,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卒剌夫人猝不及防,差点从靠椅上跌下来。 “操……!”卒剌也有些惊讶,“这小子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看着像是亚特兰蒂斯猴子?” 普拓点点头:“的确如此。我们这里有一男一女两名亚特兰蒂斯犯人,一个是杀人犯,一个是……是糖贩子。” “呵呵,你们这里没人才了吗?亚特兰蒂斯人也派出来了?”卒剌夫人喋喋笑道,“死了可别怨我!副官!把咱们的大宝贝放出来!”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9) 诺杨只是被罚在禁闭室独自面壁十天,他不是犯人,不需要戴上手铐脚镣,外面只有一个看守象征性地看着他,并没有什么重兵戒严,只是锁上了门,但锁毕竟是和平大联盟先进的合金技术制造,随便一个普通的房间一旦在门上落上这种锁,就别想从正门出去。他用偷偷藏在屁股里的锯子锯了老半天,连个痕迹都没有。这里空无一物,更何况就算真有撬棍或者别的工具,声响太大,也怕外面听见。 诺杨无奈,气急败坏之下,开始不断踢门发泄。 外面的保卫提醒道:“诺杨主任,你再踢门,要是让起义军那帮人听到了,还得继续延长禁闭时间呀!” “操,起义军算蛋?都是外来户,咱们可都是老交情了!给我打开!” “对不住,诺杨主任,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毕竟现在连监狱长也得听歌沙兰拜的,咱倒是想卖个好,可也害怕丢了工作甚至丢了命。你也知道起义军过的都是刀上tian血脑袋别裤腰带的生活,杀个把人对他们来说可不算什么……咱虽然是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却也全凭着这工作糊口呢……您多担待,别生气,出来以后也别怨恨咱……” “滚*!操!”诺杨继续狂踢门,保卫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了。 诺杨狂吼乱骂了大半天,又渴又累,大喊:“我要喝水!晚饭要提前吃!”保卫嫌他聒噪,远远地离开,打开耳麦音乐自我陶醉,不再理他。毕竟这不是看守穷凶极恶的大敌,而只是内部犯了小错的同行,保卫也不用看得那么紧。 这个时候诺杨突然清醒过来了——保安已经走了,可以大干一场了,就算他没走,自己在这里轰轰烈烈地乱砸乱打,大概也不会管自己,起码根本不会疑心自己是想要逃走。 诺杨看了看天色,估计今天的观摩还没那么快结束,起码还有大型的晚宴酒会,自己这时候跑出去,在驻军司令面前揭穿这些王八蛋,想必自己有这样的功劳,驻军司令便会网开一面饶了自己,说不定还会升官发财!毕竟抓住歌沙兰拜这条大鱼,是百年未见的大功劳! 他想到这里,全身都起劲儿了,卖力地用刀锯来回拉着锁头,谁料一下子用力过猛,整个身子砰地撞到墙角,脑袋上立即肿出一个大泡,疼得大骂:“你们等着!要我受这份苦,我迟早十倍奉还!把那个丁沁千刀万剐!再抓住那个誓羽,当我的女奴!” 他就这么咬牙切齿地发泄着,却陡然发现墙壁被他全身这一猛撞,墙角边缘裂开一道大缝,本来这屋子就不是真正的囚牢,而是临时作为惩罚犯错的自己人的禁闭室,有时候又当仓库和卧室,只是光线不好而已,这墙体年久失修,裂出缝隙也是不难理解的。只是诺杨感到自缝隙中卷来阵阵惨烈风声,就好像那边是一道奇大的走廊密道一样,难道……? 诺杨身材高瘦,也有一定的功力底子,当下沉肩顿肘弓下腰,又用力扒拉了几下裂缝,便一头拱到里面。里面是一条漫长的隧道,但并非自然形成的,而是似乎遭到了巨石塌方堆积而天然空出的一道空隙,只能容纳他一个人匍匐前进,用不着普拓的体型,就是比诺杨再胖一点的人,也别想真爬出去。就算诺杨瘦,也费了好大劲才吭哧吭哧地爬了好几微时,当快到洞口时,他已经精疲力竭了,脑袋和手刚伸出去,就一头扎进去,在极不平坦的乱石堆里翻滚了几下,腰酸背疼,痛得呲牙咧嘴。 半晌,他才在痛楚中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一片败落的景象,到处是灰蒙蒙的乱石沙砾,再看不到第二种东西,尤其是阳光照射不进来,寸草不生,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一片死寂,好在空气尚且流通,不然诺杨刚才必定剧痛之余呼吸困难,以至于迅速晕厥,之后必死无疑。他有些庆幸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继续向深处走,但又有些犹豫——再往下走会不会是地狱?一旦走进去连吃喝都没了,还不如留在禁闭室内呢!关禁闭算个屁罪,最多十天半个月而已,出去后顶多不受待见穿小鞋,起码能生存!他又转念想起歌沙兰拜和莲澈毫不给面子地当众羞辱自己,一时间怒火大炽,恶向胆边生,牙齿咬得咯咯响:“俩妈!我毕竟是跑了,现在再回去只能被他们逮住,算不上自首……他们必然会关我更长的时间!反正做了也是做了,一不做二不休,我就试试看继续往前走能走到哪里……!……等着!我非报了这个仇不可!” 他下定决心后,却蓦地愣住了——眼前的路因为砸下来的巨大石块怪异地分成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该走哪个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诺杨虽然贪吃好色,却并不爱赌博,不是他洁身自好,而是从小不管猜谜还是打赌基本上都是输,再说身上也没硬币,没办法询问天意。 “操,就这个了!”他随手指了指其中一条,便向前去了。 可走了半路又折了回来,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冷笑道:“*贼老天,我还不知道你耍的鬼把戏,那边是死胡同吧?我偏不听你的!”于是改走另一条路。 这条路连走带跑大约五微时,他又到了另一片广袤空间,与刚才满目乱石沙砾不同的是,这里黑暗异常,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孱弱微黄的生锈旧金属隐隐放射出一丁点可怜的迷晕。 而本来就未知的黑暗深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时远时近,如同成千上万毛茸茸湿淋淋的东西在快速摩擦周遭的岩石,其中更隐藏着一对对阴邪之极的眼睛,在窥伺自己的血和肉。 “操!是谁?滚出来!”诺杨挥舞着刚刚从地上捡到的废旧金属条,他本身并非修气类或者炼金类的强者,按照体力来说,能打得过地球上普通的解禁者就不错了,只因为过去当过船员,具备丰富的港口物流知识,加上与普拓是同族,算是家乡的远亲叔侄,才被破格提拔起来。他心里清楚得很,一旦黑暗中出现什么死对头,哪怕只是几个过去被他压迫的原殖民地政府苦力,他都必然会丢了命,这几嗓子其实也就是虚张声势,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他的嘴巴还没有合上,就只感觉一股半液半固状态的粘稠物带着难以忍受的恶臭一下子填进自己的嘴巴,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吞下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脏,就半跪下大口干呕起来,然而他当然不清楚这完全没有任何用处,某种东西已经完全侵入了他的肌体、骨髓,尤其是血脉,换句话说,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让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是他迟钝的神经,而是占据他身体和灵魂的……它! 而在诺杨头顶数百米高的角斗台上,刘言转过身,看到了从装甲车后门里缓缓奔流出的雾气,渐渐地变成了红色,恰恰跟周围的矿山同一种颜色。 刘言暗想:“早就该想得到,这颗星球比地球寒冷得多,整个矿藏却都呈现隐隐的暗红色,就算只是矿物刚好是这种颜色,也不该整个星球全都是红色……”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歌沙兰拜,强者之间的神色传递往往能立即心领神会,歌沙兰拜明白,撕破脸皮就在接下来的几微时甚至几个宇宙瞬之内,他们要全力以赴地保护涅列惹并跟随他进入密道,找到那艘飞船,迅速离开这颗星球! 想到这里,歌沙兰拜凝重地看了看涅列惹,尽管没什么威胁成分,也足够让涅列惹胆寒不已。接着歌沙兰拜双手暗暗蓄力,目光投向了那两架威力无比的钢铁泰坦,心里在想:“到底军舰里还有没有其他的钢铁泰坦?其他的六架全到齐了吗……?那两架更先进的泰坦比旧款强多少?” 尽管情势危急,但誓羽仍然思绪万千,没想到一切都因自己而起,自己做卧底得罪了老憋,之后又被海因裘捷陷害成为狱卒,谁料接着连狱卒也当不成,阴差阳错地上了贼船,带着一帮混杂了起义军、糖贩子、杀人狂、异教徒的组合犯人团队来到传说中的地狱星球,而这个地狱星球则偏偏又是宾主相易,犯人成了政府,政府却成了犯人。歌沙兰拜掌权后,看似风平lang静了一段日子,但驻军观摩团却非赶在这个时候来参观,把这些原本互不相干的人凑在一起,暂时凝成了一股绳,只是这组合绳的凝聚力能保持多久呢……? 战争……真正的战争要开始了吗? 红色雾流中,一个摇摇晃晃的普通人形外表的虫族人现身,看到刘言后,猛然从雾气中放射出狰狞的邪红目光,整个人不断滴着血,如同刚刚睡醒却迅速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地扑向刘言。 没有人比刘言更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即使从斜塔楼上到起义军观众席,很多见多识广的人都惊呼:“吸血傀儡!是吸血傀儡!!”,可只有刘言才清楚,这东西是他毕生的宿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就是完成丁戈、狱炼,尤其是他母亲昼赤的夙愿,彻底毁灭红体。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10) 普通的吸血傀儡实际上连持有武器的普通人类都能对付,何况是场内场外身经百战的战士们?但红体这个宇宙间的恶魔给太多太多的种族带来毁灭性的苦难和伤痛,因此引起了极大恐慌,将人们久远地封锁在记忆和童年深处的恐惧全面释放出来,从外围看热闹的矿工到装扮成角斗士的义军成员,数百人争相踩踏,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这吸血傀儡根本就没打算用来打胜第三场仗,卒剌和普拓再不明白事儿也能看得出来。如果说偷偷使用正义大联盟的生化兵种已经算犯了重罪的话,那么与全体生灵的天敌红体有联系,那就完全是十恶不赦的必死之罪了,在任何国度,任何星球,都有明确法律规定要对与红体相勾连的人做出最严厉的惩治。 于是卒剌也觉得有点太过分了,给自己妻子打着掩护,声音严厉了些:“你说你……你也太能闹腾了吧?你肯定跟红体没联系,这吸血傀儡是你在哪个战场废墟里偶然捡到的吧?法律规定,这东西一旦发现必须立即销毁,一点灰渣也不能剩下,你怎么这么糊涂,为了玩乐还带在身旁?一旦不慎自己被交换了血液怎么办?……不过,你毕竟不是学法律出身,也不是不能原谅……” 普拓这个时候也忘记冷笑了,他明白揶揄讽刺也没用,一脸气急败坏之相:“别转移话题,这罪行是掩饰几句就能大事化小吗?这是常识!关他妈的法律什么蛋子事?将军夫人,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罪过!我现在有权请你们夫妇俩立刻把你们的人连同你们自己全部带出这个星球!至于你们还能不能来,在事情搞清楚以前,我保留向上面起诉你们的权利,以及必须如实向上面反映真实情况的义务!” 卒剌紧张地望着夫人,可夫人却一反常态,不予辩驳,反而失心疯一般大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看上去有些精神失常。 “你吓着她了!”卒剌朝普拓吼道。 有把柄在手,普拓的腰杆硬气多了,反唇相讥道:“你把她宠得可以啊!这就吓着她了?她带着那个吸血傀儡,吓坏了我们好几百人!” “呵呵,普拓说得对,是我吓着大家了。” 普拓见将军夫人居然坦率承认,心里宽了一半,加上自己这边也不是完全就能见光的,也就见好就收:“这事儿完全见了光,对咱们谁都不是好事情,我看要尽快销毁吸血傀儡才是!”他之所以没有表现出过度惶恐,是因为他清楚下面有歌沙兰拜在,吸血傀儡根本就不足为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对着广播喊道:“三……三儿,你马上找个网或者钳子先制住那个吸血傀儡,注意别让它伤了人,它一路滴的血都要擦干净……” “哈哈哈哈!”卒剌夫人又狂笑起来,“你们这都是什么智商啊?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以后这星球是我的了,所有的矿产归我所有!” 普拓大惊之余十分愤怒,这是他的底线,这星球是他的命,决不允许他人染指,于是猛地拔出枪,身后的塔瓦坎和几个起义军成员也跃跃欲试,而卒剌身后的五六名军人也全部持枪对峙,场面一度陷入绝对零度。 “你妈的!我对你跟供奉祖宗一样,哪里怠慢了?你他妈的,想要我的矿?”普拓语无伦次地挥舞着手枪指着卒剌,语气十分激动。 卒剌也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算很过分,这时候感觉真闹大了,实在不好收场,忙不迭地命令道:“你们干什么?放下枪!”又喊道:“普拓兄弟,我老婆确实太娇惯了……她让我给宠坏了,你消消气,放下枪,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日后算账!绝对不会离开后打击报复!” 普拓暗想,这驻军总算是卒剌说了算,看他态度还不错,也就缓和了一下语气:“行,你真要有诚意,咱们都放下枪。” —>文>—“没问题!”卒剌喊道,“都给我放下!” —>人>—可那五六个武官没有任何人放下枪。 —>书>—卒剌感到很尴尬:“操!你们都给我放下!听不见吗?想造反吗?” —>屋>—“不是听不见,是我还没下命令。”卒剌夫人笑吟吟地说,谁如果只看她这幅笑容,断然不会相信这话是她说出来的。 “你……你怎么啦亲爱的,你怎……怎么啦?”卒剌这才感到不对劲。 普拓也惊了:“我操!……你们……你们俩……?”感觉卒剌不像是在演戏的样子。 “他们都是我的手下。”将军夫人平静地说,“包括装甲运兵车的司机,军舰和武装飞船主控室,两架钢铁泰坦驾驶员,都是我的人。” “你……你……?”普拓对着同样吓得不轻的卒剌问,“你好好看清楚,这是你老婆吗?是不是谁假装的?” 卒剌也惊恐万状地盯着夫人,嘴里喃喃地说:“怎么会……你不是来自辛热族的贵族家庭吗……?你到底是谁?”辛热族是本相为蜻蜓的高级虫族,不属于八大主流虫族之一,但在次主流里,算是虫口第一的大种族。 “呵呵,亲爱的,你说的这些话,实在太伤我的心了,真的,我和你同床共枕,为你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什么苦没吃过?好不容易你飞黄腾达了,现在开始怀疑我了?” 卒剌听得一头雾水,又有些疑惑了:“那你……?” “我是你如假包换的妻子,我也的确是辛热族的贵族家庭。但是那是为了制造接近你,吸引你的机会。我先花了十年进行各种专业培训,包括如何做一个妩媚女人和对你们这些狗官的精确研究。之后三十年,我在辛热族建立自己的生活和地位,再之后就‘恰巧’遇见你……然后发生了什么,你就清楚了。” “你……!”卒剌心惊胆战地问,“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接近我?” “当然是为了这个矿。不是我想得到它,是我的种族,我的祖国要得到它,以便获得大量的资源,更加巩固帝国的物质基础!”卒剌夫人说这话的时候铿锵有力,目光炯炯并充满了贪婪和野心,仿佛是一尊复仇女神一般,“我来自神目星!我是伟大的神目帝国的特工!为了帝国长盛不衰,我即便失去青春,和你这天天让我恶心的老东西在一起,我也无怨无悔,无上光荣!” 卒剌惊得无以复加,心里想理清思绪,脑子却一团糟,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只满口念叨着:“卫星上的驻军还是听我命令的,还是听我命令的……” 将军夫人冷笑道:“是呀,但实在是鞭长莫及,你来不及叫他们了。这里所有的通讯设备,也都在我的控制之下了!老修吉尔,你放心,你们这些熟练的管理者和技工,我是不舍得杀的,只要你们努力干活,加倍出产值,我还是愿意留你们一条活路的!” 普拓对神目星只是略有耳闻,远不如身后几名见多识广的苍眼系起义军将士知道得多,但也清楚这个与亚特兰蒂斯人同在银河系的老乡是一伙邪恶至极的土匪强盗,他们早在万年前偷袭了亚特兰蒂斯运送圣火的“无尽深蓝”号,并与“苍穹”号大战,一时间名声鹊起。旋即踏着亚特兰蒂斯走向衰败和毁灭的路程一路崛起,成为宇宙间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由于同时使用两种科技,互为补充,即使两种科技的水平都远不能分别与两大联盟相比,却也是成为真正的第三方势力,只靠投机生意取巧的黑顿自由邦和联合制药公司论实力远远无法与其相比。 但他、塔瓦坎、义军将士甚至卒剌都不敢相信,这个以偷袭起家并且只敢搞阴谋诡计的鬼眼星一个独眼矮子民族居然有巴蛇吞象的巨大野心,以至于野心驱动了胆量的膨胀,竟然冒犯和平大联盟的虎威,要虎口拔牙,获取整个瑟雷萨德的矿藏! 普拓知道避无可避,猛然开了枪,并且对着话筒简单喊了一嗓子:“鬼眼星人要抢矿了!!” 歌沙兰拜和刘言何等修为,虽然弄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但隐约也能猜个大概,在普拓喊叫的一瞬间,刘言的中指和拇指砰然一弹,整个塔楼的底端便被一股巨力连根拔起,在浓郁的矿气和卒剌夫人巫婆般惊悚的惨叫声中呼啦啦向一旁栽倒,接着他一回身,不必与吸血傀儡接触,就隔空一掌,吸血傀儡立即全身燃起熊熊烈火,上千度的高温同时融化了它所站着的看台,有毒的红体血液也都化成了蒸汽,甚至连蒸汽都留不下。 歌沙兰拜也没闲着,他清楚钢铁泰坦是神创的,自己功力再高,毕其功于一役,全力一击也不可能完全摧毁一台泰坦,为了避免另一个趁虚而入,倒不如双掌齐发,同时隔空拍出两道完全不逊于刘言刚才所发的气流,精准有力地插入两个泰坦的腹部底端,这是泰坦的致命要害部位,泰坦未必会被破坏彻底,但里面的驾驶员说不定会受重伤。饶是那俩驾驶员早有准备,也架不住这样猝不及防的猛击,早就扣在扳机上的机械手指随着手臂向上而叩响,强劲无比的泰坦炮射向天宇,冰蓝色的光芒改变了地面上一片惨红带来的萧瑟。 但他们都没注意到,之前吸血傀儡滴下的毒血,已经渗透地表,深入了诺杨所在的空间……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11) 卒剌和普拓都飞向了空中,狂叫起来。普拓本身也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不可能在犯人中混出头并使得整个矿井监狱宾主相易,只是多年养尊处优,身子太过肥胖,早已经不顶事了,落到一处平地,咔嚓一声便折断了左臂,疼得惨叫连连,但还是坚持着与随后而至的塔瓦坎相互扶持着向前跑。卒剌是金属控制者,军人出身,在落地前已经操控地面现有的金属材料垫起来打算进行缓冲。他的本事别说与莲澈相比,就是比之钢谷前首脑文瑞森也是颇有不如,既不能及时改变金属形状,更不能瞬时提高温度软化金属硬度减轻撞上,只是简单地堆砌在一起,呼喇一下撞了进去连翻了几个跟斗,一条腿直接摔断,伤势比普拓只重不轻,已经不能与人类一样完全直立行走。他没办法,只得暂时露出腰间的两肢,在地面以古老的虫族爬行方式快速前行。 而卒剌夫人在那一瞬间已经彻底改换掉人类的外表,而那层渗入皮肤和血液量身定做的宇航服并未因此而褪掉,仍旧呵护着现有的皮肤。只见她两只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隙,最终变成了真正的皱纹,而额头的大皱纹却越来越明显,直到完全挤出一条新的裂缝,旋即骤然张开,狰狞的眼珠四下乱转,整个人腾空而起,飞猱般几个起落,便轻松落地,丝毫没有擦伤,塔楼在她身后轰然塌陷,几个同样的鬼眼星手下已经跟着落地,与同时跳下来的起义军们打成一团。 本身也是灵长类的鬼眼星人常年生活的母星是一颗没有任何海洋、甚至仅仅有几个不大的湖的干涸星球,外面黄沙漫天,地下却是充满了空洞和钟ru石的广袤洞穴世界,以至于鬼眼星人渐渐变得更加矮小精干,原本与人类相同的双眼退化,嗅觉和听觉异常敏锐,在沟壑和岩石间飞来荡去,身手敏捷之极。尽管不需要眼睛,但它们本身在骨子里也有任何生命都向往光明的本能,于是那只眼睛在漫长的年月随着进化越来越上移,一直顶到额顶,虽然只是用来感光,但也充满了对地面世界的渴求,这在他们的图腾、国徽和旗帜上都有所体现。也正因为自己的母星贫瘠荒芜,才使得日益膨胀的人口消费远远难以被满足,于是统治阶层对外扩张的欲望便迅速被点燃,可和平大联盟就算对这些一清二楚,也断然不会相信这个宇宙间的二三等势力居然敢冒犯一等势力的虎威,故而也很少做准备,以至于对这矿石星球的战争陡然爆发,使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歌沙兰拜与刘言背靠背,高声喊道:“只怕是第三次总星系大战要爆发了!” 那两架钢铁泰坦都在挣扎着起身,其中一个的驾驶室遭到了重创,驾驶舱的防护罩内被血迹溅满,半晌也起不来了,莲澈见此情景立即喊道:“咱们这边炼金一脉的兄弟,谁去驾驶!?”他尽管是炼金一脉,自身战斗却很强,不愿意lang费,找个自己人前去驾驶,也好过对方立即派新驾驶员前来补充。 第二架钢铁泰坦猛地起身,后背的折叠大炮迅速拉到肩膀,并继续向前伸出,炮口隐隐酝酿着蓝色雷霆,放射就在转瞬之间,可也就是那一瞬,刘言的双手已经托住了前面的炮身,陡然向上全力一拔,那炮杆便嘎啦一声剧烈的轰鸣,在放射出炮火的同时整个从钢铁泰坦身上剥离。刘言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出很远,好在他内力极其深厚,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也显得游刃有余,未见慌乱。那一炮向上射了出去,直接掀掉了胸口上半部分的驾驶室和整个泰坦头部,整个身体轰然坠地,也不能驾驶了。 如说对付普通的战斗机器人,不论大小,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对刘言和歌沙兰拜而言都没有问题。但钢铁泰坦不是一般的机器人,如果说万灵神殿生化实验室制造出来的五兽魔王是造物主生化基因类最高科技的体现,那么钢铁泰坦以神之极石强化出来的头颅、四肢和躯干都是造物主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最高技术含量的体现。因此即便强如刘言或者歌沙兰拜,要想一击击垮钢铁泰坦都不可能,他们只有一途,便是集中力量精准无误地攻击钢铁泰坦连接头颅、四肢和躯干的各个关节。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极石是弥足坚固锋锐,按说钢铁泰坦如若全以此制造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来花费极巨,一架泰坦的成本将会超过数艘空中母舰,一旦损失得不偿失,二来坚固有余,速度却因此相差百倍,再坚固也只是个需要打久一点的靶子,唯有关节用别的合金制造,才能攻防有度敏捷如电。在和平大联盟高层,知道攻击关节来战胜敌对泰坦的知识可谓是基本常识,但对外却从不公布,因为一旦发动战争,钢铁泰坦是压倒性的优势,敌人即便有这个眼力能看得出破绽,也在反应过来前就被击溃。只有刘言、歌沙兰拜这类不世出的大宗师,对世间任何格斗都能窥一斑而知全豹,洞幽烛微一目了然,这才能在钢铁泰坦还没行动前就看出破绽,然而即使看出破绽,整个总星系也只有连他俩在内的二十人左右才有可能在那极短的一刹那用异常强大的力量和异常精确的准头击中破绽。故而除了他们这种人之外,钢铁泰坦在现实中基本上等同于是无敌的。 故此,即便是刘言也很难将钢铁泰坦的胳膊折成两半,他能做的唯有从肩关节处用力拔掉整条胳膊,但显然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际,这么做实在来不及,便改去拉扯炮管,而炮管本来就在发射的须臾之间,一炮射出,产生的力量奇大无比,也幸亏是刘言,才只是震出这么远,普通人早就被这高热和巨力化成齑粉了。饶是如此,刘言的双手也微微颤抖,半天才缓缓降下温度。此时的刘言并没有完全催动神眼的力量进行战斗,更没有召唤异次元的两把神之兵器,他上次对打普亚明麦时本身也不需亮出兵刃,只是为了尽快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折服对方,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况且兵刃只是亮出,并没真正使用;眼下的敌人虽然凶恶,自己的最终目标是为了消灭红体之母和其走狗伏影,决不能在此lang费体力。 这时候两架泰坦一架被消灭,一架被一名叫凡明座的起义军将士操控,回身射击鬼眼星人操控下的装甲运兵车和武装飞船。泰坦火力强大,仅仅连发三炮,就将装甲运兵车撕扯得稀巴烂。但钢铁泰坦毕竟体积太小,若说全力以赴集中火力,摧毁武装飞船也不难,可武装飞船上的炮口要大于泰坦,火力充足,泰坦与其相隔太近,这种距离的对射没有赢家,武装飞船被一击重炮打得翻了个个儿,前端开始冒起了浓烟,几乎摇摇欲坠。而凡明座的泰坦也实在没有掩体可供进行巷战式狙击,在密集的炮火中被击中左膝关节,当即便坐在地上。 莲澈即便得到“祖先”特殊的金属化皮肤,也毕竟是血肉之躯,在连续放射两个凝聚毕生功力的冰蓝闪电球后,已经不可能再做这样的攻击,只能尝试着以微弱的电力和金属锋锐化进行攻击,然而这种攻击在武装飞船和泰坦参与的真正战争中,能起到的作用十分微小。凡明座是他带起来的,感情深厚,见此情景,他冲着泰坦吼道:“凡明座!你小子马上给我滚下来,放弃那泰坦!” “大哥,我舍不得!” “你妈了个蛋槌,你有没有点出息,就这么个玩意就舍不得了?回头咱们再抢!敌人都是给咱们送武器来着,你放心,总有这么一天,咱们手里除了血肉之躯的士兵,保管还有的是生化合成兽兵器、钢铁泰坦和数不尽的战斗机器人!” “大哥,我等不到这天了!说实话,现在多亏有我这架钢铁泰坦和三武神、丁沁的气功在支撑,否则肯定干不过那武装飞船!敌人还有一艘军舰呢!天知道军舰上面有没有其他六架钢铁泰坦?我一旦放弃这个泰坦,敌人的舰船炮火能迅速压制咱们!那就完蛋了!大哥,我跟着你这么多年,死而无憾……” “我*,你给我下来!”莲澈淌着泪要冲上去,刘言右手一伸将他扯住,另一只手腾出一拳,一道划破灰暗矿场天宇的气流当即将冲在前面的鬼眼士兵们打成沙粒般的肉点。莲澈没有过于任性地要挣脱刘言,只得跟着他向后跑。 歌沙兰拜要重点保护有决定性作用的涅列惹、“鹅卵石”、老憋和誓羽,这样就失去了一半的战力,而刘言在保存体力的前提下只出到百分之四十左右,左支右绌,也是招架得很不容易。但饶是如此,他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明显超过那武装飞船和站不起来的那架泰坦,全副武装的战斗机器人被他接连摧毁了二十多台,荷枪实弹的鬼眼星士兵也成批成批地倒在他不输给泰坦炮火的密集风刀之下,血肉都被风扭曲成了片片碎末,在空中化为飞灰。 但这个凡明座的枪法准头较低,lang费了不少能源,余下的只够一炮,可还是没打准,不过武装飞船显然也弹尽粮绝,开始向后撤离。但现场的局势并没有好转,较之武装飞船而言体型巨大的战舰内的卒剌派势力已经清剿完毕,数百个炮口已向这边调转,无数隐隐越变越亮的光球仿佛天空的星星霎时近了好多,好像伸手就能够到一样。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12) “敌舰要开火了!”在中等级别的战士中,法桥是第一个看见的,刘言和歌沙兰拜之所以没有喊出来也是怕扰乱众人的心绪。而刘言对军舰这么快就清理卒剌势力感到有些始料未及,现在立即蓄力也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角斗场本来就破烂不堪的看台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咆哮声,尽管也伴有隆隆雷声般的坍塌响动,但比起这种只有生物能够发出的吼叫而言竟然被彻底压制。再没有知识的人也能隐约明白,能发出这种咆哮的生物具有怎样庞大的体积。 呼喇喇全面塌陷的地面彻底改变了密道口的形状,涅列惹一阵惊呼,跑得太急刹不住,翻个了跟斗才摔倒。歌沙兰拜猛然展开双手,示意身后的三十多人立即停下,而众人眼前蓦地升起一股股血色喷泉,几乎像是大地在流血一般,越来越多的血水冲天而起,抑制不住,旋即血水之后,涌现出充满泡沫的粘稠状红色物质,伴随着血水大量涌出而渐渐变得厚了起来,最终,那血红色的粘液中冒出一个个肉瘤般恶心的怪肉,而且数量仍在愈发增多,逐渐合在一起后,仍然在不断改换着形状,一会儿像是巨型鱿鱼的触角吸盘,一会儿又像是透明的水母,并不断地向空中速度极快地弹射黏着了红色液体球的矿石沙砾。 军舰尽管已经驶近,也毕竟居高临下,可那成百上千的红色液球沙砾却暴雨般骤然而至,纷纷击中了舰体,而其中有几个竟而正中炮口。军舰上的火炮何等厉害,可猛然发射出的火力居然难以冲破这层黏液,倒回炮管中,轰然爆炸并且引起连锁反应,一面七八门炮都遭了殃,上千度的高温直接将三昧真火般的烈焰送进了内部,里面的仪器也接二连三地起火爆裂,尽管惨叫连连,却完全淹没在这震天撼地的红色烟花中了。 近处的鬼眼星士兵们也同样被射得不算高的红体沙砾击中,就算他们隔着宇航服,也一样不妨碍红体立即侵占了他们的身体,瞬间将他们额头中央的鬼眼变得血红,本来鬼眼星人就擅长在复杂的地形中兔起鹘落地灵活肉搏,加上变成了吸血鬼眼傀儡,自然比普通地球人变成的吸血傀儡杀伤力更强,而且刘言隐隐感到一丝难以接受的不详——那些鬼眼星人只是被一丁点血之沙砾击中,便迅速变为吸血傀儡,但却并没有变得多么疯狂,仍旧不断地开枪,并没有立即失去意识。 刘言顿时明白了,尽管这个结论很荒谬,但他估计,这地下的红体怪物,不是一般的红体。 他边打边退,力量也积蓄得差不多了,于是一手白芒环绕,一手烈焰燃烧,双手上下搅合越行越快,最终周身散发出的气流霎时凝聚于双手之间,揉成了一团五彩斑斓的光气球。 这里没有地球人同伴,没有谁能认得出这是安洪禹的绝技“冰炎罡融魄”,但此时的罡融魄在金红交织的神之双眼散放的极其耀眼的光辉下,愈发沉醇清灵,精湛和正,威力较之昔年安洪禹毕生功力所聚者强过千倍之高,在刘言神目不断催力的情况下,整个身体百分之六十的体力都被释放开来,整个矿区乃至相邻矿区和巨型机械,无论多么巨大,都刹那间开始缓缓地浮动起来,接下来是矿山大大小小数以兆计的石块,也都被同样的气团带到空中,极不稳定地颤动着,如同一场盛大的真空失重宴会。 歌沙兰拜不确定这是刘言的几成力量,但就这力量也明显胜过了自己,甚至超越了大师兄许多,他知道自己也没有插手的余地,转而凝聚真气,不断地拍击被红体巨怪弄坍塌的密道入口。他的力量也是世所罕见,连续拍击了七八掌,密道口的半山巨石被彻底粉碎,四下飞溅。 他回头大喊大家进去,却见涅列惹神色有异,这表情早在他来角斗场废墟时就已经有了,到了卒剌夫人放出那吸血傀儡开始,涅列惹的恐惧完全扭曲了脸孔。歌沙兰拜又惊又气,喝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现在还不肯说吗?”一把将涅列惹推搡进去。 誓羽在进洞时仍然依依不舍地盯着在外面蓄力的刘言,几经拉扯才在进去时高喊:“我等着你——!” 此时那红体巨怪已经将小山般血红色的巨躯铺天盖地地压向刘言,刘言的力量已经催动到百分之六十五,在那一瞬骤然放射出去。包括密道口的众人在内,所有人都感到整个地面仿佛遭到了数秒内的沧海桑田板块迁移,大地在剧烈地颤抖,如同整个矿井行星在发出临终前的凄厉惨叫。 五彩缤纷西瓜大小的气球接触到红体的一刹那,陡然化作大面积的白,占据了所有人或者其他生物、监控器镜头的全部视野,似乎那时的宇宙也随之变为白色。港口和监狱主楼受不了这种程度的轰击,已经无情地化作碎片,流火般冲击着大气层,整个天宇在白色的大幕中点缀着难以计数的局部火红。 红体巨怪整个被气流掀起,不是被摧毁得四分五裂,反而是仿佛被白色的黑洞彻底吞噬,一丁点也剩不下,就在温度的顶端成为真空也难以保留的非肉眼所能观测到的细小物质了…… 猛然放出百分之六十五的气息,即便是借助神眼的力量,也得半天的时间修养。但刘言很清楚,如此纯粹的红体不在乎体积大小,那巨怪被消灭了,可它的一些细小部分已经钉上了正在返程的战舰,自己再厉害,也不可能以刚才的战斗力再做一次相同的攻击。但眼睁睁地放着军舰离开又心有不甘,他只得再度催动神眼,继续无限透支体力,这一次只能冲到百分之五十五,无奈之际,他的右手穿透了被召唤而来的异次元空间,取出了狱炼在飘渺化前的肉身使用的兵器——雷霆怒,有了这把剑佐战,周遭的天宇、晚霞、乌云和气流间,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各类闪电便如同群蛇归巢般向这边蜂拥而至,越聚越多,最终将这柄雷霆怒环绕出极其强力的气海,加之刘言百分之五十五的内力糅合,力道已经超过了适才的攻击力起势,剑锋瞄向了已经失去战斗力、正准备退出战场的军舰。 蓦然,军舰中飞出六架钢铁泰坦,其中两架足有其余四架的一点五倍大,但无一例外的是,这六架钢铁泰坦的整个外壳都变得腥红无比,撒放着极其诡谲妖艳的邪恶气息,显然这红色不是特殊喷涂的,而是被红体污染了……!如果仅仅是驾驶室被污染,断然不会整个都变作妖红。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红体,不但能够迅速污染生命体,还能污染金属?! 正在这时,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刘言的耳畔响起:“昼赤养大的小朋友,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而这声音几乎要将刘言彻底击倒在地——这正是昼赤本人的声音,而养母昼赤明明已经死去数千年了……! “红体之母!!”刘言在反应过来之后怒吼一声,长剑爆射出聚集了大半个星球惊雷狂电的力量,带着刘言余下的体力,如同烈焰凤凰,全方位覆盖住肉眼所能观察到的整个穹窿。 但那些被红体侵占了的泰坦聚合炮火猛烈回击,但这些原本威力十足的炮火在造物主神兵聚合行星雷电的强大冲击波之下,全部化作蒸汽,可这些泰坦仿佛有保护红体主母的意识,又全部抱成团,引爆了自身的极石。极石也是造物主的奇珍异宝,一旦引爆将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威力,值得讽刺的是,作为无敌战争兵器的钢铁泰坦,在虫族的大战历史上仅有两次总星系大战的决战阶段才会有引爆极石的壮烈举动发生,平时的局部战争是无法承受这种威力的,而现在谁也想不到的是,在红体的操控下,六架泰坦全面引爆,其中还包括两架较大的新款泰坦。 于是两股冲击波一撞击,力量是任何一方单独出击的数倍,就连有着神的眼睛又受到双神训练的刘言也因精疲力竭而被难以言喻的浩然气流冲到天外,直到十多微时后,地面才渐渐冷却,冲到大气层高度的热风才重新降下温度。这个时候,歌沙兰拜才敢推开再度被气流对冲堵上的密道入口,飞到半空中接住已经神志不清的刘言,即便如此,空气仿佛依旧在剧烈燃烧,歌沙兰拜几度差点窒息,缓了好几次气,催动全力才总算将刘言救回。 直到他们深入数百米下的地面,地表完全衰败的破坏才难以波及。 歌沙兰拜的本体是地球上蜈蚣形状的少数民族,也比较擅长在岩石间穿行,很快就跟上了众人。 “涅列惹告诉我原因了……”刘言渐渐睁开眼睛,看到誓羽和歌沙兰拜关切的目光。歌沙兰拜见刘言醒后,递给誓羽一瓶水示意誓羽给刘言喝,并继续说下去,“这里很久以前的那场矿难,跟誓羽的身世有关……” 誓羽一惊,盯着涅列惹,诧异地问:“什么?我的身世你怎么会知道?” 第三十八章 角斗场的恶魔(13) 涅列惹垂头丧气,表情似乎不堪回首:“那时候我是个小孩子,你也只是个婴儿,我的意思是指你们亚特兰蒂斯人整个种族的身世……你们这批被两大联盟收养的孤儿们,当初就是从‘苍穹号’上坠落的,而‘苍穹号’的大部分船体是否完全毁灭,还是静静地漂浮在宇宙间的某个角落里,这就没人清楚了……” 刘言神志略清,皱着眉头问:“为什么说是……大部分船体?” “因为有很小的一部分船体,坠落到这个星球。而船内有当年传说中患有绝症的女造物主昼赤女神分离出来的造物主癌细胞——红体之母!于是染红了所有的矿藏!” 歌沙兰拜此言一出,全场前所未有的大惊失色,众人都失声叫了出来,却没有谁想要跟着说什么,一股巨大的恐惧渐渐从众人的心底付出,填满了整个思绪。 刘言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明白歌沙兰拜只是在做转述,并非看出来自己就是昼赤的养子。自己刚才用狱炼的雷霆怒时,所有人都进入地底,也没有谁看到这一幕,不会起疑心。这颗星球主要由金属矿藏构成,在这个星球使用兵刃,狱炼的雷霆怒比丁戈的神木锋要更有效。 “角斗奴必须起义到一定规模,才能正面承受正规军的镇压并逃出生天,这种状况只发生过一次,就是数千年前的……我大师兄二师姐夫妇俩在和平大联盟赛尔赛思利首都的那场大起义,他们迅速聚合的数十万人,并得到正义大联盟的救助,里应外合才成功。这颗星球当年的矿难时,角斗奴也的确起义了,但人数仅仅数百人,又没有我大师兄二师姐那样不世出的绝代高手,甚至连莲澈这样级别的战将都没有,是不可能造成大型矿难的,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普拓先生,你父亲就是那场起义的主要领袖之一,他也没有跟你说实话吧?” 大伙儿这才注意,原来普拓、塔瓦坎、诺杨和卒剌以及卒剌几个手下都在,命运将原本错综复杂的关系变得异常简单,原本剑拔弩张的各种势力也在鬼眼星人和红体巨怪的双重进攻下,转为暂时的联盟了。 普拓一脸尴尬地说:“是……父亲大人一到说这种事的时候就含糊其辞……后来驻军被派来,也就是卒剌将军的上一任……父亲和一众角斗士叛军就都被处决了……” 涅列惹见众人目光转向自己,忙辩驳说:“我说了,那时候我仅仅是个小狱卒,不,狱卒都算不上,我还没转正,是个临时工!杀人又不是我决定的!……卒剌司令,要是你在,你也会下令处决叛徒的……哪个国家不是这种法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誓羽急于知道。 “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涅列惹悻悻地说,“刚才三武神先生说得不太准确,只怕是那一小部分船体内的红体,仍然不是完整的红体之母,不过毕竟是从造物主身上直接分离出来的癌细胞,威力多么强大,你们刚才也见识过了,这位丁沁兄弟这么厉害……差点累断了气也就刚刚消灭了这东西……当时这东西也就盘子这么大,但随着飞船坠落到此后缓了过来,迅速膨胀,正巧就是角斗士起义那天……于是驻军狂轰滥炸,把角斗场炸得支离破碎,完全变成了废墟。那怪物表面上被毁灭了,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它只要还剩一点点残余,就会重新疯狂繁殖起来。于是我们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只能封锁这片废墟,不再刺激假设还有残余的红体,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年来,一直再就没出过事……老一辈的死的死退休的退休,像我这样一直干到老还活着的不多了……但我清楚,那东西还在那地下呢……本来没什么事,可偏偏卒剌将军——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得罪你了——卒剌将军你那个鬼眼婆娘偏偏自作聪明地将吸血傀儡带过来了,她可能只是想借此造成恐慌,趁虚而入好抢占这个星球,完成鬼眼帝国的间谍使命,可谁想到阴差阳错的,这吸血傀儡不但没帮助她,反而刺激到了地下的红体本体,于是迅速膨胀变成刚才的巨怪,好在丁沁兄弟力挽狂澜……” 刘言面色凝重地打断道:“各位,我有个不好的消息,在听完这些后才明白过来,才想跟各位说清楚。我刚才毁灭了红体巨怪后,实在体力不支,然后又透支体力冲击那艘已经被红体占据的战舰——你们都明白,这既然是红体之母的本体之一,就无分大小,一旦在环境和温度稳定后,指甲盖大小就能膨胀到刚才巨怪的体型,甚至更大。所以除恶务尽,我只能攻击那战舰。本来就要成功毁灭了,但那战舰中出现了始料未及的现象……原来红体本体不但可以操控生命体,还能操控钢铁泰坦。余下的六架钢铁泰坦全都在军舰里,都被红体操控,集体引爆了极石,当场产生的爆炸力阻碍了我所能释放的余下体力……因此那艘军舰已经跑远,不久后也许会有更坏的消息……” “你是说……?” 歌沙兰拜面色惨淡地接口说:“只怕它会回到鬼眼星,顿时污染了整个鬼眼帝国,一旦鬼眼帝国成了红体的傀儡,那红体的威力大增,就能真的跟两大联盟一战了……!这场战争一旦拉开,其惨烈程度将会远远超过前两次总星系大战,说不定会摧毁数百个国家和难以计数的种族……数不清的物种和绿色星球也将会因此而消失,甚至有可能倒退到宇宙大爆炸后的前几亿年,我们恐怕要像当初的造物主一样重头再来了……” 众人面色煞白,面面相觑都是万念俱灰。 “况且,消灭了这只红体巨怪,不一定等于这颗星球上再没有别的红体残余……加上这颗星球的地壳已经不稳,我们必须立即离开,否则会承受这颗星球的爆炸。不必为矿藏惋惜,因为一旦落入红体手中,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歌沙兰拜忽然拉着刘言:“丁沁兄弟,我看我们俩先把密道里的那艘飞船开出来,一起乘坐追赶那艘军舰,然后以你我二人合力,彻底摧毁这艘战舰和战舰上的红体余孽,应该不成问题……” 刘言凝神看着他,摇了摇头。 “怎么啦?你对我没信心?是,我不算是除你之外最强的,但肯跟你联手的也就有我了,他们那些人……各个自命不凡,没有谁愿意真的聚集力量……!” 歌沙兰拜说的在理,但显然他没搞清楚,刘言摆摆手说:“治标不治本。我们就算毁灭了这艘军舰,难保有下一艘会冲进鬼眼星,甚至进入两大联盟的首都……” “那你是要……?” 刘言望向“鹅卵石”,后者承受不住他的锋利目光,低下头去。 “幸好有大家的帮助,我要找到糖王,然后找到红体之母的老巢!”刘言在众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中,坚定不移地说,“彻底毁灭红体之母后,其他的子体也都会烟消云散……” 歌沙兰拜很佩服他的勇气,但不方便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得旁敲侧击地说:“可你应该清楚红体之母是神的癌细胞,在这个目前已经没有造物主存在的宇宙间,它是最强大的生命……!” 刘言看了看他,没有做声,心里却在回答:“我完全催动神眼,彻底燃烧生命的话,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是可以消灭红体之母的……好在宇宙间还有你这样的好人势力,总星系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失去未来……” 他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对涅列惹说:“咱们走吧!” 卒剌很不好意思地来回搓着手:“那个……各位,你们看,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反正现在回卫星,就算调动驻军平叛成功……我……我也会被撤职流放的……” 普拓没好气地骂道:“你去死吧!” 老憋跟上一句:“你他娘的也不怎么地!好意思说人家?” 莲澈示意众人不要吵闹,赶快跟上队伍。 因为年代久远,废墟又被红体巨怪搞得天翻地覆,涅列惹连续走到死胡同,不由得一脸窘迫,蹲下来苦苦思索到底该怎么走。 而这时候,诺杨突然表情古怪地举手道:“各位,我刚才……那个不大好意思,从禁闭室逃出来了,所以……我也认得通往备用飞船的路,跟我走吧!” 普拓一拍诺杨的脑袋:“哈!看不出你小子有时候还有点儿用处!” 誓羽见诺杨并没有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恶感稍微降低了些,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能这是女人独特的敏感吧。而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誓羽从刚开始就想对刘言说一些关切的言语,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开不了口,不知道前路到底会怎么样…… “鹅卵石”拍拍她,郑重地说:“下面就该你跟我了,你驾驶飞船,我辨明航道,咱们好好配合,到了黑顿自由邦,各位就住我家吧!这些年的‘苦干’,我也在黑顿国略有些微薄家产,购置了一套院子,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好好报答才是……” 老憋和誓羽对望一眼,神情复杂。的确,这三四十人里,很多原本都是不共戴天的对头,可还是凑在了一起,命运啊……!你是最残酷的神灵!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1) 而这个时候,对新方舟号而言,从地球出发已经过去了两年零四个月。在一年零九个月的时候,飞船终于到达传说中的纪坦娜A0059,正义大联盟的确没有敷衍我们,这颗星球甚至比他们介绍时的全息图以及地球人最瑰丽的美好想象都要更加美得多,大面积的蓝色和绿色,都是极为纯粹,不带一丝杂色,仿佛翡翠和玛瑙镶嵌在一颗洁白的珍珠上。飞船的降落地点是和平大联盟已经建成多时的航空港口,能够同时接纳来自太空、天空、海面和海底的各种交通工具,为了避免刺激对手,尽管他们的目的是打算捎带着建立军事战略基地,却也没有带来一艘军舰,只是把一些货运飞船象征性地临时武装了一些镭射炮。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都是在两大联盟的全力协助下完成的,如果没有他们俩的直接参与,而是只给人类原始材料的话,估计要完全建立起雏形最少需要四五十年。最起码,要是凝稽和品特没有各自带人前来,那么虎视眈眈的鬼眼星人必将会公然与新方舟号争夺这颗星球,到时候战火冲天,人类按照目前原始科技水平的战斗力肯定无法抗衡鬼眼帝国,况且就算有两大联盟的直接军供,没有常年有经验的军人也无法取得胜利。好在鬼眼星人野心再大,也不敢直接与两大联盟同时交恶,两大联盟不需要派遣军舰,只需要正常的带有武装的货船来往即可,鬼眼星人害怕战火牵连两大联盟的船只,也只能暂且放弃进攻打算。 当然,新方舟号的人们也并不知道,有一艘满载着红体的战舰正朝着鬼眼星返航,他们即将自顾不暇,遭受一场种族毁灭式的灾难,没有精力来管如此遥远的纪坦娜A0059星球了。 然而如果刘言能这时候回来,就算不发火,也肯定高兴不起来。当初的铁翔和谭觉剑拔弩张,彼此恨的咬牙切齿,心里很不能把对方撕成碎片,可碍于刘言的面子,双方不管大事小事还得坐下来谈。可这回就不同了,等一到这颗星球卸下所有行李,双方就心照不宣地各自拉开相当一段地方,开始安营扎寨,然后纷纷向相反的方向扩张。 绿园在谭觉及其手下精英的带领下日益昌盛,带走了百分之六七十的人口,就连原本完全是炼金一脉解禁者的南应龙也因为与顾传侠结为夫妇,考虑到男方只是普通解禁者,而女方则是绿园四大门之一白新月的掌教,也就离开了钢谷,投奔了绿园。铁翔尽管处于劣势,好在目前没有明确划分领土,这颗星球相对地球的体积也够大,加上双方总人口也就是一亿一千来万,对他们而言土地和海洋还算相当广袤,又是背道而驰,暂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就相当于平分了。 当初的主要人物也只有文瑞森夫妇、温启泰冼雨夫妇、萨博、塔格特、博鲁曼等人肯站在铁翔这一边,温蕾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霍心焰去了绿园。钢谷中层几乎一片空白,奇缺一线管理人才。不过铁翔却不着急,他更信任电脑和机器。他这边有着两台主电脑以及品特提供的先进光子计算机,能够同时处理数量难以想象的各类信息,于是数百个基本工程立即上马开工,也算弄得游刃有余井井有条。 至于谭觉那边,一是人多力量大,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二是万灵神殿提供了更好的种子,无论是参天大树还是饮食植物应有尽有,能够迅速建立起自然形式的家园。由于目前还没正式建立执政政府,谭觉本来已经拟好了详尽的官员任命名单,可终究怕刺激最敏感的神经引发激烈冲突,也就没有公布。但他很聪明,没公布是没公布,却已经将主要的工作分配给各个下属,即便没有国防部长、教育部长或者外交部长,也完全有相应的人才在履行这种职务的任务了。比如杨兆林被任命为类似警察部长的警训总管,他自己也觉得这很扯淡,毕竟还没建立国家,就搞这个显得挺可笑,可杨妻邢若玫比他细致得多,告诉他这话只能在家里开开玩笑,决不能出去说,谭信首将来就是要建立国家,那时候你就是部长级大员了。 谭觉最精明的地方在于将军队和财政全面交付自己最信任的“四人众”,这四个人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私下要管自己叫“老师”,到后期居然称为“义父”,其配偶也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女弟子,知根知底极受信赖。而那些原本不属于他管理,又有些威名的人物,都被他凝聚在身边,作为自己的私人团队,既方便随时监督,又能在重要场合站在自己这边,还为自己拿主意。譬如为了笼络安家四兄弟,他就为朴不花和安洪禹兴土木建立忠烈祠,并将安家四兄弟任命为随身警卫团的总指挥以及类似古代锦衣卫的“”指挥使,反正他们在古代世界的中国明朝也是干这个的,驾轻就熟。安家四兄弟自然感激涕零,拼死效忠。 而对于昔年的两位老师毕修莱和霍兰星顿,谭觉竟然安排他俩作为自己的左右副手,同时兼任绿园两大副信首,连他们自己都大出意料之外,受宠若惊不知所措。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谭觉多么尊师重道不忘旧情,可比如宁永夜、练金阳之流一琢磨就明白得很了:这两个副信首没有任何军力和财政方面的权力,谭觉尽管没兼任军队一把手和财政一把手,却将这两个真正有实权的职务交给了自己的义子归元夏和库捷。分设两个副职,一是为了分散本来就不多的剩余权力,二是矛盾就此产生了,两个副职因此还会对峙,并且都需要尽量取得正职的信任,大大巩固了谭觉的地位。毕修莱和霍兰星顿自然不是傻子,清楚得很,也没再多说。 关于一些比较特别的人,谭觉也自有安排。比如萨巴给这样的老前辈、以赛琳娜为首的神的家眷、先知未婚妻尹心水等,直接就授予地位极高的虚职,尽管没什么实权,但他们得到了与谭觉等同的生活待遇,以及广泛的尊敬与爱戴。在目前有铁翔这样明确竞争对手的前提下,谭觉也乐于为他人造神,因为有了神的家眷、先知家眷在自己的阵营,又能吸引除了死忠自己的心腹外的一大批拜神群体,增加绿园的群众基础,何乐而不为? 至于宁永夜、练金阳以及不死原这些跟自己有仇的人,谭觉面上没有贬谪他们,况且眼下他还没这个绝对的生杀大权。于是他就势就认命了宁永夜为全统分会会长,反正全统也不会承认除此之外的其他人,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这样一来,不死原也在宁永夜的麾下,要闹事也找不出理由了。练金阳夫妇也是如此,谭觉用正义大联盟提供的技术设备为他们打造一流实验室,还任命练金阳的妻子黎琪为科技部长兼生化基因科学院院长,这也让练金阳夫妇说不出什么来,尽管他们一如既往地厌恶谭觉的人品,却也难以放弃令他们如痴如醉的生化科学研究,谭觉也是看准了这一点,要什么给什么,时间果真是化解矛盾的利器,渐渐的连谭觉自己也产生了好像自己从没和他们交恶过的错觉了。 不过说起来,尽管谭觉和铁翔在科技和政治理念上背道而驰,但他们还是有一定的默契的,这种默契基于人类社会想要继续保持在文明和开放的基础上,于是双方在背道而驰的起点设立了一个极大的超级市场,除了生化基因科技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高端产品,他们什么都买卖。绿园一方的生化科技再高明,也总需要铁锹斧头锤子之类的常用工具,而钢谷的金属电子科技再怎么发达,绿色的新鲜蔬菜和香喷喷的养殖畜肉类也难以凭空制造出来供给餐桌。故而双方还是很乐意在不触及根本原则的前提下互通有无的,只是钢谷的尺度能大一些,而绿园哪怕钢谷出产的最简单的计算器和手机,也都决不允许普通民众拥有,高层例外,他们可以“批判性”的持有,找出其不利于环境的地方,写一篇声讨檄文后,就可以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了。 这里要说说霍心焰,虽然他和温蕾喜结姻缘,却没有因此拉近绿园和钢谷的关系,双方只是在婚礼的前后假惺惺地热闹一阵并发表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用来当做新闻的声明,之后相互之间就更加冷漠了。而温蕾随着霍心焰决绝地加入到绿园一方也没让霍心焰高兴多久,毕竟对一个已经脱离民众层次,上升到决策层的男性来说,美女为妻已经远远不能让他们产生多大的满足感了,甚至他比以前更郁闷——铁翔继续不待见他,温启泰更是没把他当女婿,而最重要的是谭觉自此再也不提副信首一词,反而把这个职务变作两个,分别交给了毕修莱和霍兰星顿两个老东西,可他也只能吃哑巴亏,只象征性地担任最高委员会成员。因为目前只是营地性的群落生活,远远没达到组建政府的时刻那样正式庄重,故而谭觉将这些职务换来换去,谁也说不出个反对理由来。这样一来,他也只起了个联姻作用,除了妻子温蕾和养母霍紫悠外,再难找出第三个对自己真心好的人来了。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2) 与之相反,铁翔现在已经真正表里如一地淡情寡欲了,对于温蕾决绝地离开自己这边,也没有什么言辞和情绪上的激烈变化,甚至连冷笑也懒得笑一下,依旧忘我地工作,相比文瑞森而言,他更信赖电脑,认为只有电脑和光脑才是绝对公平的。温启泰没什么可说的,女儿嫁出去了既然没受委屈,也就得了,在政治上,要坚决支持自己的表弟,冼雨也是无牵无挂,只跟随温启泰,两人便成了铁翔的左膀右臂。在钢谷,文瑞森和霍紫悠也享受赛琳娜、尹心水和萨巴给在绿园的地位,铁翔并没打算架空文瑞森,但文瑞森却真的野心全无,看开一切,不大管事了。霍紫悠感觉这是个好事,反而欣喜,她在管理方面的经验也比较足,铁翔也常请教她。铁翔为文瑞森夫妇俩建造了一所与对方阵营规模相等的实验室,文瑞森夫妇俩现在一心钻研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也算乐得逍遥自在。 双方的开垦速度也都相当地快,绿园这边占据的面积大,包括海洋也开始建设,钢谷那边没那么大面积,却比较稳扎稳打,闪着银光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与绿园一片葱郁翠绿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尽管目前双方关于生化或者电子方面的武器尚未开工,主要原因在于还没有站稳脚跟,对各自靠山提供的先进技术也还没有吃透,既然对方没有要整饬武装的意思,也都乐得清静。 一切看上去很平静,没有任何的不正常。 铁翔向文瑞森正式提交了关于建立矿场油田的议案。文瑞森也清楚,这玩意给自己看看也就是个形式,自己不同意也没用,可他还是忍不住说:“大肥,咱们现在开始钻井,实在有些不妥。这颗星球从未被污染过,万一钻井刺激了他们的神经,两边动起刀兵来,怎么办?” 铁翔的眼神已经充分显示了这样一句话:“你越活越胆小了。”可嘴上却恭恭敬敬地说:“老师,这颗星球的确从未被污染过,但是要是完全不污染,那不就完全成了他们的星球了吗?打着环保的口号全方面压制咱们,是绿园四门几百年来的惯用手法,您怎么到了这颗星球后,就不认识了呢?” 文瑞森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铁翔又看了一眼霍紫悠、塔格特、博鲁曼等高级领导,最终目光落在温启泰夫妇脸上。他倒不是任人唯亲只用忠于自己的人,而是自己这边的高层人才数来数去也就这么几十个,比不得绿园人才济济,于是临时任命温启泰和冼雨为负责民间安全业务的正副职,也没有谁有反对意见,实际上这职务与杨兆林相同,都是最高警察长官,只是温启泰这边有两台主电脑帮忙,能轻松不少。 温启泰明白铁翔望向自己,是希望得到自己的肯定,而他毕竟是警察出身,也希望在重要会议上的发言能抛开个人情感,更辩证一些:“咳,铁执政,我认为如果建设有需要,钻井也并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坏事。” 冼雨拉扯了他一下。铁翔知道冼雨是钉是钉铆是铆绝对正派的人,不愿意丈夫昧着良心说话,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冼雨一眼。冼雨陡然间脖颈泛起一股阴寒凉气,仿佛有一只绝对零度的机械手在抚摸自己。这种感觉绝不是错觉,她由此也明白了铁翔的私人秘书鞠雪在一次哭诉中对自己说的话:“嫂子,我过去总看不起的这个人,现在我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他的表情比吸血傀儡还恐怖……”看来这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感觉,冼雨适才也亲身体会了。 温启泰继续说:“毕竟过去的地球那么多国家,一国的环保主义者也很少到他国去提出相同环保要求的,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矿产发掘行为也无权过多指摘。我想目前的重点在于我们双方都不是独立的国家,所以绿园打着环保旗号反对我们的建设,也不能说就是无理取闹。然而要是现在就建国独立,一是各方面的基础很薄弱,人才稀缺,很不现实,二是谁先建国谁就等于彻底践踏了刘先知竭力促成的人类大一统,这是与刘先知为敌,甚至是与创世神为敌。宇宙间的那么多强大文明,比人类先进富裕得多,却也都不敢不敬造物主,我们要是一定要钻探油田,可能就不仅仅是被绿园一方孤立了。” 铁翔并不是料到温启泰不表示明确支持才这么镇定的,他这两年一向如此,心平气和地说:“温部长说得也有理。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温启泰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铁翔站了起来,说:“我也认为,海上矿业暂时不要开,毕竟大海是最难说清楚属于谁的,就连这颗星球,也是咱们贷着巨款弄来的,这颗星球的海洋几乎完全相连,海洋又没有国界,绿园非要说咱们这一下污染了全部海洋,我们也找不出理由反驳。所以我有三点建议,第一,先考虑陆地矿藏,而且尽量以先用和平大联盟的仪器勘探为妙,等明确确定了有矿藏,再进行针对性的开采,尽量减少污染。第二,过去在地球,产业转型很困难,传统能源占据着大部分的市场,想要退出只能慢慢淘汰旧的并且不再生产,生产新的慢慢更新换代,不然会花费极大。比如我们地球上最后几年的钢谷时代,已经开始广泛使用电车,可相当一部分地区,还是没有充电站,老车还是以加油为主,中东那些曾经以大量油田坐享财富的国家中落,却坚持在使用油车,这也是改革的桎梏和弊病。而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的技术在进步,加上和平大联盟提供的更先进的技术,可以对潮汐能、太阳能和风能全面利用发电,足够一般生活,而且我们来到这个星球,一切都是新的,也就不存在那些坚持的老传统和不舍的立即丢弃的老部件,故而能够全盘接受新鲜事物。因此我建议,大量建立风能、潮汐能、太阳能三能发电系统,提供给所有工厂,针对能够制造新型军舰、战斗机器人甚至模拟和平大联盟钢铁泰坦的新材料必需矿产,进行酌情开采,尽量减少lang费——这样的话,老师和师母,这就需要实验室的实验了,拜托两位了;而石油、煤炭、天然气,能不发掘就不发掘吧,实际所得利益不比污染多多少,得不偿失。第三,我们在得到一些能源后立即偷偷在工厂内部装备部队,就算有绿园间谍发现了,那也是我们先告他们一个间谍罪,而不是他们先说我们武装部队。等到有一定规模后,我打算开采三大卫星中的一颗,我不管绿园为它们命名什么,咱们就按照颜色叫它们紫月亮、蓝月亮和棕月亮。经过光子计算机综合各种参数多次对比计算,认为这颗蓝月亮存在的新矿是最多也是最丰富的,就是咱们开发的重点,在这上面进行真正的大规模开采,他们绿园也管不着……” 这话说得条理分明,众人都不由得纷纷侧目,重新打量铁翔。 “看来大家没有意义,那就这么定了。”铁翔示意鞠雪组织大家进行会后自助餐,而自己则夹起一大叠材料和私人笔记本,照往常那样回到房间,仿佛笔记本就能维持生命一切所需一样。 蓦地,他又在众人的一阵愕然中推开门,对鞠雪说:“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咱俩下个月18号结婚,你没问题吧?” 所有人都怔住了,鞠雪本人则眼中微微含泪,双手略颤。 “那就是没问题了,行了,你继续忙吧。”铁翔再次砰地一声关上门。 ————————————————————————————————而与此同时,在绿园最高议事厅里,谭觉听了凝稽的话,面色大变,站了起来:“万灵朝圣?万寿圣典?那是什么?” 凝稽不动声色地笑着说:“谭信首,你别紧张,听我慢慢跟你说。在正义大联盟,如您所知,名义上是以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为首的十五大国领袖以及数千个中等规模的国家和地区的领袖执政,但实际上,保留女王制度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我们虫族完全靠女王育卵来繁衍生息,大多数雌性没有生殖能力,而女王中能够达到维持整个国度需卵量的,也是少之又少。昔年我们联盟成立以前,都是等级森严的帝王制度,但大盟师横空出世,以大盟师为首的万灵神殿按照法蒂肯谢盖世虫圣的指引,建立了这个超级联盟,从此开始人人平等,在生化基因科技的正统大道上走向光明……”他自我陶醉了一阵,说:“出于这个必要的繁衍原因,新生政权决定保留女王的地位,再说教育和孕育后代都是息息相关的。所以,目前的女王主要负责孕育后代,同时也只管理一部分关于教育、卫生、食品之类民生问题。” 谭觉点头,表情无比虔诚地说:“我知道,目前正义大联盟真正的第一统帅,自然是大盟师了!”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3) “错,是伟大的法蒂肯谢盖世虫圣,他虽然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数万年,但他的精神始终指导着我们大步前进!所以盖世虫圣大人才是真正的第一统帅,古代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还是这样,永远也不会变!”凝稽慷慨激昂地纠正道。 “操……”谭觉心里骂道,尽管他也以这种风格一惊一乍地对手下的军队和民众进行极具煽动性的演讲,可别人把这套用在自己身上,的确不大习惯。 “您知道,造物主两大种族在万年前一夜崩溃,因为红体双方动用禁用武器,产生小规模的宇宙爆炸,将自己也全部毁灭。但造物主的文明并没有消失,造物主万神之王金伯拉神殿的一株观赏性植物在烟消云散前将一枚种子射入宇宙,终于长成了万灵神树,于是正义大联盟全靠这棵神树,继承和发展了走生化基因科技道路。在这颗种子长成大树前,大盟师还是婴孩时便幸运地栖息在种子长成的叶子间,最终随着神树一起生长,获得高寿,至今已经整整一万多年高寿了,在整个总星系的历史而言,在造物主时代,除了拥有与宇宙几乎等长寿命的造物主外,万年寿命的虫族也有很多,但自从造物主毁灭,两大联盟建立以来,整整万年,没有谁能超过五千年寿命,大盟师可谓是现在宇宙间唯一的长者和智者了。他为万灵神树建造神殿,并从宇宙各地搜罗来……咳,八大高手作为弟子,守护神殿,并且研发最高深的修气武学和生化基因科学,可以说,正义大联盟的魂不在吉尔黑金斯的首都吉铎喀斑,也不在卡拉金吉斯的首都野曾宾,而是在宇宙的最高处,众神居所——万灵神殿!” 谭觉擅长蛊惑他人,也没这么容易被煽动得激昂不已,但他却表现得热血沸腾:“大盟师多么伟大,我到现在没有拜见他老人家,真是人生最大的憾事!” 凝稽很满意他的表现,说道:“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恭喜您,您的梦想也不难实现!” 谭觉也猜得到他要这么说,故作浑身颤栗状,显得激动无比,声音都走了样:“真……真的?您……您不是在安慰我……?” “怎么会?其实每一百年,都有一次万灵朝圣活动,来自正义大联盟各个国度从事不同职业的人们,无论官职高低,只要政审通过,家境清白,觉悟高,那都是一律平等,都被允许前往万灵神殿的底座山膜拜,有时候一天的人数就会达到数亿呢,比你们现在的总人口还多呢!万灵神殿因为神树的原因,常年悬浮空中,普通人是上不去的,只有在下面的底座山膜拜,但就是底座山,也不是常人能够进去的,一般人能够排队半年多,膜拜底座山地面神殿中央的大盟师和九……八大弟子的神像,就已经能够光宗耀祖,荣归故里了!有时候大盟师的大弟子,第一勇士索思修奇、二弟子‘血丝女神’莫希留夫妇还会在神殿负责指挥招待大伙,谁要是有幸跟两位武神握手,那立即戴上手套,十年内都不会洗手呀!回去后谁想跟他握手沾沾仙气,那都得排队领号呢!当然啦,过去很多人握了手之后回去靠贩卖握手发财,已经被大武神明令禁止,说再这样发歪财,就不再举行握手活动了。从侧面可见,万灵神殿在大家的心目中多么的神圣!”他却没说过,谁要是握手之后回来就洗手,或者短时间内当着他人的面洗了手,那就是万死不赦的滔天巨罪,绝对不会被饶恕,后代即便能够侥幸生存,当了角斗士,也永远不可能得到自由之身,必须永远高强度劳动改造,直到死亡。 谭觉忙不迭声情并茂,眼神湿润地说:“我这辈子,不指望能见识到大盟师他老人家神一般的尊荣,只盼望能跟他的得意弟子握握手,那这份荣耀就足够在我谭家族谱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光耀百世千秋了!” 凝稽接口说:“不过这种万灵朝圣活动,只限于有正义大联盟籍贯的人。谭信首本来嘛,是正义大联盟在亚特兰蒂斯的代言人,政治上是绝对说得过去的,您不值得信任,还有谁值得?但规定就是规定,没办法更改……” 谭觉暗地里长舒一口气,暗忖:“他妈的,谁愿意去当孙子,幸亏是没法去……”于是装作不敢相信,一脸怅然,进而痛心疾首地惋惜道:“这……这实在是……怎么会这样?”表情动作已臻化境,一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残酷事实,马上就要去自杀的形象。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恭喜您,您的梦想不难实现!”凝稽在谭觉尴尬的错愕中,得意洋洋地解释道,“因为目前有比万灵朝圣更加神圣的恩典!可以说,今年是一百年一度的万灵朝圣不假,可更重要的是,是大盟师他老人家整整一万岁的万载寿诞啊!值此恩典,一般的朝圣者只能在底座山神殿熬上一年半载排队,前前后后浩浩荡荡能达到百亿流量。而这次更是盛况空前,如您这样的地方种族代言人身份的,反而比朝圣者们更幸运,甚至有可能,除了在首都得到女王的接见,还能参加大盟师本人的设宴呢!您要知道,不是谁都能跟大盟师和他的弟子们共同进餐的,这是何等的荣耀呀!旷古烁今!” 谭觉大惊失色,但很快做出了决定,连忙跑过去抓住凝稽的手,无比深情地喊道:“求您了!求您了!一定帮我的忙,让我去参加!我知道,正义大联盟在宇宙间有无数的种族代言人,我只是大海里一个小小的沙砾,我不奢望狂想大盟师能亲自给我箴言和训导,只盼望能见见他本人,听听他的声音,也自此万死无憾!” 谭觉这番话洋洋洒洒说得诚挚无比,连凝稽都愣了:“这小子才知道大盟师几天啊,就这么虔诚,看来我也得加紧学习大盟师著作,一天不学习思想就落后,可别到时候觉悟被这亚特兰蒂斯猴子比下去了!”他立马换做一副笑脸:“哈哈,谭信首这样忠心热爱大盟师,是你亚特兰蒂斯人之福啊!你放心,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外交官,但我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再说,贵种族是当年造物主的宠儿,尽管现在也是少数民族,但岂可跟那些一般的少数民族一概而论?大盟师也等于受过造物主的恩赐,对造物主的宠儿,想必也是会网开一面,区别对待的。所以您就放心吧!” “那太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谭觉一边假惺惺地演戏,一边骤然色变——这回是真的——他喊道:“坏了!您告诉我这事儿,可如此仓促之间,我能准备什么礼物呢?说句实话,连这颗星球都是托他老人家的福才让我们有了最基本的安家之处,又有什么礼物能孝敬他老人家呢?这些土特产实在拿不出手,就算他老人家不介意,我也觉得是亵渎万灵神尊的滔天大罪,万死不足谢罪呀!” 凝稽抚掌大笑:“谭信首您有这份心,就已经是最大的礼物了。您也不必客气,说实话,万灵神殿对您领导的绿园非常重视,认为亚特兰蒂斯在生化基因科技道路上实现伟大复兴,是必然的,也是他一定要看到的。谭信首,他老人家也知道了您的名字,说很看好您,您想,多少人别说被他称赞一句,就连名字也很少被他记住,但您却有着等荣誉,实在是令我们这些常年侍奉神殿的老家伙艳羡不已呀!“谭觉这回倒真是受宠若惊:“是吗?原来他老人家还留意我啦?真是……真是说不出的荣幸呀!请为我转禀他老人家,我一定加倍努力,争取将大部分人类甚至全人类带向生化基因科技道路,以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惠于万一!“其实凝稽只是个外交官,这辈子也就见过大盟师一次而已,而且还隔着纱幕,他怎么转告?不过他怎么会实话告诉谭觉,那样他就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好处了,于是还是点头说:“这些还没实现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有些敏感,别刺激到我们的对手脆弱的神经。您有这份心就好。” “那最起码替我再次恭敬拜谢他老人家的浩瀚泽被!” “你们人类的词儿真多……”凝稽暗想,不过他认为时机到了,于是凝重地说:“这道谢,我看就不必他人代替了,您自己去吧。” 谭觉起初还没听懂,旋即大惊:“什……?什么?我可以现在就跟随您前去拜寿?不必提前先申请了?” “当然,我已经说过,您是亚特兰蒂斯人的生化代言人,与一般少数民族的代言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大盟师对您格外青眼相加,可不要令他老人家失望呀……” “是!是!那是当然,谭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4) 尽管没什么好东西,但谭觉还是尽量搜罗。他找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把自己要去万灵神殿膜拜全宇宙生化基因科技的领路导师大盟师的好消息公布于众,大家都异常振奋,有的甚至哭喊出来,觉得人类从来没这么扬眉吐气过,排山倒海地大呼万岁,激动得手舞足蹈,齐声高歌。谭觉说得也比较模糊,很多人理解成谭觉是受到大盟师的专门邀请去的,而非主动前去,各个都觉得自己翻了身,在宇宙中有了一席之地。 谭觉也是很有计划的,这次公布消息的场所并非自己办公地外面的绿色自然广场,而是与钢谷交接的集市。钢谷卫兵那边猛然看到绿园聚集了数百万人黑压压地挤过来,吓了一大跳,连忙前来报告铁翔。铁翔现在比较老成,瞥了一眼屏幕就明白了,真正要发动战争就不会找这么多老百姓,况且谭觉心思缜密,绝不会先开边衅。这么做,只有可能是某种大型的洗脑宣传活动。 于是铁翔临时紧急召集了钢谷主要领导层,一起看现场直播,大伙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没觉得铁翔脸上阴晴不定,但格外沉默,也就不好随便评论。 谁料等谭觉说出来之后,绿园群众热情热血过了头,冲着钢谷非正式边界的围栏有节奏地齐声高喊“绿园是人类唯一希望”,并且一lang高过一lang,声音越来越多大,有的人甚至要冲过去,尽管围栏上的铁丝网通了高压电,士兵们的枪口也抬起了。这个时候的谭觉也很明白钢谷那边一旦开了枪,这流血事件就会引起星际社会的关注和谴责,而绿园这边愤怒的群众会立即引爆战争。自己当然是希望有个好借口发动统一全人类的战争,但眼下好借口是好借口,却不是好时机。 正在激烈地思索着,铁翔那边的士兵却全部放下枪,把栅栏打开,铁翔率众跑出去,一上来就给谭觉一个“热情”的拥抱,把谭觉也给弄懵了,彻底木立当场。紧接着,音响响了起来,随着欢快的音乐,铁翔搂着谭觉的肩膀,亲密无间地哈哈大笑,然后对着麦克风喊道:“各位群众,我实在没想到,我二哥竟然能够得到万灵神殿的青睐,这的确是我们全人类的骄傲,就连钢谷也为你们感到自豪!我决定,大家一起联欢!吃吃喝喝唱歌跳舞,不醉不归!” 铁翔这话一出口,包括所有的高层,文瑞森夫妇、赛琳娜、尹心水、霍兰星顿、毕修莱、萨博、宁永夜、练金阳、霍心焰、塔格特……无人不震惊莫名,当他们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并更加感到铁翔实在变得深不可测的时候,人们震天撼地的欢呼雀跃,已经彻底将所有人的疑惑掩盖住,甚至扼杀于无形。这时候绿园方面的人们纷纷捐出瓜果蔬菜和各类肉食,而音响等器材则由钢谷出,双方谁都没想到今天能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尤其是老百姓们,都格外地快乐,一时间双方数百万人开始愉快地跳舞唱歌起来,集市变成了一个超大的游乐场,双方各自的民众仍在源源不断地赶过来,带着疯狂的幸福感,参与这场精神上的饕餮盛宴,于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几乎没有空隙了。 谭觉不知该怎么收场,他在一开始只能看得出是铁翔临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立即扭转紧张对抗局面的绝妙办法,自己都感到铁翔脑子这么好使,第一次觉得由衷佩服。可接下来他发现己方的老百姓们开始不断捐出食品和大家共享,才隐隐觉得不对头——这几个月来通过先进技术培育的各类果蔬和畜类,虽然都是正义大联盟提供技术,但生产的都是人类喜吃乐见的食物,也算是有浓郁种族风格的特产,目前绿园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多搜罗些特色果蔬禽畜带去当做薄礼。目前这么多人口,建设新家园百废待兴,粮食也的确不富裕,得严格按计划分配,谭觉本打算宣布这好消息,便于动员大家每家再捐出一些相对好的东西,以便使得寿礼显得不是很寒酸,相信大家在这巨大荣誉的感召下,也还会了紧裤腰带的。谁想到铁翔这么一搞,不但双方冲突没发生,反而一起联欢了,食物和水又要大量耗用了,这时候谭觉又不方便提出节约来,这样很扫兴,也显得他反复无常。 于是谭觉更是恨得牙根痒痒,同时对铁翔渐渐变成了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可怕对手愈发警惕。但他的表面工作做得很足,一直不动声色,笑得比铁翔还灿烂,高喊:“全人类统一万岁!”又引发了一个群众高潮。 也许只有极少数的人,比如心思缜密的霍紫悠、对铁翔格外关注的鞠雪和尹心水等寥寥几人,才能在铁翔搂着谭觉嘻哈的一瞬间从铁翔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极其憎恨的杀气,这种憎恨如果不是刻骨铭心,那按照现在铁翔的性格和表演天赋,外人是绝对难以看出的。 好容易这一天熬完,谭觉见大家还没有结束的意思,铁翔更是提出了最少联欢三天三夜的口号,得到了相当数量的认同,只好紧急宣布由于要去万灵神殿朝圣拜寿,时间紧张,这次联欢会今天就结束好了。大家意犹未尽地渐渐散去,相当于地球上三线城市市区大小的集市一片狼藉。 之后,谭觉找人迅速清点了一下,当得知今天耗去的食物数量后,心里疼得翻江倒海,真想把铁翔千刀万剐,但事到如今后悔也于事无补,只得立即着手安排管理民政的官员下去筹集各种特色食品,不过他考虑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策略,就是带上霍心焰。要是大盟师真的清心寡欲,是个得道真仙,那么拜寿送礼也只是个形式,况且明明清楚现在绿园的实际困难,也不见得会很在意礼物的好坏。如果是这样当然好,可万一大盟师是一个大号的谭觉自己的话,说不定会觉得自己敷衍了事,进而勃然大怒,这个处在宇宙权力巅峰的大人物一旦爆发雷霆之怒,那么总星系的历史都会改变,自己要是什么准备也没有,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惨的一幕发生。于是他决定了,倘若大盟师不满意,那他就立即献出霍心焰,并说出霍心焰就是火种本身这一真相,这可是个超级大礼,正义大联盟能够因此成为星际运动会的主办方,成为总星系的总盟主,这样一来,往后万年之内的经济政策,就会全面围绕正义大联盟的利益展开,而其对手和平大联盟也只有瞪眼上火的份儿了。想必那时候大盟师有多大的火气也会转怒为喜,进而对自己另眼相看,甚至反馈更多的好处,自己的地位也就更加牢不可摧了。 安家四兄弟作为贴身护卫是一定要带的,可同时他也决定带上毕修莱、霍兰星顿、宁永夜和顾传侠。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自己对他们并不放心,要是自己带了亲随四人众去了,那接下来的绿园会不会被他们重新夺权,也很难说。要是带他们去那里,自己还方便监督控制住他们,万一他们串通好了想对自己不利也没关系,自己去的是正义大联盟的万灵神殿,有大盟师罩着呢,除了刘言,人类里面没有谁能与之八个弟子抗衡的。其二就是毕修莱、霍兰星顿是自己的副手,而宁永夜和顾传侠则都是四门分会长之一,这样一去,万灵神殿就会觉得,绿园特别重视这次拜寿,把家里最高的领导全带来了,说明绝对忠心不二,又可以给自己加分了。 于是他就这样安排了,直到卓芷筠一脸幽怨地来办公室找他,他才想起似乎忘了安排自己的爱妻,第一夫人按说是应该一起去的。 “我呢?往哪里摆?我不算是第一夫人吗?”见到卓芷筠后,很多人都识趣地离开办公室,卓芷筠把门一关,背对着门靠上,嘟着小嘴发嗔。 “亲爱的,这次说真的……我心里也没底,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吉凶未卜……”谭觉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这老爷子我没见过也不了解,就怕一个字说错了也会引来灭族之祸。”其实尽管说得也不无道理,但他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如果万灵神殿的宴会上有异族美女载歌载舞,大盟师又龙颜大悦,赏赐自己一些美人的话,他还是不希望卓芷筠去搅合这件事。再说卓芷筠再美丽动人,时间长也就是那么几招,对于谭觉这样喜欢追求新鲜刺激的情场老手而言,很容易就会厌倦的。 “姓谭的,你这是什么话?”卓芷筠一挑眉毛,“难道我们不是夫妻吗?一日夫妻百日恩,是前几辈子修来的,本来就应该同患难共生死,凭什么让你一个人去承受呢?”其实卓芷筠也有打算,怕谭觉这次去一旦得到最高统治者青睐,地位提高,又受到他人诱惑,所以一定要跟紧一点。再者不知为什么,她尽管从没有单独和铁翔相处,可这两年多下来,只要和其目光相接触,就感觉到一种悲怆浓郁之极的憎恨,不寒而栗。奇怪的是铁翔的表情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有时候他甚至是在微笑,可那双眼睛,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生长出来的。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5) 谭觉最终还是决定带上卓芷筠,理由是她曾经也去过正义大联盟两个主要国家的首都,再说这次是朝圣和拜寿相结合,并不是新方舟号这种完全凭借极石产生的反物质能量推动行进,而是像当年的考察团一样,是会开放造物主留下的星际之门进行曲折空间航行,也就是一两天的时间段。 霍心焰也感到自己被叫去实在有点莫名奇妙,按照他的理解程度,认为他和温蕾一起去,是谭觉为了防范铁翔趁其不在闹事的一步好棋。其实谭觉固然有这个意思,但更重要的是就为了让霍心焰产生这样的想法,而不知道其本身才是备选礼物。为了避免因为提到霍心焰的姓而让人联想到钢谷第一夫人霍紫悠,便干脆要他恢复本姓,叫沈心焰。 于是大部分基本计划都确定下来。谭觉的主要事物交给四人众的老大归元夏,其他三人负责辅助和记录,其实也就是为了有所制肘。自己这一行人,包括自己和卓芷筠夫妇、毕修莱、霍兰星顿、宁永夜、沈心焰夫妇,至于顾传侠,由于她的丈夫南应龙身份敏感,也就只是她自己去,南应龙留在这里。 礼品方面,尽管不值什么钱,但谭觉还是尽量保证品种齐全什么都有,反正大盟师万国来朝有的是奇珍异宝也不差自己一个,穷酸的土特产反倒显得别致,最重要的是大盟师能坐到正义大联盟第一高位,肯定心里有数,知道自己已经竭尽所能,应该不会有什么明显的不满,要不然真是高看他了。就算退一万步讲,真的会不满,自己这还有一步反败为胜的后招——沈心焰。 于是很快,这一行人带着随行的秘书、警卫员等等约四十余人,动身出发。他们没有配备保镖,因为去那里别说人家万灵神殿是天下武学正宗,就算不是这样,在正义大联盟这样的强大联盟疆域里,安保工作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再说对付一般的种族激进主义者或者强盗毛贼,毕修莱、霍兰星顿、宁永夜都是可以应付的,他们也完全具有保镖的能力。 可就在谭觉动身的前一晚,凝稽找到了他,开门见山地说:“谭信首,您的拜寿团队里,还缺两个人啊。” 谭觉一怔。 “咱们也算私交不错的老朋友了,我不得不上来给你提个醒。你想要表现出你的诚意来,光带上这些人可是不够的。尽管大盟师没有指名点姓,可有两个人他一定很想见见。” 饶是他聪明绝顶,这回也不明白对方在卖什么药了,暗想:“总不能是铁翔和他那没过门的老婆吧?绝不可能!正义大联盟和和平大联盟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怎会叫他去呢……?” 凝稽见他一副疑惑的样子,直截了当地说:“神的养女赛琳娜?金,和先知的未婚妻尹心水!” 谭觉这次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得自己失态,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凝稽,一时又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是想让她俩留在你绿园一方,使得绿园人心稳定,不至于被钢谷的奇技yin巧所迷惑。可在两位女王将我的报告汇报给大盟师时,据说大盟师曾经两次打断汇报,说对神的家眷和先知的家眷很有兴趣,很想亲眼见见。” 谭觉这回有点明白了,简单思忖了一下措辞,说:“凝稽部长,大盟师是宇宙间唯一真理的发现者和践行者,万灵神殿也是天下武学和科技的正宗,就凭这两点,他老人家就不需要在乎什么先知的家眷了。所谓‘先知’,那是我们人类自己的称呼,地球只是数以亿兆计的智慧生命星球中的一滴水,百姓一时兴起荒诞狂妄地称呼‘先知’来表达他们无知粗犷的情感,岂能污秽了大盟师他老人家的圣听!当真可笑!请凝稽部长回禀他老人家,这‘先知’只是小小的地球先知,况且作用也未必就大,只是让无知的人们吹神了,请他老人家不必当真……” “哦?”凝稽收起了一贯的假笑,神色肃然起来,语气也不大和善了:“谭信首,我是好心提醒,最终大盟师神颜大悦,受益者可是你。我不知道你在掩盖什么,似乎神和先知还用不着你来为他们谦虚吧?这个刘言说自己是两大造物主的弟子,暂且不论真假,先说他是什么实力,上海一战有目共睹,你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当时怎么不表达出来?苏克提辛神将和普亚明麦神将回去后经过一番分析,明确上报神殿圣听,认为刘言的确用的是纯正的‘神的动作’,并且他的实力在万灵神殿内起码也能跟第一勇士大神将索思修奇一较短长!连武神将们都这么说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言语中不断地打压人家?再说,我也是见过这个刘言,如果单说实力,也还罢了,此人的胸襟抱负和眼光手段,都在你之上,大盟师是爱才之人,一直想在宇宙间招揽各地奇人异士,挑选人品上佳良才美质者列入门墙,这个刘言,他是很想见见的,到时候收为己用,也能大大增添咱们正义大联盟的力量,最终受益的,仍然是你。刘言一是神的养子,二有神的眼睛,三是神的弟子会神的动作,四是有远见卓识,就凭这四点,还不算是大人物?他暂时有事没办法去万灵神殿,那么他的未婚妻前去,也是应该的。” 谭觉给他说得脸上青一阵黄一阵,心里惶恐与怨恨交织,百般滋味不知所措。 凝稽感觉自己的话是有点太重了,对方怎么说也是一族的两大宗主之一,得留些面子,于是缓了缓语气,说:“我能猜得出,你是怕到时候刘言会引起第一勇士大神将的嫉妒,是吧?永远不会!大盟师提拔人才,第一看的是忠心,其次才说本事。大神将绝对忠于大盟师,自然毫无怨言地绝对拥护大盟师做出的一切决定!再说,大神将是何等的胸襟,刘言就算是个人物,也是你们地球一个角落的英雄罢了,岂能跟大神将相提并论?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刘言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会威胁自己的地位。反之,这个刘言要是不识好歹,不肯表忠心,那么他再有本事,也不会受到器重,大盟师要他立即就死,也是伸伸手指头的事。” 凝稽当然还有一小段话中话不方便说,那就是正义大联盟打算控制住先知的未婚妻,到时候刘言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可这话不能明讲,一是有损万灵神殿宇宙间唯一正义代表的身份,二是显得万灵神殿对自己的武学不自信,怕走面对面的比拼会输,才用这种卑鄙手段控制刘言家眷的。反正谭觉也肯定能听得懂,他们选人,除了忠心,还得会察言观色,不然留着一群只有忠心的莽夫蠢蛋,那也没什么用。 谭觉在他说这段话的过程中不断地用力点头称是,心里却暗想:“你们就吹吧,第一勇士的几个师弟被刘言随便几下就弄得毫无还手之力,大师兄能比几个师弟强到哪里去?只怕大盟师能不能打得过刘言,还得两说。把尹心水扣下当人质,你们可别弄巧成拙,刘言要是打到万灵神殿,说不准这江山就得改姓刘了。”谭觉始终认为刘言之所以没这么做,一是因为没有野心,二是因为万灵神殿没有惹到他,而不是刘言本领不济。本来他看到苏克提辛如此厉害,在地球内横行无忌,十分佩服甚至恐惧万灵神殿的武学,可刘言一出场就彻底翻转局面,把所有人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于是又开始鄙夷万灵神殿的神将来了,认为不过徒有虚名,转而对刘言的本领万分敬畏,其实造成他这种想法的原因,也不是他在政治上不聪明,而是他的武学修为实在太低,同一个人,武学眼界远远不如其政治眼光。 须知第一勇士所在的正义大联盟光能够居住的星球就有数百亿之多,在这样广袤的疆域中号称“第一勇士”,哪能是徒有虚名?其实索思修奇是大盟师的唯一弟子,其他弟子都是由索思修奇转述大盟师的武学理论和技巧,代为传授的,所谓长兄为父,真要论起来,其余几个武神将加起来也不是索思修奇的对手。三神将歌沙兰拜论材质的确要比大师兄更胜一筹,但他自恃聪慧,反倒不如大师兄勤加练习,日夜不辍,论根基之扎实和底蕴之浑厚,那是大有不及了。况且歌沙兰拜叛逃后自立门户,成天率军攻城掠地,满脑子都是军事和政治,实在也没多少空练功,就算内力到了一定程度每日可以在睡眠甚至呼吸中自行增长,但相较索思修奇不问政治数百年来稳扎稳打而言,成长速度却又缓慢得多了。 凝稽又说:“先知的含金量如何,倒也真是两说。可神的家眷,这总不是吹出来的吧?再怎么说,丁戈和狱炼的大名,宇宙间谁不清楚?就算在造物主的世界,他俩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加上血统高贵,更是大盟师敬仰的神灵。因此,见一见他的家眷,也是应该的嘛。”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6) 谭觉暗忖:“你说得轻巧!到时候见了面,是你大盟师向赛琳娜参拜,还是赛琳娜向你参拜?要你万年老妖怪向一个小姑娘参拜,你是肯定不干的,况且你还过生日;要是非要赛琳娜向你参拜,那你是高兴了,肯定没什么意见,但赛琳娜骨子里宁折勿曲,刚硬得很,加上是神的养女,心高气傲,要是跟她说明事情原委,她同意还好,不同意的话,你就是把她烧成灰,她也绝不会参拜一条虫子!”谭觉别的本事没有,不动声色的本领大概整个总星系谁也不如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连眉毛也没有颤一下,凝稽自然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思。 于是谭觉只得听从了他的建议,临时通过正义大联盟提供的可以通过根茎传送对方相貌表情的植物,告诉了赛琳娜和尹心水。尹心水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是这么打算的——要是刘言正好也在正义大联盟,那么就能相见了——可怜的女人,她根本不知道宇宙的广袤程度!谭觉也猜得到她的心思,很满意。 赛琳娜则犹豫了一阵,这个女孩比尹心水整整小了七八岁,但是性格沉稳审慎,应该是受了丁戈的熏陶所致,最终才答应了。 谭觉便指令培养提供衣物类的植物园管理者提供出精美的女式礼服一百套,供赛琳娜和尹心水挑选。赛琳娜只选了一些清淡素雅的便装,而尹心水则还是选择类似当初上班时的女性紧身西装,谭觉见她俩这种太过自我的行为很容易被正义大联盟高层看成是抵触情绪,于是耐着性子劝说了一个多小时,才使得她俩勉强同意穿那些露背低胸长裙。 这样,就出发了。他们乘坐的是正义大联盟的生态系统飞船,所有的生老病死都存在于这艘生物圈循环的活飞船内,他们的食物也随时被造出来,谭觉有时候怀疑这些食物到底是怎么来的,一想到“分泌”这个词都浑身鸡皮疙瘩恶心得要命。 在这期间,谭觉为了到时候言之有物,也从凝稽那里弄了好多本正义大联盟乃至整个虫族历史和风俗的书籍,这些书与电子信息科技的电子书相反,是存在一株植物的叶子上,隐现翻页。 史书是谁写的,自然就向着谁,这点谭觉也清楚,但他当然是要向着正义大联盟这个靠山说话,这些书得研究透了。虽然本着阿谀奉承的心理去看书,可看着看着竟然入了迷。谭觉从未想到自己过去骨子里从没看得起的虫类,居然会有这样浩瀚如烟的文艺史、气势磅礴的政治史、悲壮惨烈的战争史……这些如果有百分之五十以上是真实的,那么亚特兰蒂斯如何他并不清楚,但这亚特兰蒂斯灭亡后的人类的万年文明史,无论任何方面都是远远没办法与之相比的。广袤无垠的虫族历史仿佛黑夜里的星空覆盖眼睛所能看到的大地和海洋以外的所有空间,上面无数熠熠生辉的星光在永恒地闪耀,比人类的星空丰富多彩得多,那些数不清的历代哲学、科学、政治、军事和宗教大师,居然汇成了一片星海,彼此紧密相连,显得星空竟是以亮色为主,黑暗反倒不是主流了。 正义大联盟的简略历史,谭觉听卓芷筠讲过,当然也是转述,远远没那么详细。正义大联盟一般喜欢对外来参观者较多谈论的是盖世虫圣法蒂肯谢,史书上他是偶尔得到万灵神树种子的人,但他所在的星球是光秃秃的矿产星球,水很少而且受到严重污染,种子刚刚脱离造物主大杀器决战的范围,元气未恢复,很难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法蒂肯谢因缘际会拿到种子的时候还看到种子带有一些残存的琥珀,琥珀里面存有一只幼虫,法蒂肯谢将其养大,而那幼虫就生长在种子化成的大树上吸食汁液卫生,经过数百年才成形,那时候法蒂肯谢郁郁不得志,百病缠身没钱治疗,最终郁郁而终。临死前那幼虫长成成虫,脱下一层膜壳后陪着法蒂肯谢度过最后的时光,之后便继承了法蒂肯谢和众多门徒的意志。这个养子便是现在的大盟师了,书上说他的名讳是希奥格利斯兰,谭觉才第一次知道其真名,估计这个名字谁都知道,但自此没人敢再给后代取这样的名字,也没人敢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个名字,都尊称为大盟师。不过谭觉并不清楚,由于正义大联盟实行精神锁国政策联盟以外的世界情况盟内群众很少知道,他们只是历代被灌输了疯狂崇拜大盟师的思想,因此就算不在公共场合,在私人家中,也一样异常虔诚念念有词,甚至是吃饭和睡觉前的祷告。读到这里,谭觉也隐约猜测到,大盟师很有可能是寄生在大树上的虫类,在地球上符合这种特征的最典型代表就是蝉,而这大盟师的活动方式,跟蝉也颇为相似。 大盟师赶上了好时候,从法蒂肯谢病逝后的百年内,红体迅速坐大,毁灭了无数个国家和地区,数以亿计的大型种族完全从历史中抹去,烟消云散。在盛世的时候,没人信仰法蒂肯谢的社会理念和科学理念,但世道一乱,失去了信仰,前途渺茫又看不清方向的普通民众的思想一下子被击垮了,这个时候法蒂肯谢主义慢慢抬头,成为虫族社会底层一个日渐强硬的声音,最后政府不得不重视,他们宁与外贼不与家奴,将军队的一半抽回来镇压法蒂肯谢主义者。这样一来,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政府完全理亏了,正义和公理倒向了法蒂肯谢主义者这一边,积压数百年敢怒不敢言怒火的群众们如同火山喷发般迅速聚集起数百万人,参加由法蒂肯谢主义者领导的起义,之后接连攻城掠地,把本来就腐朽不堪而且腹背受敌的政府军打得屁滚尿流,最终成立了正义大联盟。联盟群英聚集时,也有一些想要当皇帝继续奴役百姓的新兴势力,可大盟师一出手,技压群雄,无不慑服,最终都承认大盟师是第一领袖。 大盟师胸襟广阔不爱权势,本欲严词拒绝,但受命于危难之间,大家都指望他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再不答应也对不起大家的殷切厚望,于是勉强答应做领袖,收了从和平大联盟赛尔赛思利首都角斗场逃离的索思修奇夫妇做弟子,然后指引大家打败红体,将红体的势力赶到星际墓园附近的三不管地带,功劳盖世,终于成为全宇宙人民心中的大救世主,就连和平大联盟的诸多国家底层群众,也都心向往之。这些话都是史书上的,谭觉也清楚这些话有一定的偏颇,历史的真相早就随时间一起掩埋在并不清晰的记忆中了,没人能够知道当时究竟发生过什么,甚至于红体到底是不是被大盟师打败的,也两说,说不定和平大联盟那边也吆喝着是他们打败的呢。不过总体来说这些书看看还是收获不小的,毕竟红体是他们的共同敌人,在描述红体时的措辞,也比较辩证。 总星系间总共发生过两次大战。当时只有和平大联盟一家超级联盟,而且当时叫“爱好和平国家联合条约”,打着这个旗子做幌子到处占领科技较为原始的土著星球大肆殖民,杀戮原住民,以及驱赶他们干繁重的苦力,甚至训练角斗,以此为乐。星球虽然有的是,但矿产丰富的星球和绿色环保的星球却不多,为了争夺这些质量上乘的好星球,联盟内的数个国家开始产生冲突,一开始指望联盟首脑调停,那时候的联盟首脑是婆特酥,这个民族擅长星际远航,被称为‘星际车夫’,当时宇宙间军舰和货船的三分之一属于婆特酥。可婆特酥不但不管,还挑唆这些国家互相攻伐,维持平衡,维持自己一家独大的局面。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知道这条约都是表面工序,也不指望调停了,于是开打。本来你打我我打你,在总星系间很正常,可慢慢地一些尖锐的矛盾加入了诸多新仇旧恨,变成了特大的矛盾,无法调和,而另一些共同利益则为了能够联手而不断地消除小分歧聚合得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了和平大联盟内的两大集团,其实这两个集团的本质就是老牌殖民国家和新牌殖民国家的对立,老牌瓜分了世界,新生的崛起,发现世界上可用的资源不多了,问老牌要,老牌自然又不给,那么就打吧。 故而双方这次的对抗可不是前几次那样轻描淡写,不但人数众多,牵扯了数百万国家地区一起动员,甚至还动用了日益发展的军事科技禁用武器,一时间宇宙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许多星球都成了寸草不生的太空垃圾。这个时候,一个本来不大出名的国家赛尔赛思利崛起了,它与其他国家相反,不优先发展军事,而是打着中立国的幌子不断积累经济力量,最终经济力量在万年前左右超过了婆特酥,然而军事实力还是有所不如,于是它就隐忍着等待时机。终于,第一次总星系大战爆发,婆特酥为首的老牌集团与新生集团打得不可开交,双方损兵折将,在虫口、军事和经济上损失惨重,很难恢复。一开始赛尔赛思利同时做双方的生意,尤其是军火,可以说双方的死亡人数增加的原因与其大发战争财也是分不开。到后来都打得差不多了,赛尔赛思利突然参战,站在婆特酥一方,自己出钱婆特酥出军队,终于打垮了新生集团,最终世界太平了,婆特酥也失去了领导地位,和平大联盟的世界里,赛尔赛思利的军事、经济以及各个方面都达到鼎盛,成为真正的盟主。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7) 但是好景不长,战后的条约实在欺压失败者太严酷了,这和平也就维持了二百余年,战争再度开始。这次的战争规模再次扩大,因为一方面正义大联盟建立了,另一方面,鬼眼星人袭击了亚特兰蒂斯的苍穹号,无数野心勃勃的新兴民族在羽翼丰满后欲望大大膨胀,增添了要求重新瓜分总星系声音的新生集团的实力也大大增加。而和平大联盟盟主却恍然不觉,只想尽快毁灭正义大联盟,几方面的战争给了红体可趁之机,迅速崛起并吞并了很多新生小国,作为傀儡大军向两大联盟疯狂进攻。在万般无奈之下,两大联盟才被迫决定联手一起对抗红体。 故而这第二场总星系大战总体而言是智慧生命与红体的正邪决战,这个总高度已经压过了下面因为瓜分殖民地不均以及科技意识形态迥异而造成的相对小的矛盾。最终两大联盟合力,将红体赶回了三不管地带,并且派重兵驻守。红体的危机一过,正义大联盟与和平大联盟这两个都号称代表真理的科技发展观势力的矛盾又提升为主要矛盾,由于双方势力相仿,自来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红体一旁窥测,一旦走错就要满盘皆输。谭觉大体了解了关于虫族的历史,其实虽然虫族和人类的历史都是战争史,只是规模不同,但虫族发动战争的本性在本能里,你死我活弱肉强食是虫族的本质,无论科技多么发达,自古就不曾改变过。而人类,既极端恐惧战争,又在战争中疯狂杀戮,恐怕没有谁能解释得了这种矛盾的性情。 而看到一些关于生化基因方面和修气武学方面的论著,谭觉不得不承认自己压根就看不明白。他昔年有一对迷幻类的姐弟脑电波辅助,后来又学习了毕修莱、霍兰星顿的技艺,但都是贪多嚼不烂,安洪禹的烈焰手虽然在他的身体生根发芽,可由于其本身不是武者体质,总也提高不了多少,就算后来加入了本来属于练金阳的蚂蚁类生化基因药液,但实际上收效不大,因为这一切都没有很好地融合,故而他只能算比一般解禁者略强,最多能跟全统四天王里最弱的厉颂凰相比。 这次按说看不懂这类书,以及要学习最新的生化基因经验,也该带着练金阳和黎琪,但一方面需要他俩继续进行基础研究,绿园那边就离不开他俩,另一方面是根本原因——他已经替代了练金阳,再让练金阳去,实在尴尬。那以蚂蚁为原型的生化基因药液来源于正义大联盟第一勇士索思修奇,除了提升政治地位,谭觉此次去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提升自己本身的战斗力,玩脑子固然重要,但脑力和体力太不般配,统治也不会牢固,因此他很希望能够得到索思修奇的青睐,甚至收自己为徒,至少令自己达到隐树的水平。 就这样整整一天过去了,谭觉也没睡安稳,最后只得强行使用催眠植物包裹,次日才获得足够的精力,按照地球的计时方法,大约才第二天九点四十左右,凝稽却出人意料地通知道:“已经到了星际之门了,只要一个转瞬,就能直接进入正义大联盟吉尔黑金斯帝国的首都吉铎喀斑,而吉铎喀斑的最高峰就是底座山,正对着山顶的天空上空悬浮的绿色建筑,就是万灵神殿了!请大家准备好各自的行囊,马上要降落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会这么快,而卓芷筠因为曾经作为使团代表参观过正义大联盟疆域,也则习以为常,悄悄告诉谭觉:“星际之门出现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少完全固定的。只有正义大联盟的万灵神殿和和平大联盟的电脑‘祖先’能测出星门出现的较为精准的位置和时间,所以他们的舰队能迅速穿越星门平乱或者发动战争,除了他们可以利用星际之门进行曲折空间超级航行,其他未加入联盟的诸多小国都只能靠反物质力量推动航行。所以每天的列表没有提前计划,都是靠总部临时通知的,才能准确地找到星门。” 谭觉点点头,悄声回应说:“你跟那俩女王都见过面吧?” 卓芷筠感觉自己受到重视,得意地点头:“那是,我们关系不错呢!” 谭觉心想你一个地球普通女人,人家掌管无数星团大国的女王会跟你关系不错?不过重点不在这里,他叮嘱道:“伴君如伴虎,世道瞬息万变,也许这次去,大盟师就不喜欢这俩女王,想要换人了呢。你可千万看清楚风向再跟她俩打招呼,别站错了队伍,惹得大盟师不高兴了。” 卓芷筠讨了个没趣,暗想:“大盟师是你爹啊。”可她心里却也明白得很,这大盟师不仅仅是爹,简直是祖宗,所有生化基因系的智慧种族的富贵和生死,都掌握在他手里。 卓芷筠走过一次星际之门,尽管第二次仍旧感觉无比震撼,却也没有惊得瞠目结舌,只是满目都是崇敬和畏惧的神色。谭觉则是头一回,当他看到这个比一般的小行星都要大上好多倍的星际之门时,的确是矫舌难下,尤其是星际之门间数百万甚至更多的大小飞船舰艇在来来回回地航行,更显得雄浑磅礴之极。 纵然谭觉自视甚高,这回也不得不对造物之神心悦诚服,他虽然没见过丁戈和狱炼,却也能想象得到,制造出如此星际大门的创世神应该是何等的风采。 这是谭觉见到的最大港口,规模相当于地球上一个大型城市,高耸入云的“存船大厦”如同通天塔一般,一眼望去粗略心算也是数千以上,既然能容纳飞船,大楼的高度和宽度已经不是地球的楼房可以相比,小型飞艇在大楼间穿梭,甚至好似一只苍蝇飞过纽约自由女神像。凑近一瞧,才发现这些“大楼”是些粗壮得难以想象的巨树,而据凝稽所言,这些树只不过是万灵神树的徒子徒孙呢,一般称作神子树,再往下叫二级神子树,以此类推。大楼之间来往如龙蛇般令人眼花缭乱的封闭植物高速桥就好比高速列车轨道,无非是极为宽大,足够数十艘植物列车同时穿梭,有的甚至通入海中,再从海面狂犷地扬起,直冲云霄,充满了与全金属未来大相径庭的另类科技感。 将飞船存储到位后,舱门一打开就是升降梯,卓芷筠曾经来过,告诉谭觉这是用非常坚固的藤条编织成的,但她对此所知不详。凝稽解释说,直属于女王直接管辖的一个部门控制这一切。他们被称做“心灵使者”,负责通过心灵感应与所有的神子树进行沟通,随时操控大树的枝蔓、藤条和树叶进行各种各样的变化,这升降梯虽然是藤条临时编成,却是由神子树得到命令后自动生成的,密不透风且时间精准,一点也不亚于和平大联盟的高速电梯。 这次跟卓芷筠上次来访又打不相同,那时仅仅自己一个使团,尽管已经觉得这里繁华无比,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这次盛会前的几天相提并论。不说神子树每个高度的空间都有大面积的平台和不同层次的封闭植物高速桥,也不提城市规模,就单说地面上的大街也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比地球上任何一座城市都热闹百倍。地面卷起数不尽的植物藤蔓和宽大封闭厚叶,海面也是来来往往颇为密集的海藻和水母,如同地球上的轿车一般穿行,但数量之多着实难以形容。有趣的是,虽然造物主和亚特兰蒂斯人都是黄、白、黑、棕、红各色混杂,而且虫族也有意模仿,乍一看仿佛是人类的世界,只是更先进更磅礴而已,但实际上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足有三米多高,弯下身子能遮蔽小个子的阳面;有的则只有三分之一地球人那样高,而且神气十足,丝毫没有自卑感。与此同时,正义大联盟的服务非常细致,无论身材如何,无论本体是什么虫类,他们总能找得到专门为他们服务衣食住行的渠道。 谭觉看到这里,更有信心了。他过去虽然强烈反对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实际上并非因为他的生化基因科技信仰坚定虔诚,无非是他大学时学的就是生物技术,而且自己身居绿园高位,自然要反对政敌钢谷所信仰的科技发展观。而在骨子里,他还是隐隐对生化基因科技没有信心,因为他也清楚智慧生命只要出现,必然会与纯正的大自然为敌,两大科技的本质,也无非是用何种手段强行改造自然的途径有区别而已,正常而言,智慧生灵都应该走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道路,就比如他,也喜欢听听电子音乐,看看电影什么的,嘴上虽然号称热爱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可心里认为那是狗屎。然而来到这里后,世界观又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脑海里几乎产生了一场微型的宇宙大爆炸,使得他明白,其实生化基因科技也能走一条漂亮的金光大道,抱残守缺未必是生化基因科技的特征。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8) 沙苦缓步走进养子的房间,看到一地的废纸,养子正在百无聊赖地用可涂改笔在树叶大纸上画着什么。 沙苦蹲下,随手捡起一张揉搓起来的叶子纸,见是一副年轻女子的素描像,面孔清秀,五官精致,可能是嫌眼睛画得不够有神,才扔在地上重画。沙苦松开手,叶子纸再度落地,其实这些叶子纸是用神子树的树液加工起来的,落到藤木地板上后就会渐渐融进去,再度成为肥料,可回收再利用,为藤木提供营养。 “冰渺,”沙苦用手敲敲桌子,郑重地说,“到底有什么事,跟爸爸说。” “爸,没事儿。”冰渺停止了作画,身子向后一仰,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没事儿。” 沙苦并不急于走,而是坐到毛茸茸的树籽床上,说:“冰渺,你毕业以后,我是打算安排你进入政界或者军界的,在咱们联盟,当一位官员或者当一位军人,前途无量,最起码在你爸爸退下来之后,你不至于靠自己就活不下去。后来你说你是亚特兰蒂斯人,如果完全靠我的关系参加好工作,会被人耻笑,甚至让我被人说闲话。冰渺,你虽然不是爸爸亲生的,但爸爸对你,跟你死去的大哥一样,别无二致,我是不怕任何人说闲话的,我现在只有一个儿子了,难道这点权利都要被剥夺吗?”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目光中浮现出的父爱中,夹杂着一丝强烈的仇恨,冰渺很明白,沙苦的亲生儿子被当做叛徒枪决,是沙苦最肝肠寸断的回忆,而正如沙苦所说,自己只是从破败的“苍穹号”碎片里捡来的人类婴孩,但沙苦一直从小疼爱,视如己出,在长兄死后,沙苦更是倾注了所有的爱在自己身上,令其他被收养的亚特兰蒂斯同胞们艳羡不已。 想到这里,冰渺也觉得自己过于任性了,起身扶住养父,有些动情地说:“爸……你别多想,你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我也同样爱你啊……!” “那就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沙苦指着画像,“你说你要去当警察证明自己,我也就同意了。本来是打算找找关系让你去法警科,可你偷偷瞒着我报名当了卧底,甚至去三不管地带抓糖贩子,害得我日夜担忧寝食难安,向大盟师和女王陛下作报告时,魂不守舍地,说错了好几次,差点就闯了大祸。现在你回来了,我多么高兴!可你竟然又染上了相思病……这女孩是谁?也是亚特兰蒂斯人吗?” 冰渺沉默了少许,坦然道:“是,是我在三不管地带认识的……” “糖贩子?”沙苦狐疑地追问,“杀人犯?……还是什么别的走私贩子、私人武装?” “我怎么会喜欢那些坏人……”冰渺把后半截话咽下去,可眼见着沙苦锐利之极的双目死盯着自己,无奈之下才轻声说出:“也是个卧底警探……不过是和平大联盟的。” “……” 经过长时间对峙般的缄默,沙苦打破了这种空气的凝固,冷冷地说:“你自己也很清楚,这比是糖贩子更糟糕,不是吗?” 冰渺忿忿地站起来:“我就不明白,我真的就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糖贩子贩卖血花糖,到处传染红体病毒,害了多少条人命?可和平大联盟只是跟咱们信仰不同,咱们的警察是警察,人家的警察就还不如糖贩子了?咱们只是在科学发展观上与他们有根本对立,可我认为那仅仅是学术界的问题,为什么要上升到政治高度?” “你也知道这是政治高度的问题呀?咱们不仅仅信仰生化基因科技,而且是以此为立国之本的,这还不够明确吗?我们跟他们并不是盟友,或者是可以争取到的软敌人,我再次明确地告诉你,我们正义大联盟有两个死敌,一是红体,二就是他们!关于这个论点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你要是质疑,那就是叛国罪,是全盟的罪人,我也要因此受到牵连!我的政敌无处不在,正愁没有合适的借口参我一本呢!” 冰渺淡淡地回答:“原来说来说去,是担心自己头顶的官帽儿……”他是很清楚父亲如何混到目前的官阶的,尽管他明白父亲也配有这官衔,才华才不至于被埋没,但父亲若一直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地埋头苦干,最终这辈子下来,也不过是个村干部而已。 大约三百多年前,父亲只是个虫口少得可怜的村子的副村长,最终父亲下定了常人不敢下定的决心,把自己曾经的语文专业拿起来,到大城市做一个语文教师,将来往教育口发展,前途应当无量,而不应抱着目前这个看似比语文教师大点儿的副村长头衔一辈子不挪窝。最终,这一步险棋侥幸成功了,他经过两年的努力,在省会城市的重点二级学校(相当于人类的中学)当了教导主任,可他一个外人初来乍到,想要发展起来千难万难,名额每年都有,可总落不到他身上,别的同事但凡有一丁点无关紧要的方面强过他,就领走了名额。他尽管自忖自己在整个学校的教师队伍里业务数一数二而且这也是个事实,却等了十年也未能如愿,连一级学校(相当于人类的小学)女教师也不愿意嫁给他,渐渐地,他收起了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傻的热情,变得更加审慎和冷漠起来。 有些事情,高层之外没有谁知道曾经发生过,若不是沙苦昔年身在其中,也是绝不可能了解到的。盖世虫圣法蒂肯谢的妻子因为常年的夫妻生活,寿命也很长,直到三百多年前还活着。尽管她没有任何实权,却心地慈善爱民如子,经常下界调查民情,回来认真总结报告给大盟师,起初大盟师还认真对待悉心听取,甚至做出自我批评和道歉,法蒂肯谢夫人受到鼓舞,不禁赞叹丈夫眼光长远没有看错人,继承人真是非常合格,于是继续加大力度,到处调研,指出了很多弊端问题,越搞越多,恨不得把所有的事一夜之间解决。 加之正义大联盟内部的尘垢也真的特别多,一时间招来很多不满和愤恨,哪个官员没点儿问题,就都去找大盟师反映这老太婆没事找事,想把大家的日子都搞坏了,动摇稳定大业。大盟师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可法蒂肯谢夫人在普通民众中有广泛的影响力,这些年又专门为民做主,受到的爱戴无与伦比,大盟师渐渐也感到了她的风头太劲,甚至有超过自己的势头,也微微动容,找法蒂肯谢夫人来商量,以“不能动摇稳定大业”为理由婉言要求她别再查下去了,可以搞点别的,也一样会很有意义。法蒂肯谢夫人也知道弊端非一日之所积,要彻底祛除不可能,迅速消除也是不现实的,便答应了,反正大家因此收敛了许多,她的目的也算部分实现了。 可接下来的一百多年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原来神树虽然有诸多神子树惠泽四方播恩于天下万物,可事实是每一棵神子树所辖地的地方官员都实际拥有这神子树,不但没有将其种子按要求平均供应给百姓,而是全用在自己身上,甚至变本加厉,觉得这些还不够风雅,便只种了够自己这帮人挥霍的粮食和衣服被褥等必需品,其他种子全都改种名贵观赏花、名贵酒、名贵服饰或者其他奢侈品,以至于弊端日深,终于有一年粮食不够吃,下一年的种子又都种成了不能吃的奢侈品,于是发生了特大饥荒,如同水波纹一般迅速散开,传染到各个角落,数十亿饥民被饿死,少数想要到别的地方讨饭,却料不到别的地方也是如此,加上正义大联盟感觉一旦新闻传出去丢人,便强迫不准外出要饭,就算饿死也死在自己村里,又杀了不少人,很多人只得在家偷偷吃尸体,甚至狠下心来闷死还有口气的老人,只为早点填饱肚子;对于孩子还是有点骨肉亲情的,自己不舍得吃自己的孩子,就跟他人交换,易子相食。 法蒂肯谢夫人坐不住了,她有悲天悯人的性情,不顾他人劝说,坚持为自己定量到饿不死的标准,并且忘我工作,甚至拖着病躯下乡调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本来她还能活到今天。说来也巧,法蒂肯谢夫人所到之处,正是沙苦所在的重点二级学校。这一去只见饿殍遍野,白骨为墟,尸横江水,而那些胳膊只有常人指头粗的孩子正挣扎在死亡边缘,除了十几个体力好的人有气无力地哭喊着说自己如何如何惨,还活着的数千人没有谁愿意接受她的询问,只因为再说几句话就有可能会喘不上气死掉,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法蒂肯谢夫人已经心知肚明,就要离开。这时候她看到正在备课的沙苦,也关切地询问了一下,谁料沙苦出人意料地回答说自己很好,多亏万灵神树降福,大盟圣人恩泽。法蒂肯谢夫人听了诧异地指着满地吃剩的人骨头颤抖着反问他这也叫降幅和恩泽?沙苦的语文和政治两门科底子很好,开始不卑不亢地回答法蒂肯谢夫人,无论法蒂肯谢夫人怎么严厉质问,沙苦都按照书上的官方语言回答得滴水不漏,看到沙苦不断地说“高举大盟师的先进旗帜前进,有了大盟师的精神,我们必将战无不胜……”,法蒂肯谢夫人真想抽他一耳光,可她忍住了,立即折返。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9) 沙苦本人其实只知道法蒂肯谢夫人突然微服私访到此并跟自己说了一段话,至于前面发生过什么概不知晓,这后面的事自然他也不知道了。之后法蒂肯谢夫人直接来到万灵神殿,打断了大盟师正在开会的发言,大家都在大盟师的示意下很知趣地纷纷离开,法蒂肯谢夫人还没等大家走光就声色俱厉地质问大盟师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否知道有大量的种子被制作成昂贵珍稀的花、酒、服饰等等,因此剥夺了数十亿人的生存机会,百姓们即便如此悲惨地死掉,也连尸首都难以完整保留,又会被余下的饥民啃得什么也不剩下。问他知不知道他一直怒骂的所谓残忍对待百姓的和平大联盟,从未有过这样的饥荒,甚至连吃不饱肚子的情况都罕见。 大盟师只是微笑,没有作声,他的气度和涵养,只有法蒂肯谢能比,法蒂肯谢的夫人一介女流,又不能生育,只是沾了丈夫的光而已。法蒂肯谢夫人见他毫无忏悔之意,又提到她所去的学校,里面的学生都在哭诉,只有一个叫沙苦的被洗脑的可悲傻瓜,一边挨饿一边还背诵你的名言,这实在是让人恶心地作呕。大盟师还是不置可否,继续玩弄着手里的酒杯。法蒂肯谢夫人又猛然瞥到桌面上横七竖八没有喝完的名贵酒,这些酒中的任何一瓶换成的等价粮食,按照最差口感和营养的低质粮食计算,足够养活十万人吃得饱饱的整整一年,于是勃然大怒,喉咙又感觉被气堵住,说不出话来,一把抓起瓶子,朝大盟师迎面掷去。眼前连个侍卫也没有,不然法蒂肯谢夫人肯定会被及时扭住,也扔不出这瓶子。 那瓶子在靠近大盟师两个人宽度的距离时瞬间融成了一团热气,散在空中,尽管这瓶子也不是和平大联盟塑料和玻璃制成的酒瓶,但其硬度不低于后者,就这样化为无形,可见大盟师的修为,已经接近传说中的创世神造物主,而且他既然运气防御,两人也等于破了脸了。法蒂肯谢夫人惊呆了,手颤抖了一下,后退了两步。大盟师的笑容也由此凝固住了,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法蒂肯谢夫人,您如果再这样,我就宣布,您不是法蒂肯谢的夫人。您明白了吗?”接着一挥手道:“下去吧。” 法蒂肯谢夫人自此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尽管她没受到任何惩罚,但她的气性和尊严使得她承受不了这样无声的侮辱,最终在半个月后郁郁而终。大盟师宣布举行盟葬,所有的女王和总执政都要来参加,并塑造神像,供奉到万灵神殿中。而在这半个月中,那所学校遭到了血洗,如果那些死去的灵魂遇到法蒂肯谢夫人,肯定会怒骂她,因为她的到来,大家连安安稳稳地饿死都做不到,而是全部被残酷地折磨致死。而法蒂肯谢夫人那些话大盟师只听进去一句,就是有个叫沙苦的教导主任尽管挨着饿还不断虔诚地背诵大盟师的圣训,实在难能可贵,于是立即任命沙苦为整个省的教育口一把手,半年后又提到了首都教育部,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到了高层体制内,饭自然是吃得饱饱的,不仅如此,还能观赏名贵花,喝名贵酒,而法蒂肯谢夫人的灵魂却在地狱控诉,那些花和酒里凝聚的鲜血,不比任何红体魔掌中的血债少。 二百八十年后饥荒熬过,慢慢的一切步入正轨,庞大的联盟重新开始向前运作,沙苦也成了为数不多万灵神殿最宠信的心腹官员之一。沙苦在政界成功,得意地娶了美娇妻,生了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大儿子和二女儿之间又收养了冰渺,日子过得特别幸福。大儿子长大后,正式加入了军队,并屡立战功,尤其是在征服边远地带不愿接受生化基因科技的落后民族战争中功劳显赫。本来这一切都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大儿子在一次局部压倒性优势的战役中突然遭遇到支持这些不驯服民族的和平大联盟舰队的袭击,自己这方兵力太少,寡不敌众,想自杀偏偏又内力全失,不幸被俘。和平大联盟无所不在的情报网已经分析出他的确是正义大联盟高官沙苦的亲生儿子,于是召集了大量记者,当着总星系主要的媒体面,将他释放。实际上这一释放的效果还不如被枪毙,大儿子回来后遭到不明真相的千人万人唾骂,可沙苦也心知肚明,这是大盟师授意的,一般老百姓虽然是非不分,但都精明得很,没有谁真的义愤填膺敢于辱骂高官的儿子,除非他们提前探明了风向。于是大儿子受到了审查,仿佛不是当局想要审查,而是迫于人民的呼声。沙苦到处奔走,说破了嘴皮子,几乎要给人下跪,可没有谁敢于帮他。 沙苦很快就明白,这事大盟师不开口,求谁都没用。于是他前往万灵神殿,大盟师似乎知道他要来,宣称很忙容后再见,这话毒得很,既要你不能上去,又不能立即走开,否则就是违背圣训,忠诚度大打折扣。于是沙苦跪了整整一个月,固然是怕大盟师找自己的漏子,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儿子,心甘情愿。可大盟师一个月后宣布召见他后,故作吃惊状,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沙苦是老干部了嘛,孩子怎么能这么处理嘛,又没有证据嘛,快重新提审地嘛。感动得沙苦热泪盈眶,知道自己这几百年的阿谀奉承没有白干,也不敢站起来,而是继续砰砰砰叩头,并用舌头tian舐大盟师的鞋子。可官员回报说沙苦大儿子前天枪毙了已经。大盟师一脸惊讶,无比惋惜痛心地耸耸肩摊摊手说,哎呀,真是可惜,早点说就好了,虽然都知道我铁面无私,但无关乎原则性问题的忙,尤其是洁身自好的老干部的要求,我还能不答应地嘛?说罢拍拍沙苦的肩膀要他别难过了,转身便走了。沙苦已经哭不出来了,一头拱在地上,大呼还是要感谢大盟师的无上恩典,一直到次日才跌跌撞撞地离开。 之后他并没有意志消沉一蹶不振,而是相反,以更加饱满的精神状态和敏捷之极的思维模式热情似火地投入到工作中,没有给大盟师机会以“回家休养放松心情”的借口将自己往下调,由于成绩显著,他成了吉尔黑金斯大自然公国的执政办公室副主任,地位在该国前五十人之内,时间长了,大盟师的一些事儿也的确离不开他,也就又将他提成正主任,勉励他继续好好干。他当然要好好干,因为他有了目标,那就是为自己儿子报仇,他不相信有永远的寿命和权力,该还的,一定会偿还的。这些旧事他都没有告诉过养子和女儿,只怕他们为此痛苦。而养子却说自己之所以这么执着于顺应政策,是为了官帽,自然委屈极了,悲愤交加。 “你真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吗?在这种地方……当这个官儿,你真以为我有这么大的快感和瘾头?”沙苦怒了,拍着桌子十多下,却也没忘审慎地关上窗和门,压低声音道,“我要是完蛋了,你大哥的仇谁来报?你?一个在三不管地带流lang两年半一个犯人没抓着只有一摞厚厚的讲述犯人怎么全死掉的报告的小卧底?别说笑了!我告诉你我为什么现在还当着这个官儿,甚至还活着,一是为了给你大哥报仇,二是为了你!我的孩子!” 冰渺有些触动,怔怔地问:“你……现在整个正义大联盟比你官大的也不超过一百人吧……?大哥到底为什么会被判成叛徒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那些日子一直到处奔走跑动,难道凭你的能量也远远做不到让我大哥哪怕避免死刑立即执行吗?” 沙苦的目光中骤然涌上一股极为凄惨的悲苦色泽,垂下脑袋颤抖了半天,阴森森地说:“在这个大联盟里,只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官儿,其他的都是他的奴隶,大奴隶小奴隶而已……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冰渺知道沙苦说的这段话,自己要马上忘记,永远也不要再提。 许久,沙苦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继续正色说:“所以……别因为你那些破事,耽误了我的大计。和平大联盟是我们的死敌,只有他们反对的,才是我们可以争取的。你明白吧?女孩,漂亮的女孩,亚特兰蒂斯的漂亮女孩,全宇宙目前还有最少三四千万,足够你挑选出你满意的妻子了!我向你保证,等我忙过这一阵,立即帮你着手做这件事……倘若……倘若有一天我成功了,那时候更可以为你海选妻子,让你享之不尽……”冰渺诧异了,他没料到每天作报告广播给全国甚至全盟听“艰苦朴素,勤政爱民”言论的养父,竟然也会说出封建皇帝才会说出的话来。 “下面我要说的话,你只需要听进去并照做,就当是为了疼你爱你养你长大的父亲,为了从小在艰难时期把自己的饭让出大半碗给你吃的死去的大哥,为了你还在念书的三妹。” 冰渺毕竟是成年人,受高等教育这么多年,还当过卧底,孰轻孰重还是很清楚的,于是肃然点点头:“放心吧爸爸,我从来没有好好报答过你,如今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10) “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一般亚特兰蒂斯后裔不知道的秘密,你只要心里清楚,你首先是赫延拿因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和我最疼爱的儿子,其次才是亚特兰蒂斯后裔,我才能真正放心。” 冰渺这才明白养父所要讲述的事情的严重性,略微思考之后,点头保证道:“一定,我向万灵神尊(正义大联盟人民对神树的尊称)、盖世虫圣和大盟师起誓。” “其实……人类并不是只有‘苍穹号’上的这些婴儿,还有大约一个多亿,目前在一颗由我们正义大联盟提供的遥远行星上安家,百废待兴。眼下万灵朝圣,又正值万寿盛典,大盟师特意召见,正好考虑到咱们家族的忠诚性,你又是亚特兰蒂斯人,可以作为专门接待他们的高层官员,引导他们前往万灵神殿拜寿……” “什么?!”冰渺其实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如受雷击,整个人晃了几晃,快要从椅子上跌下去。 “你别这样,……本该早告诉你,但这原本是最高机密,我们和和平大联盟的高层知道的人也不多,其实主要原因就在于亚特兰蒂斯后裔分布广泛,而且多半感觉自己是四等公民,在社会中遭人白眼歧视,早已经挤压很多的不满,一旦得知还有人类后裔而且即将立国,必然会引发社会底层,我们也是,和平大联盟也是,所以这是一种共同达成的默契,虫族毕竟是虫族,人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是让当年那个混蛋亚特兰蒂斯精神领袖领导的那帮反贼得知,必然会再次号召族人回归,引起大骚乱,我们本来就有和平大联盟、红体、工奴和角斗士起义军、黑顿恶势力、鬼眼星人、联合医药公司和数不清的海盗这些棘手的敌人,只需要一丁点儿火星,第三次总星系大战也会一触即发,这个时候内部决不能也乱起来!” “那为什么告诉我……” “你不一样,我再强调一遍,你是我的孩子,是赫延拿因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你和那些亚特兰蒂斯人完全不一样,你承载着我唯一的希望啊,孩子!” 两个人都流泪了。 “爸爸,我答应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的!”冰渺坚定地保证。 “嗯,有你这句话,爸爸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们父子齐心,必然能创出一番大业,甚至可以改变这个死气沉沉的联盟格局,让整个总星系的态势都产生新的变化……” 谭觉这边已经一路用所带的土特产打通了很多关系。诚然,正义大联盟不缺他这点土特产,但很多官员都以得到人类使团的赠品感到新鲜和自豪。在凝稽看来,谭觉实在是特别会办事,几乎可算是滴水不漏,而谭觉自己清楚,这一套在地球上的官场混过几年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得到,相比之下,虫类还是太直接了,对人类的含蓄他们很难了解。 正义大联盟方面给他们安排了精美奢华的贵客宾馆,每天都是精美之极的饮食,看到这些色香俱全如同艺术品一般的食物,实在很难想象史书上居然写着他们在两百多年前经历了一场规模很大的饥荒,难怪仅仅草草几笔一带而过,就凭这种食物供应,所谓饥荒想必也是相对而言,总不可能跟地球上的饥荒饿殍遍野相比吧。谭觉从小家境殷富,对吃喝并不在意,也自认为没什么东西能特别刺激胃口,可来到这里才发现,人类的那点烹饪手段和关于做菜的想象力,还是远逊于这个遍及半个宇宙历史悠久的种族,这两天他吃得大快朵颐,几乎要把舌头吞进肚子里,暗想自己也要有这么一位厨师,做菜总不是最高机密吧?就算人家自秘不授,自己也可以在建国后从吉铎喀斑聘请一位,这点要求,正义大联盟总是肯答应的吧。 中午,谭觉和卓芷筠又心痒难搔,忍不住想大干一场,但又害怕身在异乡,别让人家的生物“探头”给全面录制了,故而犹豫不决,谭觉只能伸手到卓芷筠的衣服底下捏几把解解渴。 正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谭觉和卓芷筠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一个去准备茶水,一个去开门。 谭觉打开门,见冰渺站在门外,神色和善,便笑笑说:“这位是……?” “请问是来自亚特兰蒂斯星球的绿园四门联合会领袖谭觉先生吗?” “正是鄙人。您是?” 冰渺陡然瞥见了正在倒茶水的卓芷筠,心里惊了一下,暗忖:“竟然还有这样的天然美人!”不由自主地与自己的梦中情人誓羽比较了一下。谭觉看在眼里,笑容不改:“这是鄙人的贱内。” “我是正义大联盟吉尔黑金斯首都吉铎喀斑政府派来的特使冰渺,”冰渺迅速恢复常态,握了握手,“我也是亚特兰蒂斯后裔,是当年‘苍穹号’残骸碎片留下的遗孤。在正义大联盟,我们有大约三千多万人,是数量很少的少数民族。” 卓芷筠还没听懂,因为大家对“亚特兰蒂斯人”这个称呼还不太习惯,谭觉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突然上前一步,改握手为拥抱,冰渺惊了一下。 “太好了,原来我们的同胞在这里也能遇见,真是他乡遇故知呀!”说是这么说,谭觉热情似乎的表情下面,暗暗骂道:“操凝稽和隐树你俩的妈!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当然,心里骂归骂,他也能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接下来冰渺和谭觉的谈话十分融洽,毕竟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即通。谭觉为冰渺及其父亲准备了不少礼物,尽管他也并不清楚冰渺的养父是谁,但根据冰渺一个普通亚特兰蒂斯裔警察居然能作为特使委派过来跟接待自己,自然身份不一般。冰渺自小不缺财富,不过他忽然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再次与一见钟情的誓羽相逢,他知道誓羽肯定不是贪财重利的女孩,家里的金银珠宝也许人家并不稀罕,到时候送出点儿别致的礼物,说不定能产生惊喜。同时为了让谭觉安心,也就爽爽快快地收下了。两人主要谈论的是明天正式见面的内容,大体背诵好并演练了几遍,明日再重新装作初次见面,在公众媒体的信息传送植物前留影合照纪念,向全国甚至全联盟传达人类使团前来朝圣并向大盟师祝寿的好消息。于是两人草草忙完之后,冰渺匆匆离开,就算是隔壁也不知道这间屋子里有两个明天会轰动整个首都的人物密谈。 冰渺离开后,谭觉只嘱咐卓芷筠一句,就是要她明天别太紧张,卓芷筠笑笑,没说什么。谭觉对她比较放心,虽然出身草根,但卓芷筠一向能在大场合里镇定自若,甚至妙语连珠,恐怕也是因为不俗的美貌带给她与生俱来的非凡自信吧。晚饭时间谭觉把使团的主要人员都叫到自己房间简单地吃一顿,主要是为了开会讨论明天在既定行程和发言时的具体表现。赛琳娜很懂事,在谭觉有些尴尬地表达了大盟师传达的意思后,简单地说了句:“没什么,为了他能多给些资助,我向他叩拜也没什么。他毕竟活了一万多年,见过造物主,又是当今宇宙间能与红体之母和和平大联盟首领分庭抗礼三分天下的大人物,我这一叩拜也并不丢人。”谭觉满心感激之情,面上却不作出,免得显得欠人人情。卓芷筠不失时机地抚摸着赛琳娜的手,感激之情由她的眼神来诠释。 谭觉又表示,很有可能大盟师本人会亲自询问赛琳娜和尹心水关于丁戈和刘言的问题,他打算听听两人怎么说,然后再统一斟酌措辞安排标准答案。 赛琳娜静静地说:“养父常年不在家,我主要是养母带着长大,对养父不算很了解。既然正义大联盟也知道勃朗特叔叔,那我就也顺道提一下他。总之养父和勃朗特叔叔经常一起出门办事,就过年的时候才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些。他从没教过我任何造物主的知识、本领,也没有传授过体能真气,只像一个普通父亲一样,教育一些为人处世之道而已。谭大哥,这么说可以吗?” 谭觉满意地点点头:“对,这么说其实就不错,只是有点生硬,让你嫂子再给润色一下,应该没大问题了。尤其是你说丁神尊没有传授过任何造物主的能力和知识,这一句是最有必要的,可以让大盟师安心。另外……可以的话,你是否也表一下支持正义大联盟作为绿园永远的盟兄……以及坚决捍卫绿色江山永不变色的决心?” 赛琳娜明白谭觉的难处,沉默一阵,说:“我会说,我的养父是生化基因系造物主王室的三王子,这已经足够表明我支持走环保路线和推崇自然科技发展的观念了。” 谭觉暗想:“重点是表忠心,是表忠心啊!”但他也清楚赛琳娜一身傲骨,能让步到这个地步,不容易了,自己不太方便再做过多要求,虽说丁戈正化作太阳照耀地球,但谁知道造物主的耳朵能不能听见这里的动静?万一秋后算账,那就麻烦了。 于是连声称谢,给赛琳娜倒酒,并便转向尹心水:“心水姐,你看……”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11) 尹心水思念了刘言整整两年多,憔悴了许多,清癯的脸显得眼睛更大,却没什么神韵。她闻声抬头,又呆滞了一阵,说:“刘言一向主张两种科技兼容并蓄地发展,这一点只怕正义大联盟的人在上海一战的时候也了解得比较透彻,我如果说刘言坚决笃信和拥护生化基因科技,那大盟师也未必会信……” 谭觉也忧虑地点点头:“这也是实情,我考虑过了。假如心水姐你不反对,我打算让你这么说。首先请不要称呼刘言为先知,当然,我知道你不会这么称呼,我们大家也都不要说,因为宇宙间唯一的先知是大盟师本人,岂能有第二人?就算事实不是如此,我们也只能将就着顺着他们,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大家也都理解一下咱们的难处,百废待兴,就等着人家继续加大力度建设呢,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要延续人类一脉,让目前活着的人们过得更好,不为衣食住行烦恼,快快乐乐地繁衍发展,你们说对吧?(大家都纷纷称是),所以,心水姐,要是大盟师问起你来,你就说,刘言并非真是同时拥护两种路线的中间派,主要是刘言实在太爱自己的种族,希望人类能永远亲如一家,于是就太过理想化完美主义化,理论偏离了实际,不肯接受人类矛盾是正邪两大科技发展观的根本对立这一事实。心水姐,刘言可以不单独信仰生化基因科技,但你可以说你全信啊。并且你要强调,刘言正是因为刚才那个理由才思想模糊,没有坚定的理论基础,绝不是因为他质疑正义大联盟在宇宙间的领导地位。与此同时,你要强调,刘言曾说过,宇宙间除了造物主外,能对抗红体之母、拯救万民的就只有大盟师一人,刘言对大盟师好生敬仰,恨不能拜其为师,追随麾下戎马一生,为生化基因科技的绝对真理奋斗终生。别人说的话,断然可信度会打折扣,而你是刘言的未婚妻,这话说出来大盟师自然龙颜大悦,到时候……你看……” 说到这里谭觉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话也不太流利了,而尹心水只盼望刘言能早日完成任务,凯旋归来,也同样盼望正义大联盟能够给自己的同胞更多的活命资源和发展资源。于是她淡淡地说:“谭信首,你不要多虑,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就按照你的话说吧,其实我一个普通的女人,只盼男人早日回来团聚,没有什么别的奢望,对国家大事我也不懂,不给你们添乱就好了,能帮上忙自然是乐意。再说赛琳娜小姐是神的养女都没觉得委屈,我说那么几句话又有什么难的呢?” 谭觉大喜,连忙夹菜:“吃菜,吃菜!嫂子,以后叫我二弟,咱们都是一家人!” 他当然也没忘好一顿关照另外四门分会长。毕修莱和霍兰星顿雄心尽失,同时仍旧老奸巨猾,只应付性地跟谭觉说些场面话,该吃吃该喝喝,不动声色。顾传侠压根就不理会谭觉,但谭觉总拿着种族大义生死存亡的大旗来压自己,她也不是个不明大是大非的人,于是当众保证说,明天尽可能不说话,说了也是按照台词说,总之绝不捣乱。正当谭觉表示谢意时,她倏地站了起来,说:“吃饱了。谭觉,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你清楚的。”说罢转身离开。 谭觉象征性地笑着起身,要卓芷筠去送送。之后他回过头看着宁永夜。一直没表态的宁永夜也抬头直视他,说:“我也一样。”这话自然是承袭顾传侠的话。 就算跟练金阳和黎琪的积怨最深,谭觉也没有如此讨厌过他们,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最讨厌的人就是铁翔和宁永夜。铁翔毕竟是敌人阵营的一把手,而宁永夜总是违抗自己的命令,自己说过很多次不允许主动挑衅,而宁永夜却在飞船到达后全球搜索潜伏的鬼眼星人间谍,甚至在属于自己的棕色卫星上搜索。谭觉找过他谈话,说目前主要是整饬军备,发展经济,别花精力和人力在这方面,这些铁翔那边更有义务做,而不是光绿园,要是过多暴露自己的实力,并将鬼眼星人的注意力主要牵引到绿园这边来,他宁永夜就是绿园的罪人。宁永夜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多说一句:“我是为全人类作战。”其他时候一向对此付之冷笑,连话也懒得说。 随后,宁永夜也离开了,他见谭觉的时候身上还背着剑,就这一点就足够让谭觉起了杀心,但谭觉很清楚,将来要是发生战争,总是要靠宁永夜,也许宁永夜单打独斗的水平在绿园里算不上一流高手,可论军事才能和战略眼光,宁永夜可算是不世出的指挥天才。就凭这一点,他谭觉无论现在和将来都得仰仗宁永夜出力,因此不愿过多地刺激后者。他不知道的是,宁永夜和练金阳、南应龙夫妇都受到过刘言的单独传功,以宁永夜的资质为最高,加上混合全统正宗武学,宁永夜的云顶神功也到了一定的境界,比之当年的时行宙已经丝毫不差,甚至还犹有过之,因此即算单打独斗,宁永夜也是少见的解禁者强者。 次日,谭觉携夫人一起,带着一众沉默不语的赛琳娜、尹心水、毕修莱、霍兰星顿、宁永夜、顾传侠等人按照既定路线乘坐加密植物轨道车一路到达吉铎喀斑政府所在地办公区的中央大礼堂。 现场的植物能在干扰神经里语言中枢的情况下进行几乎同步的语言翻译,使得这里的人不需要任何翻译官出口就能让他人迅速明白意思。一切都按照事先商定预演的那样一步步按部就班行云流水,很顺利也很愉快。负责招待他们的是雪玛瑟女王的手下礼仪官们,雪玛瑟女王是联盟名义上的盟主和最高领袖,但显然她的地位完全掌握在大盟师手里。 现场气氛很隆重热闹也很庄重肃穆,直到雪玛瑟女王气质不凡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并和善地微笑,大家才真的放下心来,纷纷起立鼓掌欢迎。雪玛瑟女王是白蚁蚁后,整个吉尔黑金斯主要的几大家族都来源于她的腹部,可以说是万王之王,她的形象类似于古代地球的英女王伊丽莎白,头发斑白,气度高雅,是个举手投足自有一番无形威严的老太太,不过按照她上千年的年龄来说,当然没有抄袭地球的同行了。卓芷筠这是第二次与她见面,但女王并没有格外与她叙旧,卓芷筠也没有心下不快,她心眼再小,也清楚人家是万国之主,要是不分高低和熟人叙旧,那也是几年也轮不上她。 与她并列而坐,但位置略微偏下(谭觉极其敏锐地察觉到区别)的王座上,则坐上了一位黑头发,相貌也略微年轻些的女士,打扮与雪玛瑟女王相似,大伙儿也都再度站起来鼓掌欢迎。冰渺小声为谭觉介绍道:“这是褐蚁蚁后,卡拉金吉斯的最高信首霞蔚女王,在联盟中的地位仅次于万灵神殿和雪玛瑟女王。”谭觉只听听大概就行,他喜欢自己信自己观察所得的结果,据他观察,雪玛瑟看似慈善,实际上性情并不善良,而霞蔚则相反,看上去冷静安淡,可眼神中却透出一股期期艾艾的无奈,骨子里反倒是个弱者。 两位大女王的下首总共有十三张王座,又陆陆续续有十三位面貌更为年轻的女王入座。她们只有六七百年年龄,在有生育能力的雌性虫类里,算是少妇。尽管不太明显,可按照谭觉不动声色的分析,认为这十三个加起来的权力也不如两大女王,而且似乎这十三个国家要么是新兴国家,总共存在了也就是千年上下,要么是这些女王是上一位女王的继任者,她们的母亲与两大女王才是平辈。果然,她们称呼两位女王为“大王母”、“小王母”。她们的十五座位中央有一张大圆桌,同样坐着十五个老年男子,这便是十五大国的总执政,相当于人类君主立宪制国家的首相。众所周知,女王是因为延续后代、发扬民俗和凝聚种族向心力的必要环节,因此决不能废除,在文化、政治、思想和经济如此先进的年代,她们仍然是国家象征和种族象征,最起码是名义上的第一领袖,未必权重,可必然位高。但是她们实际上管理的也主要是与繁衍后代有关的医疗、生育、教育、食品和其他有关民生的方面,真正掌控国家军事力量和经济命脉以及最重要的生化基因科技成果的,是大盟师特意选派的十五位总执政。 然而大盟师也很清楚,给这帮家伙权力太大也不好,便宣布十五位女王信首按照子孙和资历等参数排高低,但十三位总执政却是圆桌,五分高下。名义上十五名总执政掌握兵权,但按规定他们只能在本国招兵,可作为兵源的战斗类雄性,却几乎都是这些女王的后代,真要二者相争,还指不定军队听谁的。总执政只能从没有生育能力的雄虫里选拔,避免他们与女王产生不清不楚的关系和情感。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12) 总之大盟师这一招的确是好棋,一个国家两个人治理,难免会有些摩擦,双方的矛盾正好可以使得大盟师渔翁得利分而治之。而万灵神殿号称神殿,实际是在首都吉铎喀斑行星上方号称“树神星”的大卫星上,树神星体积超过了许多普通行星,万灵神树扎根其中,可以不断制造出强大的生化兵种,用意念便可操控,战斗力之强远胜过盟内主要国家,加上百姓们消息闭塞,从小被灌输必须要崇拜最伟大的大盟师这样的思想,因此群众根基稳固,所谓“女王母亲再亲,也没有大盟师亲”,故而大盟师仍旧牢牢控制着正义大联盟的最高实权。 号称人人平等,实际上却等级森严,先是两大女王,再是十三位小女王,往下的座位虽说不是随便坐,但地位分得也就不那么明显了,最前排的一百张大桌是给主要的加盟自然国的,这些国家是十五大国之后主要的二流国家,在战争中主要提供正式兵员和医疗,余下的数千小国和地区以及根本没资格来的余下数万国家代表算是炮灰国家,前者还可以在大堂内坐着,一国最多只有两个代表,女王和总执政,而后者只能在外面的广场内吃露天宴席,好在一级神子树的枝蔓树叶能够迅速遮蔽天空,挡风遮雨,也不会太委屈这帮人。 谭觉这才惊喜地发现,自己这帮人也在最前排的一百张大桌里,以至于那些互相点头示意的二流国家代表们都很新鲜地朝自己这边诧异地看来,他们中有些人也隐约得到了一些不明朗的消息,可谁也不敢嘁嘁喳喳地议论——在领导没有正式宣布之前,议论相当于谋逆。冰渺也在这其中看到了养父沙苦,都很有默契地用眼神简单交流了一下。沙苦虽然不是总执政哪怕小国的,但作为吉尔黑金斯吉铎喀斑政府的最高办公室主任,地位也不逊于一般小国的总执政,甚至地位还在其之上。 女王陛下无论是否年老,终日忙于生育精力不够充沛,那些冗长的演讲词都由总执政们代劳了,他们又自以为很风趣幽默妙语连珠地加进去自己的很多东西,可谁都不敢说什么,只能这么慢慢熬着。菜早就上齐了,由于是国宴,比本来就是精美艺术品好吃之极的普通食物又强了不知多少倍,香气近乎要渗入骨子里,让人酥酥地飘飘欲仙,可没有谁敢动餐具吃上一口,只能等着他们做汇报一般说完。这估计经过了能有一个多宇宙时时间,还不见要宣布吃饭的样子,但谭觉看看周围,大家的身子都绷得很紧,聚精会神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仿佛不这样就是在应付差事,将来就会被治罪一般。谭觉暗暗明白这恐怕不是体制上的疏漏,相反,这说不准是上面专门为了测试下面的忠诚度的,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很审慎,眼下只能相机行事随大流了。天性叛逆的顾传侠和宁永夜在来之前都私下里吃饱了,现在也一点儿也不在乎。 众人都栗栗不安之际,谭觉却心下极为佩服——这种佩服可并不是之前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敬畏,而是真正的佩服,认为这种统治方式的确是妙不可言的。他自己总结了十大条: 一,封闭其他不利信息,在自己的国度内进行铺天盖地的个人威信推崇活动,让盲目无知的老百姓将自己推向高不可攀的神坛,像对神和太阳一样万分崇敬,甚至愿意为此付出生命和亲情,乃至一切,只要一声令下,数千亿甚至更多的百姓唱着激烈昂扬的高歌都会站在自己这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二,控制民间所有的物质财富,将其集中到高层,然后在内部秘密分配之后按照严格规定配给每一个人,使得民众的喉咙被扼住,即便在精神上没被操控,胃也不得不听从。 三,牢牢地掌控军队,宣称军队永远效忠于万灵神殿,指向哪里,打向那里,绝不犹豫。在困难时期,衣食住行等生活必需品优先保证军队的正常开销;优先研发军用科技,就算是其他生化基因科技,也要首先考虑是否能在军事上广泛应用并且产生良好效果,再在民间普及。 四,从出生就开始订立个人的前程和命运,说你去当厨师,你就不能去当画家,使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最高效率地使得世道一片祥和整齐。定时进行互相检举和揭发活动,以此来考研忠心,对于能选择忠心而抛却亲情、爱情、友情乃至实话者,予以奖励和提拔,以此保持对精神层面的绝对控制。 五,普通民众所受的教育只是最基本的教育,正义大联盟最重要的修气类武学和生化基因科技两大技术,都只能由万灵神殿掌控,绝不外泄,使得万灵神殿对整个正义大联盟的其他子政府和平民研究者有着绝对的控制力和话语权。 六,着重提拔出身贫贱的新人,这一点与谭觉正在绿园使用的做法不谋而合,这让谭觉念及此处便十分得意,只是人家正义大联盟的方法更好,已经形成了有计划的稳定“从1开始”的提拔模式,只要找到有才能又在如此造神敬神教育模式下长大无比忠心的新人,便毫不犹豫地赋予权力,尽管是口头的,但也足够影响到原本老干部的办事,这样就能牢牢监控住老一辈的思想和行为,慢慢地取而代之,然后再次提拔新人,使得新人永新,旧人在付出贡献之后便剥夺了权威,高层旧人则相对也会保留一些待遇不变,可权力永远归万灵神殿。 七,常年不允许国家之外的私人商贸,主要是怕和平大联盟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奇技yin巧”腐蚀盟内思想不坚定的民众,故而打击一切私人商贸活动,只允许简单地交换一些普通日常生活用品,且每次交换都必须上报,以便征收高额税赋,大多数有投机取巧心理的人发现高额税赋实在让他们入不敷出的时候,就明白还不如不做这买卖,自然能安守本分,踏踏实实做从自己出生就被安排的职业,越努力干自己不喜欢的职业,并且越出成果,就会被当做忠心耿耿奖励,被当做典型当初宣传,极大调动了民众的积极性,到时候只要发一纸奖状,便可当做最高荣誉。 八,在最困难的时期,便可以对黑市管辖略微宽松,对民间以家中积存的财宝换取活命粮食的行为进行默许,最终在最后的兑换阶段由盟政府出手,将散在民间的财富再一次清理到国库,之后只要经济渐渐出现些许好转,物质明显增加时,便再度严控私下买卖,并将粮食和票据提价,以此继续控制百姓的口粮。这样一来,很难有人振臂一呼进行造反,因为他首先不能保证跟随者的基本生活供应。 九,昔年正义大联盟成立之时,之所以在短短百年内自立门户,并吸引大量民众加入军队,推翻诸多和平大联盟前身的电子信息科技政府,除了原政府腐败颟顸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提出了某个最有利于吸引最底层民众的口号,数万年前科技原始,物质生产不丰富,人们穷困,仅仅只是一句“不参加角斗,人人都吃露水饼”,就在几年内招募了数千万军队,再之后在战争中占了上风,再添一把火就会取得彻底胜利之时,就为立国做准备,提出“消灭一切顽敌和坐享其成的大树放债人,将来神树的种子统一分配,建国后人人都有自己的栖息之树,树上的果实、粮食、露水、动物,都归自己所有。”这一下不啻等于阿拉丁神灯的允诺,众人激情万丈,宁可付出生命也要让家人获得这份利益,便在百年之内消灭和驱逐了大量残敌,将总星系接近一半的地方划归正义大联盟版图所辖。这一点跟自己提出的“人人有房住”又不谋而合。建国、建盟成功后,便要开始批判“只图利益、不图奉献”之“肮脏恶念”,对放债人该消灭还得消灭,或者拉去做一辈子苦力,但他们大量的栖息之树都收归盟有,也并不统一分配,而是按照第二条,只给民众最基本的维持生命所需的物质量,便于管理。 十,这一点也最重要,就是按照内部秘密分配完后再公开外部分配的模式,终究会有可能造成一些周期性的经济#困难甚至饥荒瘟疫,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立即要控制舆论,将矛头转向盟外的宿敌和平大联盟,掀起民众愤怒指责和平大联盟、打倒金属电子科技邪门歪道和只知道金钱至上的放债人的思想热潮,要让他们相信到骨髓里一个观念,那就是这一切的困难都是和平大联盟的外部封锁造成的,敌人就是想饿死我们,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团结,要抱成团无私奉献尽量少些索取,哪怕饿死冻死,也决不能让敌人看笑话,并宣传敌人联盟内部的百姓生活得更加凄惨,惨不忍睹,比我们悲剧万倍,我们要挺过难关,将来组成大军,去解救他们于刀山火海之中。这样一来,不但不会出乱子,统治还将比过去更加稳固,一举两得。 第三十九章 万灵朝圣(13) 目前谭觉只能简单地看到这些现象并总结这十条,今后若有新发现就再归结,他仔细地在脑海中不断强化记忆,记住这些宝贵的治国方法,当真获益良多,于是一个更大胆、更成熟、更具体的发展方案在头脑中渐渐成形并且清晰明显,今后只需要再往上添加一些细枝末节就行。 这之后按照提前演练的,雪玛瑟女王逐个问大家这一百年来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尽管大家人数众多民俗各异,但回答却惊人地一致,不但说风调雨顺生活富足,都是万灵神殿的无上功德赐福和大王母小王母的浩荡王恩所致,还说民众们正激情万丈,摩拳擦掌,托自己来请示神殿和大王母小王母,什么时候开始发兵攻打和平大联盟那些邪恶的都城,拯救他们的底层民众于水火?雪玛瑟女王对此表示十分满意,慈祥地笑着,点头说大家忠心可嘉,但这些得由万灵神殿决定,大盟师日理亿机,就算是神一样的人物,也不堪操劳呀,等忙过了这一段再说吧。大家都淌出了热泪,纷纷说大盟师太不注意身体了,这样超负荷工作,不但他们不答应,亿亿万万的子民,也决不答应!谭觉估计他们每一百年都这么说,眼泪也是这么流,于是更加钦佩大盟师的治国之道,暗想这正是自己的楷模。 宁永夜和顾传侠虽然对此嗤之以鼻,可他俩也并不打算露出嘲讽的眼神让谭觉难堪,而是低着头,自己却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个时候雪玛瑟女王才神情温厚地招呼赛琳娜和尹心水,也问了些不疼不痒的问题,两人就照台词那么顺利对话下来。雪玛瑟女王手腕厉害,尽管面对神的养女和“养子儿媳妇”,却不动声色,显得与对待他人别无二致,正是要杀一杀赛琳娜和尹心水的优越感和威风,尽管她俩从来也没有任何傲慢不羁,但这就是雪玛瑟的一贯手段。眼见两人态度恭顺,并没有当成是宽容,而是当做对自己和对万灵神殿的敬畏,神情也舒展了不少。谭觉等人纷纷起身向雪玛瑟女王行礼,态度崇敬万分,雪玛瑟女王表示很满意,这才吩咐开席。 开席后也不是大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是一杯一杯酒地敬,这第一杯如何如何,第二杯如何如何,一直到彻底结束,饭菜也都凉了下来,餐桌上不知不觉伸入一些能够自动产生热量的植物藤蔓,重新热过了菜,事后地球人一行才知道这原来是规矩,在这种国宴上,不管多饿你得忍着,最后只能吃热过的菜,否则就是不敬。 回到宾馆后,冰渺才说起今晚的晚宴,这才是重头戏。晚宴在我们这颗星球的正上方,大卫星树神星上的万灵神殿之中举行,除了大盟师本人,能够参加的只有十五位女王、十五位总执政、首都最高办公室各位主要官员、八位武神将以及他们诸多的徒子徒孙,之后再从二流国家中的忠心耿耿者里适度挑选,谭觉有幸也被选中。冰渺尤其还说大武神将的六弟子隐树先生也是谭信首的熟人了,谭觉一惊,暗想这隐树已经算是一流高手,想不到仅仅是大武神将的第六个弟子,要说起来,就算正义大联盟没有生化基因高科技和难以想象的军事实力,单说万灵神殿的大盟师和八位武神将以及徒子徒孙,就不是区区刘言一人能够抵挡的,而人类中除了刘言,其他的没一个能拿得出手。 只说地位,貌似女王和总执政们在万灵神殿八大武神将之上,但实际上,起码大武神将索思修奇和二武神将莫希留夫妇俩的地位是超越两大女王的,他们是天上的人物,地面上的最高统治者只配服侍他们。 听说能见到传说中的大盟师和武神将们,谭觉等被选中的二百余个使团也都特别激动,冰渺和其他特使都再次强调了一切言行举止都要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千万不可造次,大家都被强烈的敬畏之心严控着,没有谁觉得这要求过分,都紧张兮兮地点头。 树神星和首都政府主楼后的底座山神殿神子树的最顶端有一条封闭性的植物轨道,这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人间到天堂的必由之路了,是正义大联盟自己的“通天塔”。当生态飞船进入轨道前,谭觉向下望去,见到密密麻麻如同泥土颗粒一般拥挤的朝圣人群,不远数百万光年之遥来此熬上几年排队,只为能参拜底座山神殿中的大盟师和众武神将的神像塑身,就已经心满意足,觉得此生不枉了,相形之下,自己这些有幸见证历史的人,更应该感到庆幸了。 冰渺看得出谭觉眼神中除了崇敬和向往,更有一种渴望模仿的欲望在驱动,也不由得暗想:“这是个人物,为了父亲的大计,此人倒是可以交往交往。” 到得顶层,谭觉的心也狂跳得难以自抑。 眼前一片开阔,树神星整体呈绿色,基本上都被植物包裹,这些植物过于粗大,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狰狞。藤蔓枝叶间的发光叶子在维持整个神殿的照明,使得神殿如同神话中传颂得一般庄严神圣,丝毫不亚于和平大联盟全金属不夜城的繁华。 神殿虽是神殿,却也并非巨石砌成,而同样是植物的树干造就,每一处都仍然是活的,在夜色下略微带有一丝碧幽幽的恐怖感。神殿大门由两棵奇大无比的树树枝相互接触缠绕所形成,但仔细看去,这树固然极大,却仍旧是神子树,当所有人的眼睛抬起,向远处望去时,看到朦胧云雾间若隐若现如同巨山一般的身形,才能隐约猜到真正的神树有多么庞大。 怀着极度的敬畏感,众人随着女王们的凤辇和总执政们的藻类专车一路前行,神殿中部,在雾气蒸腾的树荫间站着好几十个人,高矮胖瘦不一,但都是成双成对,齐刷刷地罗列两旁。 在这个树神星和万灵神殿之中,没有一个专门的侍者或者仆从,这些职能全部由辈分低的弟子们担当,眼前这些人都是神殿的第四代弟子,武神将们的徒孙,但当他们露出脸孔时,也都发现并不年轻了。最起码,他们的修为尚浅,如果按照万灵神殿的正统修气武学修炼百年以上,不但行动敏捷,力量变大,相貌肌肤也都会渐渐趋于年轻,白发也将去掉,重新变得浓密有光泽。 “万灵神殿第四代弟子代表卡宴,向女王陛下们、总执政阁下们、诸位首都办公室领导们、各位尊贵的宾客们致敬。” 地球人使团陡然听见翻译植物对“卡宴”这个词的英语发音,都觉得有些有趣,跟地球上旧时代保时捷的suv一个名字。但现下场面庄严之极,就连最戏谑不羁的顾传侠也在这种强大的压迫感下没有想到要笑出来。 显然,既然能做到第四代弟子的代表,想必不是武力或者学问高于平辈,就是身份特殊——大武神将的弟子。卡宴没有像地面那样称呼两位主要女王为“大王母”、“小王母”,而后者则收起了在地面上的王者之气,很优雅也很礼貌地冲卡宴行礼,口称辛苦,可见神殿与地面的差距,实属云泥之别。 “请问亚特兰蒂斯使团,是哪些宾客?”卡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大家都是一阵发愣。 谭觉一怔,很快恢复常态,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小人就是亚特兰蒂斯使团团长,麻烦卡宴大人了。” 卡宴骤然眼睛一张,走了过来,谭觉本感到一股压迫倏然而至,心跳加速,谁料卡宴却也很客气地对他行礼道:“原来诸位就是。太师祖他老人家特别提到过各位,各位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坚决杜绝了来自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奇技yin巧的诱惑,艰苦朴素以身作则,又在武器装备很差的情况下坚持与红体浴血奋战,这是很值得嘉奖的。不愧是昔年造物主的宠儿,亚特兰蒂斯人精神应该继续发扬啊!” 这话让谭觉等人都受宠若惊得厉害,全身发抖,纷纷行礼表示大盟师太垂爱了,实在受用不起,感激不尽。其他使团也象征性地表示祝贺,说能得到大盟师的一句赞扬,也是光宗耀祖之事,必能身体愈发健壮,百病不侵,实乃神祝。而骨子里都有种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恨,只是为表大度,不方便显露而已。 但当四门分会长要经过时,卡宴突然一伸手道:“诸位身上的兵器,还请留下。” 毕修莱和霍兰星顿老奸巨猾,面面相觑后,便将身上的骷髅死神笛镰刀与兽王权杖取了下来,这些东西只是按照古法铸造,硬度极强重量极沉,可实际上也只有毕修莱和霍兰星顿这样的水准才能运得起来,对其他人而言,毫无用处。顾传侠什么也没带,一身轻松,表示这话跟自己说不着。 第四十章 神殿之上(1) 宁永夜则说:“万灵神殿是宇宙间的武学正宗,不至于不让带剑吧。到时候没了兵器,一旦要向各位师兄求教正统武学,可就不方便了。”他这话没有丝毫挑衅,也没有特别恭维,还算得体,谭觉也没有为他捏一把汗,他知道宁永夜不同于顾传侠,前者是个可以控制情绪识大体的人。 卡宴面无表情,只是语言比较和气:“这位先生,正如您所说,万灵神殿里各种兵器应有尽有,不需要您从外面带来。况且冷兵器就算是宝刀宝剑,杀伤力也有限,您是习武之人,肯定清楚对修气武学来说,兵器只是身体传送真气合理释放的媒介,不必过于看重。我们帮您寄存,不会丢失,这您放心。” 按说卡宴虽是第四代弟子,但这万灵神殿是何等庄严圣地,他在这里主持知客,在天下武者中的盛名自然不容置疑,能用这种口气说话就已经很有涵养了,尤其这句“对修气武学来说,兵器只是身体传送真气合理释放的媒介,不必过于看重”,足以显现出其修为境界。宁永夜也不是计较的人,本来不会坚持。但宁永夜对沉碧的感情极深,况且沉碧滴血认主,也不受他人约束,尽管质量不如与安洪禹决战之时,但此时宁永夜本人的修气水平,又远非当世可比,单说用剑,已经可以与昔日的安洪禹一较短长了,故而不愿人剑分离,便坚持说:“卡宴师兄,这剑是造物主昔年飞船残片金属混合普通金属所铸,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修气武学的技巧精要,对我来说也有特殊意义,我不能给您。” 众人见他这么不识好歹,也有点诧异。没等谭觉冲他示意,卡宴就淡淡地说:“这是规矩。规矩也不是不能破,但恕我直言,您的身份不够格破这规矩。”宁永夜转身要走,卡宴的声音却大起来:“本来您可以离开,但是说来拜寿,中途却离开,不接受既定召见,这是欺上的死罪。” 宁永夜转过头:“万灵神殿是武学至尊,还怕一把小小的剑?” “我说过了,这是规矩。”卡宴一字一顿地说,“而且您不够格破坏这规矩。” 宁永夜没听他的,转回头,继续向内走,卡宴上前一伸手,宁永夜一把隔开,表面上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宁永夜胆大却心细,为保险起见这一过招用上了八成的云顶神功,内力源源不断地涌上,轰然一撞,卡宴身子不稳,向后倒退两步才站住,惊异地望着宁永夜,顿时知道自己并非其敌手,就算自己尽全力也可以一拼,可要是后者再用上这把剑,只怕第四代弟子两三个齐上也不是他对手。 大家都惊骇了,尽管也为地球来的小人物竟然能逼退卡宴而吃惊,可更大的惊讶源于恐惧感,他们没想到这人狂妄到敢在神殿外部动手。谭觉怒视宁永夜,想要斥责,又觉得没什么用。 卡宴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恼羞成怒,而是敬佩地一拱手:“这位师兄好本事,我自忖万灵神殿外除了红体之母和伏影外鲜有对手,没想到师兄比我强多了,我受教了。” 宁永夜感到自己也的确有点过分,向前一步说:“得罪了卡宴师兄。你是奉命行事,这事是我的不是,这剑确实应该交给你。但请一会儿你站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我看到剑,才会心安。”其实他的本意无人能知,这剑在可视的范围内,只需要宁永夜一招手,长剑便会飞回到手里。宁永夜并不想与万灵神殿为敌,给自家绿园找麻烦,只是他常年与刘言一样过着躲避同类和杀手的隐蔽生活,对陌生事物都有敌意,进殿时已经开始观察地形,假设万一发生搏斗要怎样取胜脱险,万一剑不在可视范围内,受到主人召唤也能回归,可这段距离间一旦有高手阻挠,就毫无悬念地打断了。而天下高手主要聚集在这万灵神殿上,这种考虑也不是杞人忧天。 卡宴对他只是佩服,做了个请的姿势,众人恢复平静,一起上殿。毕修莱和霍兰星顿并不知道宁永夜苦练不辍水平已经接近地球原五大宗师,只觉得万灵神殿第四代弟子的代表人物还打不过宁永夜,看来有些高看对方了。但实际上第四代弟子只是三十多年前陆陆续续选拔出来的,都尚未经过系统训练,还在打基础阶段,自然功力未纯,而他们的师父,第三代弟子几乎个个都是地球五大宗师级的高手,像隐树这样以脑力为主而武力较弱的第三代弟子,仍属少数。 顾传侠自从经过小萨拉丁传功,心理感应极强,隐隐感觉有一丝不妙,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宁永夜的性格黯淡,不爱出风头,走在使团的最后,谁料在一处环廊拐弯的时候,一名素不相识的弟子凑上前将剑还到宁永夜手里,手法之快,也不亚于昔年的全统四天王。宁永夜惊了一下,手上只感觉剑身被一层黏稠的汁液浸透,旋即运起真气,目光冷电般扫视着来者。那弟子朝他面无表情地仰起下巴,转身走了。尽管看似没有恶意,但宁永夜还是不大理解,骤然间,他的手摸到了剑身上的一张树叶,似乎凹凸有致,像是写了人类的英文。 宁永夜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走。他不必看内容,只需要手指触及来回摩挲,就能摸出差不多全部的意思:“卡宴师兄要我把剑还你,剑身上涂抹万灵神尊的树汁,就会掩盖剑气,外人不能察觉。”念到这里大惊失色,但面上尽量保持镇定,仅仅咳嗽了一声,就继续跟上前面的步子。他实在不明白把剑还给自己有什么目的,难道刚开始所谓的将随身兵器收缴,都是走过程的假象而已?这架势似乎有些不对头,怎么看也不像是最顶层的授意,但现在也根本不方便问个清楚,他正犹疑之际偶然间与毕修莱和霍兰星顿的目光相接触,居然发现了跟自己相同的惊异和疑惑,尽管一闪而逝,但自宁永夜境界提高,也能捕捉得住,他心里蓦然明白,这两个老家伙的兵器也都重新拿到自己手里,而且同样涂上万灵神树的树汁了。为什么要带着剑还得偷偷地藏起来并且用树汁掩盖气息呢?这肯定不是大盟师的格外开恩,准许佩剑上殿。万灵神树比大盟师还要早,用其树汁涂抹,估计大盟师也很难察觉……宁永夜忽然感觉自己这想法有些可怕而且很多余,便停止了这个念头。 到了仙气缭绕的大礼堂,又是一阵礼节繁琐的程序,无非就是女王和总执政们从原本的主人变成了同样诚惶诚恐的宾客和臣子。等大家坐定后,数十名第三代弟子渐渐聚合在大堂四周,尽管他们目光柔和面带笑容,但由于本身武力都达到相当强大的境界,武者浓郁的杀伐之气依旧在大堂间缓缓流淌,若全部释放出来,煞气比之数百万大军亦未遑多让。毕修莱和霍兰星顿在地球上算是一等高手,可被这数十人围在中央,只感觉群狼环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第三代弟子水平在自己之上,即便霍兰星顿和毕修莱都有终极形态未曾运用,可始终心里没底是否依旧能占上风。况且退一万步讲,第三代弟子数量约有五十人左右,外围还有近千名第四代弟子,宴席间万一突然风云陡变,他们的命运可以预见,都暗自捏了把汗。 “八大武神将上殿——!”卡宴这一声喊,足足让众人骇然动容,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包括两位大女王。过去连带歌沙兰拜在内,万灵神殿九大修气类武学高手被称之为“护盟九武星”,如今少了歌沙兰拜,又不方便提他,自此以后都改称为“八大武神将”了。他们是大盟师亲传高足,也就是万灵神殿的第二代弟子,各个都是总星系万年难出的武学宗匠。 苏克提辛、普亚明麦两人谭觉也都见过,他们与四人站在一起,其中有两人相貌完全相同,半点儿差别也无,只能通过纯黑与纯白的服饰来区分,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五神将和六神将双尾蝎孪生兄弟了。苏克提辛两年前在地球横行无阻,一招就伤了“白新月”的前领袖小萨拉丁,武力出神入化,性情倨傲狂暴,可在这个场合却一脸肃然恭恭敬敬,甚至眼神中有与宾客们相同的惶恐不安,大盟师和第一勇士的威严,可见一斑。除了苏克提辛、普亚明麦和黑白双蝎兄弟外,另外两人看着也貌不惊人,与第三代甚至第四代弟子们没什么不同之处,都是一张大众脸,放到人群中就认不出了,与人类的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风流倜傥的大侠完全不同,可见故事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想必高手到了一定境界,都会这么普通。当然,这也是谭觉想得左了,他没见过歌沙兰拜,万万想不到这个正义大联盟级别最高的叛徒,才是九大护盟武星里唯一风流潇洒倜傥不羁的狂侠怪客。 第四十章 神殿之上(2) 另外两人是一对夫妇俩,年龄比其他师兄弟显得大些,另外六人虽然与之并列,却不敢和他俩靠得太近,而是侧身而立,以表恭敬,显然这两人就是威震总星系的第一勇士索思修奇和“血丝女神”莫希留夫妇了。 谭觉来之前也熟读了八大武神将的资料,以免在他人看来是常识的历史,自己却一无所知,丢人现眼。尽管八大武神将的资料都是以极为恭敬严谨的语气撰写的,并且尽量不提其本体的种族真身,以维护其神秘感,可谭觉也能大体琢磨出来——这蚂蚁既然是八大主流民族之首,想必第一勇士自然是蚂蚁了,至于是白蚁还是褐蚁,还不好判断,而其妻子被称为“血丝女神”,想必多半是一只母蜘蛛了,而且有剧毒。 不过谭觉更对这个所谓第一勇士感兴趣,要知道练金阳当年的生化药液就是来源于蚂蚁,既然当年这些药液分别来源于万灵神殿的第二代弟子身上,那么练金阳自然也算是大武神将素未谋面的“弟子”了,现在这份荣誉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样一算起来,自己的地位应该比卡宴还要略高,应当归类到第三代弟子中。他暗自揣测忖度,过一会儿如何措辞,最好是当场拜师,认了索思修奇,就算索思修奇不轻易收徒,态度冷傲,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公开明确拒绝自己,最多会说句“再议”。因为自己不单单只是一个修气类解禁者,更是造物主的宠儿亚特兰蒂斯人生化基因科技代言人,大盟师既然提到过自己并表示明确肯定,说明很想拉拢自己,就算自己不是练武修气的好材料,也应该很欢迎自己投怀送抱,自己要拜大盟师做师祖,后者理应求之不得。 想到这里,谭觉仔细打量索思修奇,只见他只穿着一身色调简单、无任何华丽花纹修饰的藏青色长衫,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略有些敦实,眉宇间也没有强硬威猛的杀气,如同地球上亚洲常见的庄稼汉子,谭觉对武学不够精研,却也能猜得出这巧若拙,返璞归真,能够很好地凝住自己的气息,收放自如,已经达到妙到毫巅的理想境界了。他身边的女人身材高挑,几乎跟男人差不多高,但相貌极其美艳,按照人类的相貌标准大约在三十来岁,长腿细腰,丰胸肥臀,若不是知道他俩的身份,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个女人会看上这个男人。他俩的性情看来也是相反,索思修奇即便到场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也仍旧是一言不发,只对众人轻轻点头微笑,而其夫人莫希留则像个爽朗的老板娘,愉快地招呼大家坐下,说大盟师马上就到。这话一出口,谁还敢坐下,全都忐忑不安地站着,据说女王陛下过会儿也要下跪,何况是谭觉这些凡夫俗子。 莫希留看来很满意这种效果,这个时候的喊话就轮不到卡宴了,她等大家安静之后,高声喊道:“诸位,全宇宙自古至今到未来所有空间所有次元所有时间内至高至上、无与伦比、英明神武、神圣庄严、文武双修、百艺全通、能知古今未来一切事,天下无敌、神功盖世,全体生命和非生命的唯一导师,第一大英雄大豪杰大宗师,比所有恒星的亮光加在一起都亮,比宇宙大爆炸的光辉还要亮的正义大联盟大盟师尊,上——殿——了——!” 众人前所未有地惊惶万分,齐刷刷地扑通跪下,四肢匍匐,额头紧贴地面,气也不敢喘粗了。这就是大盟师!谭觉在如此时刻还能做出精准的判断,暗想:“这人既然让徒弟和手下喊出这么一大串头衔,想必是很洋洋自得的,既然这样,他一定不是个真正宽容和蔼能容纳万物的贤者,而多半可能是一个尽管有大本事,却自高自大自恋成狂的暴君……” 与此同时各种植物如同交响乐队混合演奏起来,众人都开始庄严地唱歌,当然,是以四肢匍匐额头叩地的姿势唱的,唱歌的语言没办法同步翻译,可都能觉得出来这不外乎是歌颂大盟师如何天下无双的。谭觉一下慌了手脚,还不知道有这么首歌,暗暗责怪冰渺没及时告诉自己。 唱罢后,也不知谁带头高喊亿寿无疆之类的祝寿词,比适才大盟师的头衔更长得厉害,奇的是大家说的分毫不差,整齐得吓人,显见之前经过周密排练,心想那些二流国度的使臣们肯定在笑话自己,这帮混蛋,看不得别人受宠,居然连这么要紧的祝寿词都不通气!好在冰渺提前告知了自己,背诵了一阵也能说个差不大多,反正一会儿还有个人祝寿词,他暗暗下定决心,一会儿让你们都吃惊,羡慕、嫉妒,恨! 谭觉很想瞅空瞧瞧赛琳娜是不是也一样起码外表无比虔诚地摆出跟自己相同的姿势,可无奈不敢明着去看,低着头又瞅不见,心里暗暗着急。他倒是不担心尹心水,因为尹心水虽然本性坚强,却没什么傲气,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赛琳娜则毕竟是丁戈的养女,等于说是宇宙第一公主,她要是这个时候犯起倔来忘了跟自己的承诺,那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估计大盟师碍于她的特殊身份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说不准会把怒火算在自己头上,这可就不妙了。 正焦急着,陡然间听到一声惊骇的尖叫,充满了惶恐无措,而这声音来源于一个年轻女子,谭觉的姿势再不方便听觉的发挥,也听得清清楚楚——这是赛琳娜的声音!! 谭觉顿时惊恐万状,哪怕适才大盟师登场的一瞬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直觉的心脏被人捏得粉碎,血肉横飞地重重砸进冰山深渊的海沟中,再也不见天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大盟师见赛琳娜倔强地不肯下跪,勃然大怒,当即将她打死。这回就不仅仅是迁怒自己和全人类的问题了,丁戈如果知道这事,只怕会把这一切都毁掉,包括这个自以为是神的大盟师。就算丁戈的思维也进入休眠状态,暂时不知道,但凭着刘言和赛琳娜的兄妹关系,等刘言回来的话,就会跟大盟师成为死敌,到时候自己的立场到底是……? 谁料几秒钟内风云陡变,无人敢抬头,却听到一阵极为爽朗的大笑,充斥着浓郁的雄性气息:“哈哈哈哈!好,各位来庆祝老夫的生日,老夫真是开心啊,哈哈哈哈!快快请起,入座!上菜上酒!”谭觉见周围的人纷纷站起,自己也便不再犹疑,跟着站起来,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暗想原来这老家伙没有生气,只是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对:“想不到这老家伙是走豪迈路线的,跟我想象中阴森森的形象可真是大相径庭……只是赛琳娜为什么要尖叫呢?难道这老家伙没有穿人皮,样子可怖吓着她了?真没想到造物主的养女这么没胆色!可她要是因此失控喊叫起来,这还是对大盟师不敬,大盟师又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毫不介怀呢?” 其实谭觉当然并不清楚,很早之前大盟师刚刚崛起时,的确性情审慎沉默寡言,甚至很像现在的刘言,只是功成名就后的造神运动使得他的名誉威望几乎与造物主并列,推向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巅峰,他再伟大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何况就连神也有七情六欲,于是他渐渐对那些肉麻之极的阿谀奉承信以为真,真的当自己是古往今来无出其右者,天下无敌甚至压倒造物主的唯一真神,慢慢地,就变得如此开心。这也难怪,每天没有任何不顺心的人或者事,没有任何烦恼,谁还会不开心呢?非要说烦恼,那就是他还有和平大联盟这样的宿敌,不过在大盟师看来,人到了巅峰接下来就会极度空虚,还不如有个对手来得痛快,何况从政治角度考虑,他很需要这么一个对手,不然很难在一次又一次的特大灾难中成功转移民众视线,将大多数人的万丈怒火宣泄于和平大联盟头上。 等他抬起头,糊里糊涂地跟大家一起鼓掌叫好“大盟师好本事”时,这才看清楚,不禁傻了眼。原来赛琳娜本来真是说到做到,就要下跪,在那一瞬大盟师刚刚出场——在这之前应该也早就窥视许久,知道哪个是传说中神的养女,于是手也没伸出来,只是袖子里的空气略微一充盈,便稳稳当当轻轻柔柔地将赛琳娜的双膝托起,后者只觉得自己忽然被一大块软绵绵舒服惬意极了的海绵包裹,懒洋洋地放在床上一般,直到醒觉才面红耳赤——自己已经被一双大手牢牢地抱在宽阔的胸膛里。 赛琳娜不禁羞愧难当,想要挣脱,却觉得柔软之极百骸欲散,说不出地舒爽,尽管她为自己这种念头感到羞惭无地,却怎么也制止不住。其实这正是大盟师的手段,他制造这种柔和的拒跪方式也并非完全是显示自己超凡入圣的本领,而是加入了一些能迷幻常人心智,使得少女春心荡漾的真气,他同时通晓修气、驭兽、通灵和迷幻,虽然自命古今第一人,但事实上的确是万年难出的天才无疑。赛琳娜并未得到造物主传功,只是普通的解禁者,又怎么能抵敌得住这种功力? 第四十章 神殿之上(3) 其实赛琳娜心中还有另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这种感觉她只经历过一次,就是刘言刚刚出现的时候,但有所区别的是她对刘言一见倾心,只因为碍于心底的强烈原则性,不愿意使得尹心水伤心才将这秘密埋藏心底,可她见也没见过大盟师,却产生了这种很想释放少女心事的情怀,自然而然感到羞耻。她的修为程度自然认识不到,这是大盟师猎艳的一贯手段,别说她不清楚,除了几位最亲近的女王和总执政,包括最高办公室主任沙苦在内的寥寥数人,其他人又怎么知道这些?在他们看来,大盟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欲辟谷的神仙。 这时候亚特兰蒂斯使团一行人才看清大盟师的外貌,他的个子并不高,整个身子隐藏在魔法师一般的白色华丽大袍子中,更显得有些粗壮。大袍上绣着象征烈焰,水、风、土地的图案,估计跟地球上说的五行异曲同工。大盟师的脸布满了沟壑,仿佛干涸多年的荒地,相貌如同地球上老辈子的印度老头一样,长长的鬓角和白胡子连成一片,与黑黄的肤色形成强烈对比,头顶戴着一只精美的冠,不知道上面的凸起只是装饰,还是容纳着他的犄角。他的背部有两片透明的翅膀,在随着空气的流动微微扇动,这一点让谭觉更确信无疑,这大盟师本质上是一只蝉,一只巨大的蝉,在其长成成虫之前,一直隐藏于万灵神树树根中汲取养料,完善自己。如果仅仅看这些,那他也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相貌,起码毕修莱和霍兰星顿就比他长得更有宗师味儿,尤其是大盟师鼻子下面留着两撇厚厚的胡子,其形象不但不像个人或者知了,反倒更像一只地球极地海滩上的慵懒海象一般,看着有些可笑,更别提威严了。 只有看到那一对深邃如海的双眸,在垂下睫毛时风云聚敛,略微扬起时便精芒大盛仿佛星球碰撞,酝酿着宇宙变迁一般规模的滚滚雷电,才会重新唤起心底的恐惧,并任凭这恐惧攫住全身的血液。只是那双眼睛有些浑浊,并未像刘言那样晶莹剔透,正气可辨。 这个时候只听大盟师笑着说:“姑娘是丁戈神尊的养女,我一个山野村夫,岂能受你的跪拜?折杀我了!”这话也许在虫族语言里也是古语,经过翻译成人类语言,总有一股古里古怪的掉书袋酸腐味道,也许大盟师就是喜欢说文邹邹的古话,也未可知。显然这话也言不由衷,实际上他是对此非常高兴,谭觉武力不行,可察颜观色最是拿手,这一瞧便放下大半个心来。 赛琳娜趁着还有些清醒的神志,想要奋力挣扎却连手指也伸不开,只能微弱地喊道:“请……请您放我下……来……”大盟师故作惊讶:“哎呀,你看我,失礼了!”于是轻轻一松手,下面就是高台,众人本待齐声惊呼,可赛琳娜却像被一股气流形成的大手缓缓放到地面,未伤分毫。这个时候大家知道鼓掌欢呼的时机又到了,于是激情澎湃地鼓掌叫好起来,崇拜之情溢于言表,有的人激动地特厉害,不知道是真是崇敬万分还是演技高深,几乎要哭喊出来,一时间大堂内的情绪涨到了相当的温度。赛琳娜也哭了,当然她不是因为崇拜,而是略微清醒过来,顿时感觉自己受到极大的侮辱,又无处可诉,只能暗暗流泪。谭觉暗想,万寿大宴之后,可得去安抚一下赛琳娜,别出什么问题。 谭觉从大盟师的眼神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与自己相似的信息,那就是“这小姑娘已经是囊中之物,不着急”,心下大惊。尽管他修为不高,与大盟师有云泥之别,可再玩弄女性方面,可谓“惺惺相惜”,起码是“单相惜”,这种眼神所藏匿的心理,他绝不会看错。其实伟大人物自然都有被严格藏起不准对外公布以免影响其正面形象的分流韵事,这一点谭觉并不厌恶,他自认为也是小一号的伟大人物,况且自己也就是这么做的,边搞政治边搞女人,是一切政治家的理想状态。只是他没料到大盟师猎中了神的女儿,这也太胆大了。赛琳娜在人类民间有不少仰慕者追随者,为其一死也无憾,可她始终不愿下嫁,不知道是看不中这些人还是丁戈暗中吩咐不许。于是尽管中高层有不少人来找谭觉请示提亲和安排撮合,都被谭觉直接拒绝,因为在摸不准丁戈的真实用意之前,他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要是赛琳娜本人喜欢还好说,不喜欢的话自己乱点鸳鸯谱,弄不好又要出大乱子。故而他还是坚持维护赛琳娜神之公主的神圣地位,一是为同时佐助绿园形象提升,二也是出于怕不知好歹的人疯狂追求赛琳娜。而没想到绿园这边刚平复,来到传说中的万灵神殿,竟然让大盟师垂涎三尺,这就大大不妙了。 从大盟师的角度说,女人并不是稀罕物,哪怕是漂亮女人,可稀罕的是赛琳娜是造物主的养女,这样的女人要是到了自己手里,自然格外刺激,就算对外宣布,也只会更加提升自己的名气,大家都会说大盟师何等了不起,连神的养女也都拜倒在他脚下。从赛琳娜的角度说,为了全体人类的福祉可以忍辱负重地下跪,但这是最后的底线,要她服侍这只万年大知了,是万万不可。这样的话就引出了一个极其矛盾的棘手事件,最终竟然还得摊到自己头上——要是大盟师搞不定赛琳娜,要自己将她呈上,而她又拼死不从的话,那该怎么办?自己是能得罪得了大盟师,还是丁戈? 就这么混乱地想着,众位弟子在大武神将夫妇的带领下齐声高喊祝福师尊与天地同寿,也说了一大堆,而且这数千名弟子实在是宇宙间第一高手群落,喊出来的话气撼山河,令在座敬佩皆然。然后从大王母开始,已经向大盟师朗诵祝寿祝酒词了,说得昂扬感人,大伙儿一致鼓掌。接下来是小王母,她性格比较安静,但说得也还不错。再往后是诸多女王与总执政,说得大盟师心花怒放,连声说好。在这之后便是最高办公室主任沙苦?赫延拿因,他这一出场祝寿,就把其他人齐刷刷地比下去。他的词汇量丰富,虽然也是同样阿谀奉承,却从比较新的角度出发,谀辞丝毫不留痕迹,说得让人极为舒服,妙语连珠舌绽莲花,整篇祝寿词激情四射恰到好处,增一分减一分都会有所不妥,当真是万德交归,众美备具,连大盟师听得都动容,不禁站了起来。大家一见,立马都站了起来,谭觉还算慢的,显见大家的屁股都没完全落座,随时准备立即弹起来,以显忠心。 大盟师踱了几圈步子,忽然伸手轻轻拍了几下,旋即大笑起来,这时候大家也放了心,纷纷开怀大笑,啪啪啪热烈鼓起掌来。 大盟师转身一指沙苦,众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沙苦不动声色,低头听训。大盟师大笑道:“老沙苦,你呀,你呀……你呀!你小子!还是你最懂我的心,句句、字字都说进了我的心底里去。” 沙苦连忙谦虚:“沙苦虽然拙笨,但时刻跟随大盟师神圣旨意前行,领会不少神妙之处,再拙笨,也差不到哪儿去呀!” 顾传侠一听这家伙跟太监一样的说辞,实在想笑,但终究骇怕大盟师的无上威严,连肩膀也不敢抖动。笑本来是本能,但相对恐惧这人类的第一本能而言,就是可以控制的情绪了。 大盟师点点头,手指也在点:“瞧瞧,你们瞧瞧!你们各位呀,但凡有谁能跟沙苦一样这么懂我,我治理这么大的联盟就能少操不少心!……我老了,成天兢兢业业忘我工作,不敢有违昔年造物主神训,你们呢,只有为我分忧之心,却没有谁像沙苦这样,可以实实在在地为我分忧!” 众人确定他说完了这句,都作诚惶诚恐,纷纷念叨“不能为我师分忧,罪该万死,还请降罪”或者“以戴罪之身,日后更当拼死工作,为我师分亿万分之一的小忧”之类的话,又都纷纷赞扬沙苦“盟之栋梁,少见股肱之臣”,沙苦也连忙谦虚地一一回礼。 这个时候菜也真的快要凉了,但谁还敢提这档子事儿呢,尽管这些菜的品种和香味比中午那顿又强了不知多少倍,简直可以说是总星系内第一筵席了。谭觉心里也凉了半截,本来自认为自己口才不错,准备的个人祝寿词本来也算立意新颖,应该能超过绝大部分已经念了的,可谁料突然横空杀出一个比自己还能会吹捧的沙苦,大盟师是不是当今武界第一高手还不好说,但沙苦当真是宇宙间吹捧界的第一高手,自己的稿子和他一比完全没了颜色,要是自己先念还好一些,但沙苦念完,自己这稿子再上去就是狗尾续貂索然无味……这可怎么办? 大盟师笑过之余,这才郑重宣布:“行了,大家用餐。”谭觉这才明白,尽管破格准许自己来祝寿,但自己这级别甚至还排不上念祝寿词,尽管不准备又不行,想到这里,虽然不大好受,但总算也释怀了。 第四十章 神殿之上(4) 这时候大家才敢用餐,然而这时,一直沉默寡言、只齐声说过祝寿词的第一勇士索思修奇突然开口道:“禀师尊,咱们万灵神殿万年难见的盛事,若是就此单纯吃酒宴,不是太平淡?也显不出师尊常常出人意表的创新风格。” 大盟师显然对大弟子尤其宠爱,捻须点头说:“嗯,这话不错。你有什么好主意?” “万灵神殿乃是天下武学宗源,这一点无可置疑。因此在万灵神殿上为天下武学第一人祝寿,又怎能少得了武学表演呢?我听说在座的列位有不少是修气武学的高人,何不上来表演切磋一下,一来为助兴,二来也好研习各家武艺妙处,共同进步?” 众人一听这话都是大惊,暗想谁还能跟你万灵神殿的弟子切磋?这不是找死吗?就算真能打得过,谁又敢折了大盟师的金面呢? 大盟师却抚掌大笑道:“好,这个提议真好!……可是,不是我吹嘘,这宇宙间还有谁能与你们几个切磋?就算与第三代甚至第四代弟子切磋者也是寥寥。说起亚特兰蒂斯后裔中还有个刘言,是女神的养子,本来也还不错……” 谭觉不失时机地站起身高声道:“禀大盟仙师,小可的拜把兄弟刘言正为大盟师办事,一时间尚未完成任务,不敢前来拜寿,以免有负大盟师厚望。刘言对我说:‘大盟师信任我,交给我这项任务,我必须尽力去完成。若完不成,也不能应付了事,赶在拜寿前回来,须知大盟师不爱形式主义,更不爱奉承,我只有踏踏实实把事办好,才是真正为他祝寿,他才真的会高兴。’” 其实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高层里知道刘言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家这才纷纷议论:“哦,原来刘言是为大盟师办事去了呀!”“是呀,刘言这么厉害的人,也得臣服于大盟师,可见是众望所归呀,不服不行!” 索思修奇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敢在这时候插话?还懂礼节吗?” 这一赌算赌对了。大盟师只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热烈,然后制止大弟子:“他这话说得好,与礼节无碍。很好,谭信首,你跟刘言都对我忠心耿耿,深知我不爱听奉承话的人,只怕只有你们跟老沙苦三人而已,嗯嗯,不错不错,我很喜欢。” 大盟师旋即兴起,饶有兴趣地问:“小谭啊,我听说亚特兰蒂斯人中有一部分脑获得了解禁,无论体能、智力、反应速度还是寿命都接近万灵神殿的武者。老夫倒是很想看看。” 谭觉知道他的任何话都是命令,不存在商量的意思,便点头道:“这当然听凭我师吩咐。只是这些坊间传闻,都有夸大事实之嫌。我们亚特兰蒂斯人的三脚猫功夫,不足您和诸位神将一笑。” “唔哈哈哈哈!三脚猫功夫,小谭,你们人类的语言真是丰富啊,惟妙惟肖的,就像是声音的图画,很贴切。不过你说的也有理。”大盟师斟酌着,“既然如此,就让第四代弟子与你们的人切磋吧。我看过名单,地球上除了刘言外的五大强者,有两位已经随你来了。” 毕修莱和霍兰星顿连忙起身鞠躬。 索思修奇却道:“师父,谭信首太谦逊了。适才我大徒弟星凉的大弟子卡宴,已经与亚特兰蒂斯使团绿园四大门阀中的那位宁分会长小试了一下,自问不是对手。” 大盟师怔了怔,兴致愈发浓了:“哦!这倒是有点儿意思。卡宴是第四代弟子中的最强者,既然他都不成,那想必第四代弟子就没有谁能与贵使团的人切磋了。很好,要是水平相差悬殊,这友谊赛表演就没什么意思了。那就从第三代弟子里面选择吧。” 谭觉见大盟师没怪罪宁永夜,心里略安,跟着说:“仙师明鉴,我家分会长宁永夜只是侥幸险胜,要跟神殿第三代高足切磋,实在是力有未逮啊!” 大盟师却摆摆手:“没关系,咱们是盟友,都是玩玩而已,不必当真。这样吧,咱们三场比试,点到为止。贵使团可派出武力最强的三人,与我方的第三代弟子较量。” 这话说得很明确,已经不容再有所改动,于是谭觉只能再度重复一句“听凭我师吩咐。”便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 在谭觉看来,第一场就算能赢也不可以赢,最多第二场再扳回来,让大盟师看得有兴致,第三场再输了,这样既不显得明显做作,又没有得罪万灵神殿的弟子们,才是上策。于是他示意宁永夜上台。 宁永夜将包裹自己宝剑的外套脱下,交给很有默契的顾传侠,之后缓缓登台。对方派出的一位选手身材与宁永夜相仿,面目冷峻,但基本礼节也不差,说是普亚明麦的弟子海奥丹晴。谭觉暗暗焦急,心想这普亚明麦只不过排行第七,他这徒弟能厉害到哪里去?第一场要是万灵神殿一方输了,自己这边尴尬,他们那边恼怒,可就不好了,这回他们可真托大了。其实谭觉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万灵神殿虽说傲视天下武者,而且这场万寿圣典是内部高级宴会,外面的记者概莫能进,可毕竟是大盟师本人的寿宴即兴节目,第二代弟子哪敢给他办砸了?于是便挑选了海奥丹晴。海奥丹晴虽然是七武神将的弟子,且普亚明麦的教育才能也是一般,却因为海奥丹晴本身资质身高,俨然已经成为除了大弟子星凉外第三代弟子的代表人物。这次出场就为了明显压倒宁永夜,取得胜利。 宁永夜向台下的武器官说:“我用剑。”宇宙间的兵器各异,但剑总有个基本形状,大同小异而已。这里的剑都是用神子树的枝干造的,但其锋利和坚韧程度,绝不下于金属剑。 宁永夜一上场就能感觉到对手很不一般,即便自己全力以赴,也很难战胜,但他并非为了谭觉而战,骨子里争强好胜宁死不屈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他拱手道:“您请。” 海奥丹晴也只打量了他十来秒,便已经判断出这是个难缠的对手,不敢好整以暇,鞠躬道:“师兄远来是客,师兄先请了。”全宇宙的武者武学虽然不同,但都很讲究辈分,这次海奥丹晴既然称呼宁永夜“师兄”,从这一刻起就等于将其视为第三代弟子的水平,卡宴等人从此以后只能称宁永夜为师叔了。谭觉也不傻,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样一来,原本比宁永夜大一辈的毕修莱和霍兰星顿,岂不成了第二代弟子也就是八位武神将的平辈?那么接下来的两场己方必然是要靠毕修莱和霍兰星顿上场,而万灵神殿则会堂而皇之地派上两位武神将了…… 这可能会让武者们愤愤不平,但谭觉是纯粹的政客,也并不在乎这个,退一步讲,自己这边全输了也不是坏事,一是万灵神殿面子得保,大盟师反而会龙颜大悦,二是自己这边这四位分会长也实在都有点桀骜不驯,通过这三场比赛杀杀他们的威风,倒也不错…… 宁永夜也意识到这一点,可他还有一层不解:既然能在下两场正大光明地派武神将上阵,为什么第一场不让第三代弟子最强者星凉上场与自己对阵呢?那样岂不是更稳操胜算?还是说万灵神殿没等自己动手就大体估算出自己的水平,只需要海奥丹晴就能够应付了? 毕修莱和霍兰星顿老奸巨猾,隐隐也能感觉到,这其中也许牵扯了万灵神殿内部的派系斗争。一个皇帝的儿子都是亲生兄弟,还会为权力斗得你死我活,更别提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师兄弟们了。只是谁跟谁一派,谁又更受大盟师赏识,从上殿到现在也不过一小时,自己是真看不出来,只能小心行事别站错了队。 宁永夜陡然醒觉,发现对方斗气陡然释放,如同风雷颤响,霸道无比,虽然不是先动手,却也是在催自己先发招的另类“礼貌”,于是再无犹疑,真气充盈欲裂,剑尖嗤嗤作响,一剑刺出。海奥丹晴侧身一偏,回了一鞭,鞭子一沾即走,如同触角一般灵活自然,宁永夜一惊,刷刷四朵剑花别住,才让身钻出了鞭气流。宁永夜知道对方使用也同样不是随身兵器,而是普通的鞭子,却这样灵动飘洒,惊蟒走虺,于不经意间时时毒辣凶残之极,飞展凤华,扬鞭挽花之际又曼妙如同翩翩花舞。宁永夜暗定心神,想起霍紫悠也是用鞭高手,尽管与海奥丹晴天差地远,武理都是相同,却也能举一反三,渐渐推敲出用鞭的规律来。 大家都忙于看比赛,没有谁去注意沙苦和索思修奇的目光在漫不经心地渐渐靠拢、相遇,继而产生了些许微乎其微的碰撞…… 当沙苦与索思修奇的目光相遇的一刹,两人都凝住了思绪,转而很自然地将各自的目光缓缓从对方身上移开,思绪却渐渐回到三天之前…… 第四十章 神殿之上(5) 当时沙苦把要交给冰渺的事情吩咐妥当,心情略好了些,父子俩一起吃了顿丰盛午餐,感情更加凝固了。午休时间太短,即便是高层领导也是如此,更何况沙苦这个最高办公室主任看似级别很好,但其实说白了是个高级管家,更有操不完的心忙不完的事。于是还有十五微时的时间短暂地休息一下,到了点车就会准时来接。自己的家在高层家属区,是规模很大的封闭小区,内部的装饰极其奢华而且充满了生机勃勃的迹象,从这里到自己办公的神子树大楼距离很短,所以一般他也不用高速植物轨道车,而是选用四只原猫拉车,这四只原猫是经过基因图谱分析复原出的古代巨型凶猛食肉猫科动物,又被输入了完全忠于主人的思想,价格异常昂贵,也是非卖品。像这样的猫车只在高层家属区和办公区之间的范围行走,外界百姓也瞧不见,况且他们即便瞧见,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沙苦只是因丧子之痛而痛恨大盟师,其他方面来说,他觉得正义大联盟的体制也还是挺不错的。 这短短的十五微时睡觉是不够了,他就坐在摇椅上,双手掐捏着面部的穴位。沙苦本身不是武官出身,即便在习武气氛很浓的正义大联盟出生,自幼也没正儿八经地学过格斗,由于正义大联盟上层垄断了科研和物质产出的相当一部分,地方的神子树又被地方官员占据,普通民众在生死线上挣扎了足有上万年。繁重的农忙已经累得他透不过起来,哪有气力习武呢?如果说第一代建盟功臣们都是一身武艺打出天下的,后期也渐渐一代代被大盟师用新人——尤其是善于阿谀奉承的新人替代,慢慢到现在,高层几乎都是些脑满肠肥的家伙,只有万灵神殿继续保持冷静的头脑沿袭武学。年轻时就功成名就的沙苦也花天酒地过,之后感觉身体迅速衰化,便向万灵神殿的诸位神将求教,双尾蝎魅霜兄弟教给他能延年益寿的按摩手法,这虽然不是修气武学的高端,但比地球上同样的手法要高明太多了,慢慢过了数十年,沙苦就算再忙再累也不忘每日不断地按时按摩,体力、精力、记忆力和判断力都明显有所好转。他与双尾蝎孪生兄弟关系不错,这两对原猫也是魅霜兄弟在最高生化基因实验室里为他制作的。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植物时钟开始滴水报时了,沙苦站起身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衣领,经过儿子房间时看着熟睡的儿子,心中略微一暖,便缓步走下楼去。 出门后发现,那四只原猫正在车旁缩成一团,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沙苦脸色不悦,他很心疼这些珍稀品种,不愿用鞭子抽,但起码他要踢这些懒虫两脚。刚要动手,他骤然看清楚原本猫车应该停着的位置,地面出现一个挺深的黑洞,里面正卷起铺得很厚的树叶。 “……?”沙苦心里一惊,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惶恐,“怎么了?这是……?”这让他陷入了极大的惶恐,因为过去都是专人专车,植物车无论公干私用,都有固定轨道,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现挖一个地洞通上来,这要费多大的事儿?哪怕一级神子树也没有这个能力,最起码是首先没有这个权力。那么,挖这个洞通车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万灵神殿的大盟师授意的! 想到这里,沙苦的惊恐到了极点,难道自己一宇宙时前说了几句尚且没有指名道谢的怨毒话,立即就被无孔不入的植物和不起眼的小虫类监控发现了,并且一路汇报到万灵神殿里,让大盟师知道了?这下可真完了……这事本来可大可小,一般来说高层中大盟师的心腹即便说错了几句也不会判处极刑。但自己因为大儿子的事情与大盟师多少有些不愉快,这一点即便别人不清楚,大盟师总是能够察觉的——他没有自吹的那么神武盖世全宇宙第一,但毕竟是个杰出的大强者,应该也能感觉到自己将不满的苦水全都硬生生咽进肚子里,看来这让大盟师很不快,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找上自己?按说就是要杀自己,只要派个特工来执行就行,大盟师手下有一个直辖的特工组织,对于有重大反大盟师行为的,甚至可以直接杀掉再请示,所谓先斩后奏。那么大盟师没有派人清理掉自己,而是费事挖了地道通了植物车,是为了把自己弄去,折磨自己羞辱自己?……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只得先跪下,毕恭毕敬地说:“赫延拿因参拜大盟师。” 里面果然传来大盟师的声音:“沙苦,这车直接送你到主轨,直达万灵神殿。到了之后,双尾蝎兄弟会接应你。什么也不用多说,见到我你就明白了。” 沙苦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他想仔细从中听出大盟师的情绪是怒是喜,可任凭他这数百年历练出来的“听风辨色”本领如何炉火纯青,这次却完全听不出来个所以然。在这个貌似平和但人人栗栗自危的时代,谁都有可能在前一秒还谈笑风生,下一秒就万念俱灰。 他没办法,只得坐到地道口,植物大叶渐渐包裹起来,然后舒适地将他推入蜘蛛丝和蚕茧中抽入高速。尽管这个过程很舒坦,但沙苦的心里,只感觉自己被温柔地送往地狱,这段路飞逝如箭,连脑海中想要凝结过去的影像碎片都来不及。 等到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双腿已经瘫痪,站不起来了。而眼前的双尾蝎兄弟也不再像平时那样对自己慈眉善目,而是目光冷峻异常,一左一右将他拉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地一前一后将他夹在中间行走,这让他愈发不对味,甚至闻到了地狱之火炙烤的焦烂味道…… 慢慢地他也感觉有些不对头——怎么这里从来没见过?万灵神殿他每年都去最少五次,按说什么地方都走过了,难道树神星又扩大了神殿的规模?说这里是密道,倒不如说这里是另一片广阔天地,因为这里的空间大小甚至与万灵神殿的大堂规模不分轩轾。 “嗯……”他想要问一下双尾蝎兄弟到底怎么回事,但终究忍住了,因为这俩人的表情愈发阴沉,即便他俩本来就是那种阴冷的性格,可同时作为正义大联盟最高明的生化基因科学家,他俩在公众前的形象向来不是如此,眼前的双尾蝎才是其真正的本相。 走着走着,蓦地,魅霜兄弟俩同时顿住了脚步,都各自向沙苦靠近了一步。这让沙苦陡然心惊,但他清楚得很,从一开始命运已经注定——假如秘密处决就是自己的命运的话,要知道眼前这兄弟俩是宇宙间有数的强者,二人合力又比一般临时磨合的搭档合力强大数倍,二打一的话甚至不属于二师姐“血丝女神”莫希留。想到这里,反而坦然。再说他一直早琢磨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个陌生的地方,须知要想处决自己甚至在自己的办公室都行,直属大盟师管辖的秘密特工组织这么干又不是第一回了,毫无问题,丝毫不会对民众的信念产生任何不良影响。对老百姓来说,只要大盟师还在,那其他人谁死了都不要紧,今天大盟师说他真好,大家就都拥护;明天大盟师突然宣布他是叛徒,那大家就都唾弃,在这个大联盟,大家只要忙自己的工作就好,不需要独立思考,这份儿脑力活就由大盟师他老人家与其手下的智囊团代劳了。 “您好啊,赫延拿因主任。”三个身影呈“品”字形缓缓从后面的孔洞走出,为首之人正是吉尔黑金斯第一勇士索思修奇!他的骤然出现令沙苦惊骇万分,要知道哪怕自己是最高办公室主任,论职位高也高不过大王母、小王母和两大总执政,但即使是这些人,索思修奇也完全可以毫不理睬,因为他是整个正义大联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真正掌权者。 他身后的两人,正是本身是跳蚤的“幻影魔剑”琼虐和本身是蚯蚓的“地下裁决者”昆拙,他俩在“护盟九武星”里分别排名第八跟第九,尽管武学造诣不一定完全依照入门前后的顺序,但在这九大武神将中,除了本体是蜈蚣的第三武神将“百手武魂”歌沙兰拜比第二武神将“血丝女神”莫希留本领强以外,其他的武神将修为境界也的确可以按照入门顺序排列。这二人自然是万灵神殿的第二代弟子中武学修为最差的了,尤其是索思修奇的大弟子星凉,目前与他二人的差距也不算明显了,再按照索思修奇纯正的修气方式修炼两三百年,其成就甚至会超越八、九两位武神将。只是这二人有特殊的强项,甚至是索思修奇所不及的,琼虐剑术虽佳,轻身功夫却更高,全力以赴的话,在万灵神殿中可谓是仅次于大盟师的第二速度。昆拙也同样有特殊的钻地本领,尤其在大自然风貌的山谷沟壑间,可以神出鬼没,尽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自身又几乎可以不受损害。这二人性格一向怪癖孤冷,不大爱与他人交流,甚至弟子也没收得几个,加上苏克提辛择徒甚严,普亚明麦教授水平不佳,弟子甚至掌握不了其千分之一的本事,目前的第三代弟子,主要源于索思修奇夫妇和黑白双蝎兄弟的门墙。可现在不知为什么,这二人却突然出现在这里,目光中若隐若现着一股随时会杀掉自己的神气。 第四十章 神殿之上(6) 与此同时沙苦也注意到,莫希留没有夫唱妇随一起出现,这样的情况很少见,起码在公共场合,大武神将二武神将夫妇俩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数百年积累下来的丰富而残酷的政治斗争经验几乎成了本能,迅速为沙苦打开一条看似荒诞的思路,他很像摇摇头不去想并且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但事实的确如此,莫希留、苏克提辛和普亚明麦三人关系极好,而他们三位却正巧也没有出现。这恐怕不是什么巧合……!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沙苦反问自己,难道宇宙间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妇俩居然会有间隙,而且还是这么大的政治上的分歧?不可能!不过目前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认清形势,不管这帮家伙想要自己做什么,自己也都得为了保命先加入他们。 正当他不知道如何措辞的时候,与他关系不错的黑白兄弟倒是先开口了,这对孪生兄弟武学修为已然精深之至,但他俩最高明的本领一是在生化基因科技上的研究,堪称正义大联盟成就最高的科学家——当然前提是除了导师大盟师之外,二是两人对修气之外的驭兽、通灵和迷幻等学问也极为精通,如果将他俩比喻成学校里普通的学生,那他俩就是不但门门都优秀,更还有谁人也无法企及的特长,偏科不假,却没有拖后腿的科目。他俩的驭兽、通灵和迷幻本领主要来源于心灵和肉体能跟大自然尤其是万灵神树完全沟通,而双方也同样心有默契,一个说上一句,心里所想的下一句就可以由另一个及时接上,而且纤毫不爽。 “沙苦,咱们是老熟人了,今天想找你聊聊。” “你先别开口,听我们兄弟先说。” “我们知道你心疼你的养子冰渺,但我觉得,你是把你失去了大儿子后那份失落的爱加在养子身上了,想从他身上得到宽慰。” “你最爱的是你的大儿子,我们对他的不幸去世也感到特别的遗憾,虽然我们跟他没什么交情,但我们跟你,交情深厚。沙苦,你想为你儿子报仇吗?” 沙苦一惊,浑身剧颤,却犹豫了一下,不敢接口。 “所谓杀父、夺妻、丧子三痛,是世间最悲惨的遭遇,自古到今概莫例外。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已经在事业上走得很高的男人,更不应该有这样的遗憾一直不去弥补。” “把那份爱寄存在养子身上,固然是一种好方法,却不能真正治愈你的内心的创伤。就连一个拾荒的男子,在妻子儿女受到侮辱的时候也不会唯唯诺诺,也会挺身而出,哪怕失掉性命,也不会让人瞧不起,这才是男人。” “沙苦,我们的老兄弟,从这一点上说,你算是男人吗?” “就算你不习武,难道没有一丁点儿男人该有的血性吗?” “你的儿子还在无尽的地狱里受苦,在悲伤地看着你呢,他是在等着你为他报仇呢,还是在等着看你继续无动于衷呢?” 听到这里沙苦突然激动起来了,他知道在那栋世间最神秘的生化基因科技大楼里,这对兄弟科学院长正在进行近乎魔法一般的诡谲实验,其中并不仅仅包括常规和特种使用的历代生化兵种,更有关于研究死去生命的脑电波和红体操纵死亡躯体的真相的。他忙不迭地握住黑魅霜的手,不断地摇着:“五将军,咱俩也有一两百年交情了,你能收集到我儿子的脑电波吗?” 脑电波,就等同于灵魂。愈是意志坚强、心有不甘、满腔怨毒的脑电波,愈有可能在脱离肉体之后长期存在,并在印象最强烈的地段不断徘徊,亚特兰蒂斯人管这种灵魂叫做“地缚”。 “这个恐怕很难,要知道正义大联盟因为实行绿色恐怖,每年非正常死亡成为灵魂的脑电波最少也是五百万以上……” 沙苦一怔,本来谁也没有点破什么,但“绿色恐怖”最高指令是万灵神殿颁布的,尽管武神将们不一定都在心里也支持,可起码谁也没从表面上说破,这里空旷无人,是神树少见的腹地,使得他越发感到不妙。 “而且你的儿子并非是公告上所说的枪毙,而是受尽了酷刑,最后被投入几乎能溶解一切的黑血树汁池内,连骨头灰也不会剩下一粒……” 沙苦如同被惊雷砸裂了头颅,狂喊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瞪得血红滚圆,语无伦次地问:“什……什……么……?……么?”接着他捂着脑袋,干嚎起来:“儿呀……我的儿子呀……你……你为什么……你好惨啊……!!” “老兄弟,我哥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怕你难过。因此脑电波连载体都不存在了,在那种环境下,很难得以完整的保存,就算能收集到部分片段,也恐怕会造成脑电波不认得你了。” “不过,”白蝎话锋一转,“我们兄弟俩平日里虽然忙得很,有固定的大量实验要做,但对于你老哥的宝贝儿子,我们是绝不会怕花时间寻找的,哪怕再困难,谁让那是你的儿子呢?” 沙苦一听,彻底愣住了。 “我们找了足足两年,只找到了零零散散的一些边角,但也足有百分之三十五左右,我相信我们继续找下去的话,哪怕耗费再多的时间,提纯时耗竭再多的杂质脑电波,也都值得,绝对不能算是lang费。谁让你是我们的好朋友呢?” 沙苦虽然完全明白他俩的本意,可还是感动得老泪纵横。 “你看你,哭什么?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情,还用这样吗?你虽然不是习武出身,但我们兄弟一向很看好你在政治方面的才能。你放心了,只要再有两年时间,我们就能收集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到时候可能脑电波的反应会慢一些,但总不能认不出自己最亲爱的父亲吧?” “更可喜的是,我们在生化兵种方面又有了新的突破。过去的最基础的任意杀戮兵种、中期的手动操控兵种和近期远距离意念操控兵种尽管可以满足常规需求,却怕远距离执行任务时分别不能在忠诚度、精准度和抗电子信息科技干扰性很好地完成任务,于是我们俩实验着用收集来的脑电波融入生化兵种的大脑,看看可以不可以实现一定程度上可以被称作起死回生的成就。目前已经有一个成功的试验品,但寿命多久不敢保证。” “可我们会继续努力研究,终有一天,我们会大获成功,彻底成功!到那时,老沙苦,我们并不稀罕自古以来智慧生命梦寐以求的永生愿望实现了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程度的荣誉和财富,我们首先想到的是,能给你儿子的脑电波找到一个合适的生化兵种的肉体,使得他等同于再次复活!也许模样没有原来那么好看,可那最起码是活生生的亲儿子,你说呢?” 沙苦再也支撑不住,猛然身子俯下,四肢匍匐,哭喊道:“五哥六哥!救救我的儿子!那是我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呀!”接着哭得泣不成声,甚至喘不过气来。 “他俩是一定会这么做的,沙苦,你真的很感激他俩的做法吗?” 沙苦猛然听到一直冷眼旁观不发一言的索思修奇的声音,又陡然如同被泼了一身冰水,略微清醒了一下神志,迟疑地问:“大将军,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楚,如果你真的感激他俩的做法,也就同样该理解他俩的苦心。”索思修奇跨上前一步,意味深长地问:“这首先是为了你自己。你明确地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报仇?” 沙苦很清楚,眼前的形势是自己如果断然拒绝,那么只有死路一条,而且黑白双尾蝎已经给了他一个最大的礼物,甚至值得他用生命去换取,于是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无时无刻不想,我就是为这个目的而活着的!” “好,痛快。不过你要报仇,总也得知道谁是罪魁祸首,杀人真凶。你说说,是谁?我听听靠不靠谱。” 这话一出口,沙苦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想脱口而出,但又有一种强烈的念头在摁住自己的嘴巴,不断地“嘘嘘”着,对自己悄声说:“你傻呀?你想说,杀人真凶就是他的授业恩师?万一他是在套你怎么办?万一是大盟师想要整你,提前找人做个局,骗你入彀,然后再名正言顺地处决你,你这一出口不是就太冒险了吗?想清楚,千万想清楚!!” 于是沙苦又有些犹豫了。 黑蝎狞笑道:“沙苦,你到底在担心什么?那个老家伙的名字,说出来真有这么难吗?” 沙苦听了,惊得倒退几步,他很清楚,这些人就算是试探自己,黑蝎也绝不可能用这种不敬的亵词,这可是不赦的大罪,要受到最惨烈的刑罚的! “你是不是以为,这个人自命是我们的导师,就真的值得我们死心塌地地用生命去效忠?”白蝎喋喋怪笑着,“你也太把他当个人看了!这老畜生,自以为是神,逼着我们像拜神一样膜拜他,自大成狂,残忍好杀,贪花好色,无恶不作,沽名钓誉……你说他浑身上下还有一丁点儿值得赞许的地方吗?” 沙苦这回真是彻底怔住了。 “也许有,他的一身本领无人能及。这一点绝不是假的。”索思修奇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开口,他一字一顿地说,“本打算这次亚特兰蒂斯使团拜寿的时候指望联合刘言也能出手,但是可惜,他暂时回不来。也罢,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刘言的政治面貌,还是不能冒这个险,免得他不但不帮忙,还成了咱们的绊脚石。反正日后也要收拾他,不着急。当务之急,是同心协力,解决掉眼前这个万年老怪物,我们大家才能重新获得自由……!” 第四十章 神殿之上(7) 沙苦又陷入了长期的沉默,等了许久。索思修奇看似外貌质朴,但本身也是城府极深的人物,他就这么耐心地若无其事地等着,直到沙苦想要开口,才轻声鼓励道:“你说。” 沙苦欲言又止,但还是下定决心问出来:“我……我想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 “我有杀子之仇,可你们呢?生化基因科技之所以能这么昌盛,全靠大盟……那老东西的教诲,这一点双尾蝎兄弟,你俩不能否认吧?大将军,你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他收留你,你和二将军只可能在宇宙间到处漂泊,引导着一群角斗士残军败将打家劫舍,拦路强掠,不是吗?你的一身本领,是他倾囊相授,又亲手把你捧成正义大联盟的第二号人物……”沙苦缓和了一下口气,但神色中还是充斥了疑惑,“我不是在指责你们什么‘忘恩负义’,我只是想得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最起码能让我相信,是什么原因竟然能使得你要对抗一个对你算是有大恩的人物……” “他对我有大恩,对你就没有?你一个边关小吏,一个土里土气的村干部,说好听点,是个边远地区重点二级学校的老师,一个小人物……”索思修奇冷笑道,“你用一个学校十数万人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了你自己的前程,这你忘了没有?从此以后你就平步青云一路扶摇直上,一直做到首都最高办公室主任,这个级别来说,比你官大的人,整个正义大联盟也不会超过五十个。而这些人,哪个不是要么一身伤疤战功赫赫,要么自底层文职干起,到这个位置已经是垂暮之年?” 沙苦猛然听得他讥讽,心里大为不满,但现在有求于这个人,况且一向对其保持敬畏,便抗议式地反驳道:“杀害那些人的怎么是我?……的确,还活着的那几百人,……算是因为我而死吧,但我当时是为了最基本的需求,保全自己的生命!我自来不是为了要当官才这样的……再说这个学校好几十万人,前面死掉的那绝大部分,难道不是……不是老东西的政策一手造成的吗?怎么把大#饥荒的事情也算到我头上了?” “我要说的重点不在于此。”索思修奇似乎从来不会动怒,只会冷笑,他这冷峻之极的性格,总会让很多没见过大盟师的人误认为有弟子必有其师,以为大盟师也是阴冷的性格,因此谭觉猛然一见到大盟师豪迈粗犷,实在是大吃一惊。 “我要说的是,他于你我,都有恩德,也是大恩。但是恩不能抵消仇恨,正像功劳也不可能抵消劣迹一样。”索思修奇不疾不徐地挪着步子,“沙苦,他杀了你的儿子,于是无论之前他对你有多大的恩德,那都没有意义了。对我也一样,他也夺走了我最爱的两个人……” 沙苦惊诧莫名,猛地一抬头怪异地凝视他,心想你最爱的人难道不是“血丝女神”莫希留吗?但转念一想,似乎这样的场合二将军也该出现,可见双方的真实感情不如公开场所中表演得那样和睦了。 “关于这个我不想多说,日后迟早你也会知道。等到将来我们成功,我坐上第三代大盟师的位置上时,沙苦,你将会成为仅次于我的副统帅。你对这个职务满意吗?” 沙苦虽然料想到索思修奇除了自己儿子的脑电波外,还会用高官厚禄笼络自己,但确实没想到会让自己做副帅。可他没有立即欣喜若狂地应承,这其中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很简单,就是大盟师的战斗力可谓天下无敌,他一旦震怒出手,甚至可以摧毁整个树神星甚至整个首都吉铎喀斑星球,第一勇士就算再厉害,还能强过其师?就算这八人加上叛变的歌沙兰拜齐上,也绝不可能是大盟师的对手,况且这八人中,还有苏克提辛和普亚明麦的政治倾向不明,至于“血丝女神”莫希留,人人皆知她最崇拜大盟师,程度甚至超过对丈夫的崇拜,这恐怕也是其夫妻反目的重要原因。第二个原因也是不可忽视的,那就是这索思修奇固然武学修为精湛之至,但却不是个全才,比如他在生化基因科技方面的学问才能就远逊于黑白双蝎,在政治方面的才能就更不能跟自己比了,就连单说武艺,轻功一门也不如琼虐。满打满算只是个军事家,打过不少胜仗是真的,但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一介武夫。自身的武学修为再怎么高深,对武学的理解再怎么有慧根,带兵打仗再怎么有水平,那对政治而言,那都是边边角角的小聪明,历代政权的确都是军队起决定性作用,但从没听说军人执政的政权能够长久,就算起决定性作用的军队,也是受政治信仰左右的。从这一点上讲,索思修奇好在也清楚其弱点在哪里,于是表面上只是向自己许诺给予第二高位,但实际上他还是得指望着自己帮忙整饬官场高层,不然凭他自己只会直截了当地杀戮,根本就玩不转政治。 想到这里,沙苦并没有产生轻蔑感,而是有些绝望,摇摇头说:“今天这谈话就到这里吧,咱们不可能成功的,你也别妄想了,继续当他的大徒弟吧。咱们今天所说的所有话,我是绝对不会对外吐露一个字的。你还需要我发个誓吗?” 昆拙裂开嘴,笑得极其可怕:“不用发誓,你留下脑袋,我们就放你走。” 沙苦见他丑话挑明了,显然也是得到索思修奇的授意,顿时一股积郁已久的戾气喷涌而出,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们在这里的谈话,难道他听不到吗?” 白蝎笑道:“沙苦,你放松一些。的确,你的担心有道理,我还可以连带着回答你之前的一个问题。” 黑蝎接口道:“你说我们的生化基因科技学问源于大盟师所授,这一点并不正确。我们所有的学问,包括即将为你儿子的脑电波搞到一具肉体借壳复生的技术,都来源于万灵神尊,这个星球,这个国家,整个联盟,所有的雨露恩泽,万民福祉,都来源于神树,这才是我们膜拜的本源。如果大盟师是正道,那自然跟万灵神尊保持一致,但要是他倒行逆施残民以逞,那么我们就得替天行道,解民倒悬了。万灵神尊有灵,绝不会把我们的消息传给老东西的。” 沙苦实在不明白,这个时候他还说这些套话干什么,难道不就是大盟师在操控万灵神树吗?什么万灵神尊,那玩意是编出来的树神,现在说这个有用吗?他倒是因此变冷静了,用近乎嘲讽的口气问:“你们五位,加在一起,能够打赢大盟师一只手吗?” 众人都没有因此而激怒,可见修养也不一般。索思修奇笑笑说:“沙苦,别总是对充满希望的未来说些丧气话。你从来不看好的一方面吗?” 沙苦苦笑道:“难道你们用对万灵神尊的崇拜就能化作力量战胜这只万年老知了吗?大将军,数万年前那场惊世骇俗的总星系大战,你我虽然都没有出生,但也应该有所耳闻。你认为他就算是吹,还能让和平大联盟的学校课本也把他写成是‘拥有强大邪恶力量的恶魔’吗?他全力以赴的话,就能毁灭一颗中等大小的行星,这种程度的力量虽然没办法跟造物主相媲美,但在咱们芸芸众生的凡间,那就是不可战胜的力量!宇宙间有这种力量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和平大联盟所谓‘四大使徒’跟你们也就是半斤八两,对大盟师而言仍然是小菜一碟。红体之母和伏影也能算得上可以和老怪物一拼的角色,可他们会帮助我们吗?也许他们真的想过要干掉老妖怪,但这个时候,你们能联系上他们吗?况且联合红体,会被整个总星系唾弃,成为宇宙公敌!至于那个刘言,传说是神的养子,受到过不止一个造物主的专业训练,想必成就应该在你之上,可他也未必就真能抗衡老妖怪,再说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他就是来了,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全力助战吗?” 他见对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并且居然无一例外地全都带着揶揄和不屑的笑意,愈发迷茫不解了,又继续问道:“你们说实话,二将军、四将军和七将军……他们是不是老妖怪的死忠?你们要连他们一起消灭吗?” 索思修奇一字一顿道:“凡是忤逆万灵神尊,自命神明的邪道,都是我们消灭的对象。” 沙苦神经质一般地把头摇得像拨lang鼓:“疯了,疯了……全都疯了……你们完了……” “看来,你的确对我没有信心了,是吧?沙苦……” 沙苦愕然,这不啻晴天霹雳,因为这分明是大盟师的声音!就跟之前来的时候一样!对啊!是大盟师让自己来的,怎么这一点都忘了呢!完了完了,刚才自己不断地在说“老妖怪”!! 沙苦反应敏捷,立即下跪不断地叩头道:“万死,万死!万死!……”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忙说万望恕罪,只能继续说万死。 第四十章 神殿之上(8) “你是在对希奥格利斯兰说万死,还是在对我说呢……?”这声音陡然变成了女声,又很快转化成童声,沙苦这才感到不对劲,难道不是大盟师?他也不会这样说出自己的名字呀! “你……你不是……不是他?” 看着沙苦战战兢兢惊魂未定的样子,五个武神将都毫不留情地讪笑起来,声音虽不大,但很刺耳。 “沙苦,索思修奇很欣赏你,黑白双蝎很欣赏你,所以我也打算欣赏欣赏你。我们接触不多,况且即便接触了,你也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在你跟大部分民众看来,崇拜和忠于希奥格利斯兰,就等同于崇拜和忠于我,是吗?” 沙苦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这声音到底属于谁,剧烈颤抖起来:“您……您是……您是万灵神尊……?” “相信一棵树有智力,是件很难的事情吗?”那声音呵呵地笑起来,“沙苦,希奥格利斯兰制造绿色恐怖,已经民心尽失,人们虽然名义上崇拜他,但我告诉你,不管受到的教育程度多么低,不管因为封闭接触外界多么难,任何人心中,都有一杆是非的秤。沙苦,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我知道你当初的上位,是迫不得已所为,多少年你都彻夜难眠,这件事成了你永恒的梦魇。现在的你,并不是什么政治家,哪怕你做得再高,你也不过是一个高级奴隶而已。我知道你很有治国才能,你不想真真正正地当一回政治家,充分发挥你的才能,让民众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吗?那时候的你,才会是真的受爱戴,而不是强迫民众爱戴的假象。沙苦,我这数万年来本来也积攒了很多精力,但都被这只蝉吸走了,让我难以正常运转,只能任凭他的摆布。但假以时日,你们会看得到我真正的力量。你们将要做的事也许真的很危险,但我向你们保证,外界的军队无一能进入树神星,直到我们的目的达成,事情办妥。在这颗树神星上,所有的植物都是我说了算,我会制造最好的地理条件,为你们助战!沙苦,信仰我吧!” 沙苦再也无力支撑,猝然长跪不起…… …… 思绪渐渐回转的沙苦,目光又重新投向场内宁永夜和海奥丹晴的比试,这时候胜负已经很是明显,宁永夜身上尽是血痕,左支右绌,无论怎样催力,他所修炼的云顶神功修为已经到了极限,而对方虽也受了几处伤,却还是能游刃有余地挥鞭击中宁永夜数次,最后一击宁永夜脚踝剧痛,当即一个筋斗翻下台,摔在地上。 海奥丹晴一拱手,正色道:“宁师兄武艺精绝,由衷敬佩,多谢赐教,敝处有些还拿得出手的疗伤药,请尽快内服外敷。”他说宁永夜“武艺精绝”,也绝不是嘲讽,在他看来,亚特兰蒂斯人不太擅长肉搏,能有这么一个跟自己打这么久的人,已经算是难得了。正义大联盟对于植物动物医药的研究何等高明先进,提供的丹药自然也是最好的,顾传侠连忙抢过去,跟另一名使团位卑侍者一起将宁永夜抬出来,并接过海奥丹晴的弟子递来的药物快速喂给宁永夜,并将外敷的倒在宁永夜的脚踝和其他受伤痕迹之处,刚要再取水抹匀,却发现那些药粉很快融入,伤口开始渐渐变硬了。顾传侠大为惊奇,心里暗暗敬畏,海奥丹晴看得出她由衷佩服,也略微得意地笑道:“这药丸中午在抹一次,不到晚饭时间,就能跟比试之前一样完好无损了。这药丸也有助于补气生力,尤其对修气武者大有好处。”言下之意,甚至还是说宁永夜赚着了。 顾传侠听到最后一句,老大不高兴,也就没再搭理他。 大盟师抚掌豪迈地大笑着说:“好好好,很精彩。老七,你这个徒弟,将来的成就会很高呀!” 普亚明麦也很有脸面,忙笑道:“多谢师父!”接着示意海奥丹晴:“还不快叩谢!”海奥丹晴也连忙叩拜,说了一大通肉麻的奉承话。 大盟师又对谭觉说:“你这个分会长,按照他的年龄来算,能有这份修为就很难得了。只是他的性情太过偏激,用剑的时候着眼于剑尖和剑身的灵活程度,腕部力量就对剑柄的把握不太牢固。须知修气一脉,以气御剑,或者说,以气御所有的冷兵器媒介,剑尖不准、剑身不灵活,最多失了准头,但这可以用多练习来弥补感觉。而剑柄不能牢固把握,气息疏导不畅,通过剑身释放出来的气流就很难达到最佳效果,就算准确击中敌人,也不能一击必杀,遇到强敌反而会瞅准间隙反击,这样就连兵器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刚才这一战,这种情况出现了三次,他却还是执拗不屈,倔强得用对了地方,才是优点。况且长期剑柄不牢,散发出多大气却不能射杀出多大气,自然有一部分残余气息就成了阻碍剑身活动的桎梏,甚至倒行逆施回流,自伤其身。长期以往,不但很难突飞猛进,甚至还会伤及过去的基础,导致内脏间气流冲导混乱,进而影响血液甚至大脑思维,这反过来更会阻碍修气的效果,如果再有十年,只怕有性命之虞。你让这位分会长切记了。” 这话侃侃而谈,谭觉听不懂多少道理,只知道一味地表示崇敬和感激。唯有毕修莱、霍兰星顿和宁永夜本人才大惊失色,宁永夜更是支撑着起身鞠躬,心悦诚服地说:“大盟师不愧是宇宙间的武学泰斗,实在是……让晚辈没什么话说。”他生性不爱恭维他人,自来也只信服刘言,对什么大盟师向来不屑一顾,自从来到首都之后更觉得大盟师自命为神,吹捧得极其恶心,再增厌恶。谁想到大盟师只有一搭无一搭地看了一会儿,便立即从武学角度将自己看成了透明人,可见武学造诣之深,最起码对理论方面的清晰程度,就是刘言也是不及的,于是难以自抑,便说了这些话。 大盟师能看得出宁永夜性情耿直,不爱吹捧,自尊心很强,可他听惯了肉麻恶心的谀辞,冷不丁听到这质朴的敬意之言,反倒觉得清新曼妙,龙颜大悦,有一种征服的快感,哈哈大笑道:“年轻人倒是很明理嘛!这样吧,等宴会结束,我给你一套我最新写的心法。目前还没成书,不过既有有缘人,就送你看看吧!凭你现在的修为,又有心魔,想要看明白有些困难,但在百年之内,应该有质的飞跃。”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惊异与艳羡。尤其是女王们、总执政们、神殿众位武神将们,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大盟师有时候老谋深算,谁也玩不过他的脑子,有的时候就即兴而起,兴致勃勃地不按套路出牌,简直像个小孩子。大盟师的确写过很多全是废话的口号式哲理书,强迫人人传阅背诵,这些本来是毫无意义的,也为最普通的民众们耳熟能详。但他的确还是有两样绝技珍宝,常人万万难以企及,一是关于生化基因科技的理论与实验论著,一是关于修气武学的系统理论和最新发现。这些论著的的确确是真的瑰宝,只有第二代的八大弟子才有权利翻阅,哪怕第三代弟子碰也别想碰。谁想到今天仅仅是一时兴起,就给了宁永夜。日后宁永夜凭借这套书一跃千里,成了能够与八大武神将级别抗衡的武学大师,这是日后事,暂且不表。 当即尤其是学武之人,第三代弟子和第四代弟子,都是满腔的羡慕嫉妒恨,可谁又敢在大盟师兴头上站起来说扫兴的话?也只能纷纷对宁永夜表示恭喜了。就连海奥丹晴得等艺满十年后才能正式参加仪式,接受大盟师论著的赏赐,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今天本来得胜,大出风头,却反而为他人作嫁衣裳,心里极度不快,好在他修养很好,眼睛里才没赤裸裸地冒出火来。 沙苦却不这么想,他对武学毫无兴趣,只从政治斗争的角度考虑,感到了深深的忧虑,不由得望向索思修奇。后者也完全清楚,好不容易安排拥护大盟师一派的主力弟子与亚特兰蒂斯人拼消耗,却没想到又让大盟师在不经意间笼络住一个实力不弱也大有潜力可挖的亚特兰蒂斯人,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想到这里,立即说道:“第一场万灵神殿侥幸得胜,多谢亚特兰蒂斯使团留手。既然第三代弟子与宁永夜分会长互称师兄弟,那么另外两位辈分高一辈的分会长,正是我们第二代弟子的平辈了,平辈间做对手,那是很合理的。我看这第二场,就由霍兰星顿分会长对四师弟苏克提辛如何?”索思修奇眼力很毒,一眼就能看得出霍兰星顿的修为比毕修莱略高,这在人类而言很不容易,就好比看得出一只猫比另一只猫略强一样难。按说应该难度从低到高,但索思修奇却很明白武理,知道普亚明麦虽然没有苏克提辛棘手,但这人是一介莽夫,在武学和头脑方面都逊于苏克提辛很多,倒不如尽快先将苏克提辛的体力大量消耗,之后再找准机会向大盟师发难。须知大盟师有苏克提辛做帮手,可比有普亚明麦做帮手强得多。 第四十章 神殿之上(9) 可霍兰星顿却站起来说:“启禀大盟师,大将军,鄙人的武艺只跟宁分会长相差无几,实在难以与四将军匹敌,我只请求能让毕修莱师兄跟我齐上,或者可能在几百招内抗衡住四将军。”他这话说得很漂亮,既能让自己的胜算大大增加,又不会使得他人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的确,海奥丹晴固然厉害,苏克提辛一拳就能让他晕厥,就算霍兰星顿、毕修莱和宁永夜齐上,也很难在苏克提辛手下撑过半个小时,苏克提辛自然也不认为这要求不对头,反而认为这是对自己的尊敬,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他跟黑白双蝎的阴沉不同,他就算心情愉快,也一样沉默寡言。 索思修奇暗想:“本来让卡宴还给宁永夜那把剑,只为了能笼络住他,到时候帮咱们一把,尽管实力太差,终究是多一人多一点胜算。没想到老妖怪给他提点武学上的不足,还赠送著作,又将他笼络到自己那边去了。再说,这不是把万灵神殿的武学精髓外泄吗?为了一时畅快,做出这样的事,这也算英明神武?……现在只能再次随机应变了……” 他踏上前一步,郑重地说:“还请我师赐予疗伤圣药,使得宁永夜师侄即刻恢复体能。” 大盟师和众人一样,听了都有些不解:“这是要……?”其实他昔年飞扬果决,是个反应极其敏锐的人才,只是万年太久,已经苍老,加上后期沉溺于声色犬马,醉生梦死,自然反应大不如前了。 “师父,当着亚特兰蒂斯使团的各位贵宾,我也不怕自吹几句,我们万灵神殿的八大武神将并非仅仅是第二代弟子这么简单,分别依据各自的天然优势得到大盟师琥珀洗礼的真传。我四师弟现在完全能做到收发自如,却只是指水平不相伯仲者而言。恕我直言,贵使团四大弟子合力,也未必能跟我四师弟相抗衡多久。因此我斗胆想请师父赐药,恢复宁师侄的体力,让他们能够一起上场,并且使用自己原本所携带的趁手兵器,来一场精彩表演,岂不是更为万寿圣典助兴吗?” 大盟师历来很宠信这个大弟子,要不然也不会赋予他这么高的权力,尽管周围的人都恍然无错,各有各的念头,尤其是谭觉等人只觉得这么做似乎真有可能持平,到时候万灵神殿赢了还好,万一输了,双方都尴尬,但是现场只有一个裁决者,那就是大盟师本人,只要他点头了,就没有任何异议存在。 于是大盟师真的就答应了,捻着海象一般的大厚须,笑道:“嗯,就这么办。宁永夜,你上前来。” 宁永夜自来不受人呼来喝去,就是谭觉也是不能,但只觉得眼前这人有着与生俱来的莫大威势,和天地同体一般,自然而然地就站了起来,走上前。按说在大盟师脚下十步之内必须全身匍匐表示屈服和敬意,才是正道。但眼下没有人跟宁永夜说这些,况且大盟师并不以为意。 宁永夜刚刚抬脚踏上大盟师宝座下第十个台阶,大盟师的左手便瞬间运起一股翠绿色的奇光,手未见动弹分毫,那道光却精准无误地闪电般呼啸而至,直接击中了完全闪避不及的宁永夜。 宁永夜当即一个跟斗栽倒,还没落地,整个身体却突然恢复了精气神,气流在体内奔流得极其畅快无阻,转瞬间流转了数百次,甚至比原先的感觉更好,稳稳当当地落地。他这才明白大盟师根本没用什么疗伤圣药,甚至连皮肤都没接触,隔空就弹射出为自己疗伤和恢复体能的大补精气,其本领实在鬼神惊骇,连忙再次拜谢。 大盟师见众人都这么吃惊,心下更是得意万分,哈哈大笑:“你们都是忠诚于我的手下,我又怎么能不对你们好?老夫就敢这么说,谁要是受了重伤哪怕是致命的,只要肢体都健全,一个宇宙时之内送到我这里来,我就能让你们完好如初!”其实大盟师还是过于好整以暇,坦率地说,他盛年已过,尽管功力沉醇,却的确老迈,不复当年,要指定新的继承人,又心有不甘,每次说要宣布却总是在最后关头改主意,让大徒弟空等了好几百年,的确也有点对不住大徒弟。他刚才完全可以用自己发明的秘方配制的奇药来治疗宁永夜,尽管快不过刚才的内力治疗法,却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见效。他为了让大家见识到自己身强力壮,便还是决定远距离极其精准而且恰到好处地放射治愈的内力真气,迅速让宁永夜完好如初,这样一来,众人对他的敬畏之心就会更深一层,也就更没人敢惦记着独立甚至造反了,自己的宝座也将更加巩固。 众人一见,都佩服得不得了,纷纷议论,声音越来越大,最终汇集成崇拜的高呼声,然后再次激昂万分地唱起了颂歌。大盟师就这么听着,跟个儿孙满堂的老人家一样乐呵呵地摇头晃脑听着,甚至手里还打着拍子,其乐融融,一片祥和温馨的画面。 这个画面在一定程度上触动了沙苦,他感觉大盟师再霸道邪恶,骨子里也终究是个很希望全家和睦的老头儿,尤其是看他这样的表情神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他不忍心。但他的脑海里陡然又闪过大儿子悲怆之极的表情以及整个身体渐渐在黑血树汁池里被吞没得一干二净的惨痛画面,心里再度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憎恨,甚至开始炙烤自己的心脏,五内俱焚,咬牙切齿地想:“我的亲生儿子和唯一家族继承人被你这么残酷地杀害,我居然开始可怜起你来了!我当初向你跪地那么久苦苦哀求,你何曾对我有过半点儿怜悯?红体之母和伏影有多冷血残酷我不清楚,但我只知道他们再残忍,也不见得能超过你!你无儿无女,只有这一帮徒子徒孙,我今天就偏要让你尝尝这忤逆之乱的滋味!”当然,他和索思修奇商定的口号可不是报私仇,这可引不起舆论偏向自己,他们打算一要复古推崇万灵神尊,二要为盖世虫圣法蒂肯谢的夫人讨还公道。说到底,法蒂肯谢是因为自己而死,于是这段只能模糊掉,只说法蒂肯谢被大盟师侮辱,不看折辱而死。侮辱的意思很广泛,可以说是强暴致死,也可以说是言行侮辱致死,尽管按照大盟师和其他正常男人的喜好而言,不大可能有人会相信他会去强奸一个老太婆,因此只用泛泛之词,反正人们不敢深究,这终究是个忌讳。 宁永夜拿起新沉碧,毕修莱拿起骷髅镰刀死神笛,霍兰星顿则手持兽王杖,三人缓步上台,将苏克提辛围在中央,顾传侠本身本领低微,可既然人家点名要自己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她没有武器,只有一身小萨拉丁传给自己的白纱和喷洒在上面的奇花香水,据说有迷幻的作用,她深信其他三人尤其是宁永夜会周全到自己,毕竟其是南应龙的好朋友,再说苏克提辛自视甚高,也不会主动攻击一个女人。但顾传侠的修为很低,并没有考虑到这几个人一旦交上手,会产生相当大的冲击波,冲击全场,别说自己,就连外围的第四代弟子都有可能受到波及。索思修奇境界登峰造极,尽管没有看到顾传侠出手,可只通过走路与喘息便能大体判断其武力低位,但他想过,既然这年轻女人能成为亚特兰蒂斯绿园政权的四大门阀之一,想必就算武力不强,也该有别的方面的本领,总之必有过人之处,为了不给即将到来的大兵变造成桎梏,也打算通过苏克提辛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他们,最好两败俱伤,这样一来,现场只有普亚明麦和他的几个有数的徒弟需要防着了,自己一旦动手,妻子就算再敬爱大盟师,也会逼不得已站在自己这边的。 苏克提辛的确傲气凌人,并且有过一对数个钢铁泰坦的辉煌战绩,但他也不是傻子,能够看得出对方四人中的两个老家伙比一般的第三代弟子要强上很多,甚至海奥丹晴也不见得就一定能胜得过他俩中的任何一个。因此他也打算全力以赴,拱手道:“远来是客,你们诸位先请。” 霍兰星顿将上衣向外一甩,露出黝黑发亮近乎完美的肌肉,旋即将兽王宝杖一抖,闭眼合嘴的双头狮头雕像陡然睁开双目张开嘴巴,露出锋利之极的牙齿,这些牙齿会变成突然放射的暗器,伤人后也能收回。暗器中带毒,而狮子嘴里也可以直接喷射出毒液。毕修莱也转了一下骷髅头装饰的镰刀,镰刀使用的材质是另一种造物主丁戈在原达尔达玛号残骸上留下的祈福和通灵仪式用的材料,甚至能够在与正常战士交战时猛然钩住其剧烈运转的脑电波,通俗地讲,甚至能将灵魂拉出体外,使得对手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镰刀长杆上的笛孔可以吹奏具有攻击性的镇魂歌,能在战斗中强烈扰乱对手心智,失魂落魄,成为胡乱活动的靶子。他的左手中指上有一枚用同样材质打造的惨绿色戒指,戒指上的绿钻可以在镰刀攫住脑电波时照射,将其彻底打得烟消云散,与此同时,只要功力在自己之下的人死亡后的一瞬间,就会成为自己操控的傀儡。 而苏克提辛只能判断这四人的自身战斗力,并且也能看得出宁永夜宝剑锋锐无匹,除此之外,对于那些神奇的兵器并不知晓,于是做了一个宏大强劲的起手式,冷冷地说:“各位一起上吧。”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1) 歌沙兰拜陡然双肩猛地一颤,动作太明显了,众人都感觉到异样。 “三哥,怎么了?”法桥和巫门都猛地站起来,关切地问。他们对歌沙兰拜的伤势很敏感,尽管在这艘飞船上刘言才是实力最强者,可毫无疑问,这些死忠们仍旧视歌沙兰拜为精神上的唯一倚靠。 “没事……伤口还是有些疼。”歌沙兰拜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愈发沉重。 “刚才那就是……大盟师吗?”刘言看了他一眼,问。 歌沙兰拜一怔,愕然半晌,才长舒了一口气,说:“是的。……只有全身武学完全来源于万灵神殿的人才能感受到大盟师的明显动作,否则这么远的距离,就算他竭尽全力毁灭一颗星球,这种事在每个瞬间宇宙的各个角落都不断地发生,谁也判断不出哪个是大盟师运功的结果。想不到你能感觉得到……”顿了一会儿,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意思当然是问刘言大盟师的水平如何。刘言不假思索地答道:“那远远不是全部功力所聚,而且也不是攻击性的气息,应该是用于治疗,可以肯定的是,这是纯正的‘神的动作’。” 歌沙兰拜像是入定了一般,隔了一会儿才问:“那比你呢?” “单从治疗这方面来说,就比我强。至于‘神的动作’,我只是短时间内获得一个大纲总要,还得需要时间慢慢在实战中咀嚼,但技巧的细腻方面就与大盟师有差距。论功力,我只有三千来岁,真正开始成长始于三百年前;他是整整一万年,而且长时间安稳闭关修气,一旦动手,功力的深厚程度方面,我就明显逊色一筹。不过我正值盛年……”他每次即将要说到“神的眼睛”时都略去,只字不提,“……有些潜力还没有开发到极致,比拼耐力的话,我感觉持久战对我有利。”他忽然笑笑说,“大盟师也不算是敌人,毕竟他是红体之母的死敌,我们所有人只是政见不同,对红体才应该同仇敌忾。这只是个假设,我从来不希望有一天必须跟大盟师对决。” 歌沙兰拜愣了愣,旋即微笑:“你倒是实在。”然后面色恢复凝重,像是在对刘言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他的确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在整个总星系也鲜有能跟他相比的人物。不论是武修境界还是生化基因科技方面的学问,都堪称登峰造极。但是他最拿手的,还是老辣的政治手腕,在这个宇宙间只怕没有谁能在这方面胜过他,甚至接近他……没错,他的确很看重我,对我倾囊相授,从学与教的角度来说,我是很感激他的……但他为师不尊,好色成狂,逼#奸徒妻……事后他坚决不承认,并且为了掩盖真相,把我的爱妻……放到了黑白双蝎的实验台上,变成了生化兵种试验品调试体……!” 本来歌沙兰拜也属于有心计的人,不然也不可能领袖群伦。但这次的变故接二连三,尤其是刘言的出现令他感触颇深,几乎颠覆了过去的武学观念,于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其实大盟师最喜欢他的原因除了资质最佳之外,其性格也像极了大盟师年轻的时候,坦率、热情、宽容和充满正义感,时光荏苒,万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将英明领袖演化成了暴虐君主…… 他这话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说,可身旁的莲澈、法桥、巫门等诸多亲随却都受惊不小,没想到三武神将还有这么惨痛的一段经历。他们深知歌沙兰拜其实骨子里是个保守传统尊师重道的人,除非让他难以忍受,否则他绝对不会背叛师门离开正义大联盟。 “这个老怪物,他连自己最看重的弟子的妻子都不放过,那正义大联盟辖域内的老百姓还能有个好?”巫门不知好歹地加上一句,被法桥狠狠地使了个眼色,要他闭嘴,因为这件事做属下的的确不方便评论。 “行了,不说了,反正终究是要跟他对决的……”歌沙兰拜摆摆手,“飞船现在的航程怎么样?” 莲澈正色说:“‘鹅卵石’和誓羽在驾驶舱,刚才汇报说一切按照既定路线,再有半个奇铎喀斑月就能到达了,能源也够用,不需要中途补充了。” “嗯,那就好啊……”歌沙兰拜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地说,“不知道黑顿会不会收留我们……” “他要是认不出你和你的这些战士,就应该会收留。他的国度地少人稀,急需科技人才和战斗人手。”涅列惹补充说,“但要是他认出你们的话,反倒不妙,他们完全属于在夹缝中生存的中立派,占据宇宙空间优势吃拿卡要,这才让大家都买账。面子上他对两大联盟都做足文章,这样就很难发生冲突,但要是明知你们是起义军还要收留你们的话,那正义大联盟得知后必定会派重兵来剿灭,黑顿不但不会庇护你们,说不定还会杀掉你们然后将尸体献给正义大联盟,以求自保。相反,要是和平大联盟这样足够能跟正义大联盟抗衡的超级政权的话,就会诚心实意地欢迎你们,然后给你们最好的待遇,督促你们到处演讲,公开指责正义大联盟的黑暗……” 莲澈不屑地说:“很可惜,我们不仅仅只是反正义大联盟,这俩联盟都不是好东西!和平大联盟的第一光脑‘祖先’里有我的数据,一旦发现资料吻合,他们也一样不会放过我的。” 歌沙兰拜郑重地说:“这两大联盟打着‘正义’与‘和平’的名号,却行‘罪恶’与‘战争’的暴行,本质上与红体别无二致,甚至不如红体。红体是为了繁衍第一,他们则是野心第一……”这话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那个……”卒剌在这艘飞船里地位就大大下降,想说句话又支吾着不干。普拓也算有功的人,已经被歌沙兰拜视作亲信,这时候趾高气昂,没好气地说:“他妈地,你有屁就放,在那里鼓鼓喁喁地叽叽什么呢?” 歌沙兰拜的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几下:“没关系,卒剌将军请讲。” “我看三武神将军你武力高强,手底下这帮兄弟又都是心狠手……不是,都是飞扬果决的英雄,完全可以组织一个精干的团队,自己开天辟地自创江山,跟黑顿一样自立门户,难道黑顿那个瘪三还能比得上各位?他能,咱……您各位怎么就不能?” 苏趾也很瞧不起他,本来就对他很有意见,乍一听他尽说些没用的,不由骂道:“要不我就说你们这帮当官的脑满肠肥腹中空空,你这叫主意吗?老子拉泡屎里面蛋白质也比你脑子里的多!……” 莲澈斥道:“你也讲重点行不行?” 苏趾连连点头,又斥道:“黑顿他能自立门户,那是因为他占据了天然形成的陨石群堡垒,三不管地带唯一的星际迷宫!不但能够以数量惊人且毫无规律的巨大彗星群和宇宙垃圾群冲击军舰,造成星际触礁,甚至期间的无端雷电能够迅速使得所有电子信息技术失灵,更有神秘的迷幻物质能够侵蚀生化战舰造成分泌紊乱!哪怕他黑顿再傻逼十倍,他也还是能居高临下,让外人无可奈何!这叫做……” 刘言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嗯对对对极了,咱三武神将军那是多么英明的人呐!可无奈来晚了一步,空有一身才华和雄心壮志,却难以实现,那叫……” 刘言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对对,还是你们亚特兰蒂斯人的俗话多!”苏趾正要唾液四溅地继续狂喷,卒剌却有些气愤,要是起义军诸位瞧不起他,他也认了,但他自来就没看得上普拓这帮人,于是口气反而硬了些,怒道:“你以为三武神是你这样没脑子的人呀?我还没说完!的确,黑顿那位置的确是占尽空间优势,总星系内再想找这么个地儿可以说是……” “大海捞针。” 卒剌忙不迭点头:“谢谢丁兄弟,你简直是个字典,我就是这个意思。大海捞针,但是!咱们没必要另辟天地呀!这不就是个现成的吗?这……” 歌沙兰拜突然制止道:“不必说了。这太危险,也会让咱们的人无辜牺牲,我不能答应。要是万一不胜,那咱们就真被总星系间各方势力孤立了,只怕能去的地方只有红体的‘血色深渊’黑洞了。各位做好准备要去投靠红体了么?” 他这话其实思路跳跃太快,没有几个人能跟得上。唯有刘言、莲澈、法桥和普拓四人能立即理解。 莲澈大喜过望:“三哥,这蠢东西还真出了个好主意,他要不说我真想不到。这是个好办法呀!应该试试!咱们只要能再待上一百天,苍眼系义军就能派来载满大军的舰队,最少也会有百万以上的陆军!黑顿的国家针尖儿那么一点点,估计军队撑死也就是几千万,而且还要分管几百个行星,又都是一帮临时凑齐的乌合之众,怎么会是咱们的对手?我看赢面很大,值得一试!咱们一旦得手,实力可就完全不同啦!先不说空间要塞易守难攻,就是单讲贸易,这边都必须经过咱们这里跟咱们做生意,哪怕红体要贩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越界了,立即住口。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2) “继续说呀,怎么不说了?”歌沙兰拜肃然盯着他,“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正邪那就是一念之差!你对自己的每一次改变都觉得无关紧要的话,那么时间久了,你的宇宙观就会彻底颠覆!咱们跟两大联盟为敌,那可以说是政治上的分歧,跟红体?那是天堂和地狱的对立,是不可调和的!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莲澈有些惭愧,就把委屈吞进心里。 法桥虽然跟莲澈不大对盘,但这事他很支持莲澈,趁热打铁地说:“我看莲澈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三哥,黑顿是个贪得无厌囤货居奇的混帐,说实话两大联盟谁不想灭了他?要是咱们去了登高一呼,保证会有相当多的响应者,拥护得道君子登上领袖宝座的……” 巫门见法桥都这么说了,也分析道:“咱们一是行王道,除奸邪,占着理又得民心;二是战斗力更强,赢面很大。三是咱们已经牺牲了一些战友了,要是不继续努力,他们的牺牲就会白费。继续战斗当然还得死人,但是为了理想,是值得的。四是咱们一旦控制了这些资源,就像莲澈所说……” 歌沙兰拜摇摇头,淡淡地说:“咱们一开始进驻瑟雷萨德监狱,不也是为了那些矿产资源么?牺牲了那么多战友,最终什么也没得到,不但星球毁灭,还得亡命天涯,最重要的是红体的一部分随着鬼眼星人的战舰返回鬼眼星,使得红体又多了一个傀儡国。你说咱们占理,咱们是被两面夹击驱逐,狼狈逃窜到黑顿自由邦寄人篱下,等到刚刚缓过来就突然推翻黑顿的政权,还用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叫占理吗?” 刘言一直挺欣赏歌沙兰拜这种悲天悯人的思想品质,尽管他深知,自己和歌沙兰拜坚守这种人生观,注定了他们只可能成为临时领袖,而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主宰。 普拓一向是站在自己这个角度考虑问题,便也提出了一个理由:“我觉得吧,列位……咱们就算去那里规规矩矩的,可一旦黑顿这老小子发现了咱们的真实身份,怕两大联盟用这个借口来找茬,先把咱们的脑袋割下来献给人家,那咱们就得不偿失了。咱们要是先出其不意地突然袭击,尽管也会有所牺牲,但总比被动地被黑顿控制后任其宰割全军覆没要强吧……三武神,你要是非要考虑死伤问题的话,我建议你换一种假设,要是咱们被他控制了全干掉,损失是不是更大……” 莲澈、法桥和巫门顿时对普拓好感大增,不约而同地说:“没错!没错!说得在理呀!” 歌沙兰拜听了,也略有些犹豫,转而问刘言:“那丁沁兄弟,你怎么看?你本事大,眼界高,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言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一分钟还多,众人为表尊重,也只得耐着性子陪他发闷,最终,他到底还是开了口:“三将军,我的看法是,去了之后严加防范并,并且仔细观察民情。黑顿要是真的不仅不得人心,而且还残虐治下百姓的话,那这个建议就是积极的,值得考虑。” 大伙儿都舒了口气,兴高采烈。 “但有四点,”刘言又说,“前两点:一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二是他主动攻击我们,我们自保,只有符合这两点,我们才动手。动手成功之后还有两点,一是我们必须用相对温和的手段对待被俘者,尽量做到不杀人,判刑的上限是无期徒刑。二是今后的治国方式一定要真的如你们的理想所宣称的那样,爱护民众,不囤货居奇,不与红体交往,两种科技齐头并进,千万别让革命变成恶魔最后伸手采摘的果实。要是能做到这些的话,我是一定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歌沙兰拜等人见他说得很诚挚,也略有触动。莲澈、法桥和巫门都纷纷表示,一定会从善治国。 涅列惹觉得有些好笑,他在矿场近乎耗尽了精力,一身重病,估计就算逃到好地方也过不上几年安顿生活了,于是也不怕得罪谁了,讲话也比较大胆,直截了当地说:“你看你们,都还没开始动手,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功,就开始坐地分赃了?真是可笑。等打赢了再说吧!” 法桥一瞪眼:“你知道个屁!三哥和丁沁兄弟联手的话,总星系间还有谁是对手?” 涅列惹年纪大明事理,本来连说都不想说,可自己也在飞船上,切身利益相关,就明着说:“战争不是个人之见的较量,个人武力再盛,也扭转不了整个战局。我是好心好意提醒你,先别忙着指定什么惠民国策,先考虑怎么打赢这场仗吧!也先别忙着打赢这场仗,先看看人家黑顿是不是真的坏吧!要是人家是个人人敬仰的真君子,你们还能打得了人家吗?” 莲澈、法桥和巫门心里却不以为然,他们原本关系并不和睦,但这次眼神之间都能读懂对方的意思,他们已经下定决心,无论黑顿是否是无道昏君,他们都要为自己的领袖开创一片能够尽情挥洒激情与创造力的乐土! 况且,从黑顿这种四面逢迎谁都不得罪,又跟每一方都做生意,不断地最大程度敲诈过路各类船只的费用来看,他最明显的两个特点,就是狡黠和贪婪。说这样的人能对自己的百姓好,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几率恐怕很低。 “这些是咱们日后要考虑的,还有二十天,大家先什么也不要多想,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新生活!”歌沙兰拜示意刘言先等一下再走,之后转身对手下们说,“每天修气不辍,日日都有进步,别偷懒荒废,功亏一篑!”众位手下纷纷表示一定遵从。 等众人都离开会议室,歌沙兰拜对刘言说:“丁沁兄弟,我有事要请教你,你不必担心,不是关于隐私或者对政治的看法,我对别人的事也不太感兴趣,重点是只要是你是好人,那你无论多强大,都不会妨碍我。我要请教的问题是纯技术层面的,不难回答。” 刘言点点头,简单明了地回应:“三将军请讲。” “我想问你,这次毁灭鬼眼星人的武装飞船一艘,打伤星际战列舰一艘,毁灭六架钢铁泰坦——其中包括最新款的两架,毁灭上百台地面操控战斗机器人和上万名全副武装的鬼眼星人精锐士兵……你用了大约多少力量?请告诉我真实情况,我没有别的用意。” 刘言惯性地缄默一阵,才说:“大约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六十五之间。” 歌沙兰拜愣了愣:“有这么多?怎么会有这么多呢?说老实话,我感觉我的实力应该只有你的十分之一左右,无论如何不可能达到是你的百分之四五十。……你是不是谦虚了?” 刘言感觉这人人品极佳,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了,便敞开天窗说亮话:“三将军,我身上有一个造物主本人遗留下来的器官,并且接受过造物主的系统训练。神的器官催动到百分之八十五之前,都是正常的力量,超过百分之九十,全身就会完全被造物主的器官控制,而自身的全部精力就不会用来战斗,而是来操控造物主的器官,以免其失控。另外我还有两把造物主在飘渺化之前的导体兵器装备,能够呼唤万灵和雷电风雨。而且那颗瑟雷萨德监狱星球设定了对修气的限制,也压制了部分力量的正常释放与运用……非要一句话说清楚的话,那么要是我真的全力催动神的器官,反客为主任凭它的发挥的话,辅之以全部的‘神的动作’,应该可以一次性毁灭一个拥有行星数量不多的微小子星系,比如我的家乡——在银河系三万光年处的太阳系。但准头就差得很大了,而且我自身终究是一副人类身躯,这种力量我的一生只能释放三次,而且释放后就会完全精力衰竭,要很久才能恢复。” 歌沙兰拜听得心旷神怡,他清楚得很,刘言只有可能谦虚而绝不可能吹牛。他有些亢奋,来回无规律地踱着步子,几趟之后定住身子,沉吟片刻,说:“我一直想提升自身功力,而丁沁兄弟,你放眼总星系,想找出一个能够一起切磋共同进步的对手也难,我就厚着脸皮,硬着头皮充当一回。……可以吗?” 刘言爽快地说:“这个没问题。” “只是……咱们的飞船要是作为演武厅,就算我们不动用气息,只演练技巧,飞船也未必能受得了……” “不要紧,”刘言笑笑说,“我的老师教过我一样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地点都能修气的方式。我们面对面打坐,用冥想的方式共同畅想设定一个几可乱真的虚拟次元,我们的脑电波在那里交流,就可以有无限的场地进行尽情格斗和破坏了。” 歌沙兰拜又惊又喜:“哦!还有这种事?好,咱们试试……” “只是这种事很难被打扰,我想请三将军暂时放下军务,让莲澈代理。我们入定的时候,身体不方便被打扰。你看……?” “好,我这就告诉他们。”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3) 在驾驶舱中,已经设定航道的誓羽疲惫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鹅卵石”说:“石头,应该没问题了。” “鹅卵石”也摸着脑袋:“真他妈没问题?……我还是不大放心。这么多年了我都生活在三不管地带,用的飞船都是旧型号,包括这款在内。我听大联盟正统辖区内的犯人说过,现在的新飞船的新智能系统可以精准设定航道和自动调节速度前进,就跟人脑一样,和平大联盟的电子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了……哪像这艘老古董这么僵硬。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新飞船,我连给你当帮手的资格都没有,好在是这一百多年的老古董,我还能帮着你操作两下。” “别这么客气,石头,咱们这里也只有你认识路,飞船多先进也得仰仗你啊。这话说得誓羽也有些想家,毕竟对她而言,要是没有如今这样背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名的话,她还是更希望回到故乡奥雅库西姆共和国去,而不是去那个星际土匪窝黑顿自由邦。但现如今她也说不了算,最重要的是,她必须跟着刘言和歌沙兰拜一同行动,才能提升存活几率。 “你放心好了,这飞船的智能系统虽然原始僵硬,只要没有大规模的陨石群和速度很高的彗星,再或者可疑飞船出现这些情况,这飞船的智能系统基本上就能按照既定航道自行选择最佳路线了。”誓羽补充道,“就算真出现这样的紧急状态,光脑也能迅速叫醒我们,立体影像键盘会迅速映射到手指部位,在最短的时间操控。其实我们很幸运,这是老款飞船的最后一批,要是再久一点,智能系统的辨识功能就得完全靠专业光脑技术人员来操控了,我就束手无策了。好在还能起点作用……” “鹅卵石”沉默了一阵,有些不甘心地说:“操,我不是事后自命不凡啊。要我说,瑟雷萨德监狱星球虽然快爆炸了,咱们走得很急,但最起码带上几块小矿石的时间总有吧?咱们的路线还经过精滤区呢,提纯精矿只要带上那么十块八块,拿到……比如拿到和平大联盟里跟赛尔赛思利不对付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小国,完全能卖上大价钱,比高纯度的血花糖还值钱呢!……这可倒好,去黑顿自由邦,他们一架钢铁泰坦也造不出来,要这矿石也没个屁用……” 誓羽起身倒了杯水,回头看看他:“当时咱们怎么没这么想呢?那时候只顾着逃命了。人一旦闲暇下来,就开始不满足了。我跟你说石头,那些矿石的辐射性很强,而且就算是精矿,在本质上也跟原矿没区别,未经和平大联盟特殊工艺处理的话很容易引起爆炸。要是咱们塞得满满地逃跑,鬼眼星人的钢铁泰坦一炮轰过来,咱们就会被直接融化,没得到钱反而丢了命,何苦呢?” “鹅卵石”并没有因为她这几句话就停止了烦躁,而是吸了口烟,犹豫不决一阵才说:“我说,誓羽,你觉得跟着他们走,有前途吗?” 誓羽惊了一下,“嘘”一声,低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是他们救了你!救了我们大家!”她要对方压低声音,根本原因在于歌沙兰拜虽然宽容,但其手下却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将。 “操,这没错……”“鹅卵石”心烦意乱地说,“他俩……我是指歌沙兰拜和丁沁,他俩的确是有本事,但那最多也是个匹夫之勇,撑死能打赢几架泰坦而已。和平大联盟有多少泰坦?正义大联盟有多少和泰坦差不多的生化兵种?人家光军舰的数量就比咱飞船咱脚底下的地板砖多!他们能打沉几个?好汉架不住人多,人家什么势力,他们什么势力?这还不明显吗?你就说歌沙兰拜,他好像有点突发性精神病,可以说,在角斗场上的第二场比赛,他那几个兄弟,都算是他害死的。丁沁,丁沁就更不用说了,人歌沙兰拜好歹名声在外,可这个丁沁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连军舰都给他打转方向了,这恐怕万灵神殿那帮牛逼哄哄的武神将也做不到吧?……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想过吗?跟着这些不明不白的人,很难有像样的未来啊!” 誓羽有些警惕地瞪着他:“你别胡思乱想,人得知道报恩。是他们把咱们救出来了!要不然就算没有红体这件事,单说那苦力活,你能撑几天?” “鹅卵石”不高兴了:“靠,这事儿要照你这么寻根溯源,那咱们还真就得说道说道。我们跟老憋交易得好好地,要不是你这个花皮子卧底,我们早就发财了!老憋的老婆也不会死!我们还会被送到瑟雷萨德监狱?就算真抓着了,也未必就能送到那个监狱,你想想,那完全是你不知好歹让给你介绍相亲的老上司公报私仇引起的,他妈的害你也就行了,把我们全部都捎带上了!……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就是个灾星!……别跟我直眉瞪眼的,你别忘了,黑顿自由邦也不是说是个难民就能投奔过去生存下来,这一飞船人,只有我在那里有安身之所!你朝我这个态度,想流落街头吗?” 誓羽是个坚决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勃然作色地说:“没问题,你请我去住我也不去!” “鹅卵石”见她发火了,也有点慌,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既然不同意,我就当没说过,你别告诉丁沁!” 誓羽本来跟刘言也没什么关系,可乍一听却听者有意,脸立即红了,转过头仰首喝光那瓶水,说:“我回房间了,系统有问题会通知我的。你回不回去休息随你。”说罢转身便走。 和平大联盟地面上的单位里,吃饭也很少有人去食堂,都等着厨房根据扫描人体所需营养后制作成压缩营养丸送过来,而宇宙飞船或太空站上就更是如此,人们都需要各就各位,避免凑在食堂吃饭忽然有重大变故却来不及紧急反应。这艘和平大联盟的旧款小飞船也是如此,食堂很窄,因为设计者根据惯性意识认为不可能船员都过来坐满它。只是眼下这艘飞船可那么先进的自动配置饮食成分系统,只能人工在厨房里先做好菜,然后挨个房间送去。飞船古老到连日常生活机器仆人也没有配置,不过这是好事,万一有这玩意也得扔下去,免得被和平大联盟镇压叛乱的大军探测到他们的准确位置。 门铃响了,外面一声熟悉的破锣嗓子:“想吃饭就快开门!”誓羽摁动手边遥控,大门打开。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些不自在,咳嗽几声站了起来。 老憋一脸阴冷地推着一辆餐车走进来,目前他负责厨房众人的饮食。之所以这样安排的理由有二,一是相对于飞船上的其他人,老憋本身格斗能力很差,还不如誓羽能打,再说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他是不可能投毒害人的。二是老憋烹饪方面的确有一手,当初组织小团伙抢银行开始,他的手下就饱了口福,还到处传颂,很多同样行当的小私人武装都听说过老憋,总之是“厨师里面我最坏,坏人里面我做饭最好”。当然,老憋身边有两个实力较强的战士在看着,更加保险,他也绝不可能有机会投毒。 “憋哥,谢谢你送饭来了。”誓羽打开一瞧,的确,这些储备的土豆和野菜能做出这种香气来,已经不俗了。 “小心,我说过要给你瘌痢姐报仇,”老憋阴阳怪气地说,“这里面下了剧毒,吃了让你七孔流血!” 誓羽见他总算日久了愿意跟自己说两句话,忙笑着说:“呵呵,我开着飞船,你毒死我,大家就都活不成。” 老憋冷笑一声:“那可不,我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我下了慢性毒,等你到了目的地再毒发身亡!” 誓羽忽然对他产生一股强烈的怜悯,说:“憋哥,我再次向你表示遗憾,希望你痛改前非,走出阴影……” 老憋到底压不住火气,怒吼道:“闭嘴!夹住你的屁股!迟早老子要把你剁成肉酱!”说罢怒气冲冲地推车走了。誓羽经历过大起大落,也不会完全一点就着,搁在过去她肯定会因为老憋的脏话勃然大怒,上去就会给老憋一拳。但她对老憋充满了与日俱增的歉意和同情,想一想也就气顺了。其实还有个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她特别想给刘言一个感觉,就是自己温雅贤淑,以免刘言发现自己的火爆脾气而对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当初面对冰渺时有些悸动,多半源于冰渺俊朗不凡的外表和放lang不羁的性格,可每次看到刘言,她就觉得芳心鹿撞,心简直要蹦出胸腔一般。她很清楚,刘言有一个“她”,而且对那个“她”很痴情,自己能扭转他情义的可能性很低,但她就是把握不住自己的心,而且已经深深陷进去了……她常为此感到可笑:“誓羽啊誓羽,你是怎么了?你在这边要死要活地痴迷他,可他茫然不知,根本对你视而不见……”转念一想:“也可能是我平时把心事藏得太深了,他本领高强,未必在这方面敏锐……要怎么试探他一下呢……”自幼被人多次夸赞美丽大方的她第一次感到镜子里的自己不够好看,喃喃地念叨:“嗯……你的心上人,真的比我漂亮……?” 门忽然又响了,但这次不是门铃,而是用手在敲门……“难道是他?他为什么要来我房间找我呢?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难道……?”誓羽有些发痴了,一时间也没去摁遥控开门。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4) 直到敲门声再度响起,誓羽才打开摁钮,实际上摁钮的显示屏是可以显示猫眼外的人的,只是誓羽有些意乱情迷,没有来得及去细想。她怕自己看到刘言的眼睛之后,表情会很不自然。 她满脸红晕,美目流盼,搓弄着衣角等待着刘言的出现,命运无常,这个人的出现不但占据了自己的心扉,还瞬间改变了她二十几年的强硬性情。 但当诺杨的脸出现在她眼帘时,顿时美妙的心情就像投入了万丈冰窟。 门也被诺杨关上。 “你来干什么?”誓羽这句话其实是设问,没等诺杨回答,就一指门外,厉声道:“给我滚出去!”她之所以这样当然是觉得飞船上高手如云,诺杨绝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况且在没有枪械的情况下,单凭动手的话,诺杨也未必打得过自己,这个醉鬼的身子骨早就被大量的劣质酒掏空了。 “誓羽,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誓羽的厌恶感并没有因为愣了一下而减轻,只是声音调小了,但还是很坚定:“滚出去。你的随身翻译机坏了?或者我把字儿拖的时间长一些,听好了:滚——出——去——!” 诺杨没有生气,而是恭恭敬敬地鞠躬道歉:“誓羽,我真心实意地想要来给你道歉……” “我不接受,滚!”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道歉。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要求个心安……” “道这么个歉就心安了?你的心也真够容易安啊?”誓羽毕竟是女人,对完全没有感情也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女人是不吝啬刻薄语言的,可她却不知不觉没有适才那么坚定,而是开始跟诺杨对话了。 “那你是要我下跪才肯原谅我?” “你爱跪不跪——”誓羽蓦然回过味儿来,“差点上了你的当,你给我死远一点儿跪,我不想看见你!出了门再跪,你在这里跪指望我会扶你么?” “誓羽,我是真心悔悟,痛改前非,你看我连酒都戒了,这次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和最后的星球爆炸,给我很大的震撼,让我想了许多……” “你戒酒告诉我干什么?你受到震撼又关我屁事?”但誓羽本身的性情是吃软不吃硬,尽管她特别鄙夷诺杨无耻、荒yin、酗酒、欺凌弱小等恶劣之极的毛病,可任谁在自己面前这么低三下四地一再道歉,无论是否真的有诚意,她都很难严厉起来了,声音也愈发平静,“……你快出去吧,别让我烦。是不是真的能做个好人那是你自己的事,问问你的良心,你的良心过得去,那就不必非走那些形式。出去吧,我没多少耐性了……” 诺杨可能觉得时机成熟了,猛然痛哭起来,没有眼泪只能啊啊地干嚎:“我仔细想了一下,我才觉得我以前真不是个东西啊,呜呜呜……”紧接着,他又神经质地开始抽自己的耳刮子,一下,两下,每一下都是全力以赴的重手,誓羽听得心慌意乱,没好气地喊道:“行啦!你还是个男人吗?以前我就觉得你卑鄙无耻贪杯好色,没想到你还哭哭啼啼跟个女人似的,你恶不恶心你?别打了!你要是真犯了大错,那自然有法律处决你,这几下耳光根本就是挠痒痒的惩罚。你要是自此真的改过自新,那更不必打自己,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还能变成一个值得我们尊重的人,那就行了!出去吧!” 诺杨这才哼哼唧唧地停住了耳光和哭泣,只是脸肿得厉害,鼻涕也给打了出来,糊了一脸,狼狈得很。 誓羽不屑地推给他一包纸巾:“全拿走吧,鼻涕别扔在我房间的纸篓里。” 诺杨擦了一阵,忽然一脸疑惑地到处嗅嗅:“怎么一股子香气啊……”他当然想不到这香气来自过惯男人一样生活的誓羽身上。 誓羽顿时飞霞扑面,又不能像刚才一样训斥诺杨,半晌才皱着眉说:“怎么啦?我就不能搽香水?” “哈哈,原来是这样……”诺杨笑眯眯地说,“誓羽,你变可爱了……”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誓羽又有点不大满意了,她在原则上是不动摇的,直截了当地说:“诺杨,你别蹬鼻子上脸,别再说过界的话了。鼻涕擦好了?出去吧。” “……其实,除了道歉,”诺杨扭扭捏捏地说,“我……我是来请你帮个忙的……” “我能帮上你什么?”誓羽反问,“你要做好人,从现在开始做就行了,难道还要我帮你当众公布?” 诺杨忙不迭摇头:“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你……” “干什么?到底干什么?你能不能爽利点儿?” “你能嫁给我吗?”诺杨这话让誓羽完全惊呆了,“我……我从见到你就爱上你了,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种族,但我们同样对造物主的外貌有着艳羡和赞美,认为那是最美的外形,这说明咱们的审美观起码相同,你的外表是天然雕琢的,不是我们依靠硅胶……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我以前有多坏,现在就会有多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问题,法律又没硬性规定不同种族之间不可以通婚的!再说和平大联盟虽然没有这方面的技术,但正义大联盟有啊!我们将来想要孩子了,可以借助正义大联盟的技术,我相信歌沙兰拜先生总会有这种技术吧,最少他也能联系到会运用这种技术的科学家……” 誓羽只迟钝了几秒,就恼羞成怒,猛然将盘子砸在地上:“我收回之前的话!你马上给我出去,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你,你为什么这么绝情……?” “你说你想变好人,这就是你的条件?滚!我用不着你变好人,滚出去!看见你恶心得连饭也吃不下了……没听到吗?滚!我马上就喊人了!” 诺杨痛苦羞惭地垂下了头,不再做声,也一动不动了。 誓羽见他这次不像是调戏,而是真的伤了心了,也不能真的叫人来或者立即把他轰出去了,只得擦肩而过,就要打开门让他出去。 可她转过身的时候,自然看不到后面,只觉得诺杨也转了过来,似乎想趁机抱自己,这时候她打定主意,无论诺杨是不是会变好,这么干都等同于骚扰,她会毫不留情地向后猛踢,让他尝尝厉害。 但这些并没发生,好在金属大门的上方光滑如镜,她隐约能看到身后的诺杨的动作,可……可那场景陡然间变得不可思议!诺杨的整张脸以鼻子为中心向两边渐渐扯开,并且越扯越大,瞬间分成了两瓣,只有一些血脉筋肉相连,而这两边脸内并没有头骨和其他该有的东西,而是变成了两瓣长满了细密牙齿的嘴巴,巨嘴越变越大,旋即咯吱一声轻响,哼了过来,探出几条黏糊糊的红色舌头状触角,然后向誓羽扑了过来。 誓羽警察出身,还经历过数年卧底生涯,心理素质没得说,她从小在智慧虫族中长大,也并不会像寻常人类那样对与自己一样大小的虫子感到恐怖,最起码,只会在梦中有些惊惧,可她完全分得开什么是虫子,什么是……怪物! 誓羽吓得一声惨叫,猛地将门踢开,飞奔出去,可正要转弯时,脚底下不知道被什么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这里是全合金地面,这一撞眼冒金星。但过度的惊恐令她不能迅速放任自己等待神志完全清醒冷静,就要爬起来就跑,可这时候她看清了,那个本来绊脚的东西正是诺杨——那怪物的舌头之一,接着又卷了过来,将自己的脚踝勒住,顿时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量在向后拽,自己使尽全力想要顿住,却被无情地向后拉扯。 这个时候她已经能确认,这绝不是诺杨。诺杨胆量再大十倍,力量再大十倍,也跟眼前这只怪物无关。她现在看的清清楚楚,随着自己被拉得越来越近,那怪物的面庞也就越发清楚。 这是一只什么样的怪物啊!整张脸完全被劈成了两半,变成了一张横过来的巨口,嘴巴里伸出的十来条红色舌头如同十来只绞在一起的红色水蛇,湿淋淋、黏糊糊的,用恶心已经不能形容得出了。嘴巴似乎跟脑浆和头骨完全融在了一起,像是一副充分发挥了黑暗想象力到极致的抽象石雕,无非是它是活动的,而且大脑一抖一抖汩汩地发出声音,不断有肿瘤般的肉泡破碎,淌出浓浓的粘稠液体,整个身子仿佛所有的器官挪了位置,数不清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搅在一处,大腿和手臂从不可能的方向伸出来,并且支撑着怪物要么继续直立,要么横着走。摇摇晃晃的身躯中央挺立着硕大无比的雄性&器具,并且显得愈发狰狞,器具下面还有道嘴巴一样的裂缝,在不住地重复着:“誓羽,我爱你,我爱你……” 誓羽此时的情绪已经不能用羞惭无地来形容了,只感觉全身都冰冷无比,恐惧得无以复加,力气随着空气全部被抽走,只能哀嚎着淌着泪,眼睁睁地看着那充满腥臭的巨口近在咫尺地从四面包裹了过来……!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5) 正在这时,法桥和巫门的声音从拐弯处的走廊那段隐约传来:“只是在这方面的观点跟莲澈达成一致,但不代表他现在跟咱们没有矛盾了……咱们面上跟他客客气气也就是了……” “嗯,我明白。三哥终究是修气一脉出身,他手下本来就该是生化基因科技为主流,莲澈那小子无非就是跟三哥比较早就是了,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优点……” 誓羽骤然间听到两人的对话,仿佛天庭的奏乐一样美妙无比,可同样程度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咽喉,使得她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腔调高声喊道:“两位将军,救命呀!救命呀——!有怪……” “什么声音?”法桥修为更高些,侧耳倾听,立即判明了方向:“好像是这边……是那个亚特兰蒂斯女人的房间吧?” 正当誓羽准备给他肯定答复时,诺杨——那横七竖八的怪物脑袋冲着法桥和巫门的方向张开了另一张紧闭的嘴,居然用跟誓羽一模一样的声音喊道:“没事了!别过来!我刚才是洗澡不小心滑倒了!我还没穿衣服,你们别过来!” 誓羽惊恐万状,不敢相信这东西竟然能瞬间模仿自己,并且在随机应变方面拿捏得恰到好处……! 虽说人人平等,但正常来讲,誓羽这样一个少数民族小警察——更别说已经没了职务——是无权让统帅过数十万军队的法桥和巫门停下脚步的,但法桥心细,总感觉誓羽和刘言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最起码非同寻常同胞关系,总得看在刘言的面,再说起义军向来自命星际正道,都是严守礼仪,绝不会自降身份与土匪类比,于是对巫门说:“咱们先去驾驶舱看看吧,一会儿再回来吃饭,不然会得罪丁沁先生。” 巫门很不满地说:“这女人疯疯癫癫的,滑倒也喊救命……哥,丁沁先生和三哥闭关修炼最少十天,这期间三哥居然把大权交给莲澈,虽然说也是能料想得到,但也决定得太不假思索了吧!咱们生化基因派真没面子……” “少评论三哥的决定!”法桥虽然训斥巫门,可心里更是不满,冷冷地说:“咱们现在余下的这二十来个弟兄,大部分是生化基因派的,他莲澈得了任命又怎么样?能指使得动?那都还是咱们的人。你放心了,日后这批跟着三哥吃过苦的人将来必然是高层领袖储备的中坚力量,到时候我们的人占据绝大部分领导层,他莲澈单枪匹马永远没什么作为,干着急去吧!呵呵!” 两人得意地对着笑,但又同时感到这样像是影视剧里的反面角色所为,于是又停了下来。 得亏他俩停下来,才听到誓羽的声音,这声音所说的话语速越来越快,内容更是令他俩不可思议: “两位将军救命呀!快过来呀!” “别过来呀!你们别过来呀!” “过来吧!求求你们,我快死了!” “别过来!我的翻译机坏了,我真是没穿衣服,你们别过来!” “有怪物!有怪物,要吃我!” “别过来呀!翻译机真的不好用了……” “救命呀——!”这句拖得时间很长,那怪物大概是没反应过来,按照原本的长度去接,这一来在法桥和巫门听上去,就是两个誓羽同时在说话,而且表达的意思恰恰相反。 “不对,我看有问题!顾不得那许多了!”法桥示意巫门静下来,两人快速朝誓羽那边跑去。 只是一个转弯,却看到光着身子的誓羽,体态匀称,长腿细腰,皮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泪水从脸颊上滑落,梨花带雨娇艳欲滴。 “操!”法桥猛然一瞧,惊得向后一退,巫门责怪地瞧了他一眼,两人齐刷刷转过身,法桥喊道:“誓羽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不是故意冲撞……!” 可法桥这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巫门也同样瞠目结舌,只见眼前也有一个誓羽,浑身血痕,衣服破碎,尽管露出的曲线曼妙,可终究没有刚才看到的完美无瑕,尤其是肤色并没有那样白皙如玉。 法桥立即想起,誓羽是警察出身,平日的卧底生涯很艰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养得这么娇美纯白。这时候,浑身是血的誓羽惊惶无措地高喊着:“两位将军快回头呀!那怪物又变回来了——!” 法桥再无怀疑,这时候来不及掏出修气媒介冷兵器,只能转身的一瞬间双手上下扣做半球状,骤然放射出一道凌厉之极的气流。他的武学造诣比时行宙略高,比之昔年地球上五大宗师的寻常状态也只略逊一筹,这一击虽然时间太仓促,无法凝聚毕生功力,却也是风雷呼啸声势惊人,一刹那破空声大作,身后的那个誓羽似乎本来是要扑过来的,却陡然被气流掀起向后翻了几翻。 腾出这个空隙,法桥和巫门才同时抖出冷月牙状的弯刀,聚敛周身真气,锋刃尖端亮起了两股烈焰。 那个白皙无瑕的誓羽也在那一霎那全身裂开无数小孔,腥红色的肉条喷涌而出,手臂、腿脚和脑袋换了无数个方向,猛地变作一个更加骇人的怪物,在平滑如镜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如履平地旁若无人地高速移动,闪避这两股火焰的喷射。然而它再具备高智商,也毕竟没有找到武艺高强的人作为宿主,对武学修为的认识知之甚浅,只夺过了两三道光焰,就被法桥和巫门的月牙刃齐刷刷地截成了三段。 但那三段还没停留,都开始不断地进化,伸出各自的手和脚,甚至血红色的眼睛。 誓羽、法桥和巫门都看得头皮发麻骇然心惊。法桥和巫门是武学天才,反应速度受情绪影响不大,两人顿时使出拿手绝技,月牙刃登时被烈焰包围,向其中两只怪物激射而至,当即那两只还没进化完整的怪物就被烧成了焦炭。誓羽只能干着急,却无能为力,她现在手中连一把枪都没有。 法桥和巫门的双刃转了半个圈子回到各自手里的当儿,那第三段怪物已经奔向了一个同样惊慌失措的起义军守卫,当即射进了守卫的嘴巴里。那守卫转瞬间双目血红,掉头就跑,从拐角处消失不见。法桥和巫门手中没有暗器,月牙刃所需的攻击面积大,而各自的烈焰斗气也传输不了那么远,最起码不会拐弯,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守卫逃跑。 誓羽这时的警察素质便及时地显示出来,高喊道:“法桥将军您功夫厉害,请您继续追击,千万别让他逃走,尤其是别让他逃向厨房,不然咱们以后就不能吃饭了!那守卫的样子我们谁都没看清,千万别跟丢了!巫门大哥,您快去驾驶舱看看,更别让这怪物冲进驾驶舱!那怪物只是诺杨的三分之一,又占据一个普通起义军兄弟的身体,应该还不是你的对手!但千万要注意,那怪物见过了咱们三个,就会迅速调整细胞模仿咱们三人的外形!我马上去找丁大哥……!” 本来法桥和巫门听前面的话都感到有理,正要分头行动,可听到最后一句时,法桥皱着眉头喊道:“这下可坏了!丁先生和三哥闭关研究修气,目前都已经入定,绝对不能被打扰的!不然就会危及生命!姑娘,你快去找莲澈吧!……操,虽然很不喜欢他,但他毕竟是现在全船武力最强的人!” 听到刘言无法来帮助自己,誓羽顿时感到周身发冷,失去了精神上的依靠,但她迅速强作镇定,点头说:“好的,分头行动!拜托两位将军了!另外通知大家暂时在各自房门内千万不要出来!通知守卫的战士们一定要小心!相互警惕!那怪物虽然打不过三位将军,但是如果被它集中吞噬了全船的其他的起义军弟兄,武力值加在一起,结果就不好说了……!” 法桥和巫门都心有余悸,只得尽快分头去找了。 法桥一转弯,猛地瞧见一个守卫,旋即顿住脚步,绕着他狐疑地转了半圈。那守卫也不明所以,上下看看自己的穿着,随后问:“法桥将军,我哪里不对吗?” 法桥见他回应得体,一点儿也不惊慌失措,便摸着下巴问:“你刚才一直在这儿?还是……?” “嗯,我一直在这里守卫呀。莲澈将军下过命令,必须每条长廊最少保证有一个守卫。” “哦……那你刚才看到什么动静没有?” “动静?没有……我一直在这里守卫。” 法桥点点头说:“好!”但他话音刚落,袖子里的月牙刃却已经急速如电地卷出一道怒焰,当即燃着了近在咫尺的守卫,那守卫猝不及防狂叫起来,身上的肉开始起了明显变化,嘴巴、眼睛、耳朵、鼻子瞬间错位,但很快被这“高浓度”的烈火烧成了焦炭,连衣服也不剩一片。 法桥冷笑道:“你就不会说,刚才看到一个守卫惊慌失措地经过?什么动静都没看见,那不就等于说那怪物就是你自己吗?”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6) 法桥刚按下心来,打算用广播告知誓羽和巫门不用担心,可倏然想起:“要是这怪物不用刀刃切割,自己就会在遇险的瞬间自动分割,那可就不妙了……也就是说,万一那怪物有这样的功能,我刚才杀了这个假守卫——或者说这个已经被红体恶魔侵占身体的守卫,也等于完全消除了隐患……这可怎么办?不管了,先去厨房看看老憋有什么异样!” 而另一头的巫门冲进了驾驶舱,见“鹅卵石”正在那里沉思,顿时产生了疑心,他想要用驾驶室的广播通知所有人各就各位,却又忽然觉得万一这个“鹅卵石”也不是“原版”的话,那么这么做无疑会打草惊蛇。 不过他也清楚,“鹅卵石”只是个品糖专家,武力弱得可怜,况且又没有枪,自己打他四五十个也没问题,于是放心大胆地问:“你一直都在这里?” “是呀,誓羽走了以后就剩我在这儿了。”“鹅卵石”点点头,应付性地表示礼貌:“巫门将军好,吃过午饭了?” 巫门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头来,毕竟他深知这帮糖贩子们对义军和监狱管理人员都很不满,“鹅卵石”没有表现出极大热情也是情理之中。 巫门又问:“这期间有别人进来过吗?或者有谁经过这里?” “我就看见你了。”“鹅卵石”四下瞅瞅,“至于谁经过这里……来来回回经过的人很多吧?我在看航道,没工夫去观察别的啊。” 巫门大体觉得没什么问题,加上事态紧急,也没计较他的态度,直接说:“那你小心点儿……” “到底怎么啦?” 巫门正踌躇着到底要不要说,又怕引起恐慌,一脸尴尬。“鹅卵石”见他吞吞吐吐,明显没把自己当自己人,一怒之下转过头来不搭理他了。飞船可不比平地,如果发生在地面上,那将大家集合到会议室再慢慢商议也不迟,可这飞船最起码驾驶舱、厨房两处绝对不能没有人看管。厨房还好些,这一飞船的大部分人是起义军战士,个个十天半个月不进食也没什么问题,但前提得是吃饱了,等二十天后到达黑顿自由邦,万一被那里的警察看出端倪来,要抓一群饿鬼可谓手到擒来。而驾驶舱更是如此,万一被红体怪物侵占身体的傀儡改变航道并设定不得更改,那飞船只能走向毁灭…… 不过巫门还是不大了解红体,他一直以来的作战对象主要是两大联盟的殖民镇压军,与红体之间的战斗少之又少。红体再黑暗邪恶,也是生物,它出于本能求生欲望强烈,是不可能将飞船引向毁灭一途的。相反,它会选择人口更多的地方,满足繁衍后代的需求。而这飞船航道方圆内最近的人口密度明显高的地方,只有黑顿自由邦,从这个角度说,红体与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一致的。只是万一黑顿自由邦港口发现这是一艘装满红体吸血傀儡的幽灵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开炮轰击,这一点只有誓羽想到了。 誓羽在三不管地带的卧底生涯中见过不少吸血傀儡,只是他们并非是被红体直接感染,而是因为血花糖的长期污染。三不管地带除了糖王的支脉“甜教授”贩卖的糖块才是真正的毒品,其他的糖块纯度极低,只能把吸食者弄得体弱多病半死不活,尽管有吸血的欲望,但与伏影在地球上造成的吸血傀儡群完全不同,有心无力,攻击性极弱,基本上只能在地上慢吞吞地爬,未必能咬死一只猫。因此誓羽推断,这个潜入飞船中的红体必然是星球毁灭时丁沁击毁的红体巨怪的零碎,这东西比最纯的血花糖还纯,因为本身就是怪物,也就是昔日造物主昼赤癌细胞的一部分,因此变异极快,尤其擅长模仿,生命力也极其顽强,叫人防不胜防。因此她以最快速度奔向会议室,她知道莲澈尽心尽责,很少休息,一般都会在会议室布置任务和进行未来计划探讨。 果然,莲澈在会议厅内挨个严厉批评,他和歌沙兰拜的柔和亲民形象不同,而是希望迅速建立威信,这就需要铁的纪律赏罚分明。正在大家大气也不敢喘的时候,誓羽猛然冲进来。莲澈见到她起先愕然少顷,不过他再不近人情,也能感觉出誓羽对刘言的情谊,估计将来的某一天两人就会成为夫妻,因此还是不能得罪她,连训斥她为什么不守纪律到处乱跑进门也不喊报告的念头也收了,只是静静地等着她说话,他也清楚誓羽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誓羽定了定神,简单明了又切中要害地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她本身就拿手作报告,再说神情严肃紧张,莲澈等人都是惊诧莫名,却也没有谁怀疑这是恶作剧。 莲澈感到事关重大,征询誓羽的意见:“你认为该怎么办?” “驾驶舱的智能系统已经设定了定速巡航,暂时在三天内不会遇到大规模的陨石群和宇宙垃圾,我认为我们的人可以集中到会议室。厨房那边也很重要,我认为应该立即把厨房的自动加热系统和全部的粮食储备都迁到驾驶舱后面的小会议厅。小会议厅虽小,但还是能装下我们所有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样一来驾驶舱、会议室和厨房都近在咫尺,连起来了。大家就集中在小会议厅过余下的二十天日子,直到我们顺利到达黑顿自由邦,丁大哥和三武神出关,咱们就有救了。” 她的话条理分明,办法也很好,莲澈不由得“咦”一声,对她刮目相看,转而扫视其他人,感觉大家也都认为这个办法已经是最好的了,便果断一摆手:“立即执行!广播通知所有人立即到小会议厅来!” 而法桥跑到厨房,只看到老憋在心安理得地蹲在内房角落滋润地胡吃海塞,里面摆着各种水果和肉罐头,估计都是飞船厨房里藏着的,被他发现了却不动声色,只顾自己吃,却给别人吃大家都看得见的土豆泥疙瘩汤。 法桥起先动了怒,但旋即转怒为喜,暗想:“这家伙要是被红体占据了,就会尽量到处吃人增加体能了,估计还不至于这么不要脸呢,这才符合他的性格……”但为了保险起见,防止万一老憋已经是红体吸血傀儡,厨房的土豆泥就都不能碰了,于是便照例问一下老憋看没看见有人经过。 老憋本来就是偷偷快吃,被他猛地发现猝不及防,水果和肉在嘴巴里塞得太满,呼啦一下喷了出来,尴尬之极。但他又很快发现原来法桥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有些奇怪,却也乐得如此,忙捧出几个罐头说:“您吃,您吃!……我这是……是才发现的,正准备给大家一个惊喜呢!……我是先尝尝坏了没有,别吃坏了大家的肚子……”他有点编不下去了。 法桥一摆手:“别废话,问你看到什么了没有?” 老憋以为这是在讽刺自己,暗想我要是看到他妈有人早就藏起罐头了,还能让你发现?这话也说不出口,只得不断摇头:“没,没看见……” 正在这时,广播响起:“紧急状态,紧急状态!全体成员立即赶往驾驶舱后面的小会议厅!五微时内赶不到的人,将会被关禁闭!重复一遍……”起义军不同于一般的武装势力,可谓纪律严明,成员悍不畏死并且都无条件地服从命令,在他们看来不需要去思考领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们对领袖们的人品和能力完全放心。再说这并非是星际空母或者战列舰,甚至只有一艘普通武装飞船的百分之五大小,可以说只有单个休眠球形简易救生舱比它小了,五微时足够走到了。 人都到齐了之后,见现场气氛并没什么异样,莲澈、法桥、巫门、誓羽都面色如常,甚至招呼大家先坐着。见并没庄严肃穆的事,涅列惹、“鹅卵石”等人开始抱怨自己正在忙着活儿,巴巴地赶来又没什么事。老憋按照以往肯定嗓门比谁都大,毕竟他的烹饪工作很重要,但这回他偷吃嘴短,偷着瞄了瞄巫门,不敢做声了。 莲澈见人都齐了,便对誓羽凝重地说:“可以开始了。” 誓羽上前一步,心平气和地,一字一顿地说道:“红体……潜入我们飞船了。” 这话不啻为晴天霹雳,大家都前所未有地震惊莫名,但起义军军律很严,不但没有嘁嘁喳喳窃窃私语,连面面相觑都没有,他们都等着领导们拿主意。普拓、苏趾、老憋、涅列惹、“鹅卵石”等人诧异的声音格外响亮,但很快发现只有自己这几人在咋呼,就忙不迭地安静下来。 死寂。 “大家不必惊慌,上船的红体并不是很强大,尤其它选择这个时候发作,说明它很忌惮三武神和丁大哥,见他们正巧要闭关修炼,才敢出来。但虽然不强大,它却是纯种的红体,是瑟雷萨德监狱星球毁灭前被丁大哥干掉的红体巨怪的零碎,这东西只有这么一小点,脱离母体后再想进化很难,只能靠寄生在宿主身上才能生存。目前……它已经毁掉了诺杨和另一位起义军战士……”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7) 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普拓,见他一脸呆滞,便问:“监狱长,诺杨是你的远房晚辈亲戚吧?你听到这个消息,怎么一点儿也不悲伤?” 普拓“操”一声,悻悻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悲伤?我懒得lang费力气。就他那一身毛病,不死在这儿也死在别的地儿。我反正辛辛苦苦费劲八百地把他提拔到现在,完全对得起他爹了。你死盯着我看干什么?每天死那么多人我哭得过来吗?”他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毕竟常年的监狱苦力生活可谓看惯了生死寻常事,并且普拓神态懒怠,也不见丝毫的慌张,誓羽和莲澈微妙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太确定,依旧狐疑。 “但我要说的是,这红体虽然很小,力量也很微弱,但要是它趁我们零零散散在各处的时候逐个偷袭,最终将我们中大部分的力量聚合到一起的时候,在丁大哥和三武神出关之前,这艘飞船就是它说了算了……我们都将成为它的食物……” “靠,我们都是死人?还能站着等它吃啊?”一个战士轻蔑地一笑,如果是莲澈、法桥和巫门三位将军讲话而不是誓羽,那这战士就不会这个态度,毕竟他看不上这个女囚犯。(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这位义军师兄,你只是注意到这只红体体积小,力量弱,但没有注意到,它是监狱星球废墟里埋藏着的红体巨怪的一部分,关于那红体巨怪的来历丁大哥讲过,它就是红体之母的碎片,我的意思说,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纯度特别高。因此它脱离了能够制造单纯粗暴的吸血傀儡的层次,而是直接吸收宿主为自己所用,甚至还能保持高度的冷静、智慧以及不可思议的模仿能力。它只需要简单接触一个人,不必非要将其吸收,就能完全模仿出那人的外形、声音,至于能不能模仿短期的记忆,这个还不好说。与此同时,它可以在物理攻击下分裂存活,这样便可以在保持纯度的基础上扩大猎获宿主的范围……” 这话说得众人都是一阵胆颤,现场的气氛渐渐冰冷起来。大家虽然因为素质和纪律的缘故没有惊叫,但角落里的议论也的确开始了。大家都明白了,这东西现在说不定上了谁的身,甚至不止一个人的身,自己身边日夜相处的同伴,说不准就是红体狂魔乔装打扮的! “大家不必惊慌,三位将军的武力,毕竟都在那红体之上,即便它能吸收我们全部人,也不会是三位将军的对手。大家只要撑上十五赛尔赛思利日,等三武神和丁大哥出来,那红体自然就会被彻底消灭。在此期间,我们所有人的行动,都不能离开这小会议厅。小会议厅前面就是驾驶舱,除了领导层和我、‘鹅卵石’两位驾驶员外,谁也不能擅自进去。小会议厅后面的休息室临时改成简单的隔断,作为男女厕所,女厕所只有我与姹美(一位义军女战士)可以进。老憋的烹饪器械和加热系统随后也都会拿来,我们吃喝拉撒都不能离开以小会议厅为中心不超过两个房间的方圆,大家明白了吗?” 众人都不作声,这是没错的,即便誓羽的话的确非常有道理,也是唯一的办法,但他们没必要表示听从这个亚特兰蒂斯女人的话。 莲澈不疾不徐地说:“所有人照着誓羽的话做,有问题吗?”大家才齐声喊道:“没问题!听从将军号令!” “现在为诺杨和笨摩两位战友默哀三十瞬。” 众人静了下来,也陷入了沉思。 默哀之后,誓羽悄声问涅列惹:“这飞船里面有紫外灯管吗?” 涅列惹不明所以:“没有啊。要那玩意干嘛?咱们这飞船又不是为了出门去跟红体打仗的军舰!” 莲澈登时明白了誓羽的用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法桥。法桥为难地说:“紫外线其实也可以人为地造出来,但只有修气一脉并且达到相当的境界有可能模仿恒星的光线。我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要是能达到莲澈将军的水平,就没问题。” 誓羽看了一眼莲澈,灵机一动说:“这样吧,法桥将军你一人之力不行,但要是集合船上所有修气一脉的功力,不就能制造出紫外线了吗?有了紫外光,就能检测出谁感染了红体的毒,甚至不光有检测作用,还能直接消灭红体及其宿主!红体是不能见光的生物,再强的红体在恒星光的照射下都一样会灰飞烟灭!” 法桥看了看巫门,忧心忡忡地说:“你想过么,我们都集中力量的话,那剩下的人就所剩无几,我们只能检测剩下的人,我们占绝大多数的起义军修气一脉的战士,谁来检测呢?再说,一旦耗尽了大家的力量,红体傀儡必然坐收渔利,轻轻松松地将咱们全部吞并……” “是呀……”誓羽黯淡了几秒,陡然间灵光乍现,窃喜地说:“有办法。莲澈将军!” 莲澈一愣:“我?” “是呀,生化基因力量和金属电子力量,准确地说,修气和炼金,这二者之间虽然有区别,但不等同于力量的根源有差别呀。那都是功力。假如在检测的时候你把你的功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给法桥将军和巫门将军混合的功力里,那么就等于增加了几十位甚至几百位义军战士的力量,自然也能制造出紫外光!而且光照会更强大!” 莲澈、法桥和巫门都恍然大悟,觉得办法很好,喜形于色。莲澈当即爽快地拍板:“好!就这么办!”法桥比莲澈和巫门都灵活些,伺机夸赞道:“誓羽小姐虽然没习过武,但是有侠义风范,而且特别聪明,不愧是丁大哥的女朋友!” 誓羽顿时腮红难抑,窘迫地嗔道:“法桥将军……你……!请别乱说话!我们……我们只是普通的同胞关系……”说到最后,声音几近不可闻。在这恐惧感染一切的密闭空间中,她只觉得一丝略带苦涩的甜蜜仅仅停留了一瞬,便稍纵即逝。 一阵密议之后,莲澈点点头,轻声说:“开始吧。”示意大家围着大会议桌坐成一圈,三十五人坐一圈的确有点困难,于是就围了两圈。 誓羽拿起话筒,郑重地说:“我们这十五天之内不可能什么都不干,要是不尽快找出这个……或者所有的感染者,我们连饭也吃不安稳了。” “鹅卵石”冷哼一声,说:“那又怎么办?众所周知,只有紫外线才有可能鉴别红体。眼下我们在三不管地带的黑暗航道航行,根本接触不到恒星光,飞船内部也没有紫外灯,拿什么检测?” 誓羽接口说:“是的,没有紫外灯,外部也没有天然的恒星光。即便退一步讲,我们飞船上还有化验室,在不了解红体这种邪恶生物的属性之前,也没有充分的时间边摸索边做实验,而且做实验的同时,也许红体会继续扩散。只要拖延时间,就失去了挽救的意义。所以,莲澈将军、法桥将军和巫门将军将会用内力制造出模拟紫外光的光晕,这种方式很耗功力,恳请大家配合,排队一一接受光晕的照射。谁如果不配合,诸多推辞,我们只能认为这是做贼心虚,在这个非常时期,只能委屈此人,单独关押,关押期间将会实行全封闭式,也就是说,能够维持十五天时间的食物会提前放在禁闭室,无论搜了还是不小心糟蹋了,外面都不会再供给食物。希望大家能明白这场测验的严肃性和重大意义,积极配合……” 涅列惹冷笑着说:“怎么?这还没到黑顿自由邦呢,就开始实行了?你们真不如去投靠正义大联盟,你们这种zhuanzhi在那里最有市场,不是吗?” “鹅卵石”也忿忿地说:“你凭什么这么命令大家?就凭你是唯一会开飞船的?” 莲澈却插口道:“凭我全权授予她行使检验的权利,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鹅卵石”不敢做声,只得悻悻地低下头。不过他又瞧瞧推了推老憋,指望这个与誓羽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老糖贩子能及时说两句。老憋抬起头:“誓羽,老子愿意!但不是为了配合你,而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但我有个条件,你自己,必须首先接受检验!你敢吗?” 普拓也疑惑地说:“不错,咱都得一律平等,不能搞特殊。誓羽警官,我记得这事儿是你先发现的,你的嫌疑最大,不是吗?” 誓羽爽快地说:“我正是要第一个检验!来吧!” 莲澈双手分别抵在法桥和巫门的腰间,后者催动起全身的内力,集中到手掌之上,四掌合扣,将光晕凝集成球状,渐渐从透明转而散发出奇异的金色光晕。这是对小型恒星光的简单模拟,尽管无法从中分离出紫外线,不过其中已经包括,吸血鬼或者是傀儡要是受到这种微弱程度的照射,就算不一定立时灰飞烟灭被吹散,也起码能产生局部的烧灼,显出怕光的真实面目来。 誓羽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整个身子站到四掌之间,旋即四掌分开,那光芒凝集成线状,当即笼罩在誓羽脸上。然而誓羽安然无恙,她端正美丽的面庞在光晕下显得愈发出尘。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8) “满意了吧?”誓羽对老憋说,“下一个,憋哥你上吧。你是厨师,我希望能尽快洗脱你的嫌疑。” 老憋冷笑一声,笑声嘟哝了句“公报私仇”,上前站定。 光晕过后,他并没有大碍。 誓羽看了看“鹅卵石”,“鹅卵石”也跟着狠狠瞪了她一眼,上前站住。 然而“鹅卵石”也没事。誓羽和莲澈等人对望一眼,心有默契,很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这与他们料想的结果没错,红体希望能够尽快找到生命迹象明显多的地方,以便进行繁衍滋生,因此暂时不会加害唯一知道如何航行到黑顿自由邦的“鹅卵石”,毕竟还有这么多人可以供其吸食,最后再吃掉“鹅卵石”也不迟。再说从武力值增加的角度讲,“鹅卵石”对红体而言只能算是一块毫无营养价值的大白肥肉丁子。 可接下来,誓羽指明涅列惹,后者却坚决不予配合:“操,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莲澈淡淡地说:“我以为我不必说第二遍,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还不听话,是吗?” 涅列惹却态度强硬:“我知道!你们嫌我老了!没本事,唯一的利用价值就是带你们顺利找到飞船,而我这个利用价值已经用完,你们已经把我当作废物了!老子也活了这么久了,早就够本了,就是真有红体更好,让这么多人跟我一起殉葬!” 法桥忙说:“老先生,我们起义军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队伍,绝对不会看谁有用就留谁。你也不必这么偏激,要不然一会儿关禁闭室,可就不好了。” 涅列惹倔强地说:“甭来这一套。我只有一个要求,见三武神和丁沁先生,” 誓羽解释说:“我不是已经说了么,他们在闭关进行修气提升训练,没办法见你。检验一下,就这么难吗?” “这是对我虫格的尊重与否的问题!!你们想想,红体就算真的要找寄宿对象,会找我这个站都站不稳的老头子吗?” 普拓在一旁讪笑道:“您别这么谦虚,说不定红体就看你最隐蔽,所以选择你寄宿,这叫做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誓羽示意一旁的两个守卫,两人听从莲澈的话,自然也听他的话,连忙一左一右拽住涅列惹,将他送到巫门和法桥眼前,光晕乍泄,涅列惹突然痛苦地呻吟起来,转瞬间皮肤就开始剥落,分解,然后像海边沙堆砌的城堡一样迅速化为乌有,甚至到最后开始燃烧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但旋即产生了愤怒、憎恨和冷酷的情绪,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涅列惹在地上来回翻滚,直到化作焦炭,一片片扬尘到不同的方向,却没有谁愿意上前帮忙。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是涅列惹带领大家找到了飞船。 “原来就是这老家伙!”老憋惊呼道,“怪不得死活不愿意接受检查!” 莲澈见此再无异议,森然道:“三武神和丁沁先生在里面修炼,不能受到任何打扰,我们必须要让他们安心,不能为领袖分忧,要咱们做什么用?幸亏刚才把这老囚犯推过去,要不然把他关禁闭,说不准什么时候又逃了,到时候祸患无穷!从现在开始,每人都必须接受检验,要是想等着关禁闭拖延时间的话,那就先问问我的雷电。”他的双目散放出淡蓝色的光芒,隐约酝酿着雷电风暴。这一显示除了威慑众人,也是为了同时向大家澄清,自己就是莲澈,没有被红体控制。至于法桥和巫门则更不用说,红体感染的傀儡又怎么会制造紫外线呢,那不是作茧自缚吗? 可誓羽感到不大对头,忽然有些愧疚感。 莲澈见她神情有异,问:“怎么了?” “涅列惹先生……他虽然被感染无疑,但只怕是通过别的途径,比如在大战中被红体的液滴打中,或者和诺杨接触,受到了间接感染,因此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发作,确切地说,他是清醒的,只是一直怕我们发现后不但不给他治疗,反而会杀他以绝后患。所以他的情绪这么敏感,观点这么偏激……” 莲澈一怔:“确实……好像他的确在上飞船之前没这么大的脾气。” 法桥也恍然说:“我看誓羽说得对。这老小子就这么被烧掉了,但身体并没有任何变化,直到烧焦成灰。而我们之前杀的那些吸血傀儡,都是被烧的同时立即现出原形,整个身体的器官和肢体都会错位、走形,进行夸张的变化……” “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莲澈不耐烦地摆摆手,他对涅列惹毫无任何感激之情,在他看来,救助他们脱险的是丁沁,于是说,“咱们为他默哀三十瞬。但必须都睁着眼睛,以免红体有什么异动。” 普拓诧异地问:“不是这老头就是红体感染者吗?他死了不就没事儿了吗?” 誓羽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说:“难保它不进行分裂,然后分别袭击我们的人,所以理论上不止一个。我们要排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不让其成为真正能威胁到我们生存的危险。监狱长,下面该你了。” 普拓迟疑了一下,但见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便只得站上来。 那两个抓住涅列惹的士兵,按理说应该排除嫌疑,可誓羽不大放心,想让他俩也检验一下全身,不过这俩士兵已经站到了自己这边,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嗯……”普拓正在直挺挺地站着,可他身后没有眼睛,看不到苏趾的宽大裤筒里忽然流出一块红色的粘稠东西,瞬间便长出了长长的脚,呼喇喇一声便进入普拓的衣服里,普拓一声尖叫,开始满地打滚起来。 这时候众人已经没工夫看清到底普拓是怎么回事,当即那两名士兵就拔出刺刀向普拓肥硕的身躯上狠狠刺去。而苏趾则确认无疑是怪物了,他整个衣服被挣破,肉体如同装满种子的土壤,迅捷无伦地射出无数条肉红色的粘稠触角,所到之处闪电般刺穿起义军战士们的脖子。这些战士几乎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本来不至于这样就死,但红体的偷袭手法太过突然,任谁都猝不及防。 而被攻击到的守卫要么当即死掉,要么肉体也开始起了变化,脸部或者其他部位骤然裂开,探出无数眼睛、耳朵、嘴巴、牙齿和更多的触角…… 誓羽惊恐万状,按照她目前的本领,没有枪械根本无法自保,正手足无措之际,莲澈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法桥和巫门继续保持着模拟阳光到处抛射,尽管这样耗费体力,却有明显的效果,所过之处无不烧灼,很多刚刚被感染的家伙立即就灰飞烟灭,而要是他们转换手法用普通修气产生的烈焰或者冰冻气流进行攻击,不但收效甚微,还有可能使得怪物所在的宿主有逃跑的机会。 莲澈没办法,只得继续为他们输入功力,也没有办法腾出手助攻。这个时候,那两个本来抓住涅列惹的守卫中的一个陡然倒转过来,屁股裂开了大嘴,近在咫尺就要扑过来。 誓羽躲闪不及,可那怪物却当即被一把巨大的厨房剔骨刀切断,但很快变成两端并且同时生长出其他所缺部位,看得令人毛骨悚然。不过即便如此,毕竟使得誓羽脱险。誓羽感激之极地望了持着剔骨刀的老憋一眼,想要道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况且也没这个功夫。他们这才看清了那个守卫只有上半身是真身,下半身是红体怪物在操控木偶一样支撑着,难怪这守卫一直面无表情,原来他的上半身已经死掉好久了……红体狡黠的智商邪恶得令人发指。 普拓和苏趾相继起火,而身边那些跑来跑去的感染者也迅速异化,并且还没等发动攻击,也都及时被烧成了焦炭。 只剩下誓羽、莲澈、法桥、巫门、姹美、“鹅卵石”和老憋七个人,尽管舱内烈焰冲天,可他们还是感到彻骨的阴寒。 法桥和巫门确认没事了才撤掌,旋即凝聚寒冰真气,开始灭火。 誓羽望着一处处烤得面目全非的尸首,连恶心都失去了力气,她尽可能使得自己保持冷静,暗想:“要不要再检验一次?万一有残存的红体趁乱进入了余下这些人的身体,我们会更加危险……“莲澈和法桥都很聪明,一下子就读懂了誓羽的眼神,可莲澈表示有心无力:“我们必须休息一阵,才能继续进行紫外线检测。再说,只怕这东西脱离人体后也可以长期存活,就算咱们都通过检测,也不代表整个飞船是安全的……” 老憋陡然发现厨用系统已经被烧毁,这意味着他们这十五天只能吃冷冻的土豆了…… 老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其实我还有些罐头……”这个时候当然没人介意他藏私,法桥点头说:“就算是没开封的罐头,我们也得用紫外线‘确诊’之后才能吃。它……就是想把咱们的精力全部消耗掉,我们……我们必须得团结一致,尽量少做无用功,统一协调行动,才能提高活下去的几率……”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9) 誓羽叹了口气说:“好在还有好的一方面——那些怪物没有如愿合并全部,而是被我们分而治之……不然的话它集中全部被感染者的力量,就算打不过三位将军,但三位要立即消灭它可就不容易了……” 莲澈点点头:“那咱们……就这么等着三哥和丁先生出来?” 誓羽定了定神,果决地说:“不行。要是就这么等着,要是那东西还剩一点点的话,又会躲在角落里慢慢变大……要我说的话,咱们得搜索整艘飞船,彻底检查一遍才能安心。这飞船总共也没有多大,我们搜索一遍花不了多少时间。至于丁大哥和三武神修炼用的禁闭室就不用检查了,那东西不敢过去,去了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巫门诧异地问:“可要是那东西熟知飞船的结构,我们一边走它一边逃,跟咱们捉迷藏怎么办?” 誓羽正色说:“的确,要避免这种情况,我们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我们分开找。”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她。 “我知道,你们想说,分则力弱。所以我建议分成三组,这样风险就会降低。第一组当然是莲澈将军你本人了,目前来说还没有红体感染者能对你造成威胁。第二组是法桥将军和巫门将军,你们一起也很安全。而且我建议第一组和第二组是相邻的推进式搜索,以便在找到目标后立即合在一处,进行模拟恒星光的攻击,彻底消灭红体残留物。至于第三组就是我们四个,要姹美保护我们三个是有点勉强,但我们人多而且都拿着船舱军备室内的喷火枪,应该也不会遇到太危险的情况。” 誓羽说完后,见大伙还在愣神,就总结性地说:“那咱们就开始吧……!” ————————————————————————————————而在数以亿万计的光年之外,那颗被称为绿色鼻祖的树神星上,生化基因科技的终极殿堂万灵神殿之内,顾传侠只能眼睁睁地孤立在竞技台一角,瞳仁中漫是烈焰、寒冰和小范围飓风的凶猛撞击,耳膜似乎要被这惊世骇俗的破空声彻底绞碎。即便在看台上站着的诸多第三、第四代弟子也感到站立不稳,他们功力虽浅,但万灵神殿所授的技艺最是牢固扎实,按部就班地凝神静志,将气流聚集在腹部左近,以此为中心缓缓向外环状推移,总算不至于五感受到摧残,而诸多没有练过武的女王、总执政和各大使团的大使们都提前被绿叶上的蚕茧(真实蚕茧而非钢谷的“蚕茧”状全金属城市)包裹,否则会导致脑部受损,进而变成痴呆。 顾传侠有几斤几两,连毕修莱和霍兰星顿级别的都能看得清晰,苏克提辛这样已臻化境的超强武者自不待言,既然她不主动索战,攻击她毫无必要,只能自降身份,况且按照顾传侠的修为,只要一有异动,苏克提辛凭借她的身躯直径一米的风就能完全感觉得到。他的战斗最是心无杂念,经过上次与钢铁泰坦的殊死之战后,尽管落下了需要长期诊疗的病根,却在武学意念上提高了相当的层次,能够迅速将自己融入旁若无人只有对手的潜意识暗示环境,每一缕风都在静悄悄的视听效果中发出嗤嗤的细响,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然而另一方面,使得苏克提辛能够如此越打越畅快,将自己的潜力完全行云流水地自然全现,也多亏地球上的这几位对手,令他非常尊重。他们看似弱小只是万灵神殿中的三流水平,却竟然能在如此紧张宏大的高品质战斗中一边攻击对手一边自保,与此同时还能不断融汇新经验于自身,越打得久就越强,仅仅一场战斗前后数十微时居然判若两人提升明显。其实他只能从对武学的理解方面明了一部分的道理,并不知道真的在战斗中提高自身的只有宁永夜,他尽管还没有把大盟师的著作拿到手,却仅仅凭着适才的指点就完全转变了战斗风格,对修气传播媒质的运用更加圆转如意,尤其剑气来去纵横酣畅淋漓,竟然能隐匿在普通气流之中,嗤嗤声别无二致,在远距离时竟让苏克提辛以全身感知凝听都极难分辨,只有锋锐无匹的强力攻击到了跟前才会变味,苏克提辛要不断地面对突然近在咫尺从黑暗中刺出的一剑,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实在让自己防不胜防,尽管最终都能化解,那也完全是因为宁永夜的威力目前还不够强大,并非是不够精准和快捷。要是宁永夜有星凉的功底,加上这新沉碧神剑本身的厉害,早就能给苏克提辛一定的伤害,苏克提辛心有余悸,暗自佩服。 星凉也看得悚然心惊,暗想:“这是刚才跟海奥丹晴对打的那小子么……?怎么感觉像是之前在隐藏实力似的?前后仅仅是一个宇宙时而已,要是这个时候再让海奥丹晴跟他对打,很有可能要输掉……”他对宁永夜得到大盟师指点和即将得到真传一事,在心底深处也隐隐作痛,可以说产生了极大的嫉恨,尽管苏克提辛是大盟师一派的势力,可他还是盼望着苏克提辛早早把宁永夜干掉,以免其日后武学前景不可限量,说不定就会成为万灵神殿即将诞生的新政权的心腹大患…… 当然,苏克提辛之所以陷入苦战,一是因为爱才,二是因为这是友谊竞技赛而不能下狠手,三也是宁永夜灵窍大通后实力急剧增长,但最终也是因为毕修莱和霍兰星顿狂风骤雨般暴力异常的攻击。毕修莱和霍兰星顿在地球行将毁灭时,已经知道绿园是谭觉当家的事实已成定局。他俩性情都是凶狠残忍又都城府极深,加之不甘心就这样退出历史舞台,便表面上装着互相敌视老死不相往来,实际上却暗中勾结,秘密一起练功。两人本来就是原本地球上解禁者中的五大巅峰之一,后期也是孜孜不倦勤练不辍,又有相当程度的提升,加上又一起组合练功,居然也默契得很,这一对组合联起手来,最终也像同一人一样拳脚并施毫无顿滞,比两三个统一级别但临时联手的高手还要厉害。 这次毕修莱一手戒指一手镰刀,身体翻转腾挪之际又趁机催动死神笛,使得苏克提辛的自我暗示受到了相当的影响。霍兰星顿则化身为狂暴的兽王,威力绝对可与万灵神殿研制的生化兵种相抗衡,又是一个棘手之至的劲敌,这样妙到毫巅的左右夹攻又配合得纤毫不爽,苏克提辛左支右绌,也是渐渐吃力。而毕修莱的死神笛镰刀和戒指、霍兰星顿的兽王权杖以及宁永夜的新沉碧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神兵,内中都有造物主丁戈在昔日达尔达玛号上留下的物件成分,苏克提辛对付三个高手不成问题,可同时要对付这三件神兵,确实力有未逮。 然而苏克提辛却还有一招未用,就是对付“闪电撒旦”钢铁泰坦战斗小组的“最终进化”,但是武神将使用琥珀洗礼过的“最终进化”都是有讲究的,要是杀鸡用了牛刀,肯定会让外行人笑话,也让业内人不齿。苏克提辛本身是很尊重这几个对手,但在等级差异上还是存在一定的蔑视,因此他很不情愿使用“最终进化”,但眼下似乎再打下去就会受伤,而他给对方三人造成的血痕虽多,却没有什么致命伤,只怕继续下去自己就会落入下风,便冲着大盟师瞧了一眼。 由于事态紧急,一边打一边使眼色,这一眼瞧得比较明显,大盟师也感到马上回以眼神示意有些不妥,便看了一眼大弟子索思修奇。索思修奇正等着这一眼,忙喊道:“四弟,这亚特兰蒂斯使团的几位贵宾的确出乎意料,不愧是昔年造物主的宠儿,你得发挥出真实本领,才能对得起贵宾们的一番拼搏!” 这句话算是给台阶下,苏克提辛再无迟疑,全身抖动,整个身躯显出本相来,尽管还没有展开攻击,但周身的真气充盈欲裂,仿佛一团团蕴含极大能量的光球在身体四周越聚越多,光芒万丈,整个身躯都被包在其中,螳螂的翠绿色铠甲散发出幽幽的天然煞气。这个时候任谁都能感受到其体内真气的强大程度和其武学修为的境界之高,就连完全不会武的各大使节和代表都骇然心碎,由衷地想:“这万灵神殿果然名下无虚!这样的斗气所酝酿的能量,就算面对成千上万的士兵也立于不败之地啊!” 沙苦很不能理解地瞥了一眼索思修奇,眼中的抱怨虽不明显,索思修奇也完全感觉得出。沙苦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们就是想要他们僵持,一会儿才好对大盟师动手,现在不正是在僵持吗?你让老四立即最终进化成为武神将的终极形态,那三个亚特兰蒂斯人再厉害也必然会被击败,我们就要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了!”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10) 索思修奇尽管对沙苦极低的武学境界深感轻蔑,却也怕他胡思乱想,便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沙苦见他成竹在胸,也就不再多问,但还是在心底保留了那份困惑。其实索思修奇并不单单是想让苏克提辛陷入僵持,难以插手之后的战斗,而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苏克提辛,在他看来苏克提辛尽管也与自己有一定的同门情谊,但对于伟大的政治改革而言,那份情谊可以忽略不计。他让老四迅速进化,的确也想得到会造成局势一面倒,宁永夜、霍兰星顿和毕修莱必将战败,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武神将最终形态是靠接受琥珀洗礼得到的,尽管主持洗礼为他们受洗的是大盟师,可琥珀本身却来自万灵神树!现在万灵神树已经与大盟师决裂,连大盟师自己也想不到神树有极高智慧,于是运用最终形态只会适得其反,苏克提辛将立即被万灵神树控制,而他那份力量会被万灵神树重新收回制造出新的琥珀,并滴在自己身上,为自己增加力量助战。 果然,宁永夜手中的剑第一个被击飞,好在那剑中有极少数神的金属,才没有出现缺损,但失去这剑,宁永夜的攻击速度立即显出缓象,并且带有震惊。苏克提辛作为最按部就班的扎实武者,第一击选择武力相对最弱、经验也明显不足的宁永夜下手的确是正确的,还没等宁永夜看明白,他化为镰刀的左手已经重重砍在毕修莱的手柄上,后者拿捏不住,死神笛立即碎裂,那枚精致的骷髅头也片片飞散。他这还属于神志尚清,手下留情,不然直接砍在毕修莱手腕上就能彻底废掉毕修莱。几乎是一气呵成的连环动作,苏克提辛回腿的一瞬又轰然揣进宁永夜的脸颊,当即将他狂电般射向竞技台外,而霍兰星顿正要趁机攻击,苏克提辛的另一把手刀已经令其眼花缭乱地向上撩起,兽王权杖当即折断为两截。霍兰星顿和毕修莱都是经验富足的武学宗匠,当即猛然向后全力飘走,这才免受到接下来的攻击,两人与宁永夜在大局面的战斗中也能建立默契,分别立足一角,以便伺机再上。苏克提辛到了收发自如的奇境,见对方全部退开,便将已经蜂拥而出的气流几个玩转,就在不断晃动的手腕间化为无踪。 他虽然也手下留情,只用了百分之六七十的功力,但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同时对付那么多泰坦外,对付活生生的人可从没用到这种程度。他的镰刀手经过强化后再厉害,也无法劈断混合了神的物质的死神镰刀和兽王权杖的顶端,只能将其杆部打断,而宁永夜的剑柄很短,苏克提辛击飞此剑用了一定的巧劲,这些三人都看在眼里,敬佩之余又都感到阵阵的寒意。 这样一来,可以说胜负已经注定。别说宁永夜不可能去台下捡回宝剑,就是有剑也拿不住。他本人是受伤最严重的,整个脸颊都肿胀了起来,一只眼睛已经看不清眼前的环境,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牙腔里含着一股股涌上来的血,倔强地吞咽回去,就是不肯示弱。 这还是苏克提辛手下留情,那一脚没有运足力道,不然宁永夜的整个脖子都要被踹断。苏克提辛当然明眼,已经瞧清楚宁永夜的颓相,便决定不再攻击他,而是转向这两个老家伙。 霍兰星顿和毕修莱也好不到哪里去,霍兰星顿的身体血痕最多,有不少距离致命处仅有几厘米之差,血流不止,可以说再继续下去哪怕只是这样对峙,他都要意识模糊。毕修莱相对狡黠阴险,打斗时要暴烈的霍兰星顿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道,因此受伤最轻,只是他的镰刀不能再用,只剩下手上的戒指,目前能否取胜完全在于他能不能把握机会,在与苏克提辛近身肉搏时瞅准难得的机会全力催动内力用戒指的绿钻进行照射。只是苏克提辛无论攻击还是防守都特别严密,可谓滴水不漏,自己实在没这把握,况且这戒指是自己的秘密武器,原本是为了用来对付谭觉,重新夺回权力至关重要的宝物,一时间也犹豫未决。 大盟师是全场武学境界最高者,与排在第二的索思修奇仍有不小的差距,在他看来,其他人对他而言毫无差别,都是弱小的蝼蚁。因此再打下去就会出人命,实在不适合万灵寿诞祥和瑞意的美好气氛,便开口说:“我看就到此为止吧,大家平手,图个高兴!”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犟脾气苏克提辛,意思是“适可而止,为了政治,赢了也要说平手,别有意见。” 苏克提辛虽然很看重比武的荣誉,却也知道大局为重,况且他特别敬仰师父,把师父当成真正的神来爱戴,自然毫无异议,一拱手道:“佩服!”就要卸去最终形态,可不知道怎么着,全身忽然像是被灌了铅,不但四肢难以挪动,就连大脑的思考也开始变得僵硬困难,想要惊呼,却说不出话来。 索思修奇心中大喜,知道万灵神树已经开始收回他的最终形态,重新回归琥珀了。 宁永夜一下子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继而昏睡过去。没有人觉得他是大不敬,因为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顾传侠吓得浑身发抖,这时候也同样一屁股摔在地上,只不过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她的颤抖。霍兰星顿和毕修莱还有点力气,疲惫不堪地冲着苏克提辛行礼,心悦诚服地说:“四武神神技,实在让我们开了眼!” 苏克提辛却因为整个身体的气力像是被无形的吸管疾速抽走而难以开口回答,好在霍兰星顿和毕修莱认为苏克提辛傲慢惯了,不爱回答也是情理之中,也就没再起疑心。 大盟师却渐渐有些疑惑。尽管距离最远,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苏克提辛周身散放的气流有些怪异,比之之前简直大不相同,这种完全能用真气视角观察每一个人的眼力,就连索思修奇也做不到。 于是大盟师的脸上笑意渐渐凝固,一层阴云慢慢升腾起来,淡淡地问:“这是在干什么?” 他武学修为最高,却没有料到万灵神树能够凭着独立意识行事,以为这是谁搞的恶作剧,怒意源于觉得此人不分轻重,居然在这么庄严神圣的场合做这样的事。不过他也能隐约想到自己的统治一味用暴力和恐怖打底,也肯定会有人想要谋朝篡位,进而操控万灵神树来使得苏克提辛气力时常,这要是单纯的恶作剧就得不偿失了,只有可能是更加险恶数万倍的政治事件,矛头直接指向了自己! 会是谁呢?他并没有看自己的弟子,因为弟子都是心腹,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想要掠夺权力,这十五位女王和十五位总执政倒是有可能,也许是他们中的一个,也许是……?全部?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统治太失败了吗? 想到这里,大盟师骤然怒意激增,进而转化为浓郁的杀意,他冷电般的目光如同在星球表面大气层隐约起伏的万里惊雷,酝酿着无以伦比的巨大破坏力。他就这样扫视着群雄,发现大部分人都一脸淡然如常,想必也没有发现事态的细微变化,而只有沙苦神色有些异常!沙苦政治地位虽高,可只是个从没学过武的政客,在修气的领域里完全是个傻瓜,又怎么会一眼看出苏克提辛的问题呢?显然,这是不打自招,是他操控了万灵神树! 大盟师这么想自然是有根据的,他陡然想起自己曾经为避免沙苦的大儿子叛变投敌,杜绝作为反特工常年留在正义大联盟攫取重要情报的隐患,即使这种隐患只是在可能的基础上猜测的,可他也绝不能允许一丝一毫的危险在身旁,于是毫不犹豫地用黑血树汁池彻底毁灭了沙苦的长子。沙苦另有一个养子,但最疼的自然是独子,对养子的视如己出也无非是对亡者的精神寄托与父爱的转嫁罢了。这么说,沙苦也的确有这方面的动机。 但大盟师再次暴怒起来,就算自己杀了他儿子吧,那是为公不为私!自己对沙苦一个饿得半死不活的二级学校普通教师一路提拔至今,荣华富贵难道不都是自己给他的吗?要了他儿子的命又怎么着了?没有自己的提拔,他别说工作、收入,他就连老婆也娶不上,连饭也吃不饱,哪来的儿子?自己只不过迫不得已收回了当初赐给他的无数东西里面的一个,就让他怀恨在心?这个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狗东西! 大盟师并非城府不深,只是他一手遮天呼风唤雨惯了,哪怕各位女王和总执政也只能在他眼皮的一张一闭之间心惊胆战地揣摩圣意,他完全不必要有任何顾忌下属心思的念头,便直接冷冷地问:“沙苦,看你东张西望的样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11) 瞧见大盟师的表情,沙苦一惊,暗想:“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应该不会呀!”尽管惊恐得无以复加,面上却照常维持镇定,故作诧异地问:“啊?我师误会了,我只是看着眼前这比赛太过惊险,实在是目不暇给,以至于表情失了礼仪身份,还还得我师挂心念叨,真是万死!” 大盟师见他说得也没什么破绽,却也一时看不出不妥,但他雄霸天下已久,从来都是一意孤行喜怒无常,这一下杀心一起,很难就这么收回去,在他看来这岂不是失去了威信?老虎张开嘴巴露出牙齿,就一定要见血吃肉。 正在这时,索思修奇忙不迭地躬身行礼,恳求道:“师父,我看老四好像是因为错误的指令被万灵神尊困住了!那些树木意念程序员都是罪大恶极,只是眼下师父寿诞,不便处罚他们,容日后再行清算!现在请师父出手,解救老四!”沙苦一听,心里暗暗叫苦,忖道:“这索思修奇看似质朴,可心计毒辣连我也自叹不如。这样一说既消除了他的嫌疑,又让大盟师转怒为喜放松警惕……” 果然,大盟师好大喜功,一听这话就假意问:“怎么这等事也要我亲自出手?你号称吉尔黑金斯第一勇士,难道就不能为我分忧?” 见正中大盟师下怀,索思修奇便更加恭敬地说:“师父您实在是高看弟子了。弟子虽然有所小成,但实在还没有练就能够使得万灵神尊修改命令的能力。弟子虽然在凡界自问整个宇宙无敌手,可比之师父,如同萤火与日月争辉,忒也可笑了!” 大盟师听得心花怒放,他倒不是跟三岁孩子一样好哄骗,只是他听了这么久极端肉麻的滚滚谀辞,实在已经成了每天必须要有的习惯,要是一听不到就会烦躁发怒,一听到无论多么这谀辞多么陈旧,都会受到电击一般浑身剧烈颤抖抽搐,快感无限。 “好!”大盟师缓缓如山一般巍巍站起,昂首挺胸道,“今天不得已,为了救下老四,我就随便再活动活动这把老筋骨!”他说得轻巧,可要打破万灵神树的力量,需要最少催动其百分之三十的内力,这比之之前为宁永夜疗伤的消耗而言,又不可同日而语,负担加重了更多。 众人一见大盟师要亲自真正动手,都心旷神怡,目不转睛地瞧着。 大盟师当即开始催动内力,但还没等运起气来,突然双目瞪得滚圆,扑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看到这个场景,几乎所有人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大王母和小王母两人都立即站起,关切地问:“我师需要休养身体,别太操劳了……!” 其他的总执政以及各代弟子都插不上话,他们其实也以为是两大女王所说的那样,只是因为积劳成疾,不服老透支体力导致吐血,谁也没敢往深层想下去,也不认为有这种可能——大盟师天下无敌,谁敢加害?谁又加害得了? 大盟师自己显然深明气理,刚才完全是正常运气,只是稍微急了些,断然不至于按照常规气息走脉而受到凝滞,须知用不着练到他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殿堂级神功,只需要苏克提辛的级别,所有的经脉血管已经完全天然畅通,气流可以任意在各个内脏急速游走无阻,并且可以从身体各个部位肆意挥洒释放,畅快淋漓,绝不可能刚刚一运气就如同被天降巨山砸中胸口一般,一股血被压得喷出了口来。 谭觉等人看得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谭觉武学水准低,甚至认为大盟师是外强中干,实际上是一面看似威严厚重其实腐朽之至一推就倒的老墙,武学方面的弱势直接影响了他在政治方面的敏锐嗅觉,也没往那方面去想。这其实也不怪谭觉,包括大部分不知情的宾客,谁不是在大盟师极强的高压政策下战战兢兢地过着每一天?在他们看来大盟师是宇宙中最强的神和最强的恶魔的综合体,一半以上的智慧生命的命运都在他的手指摩挲间决定,在他面前花费心机呕心沥血地添摸阿谀都来不及,又有谁敢螳臂自雄鹅痴不逊地跟宇宙第一强者对着干?这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恰恰是这种根深蒂固的观点,让大盟师的极度威严竟然成了孤立自己的堡垒。 而大盟师本人已经完全明白自己刚才一直喝的酒里已经下了剧毒。寻常的剧毒绝对不可能伤害他一丝一毫,相反还能为他提升功力。能够给他这么大的伤害,只有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是长期在他食物里投毒,这种毒性温实烈,能不动声色却从根本上腐蚀其身体,并且算好日子今天发挥作用。世上只有一种毒有可能伤害自己,那就是万灵神树产的毒液!二是能操控万灵神树的琥珀与投毒,并且为在饮食方面严加防范的自己下毒,只有可能是自己最亲信的心腹! 想到这里,他不禁怒火万丈,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仿佛巨大火山即将爆发前的隆隆岩浆声。他想稳定住情绪,安抚其他人,便强压着激怒,沉声说了句:“各位都不必担心,本座……” 这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腹部的内脏仿佛化成了一团团血水喷泉般地涌上来,眉毛一挑,想要强行压低气息抑制住,以免出丑,却只觉得剧痛难忍,当即头晕眼花,嘴巴里扑哧哧喷射出比刚才更大的血团,洒得雪白的大袍子到处都是,触目惊心,海象状的肥厚大胡子全部变得妖艳腥红,远远看去大盟师仿佛不再是威严神圣的圣贤老者,而成了一头刚刚撕扯过生肉的狂暴野兽。 二神将莫希留看在眼里,惊得尖叫起来,仿佛在这个时候,她才变成了寻常的女人。她忙不迭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就要搀扶大盟师。 倒盟派的众人包括沙苦在内,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都不约而同地用眼的余光等待索思修奇的信号,他们都认为索思修奇的妻子既然上台,索思修奇投鼠忌器,必然不敢立即动手,还是等不知情的妻子经过身边时一把拽住后再找时机。谁想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索思修奇却冷森森地淡然若素,只是装作呆愣愣的样子,“喃喃”地问:“师父,你到底怎么啦?不舒服吗?” 但谁也不会明白索思修奇的真正心思,索思修奇早就不能容忍妻子的越轨行为,早就对妻子动了怨毒极深的杀心。他对这个狂妄自负到了可笑地步的所谓师父太了解了,这个时候大盟师的狐疑猜忌心理又占据了其整个脑海,谁要是想趁这个机会上前表忠心,无论是不是真忠心,迎接其的都不是大盟师的另眼相看,而是大盟师最狂暴的攻击。 果然,大盟师狂怒得无以复加,尽管他的气息运行不畅,但他自造物主灭绝的前夜出生,看过完整的神的动作并且整整修行万年之久,又同样吸取万灵神树整整万年的养分,单说这种功力之深,在当今宇宙间,除了两大活着的造物主丁戈与狱炼,以及昼赤的癌细胞怪物红体之母之外,再无第四个可比。这一下强行将气流贯穿全身经脉,毒液开始呼啦啦地逼出,周身闪耀着星球大气层表面的滚滚雷霆,整个人吱吱嘎嘎在电光中放射出万丈光芒,整个大堂被照耀得如同白昼,即便是真的白昼只怕也没有这般亮堂。 莫希留心疼自己最崇敬的导师,上前就要搀扶住师父,嘴里喊着:“老师,你……” 但她的“你”字还没完全出口成音,只听得大盟师暴吼一声:“哪个畜生敢靠过来!?”莫希留还没弄明白,腹部就轰然碎裂,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远远地被抛向天宇,体内的丝线也开始哗啦啦下落,如同天泣一般,又像是悲凉的雪做的烟花。这股气流居然久久不停息,莫希留的身躯已经在树神星的边缘。要是大盟师没有中毒气流运行正常,这狂怒一击甚至能将莫希留打出树神星,脱开这微型卫星的微弱引力。 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得狂叫起来,纷纷四下逃窜,就连大王母小王母和几位总执政也都陡然变色,颤巍巍地俯下身子,生怕惹祸上身,至于其他的小国宾客更是全身匍匐在地,做出完全屈服的状态,只盼盛怒之下的暴君能够手下留情。 当然,大部分已经被倒盟派控制的弟子们也很恐惧之至,却是因为号称第二高手,在角斗场内轻易以丝线连杀数百名角斗士的“血丝女神”莫希留,居然仅仅因为这一击,就肠穿肚烂五脏俱碎,眼见不活了。 只有索思修奇的修为能看得出,要逼出毒液对大盟师而言不是难事,可毒液造成的气流阻塞影响,已经将主要的经脉毁损得厉害。可以说现下大盟师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打下去,用不着多长时间就会气流完全崩乱,在体内冲击内脏直至暴血而死。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12) 这时大盟师一击毙敌,情绪略微从激动中放松下来,刚才尚未直接接触,仅仅是气流的碰撞,可对大盟师而言,真气已经是身体的延伸,一瞬间也能感触到这是自己最钟爱的女徒莫希留,心里一阵强烈的惋惜,随即又是一阵怨毒的愤恨,森然说道:“不管是谁,想要背叛我,就必须死!”接着他霹雳一般大喝:“索思修奇!!”声遏行云,霆不暇发,真如大自然震怒的神威一般,仿佛影响了整个天宇的气候,电闪雷鸣之后,乱愁如织,淅沥沥的细雨开始悲冷地降下来。 这时候他已经能确认无疑,一切都是大弟子搞的鬼,而二弟子虽然曾经是他的秘密禁脔,却毕竟是大弟子的妻子,想必也是一路的,刚才这一击绝没有错!是的!他对自己喊着:“我没有错!我怎么会错呢?我是永远正确的!!” 黑白双蝎得到大师兄的眼神指令,一左一右闪电般侧身贴过来,驱散身边的服务员:“都滚开!师父中了奸徒埋伏,需要静养!现在都蹲下双手抱着脑袋,谁也不准动!一会儿查明真相,非要把奸徒千刀万剐!”众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全部蹲下,有的甚至当场大小便失禁,场内顿时有一股血与尿液的混合恶臭弥漫。 大王母见黑白双蝎居然朝着自己看,顿时明白也包括自己在内,于是满心屈辱地蹲了下来,她们这些女王随时准备生产,都拖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这么蹲着实在是一种摧残。小王母正要也照样蹲下,却被索思修奇拉起,后者在前者惊恐的目光中,淡淡地说:“今天终于到来了……” 小王母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两行泪淌了下来。 谭觉完全看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得吩咐众人都别轻举妄动,可很快卡宴等弟子率众前来,用比较客气的态度“邀请”他们暂时蹲下,一会儿便见分晓。这完全不是商量,谭觉等人只得蹲下。宁永夜、毕修莱和霍兰星顿则一直都躺在地上,他们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 普亚明麦见二师姐血肉模糊已经不成人样的尸体坠落下来,当即一把抱住,双臂几乎疼得要折断,放声大哭:“大师兄!二师姐她……师父这是怎么啦?是不是疯啦?” 大盟师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眼见黑白双蝎在貌似为自己指挥众人,也只冷笑一声,怒吼道:“畜生们!一块儿上吧!爷爷今天要把你们全部杀掉!除了我,今天万灵神殿的所有人都别想活着出去!”他向来飞扬跋扈,自大惯了,盛怒之下更是没考虑过自己说话会造成什么影响,这样一来,等于把所有人都推向了倒盟派。 索思修奇看了看普亚明麦,蹲下身子和后者一起端详着莫希留死不瞑目暴凸的眼球,一手将莫希留的眼睛合上,一手拍着普亚明麦的肩膀,叹了口气:“老七,说句实话……” 普亚明麦哭得泣不成声,尽管这是大师兄的妻子,可他自幼就很爱恋这位飒爽明快的二师姐,虽然从来没动过任何过分的妄念,但只盼望她能永远开开心心的活着,谁料竟然会被恩师一掌打得骨断筋折而死? “说句实话,你也去陪她吧。” 普亚明麦一时没回过味儿来,等他听明白了,诧异的眼睛和抬起的脸也全都凝固了,他的本领虽然远不及大师兄,却还不至于一招被毙,可他从来没有防着这个心中敬仰如山的大师兄,故而全身都没有斗气护卫,脖子更是所有生物的最弱环节,索思修奇很顺利地将拍在普亚明麦肩头的手轻轻一转位置,就将普亚明麦的后颈咯吱一声彻底扭断。 他知道这样普亚明麦必死,也就没有必要用真气将其彻底毁灭,lang费体力,只是站了起来,等着七师弟慢慢死掉。 与此同时,以星凉为首的数千名第三代、第四代弟子已经各执兵刃,将大盟师团团围住。莫希留和普亚明麦的弟子全都吓傻了,纷纷抛下兵刃跪地求饶。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倒盟派就没有立即痛下杀手,反正一会儿再说不迟。而苏克提辛的七八个弟子却特别忠于师父,明知道敌众我寡局面胜负立判,却还是坚定果决地围绕在师父身旁,不允许敌人一指加其身。 苏克提辛总算明白了从头到尾索思修奇的整个计划,由于剧烈的精神重创使得本来就狂放不羁的他失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肝肠寸断,到最后已经化成严重走音的怪异哭喊,听得现场众人心里阵阵发毛。 大盟师则狂吼道:“索思修奇!你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孽畜!我一心打造你栽培你,让你做到现在的位置,恩同再造!你居然还背叛我??本座要是将来一命归天,这万灵神殿还不全是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大的野心,居然等不及了!” 索思修奇见他一直不肯立即动手决一死战,想必是毒性虽祛,内力气息却严重失调,需要较长时间的游走重置,正巧他也乐得等待,时间越长越有利,因为他知道大盟师既然脚踩着万灵神殿的地面,那么万灵神树就能源源不断地将毒性巧妙地自地面和藤蔓传给大盟师,大盟师的毒性会越积越深。 而大盟师却不知道万灵神树的事,以为大弟子好整以暇,自认为胜券在握才没有立即痛下杀手。 索思修奇却平静地回答道:“老师,我对万灵神殿的主宰宝座的确是有兴趣,但我更希望杀了你,而不是继承你的衣钵。我是等不及你死,但我不是怕你寿命太长而等不及,我是怕你哪天突然死掉,我的仇怎么报?” 众人虽然都或蹲或躺或匍匐在地,但索思修奇中气沛然,说话声如雷贯耳,任谁都能听得清楚。他们当然听得一头雾水,只有沙苦隐约有些明白了。 谁料大盟师却没有惊讶意外,而是平静了少顷,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蓦地,目光收紧,阴冷无比地反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这个重要吗?就算我知道的时间很早,我也愿意为了报仇隐忍等到今天这个良机才动手。”索思修奇突然对小王母说了句难以置信的话:“妈妈,你先到殿外吧,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这时候全场皆惊,无不骇然失声呼叫起来。 索思修奇转过身,睥睨着这个自称为神的大盟师,缓缓地说:“你看见我的母亲后,没有任何原因,只为了霸占她供你自己yin&乐,就残忍地肢解了我的亲生父亲……然后把才两岁的我扔到了宇宙中自生自灭……直到我母亲打探到我的消息,哭喊着不断求你,你才决定派一个本来就是你的泄$欲工具的女弟子装成被贩卖的角斗奴到和平大联盟的角斗场,让她接近我,最终使得我对她产生感情……然后再让她煽动我,领导起义,既逃了出来。又趁势造成了和平大联盟的首都混乱。之后你故意安排我们成了夫妻,又传授给我本领,将我一步步抬到仅次于你的地位,我真的感激涕零,我当时在心里暗暗发过誓,将这一生毫无保留地献给你,对你忠诚至死,绝不犹豫!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谋朝篡位,可是……但当我知道成天向我行礼的小王母霞蔚女王原来是我的亲生母亲,而我的亲生父亲是被你杀害,我的亲生母亲和爱妻居然都是你的性#奴的时候……一个男人,应该靠什么样的精神力量,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活下去,并且终日面对着你勉强绽开笑脸呢?你告诉我,我能靠什么呢?今天我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还为了所有被你欺凌和压榨的各国领袖!诸位,你们想想,你们每天过得心惊胆战,动不动就遭受整治,甚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哪一件不是拜这个人所赐?他狂妄自大杀人如麻,给所有的百姓洗脑,要求人们把他像神一样捧在宇宙的最高端,谁敢忤逆他分毫便会尸骨无存!谁敢说一句不中他听的话甚至是腹诽,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残酷杀掉!他的统治低级幼稚、残忍暴虐,连空气都属于他!就好像我们呼吸都是他的恩泽一样,而不是造物主无偿赐予我们这些造物的天然权利!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只因为他强大吗?今天我们就终结他的强大,让大家看看,只要是血肉之躯,就必然会在某一时刻轰然坍塌,绝无例外!你们考虑清楚,是该站在我们这一边珍惜这万年难逢的好机会呢,还是等他缓过劲来,把你们这些自以为有功却在他看来是窥视了他丑闻秘密的傻子全部杀光呢?你们自己选择吧!” 果然,这话煽动性也极强,大部分事情也在理,大家本来就对大盟师的恐惧和憎恨就很浓厚,这一下更是加码了,各个都垂下头,没有谁敢说话。那些平日里在自己国家里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领袖们,也全都蔫了。与此同时,他们也都为大盟师欺男霸女对徒弟都下得去手的暴虐荒yin行径感到震惊,但没有谁产生怀疑,因为这完全符合大盟师的一贯做法,同时也对索思修奇的的悲惨境遇感到无比同情,也就有些理解他今天的行为了。 第四十一章 血与火之歌(13) “你说你的爱妻是师父的间谍和性¥奴,就算这是真的,可你们多少年的感情,你怎么就下得去手?你的妻子还罢了,老七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杀老七?”苏克提辛怒喝道。 索思修奇轻蔑地鼻子抽了抽,连笑的表情都懒得做出。 “为了政治。这么说可以吗?”双蝎的长兄黑魅霜冷笑着说,“四哥,我看你还是消停点,大师兄之所以不杀你,也是爱才。你考虑清楚,真要跟着这个老妖怪一路走到黑吗?” “他那些事,我不清楚,可我还能一点儿也不察觉?可他有万般不是,也是你的老师!师恩天大,你怎么可以违背武者数十万年来的规矩?” 苏克提辛虽然是就事论事,但大盟师心里却并不领情,在大盟师看来,谁窥破了他心中的秘密,那么这人用着再趁手,也是决不能留在这世上了,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连带苏克提辛在内,整个大堂内没有谁可以活着走出去。 “万灵神尊!赐给我力量吧!让我消灭这些乱臣贼子!”大盟师忽然双手一伸,企图操控神树,从中获取养分,完全冲破毒液造成的经脉闭塞。 谁料余下的五个叛变的武神将却全都毫不留情地刺耳狂笑起来。 万灵神树本来是打算等他们打个两败俱伤才现形的,但大盟师既然已经呼唤他,自己不动手只怕会让自己这边的人信心不足,况且如果自己明确表示,站在大盟师的对立面,那么大盟师的神话也许破灭得更快,于是整个大树开始呼喇喇地活动起来,数百万条粗细不一的枝蔓漫天乱窜,数以亿计的树叶到处飘洒,然后用更加隆重庄严的声音喊道:“希奥格利斯兰!你还是不肯觉悟吗?” 索思修奇趁机大喊道:“万灵神尊现身了!我们永远拥护给我们种族繁衍滋生的唯一真神,坚决打倒邪恶的大者希奥格利斯兰!” 现场群雄都仅仅在愣了一下之后,顿时都明白了,这原来是万灵神树说话了!眼见四下枝蔓腾挪,绝对不是虚假的,于是纷纷匍匐纳头便拜。 无数藤条将大盟师裹得如同蚕茧一样结结实实,剧毒的树汁也开始想自己全身泼洒淋溅,见大势已去,他激怒到了顶点,而这颗本来只是造物主宫殿外的盆栽却因为是他的栖息之所而被他自己捧成神尊的万灵神树居然是独立的智慧生命体,并且要号召大家推翻自己,这一现状也令他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情绪已经紊乱疯癫,周身突然散放出狂猛无匹的真气,将那数千条坚硬如最强金属一般的藤条全部烧灼成焦炭片片飞散,狂叫道:“你们这群畜生,没有好人!全都想背叛我!想背叛宇宙间唯一的真理化身!我决不能饶了你们,决不能饶了你们!这个神殿上的所有人,我要把你们全部化为灰烬——!!!” 昆拙得到大师兄眼神示意后用植物传声器扩大声音,震得全场耳膜发颤:“各位,大家看!这个老妖怪已经发疯了!大家不齐心协力杀了他,那就全都要死了!咱们今天就把他的寿诞变成他的忌辰!他遗臭万年的忌辰!他……” 昆拙的“他”字也只是刚刚出口,整个人也被活生生撕成两半! 索思修奇这才重新唤起心中压抑已久的恐惧,他估计万灵神树已经将苏克提辛一半以上的力量、莫希留和普亚明麦的全部力量收归琥珀,并完全传送给自己,已经可以与大盟师一战了,可是当他看到昆拙血淋淋的两段身体旋即被高温化为飞灰之后,那双从血雾中渐渐显出像黑洞一样深邃能够吸收所有光线隐没入无穷无尽黑暗的眼睛时,居然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大家一起上!”星凉吼道,数千名弟子却木立当地,甚至还有不少反而还退后几步,没有谁胆敢正撄其锋。其实目前大盟师强行冲破气流阻隔,毒液的伤害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经脉和血管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几乎无一例外在慢慢渗血,动作变得迟缓,功力也只能勉力使出百分之六十左右,除非他决定破釜沉舟,燃烧生命将万年功力全部释放,才能造成超大范围的爆炸。再加上万灵神树的数十万条枝蔓不断地缠绕大盟师的身体,枝蔓藤条上的倒刺和百万飘洒的树叶边缘锋利程度绝不下于钢谷的超合金,更别说树中雾气也源源不绝地缠绕大盟师的周遭,内中的毒气更是神树的精华,可以说,大盟师真正能发挥的力量,最多只有其真实本领的一半。 可饶是如此,大盟师之前建立的无上神位使其在所有人心中根植了根深蒂固的无比恐惧,就算这数千人齐上的确能耗竭大盟师的精力,也没有谁真的敢第一个上去送死,毕竟大盟师举手之间就杀掉了两个武神将,这是何等的神力才能做得到? 星凉看在眼里,急中生智地喊道:“大家聚合内力,用气流远程攻击!”这倒提醒了所有人,数千人按照之前排列的“真九星辰图”特大阵法来回急速行走,团团气流凝聚成球,或者锋锐如刀,或者沉重如土,或者是灼热的烈焰,或者是阴寒的冰球。这大阵本来是大盟师按照九个爱徒的特性专门为其设计的一种阵法,甚至能够在默契燃烧内力到极致时在星空中移形换位,曲折折叠空间后用强大的意志力到达期望去的地方,但这一直是在理论阶段,从未成功过。况且九大武神将本来就失去了歌沙兰拜,余下八人又各有间隙拉帮结派,从来没有团结一致过,因此就算真的达到这种原理所需的能量,也没有统一强烈的意志力与之匹配操控。更关键在于这种阵法是大盟师所创,自己如果用来对付大盟师,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反而立即被破掉。索思修奇的武学修为到了相当的境界,也能自创简单的招式,但比之大盟师天差地别,于是他只能冒险用这种阵法,但他很聪明地将这种阵法的星辰图放大,数千人每百人才代表一个原本占据主要星位的武神将,于是大盟师尽管也能在打斗一阵后看出端倪,但前期数千名任何一个拿到地面上都算一流高手的万灵神殿弟子集体围攻会使得大盟师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等大盟师找出破绽,也是在付出相当代价之后,何况目前大盟师怒火冲天,已经丧失了理智。 于是一团团专攻冰、焰、风、土等各种属性的能量球伴随着强大的气流四面八方雨点般密集地迸射过来,大盟师自知武功再高也万难同时避开数千枚能量球如此近距离的地毯式攻击,旋即双手一团,体内激涌冲荡的真气巨流瞬间形成完整的无形壁垒,缓缓地向外眼神推移,这些能量球纷纷击中壁垒外围,也不过是用刀剑捅刺坦克装甲车一样效果微弱。 星凉连续不断地投掷能量球,其他弟子见状也纷纷仿效,见大盟师一时半会只能使用壁垒防御才不至于受伤,已经暂时没了进攻的机会,便趁机大喊道:“师父——!” 索思修奇正等着这个机会,他已经聚满了毕生的功力甚至透支了部分体力,而万灵神树也在源源不绝地输给自己原本收回琥珀里的莫希留、苏克提辛和普亚明麦的内力真气,顿时双手合并,但手上却什么也没有。 宁永夜等人已经渐渐恢复体力,艰难地在劲风中睁开双眼,高声地互相喊话才能听得清。 顾传侠喊道:“他……他手上什么也没有,是不是在故弄玄虚呀?” 但她很快意识到,宁永夜已经不需要回答她了,只见万灵神殿除了树干之外的石质建筑全部都起缝、开裂,最终竟然粉碎!数不清的细小石块化为漫天白雹,和惨绿一片的千万树叶交汇在一起。 直到这些树叶被那些刺穿缝隙的光芒剥离开天空的遮蔽,大部分人才被星空中一团奇大无比的幽绿色球状能量体吸引,纷纷仰面观看,甚至觉得那摄人心魄的神力甚至能够影响每个人的灵魂,以至于许多人下意识地重新匍匐,以免灵魂被站立不稳的身体抛弃,被这巨大的绿色能量集成体抽走一般。 “好大的真气球……”哪怕是黑白双蝎和琼虐也都惊骇得瞠目结舌。 大盟师也意识到天空正凝聚着四面八方搜集来的真气,连自然风也被其变成了外围风刀,在凛冽无伦地碾碎一切靠近能量球的树叶甚至云朵。这时候他已经忍不住了,双臂一屈,手掌抱肘,身体颤抖得如同过电一样,骤然间排山倒海地狂叫一声,真气壁垒转瞬间变成了数以亿计的气流利刃,向外霞光万道地铺撒开来,数千名弟子猝不及防,前面几百名尚未叫喊出来,便被刺得连肉体都剩不下,随着高温散在蒸腾的雾气中,再被烈风无情地卷走…… 索思修奇本来想再凝结一阵功力,谁想到这老家伙这么厉害,早早就冲破了壁垒,无奈之际,双手一扣,那犹如小星将坠的能量体刹那间亮白了整个穹窿,并将大盟师的身躯团团包裹…… 此时若按照地球人的时间表,应该是大概凌晨四点钟左右,恒星尚未临近,而这时的树神星却犹如两颗超小型恒星近在咫尺地发生天地大碰撞……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1) 歌沙兰拜首先睁开眼睛,只觉得天地相连,除了自己和眼前的刘言之外,其他都是一片白芒。 刘言进入冥想状态已经成了时常的练习,自然比歌沙兰拜熟练,自然也比歌沙兰拜更早地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歌沙兰拜来回转着,只见脚下连影子都看不到。也许白色太过纯正,使得他感到自己本来朴素的衣服显得特别耀眼华丽,一时间瞳仁有些疼痛。 “这是冥想的初始状态,我们的精神——或者说灵魂已经完整地在冥想空间内独立成形。”刘言站起身,四下看看,“但是还可以更进一步。” 歌沙兰拜一怔:“那怎么做?是不是需要多练习几次?” “这跟练习的熟练程度关系不是很大,主要跟两点有关。一是跟本身意志力是否强大有关。”刘言沉吟了一阵,说,“实际上,三将军,你已经是总星系内少见的高手,尤其是你的意志力,已经算是强大。” “那怎么……?” “而我自认为比你要强一些,可是还是只能停留在这一阶段,这就跟另一点有关了。这就是曾经印象极其深刻的地方,会是你在冥想的初始阶段不由自主地前往的地方。”刘言看了看他,“目前的地球已经是神域,至于为什么,请见谅我不能透露。只能说神域我是不能随便出入的,而我的全部记忆包括印象最深刻的地方,都在我的故乡地球,外面的宇宙我从没去过,就算是瑟雷萨德监狱星球,我的印象也不深,况且它已经毁灭了。因此,我只能在这一片白色中摸索……而你则在宇宙间穿行了很多年,有深刻印象的地方很多。” 歌沙兰拜恍然:“我明白了……这么说,反倒是我有可能打破冥想的初始阶段,进入真正存在的现实空间去?” “是的。不过精神力只能穿透折叠距离进入空间,却不能实质性地影响空间。精神力就是精神力,最终能造成物质改变的,只有肉体。”刘言伸出手掌,“如果单纯用精神力是很难实现的。我们就在初始阶段进行修气的对练好了,这是最自然的打破初始阶段的方式。在实践中开窍,是世上大部分成功的原因。” 歌沙兰拜重新闭上眼睛,依言伸出手掌,两人的精神力在这殿堂内虚拟地进行真气推拿的对抗,而实际上两人的身体仍在禁闭室里闭目面对面打坐,而那个完全白色的空间里,一道道气流奔腾冲荡,尽情挥洒。 他们当然不知道,此时的飞船,已经成了血与火交织的屠宰场。 而与此同时,数十亿光年之外,树神星不断地产生剧烈的局部爆炸,奇铎喀斑底座山下的数百万双朝圣者的眼睛都在不解地仰面朝天时被冲天的烟火染红,首都其他地方的人们更是惊恐万状自不待言,他们都清楚今晚是树神星万灵神殿星际大宴,整个树神星上集中了正义大联盟几乎所有的政要,怎么会发生如此剧烈的爆炸?难不成……? 首都政府的高层官员们虽然没有资格上万灵神殿赴宴,却也有不少人知道大盟师的高压政策。尤其是几千年前的超级饥荒时代,为了转移民众视线,大盟师除了以解救角斗奴的名义对外发动侵略战争外,也开始大规模血洗高层的武官和拥有实权的文官,主要的元帅将军几乎杀得一个不剩,之后才开始以重新培养武将的名义四下搜罗武者进入万灵神殿列入门墙授徒,自此外除了百万军队以下的小型战争,大规模战争紧急调动军队时,掌握军队调令权和指挥权的武将只能从万灵神殿的第二、第三和第四代弟子中产生,大盟师已经牢牢把握住军队、科技和经济基础三大力量,民众怎么可能不俛首帖耳?按说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大盟师的政敌,怎么会突然爆炸起来了呢? 不过高层官员大多来自世袭的官员世家,谁也很难忘记昔年祖辈口传下来的对那场大血洗的恐怖记忆,因此不论是否有政敌真的需要如此对待,起码这种将臣子们集中起来再突然一起收拾,符合大盟师的政治风格。 也有一小部分高层官员隐约意识到这也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和平大联盟的间谍混了进去,用先进的电子科技炸弹炸毁了万灵神殿。这一个念头非同小可,尽管大家都害怕有这种可能而有人提出派武装飞船带一部分精英空军陆战队到树神星上瞧瞧去,但这种提议立即遭到了冷待甚至严厉斥责,立即化为沉寂。大部分高层官员都心知肚明,这是非常敏感的时期,一是调动军队必须提前请示万灵神殿,要第一勇士的军牌才能执行,不然军队恐怕也不听命令,二是上面的爆炸总有两方在斗争,谁知道谁输谁赢?就算真是又被镇压下去了,那大盟师必然要在镇压主要叛乱之后挨个清算细节,按照他的狐疑性格,恐怕会专门查问谁给的权力私自派武装上树神星?这武装是要来保卫谁,是要来帮助谁?究竟跟被镇压的一方有没有里应外合的关系?就算真是要上来护主,那么谁给的权力在不加请示的前提下就直接冲入树神星,到底把不把万灵神殿看成众神的所在?这一系列的问题条条都很致命,权衡利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况且大家也都清楚,大盟师神功盖世,宇宙无双,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一会儿等他往下打招呼,再上去表忠心也不为迟。 倏然,又是一道前所未有的奇光冲天而起,整个树神星仿佛颤抖了一下,那些爆炸便集中起来,一同汇聚在那道强光之中,如同一把可以砍杀星球的利刃,直冲云霄天宇,在大恒星尚未从地平线上升起一片黑暗之前,那道光如同将黑色纸张撕裂的裂痕一般,发出耳朵难以承受的巨响……! 这又是怎么了……?大盟师不要万灵神殿了?不要树神星了?那万灵神尊怎么办?下面的人们无论职位多高,也只能想象到这一步了。 而此时的万灵神殿,所有的石头已经化为齑粉,数十万条枝蔓藤条也都片片飞散,只余下不到一千名弟子,在遍地同门惨不忍睹的尸块中瑟瑟发抖,不敢前进一步。那些女王和政要们被迫随着守卫们撤离到很远的地方才没有完全被波及,但刚才那能量球产生的高温融化了整个万灵神殿,连传说中的万灵神树也发出了类似人类濒死之前的惨痛呻吟! 索思修奇被这急剧升高的温度和烈焰呛得没办法大口喘气,但这凝聚了四个武神将级别功力的一击已经超常透支了他的体力,使得他难以再行运转真气,如同害了一场大病,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疲惫得连垂下都觉得奢侈。 他已经确信,这个号称永不会败绝对正确的老妖怪,在这样的高温下绝不可能存活,最多身体坚硬到可以留个全尸,无论如何也是决不能活下来的了。 可是理论上的确是这样,这东西又不是怪物,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堪与核裂变或反物质爆炸相媲美的能量球冲击?他不知道传说中的造物主到底能不能受得了这个,但这老妖怪只不过是活得很久的大知了而已,只要是肉体,就不可能承受得住。况且老妖怪为宁永夜疗伤在先,又催动百分之三十的力量引爆毒液,已经因为毒液的毒性和阻碍气流通畅丧失了一半体能,再受到了万灵神树的百般阻挠,精力也该大不如前,这时候猛然正面挨了这一炮,生存下来的几率可谓微乎其微了。 但他对这个所谓的恩师尽管深恶痛疾,却也同时怀有深入骨髓和基因遗传中的巨大恐惧。 原本被冲散了的浓郁惨绿色雾气在光芒渐渐减弱后再度弥漫起来,使得众人如同盲人,看不清周遭的事物,这毕竟是万灵神树产生的雾气,甚至能影响万灵神殿弟子们对于真气的判断,以至于真的找不到他人的具体位置了,好在敌人只有一人,还不至于敌我难分。 蓦地,琼虐沉声喊道:“大师兄……大师兄!咱们现在应……” 这个号称“幻影魔剑”的武神将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最后一个字骤然淹没在身体被暴力折断后暴血狂喷发出的巨大声响中,残肢断臂在落地后剧烈燃烧起来,熊熊烈焰中,在众人的眼睛拨开迷雾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浑身冒着浓烟,踏过尸块,一拖一拖地向这边走来。 “他……他还活着!!” 虽然余下的人也还都暂时没有受到死亡威胁,却都自喉头发出一阵阵绝望之极的哀鸣,他们已经用不着感受到这个魔鬼浑身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和逼人杀气,只需要想象即将要发生的悲惨未来,就已经足够万念俱灰了,在场的八九百名弟子,连带不是武者却依旧在场内的沙苦在内,心几乎都彻底死了。 大盟师从烈焰中一步一步踏出,显见他的翅膀被烧掉了,整个衣袍也全部化为蒸气,露出了坚固黝黑的天然身铠甲。目前他不但不能飞翔,就是想快跑几步都难,而且毒液已经彻底腐蚀了他的体内器官,强行使用的真气也彻底废掉了这副躯壳。 但他还活着,只不过双目变得一片漆黑,这已经不是可以用愤怒或者类似的词汇可以表达得出来的情绪了。 “索思修奇,黑白魅霜,沙苦……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吗?”大盟师一字一顿地问。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2) 索思修奇想冷笑一声,却吐了一大口血,骂道:“要杀便杀!老妖怪!你也快完蛋了!” 宁永夜沉声问谭觉:“谭信首,我们这个使团的生死要看你的了。你说怎么办?” 谭觉低声训斥道:“你别强出头!他用点儿小恩小惠就把你笼络住了?那破功夫练来练去有什么用?你就是练到这老家伙那个地步,宇宙第一吧,今天不也一样……?认清形势,别站错了队!” 尽管情势危急,顾传侠却还不忘讥讽谭觉:“呵呵,信首大人运筹帷幄,从把大盟师敬为神仙到说成是‘这老家伙’,前后也不过是一个半小时嘛!” 谭觉这时候也顾不上对她言辞锋利感到恼火,只是示意众人:“都低下头!趴下!你们想当出头鸟吗?” 陡然间,谭觉只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凌厉目光刺透了场内来回交织冲荡的无数真气强流,直接插到自己的肌肤上,顿时一阵烧灼感,疼得叫了起来。再一回头,他整个人都仿佛先被地狱之火焚烧,然后再一块一块随风飘洒到万年冰窟内,完全凝固。 那是大盟师的目光。大盟师冲他嘲讽地一笑,问:“怎么,谭觉,这么快就看出风向了?……先不说你判断得是否正确,我之前对你和你的政权有多少恩典,想必你也心中有数。现在看形势不明朗,你就果断地选择人数多的一方,你很不错呀?不过也不能怪你。我对这里哪一个人没有天大的恩情呢?可看看吧,除了想杀我的,就是想看热闹的,却没有一个忠心护主的!”不过他看了一眼苏克提辛,还是有些欣慰的。 谭觉一时语塞,但他心底仍旧不敢断定现在大盟师一定扳不倒索思修奇,因此踌躇不决,起码不敢回嘴。 “他们的人数的确很多,但对我而言,只是一些细菌的数字而已……”大盟师朗声道,“现在谁想反悔,还来得及!马上站到我身边来,我还可以留给他一条活路!帮我对敌者,无论是否奏功,将来都要升官发财!” 他这话毕竟比索思修奇说得晚了一些,再说他睚眦必报秋后算账的特点这里的高层人人皆知,故而没有谁相信他的承诺,反倒都趴在地上,瑟缩得更厉害。再说谁敢帮他“对敌”呢?尽管他比索思修奇强出百倍,可对于一般人而言,他俩的差异可以忽略不计了,哪一个都惹不起。 见没有人响应,大盟师更是怒火万丈,复仇的烈焰让他五内俱焚,而最令他激怒得无以复加的,是这些平素里崇拜他崇拜得肯随时牺牲生命的家伙们,居然转眼就翻脸,可见自己并没有真的那么迷人,没有真的那样有号召力,那些崇拜全都是在高压统治下虚假的变态产物,这一点尤其令他受不了。可他之所以拖这么久只顾用言辞震慑,也是为了拖时间,眼下他剩下的气力要杀索思修奇还是没问题,不过再让他把剩下的一股脑全杀了,真是力有未逮了。 于是他决定先挑几个容易的杀,既保留一定的气力,又能用血腥震慑群雄,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重新权衡利弊,从精神层面压倒索思修奇,进而孤立后者。故而他先高声喊道:“索思修奇这个叛徒已经完全没力气了,就像案板上的肉一样随时可以切割,他犯的罪行不是一个死字就能了结的,我要让他受尽零碎折磨,折腾几年再死,哈哈哈!”转过来冷眼瞧着谭觉,阴笑道:“先拿你这小鱼小虾开开刀!” 说罢他左手一抬,食指和无名指叠起向外轻轻一弹。在满功率状态下的大盟师如果要杀谭觉这种级别的人,无需任何动作,只用眼睛操控谭觉身旁的气流就能将他辗成碎末。但现在他气力尽失,必须通过亲自动手才能远距离射击。他本可以全力一击,不过那样做实在是lang费气力,这轻轻一弹已经确定能杀掉谭觉,还能显示得出这漫不经心的恐怖战斗力来。 谭觉只觉得眼前的光芒激射而至,仿佛大盟师和他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距离一般,反抗肯定没用,但想躲开也是徒劳。可就在这时,那道光芒骤然叠加了数十道力道越加越快,原来这是大盟师的得意之技,弹指的一瞬看上去速度虽快,但能量波单一,可在接近敌人的刹那间就如同集束导弹一般哗啦啦分出无数道本被隐藏压抑的波束来,每一道威力仍旧与之前的一道相同,这就足够让毫无准备的敌人群体手忙脚乱避之不及,甚至可谓霆不暇发电不及飞,这是专门用来对付一群紧密靠在一起的敌人所研发的绝技,本来大盟师从不认为自己还需要亲自动手了,有些荒废,故而这一招用得不甚熟练,加上现在的力气大概只有原本力气的百分之三十不到,可以说完全发挥不出原本应有的恐怖威力来。可饶是如此,众人也都感到避无可避,赛琳娜、尹心水、顾传侠和卓芷筠几个年轻女子的惊呼声更是格外刺耳。 眼见亚特兰蒂斯使团就要瞬时蒸发,那数百道光却陡然如同撞上了无形而结实的弹性墙壁,向外弹了几下又再度撞了几下,没几下便化为无踪。 “什么?”不止一个人这样惊骇地高喊起来,包括大盟师和索思修奇,这是可以理解的,谁会相信这世间除了索思修奇,还有人能挡得住大盟师百分之三十的力道攻击呢?难道是亚特兰蒂斯使团里有什么人在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 从生死一线中侥幸逃得性命,谭觉几乎要灵魂出窍,吓得半天才回过神,茫然四顾,只见他的手下们也同样如此。他陡然想起了丁戈,忙问赛琳娜:“是不是造物之神大人远距离庇护你呢?” 赛琳娜一凛,却又颓然摇摇头:“不可能……我爸爸说过,如果化身为太阳,他是进入休眠状态的,不会这样精准地……再说……这防护罩的威力也是强弩之末,不应该是出自造物主的手笔……”大家一瞧,果然如此,那无形壁垒尽管挡住了大盟师的进攻,却也被那“集束导弹”打得完全消失了。 大盟师惊异万分,怒气更是愈发升腾,暗想:“要不要再来一次……?可我真的没剩多少力气了……莫非真是我刚才疏忽了,不该去打亚特兰蒂斯使团——里面那个赛琳娜真的是受到造物之神的庇护吗?哼哼……被我一击就打破了防护罩,就算造物主远距离设置防护罩,想来其真实实力也不比我高多少……哼哼,我是这个宇宙间唯一可以和神相提并论的大圣贤!”他得意之际,又有些恼怒地忖道:“好不容易发出这个绝技,本来打算一举消灭他们,震慑所有人,可一个也没杀死……混蛋!”他隐约感觉不对劲,尽管五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摧残,却仍是第一个发觉有异的人。 他正自我陶醉着,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希奥格利斯兰,收手吧,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所有人都骤然抬头,见天空中正飘着两个人形,一个不必说了,万灵神殿的大部分人都失声叫起来,这人就是原本排行第三的武神将歌沙兰拜。 另一人的面目渐渐从星空的阴影中影影绰绰地显露出来,当尹心水等人看清楚刘言的面孔时,整个亚特兰蒂斯使团甚至包括谭觉也开始发出由衷的欢呼声,尽管这欢呼声远远被大部分人对于歌沙兰拜突然出现而发出的惊呼掩盖住了。 刘言冲着尹心水笑了笑,尽管没有说话,但这一笑蕴含了千言万语,尹心水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亿万光年之外来这里救自己的,但他毕竟是为了自己而来,这让她喜极而泣。 歌沙兰拜瞧了瞧刘言,笑道:“原来……你叫刘言。” 刘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名字并不重要,你比这个人……”歌沙兰拜指着大盟师,“你们都教过我,也许他教得更多一些。但你远远比他值得我尊重。” 刘言谦和地说:“现在情势危急,咱们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把意识抽离这里……我早就该想得到你印象最深的地方自然是万灵神殿,本来没有做好准备见到大盟师,因为我就算肉体和意识在一起,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可没想到这里发生了巨变,我还阴错阳差地救了自己的未婚妻……” 歌沙兰拜也看清了尹心水,暗想:“那誓羽又算是……?”不过他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多说。两个人的精神力尽管强大,但比之真正身躯的力量相差甚远,因此刚才发挥到极限才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物质世界,制造出一层薄薄的防护罩,勉强抵挡住了大限已到的大盟师的残力攻击,但要是大盟师还能再来这么一次集束能量波,就无论如何也支持不住了。 “叛徒!你还有脸再回来?”大盟师怒吼道。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3) 歌沙兰拜冷冷地回答:“希奥格利斯兰,本来我懒得跟你多说一句话,你还有脸跟我说话吗?师父逼@奸徒弟的妻子,死不承认并且恼羞成怒地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当成一件物品毁尸灭迹了……你还有脸跟我说话吗?” 他这话一出,反倒没有惊起波澜,因为经历过这两个宇宙时的剧变,众人已经完全清楚大盟师是什么人——他们之前只在心里知道他暴虐zhuanzhi喜怒无常,有了小王母和索思修奇的前车之鉴,歌沙兰拜也有如此惨痛的遭遇,自然也在惊异一下子后感到顺理成章了。 索思修奇陡然见到歌沙兰拜,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是之前遇到,可能说不准又是一场大战,尽管自己有把握能略胜歌沙兰拜一筹,却也不愿意动手耗损精力。而现在这种非常时期遇到,反而大喜,喊道:“三师弟!好久不见,想死我了!你看,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咱们一起对付这个老妖怪!他快不行了,咱们联手再加一把劲,绝对不会输!” 歌沙兰拜却同样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跟他又能有什么仇了?”索思修奇的事情很隐秘,知道的人不过只有妻子莫希留和黑白双蝎,无非莫希留并不清楚索思修奇已经弄清了她的真实身份而已。 黑白双蝎齐刷刷地笑起来,一起对歌沙兰拜说:“三师兄,好久不见!我们兄弟同仇敌忾,一起消灭这个宇宙大害!”他们心有灵犀,说话完全同步,却只字不差,另有一番诡谲。 歌沙兰拜却更不领情,森然说:“你们俩,也有脸跟我说话吗?我的妻子就这样被你们改造成了寿命只有一个月的试验品……黑白双蝎,希奥格利斯兰该死,你们也一样该死。如果我要杀他,也同样该杀了你们。” 他偶然瞥见苏克提辛,笑笑,后者太过固执,始终认为他是叛徒,也不理不睬。 他没看到莫希留,但普亚明麦、琼虐、昆拙的尸体残缺不全地倒在地上,心里也是一冷。这几个人跟自己只有同门之谊,并无深厚交情,可话又说回来,也没有什么矛盾甚至仇恨,因此见到这样的情景,心里也是不快,联想到自己的前半生,感觉格外凄凉。 大盟师见他们之间互有间隙,心里也很高兴,高声喊道:“老三!我当初做了错事,悔之无及!现在我向你诚挚道歉!你就比他们强,你顾全大局,绝对不会因为我一时的错,就要颠覆我的权力,是吧?……你……”他见歌沙兰拜眼中的怒火愈发浓烈,反倒有些羞愧,支支吾吾地说:“你……你这次来……是要来帮我的吧?”越说越不自信。他自从歌沙兰拜走后,一直为此恼怒不已,却从不想再面对歌沙兰拜,不知为什么,尽管自己从不认为自己错了,并且技艺和权力都远在歌沙兰拜之上,可别说看到后者,只一提后者的名字,就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绝不可能!自己是神一样的盖世大贤,是绝不可能错的!永远正确!永远正确! “你……?”大盟师猛然感到歌沙兰拜身边的那个年轻小子,似乎…… “大盟师先生,你好。”刘言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叫刘言,是亚特兰蒂斯星球人。” 大盟师陡然心惊,看了一眼谭觉等人,又抬起头。这个名字引起的巨大反响丝毫不亚于歌沙兰拜归来,执政和女王们以及小国使节们都在废墟瓦砾下吃力地探出头,一边望着刘言,一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又怕声音大到引起大盟师的注意,往这边投放真气能量波。 “这个就是刘言?”索思修奇和黑白双蝎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复杂。 大盟师定了定神,仔细权衡起来:“这回可完蛋了……我听苏克提辛和普亚明麦说过,这个刘言的水平只怕在索思修奇之上,甚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刘言是能跟自己想比的,“但是……但是眼下我已经发挥不出百分之三十的威力,而索思修奇加上歌沙兰拜和刘言……我只怕要输……虽然他们不可能配合默契,但我是他俩的大仇,这一点绝对没错……难道……难道天要亡我吗?……我就这样完了?不……我要全力以赴,跟他们拼个同归于尽,也决不能让他们活下来,在后面被他们操控的史书上把我诬蔑成恶魔!我是英雄,是伟人!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宇宙第一人!!” 想到这里,他怒吼道:“你们来吧!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歌沙兰拜却冷笑道:“你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还这么嚣张?你刚才不是道歉了吗?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就原形毕露?老妖怪,你从来也没有真正反省过……你操控舆论和无数平民性命的日子就要在今天终结了……即使现在的百姓还有被你洗脑严重者,一直拒绝承认你的邪恶,一辈子认定你是精神偶像,那么再过几百年,这些人都不在了,那时候的史书甚至不需要索思修奇刻意修改到另一个极端,只需要那些对你毫无感情的历史编纂者像描述古代历代君王——历代昏君一样用正常的语言描述你就足够了,历史会给你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冷酷而真实的评价!” 这话说得极为冷酷,包括大盟师在内的大部分大堂内的武者,全都惊呆了,半天也没有谁接口。 大盟师如受雷殛,大受打击,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但他并不是良心发现在悔过,而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耻辱,这让他的杀意冲到了顶端。 终于,他已经无所顾忌,抬起头道:“索思修奇,歌沙兰拜,你们不是要杀我吗?一起来吧!还有刘言,你也一起来吧!爷爷我把你们全部收拾掉!” 没等索思修奇和歌沙兰拜开口,刘言却摇摇头,淡淡地说:“大盟师先生,你的生死我并不关心。老实说,尽管历史上的所有君王和领袖,无论什么种族,只要他大权在握无部门牵制,就必然会走向暴虐和腐败,这本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你欲望膨胀得太过分,为了一己私利杀害了多少对头和手下,又间接饿死了多少老百姓?就算对历史上的任何领袖都该两面评价,你也不属于英明君主,而是一个邪恶的魔鬼。……但是,大盟师先生,我这次来并不是要杀你,况且我自问不见得真是你的对手。我和歌沙兰拜……” 歌沙兰拜不知道刘言向来坦荡,以为他忽然缺心眼了,怎么能说实话呢?要是告诉大盟师两人的肉身并没有来这里,那不就完蛋了吗?于是忙不迭地冲他直摇头。 可大盟师却趁他说话之际,狂吼一声:“受死吧!”便将余下的力量分出来一半,忽地一声射了过去。尽管已经式微,可大盟师到底是大盟师,这股威力相当惊人,就算刘言本人灵肉皆在,也必须尽量闪避,一旦被击中也会受重伤。 只见原本只是一只手掌的光辉,却忽然如同太阳一般万丈散放,使得近处的人都觉得眼前强烈的青芒如同针扎,疼得都闭上眼睛。 这一步臭棋,可能是上天注定,毕竟大盟师修为再高,也是身患重伤,难以在这种状态下感知到刘言和歌沙兰拜只是进入冥想状态后只有精神进入了万灵神殿,躯体还在原本的飞船上,这到底是造物主的武学修养,不加指点的话,就算大盟师窥视全部的神的动作,没有专门的详细讲解与教授,等于走了野路子,难以打造稳健沉醇的基础。不过从这一点上说,论自创招式开宗立派而言,大盟师的确比刘言高明。 这一招打出去,大盟师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力气,但他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来那聚集了他相当力道的能量波打了个空,歌沙兰拜和刘言不闪不避,只见那能量波直接穿过他俩的身体,冲向了天宇。这个时候恒星已经从地平线上缓缓露出一丝紫色,被这青色光球一冲击,紫青相交,产生出奇异之极的斑斓色泽,仿佛出现了两个太阳,足见大盟师的武力之强,的确惊世骇俗。 “怎……怎么会……?”大盟师不像其他惊讶的人那样,以为歌沙兰拜和刘言是两个游魂野鬼,而是立即明白过来,“你们……你们怎么能领悟到这个境界?” 刘言见他这么聪明见微知著,也是很佩服,说:“大盟师先生,现在你败局已定,收手吧。刚才攻击我们的力量又消耗了你大部分的体能,现在你的这几个造反的弟子要是一起攻击你,你不见得能赢了。” 大盟师顿时又气又怒,转瞬间涌上一个诡计,阴森森地邪笑道:“很好!你们用精神力出窍来算计我,很好!我虽然打不中你们,但你们俩也不可能朝我释放能量波!看我送你们一样礼物!”他知道自己必败无疑,死意已决,这股刻骨的仇恨使得他一鼓作气将余下的力道猛然射向谭觉身旁的几个女人——刚才他已经注意观察到刘言和她们的眼神交流,想起刘言的女人也在其中,这一招射出去,他们保管没有时间对付自己,而且还束手无策,想要再一次单凭精神力影响物质,再制造出防护罩,那也是绝无可能。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4) 刘言大惊,他决不能容许尹心水和其他同胞受到伤害,但眼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已经再难用精神力制造堡垒了,况且千钧一发,歌沙兰拜并不清楚尹心水对刘言的重要性,也没一起调动精神力一起制造防护罩,慢了一拍,加上都是强弩之末,眼见那凝聚大盟师所有仇恨的能量波就要冲击过来了。 刘言突然看到毕修莱断掉的那柄镰刀,他的精神力制造不了防护罩,但使用这断裂的镰刀倒是不难。 于是他静心冥想,骤然一睁眼,那镰刀倏然飞起,直接击中了大盟师。大盟师本来就一指难以加其身,被这镰刀重重一击,能量波居然转了方向。刘言只是想围魏救赵,并不是真知道这镰刀到底是什么。其中有造物主的神秘物质,直接就钩住了大盟师已经摇摇欲坠的脑电波——灵魂。这丑恶的灵魂在空气中发出惊声嘶叫,从大盟师的脑海中摇摇晃晃地就要脱出体外,这个时候场内狂风大作,阴森的戾气贯穿整个神殿废墟,大盟师阴毒邪恶的灵魂没有了平日冠冕堂皇的修饰,赤裸裸地显出黑暗的本质来。 宁永夜猛然瞧明白了,他虽然也对大盟师比较惋惜,但他更是嫉恶如仇,对大是大非分得很清楚,不会因为大盟师对自己在武学上的提点就对大盟师的人品加以盲目肯定,况且他更是视刘言为唯一知己,当然向着刘言,于是尽最后的力量,将那把新沉碧激射而出,直接插入大盟师的后脖颈。要在平时,这把剑就算真有神的物质能令大盟师受伤,也断然没有机会射到他身上,可这时候大盟师真的行将就木,这一剑就真的刺中了,而且很深。 大盟师惨叫一声,狂吼连连,四下疯打起来,力气就更消耗殆尽了。 宁永夜都能看得出,霍兰星顿和毕修莱自然更是如此,两人一前一后,将断裂的兽王权杖和绿宝石戒指全部投向大盟师。大盟师连续受到新沉碧和兽王权杖的冲击,灵魂又被镰刀和戒指上的绿宝石刺激得几度脱壳,已经成了行尸走肉,只能啊啊地狂喊而已。 索思修奇、黑白双蝎看在眼里,决定立即合力凝成一股能量球,众弟子连忙协助,于是在数百名弟子的联合下,将残存的力道骤然射向那股原本大盟师打歪了的能量波,小波遇到大波,居然揉成一处,整个被弹了回来。 大盟师灵肉也即将分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股比之前还要大数倍的力道反射到自己身上,光芒吞噬了整个身体,乃至灵魂的各个细节……一切化为无踪…… 一切都结束了……可当事人都不相信,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传说中的大盟师,真的从肉体到灵魂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刘言看了一眼歌沙兰拜,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他毕竟是在武学上开天辟地,在生化基因科技上有相当造诣和新突破的人……但他又同时是个能给全宇宙带来无尽灾难的暴君,所以这个下场也是必然的……” 歌沙兰拜的心一阵颤抖,他不是仍有师徒之情在作祟,而是想起了自己当初深爱的人,这一切都被大盟师的死带向了无穷无尽的记忆深处,再也不用翻开了……他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真正惋惜的,是不是没有和他真正公平地一决高下?” 刘言有些怅然,听到这句话,却正色说:“没有。我并不好斗和渴望与高手对决。我学武始终不是因为喜好格斗和追求武学高境界,只为了完成母亲和两位老师的心愿,和……和我的一些理想。我惋惜的真正原因是,对付红体本来可以加上大盟师和这几位死去的武神将的力量,如果我们全体合力,不一定打不败红体之母……但现在……在红体之母面前,我们都是输家……” 现在索思修奇和黑白双蝎也明白了歌沙兰拜跟刘言都是虚拟的,也就不存在想要一鼓作气收拾掉他们以绝后患的念头了,反而装出一副慈善笑容,连声招呼他俩下来一起享受胜利果实。 歌沙兰拜一声冷笑,转而对刘言说:“咱们该回到飞船上的现实世界去了。” 刘言点点头,冲着尹心水喊道:“心水!保重!” 尹心水的泪模糊一片,只能抽泣着不断点头。 刘言又和赛琳娜、宁永夜迅速过了一下眼神,最终却停留在谭觉身上。 谭觉见此,大喊道:“大哥,保重!” 刘言一字一顿地说:“记住,要做好人!”说罢,他和歌沙兰拜的影像渐渐变淡,最终从天空的阴霾和火色中彻底消失了…… 战火虽然平息,天地却还是幽绿可怖,大量的迷雾弥散在空气中,久久难以驱散。本来万灵神树是打算用迷雾扰乱大盟师的意识,尽管这也奏效,却被大盟师的强大能量波强行驱散,万灵神树为了确保获胜,便继续释放出更多的迷雾,可没想到战事就这样结束,还要将迷雾渐渐吸回。 然而就在这个当儿,谭觉却感觉迷雾中有什么东西正朝神殿后面的乱石堆颤巍巍地蠕动。他感觉不大对劲,便只身跟上去,一时也忘记了带人一起。而除了卓芷筠很快发现谭觉也不见了而惊慌失措外,其他亚特兰蒂斯使团的成员们不是累得躺在地上直接昏睡过去,就是还在回味适才刘言和歌沙兰拜降临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最后决战。 谭觉跑了不知多久,却骤然发现眼前有一团黑乎乎的大东西,似乎在不断地颤抖蠕动,就像什么东西要从束缚中挣脱出一样。 谭觉小心翼翼地探出安洪禹的烈火掌,如履薄冰地一步步凑上去,他看清楚了,那居然是一只死灰和惨黄色交织的大知了壳,里面的东西已经爬出了大半个身子,露出娇嫩新鲜的翠绿色,像是吹弹可破的豆腐一般。 “果然是你啊……”谭觉定了定神,冷笑道,“看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你这么厉害,刚才那一击不可能把你打得灰飞烟灭,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猜你已经逃走了……你的金蝉脱壳计在地球人面前行不通啊!你这种动物,在这里很稀有,但在地球很常见……” 大盟师去壳后的身躯原型是一只碧绿得如同翠玉般的巨型蝉,可看上去不但不美艳动人,反而有种让人作呕的恶心。他见已经避无可避,只能低三下四地央求道:“谭……谭觉……我们无冤无仇,我……我现在只想活命……你……你饶了我吧!” “呵呵,你现在失去了一切,我饶了你,他们会饶你吗?” “只有你一个人?他们没有跟过来?”大盟师脆弱的身躯哪怕因为眼珠子的转动都产生了吱嘎吱嘎的声响。 “你现在无非就是一只大一点儿的普通虫子而已,我一个人收拾你绰绰有余……”谭觉的烈火掌渐渐凝聚红色,“我这只手是来源于地球上最强的武者之一,尽管对你而言是螳臂挡车,可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的你已经丧失了整整万年的道行,我只要一掌拍上去……对,就这么一拍上去,”他的手在大盟师的脑袋上比划着,“就能把你立即烤成烤肉。你知道吗?虽然虫子对于我们人类而言,有点恶心,但我们也的确有吃虫子的习惯。比如你这种吧,你的远亲在地面上,也算是美味。我小时候就经常用涂满浆糊的杆子打在树上粘知了吃,说真的,知了猴加点盐烤熟了,味道还是不错的。你老人家嘛,年代久远,想必肉质又硬又涩,可是将就一下,也就凑合着吃吧……” 大盟师大惊失色,颤抖着哀求道:“谭……谭觉,谭信首,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好吃……我……你饶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谭觉不想拖延时间:“你现在大权旁落,连命都在我手里,你倒是说说看,你还有什么能报答我的?还跟我讨价还价?” “我还有……我还有很多秘籍……” “操,你他妈的……”谭觉感受到对这个曾经主宰世间万物的老妖怪随口就骂产生的巨大快感,“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这些学武的白痴一样嗜武如命啊?大爷不稀罕,练武的人最多也只能做别人的奴才,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一样是因为武官治不了国!” “不是,不光是武学秘籍,我还有生化基因科技的最高成就,都是我从来不外泄的研究成果,有些连黑白双蝎都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谭觉这才“哦”地一声,大有兴趣:“很好,你告诉我再哪里,我就饶你活命!”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绿园有一天能够和正义大联盟并驾齐驱,只盼望能在大联盟下辖的小国中做一个能讨得领袖欢心的常青树,就足够了。眼见自己能够掌握生化基因科技的最高技术,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你说真的……?” “哈,你不相信,那我就动手了!反正杀了你,我再慢慢找……” “别……别……我告诉你……”大盟师眼下痛哭流涕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他现在完全成了不堪一击任人宰割的鱼肉,的确,他再过整整两个宇宙时甲壳才能变硬,这才能自由活动,在这期间哪怕遇上一只食肉的宠物猫狗,都可以立即要了他的命,“就在……”他把具体位置和密码告诉了谭觉,然后惶恐不安地望着后者。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5) 谭觉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也算是个识相的人了。” “那……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忙,我还得再求你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大盟师已经隐隐感到不妙。 “呵呵,很容易,”谭觉气定神闲地说,“那就是让我尝尝你的味道。你真想报答我,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吧!哈哈哈哈!” 大盟师骤然心惊,匍匐在地哀嚎道:“求求你……求求你……!!” 谭觉见他声嘶力竭,知道久留不得,手上一催力,用尽全身功力,大盟师还没发出惨叫声,他娇嫩之极的绿色躯壳迅速被点燃,刹那间烧成了一团皮焦肉烂的死尸…… “我这么迫不及待地吃你,你真以为你有多么好吃啊?我得强忍住了恶心……反正我也吃过不止一次人肉,多你一个算得了什么?”谭觉怕耽误得太久,而且就算给自己一天时间也吃不了比自己块头还大的这团肉,思忖少许,便挖开了大盟师烧焦了的头颅,快速吞吃起来,心中暗暗想道,“等着吧……等着……!我会变成不输给你们任何人的强者!无论是权力,还是武力!” 谭觉一时半会儿不见人,除了亚特兰蒂斯使团尤其是卓芷筠干着急之外,其他人并不在乎,毕竟谭觉对于万灵神殿而言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充其量只是诸多附属奴才小国中的一个比较受宠的个体而已,再说大盟师已死,并且众叛亲离,谭觉就算一时找不着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等几个宇宙时后万灵神树将雾气全部吸干,一切恢复正常,人自然也找得到了。至于其他的使团成员,大多被余下的众位弟子精心安排,其中包括一些事先就准备好的安抚台词,并且带有相当程度的威胁话语,大多数人是很明白形势的,权衡利弊,马上就统一口径,宣称效忠。苏克提辛及其弟子以及一些不肯顺天应时的顽固守旧弟子当机立断被抓了起来,立即宣布长期软禁,择日宣判,即便不死,也是不可能有什么地位的了,苏克提辛还有可能被废去一身的高明武功,成为普通的凡人。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得到了十五大女王和十五位总执政明确的表态后,其他小国成员更是不断地拍胸脯表示拥护上峰的态度是“坚定的、不动摇的、亿万年不变的”。这个时候,万灵神殿直属的生化兵种精锐部队开始调动起来,除了占据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的树神星主要的战略要地,也将以底座山神殿和奇铎喀班最高政府区域为中心牢牢控制住,再用索思修奇掌握的第一武神将军令牌召集数以千万计的常规骨干战斗部队,在各个星球开始宣读大盟师罄竹难书十恶不赦万死难赎其罪的斑斑恶行,最终让体制内的大部分百姓明白到底该怎么站队了,之后才松缓下来,慢慢向外正常扩散。 万灵神殿内,主要的几十位最高领导人全部跪拜在地,他们这次的跪拜是心悦诚服,毕竟万灵神树的确给予他们繁衍生息所需的基本物质和衍生物品甚至奢侈物品,他们对这棵树的信仰是没有任何强迫性、发自内心的自然爱戴,大盟师能够获得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权力,除了本身武力太盛生化基因科研水平最高和用暴力巩固统治等原因之外,也主要依赖依附神树,宣称是神树的第一先知,在得知万灵神树也有高度发达的智慧并且是跟自己对立之前,大盟师本身对神树也有相当的依赖性,尽管不是崇拜,却知必不可少。 “各位辛苦了。”神树慢吞吞地说话,整个大堂都在嗡嗡作响,声音来自四面八方甚至各个角落,众人虽然知道万灵神树没有真正强大的攻击力,起码远远不是吸它精华的大盟师的对手,但它毕竟垄断了母性的制高点和控制了经济底座——基本物质产出,所以没有谁敢于质疑它的权力,“我对你们正确选择未来和对强大邪恶势力的英勇作战感到很欣慰,我代表全宇宙受到大盟师残酷压榨的劳苦民众,向你们衷心道谢了!” 众人纷纷称不敢,还是没有抬头。沙苦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要是这跟以前一样没有实质上的政治进步,那无非也就是换了一个统治者而已。过去大盟师是狭天子以令诸侯,现在是天子直接令诸侯,在本质上也没有区别。但他的政治斗争经验极为丰富,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左右斟酌才说的,因此也不想开口多言。 “吉尔黑金斯女王雪玛瑟听令!” 大王母吃了一惊,立即跪下,这个时候大家已经明白,内部的政治格局要开始出现相应的调整了。但大王母本人以及索思修奇等为数不多的人清楚,由于大王母过去长期与大盟师保持非同一般的雌雄关系,这次只怕不会受到新政权的继续优待了。 果然,神树庄严宣读道:“雪玛瑟,你这些年治理国家的民生问题,虽无大的成就,也无明显过错,可以说是‘平安降落’。你年事已高,不太适合继续担当国家民生一把手职务,就退下来吧,好好休养,享受一下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乐趣,才是一个女人最应该拥有的。我代表大家恭喜你!” 这话说得很漂亮,既没有暴风骤雨,又很好听地架空了大王母的权力。似乎大王母也没有特别吃惊,她之前是没预料到大盟师能倒台,而亲眼看到大盟师的灭亡全过程,便已经完全能猜得到自己未来的命运。旋即,两行泪淌了下来,但她总算忍住,叩首道:“多谢万灵神尊体恤,我实在是……感激万分……” 其他人也都心知肚明,忙不迭地鼓起掌来,假惺惺地纷纷道喜。 接下来万灵神树宣布索思修奇为万灵神殿继任大盟师,掌管万灵神殿最高武学。公开为正式第二任,仅次于盖世虫圣法蒂肯谢,而宣布希奥格利斯兰为伪大盟师,不写进正典编制,在今后新的历史书上遗臭万年。册封小王母霞蔚为两大主要国家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的共同女王,权力大增,并且正式向全国宣布索思修奇传奇式的隐忍复仇和母子相认的感人故事,允许两人长期见面,但不得共同相商政事。 小王母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此后她才是真正的第一女王和大王母,顿时喜极而泣。索思修奇也没想到万灵神尊有这样的恩典,惊喜交加,但他属于长期阴鸷的性格,自来不喜形于色,于是只是不卑不亢地表示感谢,他虽然报的是私仇,但对长期病体缠身的万灵神树而言,居功至伟甚至功高盖主,自然不能亏待了他。 索思修奇有自己的算盘,面上感激涕零,和母亲一起叩拜神尊浩荡恩典,心里却想:“以后这天下就是我们娘儿俩的,我们商量不商量政事,还能告诉你?” 岂料接下来宣布沙苦时,却令众跌眼镜:“赫延拿因家族对铲除伪大盟师一事功劳极高,可谓为国为民的传世忠臣.自此将十年前蒙冤受屈而死的军人费雷扎?赫延拿因平反,并追封为烈士,谥号忠勇军魂将。任命沙苦?赫延拿因为全盟最高政治局委员会委员长、第一总执政,并与新大盟师索思修奇共同执掌万灵神殿中的生化基因科技研究工程,军队共同治理,军令牌平分,其中任何一人的半块牌子毫无效用,必须二者合一才能调动军队。 不单单是众人听到这里感觉不大对头,就是沙苦也听得瞠目结舌木立当地,而索思修奇感觉当头一棒,产生了一股莫大的耻辱感,尤其这种近乎于当众羞辱的册封,实在令他下不来台。适才已经册封自己为新的大盟师,过去军队自然在大盟师手里,这次没说,他本以为已经是板上钉钉一加一等于二的根本原则,完全用不着强调,谁想到不但最重要的科研成果要和沙苦平分,甚至连军队也得平分!自己光有个武学控制权,成了个军队教头、全盟武术总教练?!这他妈算什么?就是武功练到希奥格利斯兰的境界,又有个鸟屁用?还不是被灭了?就是他妈的造物主宇宙无敌,不也一样灭种了?最重要的仍然是可以迅速转化为军事力量的生化基因科技以及实实在在的军队!打败那个万年老妖怪,明明自己出力最多,反而什么也没得到!他沙苦动动嘴皮子,就得到了完全可以与自己可以抗衡的权力!甚至更高!这他妈的凭什么?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自己,怕自己发展成第二个希奥格利斯兰,所以用沙苦来牵制自己吗?这也太欺负人了! 索思修奇心潮激涌,想辩驳,却听万灵神树笑了起来:“怎么?新的大盟师,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6) 索思修奇心里一阵颤抖,他的实力充其量只有满功率的大盟师百分之一左右,还没有能力驾驭万灵神树,万灵神树说要废黜自己,也是一句话的事,自己没有军队实际控制权,又不能产出衣食住行的必需品,哪个民众个体会傻到放弃神树而支持他索思修奇?想到这里,他只能暗中发誓,一定要伺机夺回权力,这个时候只能继续隐忍,立即爆发只能正中彀中,前功尽弃! 沙苦则大哭起来,着重表示感激万灵神尊平反其子,而对于自己获得的实质性权力,倒轻描淡写,不作为侧重点,一旁的女王和总执政们无不佩服沙苦的老奸巨猾。 “行了,其他人各司其职,就这样,先下去吧!我给大家准备了丰盛的酒宴,大家尽情享用,欢乐庆祝正义大联盟摆脱恐怖统治,重获自由的伟大日子吧!“众人纷纷称是,各个喜不自胜——起码是装作如此,全部退下。 尽管知道自己的斤两,明白万灵神树是为了限制索思修奇的权力,但沙苦还是感激莫名,不过除了感激涕零外,当场也不适合过多地表示,就打算先跟着大家离开,之后再做打算。说起来,自己可没什么给神树的,只能从神树那里索取,所以日后必当忠于神树,以报恩典。 谁料正当他要走时,神树却听似不经意地说:“沙苦,你先留下,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沙苦一阵迷茫,更是大惑不解,索思修奇则恨恨地顿了顿脚,随着最后的几个人一起走出门,再重重地带上门。 “沙苦,你对于我对你和你儿子的册封,有什么意见么?” 沙苦一凛,忙不迭地叩首说:“没……没有!我感念万分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日后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顿了顿,发现万灵神树并没有再说什么,于是犹疑着又说:“只是……我觉得关于万灵神殿生化基因实验室和军队都与索思修奇将军平分,实在是……受之有愧……” 他又不敢明确问是否神树忌惮索思修奇的实力所以限制其权力,这种问题有些僭越了。所以只能尴尬地再顿一顿,等待神树训示。 “沙苦,只有你我同处的时候,你就不必下跪叩首了。” 沙苦听到这神树的声音愈发亲切和气,也就愈发诧异,诚惶诚恐,但他早就发觉不对劲了,神树从希奥格利斯兰的声音渐渐变年轻了,难道真是希奥格利斯兰不再吸收神树的养分,神树就重新焕发了青春的活力? 他听话不再跪了,但还是侧身垂首站在一边,表示极大的恭敬。 “爸爸……” 沙苦陡然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整个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有一种头颅四分五裂的感觉,身子摇摇晃晃地就要扑倒。 他总算想起这声音到底是谁的了。 “弗雷扎……弗雷扎?”沙苦重复了几遍大儿子的名字,却仍然不敢相信。但他的政治嗅觉永远是清醒的,这得益于多年在官场高层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中的生死搏杀,他确信万灵神树必须要保持自身的威信,绝不会对下属开这样的玩笑的,这种玩笑只会降低威信。 “爸爸,是我。”神树一字一顿地说,带着浓烈的亲切感,“我的确是被投入了黑血树汁池中,但我的身子恰巧是神树需要的黄金比例,因为神树也想要有一具实际的躯体到处走动,这是高等植物的必然愿望。于是在发现我的身体符合要求后,将黑血树汁临时换掉了,将我投入到神树体内来,同时也加上了黑白双蝎收集到的我的大部分脑电波。等神树完全恢复了被希奥格利斯兰蚕食多年损耗的精气之后,就可以恢复我的身体和神智了。当初黑白双蝎对你的承诺,就可以更好地兑现了。” 沙苦大喜,几乎要发狂了,来回抖着如同抽筋一般歇斯底里,面部的肌肉也痉挛起来,半晌才抑制住,而那些藤条如同爱子的手掌,在不断地温柔抚摸着沙苦的后背和胸坎,仿佛已经抚慰到沙苦充满创伤的灵魂。 “不过爸爸,在众人面前,你还是不要说穿这些,目前索思修奇母子俩和黑白双蝎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这就当是我们父子俩的小秘密吧。” “当然、当然!你能活着,我就很高兴了,我活着就充满希望了……”沙苦抑制不住热泪盈眶。 “好了爸爸,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会起疑心。你先下去吧,今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一定要牢牢把握一半的科研和一半的军权,一定要跟索思修奇分庭抗礼,当心他日益膨胀的狼子野心。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沙苦顿时明白了儿子的苦心,忙不迭地抱紧了枝条,仿佛抱住了儿子坚实的臂膀……过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转身出门了。 等沙苦出了门许久,神树才冷冷地笑起来,用的却是另一种声音:“老沙苦,果然不错,你对你儿子深厚的感情的确是让我感动。我没有骗你,你的儿子的身体的确是在我这里,我也的确打算将来使用这具身体,但那都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你,再钳制索思修奇……任何时候,本神尊的意识都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你的儿子,无论脑电波还是躯壳,都是我的傀儡……!等着吧,我将会在宇宙各地布满自己的种子,消灭和平大联盟和所谓的造物主的残留嫡系,成为全宇宙唯一的霸主——!” 接下来,它通过传声植物向外面下一层的主要领导人——包括早就出门的索思修奇和刚刚下去的沙苦宣布一些细节的任命问题,吩咐他们立即着手去办,因为对于其他小国的琐碎问题,是不需要万灵神尊亲自出面的。 沙苦和各大总执政开始召见包括亚特兰蒂斯使团的列国使节。等召见到亚特兰蒂斯使团时,谭觉又不声不响地出现了,他之前得到大盟师的功力后,暂时还没觉得实力大增,却也没有恐慌,他相信这要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迟早大盟师的深厚实力会在他身上体现出来。 可有所得也有所失,他迅速来到大盟师所说的藏有生化基因科技最高技术著作的地方,但密码却用不上了,那地方突然爆炸起来,火光冲天,一切都在高温下彻底融化。因为之前大盟师与众人决战,早就从根子上烂掉碎裂了,在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后,树神星从本质上受到的毁灭性破坏开始体现出来,先是到处起火爆炸,接着开始星球表层碎裂,万灵神树虽然可以重新修复这星球,但最少也需要一百多年,这在人类看来实在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谭觉当然是更看重生化基因科技,于是懊恼了好久,不过毕竟是趁火打劫,就连懊恼的情绪也不能明显做出,不然会被人认为是“支持旧政权,对充满希望的新政权有明显的抵触情绪”。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毕竟吞吃掉了大盟师的精华,成为武力王者的日子指日可待,刘言到时候也会忌惮自己,这样一想也就安慰了自己顺了气,赶快赶了回去,任凭卓芷筠怎么询问,他也不道出来龙去脉。谭觉具备历史上每一个成大事者的基本特质,就是完全可以把事情憋在心里,绝不会不吐不快,可以没有任何可信任的人能够倾诉内心,只相信自己。 冰渺到底是年轻人,见父亲骤然得势,心中欢喜,带着亚特兰蒂斯使团前往听训的途中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其他使节见沙苦历任两代政府,却是政坛上的常青树,并且越来越受重视,完全脱离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常规规律,也都心生敬畏,不断地向冰渺讨好地道喜。谭觉从不喜形于色,但他也有很高兴的事,于是他的道喜显得由衷快乐真诚,这使得他与冰渺之间的关系又拉近了一步。 等到了那里,原本也略有惴惴不安的情绪到底烟消云散了——为了笼络人心稳定政局,新政权表示一样会喜欢和支持亚特兰蒂斯绿园政权,同时也肯定了刘言作为亚特兰蒂斯人的一员在对付大盟师一战中起到了比较重要的作用,并且还是每年拨付实际物资和通用币款项,而且也同样派遣专家前往绿园教授重要技术。谭觉对此略有遗憾,毕竟所谓的重要技术一般而言是人家十年前的剩饭,但谁让自己这边没技术呢?而为了笼络宁永夜等人,居然也还是肯传授大盟师的主要武学。宁永夜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幸运,面露喜色,他与刘言最大的不同点是嗜武成痴,连忙道谢。而谭觉很明白,之所以新政权这么做有三个原因:一是继续巩固关系,二是武学再好,也不如生化基因科技能够推动社会进步,相对而言不算重要,还不如卖个好,三是也为了让自己控制的小国政权里也有人能达到武神将的实力,借此还可以对抗索思修奇等倚老卖老的原神殿派系。于是谭觉连忙信誓旦旦地表忠心,宣称一定跟着新政权走,绝无二心。 接下来是盛大的酒会,其规模比之前的两场一点儿也不小,卓芷筠最喜欢这样的场合,立即用最时髦的植物衣服配上金蚕丝织,打扮得珠光宝气艳丽逼人。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7) 可卓芷筠兴高采烈地到处交际的同时,谭觉却在必要的笑脸和假惺惺的激昂过后,两人单独回去时变得一言不发。卓芷筠还没兴奋够,一瞧谭觉的表情,还以为不喜欢自己大出风头,忙腻上去娇嗔道:“嗯……觉觉你真讨厌!半天不理人家……你还怕人家离开你,去跟虫子过日子?” 谭觉漫不经心地说:“那冰渺不是虫子吧?他是真真正正的人。模样长得比我好,这也就不必说了,他的养父现在是全宇宙二分之一天下的总执政,在地位上跟新的大盟师索思修奇品分秋色,甚至还犹有过之,很明显万灵神尊是用他养父打压万灵神殿的最高武术界,除了神树本体外,他的养父是整个正义大联盟权力最高的人。虽然是养父,但毕竟亲子已经死去,养父也失去了生育能力,所有的爱都集中在冰渺一个人身上,他岂不是成了全宇宙最有地位的亚特兰蒂斯人?我跟他相比,那不就是斑鸠跟凤凰比?” 卓芷筠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娇媚地说:“噢哟,你原来是为了这个呀,瞧你吃这个大醋吃的……我说过,觉觉,我一辈子——甚至下一辈子,也都只属于你一个人!”她心里却念叨着:“你要不说,我还真没去想冰渺,冰渺的前景自然不是你能比的了,但我现在根基不稳,还不能得陇望蜀,先暂时当个绿园的第一夫人也挺好……” 卓芷筠属于自作聪明型,或者说她在生活中算很精明的人,但上升到政治智慧,她就相形见绌了。谭觉只是用这话掩盖他真正的忧虑。 谭觉来朝圣之前就很推崇正义大联盟的治国理念,认为这种高压权力集中制是最佳的治国良策,甚至超越立国之本生化基因科技本身的成就。等到朝圣之时,经过层层严格而繁琐的程序,他就更加对大盟师崇拜得无以复加。尽管大盟师喜怒无常暴虐恐怖,连谭觉本人如此舌绽莲花的高超嘴功也只能勉强奉承得大盟师舒坦,可谓如坐针毡,但对大盟师政治手腕的佩服可以说发自内心,这就大大盖过了其本身带来的恐怖感。 本来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得有声有色,他谭觉也渐渐获得了大盟师的好感,马上就要平步青云,谁料风云突变,万灵神殿变天了,天杀的为一己私仇而造反的倒盟派蓄谋已久,今天终于发难了,大盟师始料未及,空有一身能够毁天灭地的超强本领,却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人家那面,到底还是输掉了。底座山并没有受到这场大决战的冲击波波及,可是下面的官员们更是嗅觉敏锐,等到大局已定马上组织数百万人的大游行,高喊着“打倒邪恶的暴君”、“保住正义大联盟生化基因成果”、“新大盟师索思修奇万岁”之类的口号,毫不犹豫地把前一天还崇拜得无法言喻的偶像神像掀翻在地,然后点火引燃,还将整个底座山神殿中大盟师一派的莫希留、苏克提辛和普亚明麦人的雕像全部铲除干净,速度快得令为吃惊,等几个宇宙时过后,似乎崇拜他们这些人的历史从未发生过,那只是一场梦而已。谭觉没想到大盟师看似牢不可破的神位居然如此脆弱,高层官员争权夺势造反这还可以理解,但底层群众完全是一群黑压压的无脑生物,完全是在看风向行事,从来没有真正崇拜或者信仰过谁,也从来没有真正恨过谁,他们只是上层的宣传工具,上面要他们怎么表演,他们就怎么表演,没有任何原创,都是无穷无尽的翻版。 这令他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他一向自认为自己的政策是微型版本的大盟师治国政策,他在绿园的地位也如神一样不容置疑,但真的是这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吗?万一自己身边也有沙苦或者索思修奇这样的貌似忠良的所谓心腹,却最终变成了心腹大患,成肘腋之变,那就真麻烦了。他固然不愿失去权力倒台,更不愿自己操控的历史书最后却烂尾,被那些反叛者将自己涂改得一无是处,也成了自恋之极残民以逞的暴君,那就得遗臭万年甚至更久远。不,他决不能允许!绿园必须跳出这个由盛而衰的历史圈子,亿万年相传,所有的历史书只能将他写成神,决不能有任何的忤逆! 等自己估计大盟师有可能存活并且去寻找,也并非是真想救大盟师,更不是早有预谋要吃掉它,这一切都只是他恨其不争的副作用——他对大盟师如此令自己失望产生了极大的愤怒,而大盟师穷途末路后向自己求饶时,他居然有种看到自己未来悲惨命运的恐怖感,于是立即下了杀手,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得到了大盟师的精华所在,也算稍有宽慰,但接下来,他脑海中有一个更加坚定明确的想法。“揪出潜藏在身边的索思修奇和沙苦”这话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还不方便说,但也得给他们一个小的提示。这些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通知所有人,一起到我的休息室开个小会。”谭觉之所以敢在人家新政权诞生的当夜在自己房间组织开会,也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人家新政权百废待兴有很多事要做,顾不上自己,况且大多都会认为自己这伙人跟其他小国使节一样,都在琢磨着怎么讨好新政权呢。 众人又累又饿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好容易事情解决了,在酒宴上等沙苦和索思修奇等人讲话之后简单地吃了点,就下了树神星,回到底座山神殿下的宾馆休息了,都睡得死死的,这次被叫起来,尽管有些不情愿,但都重新精神抖擞起来,他们知道这次谈话的内容绝不一般。 谭觉坐下,正要开始把话引出来,自己楼下的一棵树突然伸出长枝,敲了敲窗户。谭觉这才惊觉,冷汗涔涔地想:“幸亏还没说什么,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就算他们现在没注意到,以后要是有空了调出来看,不就坏事了吗?……看来我这会议还得回去才能开。” 于是他故作镇静地趴到窗口问:“请问有什么指示吗?” “是这样,冰渺主任要您和您的团队都来一下奇铎喀斑最高政府办公区一座,您的老朋友回来了,要见您。” “我……我的老朋友?”谭觉有些莫名奇妙,摸不着头脑,等到他看到植物叶面射出的立体图像时,才恍然大悟。那张熟悉的脸,是索思修奇的爱徒隐树! “您好,谭信首,我刚刚从纪坦娜星域赶过来,就是为了能及时通知您。”隐树看样子面色如常,还是那样略带奸佞不动声色的微笑,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就算身在外面也完全清楚索思修奇想要干什么,不然不会对现在正义大联盟政权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字不提若无其事,这说明隐树很早以前就算是倒盟派了,无怪与苏克提辛有些不合,苏克提辛决战之际,隐树马上通知了同是一伙的黑白双蝎,当时还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搞不明白,这次可算是完全清楚了。 “好久不见了隐树先生,我是特别想念您。”谭觉笑容可掬地回道,“我们地球有句老话,叫一日不见,如隔……” “行啦谭信首,你我还需要这么说话么?我这次是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赶回来找你的,并不代表正义大联盟。” 谭觉蓦地听出了一丝决绝冷酷的意味,感觉相当不对劲,连忙问:“这……这是怎么啦?我们的新家园有什么……有什么异变吗?” “算是吧……你们的家园有三颗卫星,其中两颗分别给你们绿园和钢谷双方,第三颗先暂时搁置,期待日后共同开发,最早的协议是这么说的,您还记得吧?钢谷那方面已经根据颜色为它们逐一命名了:蓝月亮、紫月亮和棕月亮。其中蓝月亮有大量的矿物,钢谷便选中了那个卫星。而另一个紫月亮则是你们选中的。但第三颗棕色月亮上……这是我们的疏忽呀!有智慧生命!是原始的穴居哺ru动物,其发展程度相当于你们人类旧时代的十八世纪左右,已经形成了两个派别,一是主张环保与练武,使用冷兵器的一方,二是已经有了原始火器,并且大量装备气球和船舶的一方……” 谭觉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一阵剧烈的心跳,忙站起来说:“感谢您的提点!我马上去和冰渺主任相商,争取得到一部分武器装备,明早就辞别,返回纪坦娜A0059!” “很好,您的果决让我非常喜欢,我师父和我都非常看好您!”隐树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说,“希望您能尽忠于我的老师。” 谭觉猛然想起,冰渺是沙苦的养子,隐树是索思修奇的爱徒,这本来就是两股势力,自己又差点搅在一起,忙不迭地说:“那是当然!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望新大盟师能够给我们绿园一些装备和技术方面的支持……” “我们一直是中立的,绝不参与生化基因与电子信息技术的纷争,以免和平大联盟找到借口开战。”隐树淡淡地笑着说,“但你们人类是造物主的宠儿,相信会有缘得到武器的!” 谭觉明白这已经是在承诺自己了,都是聪明人不必点破,于是回以一笑,将植物的叶面卷起,立体画面随之消失。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8) 刘言和歌沙兰拜从黑暗无垠的茫茫星河走入一片炫目的白芒中,渐渐睁开眼睛,看到彼此的脸,都是疲惫不堪。 “看样子你比我还累。”歌沙兰拜苍白地一笑,想要站起来,却摇摇晃晃地又坐下了。 “冥想到了刚才那个层次,要耗费极大的精神力。”刘言笑笑说,“况且经过万灵神殿的那场决战……” 歌沙兰拜怔了怔:“你不要紧吧?” “身体方面没有损伤,但是精神力确实……得需要长期休息。不过身体完好的话,可以尽量运行血气补充脑力,恢复得会更快。”刘言站起身,“我们已经比预计的时间又拖延了三天左右,为了以防万一禁闭室外面我用气流加固了一层,除非武神将级别的高手才能打破。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黑顿自由邦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歌沙兰拜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刘言兄弟,怪不得你隐瞒了你的名字……你的大名和在地球上击败苏克提辛和普亚明麦两位师弟的事迹,其实传出的距离之远要超出你的想象。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只有造物主才会的冥想和完整沉醇的神的动作,还有神的兵器,这些都说明你是造物主的真传弟子,而宇宙间除了我所听说的刘言之外,恐怕没那么多造物主的门人吧?就算是希奥格利斯兰,也不能算是,他只是个一旁偷师的窥视者。” 刘言有些怀念地仰头,缓缓地说,“我的老师之一丁戈先生是个乐天派性格,他曾劝我改掉这个阴郁沉闷的性子,不然不利于修气到高境界时的正常运行和发挥。我当时很奇怪,问他性格难道不是顺其自然点更好一些吗?再说狱炼老师也是这种性格,而且比我更阴沉一些,也不妨碍他是宇宙间顶尖的人物啊。丁戈老师很认真地告诉我,我这个想法是错的。他说乐观跟悲观不同,并非是正常情绪的两极,准确地说悲观才是极端情绪,而乐观并不是与其相对,而是最正常的应有情绪。他说普通的乐观是常态,无论是否是修气的武者,只要是生命,随着认知的提高会带来各方面的提高,乐观的情绪之后将会升华到悲观、绝望甚至麻木,渐渐地,又会燃起希望,回归本真。这样螺旋式地前进到一定程度,即便本身性格各有迥异,最终竟然都会变得乐观,代表了博大的心胸、渊博的知识和宽阔且敏锐的眼界,这是一种不仅仅局限于大脑,而是整个身体的智慧。真正的高手到了一定境界后都应该是乐天派。这种观点似乎让狱炼老师有点下不来台,但狱炼老师居然也同意这种观点,他说自己的性子原本也并不是这样,只是因为我的养母昼赤惨死,多少年过去了都解不开这个心结,所以在境界上,他的的确确在丁戈老师之下。” 歌沙兰拜诧异地瞧着刘言,他所认识的刘言对语言吝啬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很少会说出这么一大堆话来。 “听了这些,我意识到,我这么阴郁,也是因为心结的原因。曾经只是因为我的养母,我的实力又弱,在历史阳光照射不进的阴暗角落里靠着刺杀和逃亡的生涯度过了数百年,不论天气清朗还是阴沉,我心里从来都是覆盖乌云,不见半点光线的。现在除了养母的仇之外,还有两位老师的嘱托,人类种族的复兴以及我的未婚妻。”他忽然呲着牙笑起来,笑得完全不像他自己了,“我对未来充满希望,不是因为看到大盟师倒台了,那不过是新旧政权原地踏步的简单更替罢了,并不是真正的进步,是因为我遇到了你、誓羽,你们这些人让我感到自己不是孤独的,我的理念并不是虚无的完美主义,不但有价值,也有实现的可能。我们一起努力吧!等彻底消灭了红体,改变了宇宙间两大联盟对峙的状况,并且让我的种族在新家园无忧无虑地快乐繁衍生息,传承文明,以及跟我尝尽苦难的未婚妻成家后,我一定会改掉这个性子。这不是我原本的性情,我是个乐观的人。” 歌沙兰拜被他的话触动了,心里波澜翻涌,显然受到了震撼,愕然半晌后,果毅地点点头,正色说:“要不是遇见你,我恐怕早就在战争中麻木了,到现在才想起自己起义时的初衷,这又何尝不是我曾经的梦想?说得不错,我们一起努力,实现共同的梦想!” 蓦地,刘言骤然瞳仁缩紧,重新变得冷峻起来,转身说:“不大对劲……怎么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歌沙兰拜这才反应过来,但他只能感受到诸如莲澈、法桥两人这种级别的气息,低一点如巫门,就感觉不到了。 显然刘言所说的“他们”中,包括了誓羽,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等走出房间,只觉得外面阴森森地阵阵阴冷,一切都归于沉寂,安静得可怕。 “莲澈!莲澈你在吗?”歌沙兰拜扬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们转过走廊,发现地面上到处都是燃烧过后的灰烬,尸体的焦烂碎块散落在各处。 “红体……!”刘言盯着一块烧焦的尸体碎块,尽管已经面目全非,但只一眼就能看出碎块中的肉体不是单纯的普通躯壳,而是被红体感染过后疯狂生长的怪物…… “莲澈!法桥!巫门!普拓!”歌沙兰拜高喊起来。 “救……救命……!”远处传来试探着的求救声,声音微弱而且中气不足,显见也是受了相当的伤。 这是……?“老憋的声音!”刘言一闪,刹那间便奔至,歌沙兰拜以为同样消耗了相当多的精神力,身体的血液用于供应大脑,会相应地降低速度,谁料居然还是比自己快得多,由衷佩服。 刘言不是狂妄,而是对自己有相对辩证的评价,一般人前来解救,不会不留一手,起码在敌我未明之前接近声源时也会暗暗运气护住全身要害。刘言虽然谦逊,却也自知自身的本领在整个总星系寥寥无几,如今大盟师已死,就算自己目前不是最佳状态,一般敌人想要偷袭也不可能成功,别说他的防御力随时应心而生,就是丝毫不加防御,对手那点攻击力也不过是清风拂体,毫不介意。 到了眼前,却发现走廊两边一面是“鹅卵石”和老憋,一面是莲澈和誓羽,都是满身血迹,伤得不轻。两边都在高声吼叫,充满了愤怒与激动,眼见刘言和歌沙兰拜一前一后到了眼前,更是激烈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半晌两人才听明白,这两边的人都指着对方说是红体附身变化的。 歌沙兰拜犯了愁,现在是千钧一发,究竟相信谁? 刘言沉默片刻,双目闭上后重新猛然睁开,他启动了神之眼,这一双瞳仁立即发散出金红相交的绚丽光芒,仿佛在飞船走廊的狭小空间内猛然诞生了一颗新的太阳,却完全没有因为陡然出现而刺得众人睁不开眼,而是柔和磅礴感远远融化了锋利与杀意。 “鹅卵石”身边的老憋忽然整张脸裂开,里面无数颗牙齿带着浓郁的腥臭向外窜逃。“鹅卵石”吓得“这王八蛋你他妈也是怪物怎么站我这边儿了”连连叫着,躲到歌沙兰拜身后。老憋呼啦啦一声怪叫着身子倒了过来,在墙壁上快捷攀爬,一路疾走消失。要是在过去,它一定会在现形的同时猛扑上来,但红体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遇到刘言这种不需要接触就能感觉其极为强大的生物,自然迅速逃离。但这样的情况很不多见,毕竟能令红体产生保存自身念头的生物并不多,在茫茫星际中,多少凶猛异常的怪兽和强悍铁血的战斗民族都被红体无情地侵蚀了…… 刘言向前伸指一弹,一道疾光向走廊尽头射去,并且很自然地追随已经感染的老憋的逃走方向拐弯,三秒钟后飞船的另一头传来一声来自地狱一般的惨叫,显然这一击已经使其灰飞烟灭。 歌沙兰拜有些不放心地问:“他们仨也不一定就是安全的,不如我们再试探一下……?” 刘言自信地松了口气:“没关系,在启动我母亲的双眼时他们能承受住这种光芒,不会是红体。” 誓羽叹了口气:“可惜了,老憋……”莲澈向歌沙兰拜和刘言两人行礼后,恶狠狠地冲着“鹅卵石”骂道:“你瞎眼了?跑到红体那一边儿,反倒过来说我们是被感染者?” “鹅卵石”有点怵他,可还是不服气地叫屈:“你们说得轻巧,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刚才跟老憋一路跑着,看到你们俩了,刚上去打招呼,你们俩就变成一团橡皮泥,要吃我们……现在又看见你们了,叫我怎么相信?妈了个逼的,还有这个老憋,他什么时候感染的,直到刚才他还完全没破绽,我真没想到……!”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9) 经历了几天噩梦般的时光,誓羽陡然看见刘言,当即泪花四溅,再也忍不住心里拼命压抑住的情感,用力扑过去,紧紧与刘言拥在一起,嘴里不断地哭喊着:“你终于出来了……吓死我了……!”刘言本打算退开,可又觉得这样可能会让饱经风霜九死一生的誓羽失去刚刚燃起的希望,再说当着这么多人避让会让誓羽下不来台,也就默许了,几秒钟后,拉开了她的手。誓羽心里一颤,也没再说什么,她清楚,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得到他的爱了,那个女人能让他这么自律,一定比自己的吸引力大得多,起码比自己深刻。 莲澈垂下头,一脸沮丧地说:“这几天跟恶魔同在一艘飞船里……一直就没敢合眼真正休息过,好几次都差点儿死了……想想都后怕……” 看到歌沙兰拜不忍的表情,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三哥,我实话说了你别难过……法桥、巫门……大家全都……三哥,你也别灰心,咱们将来还会招到更多的兄弟……” 刘言蓦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誓羽,飞船现在是自动设定的智能航行吗?现在到哪儿了……?” 誓羽擦干脸上的泪痕,想要说话地一声却是哭腔,她又捂住嘴忍了半天,才用变了调的颤音回答:“还有三个宇宙时,就到黑顿自由邦东部边境的星际港口风铃港了。” “这么快?”刘言和歌沙兰拜都吃了一惊,“那我们……?” 飞船上没有任何货物,加上满目疮痍,港口一着陆肯定会被黑顿的重兵包围,虽然不至于立即枪毙,但起码会关进大牢。 “我们下飞船的时候要立即点燃这飞船,在不知道飞船里还有没有红体残留物的情况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其他人都沉重地点点头,可其中一人却忽然古怪地说:“那也未必有效!” 别人都是一愣,可刘言在万分之一秒里已经立即明白了,他手指凝气一股强劲之极的气流,转身便朝“鹅卵石”胸口一点! “鹅卵石”却在大家完全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回手反击,刘言顿时感到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以数十倍力道倏然反扑,自己的自信竟然错了?自己虽轻轻一指总星系间无双无对,罕有能正撄其锋者,可在同一艘飞船上,除了歌沙兰拜之外竟然还有这样的敌手,而且单从这一推之力已经可以看出,其实力比歌沙兰拜高出数段! 索思修奇?刘言见过索思修奇,可以肯定这不是本人,也许是装扮的?但也不像,索思修奇不过比歌沙兰拜强点有限,自己也在万灵神殿亲眼见识了他的本领,大体也有个数,就算发挥到极致也不可能跟自己正面对抗,更何况是能够硬碰硬地对力?可眼下就连这样激烈之极的思索时间都不容许,自己与这家伙可以说相差无几,人家有备而来,自己仅仅用一指对垒了对手蓄谋已久的掌力,自己再催力,终究晚了一步,实力在伯仲之间的顶级高手对决,胜负只在分毫之间,高下立判生死,自己只能再次催动神眼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加力。对手显然没有料到刘言还有这么深厚的功力储备,仿佛手掌的那一端连接着无边无尽的广袤宇宙一般,这又成了拉锯战。 “大家快跑!”刘言怒气勃发,凌厉地喊道,并毫不商量地将手一扣,连续三道凝在一起的旋风便将歌沙兰拜、莲澈和誓羽逼得睁不开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卷起。平时刘言运气游刃有余,要保护自己人必然会用棉花般的气流保证其舒适,但这个时候情况万分险恶,实在是无暇顾及。誓羽只会寻常武功,在修气学问上连初学者也不是,脚下不稳,几个起落便重重落下去,全身疼痛难忍,莲澈还能强一些,稳稳落地。但歌沙兰拜却偏偏实力强劲,不会因为这突然的气流向后挪动,想要助战反倒帮了倒忙,还没等动手,在刘言的厉声疾呼中,一道红光便刺入歌沙兰拜张着的嘴里,歌沙兰拜顿时惨叫一声,痛苦地捂住喉咙,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莲澈连忙去扶,刘言又大吼一声:“住手!别碰他!” 莲澈吓了一跳,才没有上去。歌沙兰拜整个人都变成了红色,值得欣慰的是他是宇宙间屈指可数的强者,功力又深厚,要是平时遇到一般红体,根本不会感染,可这次面对的却是最纯正的红体,好在加上刘言之前帮忙提升修气境界,这才没有立即失去神智,而是就地打坐,开始运行气息,指望能够暂时压抑住这疯狂的红体,换成除了索思修奇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压抑得住。 与此同时,誓羽担心刘言的安危,却完全忘记自己上前只能添乱,还没跑几步,忽然觉得全身一阵剧痛,手掌开始渐渐变红。 刘言一瞥之间大惊失色,他知道誓羽可不是歌沙兰拜,这种水平的普通人沾染上最强最纯的红体,下场只有可能是迅速变成怪物。尽管总是用同胞难得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刘言心底很清楚,他不是一点儿没有被誓羽敢爱敢恨的明快性格触动,这女孩对他而言也绝不是老憋等人可比,意义非同一般,于是就算眼前凶险万分间不容发,也要将自己相当的一部分力道猛然分过去,这股力量迅速化为急冻寒气,瞬间将誓羽整个包裹成一团即便烈火和核武器产生的高温也难以融化的冰块,这才安了心。 但就这一丁点的间隙,对方的力量迅速大增,铺天盖地地压倒性涌上来,整个飞船开始剧烈震颤起来,要不是双方都在吞吃对方的力道,任何一次碰撞都会彻底将这飞船分解。刘言顿时觉得胸口要爆裂开一般,喉咙一甜,涌上一股血来,扑哧一声喷出去。他这个时候的意志仍然清醒,深知自己还是能够扳回这一局的,只要神眼的力量调到最大,加上召唤两把造物主的兵器,用百分之百的力量,还可以占绝对上风,甚至可以彻底消灭这个对手。 可他不能这么做,这不是在可以承受这种威力的地方,这是一艘破破烂烂满是伤痕的古老小型飞船,别说这种攻击,就算自己再催一点点力,飞船就会立即片片飞散。他已经猜得出“鹅卵石”是什么人了,能够在昼赤的双眼加上丁戈、狱炼开启的光芒下依旧存活并且毫不变化的红体,只有红体之母和伏影。既然这人不可能是红体之母,那么只能是传说中的“血尊”伏影了!这家伙有意将大家往黑顿自由邦引,并且说自己在黑顿自由邦有住房,显然是想侵蚀黑顿自由邦!为什么单单要入侵这里呢?想必这里再强大也不如两大联盟戒备森严,入侵反倒更容易些。要是控制了黑顿的这个三不管地带最佳地势“星际墓园”,那么以后红体自产自销,自己运输自己,岂不是更方便?而且要是传说中唯一能制造出红体解药的联合医药公司那对夫妇也在黑顿自由邦的话,那红体是不是也想趁机消灭他俩的医药公司,这样一来宇宙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红体繁殖的道路了?想到这里,刘言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伏影,哪怕真的牺牲了歌沙兰拜、莲澈和誓羽,那也是没有办法,自己必须要将伏影消灭在这里,也决不能让其野心得逞!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阵心寒,原来这伏影就能跟自己有一拼,那红体之母岂不是更强大?自己将来真的能彻底消灭红体吗? 可谁料“鹅卵石”——伏影近在咫尺地被喷上了刘言的血,却巫婆一般惊叫起来,胸坎前严重灼烧腐烂起来,向后连连退却,旋即双翅张开,轰然撞开舱门,呼啦啦地飞出了宇宙。眼下他已经在黑顿自由邦诸星球的引力范围之内,即便不在飞船上也能顺利进入星球,完全不需要借助飞船了,刘言要不是因为顾及自己身边的三人,也一样能如此。从这一点说,伏影虽然没有成功杀死刘言,但在策划整个入侵黑顿自由邦的庞大阴谋而言,却仍然是成功者! 刘言顿时明白,自己的血来自昼赤的双眼,红体之母是昼赤的癌细胞,但与之相反,昼赤的血又何尝不是红体——哪怕是最纯红体的克星?伏影受了一点点血本不致死,但伏影很聪明,就算现在不逃走,等刘言用血做武器运气攻击伏影时,伏影仍会大败亏输,比现在伤得更重。那么联合医药公司要是用了自己使用神眼后运行的血做血清,会不会制造出更好的解药?这样一来,歌沙兰拜、誓羽他们都有救了! “伏影!”外面是真空,刘言虽然喊话但并不指望伏影真能听得见,“回去告诉红体之母!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与此同时,伏影那来自地狱般的狂啸竟然打破真空,传入了飞船:“昼赤的小崽子,下次再见面,我会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哈哈哈哈哈……!” “我等着你。”刘言暗暗忖道。他连忙回过身,将自己的内力发挥到百分之五十,同时将歌沙兰拜、莲澈也用极度寒冰包裹,这才松了口气。这次他受伤很重,最大实力却又总受环境所限难以发挥到极致,这让他有些抑郁和烦闷。 接下来就静静地等着降落、着陆、被捕……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黑顿?这家伙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就这么坐着,等着,并凝视着冰中的脸。曾几何时,他也在冰中。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10) 纪坦娜A0059的“绿能源”港口上,除了来回巡视戒备森严的绿园士兵们和前来恭恭敬敬迎候使团的归元夏等绿园高官外,铁翔、鞠雪等人竟也到场了,只不过相比绿园的人,铁翔显得格外轻松,惬意地靠在军用吉普的椅背上吃着水果。他本来简单饮食已经两年多,今天不知怎么了,特意到双方交界的大集市上转悠了好几圈,买了不少新鲜水果和蔬菜。虽然绿园方面的领导从不会亲自出来买菜,但猛地见到集市上出现了敌对阵营的最高领袖,立马提高警戒,迅速向集市方向调动部队。 谁料铁翔又带着钢谷的高层们慢悠悠地前往“绿能源”港口。按说和平和正义两大联盟各有各的先进的宇宙航行技术,并且也都为两个傀儡政权在纪坦娜A0059上建造了港口。只不过单说钢谷和绿园的话,钢谷本身在航天上就代表了人类有史以来的最先进水平,加上这两年得到和平大联盟的技术支持,目前已经有能力建造简单的飞行器殖民卫星。可绿园却造不出生化飞船来,“绿能源”港口几乎是空置,这一点十分尴尬,谭觉在路上也琢磨过,就是人家真的要打棕月亮,自己这边没有正义大联盟的飞船运兵,也只能瞪着眼干着急,甚至连自己的紫月亮也没办法上去。 一是因为技术不均衡,港口闲置,二是尽管民间尚无破冰迹象,可因为才刚刚举行过联欢,钢谷和绿园双方尚且没有完全破脸,铁翔就算在这种敏感时候自作主张地前往“绿能源”港口,毕竟只带了一伙亲随,身上连把枪都没有,绿园这边总不能强行把他们扣押起来,这样反倒会引起战争,成了绿园挑衅了。 等到正义大联盟庞大的生化客船从天而降,整个船体都在微微喘息版轻轻张合,众人都被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温启泰暗想:“这种水平的技术,的确是匪夷所思,实在就不能认定电子金属信息科技是宇宙间唯一的王道,可能还真的别有蹊径,也未可知。”但这话的确在这种场合不方便说,任何时候他都要给自己的表弟长脸。 等谭觉下了飞船,猛地看见一脸笑意的铁翔正站在下面吃着水果,不由得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是事态还没扩大到隐树所隐喻的地步,还是这小子有什么阴谋诡计呢?从铁翔在他临走前随机应变地举行联欢开始,谭觉就再也没有小瞧过铁翔,并且将其视为毕生最大的对手。 “二哥,回来了呀,真想死你了!”铁翔扔过去一枚酸果。 众人都惊了一下,甚至机场的安保们全部摁上了剑柄,机场没用过几次,他们的确也没什么事做,只是纯粹的保安。但到了一定境界的武者就一眼能看出这一扔没有运上什么力道,也就没有谁想要上去截住酸果,再说目前机场上比铁翔武力高强的,也数不出十个人。 “想死我了……?你是想我死吧?”谭觉冷冷地暗忖道,面上不动声色,接过酸果不假思索地啃了一口,他也不相信铁翔能在这上面做手脚,倒不如当众展现一下自己的胆量。况且他昨晚睡眠时感到周身气流疾速游动,心静如水,大喜过望,他知道大盟师的脑浆起作用了,自己正在向着绝代高手的方向迈进。 “兄弟,好久不见了,”谭觉一面对前来叩拜的以归元夏为首的绿园“四天王”只一招手示意免礼,让四个亲信高官准备了一大堆华丽腹稿还没说出口就憋死腹中,一面淡淡地瞧着铁翔,“兄弟是来迎接我的?” “那当然了,不然我怎么会来这儿呢?” “算得这么准,来这里迎接,是有什么大事吧?”谭觉的眉梢抖了抖。 “是,对我而言的确是大事,对二哥而言……如果二哥真的看重我,那自然也是大事了。” 谭觉被这句话惊了一下,警惕地抬起头,正色问:“兄弟是指……?” “这是你弟妹,”铁翔一把搂过五味杂陈的鞠雪的肩膀,微微一笑说,“我们要结婚了,这对我而言的确是大事。咱们的结拜大哥在外面干大事,的确没办法回来,我也联系不到他,这也就算了。但二哥你这几天出去朝圣,总归最近会回来的,我也不怕多等这几天,谁让你是我结拜兄长呢?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只要有一个在我身边,我这场婚礼就真的无憾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又听不出什么不对头,尤其铁翔要结婚这事说得太过突然,让谭觉很惊诧,然而归元夏凑上去耳语道:“确实不是现编的,上个月月底就开始张罗婚事了。” 谭觉听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归元夏一眼,后者不敢与之对视,垂首向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站好。 “那太好了,兄弟,恭喜你,终于也要有个家了!”谭觉“眉飞色舞”地说,“说实在的,三弟你的眼光太刁,一般人看不上,这最近几年又太过于忙工作,没时间谈情说爱,对你的终身大事,哥哥也是十分着急呀!本来打算一切都安定好了进入正轨之后,马上着手给你选一个相貌、人品、智商都出类拔萃的优秀女孩,可你现在已经找到了!鞠雪弟妹人长得漂亮,心眼又好,最重要的是对三弟你死心塌地,你还奢求什么呢?我们事业型的男人,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肯默默无闻站在男人背后无悔付出的女人,可以说,三弟你捡了个大便宜呀!再次恭喜你!” 鞠雪见谭觉的目光望向自己,只得抬起苍白的面庞,礼貌性地强颜笑了一下,旋即重新低下头。谭觉琢磨着这种眼神的本意,他清楚,鞠雪还是对铁翔有很深的感情的,也盼望着早日结婚,但似乎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婚礼,因此也不是鞠雪想要的,女人只有处在这种极度矛盾的心理状态时,才会有这种复杂的神情。谭觉阅女无数,对女人很了解,他想:“铁翔啊铁翔,你想通过这场婚礼得到什么呢……?掩盖什么呢……?你确实成熟了,但你要跟我斗政治智慧,你的确还差不少,好好看着咱们下面共同演绎的精彩智斗吧……!最后的胜利者,必然是我!” 蓦地,刘言在临走时的那句“要做好人!”突然出现在耳畔,一时间心里涌上了奇特的滋味。但这就像是乌云滚滚的暗夜里一道凄美的闪电,只造就出了片刻短暂的光明与人性,迅速就被各种欲望的雨潮淹没。 “那兄弟结婚,二哥没有什么要给兄弟的礼物么?”铁翔厚着脸皮,却谈笑自若。 “那当然,尽管是仓促之间,但礼物是一定要备的。”谭觉笑眯眯地说,“我这就吩咐下去,绿园的肉食、瓜果、蔬菜和其他一些植物保健品,哪样也不能含糊。”心里却想:“又来讹我一笔,王八蛋……” 卓芷筠连忙亲热地拉住鞠雪的手,连声恭喜,仿佛两人当初从没有搏斗过一样。在学校根据地时鞠雪虽然挨了她一记打,但鞠雪并不介意和卓芷筠重新修复,未来这两个女人也许会成为人类社会权力最大的女性。但鞠雪并非是因为宽容大度,而是她的全部心思都在琢磨铁翔究竟想干什么上了,对别的自然也就看得淡了。 “那就多谢二哥了,咱们兄弟之间,就不用这么客套了,你给我,我就全收。” 谭觉诧异地看了一眼铁翔,见后者面色不变,就像是给别人施舍而不是接受别人东西一样,心想:“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但绿园虽然种植畜养这些生活必需品不易,可绿园的政策是随时战备物资集中政策,物资在统一上交后分配给高层后才会再度下发地方,上面要得多不要紧,只要在弹性范围内,不至于压断老百姓的脊梁骨,那就没问题。固定的高层供给肯定不能变,要不然谁还当高层呢?给铁翔的这部分,就从老百姓的蛋糕里面扣吧,要怨恨就怨恨铁翔,谁让他偏偏这时候结婚! 他迅速理清这些纷乱的思绪,转而问铁翔:“兄弟,我这次回来得匆忙,你大喜的事儿是刚刚听说,所以准备的礼物比较仓促,你也能体谅。但是反过来说,有件事你就干得不大地道,二哥我不得不说说你了。” 铁翔故作吃惊:“哦?二哥明示,做兄弟的不明白。”铁翔说话一向比较明快,没那么文邹邹古色古香,只是谭觉见过大盟师后习惯了说拗口的古典风格,回来后惯性仍在,铁翔就顺着他的风格逗闷子。 “我在那边本来想多住几天,不过我忽然得到一个消息,所以匆匆赶过来了。我听说棕月亮——你取的名字不错——棕月亮上发现了哺ru类智慧生命,其科技发展程度相当于我们旧时代的十七十八世纪左右,还听说兄弟你二话没说立即派了方舟上的大型登陆艇载了好几万军队前往,宣布在棕月亮上开展贸易。有这回事吧?”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11) 铁翔悠悠一笑,刚要回答,谭觉却变得凌厉起来,肃然说:“兄弟,咱俩私下结拜,但科技发展理念却是相反的,这一点我也不怕挑明。但是你做的这事儿真的有点不地道。” “那怎么个不地道法儿呢?兄弟我洗耳恭听。” “第一,棕月亮说好了是共同开发,主要是相互贸易和对外贸易,但是这前提建立在其他两个月亮都开发得差不多上,最重要的是协议里并没有说明棕月亮上有智慧生物!老三,你早不派人晚不派人,这个时候忽然就派了这么多人去,你什么意思?你的蓝月亮才刚刚建了一个试点型的基地吧?你先别说,听我说完,第二,你要去,你可以用你在咱们行星新建造的飞船,可你居然用了方舟上的登陆艇,方舟是我们共同的财产,不是钢谷的私有,那是造物主丁戈大人对全人类集体的馈赠,再说那些太空艇明明是用来救生用的,你却用它来运输军队,还一运好几万!这是打算去建立贸易关系吗?这是要开战!你很清楚,甭管是行星还是卫星,上面不发现智慧土著便罢,既然发现了,那么你这行为,就是殖民。既然棕月亮是双方共同开发,那在一定意义上就可以说,我们任何一方都没有权力单独开垦,对吧?可你呢?你经过跟绿园的商榷了么?第三,就算是真开发,也要么是一方一半,要么是尊重人家自己历史的发展规律。既然棕月亮人已经分化成类似我们绿园和你们钢谷这样的两个科技理念发展派别,就更应该尊重,让其自由发展,你凭什么派钢谷的兵去?你敢说你不会区别对待?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这支部队去了是为了帮助生化基因科技的一方吧?” “二哥,你息怒。”铁翔静静地听完,直到谭觉有了停顿,才慢吞吞地说:“二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伤了身子就不好了。我这次去真的是为了建立贸易关系,同时加快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一方科研的步伐,这大概跟另一方无碍吧?我们并没有开火打仗,这一点是事实。至于军队,只有三千人左右,加上机器士兵,也最多一万多一点,几万人纯属谣传,不信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嘛。再说,方舟的主控舱虽说是造物主的,但其他部分,也就是主体——赫拉克里斯,是我们钢谷制造的,登陆艇用的也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我们用它是问心无愧很坦然的。我们也愿意给你们用,不知你们还会不会坚持生化基因科技之上,非生化飞船而不用呢?” 谭觉听他讥讽,体内的气流渐渐加速运行起来,这个时候他已经确信,仅仅两天时间,自己就已经跟铁翔不相伯仲,再只要假以时日,必然能够跟武神将级别比肩,新家园里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这个时候最需要隐忍,于是他把怒火咽下去,继续往前走着,一言不发。 “二哥,明天就是我的大婚,你就算不高兴,也请给兄弟这个面子,先让我把这个婚礼过得圆满,好不好?” 谭觉见他以退为进,明明无理却还说得头头是道,愈发厌恶,于是轻轻点点头:“谢谢你来机场接我,下午就会给你随礼单子,明天准时将礼物送到。我很累,要回去休息了!” “二哥,我为你准备了接风酒宴,虽然食物不如绿园精美,但是兄弟的一番心意,你看……?”铁翔假惺惺地望着谭觉等人走远,嘴巴重新紧紧抿在一起,再度恢复了雕塑般冰冷无情的面容。 鞠雪忍不住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铁翔却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看来他们此行收获颇丰……”他虽然不懂修气,但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使得他的眼睛能够迅速判断出,宁永夜的战斗力数值又提高了一大段。而这帮人的兵器却都不见了,这点更让人奇怪。 最奇怪的是,按说谭觉就算提前到达,普通民众不知情,没有数百万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可这时候谭觉已经回到了绿园驻地,人们总该欢呼了吧?总不至于谭觉心情不好,所有人也跟着如此了? 蓦地,铁翔的随身电脑屏幕亮了,出现了塔西然诺和弗里曼的三维图像。 “‘闪电撒旦’的朋友们,好久不见。”铁翔简单地客套了一句,他现在已经不喜欢所谓的礼貌和繁冗的礼节了,对自己人只需要直奔主题。 弗里曼也是这种性子,直接说:“铁翔,正义大联盟改朝换代了!” 铁翔一惊:“什么?” “正义大联盟的万灵神殿发生政变,大盟师倒台被杀,但政局很快稳定住了,看来是蓄谋已久。现在正义大联盟最高的指挥官有两个,一个是原最高办公室主任赫延拿因,一个是原第一勇士索思修奇。” 铁翔真的前所未有地吃惊,反问道:“这个大盟师不是号称宇宙第一能打么?怎么就这么被杀了……?” “其他的事不清楚。你忙吧。”弗里曼比铁翔还懒得说话,立体图像消失。 谭觉倒是说到做到真不含糊,当晚提供了单子,次日一早,就派诸多大象和其他培育出来的高大温和耐劳草食动物将贺礼拉往钢谷。钢谷那边早上就开始大放鞭炮,虽说是潜在的敌对方,在毕竟是人家的首席执政和第一夫人的婚礼,绿园的老百姓们也不好抱怨什么“污染环境”,须知他们也得看绿园官方对舆论的引导,见风行事别拍错了马屁,一旦骂了人家自以为讨好了绿园高层,人家高层却迁怒他们破坏两者关系,那可就出力不讨好了,再说毕竟铁翔是谭觉名义上的拜把兄弟。 当天八点绿园官方终于正式宣布“联欢”,并号称“仅次于万灵朝圣”的“盛事”,这也算给足了钢谷面子,老百姓们一瞧有了明文,立马开始拿出食物和玩乐之物,开始又唱又跳起来,场面一度不逊色于万灵朝圣前的那场联欢。钢谷见此也同样不再在自己的手机报上不断指责绿园“朝圣前后态度不一,先前强调大盟师寿诞,回来后却坚决拥护新政权,可耻之极”,而是改成“正义大联盟政权平稳过渡到第三代”,甚至不再说绿园不是合法政府了。 联欢灯红酒绿,卓芷筠又穿起了植物和动物编制的纯天然华丽舞裙,到处跟人谈笑风生。毕竟谭觉夫妇不是主角,因此两人没有一起牵手,而是分开待客。隐树当日送了礼物后,就带领着正义大联盟的使节们回去了,这也难怪,万灵神殿那边的事更重要。但奇怪的是,和平大联盟的人也一同离开了,“闪电撒旦”小组整队进入空母,甚至连一个专家也没有留下,莫非这场婚礼是敏感时期? 双方高层都很琢磨不透,但他们还是愿意面对面地举杯进行假惺惺的交流,心里却盘算着很有可能是因为棕卫星上发现了智慧生命所致,毕竟其水平是人类旧时代的十七十八世纪,而不是公元前十七十八世纪,换句话说,人家这帮土著科技是差了点儿,但如果真的和人类的发展轨迹差不多的话,那人家的哲学思想肯定到了一定程度,估计不会接受任何一种外来文化的强行侵袭。但是这要有个前提,就是没有政见完全相反的两个对立实力,并且正好和正义、和平两大联盟的科技发展理念雏形相吻合,钢谷和绿园本来就算要打也是想休养生息百年再说,可偏偏天不遂人愿,棕月亮人的两股对立势力直接点燃了导火索,即便正义与和平两大联盟不会正面参与,绿园和钢谷就很难说了。唯一是在真正促膝而谈的,只有很久不联络的霍紫悠与霍心焰母子俩,但他俩也仅仅只说了一会儿,互相感到感情真的淡漠了,索然无味。 铁翔恭恭敬敬地请文瑞森夫妇上座,并再次按照东方规矩行了拜师大礼,让后者受宠若惊。其实目前铁翔大权在握,本来也不须这么做,况且他在心底并不非常尊重文瑞森,非要说他尊重,那也只是尊重霍紫悠,而且只是尊重其人品,绝不赞同其温柔的治国理念。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很隐喻地讥讽谭觉不尊师重道,为了凸出这一效果,他竟然有意无意地也同样恭敬地向霍兰星顿和毕修莱敬酒,谭觉虽然面色如常,但心里恨得真想千刀万剐铁翔。对赛琳娜和尹心水这两位虽无实权却有最高象征性地位的女性也同样如此,赛琳娜气度雍容,知道铁翔对自己并无实质性的尊敬,也只客气回敬,而尹心水则与铁翔关系很近,不由得交换了一个很复杂的眼神。尹心水本想把自己的担忧和对铁翔的期望都寄托在这个眼神里,无奈铁翔不想与她多做交流,迅速将目光移开,尹心水心里一阵黯然。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12) 双方除了最高政府办公室、国防部门和安全部门外,其他的部门都在一起,简单交流经验,比如温启泰和杨兆林从外表看上去就聊得挺好,但他俩和其他人一样,始终巧妙避开任何能引起科技理念和治国手段基本纷争的话题,偶尔打个擦边球,又迅速被几句若无其事的笑话带过,两人本来只是实干派,但这两年多下来,也都形成了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嘴皮子功夫。他俩尚且如此,其他老政坛就更不用说了,至于铁翔更是笑口常开,与之前冰冷的样子判若两人,尽管大家都知道他在演戏,可就是任谁也跳不出毛病来。鞠雪始终寸步不离铁翔左右,显然她是真正感到幸福从天而降喜不自胜的人,只是她也存有深深的忧虑,处于对铁翔的了解,她知道幸福和美好很有可能在一瞬间因为某些策划已久的阴谋而迅速蒸发,成为水中月镜中花,于是她反倒很坦然地,与其忧心忡忡,不如快乐过好每一秒钟,享受当下的生活。 虽说白天闹腾得很激烈,可到了晚上,新郎新娘得回钢谷那边,而钢谷那边更是没有谁敢闹铁翔的洞房,于是接下来很快就变得安安静静。 晚上,鞠雪惶恐不安地坐在床上,双手来回揉搓着。这是铁翔有意安排的亚洲风格婚礼,鞠雪头顶还带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 蓦地,盖头掀开了,铁翔面无表情地坐到鞠雪身旁,从铺盖底下摸出几颗枣子吃着,咯嘣咯嘣的,让鞠雪更加不知所措。 “鞠雪,我之前认真问过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感情,你说有,所以我承诺要跟你结婚,现在我说到做到,结婚了。”铁翔转过来,伸手摸着鞠雪的头发,“对这次婚礼,你觉得还满意吗?” “好……挺好,真的好,”鞠雪语无伦次地说,“我真的挺感动的,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 “呵呵,女人嘛,好个面子,我知道。再说结婚这个事儿,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之一,是该大操大办才对。”铁翔话锋一转,语调也变了,“你喜欢就好。你要知道,婚礼只是个形式,只有互相真心对待始终如一,婚姻才真正有意义。我向你保证,有了你之后,我不会再找别人,况且……我也不感兴趣,不出意外的话,我还有四五百年的寿命,我以后要做的事很多,男女私情对我而言很渺小。” 鞠雪有些诧异地望着他,忽然,内心中长期隐藏着的不安居然躁动起来,慢慢涌上心头。鞠雪虽然不如卓芷筠、尹心水好看,但也只是因为略微丰满了些,但白白净净、身高腿长,大眼睛小嘴巴,仍然算是个中等偏上的美女,况且心地善良,不爱权力,在这乱世尤其难得,可铁翔除了拉拉她的手,从没有碰过她,好不容易等到了新婚之夜,难道新婚之夜也……? “你还记的我们在船舱的时候吗?”鞠雪红着脸站了起来,“你……你当时想要我……” 铁翔摸了摸鼻子,淡淡地说:“都过去了。那时候你不是不愿意么?” “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我怎么可能不愿意……?”鞠雪开始掉泪了,“我知道你身体绝对没毛病,只会比以前更健壮,你是在惩罚我吗?还是说,炼金一脉的解禁者到了一定的境界,心肠也会变得像钢铁一样冷酷坚硬,看不到女人的感情了?” “细水长流,你也不用着急。我需要儿子了,就会跟你生的。”铁翔眯着眼睛,似乎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和事情都不会打动他早已死去的心,“现在他们都以为咱们在行夫妻之礼呢,包括谭觉……” 鞠雪面红耳赤,她不知道铁翔什么都不做,只满嘴污言秽语有什么意思。 “我们的婚床下面,是个暗道,你进去躲一下吧,如果一个小时内我没有来接你,你就沿着密道继续走到头,只有一条路不会迷路,尽头就是咱们的港口,那里有飞船在等着你。” 鞠雪这才大惊失色,颤声问:“你……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铁翔拍怕她的肩膀:“你要是只想问我想干什么,那我就告诉你,战争!这么简单的预兆,你都看不出来?你要是问这话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那我告诉你,没有必要,我计划了整整两年,没有任何纰漏!霍兰星顿那帮人在万灵神殿受了重伤,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根本无力出战,萨巴给不问世事,文瑞森站在我们这边,除此之外,没有谁是我的对手。谭觉急赤白赖地赶回新家园,却发现我没有动手,还以为我不敢,他根本不知道,我的最终目标是他,是要他死,他不在这儿,我偷袭成功也没什么意义……谭觉现在以为咱俩在床上翻滚呢,说不定他也一样跟卓芷筠在床上翻滚,绝对想不到我会站在他的床前!我要让他亲眼见证他堕入地狱的全过程……!” 鞠雪前所未有地大惊,整个人陷入了死灰色的绝望泥潭中,想要挣扎着跑过来拉住铁翔,却反倒被铁翔一把抓住,另一只手一吸一张,婚床整个掀开,露出里面的机关,铁翔一把抱住不断挣扎的鞠雪,扔了进去,沿着舒适的滑道一直到底。 “等着吧,我会赢的。”铁翔转过身,脚下一蹬,便射上半空中。这两年虽然默默无闻,大家只知道他近乎自虐式地用功工作,却不知道他作为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代言人,实力已经上升到相当的高度,尽管他与同样是代言人的莲澈从不相识,可按照目前的实力水准,他已经略微超越了昔年的地球五大宗师,与法桥不相上下,也逼近莲澈的水平。目前他只对能够进一步变身的霍兰星顿心存忌惮,可霍兰星顿等绿园分会长已经身受重伤,现在动手只会引火自焚,恐怕这是造物主的冥冥之意,要自己这个时候亲手杀了谭觉,报了大仇! 这个时候的钢谷拥有各种先进的战斗机大约六百余架,仿钢铁泰坦的变形飞机战斗机器人约二十余架,变形坦克战斗机器人约一百五十多台,人形战斗机器人五十多万台——当然这是原本方舟上的,海军有大小舰艇八十余艘,各类导弹头五千余枚,宇航力量最为薄弱,仅有一艘购买和平大联盟退役旧空母改造后的空母,再加二十余艘武装飞船,多半是同样购买的退役旧型号商船进行武装改造,自己独立制造的工艺很差,只有两三艘而已,并且只能作为空中补给,毕竟钢谷的航空科技只是人类历史上最先进的,但在宇宙中还是属于最原始的科技。方舟上虽然也有大型登陆艇,但这次铁翔用上已经受到了绿园强烈谴责,所以不算在固定武装之列。 这些武装几乎全部都在绿园的监控之下,尽管正义大联盟没有直接给过一艘生化飞船,但在生化弹头和普通的空军、海军军种上,也的确提供了相当的过时技术,也足够绿园对抗钢谷不致落败了。因此铁翔今晚要动手杀谭觉,决不能使用常备武器,不然就是全面战争,谭觉也会进入安全地带指挥,再杀他就不容易了。虽说全面战争仍在铁翔的计划之中,但他必须要先杀谭觉。 这颗星球比地球还大,即便双方是背靠背发展,距离很近,可铁翔毕竟不是刘言,要想一路飞过去又不发出声响惊动他人几乎是不可能,但他飞出去是因为有和平大联盟提供新技术的无声内动能源飞船,虽然这种技术在和平大联盟内仍然是前些年的技术,而且要骗过正义大联盟的神树几乎是不可能,但要骗过生化基因科技原始阶段的绿园的植物雷达,那是毫不费力。 于是这飞船急速盘旋行进,只有中央部分保持不动,里面可以乘坐八人左右,铁翔一个人在里面活动自如。这种古老的飞碟曾经在地球上旧时代也出现过,只不过那时候在目击者的心里,是高不可攀的技术。 再有十来分钟,就能到达谭觉的指挥部上空,估计谭觉也在那一带居住,因为指挥部占据很大的面积,应该是工作、生活一体化的小区。这里的戒备最为森严,可是到底他们的技术发展得太缓慢,已经进入到植物雷达的正常探测范围了,可谁也看不出天空中有什么不对头,铁翔的飞碟完全与周边的环境荣威一天,加上乌云满天,能够凭肉眼看出破绽的高手,目前在这纪坦娜A0059上还不存在。当然,这只是铁翔自己的认识,别说他,连带整个绿园随行的亚特兰蒂斯使团其他成员,没有一个人知道,谭觉自身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铁翔不止这一件事算不到,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此时的谭觉并没有和卓芷筠在床上翻滚,一来是因为卓芷筠再漂亮也始终是同一个女人,时间长了很乏味,二来是今晚是铁翔大婚,谭觉一时间意兴全无,卓芷筠发骚撩拨了半天也都没什么效果,也觉着索然无味。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13) 此时的谭觉却在跟赛琳娜、尹心水和宁永夜夜谈,也就在今晚,他们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谭觉有个十二岁的儿子,而且居然是天然的解禁者,一双看似稚气未脱的眼睛,却掩藏着相当的智慧。谭觉对儿子挥挥手,后者听话地一点头,退了下去,消失在卧室的黑暗中。 “我对两位神的家属异常尊敬,有什么说什么,不想隐瞒,还请两位能在舆论方面,为我绿园的万载基业造势。而永夜,”谭觉故作亲热地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虽说武功方面,你可能比不上那几位老人,但是说起用兵之道,我看只有你是个帅才!现在是宇宙时代,征服卫星也算不得远征,就直接说征服吧!这次征服棕月亮的军事行动,永夜,我还得靠你呀!别人指望不上!” 三人都有些沉默,一言不发,赛琳娜和宁永夜并无明显抵触情绪,只是轻轻咳嗽几声,而尹心水明显生气了,过了一阵打破沉寂,站起来说:“谭信首,你刘大哥在万灵神殿嘱咐过你,你忘了?” 谭觉一怔,旋即淡淡笑着说:“我再没记性,又怎么会忘记大哥的教导。但是嫂子,大哥是要我做个好人,并不是做个坐以待毙的迂腐者。当时大盟师向咱们发动攻击,大哥难道就袖手旁观了?” 尹心水急于再辩,谭觉却继续说:“嫂子,你要知道,铁翔那小子在没有经过双方高层共同商讨的情况下擅自使用方舟上的大型登陆艇,带了上万装备精良的部队过去了!他们能带兵去,我们怎么不能去?我知道,你要说,这样只会加剧事态的严峻性,但你是否想过,本来棕月亮上两股原始科技势力相对稳定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无论我们是否出兵,他们必然会帮着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一方,打击另一方!我们上的话,不一定能赢,起码能给对方一定的震慑,这棕色月亮,咱们也可以像纪坦娜A0059一样平分;要是我们无动于衷,那整个棕色月亮就全是他们的了!到时候哪怕咱们得到了正义大联盟提供的技术可以造出自己的生化循环系统飞船了,可以使用‘绿能源’港口了,那么在我们上天的一刹那,月亮上安置的飞弹也会对我们的飞船升空产生直接威胁,嫂子,你不明白,但永夜明白,这是战略问题,最终关系到我们绿园整体的生存,马虎不得!” 宁永夜毕竟站在绿园的生化基因科技理念上,况且他对钢谷始终没有好感,也就点点头。 尹心水知道在专业方面自己一无是处,哑口无言。 “赛琳娜小姐,你……” 没等谭觉说完,赛琳娜就摆摆手说,“跟之前所有的会议一样,我不发表任何意见。正如你所说,作为神的家属,我只是起了象征意义,没有什么实际用处(谭觉忙辩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谭信首你别激动,让我说完。我的确对这些都不懂,也不合适发表意见,但我要是看到明显的违背人性和人伦的恶事,我是一定要站起来说的。至于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听来听去,根据我自己的琢磨,好像真的是战略问题,没有谁愿意真的和宿敌和平相处,除非达到了战略平衡,这种稳定才能够保持下去。所以这次我觉得你们的议论没什么大问题,不出格,所以我不会发表意见。但同时,我也不会在舆论面前说什么,不会号召大家参军的,我就是我,我不想代表谁,不愿意用神的家属这种身份去为你们代言观点,也不愿意通过所谓神的家属这种身份去表达我自己的观点。我就是赛琳娜,不是别人,请你们忘记我的养父吧,他不收养我,也会收养阿猫阿狗的。” 赛琳娜虽然为自己的养父自豪过,但觉得孤零零的母亲留在地球,养父化身的太阳依然不管不顾,这的确让她心生不满。这种发泄并不单单对准了谭觉,可谭觉也的确有点尴尬,不过他本身就是以退为进,本来也就没指望赛琳娜能当他的喇叭,只要她不捣乱跟绿园高层的决定唱反调,那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尹心水比赛琳娜岁数大,可心机反倒不如后者,既然说出了心底的疑问而且被驳倒,那也不会再起什么波澜,接下来就看宁永夜能不能率领百万大军前往棕月亮上一举荡平信仰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目前却只能制造出蒸汽机的一方土著了。 宁永夜看到谭觉的眼神逼过来,郑重地说:“我会为了绿园,奉献自己毕生所学。”他这话其实已经很客气了,毕竟万灵神殿一役大家共同经历过生死,情谊上能增进不少,不然他会像以前那样直接说出方才这话的隐藏含义:“我会竭尽全力去打仗,但绝不是为了你小子。” “嗯,有你这句话,我放一百二十个心,谁能为我分忧,唯有宁将军你呀!”谭觉抿了口茶,“不过,咱们在商量用多少军队多少武器之前,先说说谭天那小子。永夜,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宁永夜怔了怔,心想你他妈叫我怎么回答,我就一眼能看出什么来?真好也倒罢了,不好的话我是绝不会说任何阿谀之言的。于是他试探着说:“我看了一下这孩子的眼睛,应该是从小练武吧?” “是,跟特工厂学了些简单的修气,我也教授了一些关于迷幻、驭兽、通灵的基本功,这孩子虽然愚笨,总算还是刻苦,在后天解禁者里,算是相对有点功夫的。”谭觉嘴上说得谦虚,实际上也掩饰不住自豪,他本人是解禁者,就足够活最少两三百年,这次有了大盟师的精华,万年不敢说,但起码会跟萨巴给同龄,从这一点来说,他真是不需要延绵子嗣了,但任何人不同的年龄段心态都会大不相同,譬如直奔三十的年龄都会想要有个值得夸耀的聪明孩子,于是他刻意培养了谭天,虽然不是用儿子来接班,但也是为了能够安排到重要岗位上去,使得老谭家继续牢牢把持着绿园大政。但这毕竟不是旧时代民智未开之时,要想直接培养直系亲属上位会遭人非议,不利于自己在史书上的完美形象,所以决定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地不经意间给孩子镀镀金,慢慢再上去。比如这次一触即发的棕月亮战争,一旦爆发,老百姓们再怎么如神明一样爱戴自己,也终究是好容易从乱世逃离过了两年安定日子,谁肯打仗?谁肯让儿子去打仗?可要是自己把儿子派出去了,意义又大不相同了,反正谭觉拿定主意,儿子只在宁永夜的总指挥部,相对而言是战场上最安全的位置,反正战场上的事儿老百姓谁会知道,等打赢了,这一回来找一些和谭天共事的军人一起宣传谭天的英勇事迹,自己这尊大神之后再扶植一个小神,让大家也崇拜谭天,将来一路提拔起来,也就显得自然而然了。 宁永夜并不知道谭觉想要儿子上战场,只以为是要装做征求大家意见,然后安排个一官半职的,其实这也无可厚非,纵观人类历史,哪怕是钢谷时代,依旧是权钱办事,权钱说话,有权有势的老子给唯一的宝贝儿子铺路,也是情理之中,只要不劳民伤财,不损人利己,不挤压宁永夜的原则底线,那宁永夜也懒得管,于是点头说:“特工厂的督公们本领高强,很适合小孩子学。”特工厂是谭觉专门为绿园,或者准确地说专门为自己设立的一个神秘的特务机构,直接对自己负责,不受任何部门监管,甚至可以随时逮捕最高办公室之下的任何官员。由于有点像旧时代亚洲明朝的厂卫,于是特工部就直接更名为特工厂,由安家四兄弟任最高长官。他们的武学也是正统全统武学,只是必须要么六根清净心无杂念,要么已经阉割有心无力,要么是孩童纯真未眠,只有符合这三种条件才可练功。安家四兄弟当然还没有六根清净如水的宽广豁达心胸,只是五体不全,有欲望也力有未逮,刚巧适合习练,宁永夜说谭天适合练习,自然是指其童心未泯了。但不论是谭觉还是宁永夜都清楚,谭天是个小孩子不假,但并不纯洁。 “他学了点皮毛,不算什么。不过他专攻语言学,你知道,现在的即时翻译机只能翻译出两大联盟主要种族和主要少数民族的语言,其他的语言不是因为说的人太少,就是因为本身构架不合理,语法被太多的俗语弄得面目全非,翻译机在找规律的时候弄得很困难,比如这种棕月亮上的土著,属于哺ru类穴居生物,但是发音很模糊,实在是不容易学。好在总星系间还有一门冷门的肢体通用语言学,即便发声难以理解,但肢体大同小异,哪怕指头数量不同,肢体数量不同,但也就是几个数字的变化而已,拆分编排起来仍是不难。过去很多人都生活在主流的世界里,靠翻译机过日子,语言学家几乎吃不上饭,肢体通用语言学也就荒废了。” 祝大家的母亲和已经当上母亲的读者朋友母亲节快乐~~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14) “但我们则不同,我们处在两大联盟主疆域和殖民地疆域之外的模糊地带,这里的智慧生命很少,翻译机就派不上用场了,反倒是肢体通用语言学有了用处,加上同样属于哺ru类生物,我们的血缘关系更近,肢体也正好同样是四肢,指头的数量差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这儿子呢,从小记性好,从两年前开始自学这门课,现在也算学得不错,让他跟你去吧,棕月亮土著们所属的种族是某一个大哺ru类智慧生物的亚种,也在这学科的归类之内,纵观整个纪坦娜A0059,只怕只有我们家谭天和铁翔的那两台电脑能够跟棕月亮人沟通了。你带上他,会方便许多。” 宁永夜愕然半晌,总算听得差不多了,嘴上说:“我不同意。战场有多危险,谭信首你是知道的,我没办法照顾他。” “他会照顾好自己,也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候为你出谋划策呢!外面也确实危险,但在你的指挥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宁永夜听了这句,看了看谭觉隐藏着的闪烁狡狯,才明白谭觉这是要给自己的军事指挥权灌水,让儿子在自己身旁监视自己。他冷冷一笑,说:“好吧,既然谭信首要自己的孩子上战场,的确是给我们大家表率作用,一定能鼓舞士气。” 谭觉摆摆手说:“这事儿只有你们最高指挥部知道就行,他的身份不易外泄,要不然别人也会说我刻意要大家照顾他,那他怎么能够在战火中得到锻炼?” 宁永夜点头道:“好的,谭信首,就让他在我身旁吧。还有什么事么?” “在你审判,也就是在最高指挥部里,最起码,也该是个团级干部,要不然怎么有资格在那里?也说不过去嘛。”谭觉眨着眼睛狡黠地说,“那不如就让他先挂个虚职好了,日后再论功行赏。” 宁永夜笑了笑,没说什么。 谭觉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招呼三人:“今晚耽误三位休息,深夜开会,我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今晚在这里吃宵夜吧,正好也为宁将军壮行!” 铁翔的飞碟没敢一直逼近谭觉房顶上空,那里的植物颇为敏感,迟早也会发出警报,于是干脆跳了下来,直奔谭觉的住处。 然而他再蹑手蹑脚,门口的植物还是发现了他,两头斑驳猛虎骤然睁开双眼,一前一后呼呼地向铁翔扑来。在这个时候的铁翔眼里,老虎甚至还不如刚出生的婴儿经打,于是只一巴掌一只随手拍开,如果他是霍兰星顿,那老虎就会感受到气势迫人的威慑力,它们毕竟对更恐怖的猛兽有着本能的恐惧,而霍兰星顿就是猛兽食物链的顶端。但铁翔不同,他浑身上下只有冷酷的金属感,并无明显的生命力压抑感,老虎被拍出去打了几个翻滚,虽然很疼,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再度冲上来,其中一只太过迅猛,居然喀嚓一声咬住铁翔的后脖颈。 铁翔很少会大怒,这些年来他一直处在尽可能不表露情绪的冷漠状态,即便这老虎不识好歹还要冲上来也是一样,但是第二次他不会留情,手腕转了两下,老虎的牙齿就全部扎进了脑子,连挣扎也没来得及就死在地上,这样也避免了惊动一般的绿园士兵。 可这对谭觉和宁永夜而言,却已经是相当的惊动了。宁永夜的新沉碧已经在万灵神殿的大战中跟其他的物品一样被大盟师的能量波炸成了碎片,再说来谭觉住处开会也不能佩带武器,只得随手一撩,一只花瓶迅速被切成均匀的数百瓣,漫天花雨般撒了出去。 别说铁翔早有准备,就算猝不及防,这样的距离仍然能闪电般疾速闪避。本来花瓶碎片铺天盖地激射出来时,破空声大作,他的大脑里已经迅速将这数百片碎块重新拼接出原来的形状,便知道这是花瓶,按照他现在金刚不坏般的体质,这些东西打在身上完全没有效果。可射到近处,他才感觉每个碎片上蕴含的气息使其锋锐无比,力道也大了许多,一旦被击中甚至会受轻伤,他不是修气一脉的解禁者,在修气方面的水准和身体本身的实力相差太大,这才发觉,但他速度奇快,在最后的一瞬间还是避过了。 修炼到现在的宁永夜即便将暗器脱手,也能感触到暗器击中目标时的轻微质感,这时发现所有的碎片无一击中,不由悚然心惊,立即凝住气息顶住大门,心里在快速地思索:“这是谁?要是霍兰星顿和毕修莱,完全没必要等到暗器马上要打到身边时才躲开,而且不会这么好整以暇,可要不是他俩这样级别,谁有这个能力完全闪避得开?” 蓦地,他觉得气流涌动得极为不安,骤然一股大力轰然压过来,无奈之下只得退却两步,继续运气。谭觉知道宁永夜也并没有出全力,再说他现在有恃无恐,更加气定神闲,倒要看看来的谁,敢明目张胆地闯入自己的府邸。赛琳娜和尹心水虽然年轻,但不是一般的女性,这个时候也颇为镇定,只是站在一角静观其变。 等铁翔的脸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时,互相之间都相当地吃了一惊,尤其是宁永夜和铁翔双方。宁永夜重新打量着他,暗自忖度:“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本事了?看样子文瑞森也不一定能拿得下他。”先从武者的角度考虑,然后再上升到政治高度,一边运气,一边琢磨着铁翔干什么来了,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刺杀谭觉,这种行为完全不合理,就之前铁翔阴险诡诈的性格来看,这么直白的攻击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铁翔也瞧了一眼宁永夜,略微诧异地说:“看样子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没想到连你也拾掇不下。” 宁永夜冷笑一声,看在铁翔和刘言关系不错的份上,他还是愿意回答一句的:“是你进步了,铁先生,我得到了万灵神殿的传授,不敢说一日千里,但也是突飞猛进,没想到单纯比力量,还是比你略逊。你来干什么来了?” “铁翔?”赛琳娜和尹心水也颇为惊异。 “你不在婚房享受值千金的春宵一刻,跑我这里干什么?”谭觉镇定自若,这一点让铁翔有些不理解,也许是故作镇定?他绝不相信谭觉自身的格斗能力有什么质的提高,充其量一只安洪禹的烈火手而已,最多最多是昔年全统四天王的水平,而自己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越了文瑞森,高下立判。 铁翔看了看屋内的人,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尽管这是他自己这么认为的,于是淡淡地说:“我在进门前把屋外用特殊的化工材料绕了一圈,得到我来情报的植物和虫子只要越出那条线就必死无疑,也就是说,没有人会把我在这间房子里的事传出去。宁先生,我没想到你在这里,还有赛琳娜小姐和大嫂,你们都在我的计划之外。” 尹心水到底还是对铁翔有些姐弟情感的,不由得问:“大肥……你来这里是为了……?” 谭觉看上去比铁翔还镇定,微微一笑说:“大嫂,你也不必问了。这还不明显么?结拜兄弟,我待他怎么样,他待我又怎么样?貌合神离也就罢了,今天晚上不单单是要撕破脸皮,还想来取我的命,是这样的吧?老三?” “你不是说已经撕破脸皮了吗?那你还叫我‘老三’干什么?谭觉,你一无是处全是缺点,对魔鬼来说这些就全是优点,其中最显著的就是无论你怎样死不要脸,都要装作风度翩翩大义凛然,我记得我以前说过吧?今天再提一次,是因为以后没机会再提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跟你结拜过,我只是跟刘言结拜过……” 尹心水幽幽地打断道:“大肥,别一意孤行,你大哥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不会高兴的。” “大嫂,我是尊重你,称你一声大嫂,你是不是以为我非常崇拜我这位刘言大哥呢?”铁翔森然转过脸,“我从来没有崇拜过他,只是对他的人品特别尊重,但这种人品是建立在一种完美主义者的虚无理想上的,毫无意义。大嫂,你只要还认我,我就还会称呼你大嫂。赛琳娜小姐,我对造物主大人没什么概念,我不想得罪你,但我不怕任何人,你要是也尊重我,请你不要管这件事。宁分会长,你是刘言的朋友和战友,我对你特立独行的性格还是比较欣赏的,但是欣赏而已。你能站在谭觉的这一边,就已经说明你不怎么地了。谭觉,他今天必须死!你们谁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等今天,等了整整两年多!” 谭觉冷笑道:“看来是蓄谋已久啊,终于憋不住了?原形毕露之后,连伟大的丁戈尊主的养女和大哥大嫂,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就为了所谓的全人类独一无二的最高权力?铁翔,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两年了,我还以为你会变好呢……”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15) “你的另一个仅次于刚才我说的那个特点的恶心毛病,就是凡事都爱扯大旗,其实这些说白了都是一种毛病,就是装逼。”铁翔已经确定眼前这些人无一是他对手,宁永夜就算突飞猛进也不过与毕修莱在伯仲之间,仍然不足为患,自己马上就能解决问题,故而有恃无恐,说话终于恢复了两年前那种很随意的言谈,“谭觉,我很认真地跟你说,也跟现场的各位说,我要杀你,的确是蓄谋已久,但绝对不是为了权力,这一点你心知肚明。其实千方百计朝思暮想获得全人类至高无上的最高权力的人,不就是你么?你的这个野心,赛神女、大嫂和宁分会长,其实也都心知肚明,你之所以现在站在他们的地位之上,并且他们现在之所以不爱说你,那是因为你的脸皮比谁都厚,你全身都是癌细胞和毒液,但却裹了一层道德至尊的外形,真的,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我都要吐了。我今天只为杀你,你们谁都看得出来,我不是傻逼,我要是为了争夺权力,就算大婚当夜发动攻击,也会射出所有的导弹,破坏你们的有生力量,抢夺制空权,不可能只身来这里,甚至可以说,我要是想争夺权力,在你从万灵神殿那边回来之前,我就可以发动战争了,那其实是最好时机。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就是为了杀你。你回来之后,我孤身来到你的住处,就是为了亲手杀你。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谭觉愕然半晌,看了看周围一言不发的三人,有些尴尬,旋即笑笑,问:“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 “你怎么不猜猜呢?” “你就是看不惯我呗。”谭觉睥睨着铁翔,“要是讨厌一个人,是没具体理由的。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让你感到厌恶,不是吗?” “谭觉,你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但没什么用。我只要向外传送一种特殊信号,你们整个主要营地都会被烈火和高温覆盖。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我要杀你的理由。” 谭觉沉默一阵,转而反问:“是因为霍心焰这小子和你侄女谈恋爱,并且结婚比你还早的缘故?这你也算在我头上?人家俩是自由恋爱,没有什么强迫性,只是同在一个环境下时间长了,日久生情。” 铁翔继续嘲讽地瞧着他,一言不发。 谭觉这才有些讶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但还是斟酌了一阵措辞,这才说出口:“铁翔……按说我是不该问的。你……是因为我的妻子芷筠才恨我的吗?”他有意强调是“我的妻子”。 这个理由好像特别充分,赛琳娜和尹心水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铁翔,指望他给一个满意的说法,按说这个可能性极大,而且就算是这个理由,铁翔也实在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而起了杀人之心。 “我对卓芷筠,已经连一个字都懒得评价,”铁翔摆了摆手,阴冷地说:“我永远不知道,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在装糊涂,因为你的这两种状态基本上没有区别,我很佩服你。谭觉,我从没想要像你一样,我只是性情淡漠,而你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 谭觉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还请指教,[w/w/w/.w/r/s/h/u/.c/o//m]我真的不明白!” 宁永夜瞥了谭觉一眼,暗想:“本来这样拖下去还是挺有利的,等我攒足了气力,最起码能跟铁翔过上五百个会合不落下风,并且让他无暇再管别人,这时候谭觉就可以趁势逃走。可他这么不耐烦,这不是催促着铁翔早些动手吗?” 铁翔缓步在他们眼前转了一圈,说:“大约十年前,我十六岁的时候,刘言告诫我说,未来会发生灾难,要我做好准备,并且暗示过是吸血鬼侵略现实世界。于是我提早准备,总算活了下来。遗憾的是,我的父母……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找到他们。实际上,多数人的亲人,也都在两年之前黑暗崛起的半年内悲惨地死去,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哪怕是领袖,也都一样,要么孤身一人,要么带着残缺不全的家庭……我和大多数失去亲人的人一样,都不愿去主动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暗过去,除非在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候那种记忆会主动出现,揭开疮疤啃噬着血流不止的心……我宁可相信,我的至亲是失踪了,真的失踪了,而不是被吸血鬼吸血后变成了傀儡,然后被毁灭在偶尔从云层乍泄出来的微弱阳光里,或者被怪物们喷出的火焰直接淹没在自己的房子中,在高温里慢慢被融化……” 众人静静地听着,因为这也是他们的悲惨回忆,都同样陷入那长久的噩魇里,久久不能言语。没有人说铁翔矫情,在无病呻吟,哪怕是谭觉,刚要犹豫着开口,却听到一声悲鸣,如果是和平年代,这声音听上去会特别滑稽,但如今只会给大家心灵上以更大的震撼。 铁翔捂着额头,泪水情不自禁地哗哗淌下,难以制住,这跟他隐忍两年机器人一般冰冷无情的生活态度完全大相径庭,不由得使得四个人十分错愕。 “铁翔,我们谁没有父母,谁没有至亲好友,我的父母不也是一样,在那场灾难中……” “我话还没说完,谁他妈让你插嘴了?”铁翔猛地抬起头,眼泪如同固体一般被掀开,面目重新变得狰狞,仿佛魔鬼临时借给了他一张脸,“谭觉,我不是你这种为了权势完全摒弃人类基本情感的怪物。况且,我还没说完。” 他站起来,扫视着众人,慢慢地说:“我宁可相信,我的父母变成了吸血傀儡,最后被日光晒化,或者直接被战火淹没在废墟里……但是,我历经挫折来到东京,来到‘蚕茧’,来到赫拉克里斯,并随着新方舟号一起起飞后,我却又见到了他俩……” 宁永夜、尹心水、赛琳娜骤然听到这最后一句,都瞠目结舌,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谭觉隐隐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于是也在默默地等待,等待铁翔的爆发。 尹心水终究与刘言一样,有着悲天悯人的性格,就是对待陌路人也是如此,何况是曾经有着姐弟情分的铁翔,于是情不自禁地问:“你……你……你们相认了?他们现在在哪里?” 铁翔阴寒彻骨的眼睛里放射出前所未有的浓烈杀意,像是狂暴地要将整个宇宙吞噬在黑洞里一般,宁永夜一生中只有两次遇到过难以承受的目光,一是刘言,二是大盟师,却怎么也没想到还有人的眼睛能与前两者相比,不由得惊异万分,同时也警惕地继续凝神静气,他现在能够不借助固体冷兵器媒介,直接用手制造出气剑,水准已经不亚于昔年的虎步行藏。 “他们……已经死了。” 这话更让大家摸不清头脑,云里雾里的,赛琳娜忍不住追问道:“他们到底还是变成吸血傀儡了?还是说,当时已经被救到第一区,只是时间太久,刘言的光辉治疗无力回天了……?” “我已经说过,跟吸血鬼无关……”铁翔瞧着谭觉,一字一顿地说,“他们已经死了,脖子上都有致命伤,而身体则又被变成了僵尸,守卫在练金阳夫妇的门前!而练金阳曾经在接近二十年前,在烟州的一处商场试图杀了我……我没有找他算账,可你却把我的父母杀死,变成了你随便操控的玩物,然后为他们夫妇俩守门?” 众人如受雷殛,难以言语,都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还有话说吗?” 谭觉蓦地一抬头,强笑了一下,问:“终于轮到我说了?” “说罢。” “首先,我表示震惊,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父母,就是我用通灵控尸术弄到练金阳门夫妇门外看门的僵尸,我只是随便从‘众神之戒’尸体库里简单选择了两具完好的尸体,一雄一……一男一女,便于看护两个人。其次,他们如何成为僵尸的,我就更不清楚了。你很明白,我当时是在东京和上海来回跑,很多年没有回烟州了,这一点谁都可以作证,我都懒得解释。你的父母的情况,我猜测了一下,很有可能是民间刚刚在灾难中解禁的无组织解禁者所为,因为‘众神之戒’一般只在中南美挑选尸体,就算是战争年代,他们也只会选用真正已死的人,很有可能是他们在发现你父母已经被民间解禁者杀害之后,觉得弃之可惜,就存入尸体库了,所以说你憎恨我实在没有正当理由,是你牵强附会……” “这就是我更加憎恨你的原因,谭觉,我知道你一定会说,这是大时代的集体悲剧,并不针对哪一个人。但我要说,这只是我自己的独幕悲剧,冤有头债有主,凶手首先是‘众神之戒’的第一头脑,乃至是整个绿园的首席执政者,就是你……!我要复仇,必须杀了你!其次是练金阳夫妇,他俩也跑不了,我知道你也并不喜欢他俩,正好我帮你一并除去,将来送到地狱里,给你做一对男女书童,我对你够体贴了吧?然后再是整个绿园所有被洗脑成天大呼万岁的神经病们,你们是人类历史上最丑恶的耻辱,我要洁净我们的历史……”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16) 谭觉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非但不惊惶,反而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你做得到,就来吧。” 尹心水双手伸开拦住,正色厉声道:“铁翔!你已经魔怔了!别再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为权力杀害众生固然不对,但为了复仇也同样不对!你大哥临走时虽然不大放心你,但从来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绿园占整个人类的一半还多,你真的要全部杀光?” “大嫂,阿姐,你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这一次回答你,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解释,现在请你让开。”铁翔森然笑道,“我知道,自己想要在疯子群里面杀最大的疯子,自然会被其他疯子谴责,但历史会证明我是正确的,你们跟随这个疯子,将来你们所有人,整个绿园,人类的半壁江山,全部都会死在这个人手里。让开!”最后一声喊,已经是再不容情。 宁永夜已经蓄满了力道,双手骤然闪出两道剑形光气,一叠一分,向铁翔斩了过来。 铁翔也再不留手,双手一撮,一道闪耀着冰蓝色电晕的闪电球便迎面射向宁永夜,两人的气流撞击在一起,发出骇然心惊的恐怖声响,谭觉的房子可不是万灵神殿那么结实,当即被震得塌了下来,谭觉趁机抱起熟睡中的卓芷筠,与尹心水、赛琳娜和后屋一直在窥视的谭天一起跑到屋外。 “那小子是谁?”铁翔陡然见到谭天,只觉得眉目之间与谭觉一样,都有股说不出来的戾气,但又想象不出这两人是父子,于是手中慢了一拍,当即宁永夜的光剑就压了下来,铁翔手上再次催力,一把剑转瞬间被闪电球滚成了光末碎散在风中,另一把剑则劈开了闪电球,铁翔大怒,双手一分,地面上掀起数百条金属利刃,全面刺向宁永夜,这一手本来也没打算完全将宁永夜制住,其中的一小部分便射向谭觉。 这时候的谭觉抱着卓芷筠不说,在铁翔看来,就算他没有负担一身轻松,也万万躲不开自己这几十道锋锐金属刺。 “当个刺猬吧!”铁翔哈哈大笑,宣泄着复仇的疯狂快感,眼睛都因此发红了,脸部显得有些抽搐,他当然是在说谭觉,而且与此同时竟有些遗憾,觉得这是十万火急之际,自己要对付宁永夜才无暇顾及谭觉,不然只是一对一的话,他可不会仅仅刺死谭觉,那可太便宜谭觉了,他之前想了数不清的恶毒办法折腾谭觉,要让他足足受罪一年再死,但眼下情势危急,报了仇就不容易了,便宜谭觉了! 宁永夜陡然见到这数百道金属刺近在咫尺,也是心惊肉跳,一抽一带如萍如絮地翻滚出去,这才避开了大部分的尖刺,其他的则被他迅速张开的真气壁垒所挡住,纷纷折断跌落。然而这样一来他就被带出了极远的距离,与另一边的谭觉相隔更远,要想去救万万来不及了。 铁翔对修气研究不深,但对战斗时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力量、速度都经过了精密的运算,这一下算的极准,宁永夜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刺向谭觉的金属刺虽少却都是精华部分,准头极佳,铁定能让他受重伤,就算临时挥动安洪禹的烈火手,凭他谭觉的修为也别想全部恰到好处地遮挡下来,论速度更是避无可避。 铁翔等着看串烧的好戏,笑得极其可怖,但很快,这笑容随着其他人更加惊讶的叫声而凝固,彻底凝固。 谭觉淡定地站在那里,抱着刚刚惊醒惊慌失措的卓芷筠,眼看着那些金属刺在距离自己一米左右的距离时瞬间被某种环绕身躯的高温化成了铁水,稀稀拉拉地落地,使得地面一片烧灼声。 尹心水是特殊的吸血鬼重新恢复成人类的特殊解禁者,赛琳娜虽有造物主养父,但也只是寻常解禁者,只是较一般解禁者而言擅长心灵沟通罢了,他俩都不具备强有力的攻击和防御力,只能自保,在修气方面没有什么造诣,完全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巨大的震惊罢了;宁永夜却截然不同,他的脑海里蓦地出现了当时大盟师遭受四面八方攻击时自然而然生成的特殊气流壁垒的镜头,比自己必须提前全面蓄力才能维持只能挨一下的真气壁垒要持久和宏大得多,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这谭觉明明修为远在自己之下,又怎么会跟大盟师的防御方式这么相似? 铁翔惊异得难以相信,他早已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今晚其实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因此并不是怕,而是巨大的失望,这种失望让他在那一刹那心如死灰。(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铁翔,我说了,你做得到,就来吧,我会奉陪到底。”老实说,谭觉本来绝对没有这么底气十足,他刚才真的是中了铁翔的计,要躲也躲不开了,但他的一生极好面子,就算左右是个死,也不能吓得趴下哀叫,自己吃了大盟师的脑子,要是还没作用,死也没什么遗憾了,就这么想着,他就故作镇定地等待着,甚至不闭上眼睛,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豪赌,直面飞来的数十道凶器,这也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不得不承认,谭觉在这一点上比一般人强太多。等到自身万年功力自然而然地形成气流防护罩的时候,这才大喜过望,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好整以暇地用言语刺激着铁翔。 宁永夜也看愣了,他真不知道谭觉什么时候获得这种实力的。宁永夜虽然算不上超一流好手,但他的修气境界极高,经过这一观察,大体就能猜得出谭觉的技艺、反应和对武学的理解都仍旧没有质的提高,只是忽然内功变得深不可测,只怕五大宗师数百年的神功也不能与之相比,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在激斗之下弄错了,可再仔细一品,觉得的确如此,千真万确!可谭觉大多数时间跟自己在一块,没有机会另有奇遇呀?大盟师在万灵神殿上倒是对自己青睐有加,对谭觉那纯粹是政治上的拉拢,对其武学修养只怕也是嗤之以鼻而已。莫非是大盟师被杀后万灵神树召唤他上殿的时候有过单独的传艺?这也不大可能,万灵神树只是一棵大树而已,充其量是神的盆栽,在武学上根本不是大盟师的对手,否则也不可能被压榨了那么多年。究竟怎么回事?在这短暂的停战时间内,宁永夜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铁翔双手微微颤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都站不稳了。他没想到精心计划了整整两年多,最终复仇还是成了泡影,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怎么样,铁翔,还要继续吗?” 铁翔不是宁永夜,他没有宁可燃烧生命也要拼死一战的观念,尤其是他仅仅凭借刚才这轻轻一交手,便能猜测出谭觉有可能在万灵神殿德遇大盟师传功,自己万万不是对手,这下可真的失策了!他要是继续打下去,赢是肯定不会赢,也会把命送在这儿,而谭觉不但不会死,而且还会在历史书上臭倒自己,除掉自己以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扫清一切主要障碍,成为人类中独一无二的霸主,那他就彻底赢了! 铁翔想到这里,当然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冷冷地说道:“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我失算了……!” “这算是遗言吗?”谭觉讪笑着,眼睛里再也不掩饰心底的轻蔑。 尹心水忽然喊道:“谭信首,你已经占了上风,到此为止吧,不要杀铁翔!放他回去,咱们不必大动干戈!可以将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谭觉转过脸,指着铁翔说道:“大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偏向他,难道你没有听到他刚才得意那阵子说的话?他根本不把大哥放在眼里!而且他说得明明白白,一定要要我的命,要练金阳他们,和绿园所有人的命!我不怕他来偷袭我,多少次都没关系,但放虎归山,将来他戕害咱们绿园的兄弟姐妹……!” 尹心水打断他,肃然道:“谭信首,在铁翔要杀你的时候,我不明真相,看不出你本领高强,所以全力维护你,这个时候你占尽上风,我想劝你饶过铁翔一命,这又是什么偏向了?况且我偏向又有什么用?我只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我只希望你能放过他!” 谭觉看了一眼宁永夜,后者并没有跟着在表情上支持他,于是他又转向别处,淡淡地说:“看在刘大哥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他。但是他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得把他关起来,将来星际社会上的媒体来采访,我就会拿出实际证据给他们一个说法!” 铁翔听得明白,这样还不如杀了自己,这是要自己在整个总星系的眼睛前出尽丑丢尽人,最终成为谭觉堂而皇之登上权力巅峰的工具,这是自己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那么战争就此开始吧!哈哈哈哈哈!!”铁翔歇斯底里地狂笑着,其中透露出无穷无尽的哀伤,像是整个夜晚都在悲鸣一般,他骤然向空中抛去一片电光,谭觉要制止他也是来不及了,那电光使得悄无声息盘旋在乌云中的飞碟座驾发出耀眼的光晕和激烈的声响,这时候全绿园的武装才全部警醒,无数防空用的武装植物精确地抛射出奇异的生化飞弹,那飞碟没等闪耀几下,就完全变哑了。 第四十二章 生化新格局(17) 但是飞碟除了没有达到接应铁翔顺利逃离的目的,余下的目的都达到了——骤然间,肉眼看不到的山谷那边的两大阵营集市那端眼见着有无数星星点点,仿佛被乌云遮蔽的星光都撒落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清晰,逐渐变成了数千道慢慢发出砖红色亮光的球体,如同半边天宇被无数烟头点燃一般。那些球体并非真是原型,谭觉他们已经明白了,这是钢谷的导弹在做高速的旋转推进,等到达绿园军事基地上空,就会天女散花般变成漫天花雨…… 谭觉大怒,挥手便是一道凌厉气刀,激射过来,他对此完全不成熟,不知如何巧运力道,这一击眼见着没有瞄准目标,但攻击范围极大,足见功力之深神鬼皆惊,当即夷平了眼前的一大片办公区,就像昔年的刀耕火种一般,如果从天宇望下去,仿佛是大地的皮肤被烧焦了。 这一击也没顾及身边的人,其他人都被强烈之极的气流震得七荤八素,飘到老远才慢慢落下,这倒不是谭觉有意施为,他根本不可能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只是谭觉的功力实在太强,这力道将人远远抛开,各种力道进行复杂地抵消,最终反倒能令人安全落地。 在发出电力的当儿,铁翔已经全力飞奔出去,在没有接触正义大联盟真正先进技术的绿园营地里,还是有很多老旧简单的金属器械,甚至石头房子建筑里面也有些金属,全都被铁翔临时吸出来,向后当做障碍抛射,一时间乱七八糟鸡飞狗跳,旁人也来不及追赶,只是乱作一团。谭觉有了大盟师的脑液,也多多少少沾染了其暴虐的性情,一时间有一种双臂张开用能量球消灭阻拦他追赶铁翔的一切障碍,但很快及时压制住了,恢复了冷峻,双臂一张一合,再度聚敛力道,再有十秒左右,那些导弹就会飞临绿园营地上空。 战争,终于爆发了。 等到导弹群如同大面积流星雨般全方位落下时,谭觉跃上半空。尽管他过去也能搬到用气体微弱地支撑一段时间离开地面的身体,但时间很短,也摇摇欲坠,可这一次却身随心想,甚至极其惬意地飘到了半空中。 这个时候他的力道已经蓄到了相当的程度。实际上,他不是很在乎与自己无关之人的死活,但是这不仅仅是场战争,更是精神上的斗争,自己这边的营地一旦被这些导弹全面轰击,最少也是数十万人丧生,事后无论星际社会如何在舆论上大肆谴责,也都于事无补了。于是他宁可凝聚毕生功力倾全力维护自己一方的安宁,也总比所有的心血毁于一旦要强得多。抱着相同的理由想法,他离地面高一些,以免凝聚的功力骤然全面释放,会使得所在的地面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后坐力,天塌地陷。 他目前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只是相对功力而言,在理论上鲜有对手,但实际上他仍然不是内力远不如他的万灵神殿武神将们和和平大联盟全金城“四使徒”的对手,因为自己在技巧、灵敏度、反应和对武学的理解上都与自身功力大大不配甚至相去倍蓰,说不定支撑不了几百回合就会被杀。但是目前在纪坦娜A0059上,哪怕是萨巴给也仅仅是八九百年的功力,远远无法与谭觉的万年功力相提并论,就算大盟师的传功是间接的,功力无法与大盟师本人满功率时相比,但也相差不多。要是面对的是武学上极为高明的强者,谭觉必败无疑,但眼下却无妨,这些弹头的目标已经锁定,谭觉对其大方向绝不迟疑,加上这些弹头加起来也不能和万灵神殿决战时索思修奇的必杀一击相比,谭觉这万年功力对付下来不成问题。 果然他双手一张,在弹头即将落下的一瞬全面发力,整个人都迅速被包裹在一团无穷无尽的绿色光华中,绚丽、狂放、强劲而又浓烈。听到异响的人们有的还有时间冲出营房,有的只能在看到窗外星星点点急速飞来的导弹群瞠目结舌万念俱灰,在极其短暂的瞬间等待着高温死亡的宣判。谁料这些导弹却全部在骤然间雄起的广袤绿光中硬碰硬地化为数截,旋即片片飞散,与随即而来的下一批又发生了碰撞,前所未见的宏大爆炸填满了整个肉眼所能看清的天宇,穹窿中的阵阵烈响和万丈闪耀的绿色光辉使得无数近在咫尺的人们暂时失去了听觉和视觉,痛苦万分,但远离此处的人们却能有所余地地瞧清楚空中的人正是他们的伟大领导者谭觉,毫无疑问,他毫无投机取巧,而是用自身绝对强悍的实力击溃了钢谷国家大婚掩盖下的偷袭阴谋,粉碎了所有来犯的战火,真真切切地将绿园百姓从死亡之神的嘴巴边缘拉了回来,于是在第一个人带头扯着嗓子干嚎着欢呼后,清醒过来的众人便开始了高声大喊,波lang越传越远,整个绿园营地数千万人的心都随之沸腾、燃烧起来。 各大原民间团队领袖和已经被封官的杨兆林等主要人物在大量绿园士兵和生化战车的簇拥下纷纷涌到现场,他们当然对谭觉有如此强大的实力感到相当震惊,但也对铁翔的突然攻击感到十分愤懑。 钢谷那边其实也是一样,除了鞠雪之外,没有几个人知道导弹是怎么回事,反正摁钮箱本来就在铁翔手中,等看到自家的导弹入绿园,又提前在天空中爆炸,虽然不知道绿园那边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战争就此爆发了。 而钢谷主要的高层核心人物,如文瑞森霍紫悠夫妇、被大婚迷惑醉酒后被强行带走的霍心焰温蕾夫妇、温启泰冼雨夫妇、田志立左菁夫妇以及之前的鞠雪等人,都被战斗机器人持枪保卫着从密道来到自己的港口,统统乘上飞艇前往方舟。文瑞森现在已经没有了实权,只能看着铁翔这么大手笔地乱来。即便后来从谭觉住处逃走的铁翔重新登上方舟,也没有给文瑞森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故作关切地问他们是否受伤。 而钢谷在地面上营地的人群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被大量驱赶到港口去。大多数人都是原本体制外的社会底层,而且普遍对铁翔的冷酷铁律愈发不满的人越来越多,加上绿园也有长期间谍潜伏其中,伺机煽动制造混乱,倒是引得相当一部分民众认定钢谷大势已去,加上想到绿园强调过的政策是人人有房住,比钢谷这样必须以工厂为家划片要好太多,也就纷纷留了下来。本来钢谷与绿园都是数千万人,人数相差无几,而最终登上方舟的只有数百万人,仅仅是一个旧时代地面亚洲中等城市的人口。 上了方舟的民众则纷纷感慨,觉得多亏绿园没有得到正义大联盟的航天技术,要不然就算上了方舟也不安全。铁翔作为和平大联盟的代言人,能够驱动两台电脑,虽然去不了远方,但到蓝月亮是没问题的。尽管他在建造蓝月亮基地时潜意识地作为最后的根据地而精心打造不次于地面的建筑,也囤积了大量必备物资,以保证到了那里就能立即正常生活,所有发展都能正常运转。可那只是潜意识,眼下自己虽然不是兵败如山倒,但是民心尽失,也只能尽快离开,那些导弹被谭觉全部吃下,再打地面战的话,自己一方绝不是绿园的对手,过去的一段段历史历历在目,回忆往昔,浩叹万千,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走通向何方的路。他本来也只为复仇,并非坚信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就一定是真理,这样一来,更加感到迷茫和孤独。 鞠雪走了进来,神情复杂地注视着铁翔。 铁翔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你要骂就骂好了。我只是辜负了你想要过和平生活的愿望,并没有辜负你的感情。等着吧,我来到蓝月亮上会大力发展经济,整顿科技和军备,将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现在就说绿园赢了未免言之过早。” “你还是执迷不悟,发展经济,就是为了发动战争?” 铁翔听她的声音仍然是苦苦相劝,没有心灰意冷,也就放心了,坦然说:“你是我老婆,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发动战争,为公,是为了拯救全人类,你迟早我明白我说的是对的,谭觉是个恶魔,将来必将戕害留在绿园的大部分人类。我对历史和政治没有什么前瞻性,但我对谭觉了解,只凭这一点就够了。为私,是为了杀掉谭觉。至于我个人和他有什么仇怨,想必你比我早进入新方舟号,电脑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鞠雪哑然,沉默一阵,说:“我为你的父母感到难过。……可谭觉并非是直接凶手,他也并不清楚那就是你的父母。你恨他,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刘言。” 换在平时,铁翔听了这话眼睛里会冒出凶光,这个时候心里一片灰暗与颓废,也没了精力去争辩,只是说:“无论如何,你等着吧,绿园会被谭觉变成地狱,这是必然的未来……!” 蓦地,电脑“银色摇篮”突然呈现立体视图,战火纷飞的场面立即惊呆了。 “怎……怎么回事?” “向钢谷首席执政官报告,棕月亮人的生化派于十五分钟前突然全军出动,向机电派大举进攻……” 铁翔愕然:“什么……?”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1) 这次与伏影的战斗诸多顾忌难以发挥全力,很多力道回归自身冲击震荡经脉,整体折损有些严重,飞船着陆的一瞬间,刘言早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就是刀剑加身也很难迅速醒过来,况且寻常的刀剑对他无害。这一睡进入了深度休眠,也不知过了多久,沉重之极的眼皮子才渐渐有力气张开,看到的景象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还是一片黑暗,仅有些许的点点恒星光,从外面的金属高窗外隐隐地射进来,但还是被幽暗阴沉的墙壁消融了大部分。他动了一下,只觉得脚底下似乎什么东西被推倒了,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是人类世界的瓷碗。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上了沉重的镣铐,上面有简易的电子摁钮,可见黑顿自由邦与总星系间绝大多数国家一样,都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起码是以此为主的。自己也能想得到,猛然带着三团冰人降落,人家当自己是外来敌对分子抓进监狱,这是很正常的。看看自己的衣服并没有给换成囚服,想必也没有沉睡多久,起码没有被当成死人。 骤然,想起了歌沙兰拜、誓羽和莲澈都封冻在冰里,虽然寻常水火不侵刀剑不断,但万一被黑顿自由邦认定是邪恶物事,用导弹打击的话,那是必然摧毁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冷汗沁肌,哗啦啦带着沉重的镣铐抖动起来,脚下类此瓷碗的其他碗碟都被打翻,扑啦啦响成一片。 这时候却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我操,你过不过日子了?我真大爷的。”这话能被迅速翻译成人类语言,说明黑顿自由邦并非是传说中的海盗、起义军、糖贩子、非法邪教武装聚集的荒蛮之地,起码翻译机随处都有。 只见一个满脸煤灰一样脏乎乎的瘦弱小子凑上来,惋惜地扒拉了一下被他打碎的碗碟,有点恼火地说:“我说你哈,嘿!翻译机能翻译得明白吧?我说你啊,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别的牢房,换成别人,在你晕厥这段日子早就把你的饭都吃了。你看着没有?我就不一样,看你是外来户,人生地不熟的,也挺可怜的。都是每顿饭都不动你那份,直到你到下一顿还不睡醒,怕放坏了才吃了。现在的牢饭伙食很差,量也太少,都不够吃的,我下午俩宇宙时以后肚子准时咕咕叫,操……你可好啊,睡了三四天,醒过来你也不嫌饿,一脚丫子就把我好心好意没动的那份你的饭给撒了一地。嗯……行了,反正我也吃饱了,不差你这点儿,你凑合着在草垛上捡着吃好了,再有一个宇宙时,晚饭时间就到了。” 刘言听他咕叽咕叽说了一大堆,仔细瞧了瞧他。这小子从脸到身子都很瘦,囚服发出许久没洗的汗臭味,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就像是得了甲亢一样,忽闪忽闪地占据了整张脸的十分之一。不过的确是人皮,这就更加说明,黑顿自由邦不像外界所言,都是野蛮的虫族黑帮聚集之地,起码大家也都在文明地模仿造物主的外形。 “我这是在哪儿?” “操,我跟你说你在皇宫,在黑顿的龙床上,你丫信么?” 刘言听他倒是挺开朗也挺贫的,觉得有趣,只是他太过担心三个同伴的安危,也没工夫和他拌嘴,只是问:“这里是星球监狱吧?位于什么位置?你是……?” “如您所见,哥也是个死囚,在这儿混吃等死呢。跟你说,别不知足,当死囚有个好处,尤其是政治犯,用不着干活了,最后几天还顿顿好吃的。”这小子伸出食指,自我介绍道,“叫哥南蛰。你呢?” 刘言沉默一阵,也伸过去食指。两根食指的指甲点了一下,这是虫族比较广泛的礼节,刘言在这两年之间学了不少。自我介绍说:“丁沁。”他对自己被判成死囚也并不意外,更不担心,茫茫宇宙间,能杀得了他的除了造物主、红体之母之外,恐怕就只有茫茫宇宙本身的真空世界了。于是又反问道:“你是政治犯吗?” “我倒是想啊,我不是。我嘛,有很多职业……帮人家带路,帮人家递口信,酒吧拉皮条,旅馆仙人跳,偶尔偷偷钱包,偶尔玩玩公路赛,有时候也喜欢赌两把……当然,正规职业是开出租车,谁想到有帮黑顿的政敌,要搞个恐怖爆炸活动,这他妈关我屁事,结果吧,就租了我的车,半路上经过个什么主题公园,说让我先等着,我啊就他妈傻,在那里张望着脑袋干等着,谁想到一会儿游乐场那边几声枪响,就看见哥刚才拉的那几个家伙全变成尸体躺喷泉哪儿了。我一看,我姑姥姥的!我立马就走,这钱咱不要了,可别把咱当成是的!谁料还没等我开走,好几十把枪同时对准我的车,当场就把哥吓尿了,当即跌跌撞撞从驾驶室爬出来,被人家摁倒在地,过了一会儿,警察和拆弹专家从我车后排座位底下弄出一个大炸弹来。我一看,我就祖先了,我大哭大喊着说这玩意不是我的,冤枉啊!可人家还管听这个?怎么恐怖分子不租别人的车,专租你的车?这下二话没说,当天就判了,找了一大堆游乐场的证人,说看得清清楚楚我就是恐怖分子,比我妈都了解我。接着把咱扔进死囚牢里了,怕我再发展团伙,还不让我参加集体劳动,正好呀,哥也乐得清静……反正他妈地……”说着说着他的目光黯淡下来,底气也不足了,有些颤声地说,“反正还有三四天时间,这日子都能掰着指头数过来。” 刘言听他语调逐渐凄凉,引发了自己常年孤独的感觉,也是不胜感慨,不过他是追求效率的人,知道这人是话匣子,一旦安慰的话一说出来就会引得他无穷无尽地唠叨,只得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是怎么进来的,你知道吗?” 南蛰怔了怔,用长长的食指挖了挖鼻孔,茫然摇头说:“你还来问我?” “我不是睡过去了么,所以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我就更不知道你有啥破事了……你他娘的不会也是让恐怖分子玩了一把吧?那可真是中奖了,咱俩是难兄难弟呀!” “我有三个同伴……”刘言忽然止住,知道南蛰什么也不清楚,多说无益,便哗啦啦一声带着镣铐站了起来。 南蛰猛地愕然,用双臂向后倒撑着爬了好几步,惊疑万状地缩在墙角。 “怎么了?”刘言看他一脸怪样,也是暗自诧异。这时候镣铐上的指示灯突然亮起来,并发出刺耳的警报,忽然外面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大铁门嘎吱一声给拉了开来,跑步进来十余个士兵,都是人类外表,看不出铠甲是生化还是合金制造的,只是手上有枪,腰间也佩刀。 “怎么回事?没逃走呀……?”当士兵们将枪口对准刘言后,领头的人四下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不妥的端倪,便喃喃自语。 “他站起来了……”另一个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这时候众人才如梦初醒,包括最早可能也是因为发现这个才惊骇的南蛰,都瞠目结舌。 “这镣铐上面有重力锁,一到犯人想要逃走或者强行开锁就会开始成倍增加重力,要是犯人停下来就算了,不停止破坏镣铐的话重力会一直加下去,一直到五十倍……”领头的那人仔细地瞧着刘言,“就算没增加重力,这镣铐本身就很沉重,一般的死囚只能在地上爬行,他居然能一下站起来,镣铐一下子大幅度挪动自然重力锁会认为是要破坏镣铐,加重到五十倍……这人……还能站着……” 士兵们看刘言个子中等,身材略瘦,实在想不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刘言蓦地发现,领头的队长是个雌性虫类,或者说是年轻女人,岁数不好判断,但在人类世界里也就是二十出头,个子高挑,胳膊上肌肉健壮,晒得黝黑,有一种自然的健康美。等他发现身旁这十来个士兵也都是女人时,终于彻底讶然了,暗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是死囚牢房,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兵看守? “这小子是外来不明飞船的重犯,”队长对身后一个小个子女兵说,“去外面报告给管事。这人力气很大,很危险,咱们这个牢房……”她余下的话变得很模糊,本来翻译机就老式,这回更是无法同步翻译了,不然无论她声音多么细小,毕竟近在咫尺,刘言能听得清她每一个字。 “请问……”刘言试探着问,“我还有三个同伴,都在冰里,请问他们怎么样了?” 女队长根本不打算理他,转身就走,骤然胸口衣衫一紧,被刘言巧妙伸出栏杆间缝隙的三根手指抓住,勃然大怒:“你想干什么?松开!”旋即满面通红。 周围的女兵都紧张起来,纷纷举枪对准刘言。 刘言森然道:“告诉我那三个同伴在哪儿,我现在稍微用点力,你的脖子就会断了。”他在没有搞清楚三个同伴的真正所在之前,不愿意盲目离开牢房,冲出这种程度的监狱对他而言易如反掌毫不费力,但这样一来打草惊蛇,不但三个同伴会有危险,自己的身份一暴露,也许还会被伏影知道自己的位置。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2) 想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都可以,趁士兵们睡熟了更方便,目前必须先知道同伴在哪儿,方便去营救。 也可能是这里的人都不相信世界上有随便一吐些许真气就能让人骨断筋折的绝世高手,反而这些女兵倒觉得这小子在占队长便宜,不但没觉得有什么危险,反而都掩嘴咯咯偷笑。 “队长,这小子看上你了,不容易啊!” “咱们队长魅力无穷,别人家姑娘是追着小伙不放,为男人决斗,咱们队长在监狱里,男囚犯也得垂涎欲滴!” 队长愈发娇羞难抑,大怒道:“都给我闭嘴!”接着摁住腰刀把柄,阴冷地威胁道:“别以为咱们这里缺男人,你就能为所欲为!死刑是上面定的,别想翻案!现在松开,不然我剁掉你的狗爪子!” 刘言也意识到这人不一定知道自己同伴被关押的地方,盲目动手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便松开了手,倒退两步,坐回草垛上,镣铐的报警器才恢复了沉寂。 本来这些女兵虽然看得出刘言力气很大并近在咫尺地用几根手指从栏杆间揪住队长,也并不是很惊慌,她们始终认为自己有枪在手,实在危险了给这小子一枪便是。但男人在这里是稀有生物,尤其是光脑上显示出有生育能力的男人,按说应该算是个宝,也许正因为如此,加上这小子没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和攻击性,故而没有立即处死吧。 只是他力气很大能够在重力锁的五十倍重力下已然站起来行动自如,这一点实在不得不防,虽说这些女兵不清楚他刀枪不入,但起码明白了这种牢房是关不住他的,于是队长总算挣脱后,立即喊道:“马上通知管事!上报狱长,让他加固三道合金重门,通上高压电!” 男兵痞久未看到女人,猛然看到会风言风语,女人也同样如此,她手下的女兵虽然适才嘻嘻哈哈,但并不是纪律不严明,也不敢怠慢,连忙冲出去报信。 南蛰那小子这才长吁了口气,爬过来说:“我看你这么厉害,还以为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恐怖分子!可看来你这人不错哈。” 刘言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这下完蛋喽,三道合金重门,你就是真恐怖分子,你的同伙不准备百八十个火箭筒,就别指望救你出去了!”南蛰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 “怎么看样子你还挺高兴的?”刘言左右暂时闲来无事,也跟他逗闷子,主要原因还是他看到这些女兵各个英姿飒爽,目光清澄,不像是传说中阴邪狡诈的匪帮,窥一斑而知全豹,基层士兵如此,想必上面的作风应该不会反而差了,这样一想,自己那三个伙伴只怕是因为冰封而不跟自己关在一起,并不会被强烈的炮火毁灭,因此也就放了大半的心。 “你怎么看出来的?”南蛰就跟小孩儿似的,似乎被戳破了什么秘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滴溜圆,重新上下打量着刘言。 刘言正要和他说,那些原本退出去报告管事的女兵们突然纷纷回来了,不仅如此,又哗啦啦进来另一大帮人,全加起来估计要有五六十人,把本来不算大的死牢塞得满满的。 南蛰一瞧,顿时一脸颓然,颤声说:“完……完蛋了,被发现了!”但又莫名其妙地扑哧一声笑起来,说:“总算不用死了,也好!”接着眼珠子一翻,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过被强迫跟那个人过日子,还不如死了好!” 刘言看他歇斯底里得有趣,却真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那女队长满脸绯红,尴尬异常,指着刘言说:“就是他!” 死囚都是封闭式小牢房,像是隔断的养猪场,外面没有相邻的其他囚犯室,不然口哨声和咒骂声早就响成一片了。狱长居然也是女人,但以人类的外貌来说,有五十多岁了,线条有些发福,但相貌依然姣好,并且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冷峻,平时她要管理数万名犯人,以及审查大量的政治犯卷宗,忙得厉害,对于差几天就处决的死囚从来也不放在心上,但这一次不同,对于重力锁都压不住的人,她一定要过来瞧瞧是何方神圣,这可是关系到整座监狱安全的大问题,谁知道还有多少能对抗重力锁的人呢?于是她上下打量着刘言,只觉得他貌不惊人。但她能做到这个职位,是常年谨言慎行的结果,于是也不好武断判断,只试探着问:“叫什么名字?” 一般临近处决的死囚也该有个登记名字,只是黑顿自由邦本身就是各国流窜犯和外逃分子的聚集地,有名有姓的人都未必是真的,在这茫茫宇宙间要想寻根问底实在是大海捞针,更何况即将处死的罪囚了。 “丁沁。”刘言补充了一句,“亚特兰蒂斯人。” “哦……”狱长继续问,“你这一伙人开着有和平大联盟矿井监狱星球标志的飞船非法强行进入我们的港口,并且烧毁了飞船,你们是干什么来了?那些冰块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刘言的第一反应是很欣慰听到飞船烧毁的消息,这样一来那些残存的红体残留物也就会灰飞烟灭,而且这种程度的烧毁并不能伤害那三团冰球。接着很诧异她居然没有对此严刑逼供,其实刘言当然不清楚,黑顿自由邦作为三不管的中心地带,独立成国,几乎天天都有来自各个地方的政见不同者或者其他什么犯罪分子驾驶飞船冲入港口,以求得政治避难。黑顿自由邦本来也是不想惹事,因为很多逃亡者今天刚到,次日就有某国家向自己要人,说那是前朝的王室后裔。但其统治阶级本身就是同样避难的外逃者,因此对这些人很同情,在国会施加强大压力,并自恃有三不管的陨石雨天险,谁的舰队进来都得掂量掂量,便开始收容这些人。之所以抓捕刘言入死囚牢,也是因为这艘飞船上有三团连高温烈焰都融化不了一丁点的冰团,而且里面有人在沉睡,故而黑顿自由邦最大的港口驻军感觉事有蹊跷,便打算提审唯一没有在冰块中并且操控飞船撞击港口的刘言,谁想到刘言晕过去了怎么都弄不醒,甚至将他抛入冰水或者高温虐囚室,他仍然安安静静地,也不知道到底死了没有,这下可没了折,驻军每天光造反派的杂事都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这事也上报,于是就很干脆地扔进死牢。至于那些冰块刀砍不进火烧不焦,只能暂时运往冰窖。没料到刘言醒过来了,还能承受五十倍重力锁的重力,重力锁本身就是双倍重力,这一下相当于在本星球的一百倍重力压迫下仍然若无其事行走自由,这就不得不引起狱长的注意,左右过几天就枪决,干脆顺道问问那些冰块是怎么回事。 刘言却没有正面回答,他一听狱长的话似乎是知道冰块的去向,也忙问:“我那三个……三个冰块,在哪儿?” 狱长冷冷地问:“就算在这个星球上男人是稀有生物,也不至于让你忘记了对女士的礼节。你是不是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比较了两大联盟的残酷监狱,刘言甚至觉得这黑顿自由邦的监狱跟天堂一样,连狱长也没有穷凶极恶,于是便回答:“我们是从和平大联盟某矿井星球逃出来的员工……” “是嘛?是员工,还是囚犯?” “是员工,狱卒。”刘言镇定地回答,“我们是逃出来的不假,但不是囚犯暴乱,是星球地核不稳产生爆炸,我们及时乘坐这艘备用的救生飞船逃出来的。虽然飞船撞击地面后就爆炸了,但在空中你们也能隐约看到飞船上的字体吧?” 这倒没错,狱长点点头:“的确是救生用的。不过和平大联盟会用一个亚特兰蒂斯人当狱卒?” 刘言笑笑,镇静如常地反问:“相信黑顿自由邦的消息也不是闭塞的,想必知道正义大联盟的高官赫延拿因吧?据说他的养子就是亚特兰蒂斯人,而且也在正义大联盟身居要职,莫非亚特兰蒂斯人就该是贱民?可据我所知正义大联盟无论官员还是民众对此也都没有格外的看法啊。” “你嘴还挺能说的,看样子咱们监狱的伙食不错啊。”要是瑟雷萨德等矿井监狱的狱长听到刘言这么说话,肯定勃然大怒要动刑,因为尽管刘言没有辱骂长官,最起码狱长是不能允许囚犯用一种看似平等的对话口气与自己说话的,但眼下这个中年妇女却没有生气,可见这里洋溢着自由气息,zhuanzhi官僚作风不浓。但刘言也的确是想得左了,这些女人之所以对他宽容,是因为他是少见的英朗青年男子,在这个星球可谓是堪比极石的罕见珍宝,年轻女子跟他说几句都会脸红,女狱长整整四百年(相当于人类五十年)独自度日,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判决书已经下来了,绝无更改,狱长和这些女兵也都觉得可惜,但没办法。 “冰块里是我的三个朋友,我们都在矿井监狱星球工作。现在您可以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了吧?” 狱长看着刘言充满阳刚和自信的棱角分明的脸孔,真的很难压抑伸手去捏一把的冲动,她有些心慌意乱地摇摇头摆脱这些念头,说:“这个……你放心,他们很安全就是了……”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3) 刘言听她答得似是而非,便瞧向她。狱长忙不迭地转移目光,心里像千万条虫子在爬一样,骤然间,她的目光停留在刘言身后缩在墙角的小子身上,看了半晌,正色说:“那边那个小子,你叫什么?” 刚才的女队长是死囚部分的队长,摸出纸质的名单簿来,指着念道:“南蛰,72岁,编号4380,下周一枪决。” 狱长似乎格外关注:“犯的什么事,怎么判的?” 刘言看着纸质的账簿,心想:“这里的科技说先进不先进,有现代化的机器也有落后的物事,发展并不平衡。”而队长一开始以为狱长是随口问问,没想到继续问下去,诧异了几秒,说:“是恐怖分子,携带一枚大号定时炸弹放入出租车后排,然后乔装成出租车司机驶向本市第三游乐园……” 刘言回头瞧了一眼南蛰,只见他的脑袋埋得更深,在两个膝盖间微微颤抖,根本看不见脸,心想:“按理说监狱方面冤枉他,他的性格绝对不会不辩驳,肯定会立即打断队长,说自己本来就是出租车司机,绝不是恐怖分子才对。而且眼下狱长亲自过问,是申冤的好时机,为什么反倒闷声不睬?” 他推了一把南蛰:“你就说说你的冤屈啊。” 南蛰故意弄粗了嗓子,含糊不清地说:“我没冤屈。” 狱长却更加疑惑,细细打量着南蛰,旋即喝道:“你小子,把脸转过来,我仔细瞧瞧!” 队长却大惑不解,只能认为是狱长广见博闻,连恐怖分子的模样都详细掌握,事无巨细地极负责任,心中的敬佩又提高了一层。 南蛰却压根不听她的,反而缩得更加严实,刘言在近处也就不必说了,就连相距最远的女兵也能看得出这人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是做了亏心事了吧?”队长心想,可又蓦地冒出一个怪诞的念头,“是不是狱长的亲戚?狱长地位何等尊崇,一年能下来看死囚库一次就算不容易了,不知道自己的亲戚犯了死罪关到这里来,也是可能的。这下可坏了,这事儿说不准得怪到我的头上。要不然,再看看她的眼色是否有异,一旦她给我暗示了,那就确信无疑,我得支开大家,让他俩说几句体己话儿,然后安排他转移牢房,再找个死囚顶罪,也是一样。这样一来大功一件,狱长的好处少不了我的。” 可她却不好好想想,以狱长的精明,真是自己的亲戚,又怎么会直白地要其转过脸来看,只需要不动声色,再找个时间单独来来见,毕竟是狱长之尊,任谁也怀疑不了。 “转过来!!”狱长声色俱厉,是不容南蛰不听话,于是南蛰迅速抬起头又迅速缩回去,嘴上说:“看见了吧你?” 队长见这小子敢对狱长这种态度,狱长却只是很肃然,却无任何怒气勃发,更证明了她的想法。 “给我打开大门!” 众人听到狱长这句,也都吃了一惊。队长慌忙冲狱长眨眼睛。狱长冷冷地问:“你眨眼睛干什么?”队长只得苦笑道:“狱长,您要……也得等这个大力气的家伙明早被处死了再说,这么开门的话,很危险的,这人能抵消一百倍重力恍若无事……” 狱长这才明白队长的意思,凝然说:“你懂个屁!按我说的做!他力气再大,我们这里有五十七把枪,还不把他射成蜂窝?现在这事比什么都重要,关系到咱们整座监狱的生死存亡!” 队长和众女兵都惊惶起来,她们知道一向严肃的狱长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南蛰听到“这个大力气的家伙明早被处死”,惊异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刘言的胳臂,刘言的体内气息本能地感觉到无攻击性,便没有立即反出力量击打南蛰,这是连收发自如都成了本能的极高境界,好在现场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用肉眼能看得出刘言的水平。 “他明早就死?不行!这人挺好的,不准他明早死!” 队长听到这句,以为南蛰这小子失心疯了,他以为他是谁呀?惶然地瞧着狱长。狱长只沉默了几秒,陡然间跪下,队长大惊失色:“狱长!” 狱长却沉声呵斥道:“给我跟着跪下!”队长等人不敢怠慢,五十多个女兵齐刷刷地跪成一片。 南蛰这才察觉自己一紧张,把整张脸露了出来,连忙填了一把煤灰在脸上。 “参见遮南盼公主殿下!”狱长朗声喊道,字字清晰,队长等人听了大惊失色,但她们清楚狱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绝不会看错也不会撒谎,纷纷跟着一起喊,并此起彼伏地叩拜。 刘言愕然地转而看南蛰,看来南蛰这个名字是其真名稍加改变的化名。 南蛰的手可抬不起手铐,只得把脸垂下去,手才能捂住脸,然后不停地摇头:“滚你的,老子是爷们儿,谁是公主?” 狱长抬起头,反倒镇定了,淡淡地说:“三公主殿下不必隐瞒了,三年前殿下成人礼,我那年正巧工作成绩优异,被通报表扬,黑顿女皇心情极好,居然钦点我的名字,召我入宫参加您的成人礼宴,所以我对您的模样记得很清楚!” 南蛰一听,怔了半晌,便泄了气:“操……” 刘言总是关心黑顿本身,这一听倒是没对南蛰的公主身份感到诧异,而是暗自震惊:“原来这黑顿是个女皇,这里是女儿国吗?怎么没见到一个男人?” 队长误认为是南蛰出来游玩,正巧遇上恐怖分子,接着被糊涂法官错判死罪关押到这里,要不是狱长明察秋毫,再过三四天必然处死,这小公主是黑顿女皇的最爱,这一下必然引起惊世骇俗的剧变,别说自己,整座监狱数万人都会被屠戮!于是吓得砰砰叩头,额头已经出血却还恍然不觉,只失魂落魄地喊道:“三公主饶命!饶命!下官是真不知道……” “看你吓的,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逃出来的,买了个出租车自力更生,谁想到点儿这么背……”南蛰百无聊赖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这里没人认得我呢!” 狱长也不敢抬头:“三公主殿下,我不得不问,您再要不是被我发现,再过几天就枪决了,您害死我们不要紧,我们做奴才的,本来就是主人言语间决定生死的贱命,但您万金之体,怎么能反倒求死似的?” 南蛰听到这里便厌烦起来,摆摆手说:“别提这茬,听了就上火。你当然不知道啦,你是不是以为公主都活得特舒服,一点儿烦心事都没?我跟你实话说,你这狱长的命运一半掌握在你的手里,另一半是我老娘掌握。我呢?我整个人就是她说了算,你说她把我当物品,为了她皇位永固就毫不犹豫地送出去给人家,这还算是亲生母亲吗?” 狱长等人虽然不是把黑顿敬若神明,但起码极其畏惧,当众听了这大不敬之言,只恨自己没聋,哪敢接茬?都一片死寂地低着头。狱长暗想:“我的小祖宗,黑顿女皇首先是君,其次才是你的母亲,你首先是臣子,其次才是她的女儿,这先后顺序,万万不可颠倒,只是我身份低微,不方便讲这个道理给你听。再说黑顿女皇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母亲,她是全国绝大部分工虫的母亲,只不过像你这样有生育能力的新女皇储君只有三个,才有了公主的地位。再说,你那点儿事全国都知道,以为我身官职小就不知么?你只是不愿意被迫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才跑出来的……” “全都起来吧,真是一群废物……”南蛰不屑地说。狱长等人便起了身,她们虽然尊重南蛰,却没有对黑顿女皇那样的敬畏,在虫类世界,地方性的女性酋长和分封地域的公主们全部都服从女皇的命令,女皇只有一个,必须等她死后,下一个被指定的公主才能接任,绝不准出现两个女皇,否则虫类你死我活的本能杀戮性就会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因此对女皇的有生育能力的女儿(即公主),哪怕是指定的储君,也绝不能过于尊敬追随,否则会被认为是私自结党谋逆当朝正主,就连亲生女儿也会被当朝女皇处死,这是数千万年前从原始虫类社会开始就约定俗成的规矩。黑顿女皇正在全国范围内搜寻三公主的下落,三公主虽然是小主人,这事儿却必须要听黑顿女皇的,至于小主人将来成了新女皇,再为此事报复,那也实在没有办法,本来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将公主好好地带给黑顿女皇,说不准不但无罪,还能获得提拔封赏呢。 这时候狱长才发现三公主还戴着手铐脚镣,连忙要队长找钥匙打开,赶快送上等房间休息,赶快准备最好的食物先对付着,然后送往皇宫。 “公主在查体的时候,明明是无生殖能力的工虫啊……”有人小声嘀咕道。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4) 狱长没有喝止,而是也带着相同疑问瞧向南蛰。刘言也是怀有同样的疑问,凭他的修为,用不着宽衣解带,他只需要用气息一接触,便能判断其体内的染色体和激素,这南蛰确实是个没有生殖能力的男人啊。须知除非联盟式,只要单一国家,哪怕各种种族都有,也毕竟全是虫类,虫类的女皇生育的只有两种后代,一是能继承香火的,有生育能力的公主或者雄虫,二是绝大部分没有生育能力的工虫和兵虫,这一类中雄工虫兵虫反而比雌性更卑贱,无生育能力的雌性会成为底层工作人员和士兵,而无生育能力的雄性会成为苦力和各种危险工种的劳动力来源。然而偏偏黑顿女皇这三不管地带因常年带有辐射的宇宙垃圾太多而受到污染,以至于虽然能生育出有生育能力的公主,但有生育能力的雄虫却极少,都能数得过来,只能通过外界注入新鲜血液,譬如入赘,譬如收容外来逃难者之类。 “我那不是怕社会上有人认出我来么,虽然咱不大出现在媒体上,可也不敢保证谁都认我不出。所以我就找了个江湖大夫,帮我做了变性手术。”在虫类世界,由于常有无雄虫的种族会为保证种族繁衍而选出一个体格健壮的雌虫自发改变基因变异成雄虫来与雌虫们交配,至今还很常见,因此虫族本身这方面基因就极不稳定,倒不需要多么高明的变性技术,随处开诊所的家伙都能来两下,这就跟人类社会里随处可见的减肥医院一样方便。但有一点,只有原本有生育能力的虫类可以变成没有生育能力的虫类,这很容易,而没有生育能力的虫类却变不成有生育能力的虫类,道理很简单,可以有变为无,但却不能无中生有,要不然生育问题也不会成为黑顿女国的难题。也许有人不大理解,既然这么多诊所,说明这类手术很流行,也就是说,有生育能力的变为无生育能力的手术很流行。可有人要问了,黑顿女国不是有生育能力的人很少吗?怎么还这么多做手术的?这又牵扯到一个血缘问题。黑顿女皇要一家独大,就必须维持自己一脉有生育能力的公主,若其他外来家族也生出了有生育能力的公主,那岂不是也在理论上具备了女皇的资质,不等同于要谋朝篡位了?就算都是黑顿女皇一人所出,但除了她与真正的第一丈夫所生育的三个公主外,要是和其他外界不知的男人也生出了公主,那不单是女皇的风流韵事会使得其名誉受损,不得不亲手毁掉私生女,而且三个公主本身也不会放过能跟她们竞争女皇之位的其他野路子的姐妹。那她们三人之间也内斗吗?好在没有这样的机会,大女儿被确认为未来的女皇,已经立了“太女”,二女儿则嫁给了外来势力中最大的波察家族继承人,三女儿也就是南蛰,也被指定嫁给某个虽然无钱无势但却是掌握黑顿女国生育技术成果的某夫妇之子,同样是黑顿女皇为了笼络权贵,巩固其统治的手段,因此三位姐妹没有了利益冲突,倒也看似亲密无间。 “没关系,只要您本身是有生育能力的,那要恢复您的原始性别也不难。只需要您未来的公公婆婆大人出手,很快就会让您再次变成美丽的公主。” 南蛰一惊,暗想道:“原来她知道我的事!”顿时恼了,骂道:“能不能不提他们?我没了他们就不能活吗?我看当个男人挺好的,总比嫁给他俩的蠢儿子强!” 南蛰嘴里的夫妇同样得罪不起,狱长只得不做声,以免犯了忌讳。只说“来人,带公主去联合医药公司,说明来意,进行还原原始性别的手术。” 刘言骤然听到“联合医药公司”,心中大震,想要开口同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蛰看了一眼刘言,却突然说:“好吧,逃不掉了。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让这小子跟我一起走!当我的仆人,不然我就是死在这儿,也绝不走!” 狱长一惊,又暗忖:“虽说有生育能力的外来男子不适合和未出阁的公主同居一室,但眼下公主还是‘工虫’,也没关系了。等到了联合医药公司,就让他俩分开。”但她心里还有个更龌龊的念头:“我白活了四百岁,清心寡欲地,还没尝尝这小子的鲜呢,都快退休了,这辈子可不能白过……” 别说没有更大功率的重力锁,就是有,也不能先把刘言手上的原锁解下来,于是干脆动用了上刑场的合金防弹车,将他装在里面,一旦有暴力冲出的行为,里面就会散放毒气,并且通高压电流。当然,这些女兵并不知道这些对刘言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只把他当做天赋异禀力气很大的人。他是少见的有生育能力的男子,女兵们在押送他上车的过程中手都会不安分地偷偷捏一把,然后冲其挤眉弄眼,调笑着说:“防弹车那是大领导座驾,你这级别不低呀。”还有的说:“这是我们监狱最好的死囚车,押送全民公敌的,自来有去无回,可你却不一样,真有福啊。”反倒是狱长和队长自持身份,却不方便像女兵这样豪爽地揩油了,但也都是心痒难搔。 为了保证三公主的安全,狱长决定亲自随行,但南蛰性格任性,直白地说不喜欢狱长坐在身旁,于是狱长只得把自己的座驾专门让给南蛰坐,而自己则到后面的死囚车上乘坐,反正死囚车极为宽大,能装下二三十号人,还有隔断,很安全也很舒适。 尽管隔着一层厚厚的合金车墙,刘言却依然能听得清狱长和死囚库队长的谈话,似乎是在说联合制药公司的事,说制药公司地位甚高什么的,要不是有这个公司年年低价向全国发营养品,只怕全国都会受到宇宙垃圾污染,无一例外地都生女儿或者生没有生育能力的男孩,黑顿女国就断子绝孙,后继无人了。 刘言听了一会儿,蓦然想起这个很熟悉的词汇到底是什么了——当初隐树和凝稽都提到过,正义大联盟与和平大联盟为了保证生化基因科技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能够结合成完美的医药技术造福整个总星系的智慧生命,便一边冷对峙一边很有默契地成立了总星系联合制药公司,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可双方都没想到的是,双方的总经理一雌一雄,偷偷两情相悦,干脆将主要的技术、成果和效益打包卷走一起私奔,跑到三不管地带靠向双方售卖药品来攫取巨额暴利,双方都恨得他们牙根痒痒,恨不能除之后快,可谁都清楚,舰队要想打进来也不难,但必然会遭受重大损失。可这对夫妇逃走后的几百年内,红体毒品却变得极为正规,并且能通过正义和和平大联盟的高标准检验程序,让人防不胜防就流入民间,祸乱一方,于是两大联盟都推想,有可能这对夫妇与红体有了合作,既生产毒品又生产解药,两头赚钱,可以算是总星系间数得着的富豪了。两大联盟甚至猜测这对夫妇就是所谓“糖王”,但又没有证据,尽管相信这对夫妇与黑顿有联系,但没想到他们的公司竟然堂而皇之地设在黑顿女国的首都! 刘言暗暗窃喜,想到自己即将完成任务,可以和心水重逢了。两大联盟关于经济和技术援助方面的允诺也并没有食言,自己就更该加快脚步兑现承诺,毕竟找到糖王和红体老巢,消灭一切恶源,不单单是对两大联盟有个交代,也不是简单的利益交换,而是为了使得双方都能受益——红体是威胁全体智慧生命生存繁衍的恶魔,是两大联盟的敌人,也是人类的敌人。 慢慢地,他们聊到了正义大联盟万灵神殿政治剧变的事儿,这毕竟是大事,传得很快,队长聊到这里不胜感慨地说:“现在谁敢说自己天下无敌江山永固?大盟师算是宇宙第一强者了,可还不是被杀了,灰飞烟灭,连骨灰都不剩一片,这还不是别人下的手,是自己最疼爱的徒儿,接下来他的整套政治理论体系被全部推翻,正义大联盟从最新的会议精神到新印的史书都把他从至高至尊的伟大首脑定性成了残民以逞掳掠无恶不作的魔鬼,死了也要受数以兆计的民众唾骂,万年不得翻身,整个宇宙间的惨事不少,可最惨也不过如此了。” 狱长比她敏感些,说:“你小妮子平时少关注这些,会让人越看越傻,远离政治是在底层当官的第一要诀,懂不懂?这些话你当我面说就算了,在公众场合说,尤其是开会的时候说,女皇的亲卫队特工肯定会认为你指桑骂槐,是暗喻咱女皇的统治也不会江山永固!所以说少说点话没坏处,死得惨的都是自以为很聪明并且爱表现的那些人。” 队长忙不迭地点头:“谨遵狱长老师教诲。” 狱长满意地点点头:“后面那小子,看样子很棒实,可惜,给公主看中了,不然……我看他跟你,倒是一对。” 刘言愕然。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5) 队长当即涨红了脸,嘴上羞涩地说:“狱长,您也开我的玩笑!我都快二百岁了(相当于人类三十来岁),也不是小姑娘了,现在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哪会成天想那些龌龊的事儿。”心里却骂道:“你个老不羞的,明明是你馋得流口水,偏偏拿我开涮!” 狱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啊,我们都为了工作,奉献了青春……不过,”她话锋一转,诡谲地一笑:“你也不是没有机会。这三公主被指定赐给联合制药公司乞萨夫妇的公子,必须得冰清玉洁,我们拆开他俩,一举两得!往上说可以对黑顿女皇陛下有所交代,说不准还会得到嘉奖,另一方面这小子还能归咱们……归你,你说是不是?” 队长虽然还在暗骂这狱长假正经非要拿自己说事,但也给触动心事,面红耳赤,垂头闷声不语。 “当然,你要不喜欢这小子,我也懒得费这事……” “别,别……”队长明知是狱长故意吊她,但却还是忍不住,“那……那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你又没有生育能力,光这小子自己有,那就安全了。既能让你……咳咳,让你夜夜舒服,又不可能让你怀孕,你怀不了孕,也不会被认为是自己想生养种族对抗中%央,这还有什么好怕的?现在不动手,下个月就真晚了。你忘了?下月七号是四年一度的选秀,女皇陛下要求全国能搜罗得到的有生育能力而且没结婚的各族雄性都必须入宫参选,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想要,也来不及了……”狱长一边安抚队长,一边有自己的打算:她想一切都让这队长亲力亲为去办,办好了的话,到时候自己一把夺过来,队长也不敢说什么;但要是公主偏要他,那么自己就把罪责推到队长身上,反正一切都是队长干的,自己不知情。 队长大喜,远处已经能看得到联合制药公司的外围警示牌,两人忽然都忍不住打开后窗,齐刷刷地看了一眼刘言。 刘言装作一脸茫然地与之对视,没有路出任何破绽。 “小子。”狱长笑道,“已经到了,等到了把三公主送去联合制药公司还原本体,也就需要一个宇宙时左右,等我们把三公主送回皇宫,禀明一切,要女皇批示后,才能把你送往皇宫给三公主做仆人,这些天你小子呆在车上老老实实等着,反正不会再送你去刑场就是了。” 刘言故作老实地点点头,接着试探着问:“反正都到了联合制药公司,我们一起进去参观一下不好么?也不算白来一趟。” 狱长和队长都哈哈笑起来,这俩人一个相当于人类五十岁,一个相当于人类三十多岁,按说都不年轻了,但她们容貌中上,笑起来也自有一番美丽。 队长讪笑道:“你小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是谁呢?稀有不代表尊贵,小子!这个制药公司可不是博物馆,更不是旅游景点,别说你花钱进不去,就是狱长跟我,我们俩也不够资格!女皇陛下及三位公主,三大家族掌门人……满打满算,全国能进得去的也不超过十个人,她们都有联合制药公司颁发的特殊通关信物,经过光脑和植物双重确认才能生效。况且这只是内部外围,听说制药公司中心还有一个深埋地下的海底城,那才是制药公司真正的技术核心所在,就连女皇陛下本人也进不去……” 狱长见队长不分轻重,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忙用眼神制止。 刘言却听明白了:“哦,这么说,这个联合制药公司只是租借你们星球的场地,并不真正归属你们女皇管辖,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上下级关系。你们女皇为了笼络他们夫妇俩,才把三公主嫁给他俩的儿子,作为政治婚姻稳固合作关系,是这样吧?” 狱长蓦地一惊,厉声道:“你是怎么听到我们的谈话的?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还知道联合制药公司是夫妇俩经营?” 队长也诧异地望过去,刘言心里打了个突,暗想这下穿帮了,可大大不妙,好在他反应还算快,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看你紧张的,是你见到三公主早还是我见到三公主早?她在监狱里跟我关在一起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这事儿了。” 狱长和队长面容惊疑不定,慢慢才平复下去,她们倒是觉得这个解释还算有道理,毕竟三公主这么喜欢刘言,要求随身带走,这说明两人交情也不浅,不会是真的一见钟情,须知联合制药公司乞萨夫妇的公子她们也是见过的,论模样论家世,论什么不比这小子强?这小子也就是她俩这个层次喜欢也倒罢了,三公主何等尊崇,总不能动了感情? 于是狱长转移话题,呵斥道:“你别忘了你是囚犯,是三公主特赦才免死的,别蹬鼻子上脸!怎么敢说‘你们女皇’?你既然是逃到这里的,就属于这里管,那是‘咱们的女皇陛下’!” 队长跟着接茬道:“就是、就是!” 刘言若无其事地说:“你俩激动什么,我知道。”在这男丁极其稀少的女国,对这俩大龄女性而言,刘言就如同地球人所说的“正太”,怎么看怎么耐看可爱,心里特别喜欢,只觉得他率直单纯,也就不太在乎他言语不合规矩了。 接着刘言又问:“不让进就不进了?这是——”他故意加重语气:“这是‘咱们女皇陛下’的地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联合制药公司就在王土上,怎么就不能进了?女皇陛下那是对他们太客气了,怎么不率领大军直接闯进去,他俩还敢拦住?再说,黑顿女国也该有格斗高手吧?可以偷偷潜进去……” “你也真够天真的,这两位夫妇,女方是正义大联盟最好的生化医药专家,而男方则是操控光脑的技术泰斗,他们共同创设的复合密码锁,任凭两大联盟的哪一个都打不开,只能凭借这信物通关。至于海底城的核心部分,有没有信物咱不知道,就算是有也是只有那对夫妇和其儿子三人持有,概不外发。谁要是想要强行冲进去,或者间谍偷偷潜进去触动机关,整个联合制药公司的地域所埋藏的生化炸弹与核弹就会连锁产生强烈爆炸,甚至能毁灭整个首都,到时候玉石俱焚,得不偿失。” 狱长瞥了队长一眼,冷冷地说:“说得太多了,等他真的成了你的人,你再说吧。” 队长飞霞扑面,便不再作声。 一个宇宙时左右,里面吵吵嚷嚷起来,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大喊大叫,刘言一听就是南蛰的声音,虽然从“工虫”还原成了有生育能力的女性,但只是声音的粗细有所变化,本质不变。 “我要出去!我已经听你们的变回来了,让我出去!我要见我妈!” 里面传来一个年纪略大的女人声音,阴森森地不带明显感情*色彩:“你找亲家也没用。女皇陛下明确把你指给我们家郝尔,你就已经是我们家的媳妇了。过去怎么让你来,你都不来,正好,让郝尔跟你多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 “我们过去没有感情,将来也培养不出任何感情!你放我走!”南蛰的态度很坚决,显然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你既然不是女皇储君‘太女’,我们之间就没有君臣之分,而首先是婆媳的关系。你这种态度对待婆婆,是皇室教出来的礼貌吗?”虽然这话有理,但也说得太不客气,尤其是语调阴冷湿寒,狱长和队长远远在外面听着,也感到不寒而栗。 “乞萨夫妇名不虚传,”狱长对队长说,“开车吧,咱们走。” 刘言暗想幸亏自己问得明白,要不然自恃本领高强强行潜进去,必然会触动机关,导致整个联合制药公司爆炸,不但“糖王”的线索断掉,整个黑顿女国首都也因自己的不慎而遭殃,这就坏了。 “先得弄到信物,总算能进外围参观也好……”他盘算着。 车队刚走,就听见南蛰惊慌失措地狂喊道:“混蛋!你们……你们说话不算数!你们给我回来!我的丁沁呢?你们把他留下!我要他陪着!……你们这帮说话不算数的混蛋,我回头告诉我妈妈,把你们全部砍成碎块!” 刘言一怔,暗想:“莫非她真的对我有感情了?不算我昏睡的几天,我们相识说话也就是半个小时,她怎么会……?”他当然不明白,他自身因为境界到了登堂入室登峰造极的地步,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极其诱人的气息,既能够令同性心悦诚服地折服,又能强烈吸引异性的注意。从南蛰的角度说,她年幼无知,只相当于人类女性的十七八岁,情窦初开而又充满叛逆,其实也不见得乞萨夫妇的郝尔如何地不堪,更何况郝尔实际上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稳重又多金,只是南蛰强烈不满政治婚姻,于是对联合制药公司有本能上排斥,说不尽地厌恶,于是才为了逃婚宁可隐姓埋名,当个出租车司机过平凡人日子,不去理会母亲全国范围内找她。尝尽人情冷暖,与皇宫人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大相径庭,也感慨良多。猛然遇到素不相识的刘言,产生了一股极其清新的好感,这种感觉开始很模糊平淡,但渐渐便浓郁香醇,甚至念念不忘。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6) 谁料这车七拐八拐却跟原来的路线不一样,这一点一般人也许感觉不出,但刘言即便是在四面封闭的车厢内,心里也有这辆车大体路线的立体图像。他蓦地一惊,拍了拍车厢,问:“两位,这是要把我弄到哪里去呀?” 狱长和队长面面相觑,又不动声色:“原路返回。等三公主的命令。” 刘言笑笑说:“我看三公主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恐怕得正式大婚才能从联合制药公司区出来。而且原先的路线几乎是直线,现在七拐八拐的,像是到了民间街巷。” 狱长和队长都是多少一惊,暗想这小子力气大,观察力也够可以。狱长便索性说了:“小伙子,你叫丁……”队长忍不住脱口而出:“叫丁沁。” 狱长瞥了队长一眼:“看把你急的。”随后说:“丁沁是吧?我跟你说实话了吧。想必你也看得出,咱们这个黑顿自由邦,有生育能力的正常雄性,数量特别稀少,即使是有,很多也都老态龙钟,过了精壮之年,最近这三十年基本上全靠外界新鲜血液输入,本地的繁衍是越来越不容乐观了。” 刘言于情感上相对迟钝些,但他心思机敏,一听这话也大致明白了狱长的意思,眼下只能跟着拖延时间,便故意反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一个外来人,还是政治避难,总不希望再被送回和平大联盟吧?就算和平大联盟自由开放,但对待矿井星球一走了之的叛逃者,恐怕也不能轻饶,我就知道这么一个人,后来和平大联盟坚决要要了去,没办法就还给他们了,他们二话没说,直接扔进角斗营了,下场自然不用说……”狱长干脆打开窗口,一边瞧着刘言的表情,一边察颜观色,施加压力:“所以说,外人来到异地他乡,怎么生存?当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我呢,虽然只是首都一个小小的狱长,在全国范围内只算是个芝麻小官,充其量算个小城市的副市长级别吧,但我有几个亲戚,在上头伺候着皇室,关键时候女皇陛下一高兴了,在陛下面前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你明白?” 刘言“哦”了一声,故作懵懂状,更让这两个女人心痒难搔。 狱长指着队长,对刘言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跟阿痕很般配,不如你就跟她结婚,这样一来,按照我国法律,三年后你就有了正式的黑顿籍贯,你们生儿育女,孩子就是土生土长的黑顿自由邦公民了,岂不是好?”她其实倒也不完全为了队长,只是她自己已经是中老年妇女,又是一狱之长,重视名誉,也不方便跟小伙子结婚,但是偶尔yin乐,谁也不会知道。她只打算让队长与之结婚,偶尔偷偷yin乐,还不必有什么负担。 队长当然清楚狱长的意思,她纵然是不愿与别人分享男人,可没了狱长的关系,这事儿还真办不成,说不准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只能沉默。 刘言故作吃惊地摇摇头:“那可不行。每天这么多来避难的,怎么没见着他们结婚?” 狱长哪里想得到他是在跟自己逗闷子,便劝道:“你跟他们能一样吗?他们没有生育能力,想结婚也结不成!再说了,你也得看看你自己,你一个亚特兰蒂斯人,在总星系间算三等公民——我这么说你别介意,可这是事实。说真的,有人能看得中你,你就该知足了!再说阿痕怎么了?论年龄,可能是比你大了一点点,但是换算成你们亚特兰蒂斯人那少得可怜的岁数,她也不过是三十出头,比你大个一两岁,那还有什么问题?阿痕人长得漂亮,从未正儿八经恋爱过,工作又好,最重要的是勤劳持家!咱们黑顿女国的确不缺雌性,可像这样的女人,仍然是少之又少!” 刘言转而瞧了一眼队长,队长阿痕猛然见他望向自己,大是害羞地忙转过头继续专注开车。 “同不同意,给个痛快话吧!” “我要是不同意,你们要把我送回死刑牢房?” “那倒不至于,三公主说过不准你死,咱们也不敢违命。可有一点,你就只能继续呆在监狱了,最多给你找一间安安静静条件好一点的个人牢房。要是三公主大婚后想起你来了,要提你出来,你自然也就能出来;要是她想不起来你了,咱们做小官的也没必要对日理万机的主子专门提醒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你说是不是?那你就一直呆在这里好了,反正除了我和我的这些手下,没有人知道你在这儿。” 刘言笑了笑,暗想:“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些冰块并不在远处,而在你们监狱内部,不然你就不会说,除了你们没有人知道我在哪儿。要是外人看到冰块,想必也是要问一问的。你们一开始就正好在港口,每天检查逃难来此的外星飞船,然后用你们的内部法院直接宣判。你们既然想要打开那些冰块,必然也是用了刀枪,可还是没有融化一点,你们也就肯定知道了这些冰块不会融化。但是你们仍然要把它们放入冰窖,不是怕融化,而是怕外人冷不丁看见三块与周围环境毫不相干的冰块起了疑心。也就是说,监狱里肯定有冰窖了。” 狱长见他笑逐颜开,一时间琢磨不定,催促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吓唬你?同意还是不同意?马上说出来!” 刘言在面对别的问题时,也会狡黠地含糊其辞似是而非,等利用完了之后再否认,这是兵者诡道,并无关人品,要完成任务就不能考虑平时所说的良心。但是他偏偏是对感情特别专一的人,这些年但凡他肯点下头,自然有无数美貌女性投怀送抱,只是他只忠于尹心水一人,看这个队长阿痕性格直爽单纯,不想欺骗她。并且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反倒是自己留在孤零零的牢房里更有利,到了晚上就可以偷偷潜出来查找冰块的所在,以防又被转移,以他现在的本领,出入牢房任意缩骨,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等查夜和早上视察的时候准时回来,就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故而他正色说:“我不愿意。” 阿痕听了面色惨白,她本也不相信炙手可热的刘言会自降身价娶自己为妻,可真的听到了却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刘言没料虫族女人的情感这么不加掩饰地宣泄,想要安慰安慰她,但还是忍住了没开口。狱长面色一沉,阴森森地说:“好吧,不识抬举的东西!既然如此,你就准备进我们给你准备的‘别墅’吧!” 阿痕的抽泣声逐渐变大,狱长见她车开得七荤八素,显然情绪不稳定到了一定程度,正要骂她怎么这么没出息,可骤然却听到耳畔虎虎生风,以为是车开得太快要撞了,吓得立即拉过方向盘。这车固然坚固,但却是三代以前的旧车型,在黑顿女国仍然算是先进的,有古老的自动驾驶系统,但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耳畔陡然狂风大作,眼角只觉得一黑,一道怪影倏然闪电般闪过,大小也就是个人形,居然比车还快得多,自动驾驶系统竟然浑然不觉! 作为监狱长,第一反应自然是“有人来劫丁沁的狱”,忙不迭关上窗口,高喊:“全力戒备!车上的枪口准备开火!” 而刘言即便没有那窗口,在四面封闭厚厚的合金车厢墙壁内,也能感觉到某个功力达到相当境界的高手与车擦肩而过,这股内力浑厚中带有异常狂猛的锋利,显然已经做好了全面攻击的准备,以至于丝毫不加掩饰,甚至透过了合金墙,使得刘言直接感触到了。 不过刘言也同时明白,这人的目标绝不是自己或者这辆车,不然以这人的身手决不至于到了眼前还没攻击,早该远远地凝气释放,照这个速度和距离,想必其目标是联合制药公司! 车上的备枪胡乱扫射了一阵,也没打着什么,狱长和阿痕大呼小叫着,却见那道光影直奔背后的联合制药公司外围大门,后视镜上那家伙距离大门尚且有三十余米的时候,双手已经爆发出极强的光波,旋即合并一处,轰隆一声射出,也许是后坐力太强,那人自己都被这股气流顶飞,连翻了几个跟头撞断了路边十来根大树,还没站稳就又狂叫着扑过去。 刘言看不见也听不太清楚,但就这范围内的气流攻击,已经无一不了然于胸,心里对那人的一举一动明镜似的,暗想:“这人的功力最少可以和万灵神殿的第三代弟子或者毕修莱、霍兰星顿相比,达到这种境界却做事不用脑子,看来是被骄纵惯了的,要不然断不至于如此行事。也不知道是性情本来就急躁,还是有等不及了的大事,这么狂怒,直接能量波攻击,打了再上,天底下绝无这么笨的间谍行为,想必是直接要找乞萨两夫妇明着讨说法的。讨个什么说法呢?” 可只听到攻击,然而墙壁却没有异响,这种攻击只怕寻常墙壁早就灰飞烟灭,就算是钢谷的超合金墙也会哗啦啦坍塌下去,而联合制药公司哪怕外围的墙壁,也只有几道裂纹而已,可见这对夫妇的技术水平有多高。 这时候就听到原本那个阴森森的老太婆声音,一听就是乞萨夫人在说话:“奴隶,你好大的胆子,敢攻击我的地盘?”她只是语调阴沉恚怒,却不见得有多么惊惶,说明她既对自己的技术打造的墙壁之坚固充满信心,也认得发动攻击者。 “我再说一遍,我是自由人!我去年就得到自由了!我不是奴隶!三公主呢?马上把三公主交出来!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7) 狱长和队长连忙发动死囚车,全速回归车队。刘言见背道而驰,本想过去瞧瞧,但又考虑不能这么早就暴露,以免打草惊蛇,况且自己晚上还要去寻找冰窖。至于联合制药公司的核心地带,昔年这对夫妇同时背叛两大联盟,两大联盟在技术上居然打不开两者技术糅合后的综合技术,而正义大联盟有万灵神殿数千高手,合力摧毁星球也是不难,而和平大联盟也有四大使徒,在爆破方面想必也有独特造诣,而同样没见能打得开,可见无论技术还是纯暴力,两大联盟对联合制药公司乞萨夫妇都束手无策,自己就更不可能了。这个被乞萨夫人称之为“奴隶”的高手虽然武力奇高,那也得看跟谁比,比之刘言也并不出奇,刘言自己都无能为力,何况这人?刘言暗自拿定主意:“绕开技术和暴力,找个机会抓住他俩的宝贝儿子,威胁他俩放行……”想到这里,突然又琢磨:“我又要搬动三块冰块,又要挟制他们的儿子,还得防备周遭的攻击,一个人不大能应付得来,我得找个帮手……” 就这样,囚车越行越远。 而在联合制药公司之外,那个无名高手一下又一下轰然砸墙,用尽了全身力气,手上都出血了,却毫无效果。原来那墙壁也不是多么坚固,须知合金再坚固也是有限,打一次出现裂纹,专照着这里多打几次,也肯定会水滴穿石的。但这墙壁却是两大科技完美结合的产物,刚刚有了裂缝,一旁奇异的树木花草便开始自动喷洒树汁填补,旋即合金居然慢慢地合拢了。 无名高手打了足足二十多分钟,也是徒劳无功,任凭怎么叫骂,乞萨夫妇也不予理睬,里面的三公主倒是听到了,只顾着大喊“苍勇,快来救我!”但很快声音就变小了,显然要么是被注射了新的镇定药物,要么就是被强行带走了。 这苍勇本来已经是精疲力尽,陡然听到心中的女神在呼救,立即再度涌上一股决死的真气,双臂一合一展,一道急速旋转的椭圆形光波便钻头一样射向刚刚合拢的部分。这一招是他的绝技,曾使得他在角斗场驰骋纵横无敌,哪怕遇到强硬敌手也可凭此反败为胜的奇招,加上他无论寒暑都苦练不辍,这么多年下来功力精纯深湛,放射出来力道更加博大雄浑。这一招一般是在决战时决死一用,打出后无论是否毙敌取胜,自己都再没力气动弹,这时候他全无顾忌,只为了能救出自己深爱的圣洁公主。 但乞萨夫妇不做声响也不光是对自己的防御很有信心,他们也及时地报了警。很快,得到消息的黑顿亲卫队与大批警察赶到,将苍勇包围起来带了走。苍勇倒是很顺从,因为他曾经是黑顿女皇钦点的三不管地带角斗之王,最终因为连续百场胜利而被赦免奴隶身成为自由人。至于黑顿女皇为什么丢失了三女儿而且还宣称很着急,等第一时间知道其下落后却任凭乞萨夫妇处置,且还不来联合制药公司瞧瞧,那就不得而知了,起码刘言不会明白。 刘言被重新投入囚牢,但这个牢房还不错,大约一百多平米,几乎是普通囚牢的十二到十三倍,不但窗明几净,甚至后面还有个存有各类罐装和袋装密封食品的微型仓库,床大且舒适,大厅的沙发前还放了一台画面清晰的电视。 刘言只能从大事方面推理,对这种几乎是小别墅一样的安置就不大明白了,这肯定是狱长的主意,那个阿痕队长没这个权利。于是他背靠沙发,拿着遥控器看有什么节目。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这电视并没有即时节目,只是相当于一个大型的电影电视剧资料库,里面居然存了好几千部影片只是用来解闷的,并不能了解时事。不过这也好,看看电影也可以了解黑顿自由邦的文化,不过瞧起来这些电影都是和平大联盟出品,也不是本地所拍。 发现电视里,随便点开一个,居然全是“床上动作片”,虽然也都是有人皮的虫族演员表演,但确实不怎么含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太直接了。这就很奇怪了,这片估计谁都爱看,但不可能有耐性看几千部,就跟饭店里的饭菜虽然吃着好吃,可天天吃就受不了,还是家常菜能吃得长久一样。这狱长弄了这么一台床上动作片大集合的电视给自己,有什么用意? 他关上电视,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回晚饭怎么这么晚。按照三公主南蛰所说,晚饭会在两人刚认识时一个宇宙时多一点就送到,可光这车来回折腾就两个半宇宙时,可等回来后又等了半个宇宙时,仍然没有任何送来晚饭的迹象。 正在这时,外面的门开了,只听有个很妩媚的声音做作地问道:“丁沁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刘言乍一听,心想:“这是蹲监狱还是住豪华酒店呢?怎么连小姐都送来了?”于是问:“你是干什么的?” “精心准备的晚餐做好了。” 刘言打开门,却猛然发现,是推着餐车的狱长!也就是说,刚才那嗲到极点腻到极致的声音,是这位半老徐娘发出来的。而狱长此时也的确与之前的制服女强人打扮完全相左,而是换了一套特别暴露的贴肉裙装,重要部位若隐若现。狱长本来就略微丰满,但身材却并不臃肿,因此这装束极为诱人,加上狱长本人年纪虽也不小,但相貌中上,如果倒退一两百年,可以算得上高挑风韵的娇媚美人,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大腿略粗,但不影响整体美。此时的狱长不但装束充满诱惑,表情也跟白日里一本正经正气凛然大相迳庭,烟波流露,杏眼含春,水汪汪娇滴滴地像要溢出水来。 “狱长大人驾到,有什么贵干?”刘言当然清楚她是什么打算,只是一味装傻,“我再重复一遍,我跟队长不合适,您要说为这个来的,就请回去吧。要是因为我不答应,就吃不着晚饭,那也无所谓,您就把这饭一起带走好了。” “丁沁……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给阿痕,我还不舍得呢?”狱长娇柔无限地嗔道,“这是人家专门为你准备的精美晚宴,亲自掌勺,辛苦了好久,这酒也是我多年的珍藏,一直没舍得拿来喝,可给你喝我一百个、一千个舍得!谁想到你还这样把人家往坏处想,真让人家伤透了心哦!”其实她要是不开口,只是用动作撩拨,一般的男人也很难按捺得住,可她实在不该用与自己年龄不相匹配的少女撒娇方式来勾引刘言,刘言蓦地一阵恶心,但强忍着没说出口。 “呵呵呵……”刘言在这方面比较口拙,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拖延,只能傻笑,等到狱长的也算如葱如玉的滑嫩手臂搂到刘言肩头,后者能感到狱长在往自己头皮和耳垂哈气时,才急中生智说:“本来我让你们白天这一折腾就很饿了,加上好几天还没吃,总算等来晚饭了,我想吃饭,” 狱长见说得也有理,再说就算一会儿要纵情声色,也总要这小子吃得饱些力气大些,才更让自己舒服透顶,于是娇柔地说:“嗯,好呀,咱们共进晚餐,来,先开酒,走一个,庆祝我们今天正式相识,真是造物主赐给的缘分呀……”餐车一张开,变成了餐桌,每道菜即便打开后下面也有自动文火轻轻撩动,不至于变冷。 由于狱长和队长自来并无大恶,加上对自己一直很不错,刘言对她的卖弄风骚虽不适应,却厌恶不起来,只觉得两人因为在男丁稀少的女国找口饭吃而耽误了青春年华,实在可怜。尤其这狱长虽然狡狯又好色,眼神里已经急不可耐,但却仍然不算浑浊邪性,况且这顿饭还的确是她精心所烹,只怕算是宇宙间最好的狱长了,刘言对她产生了极大的怜悯,甚至感到她那故作可爱挤眉弄眼的lang笑充满了世俗的凄凉。 酒的确是好酒,刘言并不好饮,但这些酒对他而言怎么喝也不会醉,他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热气腾腾的菜肴精美浓香,中央还有一张大锅,类似人类的火锅一般。 等菜吃了个十之八九,两人也都差不多饱了,狱长的媚眼又开始不安分了,裸#露的美腿也在桌下脱了鞋,不断地接触刘言的裤子。刘言忙说:“那个,饭后是不是该吃点水果?” 狱长却早有准备,从餐车第二层变魔术般弄出两大盘各式水果搭配的果盘,有新鲜的时令果蔬,也有冰镇的其他季度才产出之物,一看就是精心准备,刘言看在眼里,更觉得狱长很不容易。 可狱长见刘言眼神隐约闪烁着不忍,以为是被自己的真诚打动,更是忍不住了,当即剥了一个果子,走到刘言面前,此时她已经半醉,胆子更大了许多,眼里放光,不加掩饰地说:“这个果子咱俩同时吃,最后用舌头为对方擦干净嘴巴,好吗?我的小亲亲?” 刘言一惊,忙站起来说:“说起来,我胃肠不大好,吃完饭马上吃冰镇水果,可能受不大了。” “没关系,那咱们就不吃。饭后应该适当运动一下,对身体更有好处……” 眼见狱长就要扑上来了,刘言灵光一现,问:“我想问问选秀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8) 听到这句,原本一脸狐媚的狱长骤然间沉下脸来,目光中掠过一丝戾气,身子从柔若无骨变得僵硬,重新坐回沙发,冷冷地扫视着刘言,旋即问:“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选秀’的事?” 刘言见她变脸这么快,一时也不明所以,支吾着说:“还是听公主说的啊。”他总不能告诉狱长,是自己耳朵尖,偷听来的吧。 “是吗?公主倒是真对你青眼有加,还说这种事?” “这事儿正大光明,有什么不可说的?”刘言也是琢磨着才敢说,他寻思,在地球古代选秀也是很正常的,完全没什么避讳,只不过换做黑顿女国,是女皇选男宠而已,就算女性的特点是羞涩,但在这样狼多肉少的国度,谈论关于男人的话题想必也会开放得多。 狱长淡淡地说:“哦……我是明白你了。你一个外地人,身份未明而且带着三个同样身份未明的同伙私闯我们星球,本来是要判死刑的,三公主赦免了你的死刑,你本该已经极大欢喜极大满足了。可谁想到啊,看不出来,你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志不在此了?” 刘言诧异地望着她。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没有那么大的肚子,也敢有那么大的饭量?”狱长的火气似乎在蹭蹭蹭地往上冒,“说白了吧,你最早是想傍上三公主,痴心妄想当个倒插门的入赘国婿是吧?真够自不量力的,我都懒得说你。后来到了联合制药公司,三公主还原后被婆家软禁,你一瞧,也死了心了,知道凭你想跟乞萨夫妇斗那是下蛋砸太阳,根本无济于事。可又想到三公主告诉过你女皇陛下要选秀,你又更加妄想了,想参加选秀?哈哈哈!真够十足可笑的!丁沁,你不要忘了,女皇陛下是什么层次的女人,凭你一个丢盔卸甲的逃犯,也想一亲她的芳泽?你就不怕做梦做坏了脑子?的确,咱们女国男人是稀有的生物,至于有生育能力的男子更是少上加少。可是并不是只要有生育能力,而且是个男的,就能入女皇陛下的眼了,女皇陛下只有一个,比你们更珍贵得多!要知道多少优秀男子在等着女皇能为他的家族产一批卵呢!那是很多家族数百年的梦想!可你呢?你一没文化——我一瞧就知道你没文化,二没有出身显赫,你要知道即便从民间选秀,秀男也最低是一县之长或乡绅富豪的子女!你呢?你现在能说清楚你爹是谁吗?” 刘言一听,心想,这最后一句还真让你说准了。 见刘言欲言又止,狱长继续兀自刻薄地说着:“第三,你是个亚特兰蒂斯人,要知道,女皇陛下就是找,也要找基因相近的男人,你一个哺ru类男人,排队也要排到最后。我听人家说亚特兰蒂斯人都特别自恋,都亡国万年了,还自称神的选民,一个赛一个地自豪,都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笑话你们!我当初还不信,今天我长见识了,果然如此!丁沁,这三样的任何一样你都拿不出手,你有什么资格去觊觎选秀的名单?你配么?别说你长相也很一般,床上功夫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不定又不中看又不中用!再说还用等女皇陛下亲自筛选的时候刷下你?就是第一场本地粗选,你都不一定能得到推荐!我说你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人,那么好高骛远干什么?怎么着?就是看不上我们监狱的工作人员?阿痕是个小小的队长不假,但平心而论你连她也配不上!要不是我对你略有……略有好感,你今天还指望我给你做晚餐?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这辈子能伺候着我,就不容易了!人人都想当国夫,那工人谁来当?” 她说到这里已经是怒不可遏,呼啦一声站了起来,浑身颤抖。 刘言摆摆手说:“狱长大姐,你何必这么激动,我只是想问问选秀的事儿,当个话题而已……” 话还没说完,狱长已经粗暴地打断:“放屁!老娘掌管这监狱一百八十多年,什么样的家伙没见过?你想靠这么幼稚的手段扯东扯西拖延时间,当我是傻子?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说罢她居然将上衣用力一扯便全部扯下来,接着在刘言的瞠目结舌中又扒光了裙子。狱长的胴#体丰满诱人,而且呈一种健康的古铜色,可以说就算上了年纪,也仍然称得上是美人,但此时的表情妩媚劲儿全无,甚至有些狰狞,双手一张,叉开腿就扑了上来,可见她忍了数百年,今晚好容易得了这场机会,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生生错过? 刘言知道已经没办法继续拖延了,手指伸出,想要弹出一股迷幻气息让她最少睡个两三天,自己再伺机去找一找监狱冰窖的所在。可狱长脑袋上突然被重重砸了一下,当即厥倒在地。 只见队长阿痕颤抖着拿着一块狱砖,之后又从她手里滑落。刘言一怔,见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悲愤、羞涩、凄苦、无奈等复杂神情的交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去参加‘选秀’?”她咬着下唇哀怨地问,显然已经偷听过狱长的话,刘言这才看到原来阿痕也穿得很靓丽,颀长滑嫩的双腿一直露到屁股边上,上身穿着一缕薄纱,傲然挺立的shuangfeng若隐若现,虽然没有狱长那样暴露,却说明了也是跟狱长相同的打算,只是来迟了一步。阿痕看到刘言瞧向自己的打扮,更是又羞又怒,跺了跺脚,捂着脑袋说:“行了!行了!不用这么看我,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我不是她,我不会强留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好了!”接着眼睛一酸,抽泣着说:“大不了我就跟狱长一样,终生不嫁……就当从没见过你,你也从来没一把抓着我的胸口……”说到这里陡然止住,意识到已经吐露心曲,更是羞不可抑。 刘言愕然,这才明白原来阿痕对自己倒不是像狱长那样因为生理需求而陡生邪念,而是从自己抓住她领口的一瞬究竟把心交给了他。可自己来这里一为了保护冰块中的同伴,二来为打入联合制药公司的核心,既取得治疗纯粹红体污染的最好解药给同伴治病,又打听到‘糖王’的所在,进而找到红体之母的老巢‘血色深渊’黑洞的位置,任务艰巨且异常繁重,实在难以顾及这些儿女情长,况且他心里只有尹心水一个,哪怕是赛琳娜和誓羽,都只是极好的女性朋友而已,绝对算不上灵魂伴侣。 “我……我谢谢你。”刘言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的确,这也是他能说得唯一的话了,阿痕还能听不出他的意思?本来还留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希冀在,这会儿彻底破灭,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听起来十分凄厉。 刘言见她这么放纵情绪,说不准就会引来卫兵,只得说:“大恩不言谢,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是要颠覆我们的国家吗?”阿痕擦了一把眼泪,警惕地问。 “那倒不是……只是为了拯救我的……家人。”这也不算撒谎,在他看来,所有人类同胞,都是他的家人。 “那你去吧。”阿痕故作轻松地说,但眼神却愈发深沉如冬季封冻的湖面,“但请你起码记着我,不要忘记我。好吗?当你跟你的家人团聚的时候,偶尔安静的时候,也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刘言叹了口气,点点头:“谢谢你,我不会忘了你。我那些同伴……” “他们的确在监狱的冰窖里,你放心吧。你现在要是带他们走,反而会打草惊蛇,最终也许会被转移地方,要是扔进极地的大海里,茫茫大洋,多少冰山,你去哪儿找他们?还是……暂时把冰块留在这里吧。如果将来有什么变故,你再来找我,我带你去找就是了。” 刘言看她神色果决,刚毅不可侵犯,心里也有些惭愧,这虽然是个大龄女青年,却是难得的优秀女子,可惜自己不能给她感情。又觉得阿痕说得很有道理,便正色说:“阿痕姑娘,我会一直记着你对我们家的大德的。如果我要带走冰块,一定回来找你。要是冰块突然被搬家或者有什么别的变故,请别忘了通知我。你只需要在心里用力默念我的名字,一百遍以内我会感受到。这个星球不大,除非正好在你的另一极,要不然一般我都会感觉得到。”他其实并不想到别处去,这里就是首都,而他的目标是皇宫,距离如此之近,自然没问题,只是不方便告诉她就是了。 阿痕痴痴地望着他,呆滞地点着头,心里却想:“你要是从我身边走了,我哪时哪刻不在念叨你的名字……?”想到这里,反倒镇定了许多,反正这份感情很决绝地无法挽回了,倒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 “我们那里有很多好小伙子,到时候一定……”刘言本想安慰她,但这句话是个大大的败笔,反而弄巧成拙,阿痕秀眉一挑,怒道:“别说这些!是个男人我就会动心吗?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接着不容刘言再行辩驳,喝道:“滚!马上滚开!滚远一点儿!” 刘言没什么可说的,只得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谢谢姑娘。保重,告辞了。”说罢就转过了身,沉默几秒,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9) 走在街上,刘言不得已找了套淡色斗篷从头裹到脚,以免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壮年男子走在满是女子的大街上太过招眼。黑顿自由邦本来就是三不管地带的核心,几乎融聚了来自总星系各个角落的民族,甚至有许多做噩梦也难以想象到的怪样生物,所以自己这种斗篷风俗也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很多传统古板或者被沙漠覆盖的星球雌性都做这种打扮,没什么可奇怪的。当然,来往的人都披着人形,只是有的本质上太过丑陋,就算是人形也扭转不了样貌的缺憾。不过见识过红体制造的怪物之后,刘言自来就没再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比红体怪物更丑陋,眼下街上的人们倒是显得可爱了。刘言不是体格纤细的病态美少年,因此装扮成女人未免显得有些不耐看,好在女人一多,丑女也就自然而然地多了,他走在丑女堆里面,还算“漂亮”的。 有一点倒是出乎刘言的意料,他看到街上也并不是全都走着女子,居然有相当一部分男人外形的虫族或者爬行类智慧生命,但他们大多要么苍老不堪走路都不稳,要么身材矮小羸弱比地球人的侏儒更加可怜,显然这些天生没有生育能力的“工虫”地位甚至比角斗奴还低,起码角斗士在赛场上能让千万人血脉贲张,赛场下也能偷偷与久别丈夫的贵族怨妇幽会,满足这些欲壑难填的女人的强烈需求。而这些“工虫”们一边拼死拼活地干着最低贱最危险的工种,一边被来往走路的妇女们皱眉、吐痰甚至拳脚相加,哪怕没有任何理由,只觉得他们该打,仅此而已——谁让他们没有做到男人的责任,而“工虫”们也只能默默承受。如果一旦发动战争,同样无生育能力的普通“兵虫”人数不够,需要扩充预备役投放战场时,“工虫”又被充作炮灰,但话说回来,机会也大大增加,一旦获得勋章,他们将不再受到虐待,由国家负责养老,但即使是这样,别人在骨子里仍然把他们当做贱民,终生不改。但“工虫”一起造*的情况却很少,这倒不是力量薄弱,毕竟全国百分之六十左右的人都是“工虫”,只是它们并非是阶级那样可以修改,而是一出生就没有生育能力,各方面都天然地差劲,这里又不是正义大联盟,有先进的生化技术可以修改自身基因,哪怕就真的是在正义大联盟里面,进行这样的生化修整也不是一般的家庭条件可以支撑的。因此这是“天生贱民”,一想到就心灰意冷,觉得怎么样也都没有多赚点钱实在,人家不待见咱们,咱们可以赚足了钱去边远地方养老。 “尊贵的小姐,要擦鞋吗?”一个“工虫”凑上来讨好地说,但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有些混得很差或者吃喝嫖赌抽败光家业的普通女性公民也有时候会沦落到洗车擦鞋抗麻袋之类的活儿,但她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冲上来抢活儿,“工虫”这样的贱民却不行,他们必须事先征询被服务者的意见,否则冲上来会“弄脏”被服务者,人家有权当场枪杀“工虫”,只说是遭到抢劫攻击就行。“工虫”常年在社会底层,察颜观色的本领极其高强,他们觉得披着斗篷的女人要么是相貌美艳不愿外露,要么是大家闺秀,出阁游玩必须包裹起来,因此一定给得起钱。 刘言摆摆手,那“工虫”就不敢窜上来,只等下一位了。刘言本以为他会继续赖上来,已经调好了气息,可以模拟女人的声音回答,但这一招没用得上。 蓦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一枚金币——这是他顺手偷走斗篷时斗篷里自带的,想到自己盗窃虽然是无奈之举,但还是有些惭愧。他把金币揉捏成一团,再掰下一小粒给那暂时没揽着活儿的“工虫”,然后用毫无破绽的女人声音问:“擦鞋?” “好嘞!”“工虫”鞋匠见这“女人”很善良,快活极了,收下金粒子,蹲下就拿擦子。 刘言这么干也是瞬间权衡过利弊的,他在不明白这里货币价值的前提下要是贸然给出整个一个金币会惹人生疑,而要是直接从金币上掰扯下一块又怕有“私自毁坏公铸法币”的罪名,引来麻烦,于是揉成一团,就当是随处捡来的金子,这是全总星系都通用的货币,再捏下一粒,就不那么显眼了。本来他想直接给这“工虫”,再打探一下首都的情况,因为“工虫”接触民间最底层的各个角落的苦力活,对社会的任何风声都颇为敏感,可谓是小道消息的第一来源。毕竟这几条街是有名的大型商业街,连联合制药公司都在这附近,皇宫想必也不会远。可又怕“工虫”会起疑心,觉得自己是间谍,而一边擦着鞋一边若无其事地乱侃,“工虫”的疑惑度就会大大降低。 “小姐一看穿的就是好鞋,家里铁定条件不错。”“工虫”恭维着,即便是聊天他们也要小心翼翼,生恐一个字的僭越就惹来当场的杀身之祸,因此聊天也要用一种颇为谦卑的下人口气,决不能直白地问“您是什么种族的?让我来猜猜……”这类大逆不道有悖社会公德的话。 “呵呵,谢谢,看你也不错,这么努力工作,想必也攒了不少辛苦钱吧?” “工虫”见这位“小姐”很好说话,便大着胆子叹了口气:“您想哪儿去了,我努力工作不假,辛苦也是真的,但就是攒不下钱来。这里工商要管,卫生也要管,城管要管,工会也要管。就这么着一天不挣个三四百块黑元都回不了本,然后我们自己内部还有强行摊派的呢,也得上缴一部分钱,更别说还有地痞流氓来要保护费……有时候……” 他最后一句突然顿住了,不敢往下说。 刘言问:“有时候怎么了?说呀?” “工虫”脸色煞白,不敢接下口了。 “我是三公主的亲随,三公主你知道吧?现在不明去向,女皇陛下特意差我到处打探消息,你有这方面的消息尽可以说,就是没有,女皇陛下也说了,多体察一下民间疾苦,也不白走一趟。”他为了取信于鞋匠,又随手将余下的金团子塞给“工虫”鞋匠。 鞋匠吞了口哈喇子,他虽说仍是半信半疑,可巨大的诱惑使得他觉得值得冒一次险,这金子给得很艺术,一开始就给的话,别说不敢要,说不准还会去报警,而眼下时机成熟,再塞给自己,这就不得不让自己大大动心了。 “您想知道什么?” “当然首先是三公主殿下的消息了。有这方面的消息没有?”刘言装得跟真事儿似的,明知故问。 “三公主殿下失踪了快一年了,估计就是还活着,也应该不在首都了,她要是在首都,皇宫的人这么多,到处查看,还能发现不了她?”鞋匠当然不知道,南蛰偏偏就在首都的民间躲着,皇宫很多间谍特工都以为她远远逃离本地,都去外地寻找了。 刘言这一听,就知道南蛰被带到联合制药公司的事儿并没有被公布,既然皇宫派人去带走了那个无名勇士,说明他们不想扩大范围,只怕要等到南蛰强行“被大婚”时才会突然昭告天下。于是他淡淡地一笑:“你这金子挣得也太容易了。” 鞋匠听他口气不善,也是有点心寒,同时也有点脸红:“小人知道自己这几句话值不上这钱。小姐刚才问小人‘有时候怎么了’,小人当时不敢回答……只是皇宫里有些出来采购的,一看我们这些做苦力的活好,就要用我们的手艺或者成果……” “这是好事呀。” “本来小人这些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们把上头给的钱省下来放进自己腰包了,直接从我们这里拿走东西,然后扔几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还非说是皇宫里的稀奇物,是赏赐,要我们知足、谢恩!”说到这里他情绪有些激动,但毕竟是块老姜,立马声音又低沉下去,“不过……不过小人也猜皇宫里的人素质应该都很高,想必有许多地痞无赖装成皇宫里的人,出来混吃混喝,败坏皇宫名誉,也是有的。” 刘言听他来了这么一段挽救的话,笑笑说:“那你也是不容易。我再问问你,过几天选秀的事儿,你了解得多吗?” “工虫”听到这里才狐疑起来,愕然问:“小姐,你从皇宫里来,这事儿比我知道得清楚吧?” 刘言一怔,想要掩饰,可又拙于言辞,只得说:“我这不是随口问问吗?看看民间对选秀有什么看法。看来你知道的东西也不多,我来问你,想不想挣更多的钱?告诉我,你们这个圈子里知道得最多的‘万事通’在哪儿?找到了,我给你双倍的金币。” “工虫”极为疑惑地瞧了瞧他,终于觉得这个“小姐”不大对头,忙不迭地摸出金子,说:“这钱还给你,我不要了,我还要命……” 刘言感觉不对头,转身就走。 刚走了没几步的转弯处,他从一面街角镜中看到背后那个“工虫”正对着两个面色彪悍的精壮女子指着自己说些什么,神色紧张。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10) 于是刘言加快了脚步,可还没走几步转到小巷时,眼前又多了两个同样面色不善的女人,这四个家伙都是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一身魁实的腱子肉,一脸的横肉,凶神恶煞,简直不像女人。刘言暗忖:“这些可能就是皇宫里派出来的间谍了。正好,关于女皇有多少男宠,多少女儿,本国有多少著名家族,联合制药公司都有谁能进,这些问题问‘工虫’是问不出来什么的,要是必须撕破脸,就问问她们几个吧。” 没等他开口,领头的最大块头女人冷冷地问:“妹子,这一带没见过你,怎么对皇宫的事儿这么感兴趣?面纱拿下来我瞧瞧?” 刘言一面往小巷里退,引她们到荒僻地带,一面神色如常地说:“我的家族要求佩戴面纱,你是皇宫的人,也不能随便乱扯下来。”他这话仍然用气流控制声调,还是女声。 “笑话,波察、昆芒、午烈,三大家族,你是哪个家族的?” 刘言这才知道原来除了皇宫,外来户还有所谓三大家族。刘言觉得差不多了,便索性直接用本来的嗓音说道:“全猜错了。” 大块头大吃一惊,还没等喝令“上”,刘言就以极快的手法每人轻轻摁了一下手臂,在她们看来几乎是同时完成的,但举止之间端凝俊逸,大是挥洒写意,就算旁边有人瞥见,也不会认为这是极其高明的武术。这四人顿时血液受阻疼痛异常,又是一阵麻痒,全部晕倒在地。 他瞅瞅四下没人,又继续向前若无其事地缓行,但转过几个弯就开始加快脚程,因为毕竟自己暴露了,这一带便没办法再待了。 当然,他的速度受到极大限制,不能正常发挥,以至于感到背后有人呼呼地跟了上来。尽管他没有跑动,但后面居然还有以如此速度跟上的人,心里不禁诧异,想想这宇宙间,有本领的人真是大有人在,单说这个人的水平就可以跟昔年的全统四天王中除了时行宙外的三大天王相比,尽管对自己而言微不足道,可人家也没见得真的完全用全力,而且跟踪手法巧妙老到,不是自己换成别人的话,未必能察觉得出。 刘言先装作完全不知情,蓦地,在一处空旷无处躲藏的小道中央突然止住步,转过身来:“有事吗?” 那人猝不及防,硬生生地刹住,旋即抬起头。 这当然还是一个女子,年纪在阿痕与南蛰之间,按照人类的年龄比例计算,跟冼雨差不多岁数。在这个女人为绝对主力的世界里,女人的肤色多半都是古铜色,这位也不例外,但这人的目光炯炯莹然,相貌只属于中上,但身材极为完美,周身充满了爆发的活力,显然是多年练武所致,是一位风格端凝的修气高手。 “你是外来人吧?”女人见自己的跟踪被拆穿,索性坦然地发问。 “是。这里大部分人不都是外来人吗?”刘言看着她,“有什么指教?” “刚才看你跟那几个大块头动手,我怕你是‘钓鱼’的,没有上去帮你……” “什么是‘钓鱼’?” “总之,你跟她们不是一伙儿的,我观察了一下,确信无疑才跟上来。你刚才的手法很棒啊,就算是我的老师也做不到你这种不带任何杂质动作的功夫,直接有效,而且潇洒好看。”显见,这女子对武学有着相当的嗜好,说到这里才把话题转过来,“外地人,什么种族?” 刘言见她没有恶意,可还是犹豫着不想说。 “你不用担心,现在你所在的这个地方,是我们的地盘。” 刘言一愣,这才发现这是个天然手艺的豆腐坊,看上去跟外面的没什么两样,难道是什么帮会组织的聚会场所? “我是亚特兰蒂斯人。” “亚特兰蒂斯人?……没想到猴子也能有这么好的本事。”那女人虽然称呼“猴子”,却没有侮辱的神情,接着爽快地说,“我叫秋冥。我们的组织缺少你这样的人才,加入我们吧?” 刘言一愣:“你们是……干嘛的?” “每个星球政府之外,都有我们这种人,你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通俗地说,我们是造反的。”屋门打开,里面站着二十多个人,女多男少,各个年龄段都有,打扮也各不相同。其中仅有的三个男子高大威猛,但也都上了年纪,身上有不少冷兵器留下的伤痕,多半是逃亡或者获得自由的角斗士出身。 “秋冥,你出门发展下线,就找到这么个小子?”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女人看来是说了算的人,岁数与狱长差不多大,只是身材瘦削,面孔虽不难看却显得很冷峻,薄薄的嘴唇更显得没有什么人情味,“这小子是有生育能力的稀有男人,这种人都巴望着四天以后的选秀能一举成名永享荣华富贵,是不会参与革命的!就算是报告给姥姥,她老人家也是不会同意的!” 秋冥笑笑说:“姑姑,这人是外地人,在本地没什么根基。要参加选秀的话,先倒霉的就是他这种人,几大家族的男丁都等着让黑顿传宗接代,本地正式公民有生育能力的男人都不敢出来跟几大家族竞争,更何况是他一个外星人,说不定就会横死街头。”她直接说“黑顿”两字,不提“女皇陛下”,更说明是造反无疑。她的话说得很艺术,这时候又不提刘言“本领高强”了。接着她把如何与刘言相遇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就算是这样,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谁也不清楚。”“姑姑”上下打量着刘言,目光如锥子一般犀利警惕,“就怕是苦肉计。” “应该不会,我们都是修气一脉的武者,我看他的眼睛,不像是有鬼的人。”秋冥又睥睨了刘言一眼,“况且,这人的格斗技术很好,说实在的,就怕是皇宫内也找不出这样的高手来,加入我们会大大增强咱们的实力。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丁沁……” 姑姑冷笑道:“好啊,小妮子,我看你是长大了,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了,这样的男人,靠得住吗?” 过去刘言在这颗星球上遇到的每个女人只要一涉及这方面就都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可秋冥却神色坦然,立即宣誓道:“姑姑,我从未忘记父母和战友们的惨死,革命不成功,何以为家?要是我因为心生yin念才极力推荐这个丁沁入会,叫我不得好死!” 姑姑一瞧她这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岁数最年轻的那个大汉却很不满意,敌视地瞅着刘言,不屑地说:“就他?‘皇宫里也找不出这样的高手’?老子跟苍勇在角斗场也能不分轩轾,还没敢这么自称呢!小子,你给我过来!让我看看你多么地了不起!” 刘言大致明白了这些人的关系,他不需要动手,只用眼睛粗略地一评估,就知道这人在吹牛,苍勇可以和地球上五大宗师相比,打这人三四个都绰绰有余,与此同时,他想要打入皇宫,取得能进入联合制药公司的合法机会,没有时间和这些妄想着改朝换代的人穷耗,便简单地说:“我也没说要加入你们。谢谢你小秋,告辞了。” 秋冥一怔,喃喃自语:“小秋?……小秋……”接着才恍然大悟,喊道:“你上哪儿?外面肯定都在抓你!” 姑姑却森然道:“到了我这座豆腐坊,也不看看清楚,这里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儿吗?” 那本来就不服刘言的大汉像是得到了暗示,伸开手掌就上去拉扯,但他并不是毫无防备,另一只手作月牙状别到胸坎聚气,退能防护胸部要害,进能进行平推扇形气流攻击,可以说这一招用好了的确是上佳的擒拿制敌妙招,但那也得看跟谁动手,刘言要是真想走,一道闪光便会离开这里直奔皇宫,他们连背影都瞧不见,可眼下不能过分地暴露自己的实力,便象征性地回身轻轻一抓。 不论是那大汉还是其他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刘言慢吞吞形迹明显地转身伸手抓大汉的手,可那大汉却怎么也避不开,还有股想要送上门的怪异心理,等到手掌被结结实实地抓住,顿时又觉得麻痒难耐,一屁股坐到地上。刘言在这里用上了迷幻手法,同时在气流上也做了手脚,但这都是一瞬间的变化,除非武神将级别的高手仔细瞧着才能看明白来龙去脉。 大汉坐到地上,旁人还以为他是不小心摔倒,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暴跳着起来继续攻打,谁料这大汉却一脸颓丧,在地上孩童般抓了几把泥土,恶狠狠地甩出去。他比地球上的普通解禁者自然厉害了许多,这一抓一倒之间就已经完全明白自己跟对方是云泥之别,初窥门径也想班门弄斧,继续赖皮只能是贻笑方家。 姑姑踏上一步,眼下的比试使得她的语调从常规的傲慢放尊重了些,“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你从外星球来,想必也是因为你的国家腐朽不堪,失望透顶才来的。你以为来到黑顿自由邦,就真的自由了?岂不知我们这里,也是黑暗透顶。想要过上好日子,不能指望别人革命,也不能光一味地刻苦工作。智慧生命之所以称之为智慧生命,得用脑子好好想想,我们究竟为什么而活!推翻两大联盟,难上加难,但是推翻这个小小的自由邦,却没那么难!三不管地带空间险要,两大联盟或者鬼眼星等强权势力也没办法前来干预,我们有天时有地利也有人和……” 第四十三章 黑顿的世界(11) 谭觉自不必说,地球上的普通政客也比这位姑姑更加舌绽莲花妙语连珠,刘言听她的言辞也没什么新鲜感,更觉得不靠谱,本来可以一走了之,但眼下还不愿什么事都没办成却得罪了一批人又一批人,于是只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革命的。” “那你有什么要求?我们互帮互利,可以互相帮忙实现……”秋冥骤然红了脸,倒不是因为刘言直视她,而是她忽然想到,按照刘言的本事都没办成的事儿,自己一方还得借助他的力量呢,又能为他办成什么事? 刘言蓦地想起,自己还需要有人同时带着三个冰块,与自己一起闯入联合制药公司,取得解药拯救三个同伴,问得“糖王”的行踪,还得一路再杀出去,自己一个人实在独木难支,手忙脚乱,就算帮手本领不济,总算也比没人相助强。 想到这里,他便踌躇着说:“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皇宫?” 众人都是一惊,沉吟不语。刘言故意冷笑一声:“哦,不知道各位是皇宫里真没有人呢,还是一听‘皇宫’一词,就吓得浑身筛糠,要是那样,就当我没说过,干脆当我压根没来过,告辞了各位。”他这句“筛糠”是人类特有的形容词,拿到这里使用,众人从未听过,都感到一股辛辣的讽刺。 那大汉立马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说:“兄弟本事不如你,可也容不得你这么侮辱我们‘光明之焰’!” 刘言点点头:“嗯,原来叫做‘光明之焰’,想必是针对黑顿的‘黑’字而言了。只是人家黑顿在皇宫里光明正大地做皇帝全国选秀,你们号称光明,却找了个暗无天日的犄角旮旯磨豆腐。” 秋冥等人经过长年的地下生活,都算颇有心计、对敌斗争经验极为丰富的人,又怎么能不知道刘言是言语相激?可是大家都是刀口上tian血过日子的,谁的脾气也都是一点就着,听他揶揄得着于形迹,自然是忍不住了,其中一个胖女人站上来就要说什么,被姑姑凌厉的眼色逼退。 其实刘言当然不知道,光明之焰虽然人手不多,但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就算武艺方面不行,也必然有其他的过人之长,况且秋冥姑姑这一伙也只是其中一个分支。自古造反,无论地球外星,在野势力在正式政府中必然有间谍或内应,有的只是小鱼小虾,有的却身居高位,这都是历史上的常事。这个组织的首领很少有人见过真面目,外号叫做“光明姥姥”,真人是否真是一个年岁很大的老妇,无人得知。这人在皇宫里安放了眼线,以便将来作为内应里应外合拿下政权,但为了保证安全起见,这内应只直接听命于“光明姥姥”本人,其他的分会长只有得到姥姥本人的令牌才能与之联系和交换情报,没有姥姥本人的命令,就是自己组织的成员以身犯险到了皇宫内被抓住,该内应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成员就暴露自身冒险去救,必然时为了取得黑顿女皇信任,甚至手刃同伙,这也是“光明姥姥”明令的。别说刘言刚刚与他们相识,不可能告诉他内应是谁这样关系本组织生死存亡的绝密,就是刘言真的成长为可十足被信任的同伴,一旦皇宫涉险被捕,内应也绝不会自亮身份营救的。因此大伙都要看姑姑的眼色,姑姑不光是要不要说的问题,也是能不能说明白的问题。 姑姑看了看众人,目光中精芒四射,湛然冲夷,刘言一怔,暗忖:“这女人不简单,本领应该强过秋冥。这一伙人要是在地球上起事,召集几十万人甚至更多也不稀奇。看来黑顿自由邦真是藏龙卧虎的群雄荟萃宝地。” “丁沁先生,我们在皇宫里的确也有内应,但是身份不容暴露,我们确实不方便向你透露,况且他也有他的任务。你本领高强,本组织里也未必没有人比得上你;但你身在异乡,有诸多不便,对风土人情和皇宫掌故完全没有概念,这一点是你的致命伤,你缺少了我们,什么也办不成。” 刘言默然,几秒钟后点点头说:“好,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入会,但我们可以成为合作关系。我有三个同伴困在某个地方,并且身上有伤,我得治疗他们,营救他们。如果你们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就帮你们办一件大事。但有一点,对于你们的敌人,我只擒人,不杀人。” 姑姑点点头:“你既然同意了,就应该明白办事没有先后,只能同时进行,先和我们合力办双方事情的相同部分——我们也是要潜进皇宫,这一点和你不谋而合。那么我们就先一起混进宫再说。至于你说的……只擒人,不杀人,呵呵,年轻人,是不是太狂妄了?别说你本领没有强到在黑顿国天下无敌,就是自由邦角斗士里的第一战士苍勇,也绝对不能对敌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你如果不怕敌人伤你,你尽可以好整以暇地一边与之搏斗一边顾忌对方的生命。”她的境界虽然比秋冥为高,却与刘言天差地远,自然觉得刘言胡吹大气了,甚至连刘言的年龄也看不准,因为虫族常人最多都是四五百年寿命,与人类解禁者相差无几,但人类解禁者中修气一脉只要是处子之身,无论男女都会保持最鼎盛时年龄的颜面容貌,而虫族的人皮却往往与本体一起衰老,故而按照虫族的人皮样貌,就能按比例推算出他所处的生命阶段。另外刘言强调自己不入会,反倒让姑姑一伙人对他放了心,因为皇宫派来的细作一定会为取得组织信任千方百计地入会,而刘言带有明显的排斥,皇宫中就算真的隐匿着这样的高手,也断然不是刘言这种风格。 刘言一愣:“你们也要到皇宫里执行任务?那你却不告诉我内应是谁?” 姑姑不肯承认她不知道内应具体是谁,只是淡淡地重复道:“我说过,他有他的任务,我们有我们的任务。这次选秀除了大量有生育能力的男丁被召集到一起,各家也允许带着陪送的男女家奴,”说到这里,转而扫视了一眼秋冥,“秋冥发现了你,你们俩很投缘,我看就让她作为你的家奴,跟你一起执行任务好了。先吃早饭,之后我们从这里搬走,你在打昏那几个女特工的时候并没有露出相貌,她们只知道是个男人所为,只要你不发声,就算对面见着你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没人发现,我们也是七天换一个地方,你既然和我们在一起,就要适应这种生活。” 刘言点点头。 旋即众人摆桌吃早饭,刘言刚刚进门,不太方便立即出门透透气,以免让组织对他产生不信任感。 秋冥端着两碗饭递到他跟前,一碗给刘言,一碗自己吃。刘言看了看碗里的豆腐,一笑,秋冥知道他的意思:“自产自销,很节俭。”于是边扒饭边说:“我们都是出身凄苦,所以革命性很坚定。看你的样子,是锦衣玉食出身吧?没吃过这种苦。”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猜的。你说你是狱卒,在矿井星球,就算是狱卒也应该满手疤痕老茧,而且被矿物腐蚀得很厉害,你这双手又细又长……明显是没干过活。三大外来家族中最大的波察家族就是和平大联盟来的,我在电视上看到他们讲话时,那一双双手,那才是干过活的人。再说,很多外来的逃难者,都是一些被推翻王朝的皇室成员,这一点在黑顿自由邦是司空见惯的。你经过那条商业步行街吧?也许里面某个卖水果的小贩,就曾经是挥金如土的望族后裔呢。所以你的身份,也不见得就不是这样。” 刘言刚见秋冥时,觉得她应该是不爱说话,可现在看起来还挺活泼的。她的英姿飒爽很像心水和誓雨,但仔细看来又不像,心水沉默冷静,性格里还有些悲剧成分,誓雨明快火爆,敢爱敢恨,秋冥比誓雨稳重些,又比心水开朗些。 秋冥冷不丁见刘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里一阵锣鼓乱敲,将即将变红的脸撇到一边去,暗想:“这人……真无礼。” “秋冥,革命性最坚定的自来都是知识分子,而不是贫苦的人。贫苦民众有自主的反抗意识,但那是为了自己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为了革命。革命是个神圣崇高的词汇,与造反不等同。大多数知识分子之所以能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是因为其家庭出身反而优厚。富裕的出身,却思念天下疾苦,愿意为之奋斗终身,这是尤其可贵的。”刘言话锋一转,“但是很多革命领导者事业大成后,要么镇压曾经帮助他夺取高位的贫苦大众,要么为了巩固贫苦大众的基础,而将矛盾转嫁给知识分子,大量杀害知识分子以堵住知识的传播,使得整个国家变成愚昧封闭的高层游乐场。正义大联盟的垮台就是如此,这是个深刻教训,如果你们将来真的成功了,不要忘了贫苦时蹲在石阶上吃豆腐的日子。” 秋冥听了有些震撼,但旋即撇撇嘴说:“就好像你亲眼见过正义大联盟垮台似的,弄得这么神神叨叨。……行,我记着了。”但心里也是有些伤感,她清楚,刘言在与“光明之焰”利益交换完毕后会立即离开,去完成他的梦想,至于那梦想是什么并不重要,她也不想猜,最重要的是刘言不会与自己这些人一起努力到推翻黑顿政权的那一天,他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刘言怅然仰望着星空,无论是否进入冥想,他的心总是在茫茫星河的另一端,牵挂着那个曾经被造物主无比宠爱过的种族。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1) 纪坦娜A0059,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数千度的高温与极度深寒疯狂交替着,未冷的血液被尸体上灼烧的火焰融化。 战争已经波及了整个主大陆的人类居住区,与沙苦敌对的正义大联盟另一统治阵营万灵神殿派遣隐树提供了大量的生化军事装备,其中甚至包括了生化兵种数百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势如破竹。而钢谷那边只得到和平大联盟常规的军事武器,除了昔日的几十万钢谷造拟人战斗机器人外,连大型战斗机器人也没有提供,更别说钢铁泰坦。绿园这些年励精图治,尽管政治上高度集中权力,但生命力旺盛,也允诺给所有加入绿园的民众住房,宣称“人人有房住”;而钢谷陈年累月的弊病从文瑞森统治时期就已经深入根髓,就算铁翔这些年加紧整改,自己节衣缩食清俭度日,却为了保持军队的忠诚度而没有动摇以塔格特总司令为首的庞大军方财阀家族联合,使得民间的积弊越来越深,无法逆转。不仅仅是军事装备和人心向背,单说军事指挥才能,铁翔也不如谭觉,更远不如宁永夜,自己太过相信电脑参数指挥不得当,又不敢完全将军权放给比自己有经验的塔格特,以至于多次贻误战机,眼下几乎可以算是大势已去了。在主大陆的几次数百万军队血腥碰撞的超级战役中,钢谷的机器人都因指挥不得当成了一台台废铁,真人部队则大片大片被包围,大量投降绿园。绿园的军事前锋指挥归元夏上报谭觉,谭觉略一思索,决定暂且收编,认为眼下是非常时期,一旦拒绝收编坚决消灭,会使得敌人顽强抵抗致死,反倒会折损己方的力量。归元夏顿感主上十分高明,于是按照谭觉的意思,暂时收编但是并不完全混编到己方队伍里,而是依旧按照过去独立的番号,并经常召开冲锋宣誓大会,在诸多己方部队坚决请战要求担当主攻任务后,还是决定将这一荣誉交给新收编的原钢谷部队。这样一来可以使得降军感念恩德拼死相报,二来等同于让新旧钢谷军队自相残杀,无论谁被消灭都是对方有生力量的损失,己方还可以保存实力。为了确保能够保持军队高昂的士气和信仰,谭觉又提拔了多次被考验值得信任的新人为宣传干部,大量分派到各个前方部队中,不遗余力地进行宣传,效果甚佳。 尽管坚持生化基因科技为基本国家科技理念,对钢谷先进的电子信息科技不屑一顾,但与此同时,谭觉绝对没有忘记经济与文教方面人才的重要性,经济发展的重要性自不待言,而文化教育关系到“人心向背”的基本宣传根基,要是钢谷那边的文教人才大量向绿园这边跑,一可以说明钢谷彻底完蛋不得人心,二也可以说明绿园不会一朝天子一朝臣,对有才能的学者大师会给予比钢谷时代更好的待遇。 这期间谭觉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上阵而且他的地位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但是随着战事的进展,每分每秒都会出现大量的新问题,可以说日理万机也不为过。一般人就算年轻力壮也会累得心力憔悴,哪怕是解禁者也是一样,可谭觉身上大盟师的基因优势渐渐显现出来,使得他每日都精力充沛之至,白天忙得厉害,却仍能在人们瞠目结舌的包围中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事情捋清楚并作出正确的判断,夜晚只有四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却仍然能把熟睡中的卓芷筠拖起来大干一场,卓芷筠天性好yin,却也给折腾得次日起不来床,但她却越来越没了快感,只觉得谭觉在夜晚黑灯瞎火忙活时不像是在享受的爱侣,而是一头在冲锋陷阵的咆哮野兽,她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却不敢多说。白天醒来后情绪镇定了些,想帮谭觉做点事,但她与目前的政治和科技完全脱节,已经起不到什么具体作用,只能前往战线后方召集所在地学校的师生进行演讲,倒也是所擅长的本行,慷慨激昂的口号震天响彻,战地的报纸上便开始大量宣传这位“盖世英豪的巾帼贤妻”,称她为“救世主唯一的追随者”,大肆赞扬,卓芷筠久而久之,也有些得意。 这期间也发生过一件简单的小事,起码对卓芷筠而言十分简单。昔年卓芷筠以处女之身只开后门交往了诸多优质男友,但所谓优质也都只是在有法律规范的和平社会中。后来适逢乱世,一切规则都被弱肉强食完全替代,一部分男友被杀死或者饿死,还有少数的一些要么沿街行乞,要么在做各类底层苦工。这些男友自然都很清楚,不能被人认出身份,卓芷筠自然不会主动认他们,他们不被认出就谢天谢地了,哪有傻缺会嫌命长了,要与卓芷筠念念“旧情”,以获得好生活?可生存的本能或者亲情也许会让走投无路的人冒险一试。其中最落魄的一个男友在战争中成了残疾人,无工作单位肯要,又不是绿园体制内的成员,也不会管其生活,只能到处行乞度日,还要养活病危的奶奶,实在没办法了,才去偷偷找到卓芷筠。卓芷筠见他还算懂事,在夜深人静时单独来见自己,没有造成大影响,于是也就怜悯地给了他一个不太残酷的死法,同时这个倒霉男友的奶奶已经完全糊涂,也造不成什么威胁,每月反倒还给一份补贴。在卓芷筠看来,自己俨然仁至义尽甚至是天使的化身了。 赛琳娜和尹心水则一直呆在一起,没有出门,更别提出席各项公众宣传活动和演讲,谭觉自然是不满,可既然这俩姐妹没有给自己唱反调,已经不错了,再说绿园这边一鼓作气打得钢谷残余部队丢盔卸甲,新方舟号也逃到了蓝月亮附近,心情格外地好,也就没有再相逼。这期间他联系过宁永夜,问他战事如何,宁永夜不爱吹嘘自己的功劳,只是如实汇报,并且表示战事在数月内就会结束,战局已定,只要万灵神殿实验室允诺的大型生化运兵船送来,自己的部队就可以入驻棕月亮,打击在那里的钢谷驻军,消灭信仰电子信息科技的棕月亮人派系。 谭觉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一下谭天表现如何,是否给宁永夜添了麻烦。宁永夜却出乎意料地说,谭天比想象得要好,精力充沛,圆满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热心帮助他人,很不容易。谭觉听了很得意,嘴上却说你甭给我夸他,他也有些小毛病,我是清楚的。宁永夜却毫不客气地说,我还没说完,他精力充沛热心帮助他人是好事,但他做好本职工作就很好了,不该去参合那些他不太了解的领域,他的身份特殊,非要参与,会让很多军官难做,并且耽误战事,我不方便多说,请谭信首亲自与小谭多说两句吧。谭觉听了拉下了脸,淡淡地说,知道了,便关掉了植物传输器。 当日他召见了好久没见的练金阳夫妇。这两人深知谭觉秉性,但无奈与钢谷的铁翔也是私仇,双方的领袖都与之相处得不愉快,可毕竟生化基因科技是他们的信仰,而谭觉为他们提供的设备齐全规模庞大的生化基因实验室也让他们这对热衷科研的学者痴迷不已,这段日子几乎都在研究室里闭门不出,一日三餐也是外面按时送来,等出门的时候才知道战争已经打响,双方在胶着的白热化状态,尽管绿园胜利是大势所趋,可越在之前越容易,越到后面越是遇到钢谷能打的主力部队,要想再有实质性的大步进展,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练金阳自然不明白谭觉要他夫妇俩出来干什么,毕竟要说生化基因科研,原本的确指着他俩,他俩就相当于绿园自己的“黑白双蝎”,可现在正义大联盟名义上不提供武器和其他科研产品,但与沙苦敌对的索思修奇一派却连生化兵种都提供了,自己夫妇俩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发明贡献给谭觉吗? 谭觉却另有打算,先是恭维了一阵黎琪,说早在钢谷时代之前更早的旧世界,黎琪和顾传书就是生化界的两个泰斗,虽然只是普通人类,而且也只是在普通人类里算是巅峰巨匠,但就其实际研究的水平来看,已经达到了与生化四门解禁者科学家同等的素质了,黎琪现在已经解禁,昔年顾传书要是还能继续活下来,也一样会解禁。但顾传书老态龙钟,而黎琪却在二十五岁时就誉满全球了。黎琪不明白他这半天的恭维有什么作用,只淡淡地说了句不敢当。 谭觉又笑着表示,黎琪和顾传书是当年的生化派学者耆老名宿,而文瑞森和雅各布则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最了不起的学者,然而这是学术界,其实在文化界一样也有著名的解禁者大学问家。 黎琪和练金阳这才明白谭觉的用意。民间许多解禁者不属于任何派系,在五门争霸期间,五大组织只考虑擅长格斗和己方科技的人才入会,对那些坚持搞艺术的民间解禁者们也并不十分在意,于是这些人便有机会静下心来钻研自己所好,其艺术造诣更是举世瞩目,很多这类艺术大师看似文弱,实际上却是解禁者,只是格斗水平比其他解禁者差得多,只强过一般人类数倍而已,经济学等学者也同样如此。谭觉的意思是,要练金阳夫妇作为科研界的领头人出现在文艺界和经济界的解禁者们面前,邀请他们加入绿园,以壮绿园声势,同时也带来实质性的好处,绿园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们。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2) 绿园辖境内的一座碧油油的深山中,练金阳夫妇和顾传侠艰难地跋涉前往。练金阳夫妇有新的实验作品涂抹在三人的全身衣服和肌肤上,浓密丛林中的恶草毒虫、树叶藤条都纷纷辟易,让出一条路来,但毕竟山路崎岖陡峭,走起来也是很费事。按照练金阳目前的修为,尽管不如宁永夜,却也可以运气摧毁挡害的障碍,只是野生自然植物在绿园人看来神圣不可侵犯,加上三个人是要请文化与经济界的大学者加入绿园,要是一路摧毁山林,会觉得这样显得心意不诚,有失敬意。 走了大约数十里山路,才远远地看到险恶巨树环抱下的山谷中有四五十排用木头搭建的大房子。练金阳夫妇对望了一眼,心里一喜。顾传侠也明白他们喜从何来,说:“用纯粹的木头建房子,用海草铺盖房顶,这说明这些人还是心向大自然的,跟咱们绿园的观念可以说趋向一致。战火不见得波及不到这里,但是他们还没走,说明他们也厌恶钢谷的腐败堕落,只是到底要不要加入绿园,也一直踌躇不决,所以就先在这里隐居了。” 练金阳笑笑说:“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阿琪,传侠,咱们这趟来冒着经过钢谷封锁区的危险,一个手下也没带就这么前来,也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咱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虽然他们在入驻这个新家园后一直就离群索居,没有申报户口而且秘密集会,但这一点来说,任何政权都不能容忍这种打擦边球的挑战性为,但我们绿园必须显示自己的宽容博大……” 顾传侠插口说:“所以,我觉得这绿园大信首的职务,金阳大哥你比谭觉更适合。” 黎琪不是当年的黎琪,否则她会十分开心地附和,这时候不等练金阳勃然作色,已经训斥道:“妹子!以后这话永远不准再提,听见了吗?” 练金阳也淡淡地说:“我们夫妇俩对权力没什么奢求,只做好自身的本职工作就已经对得起自己的种族了……行了,咱们走吧。” 这看似简陋素雅的木质大房区被同样材质的栅栏环绕着,外面还有牛羊放牧区、家禽畜牧区和马场,看上去一片旖旎的自然风光,惬意无限,完全不像是在战火连天中能有的环境,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三个人心里清楚得很,这里居住的都是绿园和钢谷管辖之外的“第三界”。之所以不说是第三股势力,是因为他们一来只做学问,二来与世无争,三来没有组建独立的政府和军队,四来大多性格傲慢乖张,可杀不可辱。这两年内谭觉和铁翔都差部长级别的干部专门来请,可无一例外连人带礼物都被轰出去,丝毫不留情面,要不是双方首脑一再强调要保持尊重,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火爆军官们早就把这里夷为平地了。然而谭觉和铁翔自己却也不愿意亲身前往去请,谭觉是拉不下面子,认为自己作为至高无上的绿园尊主,找个部长去请就足够给面子了,又不是诸葛亮,何必事必躬亲?至于铁翔压根也就没想这些,他对文化界和经济界的大佬们一向付之冷笑,之所以去请也是为了显示钢谷的政治优势和求贤若渴的理念,但请不来也无所谓,在他看来,所谓文化界就是一群废物,人要科学就行,要文史政法哲和艺术宗教这些东西有屁用?至于经济,铁翔自认为也算懂行,再说两大主机用收集来的参数进行计算就行,得出的结果比什么经济学家的话都辩证,他只相信冰冷机械的科学。 而这里住着的,正是文学、历史、行政、司法、哲学、宗教、艺术和金融方面享有盛名的巨匠,多半是少年成名,钢谷治下的六年在政府供职,尽管学问偏于冷门,但终究是这一圈子里最厉害的人物,也就高不成低不就,升不上去也饿不死。后来在黑暗崛起的那一年纷纷解禁,只是他们这种解禁者偏于科学研究,对于杀灭吸血傀儡的“硬活儿”并不精通,只不过能够自保而已。钢谷大量抓捕生化部成员与环保主义者时,这些顽固的知识分子迎风顶上,合力上书坚决要求释放平反这些犯人,岂不知那是非常时期形格势禁,连霍女王都只能明哲保身,何况是他们?于是一并从“蚕茧”里赶了出去,直白地说这些研究文史哲的老家伙屁事也不定,他们的学问完全没有实际意义。最终这些文化大佬们心灰意冷,变得更加狂傲、敏感与偏激,等刘言拯救了所有人,并且新方舟号终于来到新家园后,他们也不去参加钢谷或者绿园的任何一方集会,连新闻都不瞧,只顾专心做着学问,并只在深山开坛讲座,不是真正求学的人一想山林路艰险,也就不会来了,于是这些学者们招收的弟子精而专,最终越聚越多,形成八个主要的学社,这八大佬也被称为“八贤者”,他们的学社总人数达十余万人,但真正专门做学问的数百人都居住在这里,其他外围的人则绿园或者钢谷都有,无非二者政府见他们研究的不是矛盾尖锐的科学,也就由着他们去,毕竟文化和艺术虽无用,但总也是丰富精神文化生活,在和平年代也是要有的。 但实际上,科学的学问可以与世隔绝,文史政法哲教经这些,是不可能脱离现实而单独存在的,这些嗅觉极其敏锐的智者们看似不问世事,却在一呼一吸之间比任何人都能更早地察觉到未来即将发生的风云剧变,并深入思考这其中的最根本原因,然后偷偷书写在自己编纂的书籍中。显然,这些书籍,是谭觉和铁翔都不喜欢的,谭觉已经走上神坛,任何忤逆他作为神的暗讽野史都绝不容许出现;铁翔更直接些,他虽然不号召下属和百姓崇拜自己,但忤逆自己的直接就是个杀字,再无二话。 刚一下坡,周围的栅栏机关就布满了射手,两队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围了上来,喝问:“干什么的?” 尽管来之前被多次告诫不要口不择言,但自从上次见过大盟师之后,顾传侠的胆子又大了许多——连大盟师那么牛的人都瞬间被杀,其他还有谁能牛得起来?于是她讥笑着说:“看不出来,做学问的地方还养着家丁!” 练金阳刚要给顾传侠使眼色,民兵首领就喝道:“我们是老师的弟子!这是自发武装,不是老师的本意!” 顾传侠继续嗤笑道:“是嘛?就算是这样,要是来求学的话,猛然看见这么一出,谁还敢来拜师?” 民兵首领看他们一男二女,都是文质彬彬,也不像是什么危险人物,便哼了一声:“看你也不像是真心来求学拜师的,心不诚,就算有点根底,老师也不收!”文科类只在于是否努力刻苦好学,与理科不同的是,不讲求资质,与武学也不同,不讲求根骨。 练金阳正色说:“这位兄弟,我们不是来拜师,但却是有诚信来请八位老师出山的。” “出什么山?你又是哪一派的,什么官儿?”民兵首领显然也见过不少强颜欢笑来请老师的大官,于是态度也不大怎么恭敬。 “我叫练金阳,是绿园四门中驭兽一脉‘自然之子’分会的副分会长,这是我妻子黎琪,我们是绿园生化基因最高研究所的所长,也是绿园大学的校长。这位是顾传侠,绿园四门中迷幻一脉‘拜新月’分会的分会长。” 民兵首领大吃一惊,高喊道:“全部警戒!” 练金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摆摆手说:“兄弟你别激动,诚如你所见,我们只有三个人,而且没有任何武器。我们是诚心邀请几位老师来绿园的。目前战争形势明显,绿园将统一整个纪坦娜A0059行星,并建立一座与星际接轨、规模空前的超级大学,将成为这个小恒星系的最高学府,到时候文科类的荣誉校长和文史政法哲艺教经等学院的院长之位,就等各位老师去担当重任呢!要是各位老师不去担当,我们要这些职务也没什么用,整个纪坦娜小恒星系就再没有谁能当得起了!我们谭信首一再指示,要请,就请最伟大的学者!我们是百分之百地真诚,也绝不强迫,还请各位兄弟去向老师们通禀。” 民兵首领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然而这些话练金阳有意用过内力远远地传送出去,最高的那座城堡般的大木房必然是八位贤者的住所和研究所,按照解禁者的最低修为,这个距离一定能听清楚自己的话。对这些自命清高的学者,诱之以金钱权力或美女都无济于事,但要是恭维他们在学术方面的成就,又诱之以能够最大程度发挥才能的教学位置,这些人很难说不会动心了。 里面果然有声音传来,但却并不合练金阳的意:“都收了枪吧。练会长,没想到你们这样的大官也能屈尊来我们这里。只是我们山野村夫,不识法度,还是喜欢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感谢你的好意。请回吧!” “老先生,我们能给你们学问最大的发挥空间,你们做学问的,不该只想到自己,应该广为传播,才是学者的使命,不是吗?” “那是指你们科研学者而言。”另一个苍老声音说,“我们研究文史哲的,是当朝者讳,也是有自知之明。你们现在来请我们,也只是为了做个花边袖子,将来用不着了,我们便没有好下场。” “老先生……” “不用多说了,你们绿园是否自认为攻无不克,即将取得人类最高政权,就要用强了?” “不,我们说过,我们是百分之百地真诚,绝不强迫……”黎琪插口说。 里面忽然有人问道:“你是黎琪吗?” 黎琪大喜,昔年她作为最年轻的明星科学家常常出入各种知识圈子,想必这人是自己的旧识,于是高声应道:“是啊!您认识我?”她又不失时机地一指顾传侠:“这位‘白新月’分会长是顾传书的女儿……” “传书!传书是我三十多年的老交情了,可惜当初死在钢谷手里……唉……你们进来吧!” “您答应了?”练金阳欣喜地问。 “不管答不答应,你们进来再说。”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3) 屋内一样是处处简朴,做饭甚至也是他们八人亲自动手。这些人都不年轻了,最小的看上去也得有五六十岁,其他人都在忙碌地干自己的活儿,对这三位所谓的绿园高官只简单地打了招呼,之后就连看也不看一样,这也不是没礼貌,只是他们太专注了。 请三人进来的老人转过身给他们一一倒水,黎琪才认出他来,惊喜地说:“是卡耐基先生?”说罢对还不太明白卡耐基是谁的丈夫和顾传侠介绍道:“这位卡耐基先生从旧时代末就已经誉满全球,是历史学的第一泰斗!” “不敢不敢,”卡耐基摆摆手,看不出有什么谦逊或者骄傲的态度,只是平淡如水,“我谈不上泰斗。真正的史学泰斗是创造历史的人,而不是记录历史的人。我要做的,只是让历史不至于变成报告文学或者神怪小说,要保持毫无感情#色彩的真实。” 他的话虽然没有明显带刺,但显然对绿园有某种挥之不去的警惕。练金阳和气地微笑着,真诚地说:“卡耐基先生,我们绿园邀请您这八位老师,是完完全全的诚意……” 没等说完,卡耐基摇摇头,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咱们说正事吧。诚意不诚意的,没有用处,你们对我本人的尊重,不等同于是对历史本身的尊重。尊重一个研究某种学术的人,首先要尊重他研究的这种学问。也可能你们会尊重物理、数学、化学、生物,但你们真的不一定会尊重历史……”他慢慢地激动起来,双手一扬,高声说:“这怪你们吗?不怪。古往今来,任何主宰历史的人和他们的拥护者,谁尊重过真实的历史?”他又看了一眼顾传侠,用赞赏的口气说:“你的爸爸,虽然不是历史学家,可他敢于跟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钢谷政权正面较量,尽管是博弈的输家,可是轰轰烈烈,学者,就该这个样子!做任何学问的学者,都有一颗尊重历史的心……!” 黎琪迟疑地问:“那您的意思……?” “要我去当历史学院的院长,这完全没问题。但有三点,我必须强调清楚,如果答应,我立马跟着你们就走,如果不答应,你们又非要我跟着走的话,就把我的尸体带走吧。” 他这话十分决绝,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一时间三人都有些尴尬。 “您先说,我才能确定是否和谭信首派我来时交代的说法相吻合。” 看着练金阳等人态度诚恳,卡耐基的锋锐之气略微收敛了些,抿了口清水,说:“第一,绿园取得天下后,要实行联合执政,决不能一家独断。因为任何政权都不可能自称永远清廉永远正确,要是以此为理由坚决贯彻一家独断的话,那就跟昔年邪恶的旧时代没什么区别,也跟钢谷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普通的改朝换代而已,在历史上,这不叫进步。政治上如此,学术上也是如此,你们讨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学者,冷落他们我没话说,但你们不能迫害他们。我们这些搞文科和其他社会科学类学问的老头子,也要在每次最高大会上代表自己的学社占有一席之地。第二,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我是搞历史研究的,我认为历史必须真实,不能渗入一丁点儿的虚假。以后的历史课本怎么写,绿园高层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真实发生的历史,才说了算!” 练金阳夫妇一惊,都没有立即接口。 “怎么了?不同意的话就不送了,以后也不欢迎再来。”卡耐基冷笑一声,“如果真的是问心无愧正大光明的政权,又怎么会害怕真实的历史传承下去?你们当初攻击钢谷黑暗的时候,详细列出钢谷所有的弊端和历史罪恶,我看了大吃一惊,觉得比我总结得都细腻,你们真是有心了。当时我就想,要是真的有一个政权能够改正这些弊端,那么一定是个充满希望、值得信任的政权。请问,绿园是这样的政权吗?”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送客,我的意思是,不送,慢走。” 练金阳站起来说:“等一下,卡耐基教授。我刚才只是在思索我们的政权将来一定要防微杜渐,时时刻刻居安思危,并不是在思考着怎么讨价还价。我们早已经决定,要跟之前在媒体前的声明完全一致,即‘联合执政’,绝不更改!八大学社会联合成立为‘群社联合大会’,这不是我信口所说,而是的的确确是之前就严肃讨论过的。至于您说的第二点,我们认为,您的态度完全是合理的,对待历史就该是这样一丝不苟的态度。不光是历史,还有语言文字学、行政学、司法学、哲学、宗教、金融和各种艺术,都该用这种态度对待。” 卡耐基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瞬间的光明,但下一秒神色就黯淡下来,凝然问:“这是谭信首说的?” “是的。” “我的意思是问,这是他真正的意思吗?” “当然,您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么?” “呵呵,这接近三年的时间,他的事迹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个大概……”卡耐基不疾不徐地说,“老实说,我还是看不大清楚……” 练金阳见他态度也松动了,决定加一把劲:“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您看我,我们夫妇俩、顾会长,说起来都在过去的政治会议上与谭信首起过激烈冲突。可最终我们还是没有被撤职,并且被委任更重要的职务。您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我们绿园……” “这不代表他的心胸就真的很博大,目前政权未稳,天下未定,一切都还不好说,还没有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时候。”卡耐基淡淡地回应。 “总之……我们都答应了,这有谭信首最真诚的保证。”黎琪试探着问,“那……那您的第三个条件是……?” “就是你们答应了这两条后,永远不能反悔。如果有一天你们反悔了,那不是对我违背誓言,那是对历史前进的滚滚车轮进行反动桎梏阻碍,必然会被历史的洪流无情地碾碎!” 卡耐基说得斩钉截铁,三人都有些呆滞,半晌才都再次保证了一遍。 练金阳觉得说得差不多了,想要跟其他教授再聊聊,卡耐基一挥手:“不必了。我虽然不能一口应承,但我这次的三个条件也是我们八个之前认真拟定后,由我来提出的。你答应了,那么八大学社就都会和绿园进行合作。” 练金阳夫妇和顾传侠都是大喜过望,这时候觉得天色已晚,再行叨扰也不合适,于是站起来告辞。 “刘言,这个人,”看似是艺术学社的社长,一个东亚大陆的亚裔老头子放下手中的排笔,若无其事地问,“他回来了吗?” “哦,”练金阳怔了一下,“还没,他还没回来。”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不好说……” 卡耐基正色问:“这么说来,他并不清楚现在绿园和钢谷之间的战争了?那他要是回来,他是回归绿园还是回归钢谷?” 这话把三人都给问住了。 “他会重新统一这两个政权吗?我听说,谭信首和钢谷首领铁翔,都是刘言的拜把兄弟。” “刘言先生……的确是伟大的领航者和先知先驱,也的确是谭信首和……伪政权头子铁翔的结拜大哥,当初也是竭力撮合两家政权合并,成为团结的人类大家庭的。但是铁翔食古不化非要挑起战争,我们绿园是实实在在的自卫反击,本来大家相安无事,但也不能坐等着挨打,于是绿园现在占有天下人心,一路势如破竹……” “我是问你,刘言回来后会回归谁一方?” 黎琪见丈夫颇为尴尬,便说:“我们绿园是众望所归,胜利也是大势所趋,所以……他自然是会回归充满希望的政权,最大可能地帮助更多的人……” 顾传侠虽然平时傲慢不羁口无遮拦,但她毕竟是顾传书的女儿,实际上很聪明,接茬说:“不错。刘言当初坚持要均衡两大势力,是怕战争爆发生灵涂炭。可他离开后铁翔不顾和平是未来唯一主题的事实悍然发动侵略战争……我的意思是战争已然爆发,生灵已经惨遭涂炭,那么均衡两大实力的行为就没了意义。眼下钢谷的军队几乎全部被消灭,只有极少数残兵败将变成土匪和游击势力在暗处搞破坏,整个纪坦娜新家园已经完全得到了解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类民众在绿园的治下,刘言回来后不回归我们这里,难道去帮助钢谷重新夺回原本的地盘和民众?他是先知,不会做出违背历史潮流的事情来。” “那么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之后我们就立即动身跟你们走。” “您请问。” “还是关于刘言的问题。他回来之后,请问绿园会给他什么位置?他的地位是高于谭信首,还是与之平起平坐,还是低于谭信首?” 练金阳夫妇和顾传侠目瞪口呆,实在没料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 “呵呵,这个问题我只是忽然想到信口一问。你们谭信首辛辛苦苦打的天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可是刘言……他是对人类贡献最大的人,还望你们操控的历史,能给他一个合理的安排……”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4) 八大学社的长老和弟子们全部来到绿园首都“太阳城”中,发现果然没有食言,远远地就有数百名军衔很高的军官们热情鼓掌,远处新建的天然树楼上写着“群社联合大会”,赫然入目。接下来谭觉亲自接见了这些人,言谈举止特别和蔼,博得了大多数学者们的好感,于是“联合执政”的提法,开始轰轰烈烈地见诸报端,宣传得热火朝天。 这期间战争局面几乎是一面倒,钢谷的守军几乎是一触即垮,绿园大军摧枯拉朽,除了因为没有远航飞船而不能及时追击逃出本行星引力范围之外的新方舟号,地面上其他的敌军有生力量几乎全部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少量的几股顽匪隐匿起来,时不时骚扰主力部队,但那都不足为患,彻底剿灭是指日可待之事。大量因无人操控而作为断后用的战斗机器人也都设有自爆程序,以至于没给绿园留下什么,然而绿园高层认为这纯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绿园的生化基因科技才是王道,谁会学这些旁门左道?就是它们不设定自爆,绿园大军也会把它们拆掉当废铁卖掉,或者留下一些当做植树种田之用。谭觉为了乘胜追击,也问万灵神殿要过能够远航作战的大型生化兵舰,现在买不起大不了签高利合同,将来慢慢还就是了,上面的蛋糕已经分光,最多从老百姓的嘴巴里再省出一点儿,民众对资源如何分配并不清楚,其他类似信息也掌握得太少,过得糊里糊涂,纵然有意见也琢磨不出为什么。可万灵神殿那边的答复却很莫名其妙,引用了人类的俗语“穷寇莫追”,显得假惺惺虚伪之至。谭觉虽然恼火,却一寻思就明白了正义大联盟的算盘,显然,正义大联盟新一朝上任,百废待兴急需稳定,不想完全消灭钢谷,以免刺激到日益富裕的和平大联盟,只要能维持这种动态的对峙局势,也算成功了。谭觉不免遗憾,因为人类讲求完全地“四海归一”,漏这么一两千万人不在手里,就算统一了大部分人类,日后史书上也仍不能将自己写得尽善尽美,实在是可惜。 整个纪坦娜A0059的所有陆地与海洋现今已全部纳入绿园之手,前线大量的伤亡终于能放缓治疗速度了,治疗变成了疗养,无数绿园高级军官都迫不及待地在各地现造的疗养院里诱惑甚至强迫美女医生和护士为妻为情人,并不在乎她们是否已有男友或者已婚。有男友的便以“自由竞争”为由强行夺来,已经结婚的就给其丈夫小鞋穿,不断从各个方面给予压力使其识相离婚。当然,大多数美女仍然是更爱权力和财富,因此被迫嫁给高级长官的只有少数。谭觉听了一阵这些报告觉得有些厌烦,认为这等鸡毛蒜皮的破事也来打扰自己,纯属下面后勤部门不作为或者吃饱了撑的,便象征性地写了几句规范发了过去,便不再问。这时候他也挂念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尽管宁永夜在军事方面令他放心的程度超过了对自己嫡系归元夏的信任,而且棕月亮上的战事也进行得特别顺利,原本先挑起战争的是生化棕月亮人一方,本来快打赢了,又被一些和平大联盟下辖的小国联军直接干涉而再度打了回去,但那些小国终究不是赛尔赛思利那种级别,己方数百万大军一到,立即再度扭转局面,双方都在付出惨重伤亡之后再度进入胶着对峙状态,不过绿园军队越战越勇,而和平大联盟小国联军远征疲乏,也觉得损失到这一步得不偿失,纷纷开始撤军了,余下的金属电子信息派别的棕月亮人独木难支,很快就被打得丢盔卸甲,只是终究小国联军再小,科技含量也实在是高,绿园军队想要强行混一整个棕月亮,也是相当困难。但他还是希望亲耳听听宁永夜本人怎么说,两人便通过植物连线视频。 宁永夜一脸风尘仆仆,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和灰尘,显见就算是棕月亮的最高指挥部也并不安全。宁永夜对着传送植物沙哑地喊道:“谭信首,我这边战事很急,不能详细汇报。请你放心,我们就算打不下整个棕月亮,也要打下三分之二!” 谭觉不爱听宁永夜这些自认为辩证的话,他更喜欢带有lang漫主义色彩的豪言壮语,于是脸一沉,正色说:“要有信心!你一定能拿下整个棕月亮!”接着语调缓和了一下,说:“我那儿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战事很急!”宁永夜高喊道,“看样子我们总指挥部也要转移了!谭信首,有空再联系你!”说罢图像消失了。 谭觉很不悦,但眼下的确是十万火急,宁永夜每天都只眯一个钟头觉,超负荷地工作了大半年了,都是为了自己的江山,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估计宁永夜不爱提谭天,想必是谭天又说错了什么话了,算了,等回来再说吧,他不以为意,揉揉眼睛,继续撰写自己的治国著作了。 当然,这些上头的大事与平头百姓并无关联。譬如千千万万平头百姓里中的孟林夫妇,旧时代作为刘言的上下楼邻居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生活依旧一贫如洗。正义大联盟赐给绿园的种子都被集中在高层的国库中,只分出一丁点儿来作为民生的经费,而相当一部分却并非用来种植粮食果蔬,而是作为高官的树楼或者酝酿美酒而用。 突如其来的战争让他们感到莫名其妙——先是如同群星陨落般的天空闪点,接着全部被化为无踪,直到后来才听说是钢谷的导弹倾巢而出,谭信首力挽狂澜,将其全部拦截在半路。再之后植物广播开始铺天盖地地宣传绿园大军在谭信首的思想光辉下如何不怕流血不怕牺牲,一路将钢谷的残兵败将赶出了新家园,也跟着其他百姓们欢呼雀跃地叫好,也跟着来往军官们昂扬激奋地高喊口号,安静下来却仍然发愁不已——那些许诺给他们的房子为何还不到手呢? “别再胡说八道了!”孟林训斥成天抱怨的妻子,“你好好想想,这房子要给不早就给了吗?还用你在那儿说?在家说说也倒罢了,出门再胡咧咧,你给咱一家惹来杀身之祸怎么办?” “你才胡说八道,咱谭信首无上光辉,为天为地为苍生,说句话有个屁杀身之祸?别以己度人!” 孟林到门口瞅瞅,转过来沉声怒骂道:“要不说你活到现在也没活明白!这世上谁敢说自己是圣人?只要是个人,就没人爱听不好的话。再说了,这战争还指不定是什么结果哩,咱们现在把人钢谷赶出去了,哪天就不兴人家打回来?要是真分给你房子,再打回来了,你看人家是找有房子的算账还是没房子的算账?” “你……你……”妻子没想到孟林敢说这么反动的话,不过他俩的确不同于一般的老百姓,由于多年与刘言做邻居,他们更倾向于刘言,以至于并没有在这疯狂崇拜谭信首的造神大潮中被热情烧掉了脑子,还能保留一丝丝自主的判断力。 “我看,等刘言回来,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咱爸跟他爹是同事,咱又成天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将来这刘言回来,怎么说也分个国防部长级别的当当吧?到那时候,多的不敢说,给咱们俩个好工作,好房子,那还不是点点头的事儿?” 孟林都快给妻子气傻了,不禁扑哧一声笑了,没等妻子瞪眼扒皮地质问自己有什么可笑,就恢复了原来的脸色,愈发压低声音,说:“你呀,你这个老娘们,我也不指望你能聪明起来。你给我听清楚了,别学咱邻居老梁家成天在外面胡咧咧自己家跟刘言家交情多么深,他一家三口以前是吃公家饭的爱吹牛,让他吹去,咱们决不能说,谁要是问了,也得说咱不清楚!听明白了吗?你到底听明白没有?” 女人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叉起腰,骂道:“好你个孟林,孟出什么了你孟,你是不是做梦太深了脑子抽抽了?刘言认不认咱是当初的街坊邻居,那还两说了,你却反而觉得认人家刘言当邻居丢人?先不说人家是谭信首的结拜大哥,宇宙第一单挑王,就单说人家救过俺们母子俩的命,就够不够算咱的恩人了?这还不算,当初即便到了飞船上也以为你早就死了,可谁想到后来又被救援队找着了,是人家刘言给你输送真气,从吸血鬼便成人,是呀,我是老娘们的见识,不如你精,可你好好寻思,你这么对待恩人,你算什么东西你……” “我说……!我求求你了,你小点声吧,祖奶奶!”孟林真想重重地抽她一耳光,因为经历剧变而沉默寡言的十岁儿子孟立寰放下作业本,轻声说:“爸妈,别吵了,咱家已经很穷了,我得好好学习,才有出路。”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5)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孟林拉过她来,低声说:“你脑子里是浆糊吗?你不想想,刘言是咱的大恩人,咱再怎么忘本,还能忘了恩人?可是一码归一码,你知不知道当今世上,或者说未来人类的最高统治者是谁?那是谭信首!将来刘言不回来便罢,回来有他好看的!功高盖主,历史上有谁的下场不是个死?你以为心水妹子是谭信首好心弄在高层住宅区的?那是为了牵制刘言!宇宙第一单挑王怎么了?他那俩造物主老师更是单挑群挑各种挑都无敌的家伙,可人家俩老师聪明啊,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天下了,出来象征性说两句然后继续隐居,既能保持神秘感又能保住脸面,你说他俩再厉害,能对抗得了两大联盟?同理,刘言回来看到他千万个不想发生的战争发生了,他还能怎么办?他没办法,他要是有办法,他早就当老大了,可他只是个象征性的人物罢了,他能打得过绿园和钢谷的所有毁灭性武器?他远离这里,那是聪明的作法。将来绿园政权巩固,谭信首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人,要大书特书的时候,最忌讳有什么比他还早还伟大的什么先知,那都是扯淡,谁也不准提!老梁看上去挺聪明,那还不如咱俩这样摆地摊的小业主精细!你让他喊吧,迟早有一天刘言没喊来,把脑袋喊没有了,到时候连傻眼的机会都没有!” 孟妻吓得瞠目结舌,半天才犹豫着问:“真的……?真这么惨?那……那好歹也是邻居,咱们去跟梁局长说两句呗?也告诉告诉他们别乱张扬,没好处。” “什么‘梁局长’?还局长,他那‘局’在哪儿呢?你呀,别胡乱善良,咱不害人,但别因为善良把自己给害了。将来刘言肯定会被重新定位的,到时候他就是没有嫡系,也会找出一大堆嫡系来凑数。他老梁不是能喊山吗?你让他喊,他要是不吹,将来就没人遮盖咱们,总也得有人顶雷吧?你难道想让咱立寰还没出生就没爹没娘?” 孟妻打了个寒噤,拍了他一巴掌:“别说那么吓人!……行了,咱不说了,还是咱家老爷们有脑子!” 正在这时,自己所在的木质临时小棚外传来敲门声和梁子宁的儿子梁杳的喊声:“叔叔,阿姨,开门呀!” 孟林和老婆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不是刚才的话给他听见了吧?那可真惨了,这没正儿八经的房子住,就是危险……!” 于是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门,却看见梁杳一脸兴奋的表情,看上去又不像是逮住自己的话柄而幸灾乐祸。梁杳经过钢谷六年和此地三年,已经长成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面目英俊又身强力壮,论模样比他老爸强了许多,也显得精明强干,就是这些年耽误了上大学的机会,甚至高三也没有念完,有点可惜。只听他高兴地说:“叔叔,阿姨,快出来呀!要分房子了!听说谁要是‘自然民’,还能分上好房子呢!” “这就分房子啦?还是绿园政府伟大啊,说到做到!这样的政府不赢,谁还能赢呢?”阴霾一扫而光,孟林和妻子大喜过望,连忙打开门,一边收拾穿戴一边急切地问:“给叔叔阿姨说说,什么是‘自然民’呀?” “这个自然民……呵呵,我也不大清楚,估计咱们这样的,都算‘自然民’吧?” “啥?”孟妻听了心里老大不乐意,心里暗想道:“我们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摆地摊的,你们是城市执法的家属,怎么可能都是‘自然民’?好事儿坏事都让你们家给占喽?” 梁杳之用眼的余光便能瞥见孟妻的眼神,也明白了个大概,说:“叔叔,阿姨,我们家是在旧时代吃公家饭,却不是在钢谷时代吃公家饭,再说了,即便是在旧时代,我们也不在真正的体制之内,副处级遍地都是呀!” “哦,原来是这样,”孟林推测道,“我看,只要不是‘赫拉克利斯’和九大‘蚕茧’内的人,其他的都算‘自然民’。就算再细分,那也是房子的好坏问题,总是有房子!咱也不用再在这小棚子里风吹日晒了。” 孟妻疑惑地问:“那咱现在这一点七亿人口起码有一半是以前钢谷的百姓吧?最少也有几百万是那些体制内的人生出来的,就这么着不给他们房子,那他们真没个意见?” “你就少说几句吧!”孟林只觉得自己的婆娘笨得不可理喻。 “叔叔说得对,大部分人都是‘自然民’,那种体制内的,被称为‘原内民’,其中专门欺压过‘自然民’的‘原内民’,就被称为‘原内恶’,一片小区分下这么一个名额,评出来后是要关起来开批判大会的。咱们这次去可不光是分房子,也是为了评出这么一个来。” 孟妻怔了怔:“咱们这边的百姓好像人都挺好的,过去咋样不清楚,但总不能真有这样的坏人吧?没有的话怎么评呢?”说罢只恐自己又说错了话,便偷偷瞧了一眼孟林。孟林叹了口气,感觉她无药可救,摇摇头,拍着梁杳的肩膀问:“老梁呢?” “我爸他……他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我替他去。那个啥,叔叔阿姨你们都去吗?” “你阿姨还得照顾你小寰弟弟做功课,我跟你去。”孟林关门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后者仍旧莫名其妙。 等到了大会现场,只觉得乱乱糟糟,本以为是组委会没什么威信,导致大家嘁嘁喳喳各说各的,可凑近才看到不论是主席台还是台下群众,无一不咬牙切齿,并不是在嬉闹。 孟林和梁杳都是聪明人,陡然一凛,都隐隐嗅出一丝危险来。 上面有个家伙在哭爹喊娘地咒骂着什么,下面也跟着咬牙切齿地一起骂,声音越来越高,旋即主席台上一位妇女站起来,扬起臂膀高喊口号道:“消灭一切‘原内恶’!‘自然民’成为新家园的主人!” 这个口号在激情昂扬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提出来,引得排山倒海的跟随声,可见钢谷倒台也的确是天意,而绿园则是为了“自然民”办事,自然受到爱戴,也是承天景命,众望所归。 “下一位,谁上台,痛斥一下邪恶的钢谷政权?” 这时候主席台上有人眼尖,猛地指向梁杳和孟林,高声喊道:“孩子不会说谎,这个孩子显然是出生和成长在钢谷时代,请上台,说说你的童年受到过怎样非人的摧残!好让大家对新生活来之不易有个清醒的认识!” 梁杳怔了怔,看了一眼孟林,后者也满心奇怪,暗想:“梁杳二十三岁,也算不上孩子了,更不是钢谷时代出生的……”他突然感觉不好,猛然回头一瞧,居然见老婆拉着孩子站在后面,一脸窘迫的样子。孟林心里一颤,不禁勃然大怒,想要动手又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沉声骂道:“你怎么来了?还把孩子带来?个死玩意儿!” “我……我不是怕你老这么低调,不知道张嘴争,分不上好房子嘛……”孟妻怯生生地说,“儿子放在家我又不放心,也就带来了。” 主席台那边的人看似微笑邀请,可旁边有绿园士兵望向这边,不可能拒绝了,只得硬着头皮将孩子举上去。孟立寰倒是不怯场,晃晃悠悠地站上去,踮起脚尖却够不到传声植物,引来场内一片大笑,好在传声植物不同于麦克风话筒,顿时很人性化地降低高度,根茎一弯,传声树叶就到了孟立寰的嘴边。 孟立寰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这些经历过真正惊涛骇lang、看惯血流成河的孩子们并不会因此惊慌失措地哭泣,而是想了一阵,便讲了个故事,大致就是说:自己过生日时父母送了一样家传的特殊礼物,可班里的霸王看着眼热,强迫自己交出来,威逼利诱都不肯,就殴打自己,那霸王还说其父就是钢谷某个大官,要自己一家的命都没问题,于是自己只得屈从,并且不敢告诉父母,而老师迫于压力,对此也没有公开说法,就这么看着它发生、结束。 这段话说得很平淡,貌似不像是现编的,可孟林夫妇怎么也想不起有这么段事儿,不过孩子不是说了嘛,没敢告诉父母,老师也没有说,他俩自然是不知道了,可总觉得有点微小的不对头,比如钢谷的大官能有多大,但凡真是个官,都住在“蚕茧”呢,怎么会跟小寰同一个学校甚至是同一个班级?那要是真的话,那自己不也成了“体制内的”了么? 然而围观的人们可不管这一套,听得义愤填膺,大吼大叫起来,主席台上的领导瞅准时机,再度站起来高喊口号,跟刚才差不多,只是多了句“将钢谷体制内的小#逼#崽子打翻在地,踩成烂泥,八辈子不得翻身”,估计也是一时兴起的随笔。 见达到了效果,主席台上的领导大喜,一把将孟立寰抱在怀里,还给糖吃,尽管过了给糖吃的最佳年龄,不过这个时代孩子能吃的好东西也只有糖了。孟林夫妇见总算儿子没惹祸,还挺会说,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但总觉得儿子被主持人轮番抱着还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忧心忡忡,于是伸手将孩子抱回来,这才了了心思。主持者对着他们意味深长地一笑,夸赞说“你们养了个好儿子”,本来也许是无心之言,但还是吓得两人战战兢兢地连声称谢,领导们对这种态度很是满意,然后宣布进行下一项了,说来说去,也没提房子的事儿。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6) 每个被推荐上台痛陈钢谷统治黑暗腐败的人选都的的确确是老百姓而非绿园官方的托,但都是事前精挑细选出来的,纵然大多数民众对钢谷都有咬牙切齿的痛恨,但要么有的言语表达能力不行,前后经过表述不清或者严重走题,要么有的不住地哭,泣不成声说不出完整的话,要么说的故事还可以但与前面的人讲的经历差不多,也就削弱了声讨钢谷的战斗力。这次数千人的大会在绿园两千多万平方公里正式营地的每一个乡镇都同时进行着,要求从各种职业、各种年龄段精选出最具有代表性的事件来,讲得好的就会大力宣传弘扬,全国推广,让心向钢谷的余孽和对钢谷心存幻想的意志不坚定者在百姓们怒火万丈的炮轰下无所遁形。 下一个是看上去有点呆滞的老头子,估计八#九十岁也能有,但黝黑的胳膊挺粗,肌肉也算发达,可见这大半辈子也没有享过什么福,最起码经历过三个朝代的大风大lang,也算是历史洪流中起伏的人物,找他上台对整个百年的历史做个详细的比较,更有说服力,梁杳和孟林看在眼里,不得不佩服主席台上这些人,其中有几个戴民众管理徽章的家伙原本都是街坊邻居,乍一看上台当了管事的主任本来还不大服气,现在一瞧人家确实有手腕儿,能人尽其才。 大家嘁嘁喳喳的议论声被传声植物里播放的领导声音压制,重新归于沉寂。这老头呆呆呼呼地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啥?是该俺了?”大家轰然一阵大笑,传得很远,主席台上的人像拍打麦克风话筒一样拍打传声植物,不悦地喊道:“都严肃点,给我严肃点儿!” 台下显然有人认识这老头儿,有几个在喊:“老汉斯,你还记得你今年多大岁数么?”然后笑声更响了。老头子大怒,猛然一挥手,就好像手里真有把斧头,在狠狠地砍杀一般,叫道:“放屁!肯定比你奶奶大!当初要不是我看你爷爷可怜,把苦苦哀求我的你奶奶拱手相送,你小子现在长得肯定像我!” 下面那家伙哑了嗓子,台下的笑声更是一波一波地如lang打般撞击起来,直到绿园士兵们跨上一步,寒光闪闪的冷叶刺刀挑起残阳的鲜血,大家才都安静下来。 “从哪儿说起呢?”老汉斯认真地问主持者,主持者看他一副痴痴呆呆的脑残样,恶狠狠地瞪了本地棚户长一眼。棚户长吓得心惊胆战,忙不迭拉着老汉斯低声骂道:“你他妈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呀!你这么大岁数还能没点经历?” “有,好,我说。说啥咧?就说当初我那会儿在个汽修厂工作,累死累活的,工资发得可怜不说,还没有编制,让厂里人看成是三等公民,尤其我那腿,一瘸一拐地,大家更是瞧我不起,随便欺负我,就连领导都拿我开心,后来……!” “好,”主持的领导开始满意了,诱导着说:“继续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翻天覆地变了天呗!改朝换代了呗!” 领导脸上笑开了花:“你的日子好过了,是吗?” “那必须地,明显地好过了!”老汉斯唾沫四溅地说,“搁在过去,咱是外来户又没有强硬背景,一来没钱送礼,二来连礼都不知道往哪里去送。可后来完全变了!人家大宇宙联合政府一下子统一了全球,汽修厂作为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范畴,成了吃香的单位!咱这样没背景的老技术工人,一下子提了不少工资,而且还有了编制!一瘸一拐怎么着了,咱有钱了,往腿里面装几块与电脑相连的金属板,马上就能活动自如了!要不怎么说还是咱大宇宙联合政府好呀,这叫做……” 他陡然变了脸色,台下群众鸦雀无声数千猪肝脸孔和还没有来得及出现愤怒、悲伤、狂笑等情绪的样子,使得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记得当初钢谷刚统一全球的时候,确实给自己这些好处,而且后来为自己做了个专访,要自己背诵这些夸赞大宇宙联合政府的滚滚谀辞,由于记忆太深刻了,这次出台讲说的经历与那次颇为相似,以至于不假思索就说出来了…… 领导阴冷地看着棚户长,旋即一字一顿道:“老东西,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领导,我脑子……脑子忽然乱了……” 棚户长吓得魂飞魄散,点头哈腰地连声致歉:“长官,千万别生气!他……他这么大岁数了难免糊涂,说错了话也是……唉,都怪我,是我安排得不好,我糊涂、我该死!我糊涂、我该死……”他也不用征得长官同意,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再后来左右开弓,打得不亦乐乎,只觉得脸上的血泡多一点,心里的恐惧感就减少一分。 老汉斯一瞧坏事了,忙不迭地补救道:“那个……领导,我真是糊涂了,真不是故意的,不管棚户长的事儿,我要是真的心向那个狗屁钢谷政府,不早就跟着走了嘛……我留下就是最好的证明……” 主持领导冷冷地看着他,心想:“你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人家铁翔会带你走?你是怕受颠簸,反正也没剩多久的日子好活了,才勉强留在这里图个安定的吧?”可这话也不便出口,他看到满场子的百姓都是惊恐过度的沉默,导致面容都有些抽搐痉挛,暗想:“大业甫定,人心最重要,这个时候一定要显出仁慈来,不能让他们太害怕了,不能走钢谷的老路……”想到这里他换上一副笑脸,拍拍老汉斯,亲切地说:“别怕,老先生,别怕,哈?我们做群众工作,就是为了让大家各抒己见,说说自己昔年的真实经历,要是钢谷完全一无是处,比吸血鬼都黑暗的话,那又怎么会统治全世界六七年呢?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一个政权真为百姓谋利,自然大家就拥戴,但是如果慢慢堕落腐化,那下场就是被百姓无情地抛弃,被历史无情地唾弃!钢谷就是这种例子!而我们绿园完全能够跳出历史由盛而衰的常规定律,因为我们从诞生的头一天起,就是为了百姓,不为自己!我们一定会做到始终如一,那么我们的绿园就会千秋万代,永远长盛不衰!” 结尾他来了一个高潮般的嗓音拔高,大家一时还没听得明白,棚户长便不失时机地鼓起掌来,大叫道:“好!好!说得太好了,绿园才是我们百姓的终极归宿,大家说是不是?”台下稍微聪明点的人都如梦初醒,连忙鼓掌,余下的人才激烈地鼓掌起来,生怕被别人的掌声压制下去,于是场面热烈异常。 “老先生,继续说吧。” 老汉斯“哦哦”机械地答应着,却不敢再说钢谷建国的时候,便往后说:“后来在汽修厂干久了,我才知道,那些邪恶的钢谷管理者,拿我们当狗使唤呢!就算给我钱多一点儿又怎么样?那还不是给狗骨头吗?难道给块骨头,我就能说他好?把黑说成是白的?老夫我虽然没有什么文化,没受过什么教育,但是大是大非,我还是分得清楚!” 领导渐渐面露佳色。 “说说当初吃的啥!这个最重要!”棚户长沉声提示道。 “好,就说我当初吃的啥呢?挣得是还可以,但物价也高呀!那还是被他们给坑了!”老汉斯见自己说得挺好,胆子慢慢大起来,声调也变高了,“那活儿也累也脏,简直不是人干的!就给那点钱,我就算孑然一身没牵没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那咱总也得节省,所以平时只吃最普通的馒头和大白菜炒肉汤,那肉都是大白肉丁,唉呀可恶心了。但有什么办法呢?一切都是为了生活,不,为了基本的生存!年底,咱想回去,可不让,非逼我们在那儿加班!不加班就滚蛋!看看,劳动法就是一张废纸,连废纸都还比它有价值呢……” 领导笑吟吟地点头:“不错,这就是钢谷,你能看穿其本质的邪恶,也很不容易,已经很有觉悟了。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我就嘿呦嘿呦地干呗,大过年的,人家都搂着妻儿老小在看电视,我呢?不过当然我也没妻儿老小,可我也想有个年味儿啊!钢谷连基本的年味,都给俺剥夺了!” 讲到这里,主持领导觉得时机已到,猛然站起,挥臂高喊道:“听见了吗兄弟姐妹们?连年味儿,都不让咱们有了!打倒邪恶冷酷的钢谷政权!打倒魔鬼铁翔的破铜烂铁王朝!” 台下群众也跟着不失时机地高喊起来,现场人声鼎沸,气氛达到了高潮。 喊得差不多了,领导又继续问:“然后呢?然后又如何了呢?” “然后晚上的时候我腰酸背疼地回到宿舍,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为啥?累得太厉害了,大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年味儿更淡了。这时候老板娘突然一脚踹开门,她真不要脸,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基本道理吗?然后她指着我们怒骂……” 台下的群众深受感染,有的感同身受,都流下了屈辱的眼泪。 “说啊,她骂什么呢?不要怕,有绿园为大家做主!”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7) “她怒骂道:‘怎么回事?怎么晚上连吃饭都懒得吃了?快来!我老公弄了丰盛的自助餐酒会,大家必须照死了吃!喝不趴下就马上开除!今晚发工资之外,每人还发四千钢镑的奖金,还有一些年货,饭后大家睡个好觉,明天咱们单位组织车来拉大家,保管每个人都安安全全地送回老家……” 棚户长听到这里,一阵晕厥,从台上跌倒到台下。台下只有几个不太明理的人傻乎乎地笑了几下,但很快发现绿园领导冷电一般的目光射来,才明白自己被记住了。如果说方才是鸦雀无声,这时候就是一片死寂。 主持领导猛然站起来,森然说道:“让他下去。别再让我看到他。” 老汉斯究竟到底死没死,梁杳和孟林都不清楚,在他们两家未来的某一天做出了震惊整个新家园甚至整个总星系媒体的决定之前,这段日子再也没见过这个老头儿,就连乞讨者的队伍里,也没有看到这张面孔,究竟到哪里去了,他们就连猜想一下都觉得恐怖。 接着,主席台领导居然再度挤出一个笑容,让在场的数千人都有些吃惊。领导微笑着说道:“下面咱们就要进行最后一项了,这一项顺利完成,就是大家最关心的住房问题啦!” 大家还不敢相信,一时间居然没有欢呼雀跃声。 领导从脚下拖出一个极大的包袱,看上去沉甸甸地,说:“这里面是‘建筑种子’,我这里还为大家带来了熟练的建筑技术工,只要谁分到了房子,就来这里领取种子,每人50颗。在技术工人没有去你家之前,不得私自耕种,不然后果自负。每一颗种子都能够长出完整的小树,只有咱们绿园生化基因科技研究部下辖的建筑技术部门提供的技术人员才能知道如何布局种子埋在土中的位置,如何施肥、浇水、修枝、保养,种子纵横交错,才能长成完整的、纯天然无缝隙的优质树房,冬暖夏凉,雨雪不侵……” 大家这才明白的确是要分房子了,其中一个人只沙哑地呼喊了一嗓子,接着四下都开始歇斯底里地欢叫起来,旋即汇成火山喷发般激烈的躁动,如同无数海lang冲击悬崖峭壁一般,场面排山倒海宏大异常。孟林和梁杳相互望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了期待,方才的可怖情绪减轻了不少,同时与众人一样,不吝用最美的词汇真诚赞美绿园如此先进的生化基因科技。 领导很满意这种效果,双手向下一压,笑着说:“我知道大家觉得这种科技很神奇,就像神话书上所说的天神点石成金一样。当然,什么造物主之类的神斗士原始社会的智慧生命的一种幼稚美好的想象,并不存在!只有生化基因科技这种纯天然的绿色技术,才是宇宙间唯一的真理!绿园这技术源自于在伟大的谭信首领导下(众人听到这里剧烈欢呼)的‘自然之子’分会长霍兰星顿先生培养了数百年的种子,再混以正义大联盟万灵神殿研究室最先进的技术形成的。其实在我们所有自然主义者心中的圣地——万灵神殿里,有更强大的种子,只需要随便一扔在地上,无论土地是否贫瘠,水源是否充足,也不必施加肥料精心呵护,只需要一粒种子,就能长成会正义大联盟民众想要的任何事物!生化基因科技多么神奇呀!?岂能是钢谷的歪门邪道科技能相比的?大家只要一起努力,为建设绿色家园更加美好的明天努力奋斗,咱们的慈父正义大联盟所拥有的,我们也可以有!” 大家都纷纷赞叹“多么神奇呀”,但词汇量很羸弱苍白,反复念叨了几十遍,眼睛却都直勾勾地盯着台上,指望着别走题,赶快说说分种子的事儿。 领导略微有些不悦,心想这帮人素质太低是得好好改造改造了,于是继续保持微笑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刚刚建国,一切百废待兴。基础生产经济建设先不说,人类史上第一圣人谭信首曾经说过,人是决定性的因素。所以我们要先将大家的类别划分出来。大家之前都看过我们的宣传小册子,绿园中心领导把大家先粗略划分为‘自然民’和‘原内民’,其中‘原内民’是原本身在九大‘蚕茧’内和‘赫拉克利斯’内的民众,这部分人呢有相当一部分还是热爱我们人类种族的,也是值得争取的,仍然和我们同一阵线,‘自然民’呢不用说,就是除了‘原内民’外的所有底层民众,余下的全部,这其中固然有些许细微的差别之处,但人数占据咱们绿园甚至全人类的绝大部分,是人类种族的代表阶层,总之‘自然民’这是咱们绿园的中坚力量,是取得一切胜利的扎实前提,是排除万难成功建国和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动力根源……”他又是一阵漫长的排比,这才说到重点,“至于继续往下细分,暂且不忙,以后再说,譬如‘原内民’和‘自然民’交界的‘内外混民’,是指虽然身在体制外,却有重要亲戚、重要关系在体制内,思想也不太坚定的民众,这些都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都是自己人。咱们今天主要要评出那些曾经欺压过‘原内民’的‘原内恶’来,这些人人数极少,但欺行霸市作威作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是该千刀万剐罪无可恕万死不赦的大罪人,咱们要勇于揪出他们,然后踩成肉泥剁成肉酱,踏在脚下挫骨扬灰,让他们数百亿年不得翻身!大家现在可以选了!不要怕,不要有顾虑,绿园是你们坚强的后盾,为你们撑腰,为你们讨公道!你们尽管大胆指出,看他敢报复?” 可就这么说着,下面却一片死寂,与之前人人栗栗自危的情况不同,倒像是没什么话说。 领导见大会冷场,不悦的情绪愈发显现出来,转而指着棚户长,阴冷地命令道:“大家有顾虑,不敢相信我们为大家出气解恨的政策,我也是理解的。千百年来,都是有权势的人压榨无权势的民众,大家忍气吞声不敢反抗,连腹诽也不敢!谁也没想得到有朝一日还能讨还这个公道,甚至加倍讨还!但我就要明确地告诉大家,绿园就能让大家如愿以偿!来,就让对大家很了解的老彭,指出谁是‘原内恶’,等一揪出来,我就当场让他吃屎喝尿,让他尝尝当年欺压良民的滋味!保管让大家拍手称快!来,老彭,你说!” 可棚户长居然也扭捏起来,陪着笑脸,讨好地说:“这个……这个……朴主任,您听我说,我们这个卡尔加捷区4344棚户区吧,比较特殊,人员主要都是来自亚非拉,而且即使在亚非拉,那也是普通底层,别说‘原内恶’了,就是‘原内民’,也真没有几个,最多有几个‘内外混民’,您也知道,现在没了钢谷那帮亲戚,他们混得还不如一般老百姓好呢,都一个个病怏怏地躺着,谁还敢欺负人呢?再说就算他们之前也没欺负过人……” 等察觉到朴主任野兽般凶悍的眼色后,他才知道说得太远了…… “行啊,真是没看的出来,老彭,亏你是个基层干部,你怎么居然是这种认识?你这种思想很有问题呀!那些‘原内恶’,现在隐藏在民众之中,他们不敢作声,是为什么?是心善了吗?是变好了吗?放屁!那是咱们绿园为广大百姓掌权并伸冤,他们就像是太阳底下的残冰,无所遁形,只能远离热带温带,到极地去才能苟延残喘几天!作为绿园的领导,你竟然不能居安思危,看着这些过街老鼠不敢作声,就以为是他们偃旗息鼓了?我看你真该好好改造一下思想了!你这个棚户长,还是先锻炼锻炼再继续干吧!你要知道,咱们今天开这个会,是为了响应绿园中心领导的号召,大力推广工作,上面给咱们定了每个棚户区最少一个名额,咱们就必须得完成!上面为什么这么下令,那绝对不是瞎说,那是知道按照概率每个棚户区肯定有这么一个!实话跟你们说,有些棚户区的领导为了超额完成任务,都评了五个呢!当然,这些想升官想疯的家伙已经被处置了,冤枉人的事儿咱们绝对不干!我的意思说,我都是为了为大家争取利益和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已经尽可能地将名额做最少的打算汇报了,要知道咱们4344棚户区可是大区,就是要咱们棚户区出三四个‘原内恶’,那也是正常的!” “你还不说吗?大家还不说吗?很好,不说的话,对不起,‘自然民’的房子,一个也不给!大家连我们绿园是为了大家而评选异类分子的苦心都不了解,不愿出点力,却眼巴巴地只等着分房子,这合理吗?今天我就把话说白了放这儿了!只要今天评不出来,一颗种子也没有!”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8) 这个时候,大家的情绪才被充分调动起来,嘁嘁喳喳说什么的都有,但渐渐地,一股激怒和不安的情绪占了上风并且越演越烈,最终化作一片吼声,大家从一开始只是尖酸刻薄阴阳怪气地说“是谁这么不要脸还不承认却要大家搭上房子做陪葬还不站出来?”之类的话,变成了齐声壮观的排比怒吼:“‘原内恶,滚出来!原内恶,滚出来!原内恶,滚出来!原内恶,滚出来!原内恶,滚出来!……” 蓦然,有个人指着梁杳说:“这小子!这小子是他妈的‘原内恶’!” “哦?是吗?”朴主任大喜。 梁杳猝不及防,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原内’怎么‘恶’了?当着朴主任的面你就为了房子就冤枉陷害栽赃诽谤?你今天不说个所以然出来,别怪我打掉你的牙!” 朴主任看着他眼神中哀求的成分,淡淡地说:“让人家说下去,别人说两句,难道会死人吗?” “是啊,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这人不是旧时代烟州城管部门的家属吗?那还不是‘原内恶’?”显然,昔日谭信首诞生圣地烟州活下来的人不少。 梁杳看了一眼孟林,显然后者不知道是吓呆了还是避讳,一眨眼之间就离自己好几米远,躲到人群中间去了,他悲愤极了,吼道:“什么‘原内恶’?我爸爸只是个副局长!那根本不是油水单位!再说钢谷时代我爸爸就成了平民了,难道这还算‘原内民’?我爸爸从来没欺压过百姓,谁要是被他欺压过了,站出来一个给我看看?” 现场再度鸦雀无声。他这才哀怨地望向朴主任,但是朴主任却冷笑一声说:“要正确面对百姓的批评声,你这是什么态度?大吼大叫的?” 梁杳是热血青年,哪能这么被呛着,想喊一句“就允许他们毁谤我,不允许我反驳一点点?”却终究被孟林抽空偷偷踢了一脚,这才醒悟过来,强忍着没说出来,并感激地向孟林投去一瞥。孟林虽然趋利避害,做人精明透顶,可良心未泯,终究是不忍心看着他倒霉,但也不能受他这一眼,连忙把脸偏向别处,再不去看梁杳。 可确实没有谁能说得出来了,梁杳的父亲梁子宁的确在钢谷时代是一介平民,虽然不是很穷但也决不能算富裕。要是非要追溯旧时代的话,那是无理取闹,也没有说服力,反倒显得像个闹剧。可梁杳这人宁折不屈,看到没人有话反驳,便怒极反笑,高傲地昂起头站到高处,指着下面问:“谁有证据,说呀?说呀!”这个态度终于又激怒了大伙儿,大家尽管窃窃私语,可都下定决心,牺牲他来取得房子。 然而朴主任即使知道这些,却也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最符合条件的“名额”,于是“循循善诱”地问:“那你认为你属于什么人?““我就是老百姓!别的什么也不是!” “这么说,你对绿园中心领导划分的民众类别归类,并不打算遵从,也并不满意咯?” “不是……我不想……不对!”梁杳越激动越语无伦次,脸孔涨得通红,这个时候只要他一旦控制不住情绪大怒,朴主任就会自然而然地顺势号召大家一起上去痛打他。他就算暂时在强忍着,在朴主任这精于政治斗争的老手面前也实在幼稚脆弱得不堪一击。朴主任打算不断地引诱他继续激发怒火,一边刺激他一边等他失控,而要是他不上当打算有条有理地辩驳时,自己就不断打断和引导群众高喊,扰乱他的正常思路,不给他正常申辩的机会,几次下来,任谁都要忍不住发火,这样一来目的就达到了。 然而,人们接下来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揭发检举由于完全没有事实依据,渐渐变成了苍白的挑衅,梁子宁自从变成平民后,一家人都生活在烟州的工业园外,也就比贫民窟强一点点,别说‘原内恶’、‘原内民’,就是‘内外混民’也扯不上。 折腾了许久,大家都累得要命,眼睁睁贪婪地盯着主席台的那一大袋子种子,口干舌燥,没有谁再有力气说了。这期间暂停好几次,而梁杳已经没有了下台的机会,而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恐怕会成为宣泄众人十年乱世怒火的牺牲品了…… 想到这一点,他的满腔悲愤和委屈变成了恐慌,一个血气方刚正值最好年华的大小伙子,一瞬间像老了十几岁,变得失魂落魄。 “他必须是这个名额。”朴主任冷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鸡鸭,决绝地想,“他必须是!” “我……我不是……”梁杳痛苦地捂着脸,然后把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间,蹲在地上。 “我说,小梁,你呀,也别撑着了,”棚户长“语重心长”地劝慰,“你就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就算真是‘自然民’,可终究是和大家不同,大家往上数八辈子也都是穷光蛋,你起码出了一个城管副局长,你说说,你不顶上谁顶上?不要觉得委屈,你不觉得你是为了大家做出必要的牺牲吗?与其让大家都失去房子,还不如就你一人失去,大家都有了房子,将来起码还能给你个笑脸!” “你们……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 他的泣不成声并没有打动大家,而是更加激起了大家的义愤: “你真够不要脸的!快承认吧!” “狗东西,你爸爸贪污捞了那么多,光变穷还远远不够报应哩!” “你真要挡着大家住房子的基本权利吗?” “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果真是隐藏在‘自然民’内部深处的一只害虫!” “你忍心让大家的房子没有着落?你是不是想着自己没有也要害得大家都没有,才甘心解恨?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呀?” “我……我就是个‘自然民’!!”梁杳忽然站起来,大吼一声,四下的百姓虽然借着自私的怒火暂时变得有胆量并群起攻之,但终究还是一个个懦弱的个体组成,这一下只觉得梁杳像一只绝望发狂的受伤狮子,凛然不可侵犯,又都憋屈地安静下来。 “你们,你们凭什么……”梁杳这话的“你们”竟然指的不是台下的街坊邻居,“你们凭什么挑拨大家害我?然后站在一旁看戏?” 他这话虽然尖锐,但却一语道破了这种批判选拔大会的本质面目,别说棚户长大惊失色双肩颤抖,就连朴主任也是勃然变色,忽地一声站起来,凶猛异常地砸着桌子,狂叫道:“你他妈的说什么?好一个猖狂的反绿园分子,你是钢谷派来潜伏在我们内部的特务吧?你敢再说一句吗?!” 梁杳见他几乎要扑上来咬断自己的喉咙,顿时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只得再度低下头,不再作声。 “真够猖狂的,这才只是正常检举揭发,你就这么激烈地反对大好政策,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可你既然找不到证据,我就是‘自然民‘!我不但是,我还要分房子!” 孟林在人群中摇头叹息,心里道:“这小子真是个二逼,梁局长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瓜?”其实他也清楚得很,梁杳自小学习成绩优异,也是个精明强干之人,但一来性情耿直,二来脾气不好,这两个致命的缺陷足以抵消他的聪明,甚至将他变成连笨蛋都不如的白痴。 “没证据?我就是不愿意拆穿你,告诉你,一个合格标准的‘自然民’,是有明确的标准规定的,热爱大自然,这是第一条,你符合吗?” “当然……”可他的话迅速被朴主任陡然提高的嗓音遮盖:“大家符合吗?” 众人排山倒海地齐声高喊:“我们热爱大自然,热爱大自然!” 梁杳的心有些发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到底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才彻底被击倒? “不但热爱自然,还要经常锻炼身体……” “我们锻炼!” “还要长时间素食……” “我们吃素!” …… 其实从暗族崛起开始,幸存的人们只能吃得上酸土豆,刘言平定一切后,大家也就吃了一两顿正义大联盟支援的好饭,然后这两三年内,绿园的产出基本上都只供应上层和对外出口,哪怕lang费也无所谓,就是不给普通民众消费,好不容易休养生息到一定时候总算有富余产出,却正巧赶上万灵朝圣,所有好的饮食和其他大部分一般的饮食都作为贡品带走了,大家各个吃素很多年倒也不是虚言,但并不是心甘情愿。 可眼下台上说一句台下就跟着大喊,形成了激烈的攻势,很多年后,梁家后人回想起这惨痛的一幕,都觉得在恐怖之余感到荒诞可笑,可眼前这种怪诞到了极点的攻势,如果人们能身在其中,则没有谁会产生可笑的念头,如同天性#爱开玩笑的顾传侠在万灵神殿大盟师面前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因为笑在恐惧面前,就称不上是本能了。 “大家热爱动物吗?” “热爱!” 就在这时,陡然有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喜地指着梁杳,兴奋得脸都变形了,颤抖地喊道:“你就是个反自然分子!老子找到你的证据了!咱们的房子有啦!!”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9) 朴主任见他兴奋得脸孔走形得厉害,知道多半有料,指着他高呼:“说出来!绿园的领导们为你做主!”此人周围的人们听到如此肯定的说法,也都异常兴奋,狂呼乱叫着要他快说。 梁杳望过去,见这是旧时代烟州市政府某机关单位的干部子女,按说其父和自己父亲还是老同学,他居然不顾情面这样栽赃自己。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梁杳昂首挺胸站定,等着看他有个屁说法。 “这小子他爹梁子宁,在旧时代最后一年,干过临时打狗办的主任!当时城市里多少狗狗残忍地死在他爸爸手里?大家说,这算不算‘热爱动物’?这分明就是动物杀手!这样的人,”这小子最后一句嗓音嘶哑地扯上了天,声嘶力竭地问,“能算是‘自然民’吗?” 大家都是一怔,旋即异常激烈地欢呼起来,甚至有许多前排最先听清楚的人泪水纵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朴主任也喜上眉梢,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一阵爽朗地大笑,随后厉声问:“梁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梁杳一阵阵从心底发凉引起的剧烈颤抖,半晌,才双肩一塌,整个人瘫倒在台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我不要房子了,你们……你们不要这样说我爸爸,不要……” “*梁杳,你刚才的嚣张气焰去哪儿了?” “就说嘛,如果真是‘自然民’,那会如此面孔狰狞气急败坏?一看就是个虐待动物的祖传孽种!这样的人还想分房子?” “你一句‘不要房子’了,就解决了?”朴主任示意大家别再七嘴八舌,然后凑上去,阴恻恻地问:“咱们真正‘自然民’家家户户的血泪账,”他陡然间振起臂膀高呼道:“这笔血泪账,难道就这样算了?” “不能算!”第一声应和不知道是来自心机极重的人还是来自真的被煽动发狂的民众,总之数百名民众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撸起袖子看上去就要动手似的。 “好,咱们绿园也给广大民众一个能够亲手报仇的机会!”朴主任一拍大腿,“现在,大家就一起动手,去这‘原内恶’家里把老恶人揪出来,押到这里,让他亲眼看看广大民众的雷霆之怒是多么神圣不可侵犯,猛烈不可阻挡!他要是认错咱们就饶了他,要是死不悔改,咱们就把他祭祀给美丽伟大的大自然!” 听到最后一句,梁杳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始终不明白,怎么一个小时之前他兴冲冲地拉着孟林来看房子,仅仅一个小时,自己就成了恶人家属,而自己的父亲不但要面对成千上万人莫名其妙的痛恨和责骂,甚至还有性命之虞?这一切就跟做梦似的,而且是穷极想象力也难以想象到的噩梦情节。他半跪在地上,像是在央求,也像是在申辩,哭喊着:“我爸爸他不是恶人!他被任命打狗办主任,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他也身不由己!他从来没有欺负过、压迫过任何人、任何狗,任何生物!”骤然间,他发现自己这些话早就被淹没在大伙此起彼伏的“我们认识他家,去揪出这王八蛋来”的豪言壮语中了,登时大脑一片空白,接着两眼瞪得血红,跳起来扑向那个揭发自己父亲的小子:“*的王八蛋!你没吃过狗肉?你没杀过狗?” 那小子还没意识到危险,只觉得朴主任会为自己撑腰,底气十足地任由他揪住自己的衣领,得意洋洋地说:“我家里当初可是养过狗的!我不热爱自然,热爱动物,能养狗吗?后来你们那么残忍地杀狗,害得我的狗死无全尸,甚至还不知道成了谁桌子上的盘中餐,你还好意思提?” 梁杳眼珠子要冒出火来:“你热爱狗,为什么不给它补办证件和打针?你明知道这样做狗就不会被抓捕,可你为了省钱还是任由它被抓走了,你这叫热爱狗?你热爱狗,却自命为狗的主人?请问世间哪种爱会用主人这种身份自居?你热爱狗,却把狗给阉割了?让它像太监一样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 那人当然料不到他会这么说这么一大串排比,愕然难以回应,前面两个质问自己实在无言以对,只能回答最后一句,道:“这都是养狗的必要程序,谁养狗不是这样?……” “你爸妈养你,怎么不自命为主人?怎么不把你阉割了?这不是必要程序吗?” 这话要是大会一开场就说,能让大家哄堂大笑,可这时候大家都奔着自己的幸福前程去,满脑子都是房子已经盖起来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他再胡说了,那人也吼道:“我是人,能跟狗一样吗?” 梁杳指着他对朴主任喊:“主任,你看到了吗?绿园的手册上写着众生平等,狗怎么了?只要是生命,就与人平等,唯一如同神灵一样高高在上的只有我们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圣人谭信首!这小子说自己不跟狗一样,莫非他认为自己可以和谭信首比肩了?” 孟林一惊,他没想到梁杳原本如此正直的一个小伙子,居然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也变得会找人话柄了,找准话语中的致命漏洞处再以此尖锐反击,这不正是朴主任这伙人的一贯手段吗?他这么快就学会了?孟林心里一阵阵地发凉,他知道从头到尾梁杳都在理上,但梁杳就是不可能辩论成功,而现在如此反击,更会激怒更多的人。 果然,朴主任并没有因此反过来支持梁杳,而是避实就虚地说:“你小子还真是有的是狡辩的墨水呀?难怪第一圣人谭信首教导我们说,‘邪恶的东西,你不主动攻击它,它自然是不会自甘推出历史舞台的’,果然如此!想拿着谭信首来压制广大民众,你忒也可笑!难道谭信首会站在你这个‘原内恶’那边?告诉你,谭信首是永远站在广大‘自然民’这边的!他老人家永远是你这坏种的死对头!” “对!死对头!死对头……” “你原本在旧世界是高丽人吧?”梁杳终于绝望了,朴主任既然非要牺牲自己,自己也没必要一直绕着他不敢得罪了,于是一字一顿地问:“你吃没吃过一口狗肉?吃没吃过?” 朴主任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好大的胆子,也敢来质问我?” “你敢回答吗?你说!吃没吃过?你要是吃过,还这样对我,我变成厉鬼也不服气!” 朴主任吼道:“放屁!你敢宣传迷信!脑电波就是脑电波,那是科学的东西,你怎么敢说鬼?就是要打倒你这装神弄鬼的邪门歪道!” “你说,你吃没吃过?”梁杳几乎是在凄厉地呼喊,重复着这句话,而且一声比一声尖锐。 “没有!我他妈不吃狗肉!” “那你吃什么肉?” “牛肉!羊肉、鸡肉、鸭肉、猪肉!总之我不吃狗肉!” 梁杳突然泪水四溅,就像一开始那个发现自己“不热爱动物”铁证的小子一样,脸孔也走了形,吼道:“狗是动物,牛是不是?羊、鸡、鸭、猪是不是?” 这下该轮到朴主任为首的众人呆若木鸡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朴主任到底是做政治工作的,经验极为丰富老道,迅速就醒觉过来,反击道:“狗是宠物!那些东西不是!” 梁杳怒道:“你问问‘自然之子’的领导干部们和驯兽师们!你问问他们,牛羊鸡鸭猪狗,哪个不能作为宠物?哪怕是蚂蚁苍蝇,也都是他们可以交流的对象!我想请问,你们哪一位这辈子没有用苍蝇拍打死一只苍蝇或者蚊子?你们哪一位这辈子没有在走路的时候踩死一只蚂蚁?你们的身体里全是细菌和病毒,你们哪一位没有吃过一次药来杀死有害病菌和病毒?” 这话如同滚滚雷声,震撼了诸多人的心声,但如此不留情面锋锐刺入心底的质问显然激起了绝大多数人心中隐匿许久的凶性,他们先是一愣,然后狂吼着“杀了这个小恶棍!”,也不做任何辩解,便冲上去拳打脚踢。梁杳像是一只落入陷阱浑身被刺得血肉模糊的猛兽,也毫不畏惧地冲上去,先将第一个家伙的耳朵咬住,然后猛地一甩,将它抛洒着血浆撕扯在半空里,接着扑向另一个人的喉咙,前排的人近在咫尺被这同归于尽的气势吓怕了,纷纷后退,后面那些等着分房子的却捡起地上的石块棍子,冲上去就要砸死梁杳。 “都住手!” 这一声本来也让大家打了个愣,但大家很快听出这不是朴主任的命令,便继续要棍棒砸下,将梁杳当场打死。 “都住手!” 原本第一声就已经显出来者不是一般人,这才激起原本就起了杀心的大伙想要杀人灭口,然而这时候来的人的第二声似乎带有某种特别的磁性,动手的十几个人只觉得似乎手指触了静电,微微发麻,棍棒也都掉在地上。 南应龙扒开人群,搀扶起梁杳,旋即冷冷地扫视众人一圈。大伙大约能猜得出这家伙是什么解禁者,一般的人没有这种极具威慑力的眼神和能让十来个人瞬间丧失攻击能力的本领,可他们也不害怕他,这小子才一个,己方数千个,再说难道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谭信首的对立面,为“原内恶”张目? 南应龙的确只属于一般的解禁者,而且炼金一脉更是极其稀少,这么多年他主要做的神父职业,在绿园也不敢继续做下去了,一直隐姓埋名务农,也疏于专门修炼控电和操纵金属的能力,水平甚至比不上昔年的全统四天王。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10) 等到朴主任看清南应龙只有一个人时,胆量略微挽回了一点儿。他算是年轻有为的干部,提拔速度像是火箭发射,但也因此接触过不少大人物,长了相当的见识,按照他的推断,这人打倒众人时故意高声说话转移大家视线,打击方式也偷偷摸摸波谲云诡,莫非是……? 想到这里他抬高声音喊道:“你小子是谁?怎么敢阻挠我们执行伟大圣人的谆谆教导?” 南应龙冷冷地盯着他,看得后者很不自在。 “问你话呢!” 南应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这位姓梁的小伙子,问你们蚂蚁苍蝇算不算生命,你们哪一位没有杀过生,你们为什么不回答他呢?” 朴主任冷笑道:“原来是一伙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问我们问题?你敢说说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手段,把先进群众们打倒在地的吗?”接着不容南应龙置辩,他转过身高呼起来:“这小子是个钢谷特务!他刚才用电力攻击咱们的民众,是炼金一脉的解禁者!” 众人顿时义愤填膺,原本的恐惧被一股荒诞的凝聚力重新驱散,数百把铁锨、棍棒和其他尖锐的自制武器被高高举起。 “你们不喜欢金属,为什么要用铁锨?”南应龙这话又让最靠近他的几个人一怔,“你们种地植树,要不要农具?农具是不是金属做的?” “我们的农具是纯木的、纯天然的!”有人不太肯定地吼了一嗓子,算是反驳。 “纯木是纯天然,金属就不是吗?金属是大自然的矿石提炼的,石油和煤炭同样也是大自然数百万年甚至更久的产出,”南应龙不疾不徐地问,“再说,你们绿园高层修气一脉武者用的冷兵器,不也都是金属所制?绿园和钢谷,真的有泾渭分明的区别么?” “放屁,放屁!!”朴主任见这小子这么能蛊惑人,怕民众的思绪受到严重负面影响,便高声打断道:“别在那里妖言惑众了!看样子你跟梁杳一家一样,是‘原内恶’!要不你怎么会控制电力?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南应龙微微一笑:“你这是对领导说话的口气么?” “我操?”朴主任惊怒反笑,“你他妈的理屈词穷以后,还给我来这一套了?你是哪位大官?绿园的哪位大官,是炼金一脉的解禁者?啊哈哈哈哈……”无奈他这笑很苍白,本来打算引领一个哄堂大笑的高潮,可民众们到底胆小怕事惊疑不定,没有敢跟着他一块儿笑的。 “我虽然没有军衔和具体职务,但级别是副部级,朴主任,你们这卡尔加捷区的区长在理论上也是我的下属。” 骤然,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这是顾会长的家属!” “哪个顾会长?” “还有哪个?当然是‘白新月’分会的顾传侠会长!这小子是她老公!我在植物传像大视频上见过!” 两名绿园士兵也立即向南应龙警敬礼,叫声“长官”。 朴主任原本听了南应龙最后一句,以为是个失心疯子,正要号召大家齐上不怕制服不了他,谁想到居然是顾传侠的老公!顾传侠是四大分会长之一,尽管不直接统帅军队,但在政治上地位算是全国前十位最高长官之一,自己就算再升十级也得罪不起! 想到这里,他没有立即卑躬屈膝跪下求饶,尽管按理他该这么做,可是得罪得太深,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一股股屈辱感如同暗夜飓风中的呼啸海lang,一拨接着一拨殴打着他摇摇欲坠的脆弱内脏。 看到朴主任低下头充满耻辱意味地双肩颤抖,南应龙也知道,对于这种坚信自己就是正确履行谭觉命令的无脑理想主义者,是不能直接摧毁他的信仰的,而且也做不到,于是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我跟这个梁杳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说,十年前梁子宁副局长任临时打狗办主任,这是当时的副市长谭鹏程,而且整个打狗行动,也是他发起的。不知道各位清不清楚,谭鹏程副市长,还有一个身份?” 包括朴主任在内的大多数民众都隐隐感到一股骤然逼近的威胁,这使得他们变得谨慎,不敢开口。 “各位最崇拜的千古第一圣人谭信首,你们了解他的家庭吗?他的父亲,就是谭鹏程副市长!”南应龙的话如同电闪雷鸣,击打着每个人的神经终端,“生下第一圣人的‘老圣人’制定的政策,以及对梁子宁副局长的任命,不知道是否是你们所说的‘罪恶滔天’的恶行呢?如果梁子宁副局长是‘老恶人’,那么谭鹏程副市长,按照你们的推理,你们会管他老人家,叫什么呢?” 朴主任顿时感到胸口被一枚大锤重重击打,心脏四分五裂,从后背的窟窿里飞射出去,整个人变成一滩腐肉,被风吹散。顿时他眼前一黑,毫无征兆地从台上摔了下来。尽管被台下的疯狂民众们接住了,但他急火攻心,巨大怒气产生的毒素令其大脑突然停止运转,直接晕厥过去。 南应龙扫视着众人,人们以为这位更大的官儿即将开始宣布惩罚,都栗栗自危,战战兢兢。南应龙转而对绿园士兵说:“把种子分给大家吧,根据各家的困难情况分配相对好坏的房子,依法办事别徇私情。” 士兵们一怔,为难地说:“长官,我们这个‘名额’按照伟大圣人贤妻卓夫人的要求,是必须要选出一个的……” 南应龙皱皱眉头,态度坚决地说:“不必多说,如果上头要你们拿出这个名额,你们就说,南应龙说这里没有一个合适名额的人,非要选的话,就选我好了。” 绿园士兵一惊,不敢接口,只得立正敬礼道:“是!” 众人本来以为要面临严惩,可没想到还是会分到房子,而且不会因为背景和关系而区分房子质量,都是惊喜交加,纷纷称谢。而梁杳则大哭着,泣不成声地感谢南应龙。 南应龙摆摆手,也没多说,转身走了。他不想跟普通民众建立情谊,不然会被看成是作秀和拉帮结派、民间积蓄力量,于顾传侠的名声不利。本来他也打算演讲一番,在尽量不得罪谭觉的理论基础上将政策灵活化,可看到一张张被欲望和复仇快感充斥而扭曲得可怕的脸孔,他感觉演讲有效果的可能性不大,说不准还会衍生出什么别的问题,便就此按住不说。 但他身居副部级,虽没有职务,也是妻贵夫荣,既然有这个便利条件,就算发挥不了作用,也得对得起这个级别。在普通民众那里展开不了演讲,自己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连夜写了一份调查报告,打算明日呈给谭觉看。然而树叶的感知器对很多敏感词汇进行过滤,写了半天改动了很多次,却总是连不成句子,南应龙有些恼火,干脆撕掉报告,反正这些东西全都记在了脑子里,干脆明天直接去找谭觉反映一下最近政策在民间的实施现状。 然而他之前从没有专程来找过谭觉,所以料想不到到了一定级别大门的卫兵就死活不允许进入了。但他很清楚,谭觉是少有的聪明人,对整个绿园目前的官场体系了解得极为清楚,自己就算给他的印象不深,也肯定清楚自己是谁,在什么位置,因此他明白,谭觉是有意不想见自己,据说谭觉的现代锦衣卫——直属于谭觉的特务机构绿情局安家四兄弟的手下遍布全国,自己昨日做的事,铁定早就传到谭觉的耳朵里,不对自己进行惩罚,那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自己不能那么不上道,非要不识抬举去触这个雷,于是叹了口气,转而离开。 看着巨型海蚌内大珍珠显示的南应龙离开的画面,谭觉抚摸了一下大珍珠,珍珠的视频便消失了,海蚌便缓缓合上了壳子。 旋即他看着手下“四天王”之一的黑塔斯,淡淡地说:“你就不让我省心。” 黑塔斯以为还是当初把铁翔父母的尸体操控成僵尸的事儿,忙不迭地点头说:“老师您息怒!铁翔那件事,我是真不知道那就是他父母……” “不是说这件事,你的脑子怎么总是不更新?”谭觉叹了口气,揉着手里两颗夜明珠,“我说过多少次,咱们的士兵一旦死亡后,别立即通知他们的家属,更别把其中尸体完整的马上运回家乡!现在是战争时期,咱们活人都不够用,还要吝啬死人干什么?我这个命令你只需要听清楚就好,不必见于书面:凡是打扫战场时发现的较为完整的尸体,无论是我方士兵还是敌方士兵,你和你的手下都马上将其变为继续战斗的僵尸,直到炸没有了为止,听到没有?胜利!现在一切都是为了胜利!没有胜利,你还在这里当什么官儿?你把尸体运回其家乡所卖的好儿,在万一绿园失手的前提下,你想想那些死者家属到时候会庇护你吗?能够庇护你们的,只有我!” 黑塔斯汗如雨下,连连点头:“是!是!我记住了……”接着他媚笑着说:“老师,您也不用太担心了。要知道咱们现在已经占领了整个纪坦娜A0059,大部分逃入深山深谷的土匪残部也都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地面上只需要以经济建设为主就行了。宁元帅在棕卫星上也进行得很顺利,棕卫星上只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暂时在敌人手里,当然这也只是暂时,估计要把他们全部消灭,也就是几个月之内的事。”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11) “占据整个棕卫星,恐怕很难。”谭觉意味深长地说,“你不了解和平大联盟的科技水平与势力。虽然我没见过,但我去了万灵神殿一趟,长了不小的见识,估计能够跟正义大联盟对抗这么久,和平大联盟也必定是拥有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宁永夜虽然一直在坚持并且多次取得胜利,可说到底是人家拼科技,我们拼人数,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损失了四十多万战士,他们总共也就死了十来万人,而且来自不同的星系……要是咱们强行占据棕卫星也不难,可是守得住受不住,也就难说。和平大联盟要是再有增援,或者是主要那几国的军队倾巢而出,我们是不可能赢的。历史上哪有一个星球小国能够对抗两大联盟之一呢?见好就收,才能保住绿园的威信。还不如棕月亮作为缓冲地带,划半而治,对我们取得缓冲时间搞建设更有利些……” 黑塔斯没想到在公众面前宣誓一定会胜利的谭觉,在私下里会这么辩证地分析形势,于是试探着问:“那刘言回来的话……?” “你他妈的怎么就知道刘言??”谭觉出人意料地突然站起来,怒火冲天地一拍桌子,那桌子顿时颤抖了一下,桌脚的地面碎裂开来。这一拍只是谭觉随手所为,黑塔斯修为虽然不算高,却也能看得出是极其高明的本事,桌子安然无恙,地面却受到了重创。当然,这不是他现在应该注意的重点——自己的领袖陡然间如此火冒三丈,是前所未有的事,吓得立即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称息怒。 “你起来吧。”谭觉悠悠地坐下,语气缓和,面容却依然是严肃的,“最近很多人再提他,听得我耳朵起老茧了。黑塔斯,本座……”自从见了大盟师后,他也喜欢开始自称为“本座”,“本座三个月前抵挡钢谷弹头的事,你认为比之刘言怎么样?” 黑塔斯刚听他不让提刘言,这时候又主动要提,摸不着头脑又有些心有余悸,只得喃喃地说:“不相伯仲,不相伯仲……”他不是傻子,知道要是把谭觉捧得太高,一听就是太过虚假的吹捧,被吹嘘者不但不会高兴,还会觉得侮辱其智商。再说刘言什么本事,整个人类种群都看得很明白,说谭觉的武力与刘言不相伯仲,那也不算是不敬。 谭觉点点头,冷然说:“你也不必恭维,我虽然得到万灵神殿提点,进步神速,可目前还不敢说和刘言完全打平。”他这话给自己留足余地,“但是,他刘言有什么?除了两个过气的所谓‘恩师’,再就只剩下他那个还没过门的老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就算回来,一人之力,又能做什么呢?就是铁翔,也比他强,起码铁翔手里还有十来万军队和两千万民众,他刘言混到今天,自己的任务都没完成,混得谁都不如,他还有脸回来?” “是、是!他以为给大家治伤的恩情比天还大,大家会永远记着,这就可笑了。试问他对民众的那点小恩小惠,怎么能比得上老师平定天下,归拢四海的浩瀚天恩呢?现在老百姓们都分上了房子,开始欢呼雀跃了!” “呵呵,房子是老百姓的天,有了房子才算有个家。铁翔的老师瞎子就是因为不清楚这一点,才失败了。钢谷国家再有钱又怎么样?把房价提那么高,掐住了老百姓的喉咙,一辈子也买不起私有房子,要住只能住工厂宿舍,这就是他们必然走向灭亡的根源。”谭觉手里的夜明珠一顿,又说,“不过这房子是暂时的……” 黑塔斯没听明白最后一句,傻了吧唧地问:“什么?”旋即意识到不该妄图猜测领导意向,便及时地住了口。 “所以,要在咱们组织干部和军队军官里好好宣传一下咱们的政策,好好杀一下不良的思想风气,坚决抵制所谓‘刘言回来了一切就迎刃而解”的邪恶思潮,绿园军民必须要紧紧团结在我的领导之下,才是正确的道路!”谭觉摆摆手,“不过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你出去跟库捷、巴比菲他们好好商量做一个计划给我看一下,审批之后立即执行,事不宜迟,出去吧!一群让我操碎了心的蠢东西!” 接下来按照顺序,等黑塔斯完全离开后,他才让练金阳进来。按照级别练金阳比黑塔斯要高,但是按照亲疏关系,黑塔斯是嫡系,练金阳是外人,因此不可能同时跟这两个人说事。 练金阳径直走了进来,刚要按照大礼节向谭觉鞠躬行礼,谭觉却亲切地一摆手说:“咱俩不是外人,现在也没别人,进来就坐吧。” “八大学社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大家知道谭信首是真的要打算‘联合执政’的时候,全都打心眼里高兴,纷纷表示一定尽最大努力做好本职工作,建设本星系最好的大学,并且献言献策,为谭信首分忧。”练金阳一坐下就开始滔滔不绝地汇报情况。 八大学社的事情本来很复杂,难得练金阳夫妇会这么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地办妥,实在是让谭觉感到意外,原本是有些赞赏之情的,可一听到“献言献策,为谭信首分忧”,猛然打了个愣,练金阳见他突然走神,便停下不再多说,等待他的指示。 谭觉愕然少顷,说:“什么?……他们还真要……献言献策?” 练金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谭觉自来就没想过要他们真的出力,他们的象征意义就已经是一切了,过于热情,反倒显得不知好歹了。练金阳不想让这些被自己说动的人都深陷危险,哪怕要他们被泼一盆冷水也起码要保住性命再说,于是站起来说:“当然,我已经给他们讲得很清楚了,主要就是要他们多说一些有积极意义的好话,或者没有大碍的边角性意见。我明确跟他们说过,谭信首是看中了大家的学问,至于国策方面已经制定得相当细腻完善了,就不需要大家再多说什么了。” “嗯……”谭觉虽然知道练金阳两头跑也不容易,可他确实不喜欢那些不识时务的老学究,要知道非坚持着不出山是不识时务,出了山却真拿自己当回事非要什么国家大事也跟着参合一把,那也一样是不识时务。“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办,先稳住他们的情绪,他们准备的议案先拿给我审核一下,等下周联合执政大会第一天典礼的时候用我筛选过的稿子,避免造成问题。明白了没有?” 可是练金阳没有给他明确答复,而是为难地说:“卡耐基先生他们说这次是否真是联合执政,区别于钢谷一家,就看后天大会此举。所以他们的议案不予泄露,说要求等大会当天再提出……” 谭觉一惊,顿时涌起一股怒意来,暗想:“行啊,没想到老东西们真是有办法。”可他却对此无法挑剔,因为他清楚这帮人深谙史学和历史上各代各国主要法规,按说议员在大会前所准备的议案是绝密,严禁泄密,必须等到开会当天才能大白天下,如果最高领袖强行看议案,该议案就无法律效力,与此同时连整个联合执政大会也会被宣告无效。 他迅速站起身来,目光凝视前方,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练金阳一时弄不清楚他的意图,只能恭恭敬敬地等着他发号指令。谁料谭觉只是在桌面上毫无规律地敲打了几下,说:“行,你下去吧。但你也要暗示一下这些人,如果让大会不能顺利进行,当众出丑,那出的可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丑,要是第一场大会就显得像一场闹剧,让钢谷和和平大联盟全都在看我们的笑话,这些老教授他们自己面上,是不是会有光?嗯,就这么跟他们说,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练金阳刚走,桌面一个盆栽中,像含羞草般的叶子张了开来,一道光投射在露珠上,出现了宁永夜的立体视频。 这是有别于外面大视频的私密视频,能够直接与谭觉如此对话的只有四大分会长和自己的四个心腹,宁永夜之前自来没有用过一次这种视频,这让谭觉陡然心惊,第一反应是:“怎么回事?仗打输了吗?不应该呀!按照他的性格,说不定会自刎,又怎么会怕逃避责任与我进行私密视频呢?” 他隐隐有一种更加深刻的不安,这种惊恐甚至要超过当初在万灵神殿看见大盟师的雷霆之威所带来的震撼。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他实在不愿意仔细去想象。 “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 “按照您的要求,我们把敌人和和平联合军成功阻挡在阔冰曼台线之外,他们在两天前没有熬得住,正式通知我们停战,两个小时以前已经和我们媾和关于召开签署停战协议和谈判条件的会议,所以我先向您汇报一下。” “哦!很好!很好嘛!”谭觉没料到这么成功,超过他想象中的中等结果,而宁永夜却仍旧这么不温不火波澜不惊的性格,他感到欣喜,又觉得不知哪里不大对劲,接着说:“具体事宜你就大胆放心按照我们之前商讨的大纲去做吧,我把军队交给你,是完全信任你的!……对了,”他忽然觉得嘴唇有些苦涩,试探着问,“小天怎么样?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宁永夜没有作声。 “呵呵,看来他是干得不怎么样,惹你生气了。”谭觉强笑着,心里却害怕起来,“好在战争结束了。我把他安排到合适岗位上去,不再给你添麻烦了。其实他只要老老实实、平平安安,咱们做父母的……” “谭信首,战争结束了,我要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还请您为了国家和全绿园的人类子民,坚强地挺住。” 谭觉万万不愿意去推测的可怕猜想终于残酷无情地变成了现实,他再冷血坚硬,也始终不能剥离亲情的束缚,这一句话,使得他眼前一片可怖的血红色,顿时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12) 从得到噩耗的第一秒开始,整整两天不知不觉过去了,谭觉彻夜不眠依旧满脑子都是谭天的影子,除此之外就全部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白色,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就像是在真空中度过。这件事他没有让多少人知道,甚至没有举办葬礼,让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如卓芷筠、四大会长、四大心腹等人都心生敬佩之意。实际上谭觉的大脑还是没有停止思索,纵然悲痛,他也能清楚地决定两件事:一是首先要大力宣传这次胜利,通过各种媒体将消息散步到整个总星系的主体星系中,让所有智慧生命都知道一个区区几年的新生政权在短短几个月内击败了和平大联盟联军、钢谷军队和棕月亮土著金属电子信息派,彻底控制了新家园,让民间敲锣打鼓放鞭炮,普天同庆,宝贝儿子的葬礼只能延后,以免冲淡了这次的巨大喜悦和正面影响力,将来必然以国葬待之;二是这次造成儿子死亡的罪魁祸首虽然名义上是肆意狂轰滥炸的和平联军钢铁泰坦,实际上则是宁永夜看护不利。 谭觉是坚定不移的阴谋论者,任何事情他都会从是否有政治阴谋这个角度去考虑,他每每想起宁永夜那棱角分明、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脸孔,就总是猜测宁永夜到底是真的冷酷无情,还是在隐瞒什么?比如——是宁永夜故意安排谭天去危险地方,才导致被流弹击中?可是呈上来的详细报告和各类证据显示,谭天依旧是在宁永夜的最高军事指挥部,没有去别的地方,按说危险程度跟宁永夜一样,而且一旦出现突发事件,众人要保护宁永夜而宁永夜要保护谭天,反过来说,谭天却没有保护宁永夜的义务,这样说来,宁永夜比谭天的处境更为不利。可谭觉还是觉得,这是宁永夜蓄谋已久的,尽管凑巧杀死谭天的计划并不充分,但按照阴谋论者的观点,只要谋杀的动机充分就行。他这是样想的:“宁永夜不想让绿园永远都是我谭家说了算,就趁机把我的儿子推向火坑……也许之前没这个具体计划,但忽然现场产生了机会,他就立即动手了……该死的宁家后人……想靠借刀杀人弄死我的儿子,想摧残我的精神?或者说,想让我后继无人?你们谁也不会知道,我继承了大盟师的大脑细胞,再活个几千年也不成问题,你宁永夜的孙子老死病死的时候,我也还会活得好好的!况且……你宁永夜这次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还想有儿子孙子?我让你彻底无后!” 他主意已定,既起了杀心就不打算收回,只是这一年内是不能动宁永夜的,就算大家不知道自己是要为儿子报仇,起码在公众看来,宁永夜刚刚为自己开疆辟土,功在桑梓,自己找理由杀了他,非给大家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感觉,这样在史书上,无论怎么美化,事实摆在那里,都对自己不利。故而他决定找个更重要的理由,不但可以杀死宁永夜,还要将其他的分会长这几个元老余孽一网打尽,然后将自己的心腹们正式扶上位。卓芷筠知道这个时候只能用自己的温柔体贴抚慰谭觉,她现在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将来还会再给谭觉生下接班人,但会不会也是天然或者后天的解禁者,以及悟性如何,那就真得要看造化了。 第三天,联合执政大会正式召开,繁琐庞杂的各项程序被练金阳夫妇整理得井井有条,这让谭觉在伤心欲绝的同时还有些欣慰。 大会进行得很顺利,谭觉和各大领导讲完话后,大家除了不断惊人一致地齐刷刷举手通过了谭觉拟定的一份又一份主要提案外,再也加入了一些边边角角无伤大雅的提议,黎琪见几位老人都默不作声,总算长舒了口气,这就要站上台去,进行闭幕式讲话,这种讲话她得心应手,信口拈来,说些“取得圆满成功,有划时代的意义,开辟新纪元”之类的溢美之词,就可以真的圆满结束了。 谁料卡耐基就在黎琪即将登台的一刹那,陡然间举起手说:“老朽准备了一份提案,想当众宣读一下,请谭信首和各位领导不吝赐教。” 谭觉等人都是一惊,其他人都望向谭觉。谭觉勉强一笑,问道:“老先生之前不是已经提过了吗?” “那是代表我自己,说一些学术上的事。这次是我们八大学社共二十四万人集体的提案,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就是为了今天。”卡耐基笑着说,“如果不是遇到谭信首这样的明君,就钢谷那群腐败的官员,我们是不会这样积极地献言献策的。” 谭觉心里冷笑道:“你他妈找我的麻烦,还这么振振有词冠冕堂皇,看来你找我的麻烦,还是看得起我,要是铁翔,你连麻烦都懒得找喽?”但面上若无其事地说:“老先生知道谭某人求贤若渴之心,费时费力献计献策,实在是让谭某人不胜感动。您请讲,只要合理,我们必然采纳!” “是否合理,并不好说。但是否采纳,那是要看大家的集体表决,才能生效。”这话看似软绵绵地,但还是将了谭觉一军。谭觉冷冷地垂下头,眉宇间尽量隐匿那股越升越旺的邪火。 卡耐基代表八大学社上台,开始宣读自己的提案,尽管字字凝练,却也讲了接近半个小时,而谭觉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晴不定,显然,他被彻底激怒了。 黎琪想要示意卡耐基别再继续,然而卡耐基与顾传书这些老学究一样,只顾着直抒胸臆,从不管他人感受,况且始终认为自己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活动,只要是为了绿园百姓的真正福祉,就不必在乎大领导们的个人感受。 但谭觉听到最后一句“广开,所有的官员从财产到工作必须全面公示,无条件接受民众二十五小时(本星球比地球略大,一天二十五小时)的全面监督。绿园最高领导大信首,每五年竞选一次,在公正公开的情况下获胜者可以连任两届,十年后除发生特大战事或全国总动员外,连任者无参加第三次选举资格。”,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而这最后一条,也震撼了在场内的数千名绿园最高领导,甚至连一向桀骜不驯的宁永夜也诧异地望向这八个波澜不惊的老人。 但谭觉既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必须望向谭觉,等待他做决定。这时候的谭觉功力日益与大盟师的细胞结合紧密,显出不凡的气度和震慑力,睫毛眨动着如同海底数万座火山即将待命而发,就连毕修莱、霍兰星顿这样的元老也都感到其真气在空气中产生的迫人压力。 骤然,联合执政大会外两棵大树上的题字树叶从树枝上莫名其妙地断裂开来,两行大字“畅所欲言为民众,万紫千红旺绿园”的对联轻飘飘地落到地面,却再也没有风带起来,整个场内的气氛异常尴尬。 “谭信首,您对我们的这篇报告,有什么看法呢?我们洗耳恭听”卡耐基这话一出,大家更惊异了,难道这老小子搞学术把脑子搞成一团屎尿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敢继续明着问?只有黎琪陡然间明白了,这几个老头看上去全都很镇定,难道是抱着必死的觉悟?要知道原本八大学社私自设立时,正式会员只有数百人,外围的信徒大约最多十来万,然而短短半个月内,随着战局的节节胜利,民众内心逐渐安定,学习社科文化的热潮也渐渐兴起并日趋浓厚,十来万人迅速变成了二十四万正式会员,而且还在急速扩增中,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八个立即出了问题,八大学社的种子也已经种植下了,民间有的不光是完全随着上层政策说话办事完全没有自己思想的愚民,文化教育即将唤醒一部分最先独立思考的人…… 谭觉也大体能看得出这几个老家伙在想什么了,顿时一阵长笑,虽然众人听不出其中的任何成分,判断不出到底是激怒、痛恨还是高兴、惭愧,但都感觉大难临头了,不约而同地瑟瑟发抖。 “卡耐基先生,我想问你一句,目前让绿园取得新家园的天下,结束战事,安定民心,是谁做到的?” 显然,他是想说自己。 “里面有先知刘言的功劳,宁永夜元帅的功劳,以及许许多多人的功劳,但这功劳之中,最大的还属谭信首。”卡耐基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他这话明着是赞颂谭觉的功劳最大,实际上是在说,这是整个绿园高层集体的功劳,而非谭觉一人。 谭觉的政治嗅觉极其敏锐,又怎么能听不出来,干笑一声,说:“很好,你说的很对。目前新家园的江山,是绿园打下来的,谁打江山谁坐江山,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确,我们诚心邀请各位独立组织共同参加这第一届联合执政大会,并且真诚要求大家为了全民的利益畅所欲言,的确是发自肺腑的。大家也提了很多有实际意义的意见,我们也都已经采纳了,我自认为,我们绿园最高委员会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要是有人借着这次畅所欲言的机会,趁机打着全民执政的幌子,要把绿园的江山彻底分化,再度回归当年钢谷统一全人类之前那种混乱不堪长期战乱的局面,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再度推向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时代,那不单单我谭觉第一个不答应,整个绿园也都不会答应,千千万万的子民,更不会答应!”他这话避实就虚,锐利地刺着对方的话,并且依旧保持大义凛然,激情昂扬,显得刚猛不可侵犯,神圣殊不可侮,众人被他的气势所动,也都暗自明白了他的真实意思。 卡耐基知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就非要说下去不可了,一切国家灭亡的隐患往往在刚刚建国时就埋下了,如同定时炸弹一般,时间越久越根深蒂固,现在不说,无论自己还是整个国家的正义,都再也没有机会了,便说:“谭信首,不知道我们的议案对大信首权力的合理限制,怎么就等同于要分化绿园、再度将民众投入战火中了呢?您想想……” 谭觉突然释放出体内的真气,这一次只是牛刀小试,却已经使得整个殿堂突然摇摇欲坠,外面的天宇也开始风云变色,电闪雷鸣起来,凄厉的雨水伴着雷声呼啸,将因真气而震动到半空中的沙尘碎石降温,再度大量地坠落地面,像是天地在哭泣一般。 这种真气的威慑,连毕修莱、霍兰星顿等湖都自叹不如,其他人更是明白,谭觉的心意已决,不容置疑了。 “畅所欲言,万紫千红?”谭觉一字一顿地说:“告诉你们,这叫做‘诱龟出壳、伺狐露尾’!”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13) “叔!叔!”梁杳和孟林在小巷打了个照面后,后者猛然掉头就走,跟前几天完全不一样,喊了几嗓子,孟林却跑得更快了,几乎是一溜烟。 梁杳突然感到一阵懊恼,刚才排着长队近半个小时才买到的三块黑面饼的喜悦荡然无存。 悻悻地回到家里,见梁子宁正蹲在树底下发呆,两个眼珠子一点儿神采也没有,仿佛两颗玻璃球。 “爸?”梁杳见父亲回过神看他,才松了口气。尽管上次的批判大会由于南应龙的及时援救,父亲没有被押上台殴打,但是自此之后精神变得有些恍惚了,经常喃喃自语,却不大与家里人交流,他以为父亲是受了刺激。 “杳,你以后除了上下班,没事儿就别出门了,外面不太平……”梁子宁目光呆滞地说。 “爸,没事儿,那时候南部长不是都帮咱们制止了批判大会了么……?” “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听我的?”一向性情温厚的梁子宁突然暴怒起来,指甲在桌子上划出难听的吱嘎声,“批判大会还会有!而且会越来越厉害!你没在官场呆过,你不知道……你根本又不懂历史,又不懂政治!南部长是个什么官儿?不是他老婆,他什么都不是!” “爸,你怎么这么说?南部长是咱们的恩人呀……!” “他害了咱家呀……”梁子宁突然掉泪了,让梁杳更是莫名其妙,有些害怕了:“爸……爸?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你的……” “我脑子有问题?我告诉你,我脑子就算有问题,也比你正常状态聪明。你给我听清楚了:南应龙首先是炼金一脉的解禁者,这样的人是典型的钢谷遗老,将来批判大会还会有并且会越演越烈,到那时候就会涉及到一部分高层,这家伙自己都保不住,还能保护谁?他今年保护了咱们,将来他倒霉的时候,他昔年保护咱们的事儿还会被挖出来!到那时候我们就得为他陪葬!” 梁杳惊呆了:“不会吧……不会吧?爸,南部长的妻子,可是四大分会长之一,那当年可是跟……”他放低声音,“跟咱们第一圣人谭信首是平分秋色的呀!” “你还是闭嘴吧,听我说。”梁子宁叹了口气,他现在不戒烟也得戒烟,绿园在防止污染环境以及保护民众健康方面还做得不错,强制戒烟从禁止制造烟开始,梁子宁也没什么东西可抽,只能一遍一遍贪婪地闻着烧火的味儿,“杳,我告诉你,这个绿园只有一个说了算的人,谭信首,就是他!除他之外,其他人什么都不是,那些职务都是虚的,他如果不想给,那下一秒就能让顾传侠一无所有。什么四门分会长,就连她手下的迷幻部队,那也是归谭信首手底下的巴比菲管理的,她这个分会长,什么都没有。你小时候我不愿教育你看社会的黑暗面,是因为那时候是和平年代,我们小人物只需要为吃穿过日子奔波一辈子就足够忙累了,哪有功夫去看政治之类的大事呢?可是现在不一样,我就必须告诉你实话,不然你就算忽然被人杀了,也是糊里糊涂的。你记住:就算南应龙不是炼金一脉的解禁者,他和顾传侠夫妇俩也没有好下场!不因为钢谷的金属电子信息派别,也会因为绿园四门内部的争权夺势!将来如果我所料不错,四门分会长会被谭信首手下的四大将军取代,军政合一……再之后,不单单是炼金一脉的解禁者会被高层丛恿变疯了的百姓折磨致死,到最后会扩大到所有的解禁者,谭信首会消灭一切能够给他带来威胁的人……” 梁杳大惊失色,颤抖了一阵,他一是不敢相信父亲的话,二来谭觉毕竟在民众心中树立了疯狂个人崇拜的真神地位,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梁杳对谭觉也一直怀有深深的敬意和爱戴,万料不到老爸会这么评价第一圣人,顿时有些不悦:“爸,那第一圣人再怎么说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不世出英雄,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呵呵,英雄?人类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英雄……有的都是一些虚假的史书造就的片面形象……”梁子宁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不会出去乱说的。你也不要对外说出这些观点,如果你想咱一家三口死无葬身之地的话。我之所以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心里明白真实的情况。也许你现在还是不明白,可我衷心希望,儿子呀……你别等到大难临头的时候,才想起你爸爸的话是对的……” 梁杳顿时感觉一阵心酸,抱住了父亲。 “你刚才回来那表情,我也看到了,是不是邻居不理你?连你孟林叔也不敢搭理你了吧?” 梁杳一惊:“爸,你……你怎么知道的?” 梁子宁悲哀地望着天宇,意味深长地说:“暴风雨……更加猛烈的暴风雨要来了……孩子,孟林自以为一直保持低调本分,将来的运动就不会整到他身上,这是他的小算盘,将来他会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不会来找你,特别是当天昏地暗的时候……杳,等刘言回来了,我们就去找他!” “他?”梁杳愣了,“刘叔再厉害,还能对抗整个绿园吗?” “他没这个能力,尤其是他不愿随便杀生,”梁子宁正色说,“说不定将来他自身都难保。” “那你还要等他回来?他能帮我们干什么?” “他回来的时候,要么谭觉会彻底翻脸,跟他抖个你死我活,要么政策就会一度缓和,呈现暂时柔和的态势……我们就趁这个机会,请求刘言带我们离开……去钢谷那里!” “去投奔铁翔?”梁杳哭笑不得,不由得十分失望,“爸,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主意呢!他铁翔是个庸才,治国无能还丢了江山,成天冷冰冰地跟个机器人一样,我们去投奔他有什么用?” “因为铁翔是庸才,而谭觉是恶魔。”梁子宁凝望着儿子,“就这么简单。” ————————————————————————————————————棕月亮的主大陆硝烟滚滚,这颗比地球的月球还要小得多的微型卫星,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战壕内,棕月亮土著、钢谷士兵和和平联军们稀稀拉拉地靠在土坑后面,尽管满身是血和沙,却都满脸喜悦,谁会喜欢战争呢?终于打完了! 之前棕月亮土著和钢谷士兵们曾经一度与和平联军们闹翻,直接闹到了三级指挥部,要求大家统一待遇,说凭什么打仗冲锋的时候要我们在最前面,等到发放军用品、劳保和饮食的时候我们就低人一等。旋即棕月亮土著和钢谷士兵之间也发生了矛盾,前者引发导火线的是个醉汉,借着酒劲说钢谷士兵也他妈是侵略者,跟和平联军这帮帝国主义没区别,钢谷士兵们本来就失去了新家园,个个沮丧,为土著们打了半天仗,结果又听到土著们原来是这个观点,甚至差点动了手,可突然广播里公布了停战的最新消息,大家的拳头和爪子还没砸到对方脸上,就只愣了一下,之后立即抱在一起欢呼雀跃。 停战居然产生了神奇的化学效果,不但大家左拥右抱亲密无间,甚至还把自己珍藏的酒和美食、香烟拿出来分享,仿佛停战后的棕月亮变成了天堂。 刚才领头闹事的土著醉汉凑上来,对刚才与自己对仗的钢谷士兵说:“兄弟,我叫阿潘,你是?” “我们钢谷这边不大说名字,我是3706052,你就叫我五二吧。” 阿潘从随身袋子里摸出两瓶果酒和一小袋子酸辣团来,豪爽地说:“来,五二兄弟,咱们不打不相识,今天就算认识了。为咱们跟敌人停战干一杯!” 五二见对方这么有诚意,略微有些愧疚,说:“兄弟,我刚才说你们是‘土著野人’,你别往心里去……” 阿潘脸上顿时闪过一阵伤感:“兄弟,过去的都过去了,这没什么。再说,我们本来就是土著,是野人,要不是你们带来的科技,我们到现在也就是原始阶段而已。向着绿园的生化派系,肯定也被看成是野人……我们……我们确实开化比较晚,你们也没说错什么。你要是瞧得起我,咱们今天拜个把子。” 五二正有些惭愧,这一听忙欣然同意,入乡随俗,按照棕月亮的习俗拜了兄弟,按习俗是要吞吃对方的口水,有些恶心,但五二还是照做了。 五二喝了口闷酒,脸上看不到一点儿快意。 “兄弟,仗打完了,我回去继续干我的农活儿,你干什么呢?” 五二放下酒瓶,眼中布满悲哀的色彩:“阿潘,你说你是土著,可这起码还是你自己的星球,你是这里的主人,你站的直坐的稳,问心无愧。我呢?在你们看来,我们是外来人,在和平联军看来,我们也就是比你们强一点儿的先进土著。当年在我们的家乡地球,就是和平联军所说的亚特兰蒂斯星球,红体泛滥,黑暗崛起,我们打不过吸血鬼,死掉了大部分人,只留下这么一个亿幸存者登上了新方舟号,离开了从人类诞生到现在数百万年都没有离开过的故土……我们好不容易在茫茫宇宙间找到了这颗新家园,这还不到三年,我们的领袖就发动了战争!其实从这点儿来说,我是很恨我们的领袖的。你说好好的,你怎么就非要打呢?我知道他铁翔看谭觉不顺眼,可你俩自己去决斗不就完了,牵扯到全人类干什么?退一万步讲,你要打,好,你能打赢也行,这下可好,不但输了,连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家园,也拱手送人了!我们彻底成了一群流lang者,又不知道为了什么理想,把数万同胞残缺不全的尸体葬送在这颗陌生的卫星上……我好恨呀!我为什么要生在这个时代?” “……”阿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那个先知……”五二感觉酒劲涌了上来,眼前变得模糊了,仰望星空,只觉得还是一片朦胧,“先知,你上哪儿去了呢?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第四十四章 战火新家园(14) 而在新方舟号暂时栖息的蓝月亮临时指挥部,铁翔从刚刚升起的合金大门外走进来,看也不看围上来的手下,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到沙发上,揉了揉眼睛,旋即闭目沉思。他的眼前除了文瑞森霍紫悠夫妇外,其他都是自己的心腹官员,包括军部的塔格特、博鲁曼、萨博等高级将领,管理民间治安与民生的温启泰冼雨夫妇、田志立左菁夫妇、侄女温蕾霍心焰、妻子鞠雪等。 霍心焰刚被强行带到新方舟号时,本打算跟铁翔大吵一架,问问他为什么非要带走自己和温蕾,在霍心焰看来,铁翔的政权摇摇欲坠,通俗地讲就是快要完蛋了,这时候把自己弄来,从一个高官变成了一个平民百姓,充其量是领导家属,地位一落千丈,能不让人恼火?谭觉和霍兰星顿都清楚他就是星际运动大会的火种本身,这样一来也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了。可这场架没吵得成,他和温蕾去找铁翔的时候,发现铁翔本人已经离开蓝月亮基地,甚至不在新方舟号上,顿时一阵恐慌,第一反应是“铁翔抛下钢谷残军和平民逃走了”,至于逃到哪里,想必定然是其主子和平大联盟那里了。他这样来回投奔绿园和钢谷之间,两面都不讨好,要不是他是霍女王的养子、铁翔的侄女婿,那底层士兵也就不单单是不理他了,也许还会对他拳打脚踢。然而更尴尬的事发生了,霍紫悠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这个时候怀上了,有了亲儿子,不论霍紫悠还是文瑞森,谁还会再去关心养子?起码霍心焰是这么想的,他知道这些年养母对待自己极好,对自己的父亲沈沧蓝的恩情早已经还完了,因此他现在想要重新树立起地位,还得靠“铁翔的侄女婿”这层关系。铁翔的确是去了和平大联盟,但他并不是逃,而是去要更好的装备,霍心焰压根就没想到能等到他回来,本来卯足了劲头,无数次在想象中见到铁翔都站起来大吵一架好好质问这位“表叔”,可当霍心焰亲眼见到一脸阴沉如同钢铁铸造的铁翔时,那些理直气壮的怒火竟然全部浇灭,灰溜溜地咽进肚子里。 铁翔虽然疲惫,但作为‘祖先’在人类中挑选的唯一代言人,精力也远胜于一般解禁者,虽然没有去专门看谁,一扫之下眼睛的余光已经将诸多表情一览无遗,他首先冲着文瑞森夫妇鞠躬:“老师、师母久等了。师母有喜,还是在家多休息,政治上的事儿就不要多操劳了。”为了避免后者有怀疑自己被架空的感觉,又及时补充了一句:“要是学生实在有解决不了的事,再专程到两位的住处请教。” 接着他看了一眼温蕾夫妇,温蕾一肚子怨气,撇着嘴不去理他,而霍心焰骤然看到他跟刀子没两样的目光,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不敢去对视。 “我公务繁忙,倒是忘记解释把你们俩接来的事了。”铁翔淡淡地说,“温蕾,为了能顺利接到你们,成功送上新方舟号,我们牺牲了六十多名特工队员,这些都是钢谷自由国培养了多年的人才,你们一点儿愧疚感没有么?” 温蕾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不去想想铁翔为什么办完公事风尘仆仆地回来却首先当众提这件看似不大重要的私事。 “看上去你们很委屈,觉得我失势了,跟着我看不到前途,对不对?”铁翔的目光渐渐又变得金属一般,冷酷而不带任何情感,“温蕾,你是我的侄女,我的亲人,要是别人,随他死吧。我在各个方面都不如谭觉,钢谷国家的状况也远不如绿园兴盛,我承认。可我虽然没什么政治远见,却对谭觉非常了解,只凭这一点,我就足够能断定,他将来不但会把自己推向地狱,还会连带着毁灭整个绿园和上亿绿园人民。你这是什么表情?” 温蕾嘟着嘴:“吹牛!你就是对谭信首有偏见!”霍心焰见她这么不分轻重,偷偷捏了她一把。 “我对他的看法,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人家刘言不如你睿智,看不到吗?人家可没有把谭信首说得如此不堪……” “对于刘言的思想,我不想过多评价,我只说一句:如果过于理性,就失去了人性。你们记住了,”铁翔扫视着众人,不再去看温蕾,接着一字一顿地说,“将来到底会怎么样,就让历史的眼睛去真实记录吧。” 众人一片沉寂。 铁翔又看了看霍心焰,霍心焰忙站起来表示:“叔,我跟蕾蕾观点不同,我明白叔是为了我好,要不是我妈妈是霍紫悠,我又是您的侄女婿,您完全可以不理我……” “知道就好。”铁翔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看也不看他一眼,“说正事吧,我从和平大联盟赛尔赛思利的首都‘白光’星回来了。”他却丝毫没有提到,他从霍紫悠口中得知霍心焰是火种的事情。在他看来,霍心焰真正的价值就是火种,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他只爱表哥和侄女,对于跟自己无血缘关系的人并没有感情,而他也认为这才是正当的人类情感,他很清楚谭觉虽然看上去感情丰富,实际上这人为了权力和史书上的名誉荣光,可以牺牲任何亲人。 “那……关于提供装备的事……?”温启泰打破尴尬,问道。 “不给。”铁翔看似没受什么打击,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说钢铁泰坦想都别想,远航运兵船和星际战舰也没有门。理由是咱们之所以还能占据蓝月亮和新方舟号,是因为正义大联盟也没有给绿园远航进攻装备,最多只给带到棕月亮,无法再远航了。这是两大联盟长期冷战的默契,决不能打破这个平衡,否则一旦正义大联盟也破例提供远航装备,那钢谷在星空中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只能彻底灭亡。” 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和平大联盟这么决绝,但一想也是,人家不是也象征性地派来上万杂牌军么,也折损过半了,想必也很上火。 “那第二套方案呢?”萨博急切地问。第二套方案是她提出来的,即要是坚决不肯给装备的话,那就花钱买,钢谷现在什么钱都没有,无奈只能灵活多变地出卖国家未来利益,也就是以高利贷款的形式进行购买。这在慷慨激昂的爱国者眼里,是赤#裸#裸的卖国行为,要知道这样一来得到实际利益的和平大联盟将会在钢谷暂时无法完成还贷任务的数百年内彻底控制钢谷的全部经济命脉,而前提还是钢谷这期间一直经济蓬勃发展而且没有战事所能推算出的还贷理想周期。在这数百年内,经济被完全操控的钢谷不但会从底层压榨收入,加大劳动量,而且还会成为重污染产品的原料产地和经济危机的虚拟与现实危险倾销地,货币、股市、房市会全部受到和平大联盟经济危机的直接影响,这在历史书上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怎么涂抹都无法美丽的污点。 “他们说不缺这个钱,但我估计,主要是他们认为咱们的科技水平就算得到他们的帮助,在几百年内的生产力仍然很低,不可能创造出多少产值来还贷。他们之所以还是愿意为我们提供最基本的生活设备,也是觉得帮助我们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所得利益。” 文瑞森比这些人都老谋深算,总觉得铁翔有很多话都没说,便问:“铁翔啊,塔西然诺和弗里曼带你去见的领导是哪一级的?赛尔赛思利的总执政见到了吗?” 铁翔笑笑:“是。好了,我这次出行没什么实际收获。大家回去休息吧。咱们以后只要把新方舟号本身和蓝月亮殖民地建设好了,自然会证明我们的价值。散会。” 大家都感到铁翔实在不可捉摸,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陆续离开,铁翔回到卧室,看着好久没有温存过的鞠雪愈发清瘦了,便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表示疼惜:“瘦了,好在胸部没瘦。” 鞠雪感觉铁翔的指尖冰冷无比,心也寒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说:“翔子,你说的是全部的情况吗?真的就这么简单?老师问你话的时候,你回答的是真话吗?赛尔赛思利的总执政就真的这么不留情面?” “是。”铁翔正色说,“你先睡吧。我想再一个人待一会儿。” 接着他就像雕塑一般迅速入定了,鞠雪满脸热泪,脑子里乱哄哄地,加上白天的繁忙工作疲惫不堪,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铁翔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直到深夜,才转过脸来,疼惜地看着鞠雪,暗自想道:“阿雪,你是个明白人。赛尔赛思利的总执政又怎么样?整个和平大联盟,说的算的,是那些没有任何感情的光脑……” 他的思绪回到了自己这半个月来的经历,起初乘坐先进飞船依级拜访时,所见所感极为震撼,民众生活的惬意程度自不待言,无论是强大的军事力量还是其他先进的金属电子信息技术,无论是如同最有想象力也难以描述出的银色未来般的商业街还是数百万高耸入云的巨楼和中微子机车隧道甚至外面连接各个星球的星际长城,都让他大饱眼福,从心底敬佩和平大联盟梦幻般的创造力。 最令他敬佩的,还是各种活动中的表决,任何民众哪怕监狱里的犯人也都有独立的表决权,甚至往往一票能决定领导者的前途。无论何种活动,都少不了对着光脑进行投票,走的是他心中最理想的程序化路线。 谁知慢慢地,他的感觉开始走偏了,变得怪异,随着拜访的官员级别越来越高,甚至几位大权在握的总执政都小心翼翼生怕出错时,他才如梦初醒,发现这些大政治家们真正害怕的并不是来自底层的民众愤怒,他们不敢得罪的,正是以‘祖先’为首的光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他一直以为用毫无感情的光脑来综合各类客观参数计算一切决定一切,是真正公正的作法,是最先进最科学的,然而他突然明白了,这一切的前提是,光脑始终是智慧生命的工作用具,最多是高级工具,但绝不该是凌驾于所有生命之上的神,要是铁翔也像谭觉那样去过树神星,恐怕会问自己,这和万灵神殿的那棵树,有区别吗? 第四十五章 女皇的后宫(1) 黑顿女国。 秋冥一大早醒来时就没看到刘言,按说平时他都会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凝神沉思。果然,推开房门也找不到他,要是早饭时还见不到他,那姑姑他们必然会认为刘言是黑顿女皇派来的间谍,当务之急就是马上去找。 她仍然不知道到底从哪里找才有头绪,就迷茫之间来到中心区的商业街,这里万头攒动摩肩接踵,无数的脸孔令她眼花缭乱。蓦然,她还是凭对刘言的特殊感觉迅速捕捉到了他披着斗篷的神秘身影,转过身,在人群中静下心来,用修气的方式来寻找他的气息。无奈她的修为还远远不够从无数高低不同的天然气息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何况刘言说不定还在隐藏气息。 陡然间,她发现已经到了商业街南边尽头的皇宫第三大道,从这里开始到皇宫外围区的南大门,全部为御用道路,除了专门的公务车辆外,常人决不允许通行。而最令她惊异的是,街头南门外拥堵着大量的雄性居民,估计最少也有上千人之多,摆摊的小贩全都因为耽误了他们的生意而骂骂咧咧,但同时也很少见到这么多男人,也都在偶尔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送去一瞥,饱饱眼福。 然而说是上千雄性公民,实际上只有数十人才算得上真正壮年的男子,其他大多是垂垂老矣的大龄男性,虽然勉强算有生育能力,实际上究竟能不能一次令雌性顺利怀孕还两说,而且在场的大部分多来自边远山区或贫苦地带,家境困顿,好不容易家里出了这么一位有生育能力的男性,都被全族当做至宝,一般会把全族的主要养料首先供给这名成员,什么活儿也不用干,只盼望四年一小选五年一大选的皇宫选秀,自己这名族人能够顺利被女皇看中,哪怕没有这么幸运,也起码让皇亲国戚看中,给整个家族诞下更多带有贵族血统的后代,振兴族群。 尽管皇宫下榜里明确表示,不论出身,只看有生育能力的男性自身的优秀程度,然而历来上面的命令想要真正贯彻到地方,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先不说选秀活动所能牵涉到的官员家属趁机承包敛财的必然腐败问题,就单说选秀本身,自来都是先从各地达官贵人或边疆皇戚里挑选,其次才能依次轮下去,谁敢在当地堂而皇之地报名,说不准就轻则下岗重则入狱。这样一来自然是名门望族越来越旺,而普通百姓就更加没有机会了。于是那些不甘一辈子贫贱、自身条件优越的有生育能力的贫民男性便决定“”,偷偷摸摸以各种理由聚集到京城,就算下面有人一路围追堵截,等到了京城,这些贫贱男性便迅速集结起来形成一股暂时互帮互助的类似兄弟会团体,动辄成百上千人,所谓法不责众,就没有人敢随便动他们了。然而话说回来,他们最多也只能到皇宫外围区的几个大道门外,再想往里面进就基本上不可能了,卫兵手里都是真家伙而且明确被告知只要有无证闯入者杀无赦,因此这上千人以及陆陆续续赶过来的人群都只能堵在这里,造成了交通阻塞也没有办法。 秋冥来回茫然四顾之际,数百人中有一人转过脸冲她一笑,顿时秋冥整个心都崩起来了。刘言见她好像要喊出来,忙示意她别激动,随后继续向前。 “都他妈离大门远点儿!”一个肥肥壮壮的女卫兵拔出腰刀,锋芒毕露地威胁道,这毕竟是女权社会,前排的人有些害怕,向后退了几步,可后面的人看不清楚也不明所以,便一股脑地涌上,女卫兵猝不及防,刀子也没来得及收回来,就立即刺中了一个送上门来的老汉。这老汉用人类的标准来算,最少也得七十岁以上,肌肉还算结实,看来是劳苦人民出身,只是太过瘦削,仿佛一根加粗筷子,这一刀虽然没正中胸口,但插入了左腹部的肋骨,当即吐了口血,向后栽倒,后面的不知道情况,还打算将他拽开,却看到满目鲜血,这才惊呼几声,呼啦啦散开一片。 “看到了吗?这就是下场!”队长拍拍惊魂未定的女卫兵,示意她不用害怕,“这是多次警告之后依法所做的,不负法律责任。如果还有想要继续往大门前拱的,先看看这位是什么后果吧!” 对刘言而言,每天杀戮都在发生,他是个俗人,只关心自己种族个体的死活,但眼前发生的事近在咫尺,自己不能不管,这时候就顾不得会不会激怒卫兵了。他扒开人群蹲了下去,快速地捻起几根针在老汉的头部和胸口扎治。实际上,他这几根针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女卫兵刚刚收回的腰刀中用气息直接劈下来的,一秒之内便在手中滚磨成针,粗看上去与街头巷尾的绣花针没有任何区别,然后用这针装作治疗,在宇宙间用针灸方式治疗的医学也不少见,大家也都不以为奇。可实际上,在那几根针作为障眼法的前提下,他向老汉的腹部输入真气,急速止血并修复受损细胞,为了避免还是让近处的人感觉这治疗未免太过顺利神奇,他并不愈合外面伤口,以至于刀伤看上去依旧是血淋淋地,触目惊心,而实际上老汉已经痊愈,只是猛然受创,元气难以立即恢复,在地上懒洋洋地躺着,一时也没精力站起来。 门卫们本来以为刘言是想要趁机冲过大门,都纷纷挺起枪口,可见刘言原来是为老汉止血,也就没有再有制止行为。卫兵们都是女的,见老汉悠悠醒转,没有酿成负面影响,也都略微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男子。刘言本人在地球上属于大众中等略微偏上的面孔,并不算眉清目秀英俊潇洒,但棱角分明,眉宇间隐隐有一股凝然俊逸的英气,则大大增加了他的男子气息,周围都是一群老弱病残,于是鹤立鸡群,显得格外惹眼,卫兵们不由得都打量起来,甚至品头论足,在她们看来,这些人不比王公贵族的选秀男子,而是贱民,未来不可能成为女皇的丈夫,因此现在说上一两句过过嘴瘾,将来也不会因为此人飞黄腾达而遭到报复。 “小子,你这一手挺不错的嘛,学医的?”一个黑皮肤卫兵问道。 “学过一点。”刘言不想多话,将懵懵懂懂不知怎么回事的老汉扶起来,送出人群。 “小伙子,你等等。”身后又有一个女人喊道。 刘言听出这不是卫兵的声音,便暂时顿住脚步,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人走了上来。身子虽然玲珑,五官却特别精致,皮肤白皙如玉,嘴巴小巧,笑容妩媚,就像是一幅精细绘制的工笔画,也显得很让人心动;兼之翠绿色的霓裳服饰华贵香气袭人,显见是名门望族。 刘言虽然没做声,但表情已经是在问“您有什么事?” “刚才看你敢冒着被打死的危险去救那个老汉,人品不错。”那女人拍了拍刘言的肩膀,仿佛大人对小孩的赞赏鼓励。秋冥在远处清楚地看到这一幕,顿时心里一酸,可她到底是自小生长在造反组织里,善于隐忍,这才没有立即上去,而是习惯性地四下观察,看看那年轻女人是否有同党在暗处窥伺。 “谢谢。”刘言匆匆一转身,就要走出去。那女人还要跟上来,也就在这时,刚刚被他治好的老汉可能是神智没有立即恢复,径直走入步行街中央,“哎哟”一声大叫。 刘言顿时心如雨织,急速抽身疾走,一把拉住老汉,再次将他从死亡边缘强行拽了出来。 这里虽然是步行街,却只是限制了平民的车辆,贵族的车辆还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穿越。然而即便是贵族,在人口如此密集的市区也多半会慢慢驾车,这种风驰电掣也是很少见的,加上这车是极其少见的贵重金属制成,外面却并非电磁或其他物理技术推动,而是有四只蓝色老虎拉动,想必更是背景极深的豪门了。刘言第一次见到蓝色的老虎,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身后的年轻女子已经到了跟前,却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傲慢地将双臂抱起在胸前。 车门陡然打开,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就恶声恶气地骂道:“这死贱民不想活了吗?” 刘言听不出这是在骂自己还是老汉,但显然自己为了这老汉,动作大得有点显眼,只想尽快离开,谁料身后那人却喊道:“你妈的,叫你呢!谁让你走了?”人没出来,就通过风声判定自己想要离开,这说明这人也是一位格斗高手,在修气方面也达到了一定的境界。 刘言无奈转过身,见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般人同时看一男一女,多半是先看异性的面貌身材,再去关注其他。刘言的第一眼已经深入基因特征,看得出两人是直系的平辈亲疏关系,不是姐弟就是兄妹,再想要清晰判断,这一眼两眼的观察便不够了。男的俊美,女的美貌,身材都比较高,而且略微偏瘦,衣衫同样华丽无比,只是多偏向深紫色,与刚才那娇小女孩穿着的翠绿色大大不同。 年轻女人本来嘴里在不干不净地骂道:“哥,抓这个小混蛋回去用鞭子抽几百下然后……”当她无意间看清楚刘言的样貌,骤然住了口,她的哥哥诧异地回望她,只见她的脸色渐渐起了奇妙的变化,由适才颐指气使的怒红变成娇媚扭捏的羞红,旋即声音也温柔起来,娇声问:“小子,你没事吧?有没有撞着你?” 秋冥都远远地看在眼里,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五味杂陈地垂头嗔想:“你这害人精,还要害死多少女人呢……” 然而接着那贵族妹妹看到了刘言身后的娇小女孩,惊异中带有明显的敌意,轻声对哥哥说:“哥,是昆芒家族的大小姐灿眉!” 可她没有得到回应,随后惊讶地看着哥哥,原来她的哥哥被这娇小女人弄得神色迷离,顿时怒道:“哥!你怎么回事!大选在即,你得好好准备等待女皇的挑选,怎么还在这里到处看美女?她是昆芒家族的人!你不要起歪心思,小心我告诉母亲!” 第四十五章 女皇的后宫(2) 哥哥却笑着与妹妹额头相触,他们的触角藏在完美的人皮之下,可以用这种方式混合气味语言进行交流,否则这种十来米的距离,刘言一定能听得清楚。哥哥是在说:“伦莎,我还看不明白你的心思?我先把这个灿眉弄到手,不然的话,灿眉勾搭你看中的这个小白脸,那可就不妙啦。我能看得出,你们都喜欢这小子,但是哥哥说句实话,论家世咱们和昆芒家族差不多,但要比相貌,本来妹妹你也算是美女,可跟这个灿眉比起来的话,你不一定能赢过她。我要了灿眉,你要了这小子,这不正好吗?不然就算没有灿眉,这小子这么出众,说不定还会引起女皇的注意……” 妹妹伦莎羞红了脸,回应道:“哥,你能不胡说八道么?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色呀?……我是对这人有好感,我看这个灿眉也是刚刚认识他,不见得我就会输。再说,哥哥,女皇陛下筛选的秀男除了各方面都出众,并且有生育能力之外,还必须没有婚配。你……你要是乱来重婚,被女皇陛下查了出来,到那时候倒霉的可不单单是你一个人,咱们的母亲、姑姑、姨妈,整个家族……” “怕什么,我就拖着她,腻了就再不理她,只要不结婚,就算不得忤逆女皇陛下的规矩。” 伦莎看样子非常讨厌哥哥这种花心性情,不由得秀眉微蹙,神色庄重起来,直呼其名道:“坎普察,你不要侮辱家族的名声!过去你花天酒地,我看在你是长兄的份儿上不爱多说,可我是家族的继承人,一切危害家族利益的苗头必须杜绝!从女人的角度讲,我看不惯你这样始乱终弃;从家族利益说,就算你没有忤逆女皇陛下的规矩,难道昆芒家族就是好惹的么?不错,三大家族以我们波察最为庞大,但算上联合制药公司的话,一共四大家族各有所长。联合制药公司控制国家经济命脉、科技命脉甚至种族繁衍,午烈家族从政者最多,几乎遍布朝野重要职位,昆芒家族人数只比联合制药公司多点有限,但却是护国良将,家族无论男女都是精通军事和格斗技的高手,要是他们知道咱们家对他们的千金小姐乱来,昆芒家族就敢跟咱们开战!到那个时候,你试想一下,女皇陛下是会向着咱们这些老贵族的后裔,还是会向着为她打仗卖命的昆芒家族?更别说理亏的是我们!” “好啦好啦别吵啦,再吵,那小子就被灿眉勾走了,”坎普察抬起头,直截了当地行了个礼,对刘言说:“这位兄弟,刚才是我驾车太快,没顾得上看四周,差点撞着人,我妹妹刚才因为这事儿还骂我呢,我很后悔,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没伤着吧?”他这话是为自己的妹妹加分,另外也找个借口缠着刘言,要是刘言确实受了伤哪怕只有一点儿,也可以请到自己家去,然后妹妹就有大把机会接触了。 可刘言更希望自己被选上,然后通过黑顿女皇的权力进入联合制药公司,于是摆摆手:“不用了,我一点儿也没受伤,谢谢您。您是贵族,还这么关心草民,很让人敬佩。您忙,不打扰了。” 他这话让坎普察没什么可接茬的,刚要转身,伦莎忍不住“哎”一声,接着涨红了脸,但还是坚持说:“那个……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我想请您到府上做客,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为您压压惊,您看……?” 刘言正琢磨着如何措辞,灿眉却走了两步,上前讪笑着说:“哟,我当是谁,不是昆芒家的二世祖,别人谁还能这么草菅人命,不顾老百姓死活疯狂开车呢?” 坎普察正要发挥自己的男性魅力,妹妹伦莎却一皱眉,踏上一步,毫不示弱地反问:“有你什么事呢?我和我哥哥起码有自己的事业,你呢?” “确实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关心你们。”灿眉如玉藕春葱一样的手臂忽然绕过刘言的脖颈,直接搭在他的肩膀,然后媚笑着说:“只是这位小哥是我先发现的,干什么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我正邀请他到我们家做客,你猛然跑出来横插一杠子,这算什么?” “你个不要脸的,当街抢我看的客人,还倒打一耙?”伦莎火气十足,将哭笑不得却插不上嘴的哥哥向后一推,“你们昆芒家族不是号称个个都是军事家,各个都是武功高手么?大伯母(指的是灿眉的母亲,昆芒家族现在的当家人寒勒?昆芒本人)的功夫,我们全黑顿女国都是非常佩服的,可我就是没听说大小姐您能排得上号,您要是能学得到大伯母的一成,我现在爽快认输也会心服口服,可我看你这样子,不见得吧?”她说着就拉开了架势,在黑顿女国,女性是主体,练武的也自然多半是女性,虫族的雌性身材更大更强壮,练武也一般要强于雄性,比如伦莎就比哥哥武艺略高,但是这只是修气的低级阶段,仍然是单纯力量与速度比拼为主,除非到了万灵神殿的层次,才看个人的修为,是男是女以及体型大小、是何种族等因素就不再是决定性的了。 “你们两个一块儿上吧,一个一个来的话太脆弱了,我怕下手没数,到时候大伯母那里,也没办法交代。”灿眉显然也不是脾气好的女人,立即阴沉下脸来。她口中的大伯母,自然指的是波察家族的族长泥戒?波察。 两个人越说越僵,再无商量余地,都将外面的披风大麾向外一抛,开始摆出架势。坎普察忙不迭地解释:“灿眉小姐,你不要误会了,我妹子是跟你开个玩笑……” 伦莎怒道:“别丢家族的脸!”她毕竟是下一代的族长,即便坎普察是哥哥,在遇到关系家族荣誉和利益的问题上也必须听从她的,只能一脸无奈,悻悻地向后退却,骤然间与刘言对视,便怒气冲冲地给后者一个脸色,在他看来,刘言是这场本来完全没必要打的架的罪魁祸首。 在黑顿女国,男性极其稀少,女性性情大多彪悍,当街抢男人是很正常的事,不但不丢脸,反而谁要是输掉了才丢份,这在普通百姓的圈子里尚且如此,何况是两个能够左右黑顿女国国策的大家族小姐?这时候气氛开始渐渐变得不对头,双方剑拔弩张,当街最近围观的百姓心有灵犀地呼啦啦都散开一大块场地,避免受到波及。 两人的手臂尚未碰上,前端的气息已经接触了,接下来便是后劲的较量,躲到安全距离远观的百姓还以为会看到很精彩的打斗场面,可看到两人额头都出了汗,相距两三米远,手臂却都在微微颤抖,一点儿也没意思,不由大感失望。至于后面看不清楚的百姓们更是没有几个懂武的,乍一看还以为是这两位完全靠嘴皮子功夫,就是不敢上去给对方来一耳刮子。 可刘言和坎普察都能看得出,她俩属于刚刚达到修气的入门阶段,与人类中一般的解禁者不相上下,但也略有区别,这区别就只有刘言能看得出,而坎普察只能感觉两人不分胜负了。刘言从双方气流的几次对撞能够判断得出,昆芒大小姐灿眉有着相当不错的功底,尤其是入门扎实,格斗技巧也很高明,运用气流的手法显然出自名师之手,这名师不用说了,听伦莎的话就能猜得出应该是其长辈或者说就是其母亲本人所授,不管这老师是谁,水准都可以与绿园的安家四兄弟中任何一人相比。只是灿眉太过严谨凝重,在暂时试探不出对方深浅的前提下不敢贸然催动内力,这保守方法虽然符合武学正道,但往往陷入更加险恶的内力比拼的苦战;而伦萨则不知天高地厚,泼辣刁蛮,这种性格造成了技艺不高胆量却大,一个劲地催动力量加强攻击,却不知道有所保留以便后续之用,所以这一来一往此消彼长,反倒暂时成了平局。 然而看透了这一点,刘言就很明白两个人不可能真的长久平局。果然,慢慢地伦莎只空剩下一肚子怒火,而后继无力,渐渐地左右摇摆,向后退却。灿眉的保守方式开始奏效,试探出对方的确不是自己对手,便冷笑一声,就要加大力道。这些女孩自小饱读各类知识,又怎么会不知道让人一步大家都有面子的道理?只不过她俩都是在深宅大院里长大,自幼都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就算明知道一旦有一方受伤会引起两大家族的纠纷,这个时候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都只想先痛快出了这口气再说,其他的管他妈的。 毕竟是因为自己而起,再说就是陌路人,也不想眼看着受伤,刘言心里起了要暗中用更高明的手法分开她俩的想法,尽管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法能让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一点儿也不难,可现象看不出来是因为在场无一个万灵神殿级别的高手,哪怕是第四代弟子的水平,但难保没有聪明人,会从本质推理出来,怀疑到是自己出手,这就增加了暴露自己身份的几率了。因此直到两人的搏斗凶险万分,他也始终拿捏不定到底要不要帮忙。 他的确常会犹豫,但犹豫却总是一瞬间,下一秒钟,他已经决定不论如何,必须先分开他俩,于是背在身后的指尖巧妙地轻轻弹出一缕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气流。 第四十五章 女皇的后宫(3) 陡然间,在气流即将到达两人之间的一刹那,刘言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尽管那股气流已然行远,但末端依旧在自己手中,依然可以用操控鞭子的手法叠加力道再行推出,顿时一股内力正巧在两位大家族小姐的手掌之间补充上去,那股气流便真如鞭子一般,以波lang的轨迹恰到好处地闪避开二人的缝隙,旋即才变得锋利起来,轰然一声巨响,那辆车被重重撞击了一下,人群中有敏感的家伙已经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恐怖分子搞自杀式爆炸袭击啦!” 四只蓝老虎受了巨大的惊吓,顿时怒吼起来,波察兄妹来即便大呼小叫也已经晚了,蓝老虎们狂吼怒啸着急速奔跑起来,四下尘土飞扬沙石乱溅开来,这华丽官车便一路冲向南门。女卫兵们见平均七八米长的四只巨虎拖着同样庞然的车身狂猛无匹地撞上来,都纷纷开枪射击,但显然这种程度的装备很难立即阻止老虎,反而激发了老虎的兽性,不顾一切地撞了上来,那合金门当然足够结实,血肉之躯的老虎远不能破坏,可是老虎甩动的巨大车身却是同样的精良超合金制成,只呼啦啦一下,便将大门中央撞瘪了下去,尽管没有完全打开,可那些有生育能力的平民男子已经能够钻进去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大家冲进去找机会呀!”人们便鱼贯而入,卫兵们不但拦不住,而且混乱之中不能开枪,否则会大面积杀伤平民,而老虎也同样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刘言一惊,暗想道:“没有考虑老虎会不受控制,得赶快制止,以免伤害平民……!” 他就这样想着,手指捻起一缕随便抓来的天然气息,以极为快速的手法“加工”成了肉眼看不见的锐利锥状,一扣之下就要弹射出去。 谁料就在这时候,四只蓝老虎怪吼连连,其中一只嘭地一声弹上半空,顿时腹部肠穿肚烂,暴血狂泼,重重地落下来直挺挺地撞在地面上,登时气绝。余下的三只老虎立即瑟瑟发抖,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地上,不敢乱动。 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壮汉从老虎尸体旁边走出,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阴冷地望着眼前所有的人,顿时最先冲入南门的老百姓们则萎顿下来,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刘言不由得和人群中的秋冥对视一眼,都暗想道:“苍勇不是因为在联合制药公司门口闹,被皇宫的人抓起来了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而且看上去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黑顿就这么轻易地饶恕苍勇了?” 顿时他俩都想到一个更深层的问题,那就是苍勇即便出于真心喜欢南蛰和想要保护南蛰的心理,也不一定完全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有胆量去闹的。很有可能是黑顿派他去搜寻公主的下落,而发现是落在联合制药公司手里之后,苍勇便私下报告给黑顿,黑顿便多半要他以装作营救公主的幌子尝试着攻击联合制药公司大门,然后看看能不能正面冲进去,就算最终进不到里面,总也能把一进门的大体陈设结构看清楚,然后再私下报告给黑顿。而后来制药公司的主人乞萨夫妇可能是动用了什么新武器,苍勇怕抵抗不了,万一也被擒住得不偿失,便通知女皇,女皇再装模作样地派人来抓他,关于这一推断,估计乞萨夫妇也未必不清楚,人家两口子是宇宙间少见的科学奇才,难道连这点儿招数都想不明白,但这就是政治,大家明知是怎么回事也都不点破,谁第一个沉不住气点破了,就落了下风。 刘言和秋冥都从秋冥的姑姑口中得知,当初苍勇是和平大联盟治下的一个角斗场的著名斗士,后来不堪忍受非人待遇而逃离和平大联盟闯入黑顿女国避难,毕竟他是自己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的,而不是类似索思修奇或者歌沙兰拜那种领导起义公然造反的性质,属于政治避难,黑顿女国就留下了他,但还是作为奴隶身份继续进行角斗生活。两大联盟藏龙卧虎,自然苍勇不算出众,但在黑顿女国小小的地盘,即便有昆芒家族这样的武学军事世家,但也毕竟是贵族,角斗奴隶中却没有什么高手,加上苍勇本身实力也的确雄厚深湛,顿时鹤立鸡群了,在屡战屡胜之后,终于被黑顿女皇亲自赦免成为自由人,并加入其亲随卫队,成为贴身守护者。 那么这时候苍勇出现,自然是阻止平民百姓进入南门后直奔皇宫了。他出现必然护主,难道说黑顿女皇出现了? 刘言一阵欣喜,他刚才制造这场混乱原本是为了趁乱冲进去,可谁料黑顿女皇自己出现了,这岂不是更好么?他正想要不动声色地凑上去看看黑顿女皇什么样儿,却听到一个大老爷们儿的声音,懒洋洋地问:“苍勇啊,都是什么人在这里闹腾呢?” 苍勇脸上的凶狠暂时消除了,垂下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禀告从国夫,是一帮民间想参与选秀的有生育能力的男子。” “呵呵,我当是什么人,原本还以为是要造反呢,原来是一群做梦都想着发达的贱民。”这家伙明明是个男人,而且声音也很有阳刚的磁性,可说出来的话却酸溜溜地像个电视剧里吃了醋的妃子,真是说不出地诡谲。 然而人们听到“从国夫”一词,最前排的齐刷刷全部匍匐在地,后面的也听明白了,顿时数千人如同波lang推开了一般,哗啦啦地由近及远,最终全部都跪倒叩首。 刘言见秋冥冲他使了个眼色,与此同时就连刚才不可一世的二位大小姐以及坎普察都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这才跟着趴了下来。他本人对行礼没有太多拘束,做人随随便便也从不以绝世高手自居,再说这次任务繁重,为了最终找到红体老巢消灭红体之母造福人类甚至总星系苍生,这也不算是什么折辱,他很坦然。他听秋冥的姑姑介绍过宫廷内的情况:从国夫相当于人类古代的第二皇后,第一皇后被称为“正国夫”,余下的统称“国男”,当然其中还有更细的分类。一般而言,女皇的正国夫即第一丈夫未必英俊潇洒,但必然是身体健壮,有大眼光大智慧,除了能给女皇强壮的后代基因,还要在某些国事上为女皇分忧,甚至出谋划策。第二丈夫却一般都是女皇的宠爱秀男步步提拔上来的,除了身体健壮,也需要有点小聪明,不然也混不到这一步,不过最终还必须硬件过硬,那就是需要有一副好模样,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也只能算是长得凑合,放到地球上,只算是中等略微偏上,绝对算不得美男子。难道女皇的口味就这么重?不过又想到在黑顿女国能找到有生育能力的壮年男子,就已经殊为不易了,看着周围想要参加选秀的老弱病残们,这样一对比,便也觉得可以理解了,矬子里面拔高,这从国夫就能勉强算是俊朗了。想到这里又有个古怪的年头,竟然觉得黑顿女皇挺可怜的,在这里当女皇都没得挑选,还不如到地球上选择范围还能更广泛些呢。 当然,那是过去的地球……现在的人们,都在新家园,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铁翔变得更成熟了么?谭觉渐渐开明宽容了吗?想到这些,他心里又是一阵悸动。 “都起来吧,看着心烦。”这男人的口吻如同一个富婆,放在地球上就是吃着软饭还撒娇的小白脸,况且这人相貌阳刚粗壮魁实,一张长脸虽然不丑但也算不上英俊潇洒,加上说这种话,要是顾传侠在场一定忍俊不禁,刘言也觉得挺好笑的,但他始终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在心里觉得颇为有趣。 近万人纷纷站了起来,场面尤为壮观,但没有谁敢还像刚才那样来来往往摩肩接踵,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全部木立当地,从国夫只是说“都起来吧”,并没有说可以来回走动如常了,在没得到从国夫进一步的许可之前,谁也不敢随便用自己的脑袋赌一赌。 “你们这帮人呀,只觉得皇家威风,你们哪知道身在皇宫里的难处呀?”从国夫看样子情绪不错,开始教育起眼前的数百名想参与选秀的民间男子们都大气也不敢喘,看样子这位从国夫名声可不怎么样,估计说不准是天生善嫉面善心毒的主儿,要是被他看成是竞争对手说不定性命不保,故而这些男子们只能不住地称是。 “我劝你们呀,回去吧。皇上每天呀,累得要命,你们是不是以为皇上那么好当呢?皇上他常常工作到深夜,等想要找我们这些丈夫侍寝的时候,偏偏又快天亮了,只能小睡一会儿。秀男经过千挑万选才有可能留在宫中,有时候运气好呢,一年有可能能见上皇上一次,至于临幸不临幸呢,那还得两说。要是运气不好,估计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那时候就不容得你后悔,想要出宫找个人结婚过普通日子了,那时候你是皇上的人,见不着皇上没关系,你得在皇宫里待到老、待到死!”他最后一句话已经颇为凌厉,目光也随之变得凶狠起来,人群中有人吓得支撑不住,重新跪下了不少。 从国夫看样子很满意这种效果,自以为风流倜傥地傲然一笑,缓和了一下语气:“看看,我又吓着你们了。皇上爱民如子,到时候就要嗔怪我的不是了,他必然会问:‘朕一年内有一半的时间找你伴在身边,你又何必去吓唬这些草民呢?’各位,我可不是把你们当竞争对手才说这些的,竞争对手?你们不配。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入了宫哪,就会明白,这选秀入宫,就跟炒股或者买彩票差不多,这发大财中大奖的不是没有,你们眼前的本国夫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可是失败者呢?九成多的失败者孤苦终老一生,甚至连父母都不能见上一面,你们知道么?到那个时候,你们肯定就会感慨,还是从国夫大人当初说得好,悔不该不听大人之言,还不如当个老百姓,,在老百姓里总算也是奇货可居,有的是姑娘选呢!” 他这话按说还是应该一个娇媚的女人说出来更贴切,被这个壮汉粗着嗓子说出来,刘言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行了,看你们都算明白,那这事儿说到这儿了,毕竟这些草民想要进来,却不是他们把门撞开的。现在咱就来说道说道,是谁撞瘪了大门?”他的最后一句问话声音又提了上来。 第四十五章 女皇的后宫(4) 这下众人噤若寒蝉,别说没有谁敢抬头或者动弹一下,甚至不敢咳嗽,呼吸声也不能喘重了。 刘言虽然站在灿眉和波察兄妹的前面,看不清楚后面三人的面目,但这个时候的他已臻巅峰化境,通过身后的空气波动便可以猜测出近处人们的大致表情。果不其然,刚才还各不相让骄纵跋扈的两位小姐顿时就蔫了,而且谁都没有接口回答的胆量。 “怎么,在场好几千个人,众目睽睽,居然看不到是谁干的?在本国夫面前,还有问了不答的话?”从国夫一声比一声高昂了起来,目光中渐渐显露出阴鸷之气。 但哪个百姓敢说呢?他们惹不起从国夫,也同样惹不起两大家族,于是依旧是一片沉默。 “不说是吗?”从国夫狞笑道,“可我的眼睛还没有瞎,脑子也没有坏,我是看到了地面上有一只死老虎,这是谁家的车畜呢?再不回答,我就立即带回去,给女皇陛下说道说道!” 话说到这个地步,伦莎只有硬着头皮站上前一步,重新下跪,老老实实地说:“小女是波察家族族长的女儿,今天驾车到这里,不知道怎么着老虎忽然发了疯不受控制,带着我的车直接撞上了大门,事出有因,绝对不是故意撞倒禁门,冲撞了从国夫大人的!” “哼!我当是谁!量别人也没这么猖獗!”按说波察家族实力雄厚,是除了开山立派的黑顿之外最早拖家带口的外来大户,可以说黑顿女国建国初始百废待兴,原始工业和农业基础的建立都是波察家族不可埋没的功劳,黑顿女皇自己都格外青眼相加,更何况正国夫也不过是主管后宫,象征地位因妻而贵,真正的政治地位并不见得高于波察家族的族长,更别说从国夫还只是第二丈夫。真要说起来,伦莎总算识得大体,当众给从国夫道歉,已经是极为谦卑了,这不是上古时代,皇宫的权力早就被弱化了,从国夫本该也让一步,谁料他居然这么说话,让包括伦莎在内的所有近处的人都是一怔。 伦莎有些不服,但她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就算火气冲天也知道基本的道理,于是只能继续垂首,呈诚惶诚恐状。谁想到从国夫并没有就这样饶过,而是严厉地质问道:“你冲撞了我,暂且慢说,你这样冲击大门,有恐怖分子制造政治事件的嫌疑,你可知罪?” 伦莎大惊,没想会被扣这么大的帽子,再要是不反驳一味避让,只怕也不见得能被这家伙饶恕,于是依旧保持恭敬的神态,回答道:“从国夫大人千万息怒。小女没有撒谎,真的是老虎失去控制,绝非我的本意。我对从国夫一向敬仰有加,知道从国夫对辅助女皇陛下功不可没,只可惜每年只能在几次大型典礼上远远见过几面,甚是遗憾。小女的家族对我邦皇室忠心耿耿,想必从国夫也这么认为吧?”心里却暗暗地骂道:“你个狗东西,没有女皇陛下微服私访的时候偶尔见着你宠幸了你,你他妈的还在炒面馆当伙夫呢!我母亲每年大大小小的各类珠宝也给了你不少,别人收财宝是说好话,你收了是只能保证不吹枕边恶风,你算什么玩意儿?今天又一点儿颜面不给,当众这么羞辱我,等着!将来改朝换代的时候,把你整张皮剥下来铺在街上让千万人践踏,才能消了我的恨!”她之所以能忍辱负重,也是因为母亲有一桩大志向大图谋,希望等黑顿女皇衰老式微的那天举事生变,一举取而代之,尽管伦莎脾气火爆年纪又小,但其母亲身有顽疾不知道能活到哪天,为了女儿能够继承家族甚至整个女国大统,才早早告诉了女儿自己的图谋。伦莎虽然小脾气挺大,终究天性聪明伶俐,又自幼有这么重大的压力压在身上,自然能够在关键时刻忍气吞声,以退为进。 “放屁!你小孩子年纪不大,小嘴还挺会说呢,你以为捧一捧我,我就这么算了?国家大事,法律严明,必须公事公办!”从国夫冷笑道,“来呀,把这位千金小姐请去保密局喝茶,我倒是看看,她能不能认识错误!” 这话说出来,任谁都是大惊失色。尤其是伦莎和坎普察,对望一眼,都是面无人色。伦莎倒不怕去保密局,那里面也有家族的眼线在其中,就算没有这眼线,自己去了也不会受到拷打,须知波察是整个黑顿自由邦最大的家族,平民中也有无数支脉后代,单论数量并不亚于女皇的子民。只是她家族还真是有重大的图谋,这从国夫不知道什么原因整自己,但肯定不是因为洞悉了自己家族的异心,然而万一弄巧成拙事情败露,整个家族就会陷入亡族灭种的巨大凶险,这可不妙! 然而这时候,灿眉突然上前一步,恭敬地说:“从国夫您误会了,适才我们俩当街遇见,正想切磋一下手脚,谁想到一不小心惊着了老虎,就发生了老虎带车撞门的事儿,真不是故意的。这位伦莎小姐的家族全蒙女皇陛下的宠幸信任才有今天的壮大昌盛,又怎么会怀有异心,自掘坟墓呢?”她这话听着像是在为自己的好姐妹好朋友辩护一般,实际上最后一句反而貌似无心地点明了认为波察家族有异心的观点。 伦莎不禁大怒,正要辩驳,却见坎普察朝自己施眼色,这才强行忍住。下一秒钟她就明白了这眼色的含义:虽说本星球有四大家族,但最大的家族还是女皇的子民,四大家族实际上是“外来少数人的四个最大的家族”,黑顿家族与四大家族总体的利益自然与普通民众相对立,这体现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基本矛盾;而黑顿家族与四大家族之间也有明显矛盾,这是争夺星球统治权的矛盾;四大家族之间自然也有不例外的矛盾,这是为争宠成为最受女皇信赖家族的矛盾。至于四大家族之间几百年的斗争,多半是两家斗两家,处于动态平衡,但谁和谁联合,却是此一时彼一时,很不固定。最近这几十年,波察家族跟午烈家族走得很近,他们的结合相当于老牌政治家与传统商界的联合。而为国家打仗流血却始终被孤立军权受到猜忌的一门忠烈昆芒家族,则把联手的目光投向了真正意义上的外来户和潜力股乞萨夫妇。也就是说,灿眉言语间对波察家族的攻击,正是在维护昆芒家族利益。然而伦莎和坎普察的眼神交换,其实是在幸灾乐祸地想:“你以为从国夫在批评我们,就是站在你那边了?他就是这个毛病,就爱臭显摆威风,你用这种商量的口气跟他说话,那不就正是撞在枪口上吗?等着看你挨批的好戏。” 谁料事情却大出两人意料之外,从国夫面对灿眉,居然和颜悦色,微笑着说:“阿眉,你这小妮子就爱多管闲事!不好好的在家学习军事和武艺,保家卫国,在大街上闲逛什么?你跟她切磋?”他夸张地做出了一副很恶心的不敢相信的表情,“无论赢了输了,你都败坏了你母亲的名声呀!” 灿眉故意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跟他一唱一和:“您说得对,我这还没想到呢。我家是武学世家,要切磋也得跟高手切磋,我看整个黑顿自由邦也只有您从国夫手下的苍勇才有这个资格。其他人……哼,跟臭棋篓子下棋,可不是越下越臭么!” 伦莎和坎普察都是心中暗暗叫苦:“太失策了,看来从国夫是让他昆芒家族给收买了,按说我们给钱也不少,可他却不卖我们面子,这说明很有可能从国夫与昆芒家族有一致的大方向利益……” 伦莎眼见着从国夫凌厉的眼神又向这边射过来,便抢占先机,喊道:“从国夫大人明察!她灿眉怎么不敢说说,为什么和我切磋?” 灿眉一怔,避实就虚地说:“你驾车横冲直撞,差点儿撞着我,我自然要跟你好好说说。这还有什么可奇怪的?” 伦莎指着刘言,高声道:“她灿眉在大街上跟我争我邀请的客人,她算个什么东西?我气不过,就跟她打起来了!你们不是跟乞萨一家走得很近吗?想要男人,让他夫妇俩给你们造去,何必来抢我看中的客人?” 众人已经半天没挪动一下了,都盼着这事儿快点结束,好接触这在风吹日晒下的苦,眼见伦莎不依不饶,都在心里大骂起来。 灿眉没想到对方能急中生智,佩服之余,也高声喊道:“启禀从国夫大人!这是我的男朋友,我们交往已经七八天了,今天我们俩出门散步,偏偏冤家路窄遇上了这疯女人,她好色成性,只瞥了我男朋友一眼,马上就跟橡皮泥似的死缠烂打,非要活生生从我身边抢走他!理儿本来就在我这边,就算抛开理儿不讲,单说我昆芒家族的面子往哪儿搁?所以我必须要跟她动手!但当街打架总不是好事,就以切磋为名了。” 伦莎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你在街上拉一下人家的衣服就成了你男朋友了?光天化日之下撒谎,你让大家评评理看!多少目击者证明我是主动邀请他,而你是跟我同时刚认识他!” 从国夫这才听明白,他打定主意要为灿眉说话,于是冷笑一声,琢磨着怎么偏向她,谁料目光骤然落到刘言脸上,顿时面色一变,阴森森地问:“长得不错呀?你是外来人吧?” 刘言不想惹事,也用同样恭敬的态度回答:“是,大人。” “你是来参加选秀的吧?”从国夫这话问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第四十五章 女皇的后宫(5) 刘言一听之下,就明白他的不满了,自己要接近黑顿,就不能在还没进皇宫前就被阻止在这里,于是避实就虚地说:“我只是经过这里。” 从国夫警惕地打量着他,问:“我看着你挺可疑的……是最近才来到本邦的外来人吧?从哪里来?身份是什么?” 灿眉见从国夫针对刘言,这就跟她的初衷不符了,忙不迭地跨上来拉住刘言的手臂,神色亲昵地贴着刘言的肩膀,笑着说:“从国夫大人息怒啊,他真是我男朋友,虽然的确是刚来不久,但本本分分是个好人。我们是一见钟情,他的底子绝对没问题!” 伦莎急了:“好呀,你还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她也指着刘言问:“你就当着从国夫大人的面说清楚,你是不是她男朋友?” 刘言从他们适才的对话中已经能明白昆芒家族与乞萨家族的联盟关系了,如果选秀暂时有阻力,短时间内无法见到黑顿的话,干脆通过昆芒家族接近乞萨夫妇,倒也不是难事。乞萨夫妇说是家族,实际上只有一个独子,再就是数千名学术人员和几百个保安作为手下,既然昆芒家族与其相交,那还有不让进入其中参观的道理?起码联合制药公司核心之外的部分总是允许参观的吧?想必监狱狱长和阿痕队长说能靠牌子进入联合制药公司的寥寥数人之中,就该有昆芒家族。昆芒家族纵然人多,灿眉总是家族的大小姐和未来事业继承者,她铁定是有牌子的了。 于是刘言思考片刻,说:“我跟灿眉小姐确实是认识,但……现在还不能算是男朋友。”他这一下避实就虚,也为自己将来以新的身份出现在从国夫面前留了后路说辞。 从国夫却很敏锐,刺耳地问道:“怎么着?你的意思是说,还有要进宫参选的念想儿?”接着声音转为严厉:“本国夫刚才苦口婆心的教导,你难道没有听进去?皇宫是你这样的人进得来的吗?” 刘言笑笑,说:“从国夫大人,据我所知,历代选秀的确都是以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男丁为先,但还不是全部,就好像今天这几千民间男丁,他们跑到这里来指望能一起选秀的事件,历代选秀都有发生,而且相当一部分都选了进去,大约仍旧能占秀男总数的百分之二十左右。”他顿了顿,说:“我看从国夫大人天生气度雍容不凡,肯定是达官贵人深墙大院出身,不可能跟我一样,来自茶馆酒肆。” 他这话其实非常厉害,在说这话的前一秒他已经瞥到从国夫左右手手指和掌面,从其中的凹痕便能看得出这人五十多年前应该从事饭店帮厨一类杂役,所以他说“茶馆酒肆”,那已经是在故意绕着饭店做文章了。从国夫虽然很清楚这个外来人不可能在刚来本星球就了解自己的身世,而昆芒家族虽然清楚自己来自民间,却也不可能对外人说这样的话,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充满狐疑地瞪了灿眉一眼。 灿眉陡然心惊,用对待爱人的口气训斥道:“别胡说!”接着拉过刘言鞠躬道:“他以前在自己的星球也是个小没落贵族,说话口无遮拦惯了,并非有意冲撞从国夫大人,还请您千万海涵包容!虽然现在还不能算正式的男朋友,但我们彼此之间非常相爱,那是一定会结婚的!” 从国夫毕竟和昆芒家族走得很近,当众之下也不能和她因为这区区一句话闹僵,让外人看了笑话,于是肃然点点头:“行了,既然是你的宝贝疙瘩,那就早早带回去吧。” 伦莎见自己一见钟情的男子就这样从嘴边被抢走,实在心有不甘,极其不满地喊道:“从国夫大人,您千万别听她胡扯,她……” 从国夫冷电般的目光扫射到她身上,面容冰冷地问:“刚才灿眉为你求情,我才没有带你去保密局喝茶,你怎么还敢不依不饶?小骚蹄子,想要男人,凭自己本事去找,今天能抢别人的男人,明天会不会抢女皇的大位?”他句句不离为伦莎扣上造反的大帽子。 坎普察使劲拉扯伦莎,让她少说两句。伦莎怒火万丈,但还是强行隐忍着压了下去,心中已经暗暗发了毒誓:“等着吧,我们家已经秘密招兵买马广纳贤才了几十年,起事就在这几年间,到时候我哥哥在皇宫与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黑顿的旧政权!到那个时候,我不把你挫骨扬灰铺在路面让万人践踏,我就对今天受辱的自己自刎!” 伦莎又转向刘言,眼眶里有些泪水滚动,颤声问:“你真要跟这个女人走?” 灿眉冷笑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只跟我男朋友照个面,就弄得像被抛弃的怨妇一样生离死别,你这是演给谁看呢?” 伦莎再也不回答了,转过身从身上拔出剑来,从国夫与她相距太近,这一下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叫着:“你……你想干什么?苍勇!”苍勇却只是一动不动,他并非好整以暇,只是按照他的境界与伦莎的实力差距,就算相距极近,也只需要凝神后动,完全可以及时制住她。 伦莎对着余下活着的三只蓝色巨虎吹了声口哨,老虎得了命令,乖巧地凑上前,谁料伦莎一剑一个,刺的又快又狠,当即结果了三只老虎。这一变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个个都瞠目结舌,连从国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他想起应该说“你这是指桑骂槐明着杀虎暗指杀我呢”,就听伦莎哭着说:“从国夫大人,这些老虎是我亲手养大的,最听我的话,就算我的剑是宝剑特别锋利,它们又想不到我要杀它们,也仍然有机会濒死反扑制我死命,可它们还是任由我把它们杀了。我舍不得呀!可谁让它们冒犯了您?还请您大量,这次就原谅我吧!” 从国夫见她行事狠辣决绝,也不想过度欺人太甚,须知自古国夫就没有常青树,他已经受宠了五十多年,在黑顿自由邦历史上算是少见的得宠者,但皇上的心情瞬息万变,加上皇上是女人,情绪更是难以捉摸,用不着自己万一犯错误招惹龙颜大怒被发配原籍,就说一旦明天不再宠幸自己了,自己的末日也就到了。就是那些平时与世无争与任何人都无深仇大恨的国夫国男,过气了之后也都没有谁再理会,别说历年礼物贡品什么也剩不下,就是人家迎面看见也懒得打招呼。更不提自己与昆芒家族走得更近,开始与波察家族为难,将来自己一直受宠到死便罢,要是忽然被当做旧人弃如敝屣,那说不定性命不保,单是波察家族要杀她后快也不难,黑顿更不会为一个过了时的男人不惜冒着造成国家根基不稳的危险去惩罚波察家族。于是他也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便顺坡下驴,懒洋洋地说:“行啦,我也就那么一说。你家为国效力了四代,我又怎么可能真把你送到保密局呢?回吧回吧。把你的老虎也带走吧,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回去好好安葬,这笔费用我出了,啧啧,看着心烦。苍勇呢?咱们走。” 苍勇重新坐上从国夫专车的副驾驶位置,淡淡地命令司机道:“起辇开车。” 灿眉也得胜地朝伦莎一笑,拉着刘言上了刚刚开过来的家族专车,转头便走。伦莎攥紧小拳头在风中颤抖了好久,坎普察叹了口气说:“行啦,咱们走啦,都不是咱的。”他生性好色,只是因为看到灿眉绝色天香,想要一亲芳泽,倒并不止于对固定的谁害相思病,只是惋惜了一会儿,就打算再去物色新的美貌姑娘了。 伦莎正色说:“哥,咱们回吧。明天就是选秀第一天,你可要为咱们家族争口气。”她看了看坎普察,见后者神色忧郁,也明白其意思——将来自己成为家族第五代族长,并且有可能最终成为黑顿女国的新女皇,自然是要废掉黑顿本人,不杀就不错了,自己的哥哥那时候是黑顿的丈夫之一,就算仍然可以跟着波察家族本身保持富贵,终究也是婚姻不幸,而明知这婚姻不幸,却还是要照做,这就是政治婚姻的悲哀。她说:“哥,你也别担心。将来……将来我们……成功了,我保证,不杀灿眉,把她捉给你当老婆。” 坎普察听了唯有摇头苦笑,不再说什么。 而在凤辇专车上,从国夫的神色却愈发阴郁起来,苍勇从后视镜里看到,也不想主动提起。从国夫终于开口了:“苍勇,你从这儿下去吧,这段上山拜祭的路我去了很多次了,很熟悉,再说有几千个卫兵看守,出不了什么事儿。你下去帮我办件更重要的事吧。” 苍勇怔了怔,其实他除了性情凶悍骁勇,容易热血冲头之外,本身是极为聪明的人,一听之下已经隐约明白从国夫的意思了,但还是问:“是要属下做什么……?” “你帮我做了这件事,我便通过昆芒家族和乞萨家族的关系,送你进去看看遮南盼公主,记住,只是看看,这是女皇陛下明确御赐的联姻,任何人不得更改,但没有我的帮助,你连再见到她也不可能。” “是,您说,我听着呢。” “那个小子,我不放心。他不是灿眉的男朋友,我不傻,看得出来。”从国夫目露凶光,“你找个机会不声不响地干掉他。” 苍勇疑惑地抬起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必管灿眉,她还不是家族的正式族长,咱们不怕得罪她。再说我看这小子跟灿眉也不见得认识多久,年轻人好色,一时激情而已。再过些日子,我搜罗些漂亮男人,给她送去便是。”从国夫阴森森地说,“但那个小子,我看得出来,他志不在此啊!这是个难得的俊美男子,要是真的进了皇宫,必然会得到皇上宠幸……你必须让他永远没这个机会进宫!” 第四十五章 女皇的后宫(6) 苍勇微微一怔:“从国夫大人……” 从国夫见一向唯命是从的苍勇竟然卡了壳,顿时略有不悦:“怎么回事?不想见遮南盼公主?” “不是,”苍勇迟疑着说,“大人,历代选秀大多是达官贵人这是事实,但草民男丁成群结队来参加选秀也是事实,而且并不犯法,甚至受到女皇特地恩准的保护。按说您……无权杀他,不然……”他下面的话没出口,但已经很明白了,是“不然要是上一代从国夫也派人去您当年工作的饭馆杀了您,那您也就不会被恩宠五十年了。” 这话跟刘言说得听上去不同,但实际上是一样的,还是锋锐地刺痛了从国夫心底的疤痕。从国夫勃然大怒,伸出手来狠狠地抽了苍勇一耳光。在苍勇看来,这一巴掌打过来的速度就像乌龟爬,可他不敢闪避更不敢运气抵御,只有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记耳光。 “哼!”从国夫从鼻腔里重重地发出一声不屑,“你也瞧不起我?” “不是这样的。”苍勇犹豫一阵,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不瞒从国夫大人说,我之前击杀蓝老虎的时候,虽然看不出老虎突然受到什么惊吓,但按照它们的体能,就算再多十多只一起冲上来,速度和力量达到最佳状态,也不可能把那辆这么沉重的大车带得轮不贴地,甚至到最后只一次撞击就把大门弄瘪了。这南大门这么巨大沉重,在整个星球上只有四座同样的大门,守护皇宫拱卫京畿,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它的原材料来自和平大联盟开发的超合金,就算是好几十年前的产品了,也仍然是很先进的,尤其是坚固程度,甚至可以接近乞萨夫妇的联合制药公司大门。我用尽全力也只能给联合制药公司的大门留下几道细微的缝隙,就算这南大门比联合制药公司的大门略微差些,我也一样得竭尽全力才能将它破坏到这种程度。” 从国夫隐隐感到有些不妙,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也就是说,在那个闹哄哄的万人现场,有人瞒过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所有人的注意,用极其高明的内力催动气流远距离击打老虎,使之受惊奔跑,在大家都看到车辆被老虎拉扯的时候,他再趁机叠加力道推动车身,这样大家就都以为是老虎将车拉得这么快。” 从国夫一惊:“什么……?那车起步的时候距离南大门很远啊!” “是的,那人根本没有明显的挪动,单靠气流叠加就能在这么远距离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车撞倒大门,而且绕过了现场乱哄哄四散奔逃的几千人不断变换位置的身躯,从这些空隙中流转腾挪,最终力道汇聚一处竟然完全不减威力,还是达到了我用尽全力的破坏效果。”苍勇见从国夫也开始凝重了,愈发谨慎地说,“别说我做不出这样的一击,就是真能做得到,我也会马上真气耗尽,倒在地上昏厥过去,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难以恢复的。我昨天攻击联合制药公司的大门已经是用尽全力,到现在我的手还在隐隐作痛,虽然杀那几只老虎还算轻而易举,但现在就算要对付不如我的人,我也未必就能稳赢。” “你跟我说这些,关我叫你杀那小子什么事……”从国夫突然惊愕地失声叫道,“哎哟,你是说……?” “是的,现场的大部分百姓都是不会武艺的,通过他们猛然遇到混乱时四下奔跑就能感觉出,因为慌乱时本能的气息是真实的,大部分都微弱得可怜。而灿眉和波察兄妹俩的气息在里面算是出类拔萃的,我也能隐隐感觉得到。但并没有感觉出特别强大的气息,也没感觉到某种因为内力陡然释放过猛而累得波动较大的气息,由于巧妙撞击大门这个事实是真实客观存在的,因此我可以说,那个人的实力已经可怕到可以隐藏得如同平民百姓一样,无影无踪,而且经过如此内力释放还没有明显气流波动,那就说明要么他技术高明,能够压抑得住,要么内力强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那种程度的内力释放对他而言完全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但不论是哪种可能,他都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强者。” “你是说,那个小子……就是他干的?” “刚才我说的都是有气息波动作为依据的,但,认为他就是那个高手,这就纯属我的个人感觉了。这种感觉很强烈,尤其是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看上去平淡如水跟一般的人没什么两样,可我总觉得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宇宙……” 从国夫沉默了一阵,不安地说:“那要是这样……这个外来户到底是个什么人?看来真得好好调查一下他的底细了,会不会是那帮反贼请来的帮手?” 苍勇听到“那帮反贼”时怔了一下,旋即说:“属下认为不大可能。他们从哪里能请得到呢?就算请得到,这帮不成气候的人做他的手下还差不多,哪里命令得了他?养虎为患的事,他们虽然不会做,类似聘请高手这种目光远大的事,以他们那种短浅目光,也未必会做。再说这人的武功……” 从国夫见他忧心忡忡,也悔不该刚才对那小子那样的态度,论实力背景,自己权大气粗;可人家来去自如,随时都能行刺自己,这就让人寝食难安了。他试探着问:“要真是这小子的话,你打不过他?” “……是。” “那你还有整个一个皇家卫队呢!” “……他们……他们全上也都是被瞬间干掉的份儿……”苍勇沉重地摇摇头。 “难道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强的人?”从国夫不甘心地问,“就跟万灵神殿那样……女皇陛下不是说了,那都是互相吹捧吹出来的么……?” “从国夫大人,我小时候在外面呆过,但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高手,刚刚成年后来到黑顿女国这个封闭的王国,自然更是难遇到对手,所以我不好说我自己的实力有多么地拔尖,但我自认为自己的本事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这让我能够有足够合理的想象力去想象这总星系间是否有超强的高手,会强到什么程度……万灵神殿屹立宇宙万年不倒,绝对不是徒有虚名。传说大盟师全力之下可以毁灭大型行星,也不见得是虚言……” “可那个大盟师不是也被他的徒弟杀了?” “未必……一山还有一山高,大盟师那些徒弟任何一个都比我强太多,但他们就算加起来,跟大盟师相比也相差太远,那是萤虫之火与日月争辉。只是大盟师享有盛名太久,也没有想到这世界发展太快,绝顶高手绝对不会只偏安一隅,任何地方都有老的高人死去,新的高人诞生并成长……只怕万灵神殿那场变故,不见得单单是内部内讧,说不定就有这小子的份儿……从国夫大人,宇宙广袤无边,强者无数,昔年的造物主不是上个宇宙留下来的最强大的生物吗?他们也不见得是宇宙大爆炸前的原始宇宙唯一的智慧生命,肯定是经过无数血战才奠定自己主流民族和主流文明的地位的……所以世间高手如云,只怕这个小子的来头真的不小……” “那怎么办?这么说来,他还不一定是为了得到黑顿女皇的宠幸了?”从国夫惊问道。 “是,只怕是这样。您刚才说他当灿眉的男朋友,说不定志不在此……其实要是他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只怕整个黑顿女国的政权对他而言,也是‘志不在此’了……” “那这样说来,我们更要杀了他,不然他颠覆了女国的政权,咱们别说荣华富贵了,更是性命不保了!”从国夫的眉头越皱越深。 “正是,好在咱们跟昆芒家族是联盟关系,这颗星球上只有昆芒家族的十几位元老武艺超群,尤其是昆芒的大族长寒勒,说是神功盖世也不过分,比起万灵神殿九大神将不好说,但第三代弟子没有一个可以与之比肩。比属下……当然是比属下要强的了,属下跟他们合力的话,找个合适的机会偷袭,也未必没有取胜的可能。” “可是这小子把灿眉迷得神魂颠倒,说不定就要入赘当女婿了,这样一来……”从国夫揪心地说,“他比我反倒更接近昆芒家族,凭什么还会听我的,不去保护他们自己的女婿呢?所以你必须马上行动,抢先一步找到寒勒,把你的猜测跟她说明一下。她对女皇陛下忠心耿耿,并对自己护国良将的身份颇为自豪,一定会知道哪头轻哪头重,站在我们这边的……” “是!”苍勇垂首行过礼后,急速奔下山去。 而在与上山相反的方向,灿眉的豪华房车一路匀速行进,秋冥担心刘言的安危,跟踪了一段,实在是跟不上,只得用特殊的气味暗号传递给在昆芒家族府邸附近活动的同伴,让他们负责监视着府邸,自己慢慢再过去。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她很清楚,看到灿眉笑得很灿烂,就知道灿眉对刘言喜欢得不得了,绝不可能有所加害,自己担忧的确是真的担忧,却不是担忧刘言有什么生命危险,而是担忧他被灿眉打动。 “算了,”秋冥跺跺脚,沮丧地暗想道:“反正就是没有灿眉,也还有伦莎,都比我漂亮,他是不可能考虑我的。” 蓦地,她又开始思索刘言为什么最终还是决定跟灿眉回家做客,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她很清楚刘言绝不是好色之徒,这么做定然有原因。她想来想去,决定先联系自己的姑姑,让她判断一下刘言的意图。 第四十五章 女皇的后宫(7) “我说……你、你喜欢我吗?”说着,灿眉把自己的头发捋顺了一下,然后痴痴地望向刘言,娇艳无比。按说灿眉也算心思机敏,可是在这个男丁极其稀有的国度,她找到刘言这样的宝贝,实在是按捺不住,便在车上直接充满希望地问他。 刘言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加修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正不知道怎么引起话题,便转而问:“昆芒和乞萨两家交往得很深吗?”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以后再说,以后我们……我再告诉你,”灿眉心切,也就没在意刘言的问题也很直截了当,继续追问,“快说呀,你喜欢我吗?” “你人挺好的。” 灿眉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很不甘心,一阵不快后又狐疑地问,“莫非你喜欢那个伦莎?” 刘言笑笑,摇摇头。 “就是,你要是喜欢她,就不会跟我回来了。”灿眉见他总是避实就虚不正面回答,干脆自己给自己答案安慰自己。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刘言刚才的问话,便问:“你问乞萨的事儿做什么?” “也没什么,我听人说,联合制药公司是全国科技最先进的地方,本来想去参观一下。可有人告诉我说,那里不是谁都能进的。全国最多也就十个八个人能进吧。” 问完这句话,刘言为了加强效果,开始凝视灿眉的眼睛。灿眉一时承受不住这目光,侧脸低下头去。这时候刘言多么希望灿眉能得意地说:“没错,这十个八个人里面就包括我。”然而灿眉一直陶醉在刘言注视自己的事实中,半晌了才明白刘言是在等着自己回答,于是只得摇摇头说:“只有我妈妈进去过,而且她也从不说里面什么样儿。甚至每位族长一生也只能进去几次,大概五十年才能轮上一次。” “那要是最近这次她不想去,给你去,你可以替她去吗?” “那可不行,牌子不是单纯的金属牌,里面除了微光脑以外,还有智慧植物的种子,能够分辨身体气味,如果不是本人,这牌子就作废了,以后也不能再用。”灿眉蓦然感到刘言问这些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是她太喜欢刘言了,这就好像一个人品道德、才能成就都很好的人,如果你不喜欢,那他再优秀你也不会动心,而有些人一旦打开了你的心扉,那哪怕他有些明显的目的不纯或者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在你眼里不但可以容忍,反而会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是有个性,会看成可爱和性感。灿眉目前就是处在这个状态,她并不算是被爱冲昏了头脑,只是在这颗星球上面对过刘言的女人中,她已经算是很理性的、动心时间最晚的一个了。于是这样一来,她有些困惑,但又不想立即揭穿刘言,怕刘言一怒之下不再理他,跳下车就走,所以只简单地说:“咱们不说这个了好么?说点别的吧,你喜欢什么颜色?平时喜欢吃什么?到了我家我马上叫人给你做,女皇陛下最近赏赐给我妈一个很不错的厨子,据说以前给不少大人物做过国宴企划……” 刘言这人倒不是故意喜欢伤人心,更不是智商不够,只是他一向偏于直白,不爱弄虚作假,所以当灿眉问他这些问题时,他就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性回答,慢慢地,灿眉开始情绪低落了,刘言见她不说话了,本来有些不忍,想要安慰几句,又怕再让她重新兴致勃勃,于是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灿眉暗暗地想:“与其让你这么瞎应付,还不如只是互相看着对方呢。你看我的时候毫无顾忌,别以为我会害怕看你!”于是好几次都鼓足勇气与刘言对视,但仅仅是一接触就感觉浑身酥软败下阵来,这也并不光是她太过倾心爱慕刘言,也因为她修为太低,要是完全没练过武反而不要紧,练成这种半吊子水平,如此近的距离对视刘言深邃无垠的目光,那必然会目眩神驰,甚至会引起思维混乱。刘言平时真的在看人时,反倒怕伤了对方而收敛目光如同常人一样,偏偏两人面对面坐着,刘言没去看灿眉,只是看她身后的景物,灿眉却是直视刘言,因此完全把握不住了。 豪华房车开到一处规模宏大的军绿色府邸。确切地说,昆芒家族是最忠诚于黑顿本人的,而且引以为豪,故而自身也相对清廉些,无论府邸还是其他财富,都无法跟其余三大家族相比,但比因为黑顿本人最喜欢昆芒家族,也知道其忠心不二,私下里的年终赏赐也颇为丰厚,虽不是大富,却与老百姓又是天差地远了。昆芒家族以军事、武学为主,因此府邸也装修得如同军事重地一般,门口岗楼的哨兵荷枪实弹,一副精明强干之色。整个府邸周围的制高点和明处暗处所有的火力点都被狙击武器时刻把守着,这是黑顿给予的权力,毕竟军队总司令还是黑顿女皇,连军事大权都交出来了,还不得给人家一定的小特权以示安慰? 刚回到府邸内,灿眉就揽着刘言的胳膊娇声喊道:“妈!爸!各位姨妈、姑妈……你们快出来看呀!”手臂越发扣紧了,仿佛生怕刘言从她手里跑掉似的。 管家匆匆跑出来:“大小姐,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 灿眉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刘言,面有得色:“我们家来重要客人啦,他叫……”接着忽然感到不妥,红霞扑面,转而望向刘言,扭扭捏捏地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是……?” “丁沁。”刘言简单地回答,眼珠虽然没动,眼的余光却在四下打量府邸内的布置。“嗯,叫丁沁,”灿眉笑逐颜开,“来,喝水,这是我们这里天然的饮料植物叶子泡的,味道很醇正……” 管家老太婆狐疑地打量着刘言,悄声问灿眉:“大小姐,你连名字都不知道就领会家?”接着还没等灿眉接口,就压低嗓音说:“妓院的吧?族长大人说了多少回了,家里谁去招男妓都行,你是家族继承人,要保持身体纯洁,怎么可以……?” 刘言听到“男妓”一词,一口水喷出来,面呈尴尬之色。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老灰?”灿眉真生气了,一把将她推出好几步,“你有点基本的礼貌没有?我说过,这是我尊贵的客人!”昆芒家族不敢说各个都是武学高手,但最起码每个人都习武,能当管家婆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就算年岁很大却也功力深湛,虽然不敢跟主家女儿动真内力,但腾腾腾倒退几步,却没什么异样。 “我妈妈爸爸呢?姨妈姑妈呢?都上哪儿啦?”灿眉回到家里,就全然没有了刚才在街上的沉稳,渐渐显出了大小姐脾气。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族长他们都在贵宾厅,你这样吵吵嚷嚷的……” 还没等管家婆说完,灿眉不满地打断:“我妈有贵宾,我就没有了?她真是,整天忙她的军国大事,就从来不考虑一下女儿的终身幸福?” “嘘,嘘!……小姐你小点儿声……” 正在这时,门突然推开了,只见自己的父母、姑妈和姨妈都穿着正装,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母亲嘴里还在小心翼翼地解释:“这小丫头一点儿没有正形儿,让您见笑了……” 灿眉这才看清楚眼前推开门的是一位相貌端庄秀丽的中年美妇,身材高挑,只是剑眉大眼,双唇紧闭,充满了英武的强悍气息,要不是嘴角还稍稍向上翘起,缓和了这种肃穆的气氛,就真显得霸气十足,不像个女人了。她只略微施了淡妆,穿着黄色的中性正装。刘言一见便能猜得到,这人的政治职务必然很高,否则不会连串门都始终穿职业装,但话又说回来,既然能来昆芒家族串门,那就不是普通的串门了。连族长都一脸敬畏之色,这人是谁,可以说答案很明显了,只是刘言自来就没想到能突然见着她,这比想象得要快得多,而且按照年龄她已经最少五百岁了,却还是这么年轻。 灿眉见了大惊失色,慌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叩首道:“小女罪该万死,不知道皇上驾到,罪该万死!” “呵呵,不知者无罪,起来吧。”黑顿和蔼地笑着,“我早听说我这曾孙女特别淘气,看来是真的了。”昆芒家族比波察家族来到本星球要晚上两代,昆芒家族的第一代组长与黑顿同龄,目前的第三代组长寒勒自然是黑顿的孙女辈分,灿眉就是曾孙女了。 灿眉朝管家怒视了一眼,管家忙喊冤道:“我正准备说呢,还没来得及……” 黑顿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无碍,但刘言在这颗星球上始终是难以回避的焦点,任何人看到都会吃惊,尤其是女人,黑顿也不例外,等看清楚刘言的时候,不由得颇为愕然,连寒勒也是第一次看到一向不喜形于色的黑顿如此失态的神情。 灿眉这才想起身边的刘言没有下跪,慌忙一把拉过,结结巴巴地解释:“陛下,您别生气,这是……这是刚来到咱们星球的,所以不懂规矩,不懂规矩,”说罢便压低声音催促道:“快跪下来,快跪呀!” 黑顿却从愕然中清醒过来,她老成持重,不会像小姑娘那样脸红,但还是有些窘迫,咳嗽几声,说:“不必下跪了。坐,坐。”众人都是头一次见一向威严的女皇竟然特许刚认识的人不必下跪,甚至还有些语无伦次。 “陛下……光降我们家,是为了?”黑顿自小看着灿眉长大,因此灿眉虽说对黑顿无比敬畏,却也并不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乞萨夫妇之外的三大家族原址都在星球的另一端,相互之间距离很远,但国家政治日渐成熟,为了能够尽早接触最新的皇家消息,干脆就都在京城设立了办事处,后来办事处越来越大,索性大家就都在这里建造府邸住下了,久而久之这里反倒成了家族的真正领域,原址被取而代之。乞萨夫妇则一直都在京城,反正他们的联合制药公司是不会给别人看的,这么保密,在哪里也都一样。 第四十五章 女皇的后宫(8) 之前灿眉听说过黑顿去了波察家族一趟,除了还是要巩固老牌权贵家族对其继续支持,也是想看看坎普察这个未来选秀的重要秀男。但来到昆芒家族,自然不是为了选秀,自家新一代的人口全是女性,她估计黑顿找到自己家,应该是有军事方面的考虑,须知昆芒家族忠心耿耿已经毋庸置疑,黑顿是不大可能专程多此一举来寻求口头支持的,这一点跟长年倚老卖老桀骜不驯的波察家族不同,那么只有可能是关于军事方面的行动了。 “跟你母亲有些重要的事要谈。你不必有思想压力,你回家的时候我们已经谈完了,所以顺便来看看你。”黑顿虽然是这样说着,眼神的余光却很不自然地向刘言的脸上偷瞄了两次。 刘言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他其实一直在注意大门外的动静。灿眉这时正想引荐刘言给自己的父母长辈们认识,大门却正在这时候轰隆一声打开,一个壮汉踉跄几步冲进来,正是苍勇! 原来苍勇将内力释放到极致,走更近的捷径,居然与昆芒家族的豪华房车速度不相上下,同时到达。他原本打算抢先一步冲进去找寒勒,但无奈昆芒家族府邸四下的火力点布置得极为科学老辣,一点儿也不亚于联合制药公司的固若金汤,于是只能等待灿眉的房车进去的同时,一下子倒吸过去,贴在房车下面四轮之间,运气缩骨,位于最中央,四肢相距车身四角的距离相同,极为精确,四下的扫描仪竟然全都没有发现。但见寒勒好像在贵宾厅接客人,便打算先冲进来,哪怕当着刘言的面,也要警告寒勒,谁料与此同时黑顿推门而出,苍勇在门口没有看到黑顿的专车,万料不到她会神秘地出现在昆芒家族的贵宾厅,一时惊恐万分,又尴尬异常。 而黑顿本来也挺尴尬,不知道怎么与刘言搭讪,却猛然见到苍勇冲进来,顿时剑眉一竖,厉声问:“你好大的胆子!” 苍勇是沾了黑顿的光,不然大厅内部也有自动的狙击枪,在对非法进入的陌生人身份识别无效的情况下会选择精准射击,就算打不死一身好本领的苍勇,也终究会让他受不轻的伤。但眼下情况又有所不同,黑顿既然在场,狙击枪就算瞄准苍勇也不敢轻易射击,怕伤及黑顿,这都是寒勒亲自对控制狙击枪的军事光脑进行的设定。寒勒自信自己的武艺高强,与黑顿同处于一个大厅内,就算有突发情况,也有自信能保护黑顿。但显然她大吃一惊,一是没料到还会有人冲入自己戒备森严如同军事堡垒一样府邸中,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火力点居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任这人就这么冲进来,顿时感到脸皮发烧,实在羞惭无地,二是没料到冲进来的是苍勇。她和苍勇只简单见过几面,由于身份差距悬殊,从来也没说过话,只是知道抛开身份不贪,只说这个星球上从武学修为讲能跟自己一较长短的只有苍勇,想必苍勇也同样清楚这一点,所以相互之间都比较佩服。但猛然见到苍勇冲进来,第一反应是这家伙难道要造反?不对啊,黑顿女皇一向对他很信任,任命其皇家卫队的副总指挥,可以说自古都少见角斗奴隶出身的人能够混到这个地位,一般来说能恢复成普通平民身份就算侥幸成功了。她又想到当年索思修奇不也是角斗士出身,和平大联盟给他的荣耀还少?最终他还不是造了反?看来角斗士出身的人确实不值得信任!这时候她已经运气在手,看着黑顿训斥苍勇,只要苍勇一旦变脸发难,自己立即就出手,好歹也要保护黑顿周全,维持黑顿女皇的基业,就等同于继续维护家族长盛不衰的长远利益。 于是她冲灿眉瞪了一下眼,意思是快点到妈妈身边来,那边危险。灿眉却知道苍勇号称黑顿女国第一角斗士,现在供职于皇家卫队并领副衔,对他没什么可害怕的,更不愿从刘言身边离开。 苍勇听到黑顿训斥,立马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说:“女皇陛下,属下奉了从国夫之命,打算来告诉昆芒大族长一件事。这件事凶险万分,半点也耽误不得,必须抢在……”他充满敌意地看了一眼刘言,凝重地说,“必须抢在灿眉小姐的车到达之前先找到寒勒大族长。谁料到您也在这儿,但这样您和这小子同处一处厅堂,更是危险,我拼着惊驾的罪名,也一定要冲进来提醒您!”说罢又重新叩首,咚咚咚磕得很响,诚挚无比。寒勒虽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苍勇这样崇敬黑顿,并不是谋反,也就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本想问问他找自己什么事,可女皇陛下还没开口呢,自己也不方便询问。 作为黑顿而言,她自来是信任苍勇的,苍勇当年受到她赏识,从奴隶转变为自由人,再作为皇家卫队的贴身护卫,非常感恩,曾经多次救驾,甚至用身体抵挡对方的利器火器攻击,数次将自己从危难中解救出来。过去黑顿基业未稳,朝廷总有人私下议论说她与苍勇通奸。苍勇听说后立即将自己阉割,以示清白,黑顿知道了感动不已,干脆提升他为副指挥使。她也很清楚,苍勇虽然自残,却并不是心无牵挂,他喜欢自己的三公主,这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是为了和乞萨夫妇的关系能够更加巩固,就算苍勇是个有生育能力的完整男人,也一样不可能让他如愿,这就是政治,生在皇家和高官家庭,自己的婚姻也是无法选择的,这是宿命。 所以她对苍勇毫不怀疑,直白地质问:“从国夫?他不是上山拜祭祖先了吗?” “是的,我本来的职责是要保护他周全,这我没有忘记。只是从国夫大人一定要我来拜见寒勒大族长,把事情说清楚。从国夫大人认为这关系到本邦的生死存亡,是第一大事。” 黑顿怔了怔,她气度雍容不凡,沉稳得很,淡淡地说:“行了,只要寒勒不追究你闯进她的家,我也不怪罪你。”这话的意思也不难推测,寒勒是个聪明人,忙说:“女皇陛下客气了,苍勇对女皇陛下忠心不二,只要是对女皇陛下忠心的,那就是我昆芒家族永远的朋友。朋友来串门,这是合情合理的。” 黑顿笑笑,点点头说:“行,你起来吧。”但等苍勇起来的一刹那,便又问:“你说的凶险……是指这个人?” 苍勇看了一眼刘言,认真决绝地说:“虽然没有证据确定,但他的确是来路不明的外来户,而且显然是刚来不久。” 灿眉大为不悦,生气地说:“苍勇,你胡咧咧什么?别以为皇上对你看重,你就信口雌黄!他是我尊贵的客人……” 苍勇对还没成为族长的灿眉并不敬畏,直截了当地回答:“大小姐,您和我是同时认识他的,我们都对他不了解。您怎么这么信任他?” 灿眉面上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她本来还有句“死太监!”,强行吞咽进喉咙里,没有说出口,不然的话她也清楚后果,黑顿和寒勒都会大怒,自己没好果子吃。 黑顿顿时也明白了从国夫所谓的“国家生死存亡”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话,铁定是看到刘言清朗俊逸的形象,生怕其选秀成功,对自己造成威胁,虽说选上的只是国男,在地位上没办法和国夫相比,可一旦被特别宠爱的话,那将来正国夫的位子也不在话下。于是黑顿也有些羞涩,这是一种掩藏在一定年龄和身份之后不容易被常人察觉的成熟羞涩,于是她啐了一口:“从国夫真是瞎操心!” 旋即问刘言:“你真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刘言点头说:“启禀陛下,我叫丁沁,亚特兰蒂斯后裔,确实在最近一个月内来的。”他没有具体精确时间,说得似是而非,也是不想惹事,反正黑顿也没有问得很详细。 “能来这里的人,不容易啊。”黑顿继续打量着他,悠悠地说。的确,就算是总星系两大联盟阵营体系之一的逃亡者,第一想要去的也必定是对方的大联盟,想要来黑顿自由邦的逃亡者,只有可能是实在没地方去,同时不容于两大联盟极其附属小国,才铤而走险进入三不管地带,冒死闯入陨石群中。即便是这些人,能进入黑顿自由邦的必然要么有原本就认识路的人在飞船上,要么拼死一搏万分幸运地闯入,侥幸存活,这两种可能都是几万分之一甚至更小。绝对不存在“全靠技术过硬”进来的可能,那陨石群数量极大而且毫无规律,起码没有外人知道的简易规律,这魔鬼地带空间极其广袤,顶得上几个小星系,凭借星际之门折叠空间的两大联盟飞船进入这里,无论科技多么先进,也非中招不可,要是常规行驶,避免了空间扭曲出现的误差,但又不知猴年马月能到。 刘言回应道:“的确是这样,家乡剧变,不得已冒死一搏,来这里找碗饭吃。后来发现这里在选秀,只想去尝试一下,可没想到能亲眼见到女皇陛下,幸何如之。” 黑顿没料到他能这么说,本来千方百计故作庄严地与他套话,脑子里却在不断盘算怎么吸引住他,谁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实在心花怒放,外表却压抑住巨大的欣喜,若无其事地说:“很好,你去参加选秀吧,不要有顾虑。” 灿眉大惊失色,怨恨地瞪着刘言,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大声说:“女皇陛下,其实他……”没等她说完,寒勒一把扭住她,内力一倾,灿眉一阵麻痒酸痛,顿时清醒过来,满腔怨怼地不再作声。寒勒旋即笑着说:“丁先生,女皇陛下金口已开,你去参加选秀,相信会有惊喜。” 黑顿出于面子,不愿直白地说出自己想直接选他入宫,又怕他没灵性,见寒勒肯提点,也很满意,点点头说:“苍勇,咱们走吧。” 灿眉见刘言仍旧面无表情,顿时也体会到了伦莎适才的感觉,她想,要是这个男人终究无法属于自己,那就真得好好查查他到底是来干什么来的了,这个肯定不是为了富贵而来的神秘男人,到底为什么要接近高层? 第四十六章 疯狂的开始(1) 八位学社社长被抓起来后到底怎么样了,没人清楚。练金阳夫妇实在不放心,一大早随便穿戴完毕,带着身份证明就上路了,他本来就没什么好衣服,大部分的旧衣物甚至都是原本科学院发的工作服。这也是必要的:如果穿戴得过于光鲜,路上会被一些借用绿园高层所说“打倒一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金属主义者”口号进行拦路抢劫的地痞流氓拦住,剥得精光不剩不说,说不定还会被杀掉灭口,尽管以练金阳的身手,就算不带着保镖上街,也绝不会栽在普通人类小蟊贼手里,但他不想惹麻烦。可是孤身一人的话,就算穿着朴素也未必不会被抢,为了避免陷入纠缠不清,他犹豫了一下,又带上了最高科学院院长、“自然之子”副分会长和本身的身份证件,由于最近政治气氛紧张,到处都在谣传钢谷士兵反攻新家园,上面也有明确批文要求“地方政府做好警惕一切反扑恶势力不甘退出历史舞台而拼着鱼死网破的邪恶动向”,因此除了宵禁起得太早也会被巡逻的士兵拦截。黎琪曾经劝他带上保镖,哪怕一两个,他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毕修莱手下一个亲随,也是军旅出身,军衔是大校,平时出门前呼后拥带了一大帮人,这人只是嗜好威风过过瘾,并不欺压良善,本来也没什么,可忽然有一天就被抓起来了,理由是虽然没有敛财荒yin,却是“权力腐败严重”,而他前呼后拥早就被人拍了下来,仿佛早就未雨绸缪似的,作为重要证据,下了监狱。到底这是谁的命令,练金阳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明白能直接撸掉一个大校的军衔的人不少,可直接就能将其很迅捷地判罪入狱,就没几个人能做得到了。更何况毕修莱也不是好惹的,这次却一反常态一声不吭。很快这位大校在狱中忽然就疯了,自己撞死了,到底是不是真是这样,谁清楚,又有谁会笨到要问个清楚明白呢?因此练金阳并不想给任何人把柄,尤其是原本不是谭觉嫡系却掌握一小部分军权的人,是谭觉的大忌讳,终日诚惶诚恐自顾不暇都尚且难保,哪能再去帮助别人?就连自己也得小心了,别给人家留口实,于是他便一身朴素,和妻子一起上街。 这上街走路也是有讲究的,最好不要轻儿飘儿地没个正形,像个二流子似的还自以为挺潇洒,这样的人最近一个月被抓了不少,也有很正规的罪名,叫“走钢谷经济发展模式弯路的轻浮派”,也实在难为上面那些定罪的领导们了,想这么多名号实在不容易,练金阳常常如此揶揄地暗想。好在练金阳为人沉稳,不会这么走路。练金阳自己没有子嗣,便领养了一大堆子女,这一点黎琪也是同意的,他就要求子女从小就不要轻浮,轻浮的人在任何世道都讨不了好,在治世最起码只是受人鄙视,但在动荡不安的年代,很有可能是被惩罚的主要对象。 这整整一个月除了“诱龟出壳,伺狐露尾”这一句雷霆之怒引得人人自危之外,谭觉同时公布了儿子谭天的壮烈牺牲,人民群众义愤填膺,数十万人天天游行大骂和平大联盟,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挫骨扬灰。谭天死后被追封了很多听上去很高级的称号,并被誉为“绿园建国第一烈士”,对此没有谁敢有任何不满甚至疑问,尽管很多底层军人都认为谭天虽然牺牲是事实,但是身在指挥部,并不算壮烈,完全是借着特殊身份的光,这让多少功劳极大英勇牺牲极为惨烈的底层军人情何以堪?但另一方面,出于对谭觉异常的爱戴,大家也都深深佩服谭觉竟然能送自己的孩子去前线,而且还不露身份,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胸怀!最终这场国奠举行得颇为宏大,整个新家园星球但凡有人类居住的地方都一片哀悼,情绪低落悲恸。 在这悲恸气氛的掩盖下,“诱龟出壳,伺狐露尾”政策也就不那么令人恐慌了,况且被抓起来进行强制劳动改造的大多是文科知识分子,对理科工科科学家和大部分老百姓而言并无实际影响,最多只是引起了教育界的震动罢了。 这一对夫妇虽然男的英俊女的秀丽,却都风尘仆仆面带疲惫之色,身上的衣服也淡然无光,走在街上并不显眼。本来清晨的晨禁使得大街上空无一人,并行的男女一般会受到带袖章的城市管委会成员的严厉盘问,如果身上没有证明则会被立即被认为是“干坏事的”,立马就被捕去进行强制劳动了,虽说绿园人人都劳动,可那得看是什么劳动,强制劳动,自然不是大家都待见的活儿了,这也是夫妇二人神色匆忙谨慎的原因。 可今天早上却好像不对头,人数远远比平时要多,甚至更多的带袖章的管理者满街都是,却并不管理满街越来越多的人。今天是什么盛大的节日?好像也不是,绿园除了有绿园节、建国节和建军节外,并没有人为地增添什么新节日啊!渐渐地,人群愈发拥挤,最终居然变得摩肩接踵,差点把练金阳夫妇分开来,人山人海并且人人情绪激动,四下奔跑极为混乱,或者高声喊着口号、三五一群地激昂演讲等等,练金阳夫妇才觉得不大对劲。 这个时候大家吵嚷得非常厉害,练金阳不解地不断问周围的人发生什么事了,可要么没人理会他,要么有好心的说几句话,也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声弄得什么也听不清。 黎琪更聪明些,她一把拉过练金阳,跑到一个正在演讲的人那里。这家伙很年轻,估计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学生,情绪激动得浑身颤抖,甚至咬破手指写了血书“谭信首亿岁”,然而也可能是他独自“开坛讲座”有些晚,也许是名气不够大,就算有这些激烈的行为,也不足以拉过多少听众来,外面的几个声势很大的演讲者已经吸引了数百上千人的团团观看,可那里实在是嘈杂,口号震天响,实在是没办法单独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因此黎琪觉得还是去一个人数不多的演讲者那里,会更刺激演讲者激昂的心理,也方便询问。 果然,这个年轻的演讲者见始终零零散散七八个人在身边,甚至都要散去参加更大规模的演讲或者游行,自己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几乎要泣血身亡,却只吸引了稀稀拉拉甚至带有嘲笑声的回应,一时血气上涌,操起一把刀对准了自己的左手手指,一面高喊着:“为了给大家讲清楚伟大的第一圣人谭信首的政策,我愿意剁掉一根手指向他表忠心!余下九根手指,我愿意效法伟大的第一烈士谭天先生,到战场上全部贡献出来,乃至我的生命!” 果然,他这样一说,的确又把很多看杂耍的人们吸引回来,大家都盯着他看他如何切手指,练金阳见这小子眼睛发赤,绝对不会贪生怕死,只是过于疯狂,说不定连手掌也能给剁下来,顿时高喊着:“兄弟,我支持你!你肯定很忠心,不用剁手指!谭信首心疼每一个子民,肯定也会认为你这手指不该这时候剁,要牺牲也要在战场上才有意义!” 给这小子一个台阶下,这演讲者当然心知肚明,血气这才被安抚下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半天才感激地送去一眼。练金阳觉得时机成熟,高喊着:“朋友,说说吧,大家都聚到这里,是第一圣人有新的指示了么?”他是解禁者,经过刘言指点又修炼了许久,功力不下于当年的时行宙,故意在声音中中气沛然,内力远远地传送出去,比那些声嘶力竭的普通人影响范围广得多,果然又有好几十人听见他的声音特别沉醇,便四面八方围聚了过来。 演讲者很感激练金阳的帮助,虽然他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人赶过来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先说了一大堆关于第一圣人的溢美之词,这些大家都耳熟能详,却并没有厌恶,毕竟这是重要的程序,只能耐着性子,等听到他们想听的内容。 “谭信首他老人家,公布了最新指示,所谓‘四大政策’,大家听说了吗?”他故意卖个关子。 “不是引诱乌龟出壳子,等待狐狸露尾巴吗?”有人高喊着问道,显然这人不是托,因为他没文化,这句不伦不类的话让大家哄堂大笑。 演讲者高声喊道:“那是上周的政策了!那是谭信首为了避免用百姓鲜血创立起的绿园大公无私国被一些以提建议为借口妄图颠覆我们老百姓作为国家真正主人地位的臭知识分子反对派抹黑而发起的运动……”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累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才接着说下面的话:“你们也真是太不关心政治了!谭信首最新发布的政策,没人知道吗?” 大家都急了,纷纷要他快说。他也知道不能再卖关子了,四周的演讲者各个都知道,自己再不说,人家就去捧别人的场了。于是他高声吼道:“所谓‘四大政策’,很简单!谭信首他老人家的原话是这样的:‘第一,要对自然民之外的旧落后阶层进行从心灵到肉体的彻底改造,以便于帮助他们共同进步!’”他顿了顿,是打算等待欢呼的,大家也没让他失望,知道对于谭信首的话必须高声欢呼,于是声若惊雷,久久不绝。 他得意至极地继续说:“第二,要进行‘大种植’!”见众人一阵发蒙,貌似不懂,更加得意,知道一会儿需要专门解释,便排比式地连续说出来:“第三,要进行‘大改金属’!第四,要实行‘大家庭衣食住行制’!” 第四十六章 疯狂的开始(2) 练金阳一惊,与黎琪对望了一眼,都是眉头微蹙,心想如果这是真的,谭觉居然不通过任何大会就擅自作出决定,没有跟任何领导层商讨,起码没有跟他嫡系之外的人讨论,连自己都不知道,反而街头巷尾的热血青年却最早得到了消息,这算什么?就算谭觉对联合执政深恶痛绝,起码也得走个形式吧?难道他要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显示其个人的无上权威?检验自己的威信是不是如日中天?还是为了旁敲侧击嫡系以外高官们的态度? “快说说,第一圣人他老人家这四大政策具体是指什么?”有人不耐烦地催促,下面躁动得十分厉害。在钢谷时代,贫富分化极为严重,官僚腐败到了民众难以忍受的地步,故而普通民众对政治极为冷漠,上面无论出什么政策,他们不敢冷嘲热讽罢了,在心里都是极为不屑说什么都不信,而在崇尚自然的绿园,不断地出现给房子等足以让人热血沸腾的政策,人们的热情被充分调动起来,顿时个个扬眉吐气,都觉得这个国家也有自己的一份儿,应该积极参与执行领袖的伟大政策! “第一项不必说了,咱们绿园的群众绝大多数是‘自然民’,这是最先进、最伟大、最淳朴的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了,而‘自然民’之外还有少量的‘原内民’、‘内外混民’,这些人只不过是出身不好,是非不分,但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咱们绿园是为全体人类谋幸福的国度,自然是不会歧视这几种人,因此认为他们还是可以被改造好的,只要肯跟邪恶的钢谷伪政府以及‘原内恶’划清界限,该离婚的离婚,该断绝亲属关系的断绝亲属关系,那么,还可以被拯救,要知道亲属关系那只是世俗的血缘关系,作为一个出身不好的人,无法选择父母,可是父母如何能跟伟大的第一圣人比?父母再亲、爱人再亲,难道有谭信首亲吗?我们要永远站在谭信首这一边,就等同于是站在真理这一边,这样才能保证永远正确,听明白了吗?” 众人欢呼道:“谭信首亿岁!第一圣人与宇宙同恒——!!!!”呼声渐渐高昂,排山倒海,气势非凡,人们的热情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另外,对于那些‘原内恶’,也不是一点儿不可原谅!谁让咱们谭信首有着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呢?他老人家说了,‘原内恶’只要没有犯过无法原谅的错误,比如坚决维护钢谷政权执迷不悟,肆意残酷杀害大量的绿园英雄等等,那就还可以被原谅,只要肯宣誓效忠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圣人谭信首,并且主动去最艰苦的地方承担最危险的任务,愿意献出生命和健康洗刷罪恶,改变自己名声、得到谭信首和亿万绿园大众信任,那么,在献出生命之后,还是可以正式入绿园籍贯,成为绿园的普通公民的!须知这种荣誉来之不易!那些曾经犯过大错、出身不好并且隐藏在人民群众之中的邪恶‘原内恶’,请尽快自我检举自我揭发,当场认清形势一股脑说出自己的罪恶,大家对你进行清算,你若态度较好,彻底认识错误,大家还可以给你一个献出生命保持荣誉的机会!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狂热地大喊起来:“是——是——”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汇成了口号的海洋甚至星空,无边无际。大多数人都过于激动颤抖不已,甚至包括许多出身不算好的人,但他们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与大家一样都是坚决忠于和无限热爱谭信首的,因此表现出来的狂热丝毫不亚于普通大众,只有极少数出身不好的人和一些看过书略有点学问、知识尚未断层的人们都在心里栗栗自危,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一丝即将到来的巨大风暴的可怖味道。 “第二项‘大种植’,大家明白吗?就是说,邪恶的和平大联盟和邪恶的傀儡儿皇帝铁翔认为,咱们绿园穷得叮当响,就算有正义大联盟的救济也很难活下去,说咱们肯定会因为粮食、蔬菜、果类、肉类、药品以及其他日用品的日益严重短缺而大规模饿死病死,这多可笑,大家说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生怕大家不跟着笑,便干巴巴地笑起来,大家也都明白,不哄堂大笑显不出对谭信首他老人家的无限忠诚,便也跟着大笑起来,这轰鸣的笑声组合本来就是由一系列干巴假笑堆积起来的,数量越多,听起来越有些可怖。 “所以,咱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圣人谭信首他老人家才决定,用目前最先进的技术,咱们自己一起来种植粮食,自给自足!几年内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十年之内,不但粮食自己都吃不了,甚至还要大量出口,换取外汇,扬眉吐气,给那些鼠目寸光的混蛋们瞧瞧!” “对,给他们瞧瞧!” 练金阳和黎琪自然明白,所谓“用目前最先进的技术”还不是成熟的独立技术,仍旧源于正义大联盟的淘汰种子。正义大联盟万灵神树如同一个超级电脑,不断地更新升级,将陈旧的种子淘汰出去,但这些种子完全不会lang费,拿到别的穷国和欠发达地区,仍旧可以卖个极好的价钱,稳赚不赔。绿园在大盟师时期受到了极大青睐,虽然都是陈旧的种子,但对绿园而言仍然是难以企及的神奇生化科技,并且最重要的是分文不取白送给自己。而目前的正义大联盟改朝换代,虽说沙苦和万灵神殿第二代弟子们在最高层平分秋色,但二者都是反对大盟师的,因此种子照给不误,但有两条,一是只给普通生活用品的种子,二是必须贷款,日后慢慢偿还,这样一来,绿园也是在走钢谷的老路,慢慢地将经济全部交给“老大哥”,最终失去话语权和背后隐藏的一切正当权利。故而谭觉自然是不甘心被#操控的,每一个生化基因科技继承人都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和桀骜不驯的枭雄的结合体,大盟师死后,大多数子国度首脑的不驯服开始慢慢提现了,他谭觉自然更不例外,只是他习惯于韬光养晦,因此不动声色,正义大联盟也拿不住他什么把柄而已。 有的种子种出来能够成为坚固缜密的木质房屋大树,有的种子可以成为流淌着美酒的水树,有的则成为盛开美丽花朵的观赏性植物,自然这里指的是能够成为满是粮食的参天树木。正义大联盟虽然疆域广阔无边,却很珍惜土地资源,使得原本在土地上生长的各类庄稼基因全部浓缩在新发明的种子中,最终会只需要一小片地方,便能种出参天植物来,既少占地,又同样能发挥三维空间优势,在空中大量长出粮食,供给大家生活必需。这次谭觉得到贷款后的粮食种子后实在觉得太少,这样贷款下去整个国家和种族都会被无情地套住,最终成为人家的傀儡,既然他以此为理由大骂钢谷是人家和平大联盟的傀儡,自己就不能重蹈覆辙落人话柄。 想到这里,他俩就明白了最终谭觉没有公开宣布对种子的处理决定,而是以这种街头演讲的方式传播给所有的热血青年,要他们说出口,达到更加震撼的效果。 “我们用这种子配合咱们自己的粮食种子杂交,在全球各地进行大规模种植,种植出来后再将新的种子分发,一级一级,最终让所有人都能受益,我们必定将来会获得大成功,有大种植就有大收获,将来的整个绿园将会是一个充满粮食吃都吃不完的美好世界!!” 说到这里演讲者的情绪已经冲破颅骨杀进大脑,对自己这番话完全相信了,下面的人们也疯狂至极,齐刷刷地高喊起来。 “第三,‘大改金属’,这个恐怕没人知道吧?所谓‘大改金属’,就是指和平大联盟和钢谷这帮傻瓜总是严重污染他们所到之处的所有环境,并且居然深深以此自豪,理由是自己制造出多少金属、多少合金出来!谭信首他老人家对此极度鄙视,他老人家说了,别说污染是邪恶的发展方式,就算真的比制造金属、制造合金,难道钢谷一个腐朽之至的邪恶政权能造出来,咱们绿园就造不出来吗?太可笑了!他老人家说,钢谷在咱们的新家园星球上留下了不少废弃金属,正好咱们也可以将其熔炼成钢铁泰坦什么的,各家有铁锅、有铁铲子、有各类带有金属的东西,都向国家捐献,总之他钢谷有什么,咱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也必定能造出什么!到时候让钢谷说不出来话!羞死他们!但是大家要记住,咱们是用批判的眼光去看待这些的,千万别以为炼金术是经济发展的正道,要记住,敬畏大自然才是正道!” 大家轰然叫好。练金阳却想:“看来谭觉始终也是觉得钢铁泰坦是好东西,找个借口试着制造,可他是不是疯了?先不说他道德如何,按照他的睿智程度,也断然不至于认为钢铁泰坦这样构造复杂连和平大联盟都引以为豪的神之机器人能够随便炼金就造得出来吧?再说一面大种植一面炼金属,哪有这样的人力、物力、财力?眼下百废待兴,各种不说,国家已经动荡不堪,现在又要这么折腾,真的能行吗?”他对经济建设也是外行,不敢贸然认为谭觉的决定一定就错,但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黎琪却很明白谭觉是什么人,她知道谭觉并不是什么生化基因科技主义者,而是一个集权主义者和lang漫幻想主义者的结合,本来集权主义者也无所谓好坏,而lang漫幻想的人却只能搞艺术,要是在治国方面充满lang漫幻想,那不仅不切合实际,说不准还会发生灾难。正巧她也想去找谭觉问问八大学社的事情,到时候一并问清楚,眼下先听听最后一项政策“大家庭衣食住行制”又是什么。 第四十六章 疯狂的开始(3) “我知道,刚才大家对于捐献铁锅、铲子什么的,虽然说都是坚决拥护上头的神圣决定,但并不理解,还有些茫然,是吗?”年轻的演讲者得意地摇头晃脑,“没错!大家会觉得,我们最起码得做饭吃饭吧?没了锅子,没了铲子,怎么吃饭?” 可没有一个人敢跟着说“是呀”,大家再贫穷再没文化,也毕竟是经历过翻天覆地巨变的一代,丰富的经历使得人人都不傻,生怕这是个钓鱼式的圈套,万一应承一声“是呀”,就怕突然台上的演讲者变脸,说句“好哇,你敢恶毒攻击伟大的第一圣人的政策!”然后就会从四下角落里突然钻蘑菇似的钻出数个荷枪实弹的绿园警察和卫兵,将失言者带走。 然而大家也的确是过于小心了,演讲者接下来的话让大家惊奇万分,远远超过了对前三个政策的惊异,因为这个政策真正是对所有人而言制定的,没有哪个群体可以例外。 “咱们不在自己家做饭了!” 大家听到这一句,都觉得异常怪诞,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没有谁认为这是开玩笑,这位年轻的演讲者还没有这种胆量。 “不在自家做饭,在哪儿做呢?大锅等金属除了重新熔炼改造之外,也有一小部分集中起来!所谓‘大家庭衣食住行制’指的就是这个!首先要以社区为基本单位,建立公共大型衣食住中心,主要作用就是公共大食堂,集中起各家的粮食种子,大家一起耕种一起施肥,再一起收获!大丰收后将收获的粮食、果蔬都放到大食堂,统一做饭,大家每天不用回去吃饭了,都来食堂吃!不限量!吃饱了为止!” “跟自助餐似的?”有着胆子问了句,这人自然是练金阳,其他人没这个胆子。 “是呀!这位朋友形容得很贴切!”那演讲者鼓舞道,“的确如此!这就是咱们绿园与邪恶钢谷政权对待劳动群众的根本区别!钢谷只把大家作为产生经济效益的‘会说话的工具’而已!而咱们崇尚大自然的绿园,是多么地人性化啊!” “那要是突然饿了,也可以来大型衣食住中心吗?” “那可不行,都随时可以说饿了,岂不乱了?这不是自由,是散漫主义,有钢谷的思想倾向,必须坚决予以抵制!饿了也必须一天三顿饭开饭时间去吃饭,并且做什么吃什么,不能挑食!要知道庄稼的收获略有不同,必须统一协调分配,哪能那么恰到好处正好中你胃口?讲求吃穿,那是邪恶的思想!咱们必须首先想到要为绿园和国家排忧解难呀!这是一个绿园子民应该尽到的义务,不然,如何能大日炎炎地自称是对谭信首的无限忠诚呢?” 这时台下不少人都有点似笑非笑的表情,尽管是一刹那,但很多人都是如此,就有些明显了。这些淳朴老实的人们的第一反应哪里是什么“无限忠诚”,自然而然地是“公共食堂还好,要是老婆也成了大家共有的,那就完蛋了……”不过大家很清楚,老婆也是人,号称男女绝对平等的绿园不可能做出将老婆也归类于生产资料和工具的行为。但也有不少完全没文化的人开始担心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毕竟绿园每次出新政策都让人始料未及,到底会不会有“新惊喜”或者“新惊吓”,那也尚且不好断定。 紧接着,演讲者正色高声说:“我知道,大家很想问,除了一起吃饭,别的会不会也一起?我明确地告诉大家,大家以后可以不必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了,都可以出来,围绕着公共食堂和劳动地带以家庭为单位建立简易帐篷,结了婚就必须新建帐篷!大家想想,我们这些小家庭一起组建了一个大家庭,大家和和美美如同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父母子女,吃在一起,住在一处,劳动也在一起,如同过去在大自然中生活的人类部落一般,这些大家庭又是咱们伟大绿园的基本组成部分!大家想想,这种完美无瑕的温馨生活,去哪里找呀?人类数百万年历史,几万年的文明史,都是过眼云烟,真正能让大家过上这种神仙也过不上的纯净日子,那还能有谁能做得到?古往今来,就不提什么造物主,什么先知,只有伟大的第一圣人,我们心目中唯一的真神谭信首,才能做得到呀!我知道大家听到这里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想要大呼亿岁,大家就高声地喊吧!我们不要吝啬这种赞美,对于谭信首重塑天地的奇功伟业而言,就连这种赞美也显得过于苍白呢!” 然而众人听了半天,好些人明白过来了,他们不是悟性高,也不是特别聪明,只是他们名义上一切为公,但本质上仍然是不断为自己打算的小民,当然对涉及自己利益的事情听得极为仔细了,这些溢美之词他们确实没听明白,但他们只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自己刚刚分到手的种子刚刚建成的树木房子不让住了!而且有那么一大堆谁也不敢反驳的神圣理由!这让他们苦苦盼来的好日子以及日后的各种美好打算全盘落空,这怎么能接受呢?大家起初还没不敢相信,但不论相不相信,他们都在内心深处无比沮丧,于是掌声和欢呼声虽然还是集体发出一个也没少,但里面那种发自内心的激情已经听不出来了。 练金阳愈发心惊,举手问:“朋友,那咱们不必住在自己的房子里,重新搭建帐篷。那咱们原先的房子怎么办呢?”这是大家都想问的,可是谁都不敢问,这演讲者一是觉得练金阳为自己拉了看客,心中感激,二是他总在关键时刻提问,也正是自己想要解释的,起到了托儿的作用,因此也乐得他这么做,于是说:“大家不要担心,这房子呢,自然就重新反过来化为原本的种子,由国家收回了……” 这话一出,大家更是震惊莫名!须知之前绿园迅速在钢谷和吸血鬼的大规模战争中不断壮大,就是提出了一个基本的口号“人人有房住”,正是为了针对钢谷的工厂化驯养政策而制定的,等到战争一结束,绿园的军民总人数已经与钢谷平分秋色了,等到新家园铁翔悍然发动战争,绿园的“人人有房住”政策再度提出并且制定得更加详尽,使得越来越多的人们坚定不移地投入到绿园一方并且坚持相信只要一直跟随绿园就一定能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房。正是靠这个神圣的承诺,多少百姓将自己的独生孩子送去当兵,甚至一去不复返,回来的也不过带着几元绿园币和残疾的身体,一切不都是为了能够有个房子?想想房子,想想家人能够有个遮风避雨的场所,一切也都值了。绿园果真打败了钢谷,并且也真的兑现了承诺,大规模发放种子栽种房子,大家欣喜若狂,干劲更足了,觉得绿园说到做到,果真没有骗自己,第一圣人就是第一圣人,谭信首古往今来第一伟大!可偏偏这个时候,又用这种看上去无比羸弱荒谬充满虚无口号的理由将大家的房子全部收上去了,无论政策怎么改变,就算一起围绕公共食堂和劳动场所居住吧,那原本属于自己的房子,或者说已经发给自己的房子也该一直保留呀?这到底是为什么?老百姓牺牲了亲人,牺牲了所有的积蓄,在战火中坚定不移地支持绿园,最终得到的,居然是什么都没得到!连结果都没有的结果,这让广大的“自然民”跟那些“原内民”、“内外混民”甚至“原内恶”还有什么区别吗? 可大家只敢无比不理解地想想这些,没有人会感到愤怒和质疑,因为他们绝不敢去猜测,会不会是绿园欺骗了自己?而且这还不是临时食言,而是当年制定这个宣传口号时就已经想到了今天?钢谷虽然残酷,却没有靠欺骗来获得民众的信任,最终获得政权!这样围绕公共劳动地和食堂建立帐篷,却不是永久而是临时的,那跟昔年钢谷的工人固定地驯养政策有什么区别?甚至还犹有过之! 不,没有人敢这么想,更没有人能接受这竟然有可能是事实的真相。须知谭信首在这个封闭的环境内从不多言什么造物主、先知和两大联盟,最多只轻描淡写地感激一下正义大联盟的帮助,而主要不断地宣传谭信首如同神甚至高于神的无上权威,日子久了,别说普通老百姓绝不会从谭信首作为一个人类的思维角度去揣测谭信首的任何非神圣的想法和行为,就是过去深知道谭觉是什么人的练金阳夫妇,常年耳濡目染,加上园内高层对谭觉权力和威信的不断加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劝谏谭觉或者安抚百姓了,他们也实在不敢想象谭觉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第四十六章 疯狂的开始(4) 练金阳又想到了宁永夜,暗想:“莫非是因为他?按说谭天的死并不是他的错,可是同样按理说,在国奠的时候,宁永夜实在应该象征性地道歉,说一些谭天壮烈牺牲的主要责任在自己,可宁永夜宁折不屈,绝对不说这些畏惧谭觉权威的奴才话,很可能是他在全国哀悼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的态度,已经使得谭觉深深地激怒了。可话说回来……谭觉再愤怒,也不该不跟大家一起商量,就制定这种政策,等同于把气撒在全绿园子民的头上呀!这实在不该,实在不该!这次我见到他以后必须好好说说这事儿……” 演讲者见大家都这么惊骇,甚至连欢呼声也变得稀稀拉拉,知道这政策触动了大家最后一根弦,要知道四大政策的顺序被他巧妙变化了一下,若不是如此,先说这第四条,任谁都会沮丧无比。于是演讲者忙说:“大家别激动,别激动!要知道绿园是咱们全体‘自然民’的国家,这房子自然也是咱们全体‘自然民’的!房子虽然收上去,却是绿园为咱们保管,咱们不需要自己操心,应该高兴才对!” “那……那啥时候再给俺们呢……”有人这话讲到一半时,忽然声音降低到蚊子也很难听见的音量,因为他发觉演讲者的目光开始变得冷峻,四周围似乎也开始出现了警察的身影。 “大家是绿园的子民,是谭信首的忠诚支持者,作为一个合格的‘自然民’首先应该想到的是如何报效第一圣人!万死不辞!谁还会考虑一些私有的物品呢!?”演讲者激昂地高呼道:“谁要是想拿这事儿做文章,恶毒地攻击绿园一片大好的经济形势,用不着上面发话,咱们绿园子民第一个不答应!伟大的第一圣人谭信首亿岁、亿岁、亿亿岁——!!!!” 大伙只得跟着喊起来,现场一片愁云惨雾,阴冷无比…… “小伙子,”练金阳走上讲台,和气地问道:“小伙子,这四大政策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演讲者自己建立了一番威严,本来洋洋自得,可这人也忒没礼貌了,直接就上了台,就算你对我有帮助也不能这样啊……可他猛然感觉练金阳气度不凡,眼神中带有一种威严十足的底蕴,一般老百姓是模仿不来的,说话也不像刚才那么流利了,而是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得到了这个消息,通知大家一起开会,一同商量研讨的,大家决定把这消息广泛传播开来,也是为谭信首,为绿园,为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学生会主席?”练金阳一怔,“你们的校长不知道吗?” “校长知不知道不太清楚,我们学校学生会主席是绿园在我们学校选拔的第一代表,一旦绿园有新政策,无需经过校长或者其他校领导,而是通知各大学校的学生干部们集中起来有专车接送去绿园高层办公区接受谭信首亲自检阅、合影和签名!”这小子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了,“大家是绿园的先锋队,是绿园最先进最勇猛的年轻力量,这是谭信首他老人家的原话!他老人家对我们给予了深切的厚望,我们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我虽然不是学生干部,却是学生会主席最信任的战友,我将坚定不移地坚决执行第一圣人他老人家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这种隔着数个级别提拔和支持底层年轻人来巩固自己威望的作法,不单单是谭觉的一贯手法,更是正义大联盟一切生化基因科技国家首脑的共同做法,倒也不是让练金阳特别愕然,但他的确心里有些不悦:“谭觉,你就算要培养年轻人,也得等他们真正学业有成之后,思想才能成熟起来啊!现在他们多么单纯,还不能真正明辨是非……” 黎琪却比练金阳更直率一些,尽管她现在政治方面成熟,不再跟谭觉针锋相对了,可基本的是非观念还没有丧失,忍不住站上去,凝重地说:“同学,学校才是你现在应该呆着的地方!快回去好好学习吧!等你长大了,要是还有兴趣当个政治家,再来考官从政!”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可那演讲者并不知道练金阳与黎琪的关系,一见这女人言辞不中听,顿时火冒三丈,吼道:“放你娘的屁!我看你出身有问题吧?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这么恶意揣测领袖的旨意?我是学生怎么了?我刚才没说吗?第一圣人他老人家亲口赞扬我们说:‘大家是绿园的先锋队,是绿园最先进最勇猛的年轻力量,是全人类未来的最终希望!’谭信首他老人家的话,什么时候错过?照你这么讲,我们应该像在钢谷时代那样,对政治异常冷漠?须知钢谷的邪恶政治,怎么能够资格跟谭信首他老人家相比呢?我们当然应该遵循他老人家的教诲,将他老人家的神圣英明的伟大政策执行到底!你又算什么东西?” 黎琪除了政治职务,在职业上也是第一大学校长,听到这句真生气了,怒喝道:“你是学生,尊师重道,尊老爱幼是最基本的做人道理!看年龄我比你最少大整整十岁,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你在家对待父母,也是这样的态度?” “我呸!少偷换概念,拿你跟我父母比?就是我的父母,要是这么说我,我也要跟他们断绝关系!” 练金阳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认真地说:“同学,就是没有受过教育的普通底层劳动者,最最起码也应该知道尊敬父母吧?别说父母要你回去学习不是错误,就是真的错了,他们养育你到成年,还供你念书,你怎么可以说断绝关系的话?” “你也来教训我?”这演讲者大怒,有点六亲不认了,“你给我听清楚了,父母再亲,也没有谭信首亲!这个世界上唯一与我们心贴心的,唯有第一圣人谭信首他老人家一个人而已!他是宇宙间唯一的真神,谁反对他,谁就必然是邪恶的!大家说,对不对?!” 下面的人哪敢说不对,都大吼着“对!”,尽管他们已经明白房子被收上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可他们更清楚,在这个星球上,任何对谭信首表现忠心的机会都要被牢牢抓住,不然别说得不到任何好处,说不定还会连性命都保不住了,因此一嗓子比一嗓子喊得更激烈。 黎琪觉得他已经魔怔了,实在不可救药,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下了台,练金阳拉住她的手,两人就要拨开人群离开。 演讲者感觉他二人说到了自己的痛楚,实在是不可原谅,之前的感激化为满腔怒火,见他二人手拉手,估计原来是恋人,便大喝道:“这就想走?我看你们八成是钢谷派遣潜入绿园进行邪恶政治宣传到处搞破坏的间谍特务!大家还不快抓住他们,也算立了一功,将来再见到谭信首他老人家,我一定为大家奏功!” 这话很有效,周围的人呼啦啦围了上来,目光中满腔怨恨,仿佛练金阳夫妇就是他们失去房子的主要原因,他们也正是这样想的,如果没有钢谷间谍混入劳动大众之中,又怎么会有四大政策的出台? 练金阳不想惹麻烦,于是在有可能冲突激烈到动手之前,抖出证件,淡淡地说:“还有两成可能不是特务,那就有可能是政府官员。” 众人即将伸过去的手都尴尬地停在半空,没有谁敢继续往前伸了,大家虽然不见得相信,但上头的大长官微服私访也不是一点儿可能没有,可不能随随便便得罪人。那演讲者惊了一下,手掌还没来得及很有力量地压下来(这是学谭觉演讲时的姿势,这姿势是全国学生争相效仿的偶像动作,谁学得像就会受到大家的崇拜),他迅速定了定神,仔细瞧了一眼证件,当即向后连续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练金阳再次回头,厉声道:“都回去好好学习!没有文化,怎么建设国家?胡闹!全是胡闹!” 黎琪也跟上一句:“孩子,希望你今天能够重新回归正轨,继续好好念书。等高考后要是成绩理想,我会很高兴接纳一个真正有本领建设国家而不是空喊口号误国的新生进入我的大学。” 两人转身离开了。 远离了主城区的疯狂喧嚣,两人继续并肩默默地走着,始终不想说一句话。 “算了,别去了。”练金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黎琪惊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我说别去了。”练金阳摇摇头,“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似的。” “金阳,你也看到了,咱们国家的国民再变得荒诞、怪异甚至疯狂,这样的局面要是一再扩大最终形成全球性的风潮,那受苦的最终还是平民百姓。咱们再不去找谭觉好好谈谈……” “算了。”练金阳仰望天宇,淡淡地叹了口气,说,“琪琪,你我都很清楚谭觉是什么人。我们最早的初衷是为了去找他谈谈八大学社的事。可是八大学社社长到底怎么样了,你认为他会告诉我们么?本来我还怀有一线希望,觉得可以通过苦谏来尝试改变局面……可是你也听到了四大政策的内容了,你也明白他不需要通过和我们商议就能直接指定这种级别最高范围最广泛的国策了,他可以把全国的学生忽悠起来,一起听他的命令去狂热地执行这些怪异的指示了……你认为他还是可以被劝得动的人么?他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的建议打动,他只信仰他自己。行了,就这样吧,我们能做的不是顶风而上,而是在他发出命令的空隙之间,能够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最大程度地拯救一些被这些国策伤害了的人……” 黎琪沉重地喘了口粗气,不再说什么了,两人相顾无言。 第四十六章 疯狂的开始(5) 练金阳和黎琪好歹也还有自己的公寓,他们是体制内的人,所谓“将房子收回去”也并不包括他们,但在寻常百姓家,这就不啻于晴天霹雳。但大家一阵剧烈的颓丧和彻日彻夜的辗转反侧之后,也只能认清这个事实了,谁都是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有刚建国之初那些没搞清形势一有不满就直白去政府门口反应的傻子了。 孟林夫妇俩重新搬回了当初那个小帐篷,他俩当然不是未卜先知,只是贫穷惯了,不舍得将原来的帐篷丢弃。当初那些一得到房子种子就忘乎所以的家伙们都早把原来的帐篷扔进了垃圾堆。最近这一个星期垃圾堆变得不太平起来,各路民间势力蜂拥而至抢丢弃的帐篷,一开始只是亲朋好友组团,到后来成了社区之间的大混战,双方人数一度达到了四五百人,而且还动上了铁锹和棍棒,据说很多人都受了重伤,甚至还死了几个人。 他们是老实人,可不敢招惹这个是非,就是真的没了帐篷,也不敢公然跟人战斗抢夺。另外帐篷还有很尴尬的一面——小孩子孟立寰距离结婚成家年龄还早,不会新分配帐篷,只得和父母在一起睡,这期间孟妻就像守活寡一样,强忍着不敢与丈夫行欢,有时候甚至只能喂孩子一点感冒药,趁他睡得很沉的时候便赶快抓紧时间抽动几下,就这样有了快感也不敢叫出来,就连喘息声也被压抑得很低。但是帐篷毕竟不是真正的家,先不说等到了冬天遇到大雪天气怎么熬得过,就单说孩子就算睡熟了,他们也不能大快朵颐畅快淋漓,外面总有些精力过剩的小青年冒充戴袖章的管理员,偷偷凑过去看个痛快,并在两人即将达到快乐的巅峰时嗷地大喊几嗓子,让他们吓得哇哇大叫,然后前者一路坏笑着撒丫子跑开了。经过这么几次折腾,孟林都快得精神病了,甚至出现了实际性的“直立难”问题,有时候任凭老婆怎么抚弄tian舐,他就是硬不起来,帐篷外面就是有只兔子跑过去,也当场吓得狂呼乱叫,立马一泻千里甚至直接软了下去。他还好说,实在不行,自己用左手就能解决,而孟妻可遭了老鼻子罪了,尤其盛夏,蚊子极多,热lang难耐,自己想要自行解决,却连被子盖上片刻的产生的温度都忍受不了。 期间据说南应龙还专门去探望了一下他们的邻居梁子宁一家,梁子宁貌似感激涕零,但还是有些害怕,毕竟南部长走了以后,就会有人回来算账,并且还会说“仗着南部长撑腰,想翻身不成?”现在又开始弄帐篷了,因此孟林决定一家搬走,虽然都是在公共大型衣食住中心附近扎营,但必须与梁家保持一定距离,以免惹火烧身。 “这样做合适吗?”孟妻到底心眼善良,有些不忍。 “怎么不合适?个老娘们,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合适?嗯?”孟林常年压抑,性情也很烦躁,斥道,“你老老实实看孩子就行。你什么级别,这个管那个也管呢?别说他梁子宁一个打狗狂了,就说那八大学社的,前些日子不也很牛逼么?你猜怎么着了?”帐篷以及露天集体劳动对绿园的军警最大的好处在于,能够比较清楚地听见私房话,所以他说这些的时候必须格外压低声音,并且眼神不可以随便乱掠,否则一旦跟某个管事儿的对上眼,就算你说的话人家没听见,人家也能拿着棒子走到你跟前,冷冷地要你重复刚才说什么话了。 他将声音压得几乎走了样:“彻底完蛋了!那帮人发到沙漠地区进行开荒种植了!” 这话让孟妻很诧异,她很清楚,大种植需要两个基本条件,一是在已经是天然绿洲的地方更方便新的植物存活,二是种子本身来自正义大联盟的先进技术,与一般的种子不同。而沙漠地带垦荒的种植,如果不靠正义大联盟亲自来帮忙,单靠目前绿园所掌握的生化基因科技,还是很难做到将黄沙彻底变成绿洲的,就算要做也得需要大量被操#控的死尸和畜力去做,这种活儿让活人来干,尤其是让那些弱不禁风的文化人来干,那还能干出什么来?她不大相信:“不能吧?” “怎么不能?这不是小道消息,现在都在传呢!告诉你吧,上头根本没打算真正指望他们能开垦成功,都是在折腾他们呢!谭信首前几天说什么呢?‘文化水平越高,人品越坏!’现在人人都在说这句!现在谭信首说什么,都是名言,你必须去执行!……” “可那些原本钢谷的科学家怎么只是普通的劳动改造,也没有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呀……” “要不说你四六不懂呢?钢谷的科学家虽然是敌人的科学家,但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最最起码也是真的科学技术,那是有用的。就算咱们绿园坚持生化基因科技为正道的理念,不屑于学他们的技术,可总也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吧?所以说,研究科学的人,总还是有用的,也不能随便折腾他们,不然敌人那边的科学家一瞧,谁还敢往咱们这儿投奔呢?而那些文化人就不一样了,哪里还缺文史哲的人才?所谓为君者讳,自来也没听说哪个统治者喜欢文化人的,他们是两边不讨好,穷人看着他们酸溜溜一副清高样儿心烦,干实业的看着他们纸上谈兵觉得可笑,而统治者看着他们指手画脚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就没他们满意的,也是特别膈应。所以说这帮人不能造福经济发展,说白了唯一的用处就是专门骂这个骂那个,谁会喜欢这种人?一点儿实际用处也没有,还要他们干什么?肯定是发配边疆干苦力了!你知道吗?听那边有往这边写信的,审查了好几次才让过呢!有人有亲戚在那边,说一天就能吃一个土豆,多了没有,可干的活儿比一般的苦力还累,这才一个月不到呢就死了十好几个了,照样得干!按照上头说的,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改造思想和灵魂,你们还挑三拣四说吃这点土豆不够,这不是猖狂地向绿园进行反扑,还能是什么?那边不是监狱,可比监狱厉害多了,女的学者有的甚至都被……唉,什么也别说了,咱们的任务就是多种植,响应大种植政策,别的什么也别扯了!小心惹上麻烦,那就后悔莫及了……” 他这样说着,却突然住了口,在妻子诧异的眼光中,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怎么了?又……又怎么了?”孟妻有些不知所措,“我又哪里不对头了?……这衣服?这衣服不算艳啊?已经很旧了……好吧,你要不喜欢,我再换一件……” 孟林很生气,一摆手:“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他大手一挥,拽住孟妻脖颈上的项链,怒道,“你呀,你想让咱们全家都被你连累死掉是不是?你真够大胆呀?上头说要‘大改金属’,你的耳朵是拉屎用的?项链是不是他妈的金属?你甭给我支支吾吾这这这的,你就他妈告诉我,项链是不是他妈的金属?是不是?” 孟妻见他火冒三丈,也有点害怕,但还是倔强地不屈服:“你……你不准打这项链的主意!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是从我祖辈就……” “你放屁你!是你老公我打你这项链的主意吗?你明明清楚政策,你还敢违背?” “这项链才多大一点儿,能改什么金属?捐不捐有什么差别?别人家也不见得没有留!哪那么多危险?看看你,每天活得跟个老鼠似的!你的胆子才多大……” 孟林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勃然作色,一把抓住妻子的肩头,狠命一拽将项链夺过来,没等妻子冲上来夺,就是一巴掌将她扇了个陀螺圈儿,孟妻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孟林见四周有眼光射过来,一阵寒心,颤声说:“闭嘴!姑奶奶……你想害死你的丈夫和儿子?给我闭嘴!” 孟妻也知道最多只能吵吵几句,要是被警察看见了问起来发现自己没把所有的金属都交上去,那就出大问题了,只能立即停止了抽泣。 孟林突然觉得对不住妻子,上去一把抱住,紧贴着耳朵,心情惨痛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老婆,是我没有本事……但……但我并不是没本事给你买首饰,我只是保不住你的首饰……现在就是省长也不见得能保得住他太太的首饰,老婆,你得认清形势啊!” 孟妻委屈地说:“我知道……可是……现在多少家的首饰都被收上去了,我看那些警察、军人和管事儿的眼睛都放光,我不相信他们真的拿去炼金了,他们肯定是抢了我们的财宝……”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我都清楚,可这又怎么样呢?他们决定我们的前途甚至生死,我们又怎么可能忤逆他们?他们要抢,我们只能任由他们抢……”孟林也有点夹不住泪了,“你要往好处想想,咱们起码还没有什么积蓄,一穷二白,抢了最多还是穷,也没什么损失。那些在钢谷时代炒黄金白银以及在乱世倒腾黄金白银的,家里多少金子银子?可那又能怎么样?上面忽然说这不叫财产了,这叫金属,是金属就得收上去,这是硬性规定,你还敢不交?再说金子银子本来就是金属嘛……至于到了‘他们’手里,又从金属转变成财富,那就跟我们无关了,我们根本管不着,也说不了理儿……老婆,认命吧,咱们总得活命……” 两人都沉默了,继续用力甩着锄头干着活儿,发着狠,别人不清楚的还以为他俩积极建设祖国热情万丈,实际上那是一种情绪的宣泄,直到午饭钟声响起,大家一天中最高兴的三个时间段之一到了,顿时都放下工具,前往公共大型衣食住中心吃午饭了。 第四十六章 疯狂的开始(6) 尽管大型公共衣食住中心一般都是在每个社区的中心位置搭建,但社区小了还好说,孟林他们所在的4344棚户区是个足有七千多人的大区,别说每个公共衣食住中心都按照相同的规格建设,最多只能容纳两千左右的人同时就餐,但实际情况往往是就算真的只有两千人,也只是露天吃饭,领导们才有在楼内吃饭的权利。因此要么夏日炎炎太阳暴晒,要么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大部分人总是在外面吃饭,要么热得吃不下去,要么挤在一起边淌着鼻涕吃饭边取暖。而这个4344棚户区范围极广,有不少居住距离较远的民众,有时候拖家带口的往这边赶,就算骑着自行车也得一个多小时,来来回回全耽误在路上了,况且自行车早就拿去“大改金属”了,而马匹又大多是官员们才拥有的,所以他们能有头骡子或者驴骑着,都算生活富裕了。这些远距离来的人中的成年劳动者只能一大早带孩子来,孩子们玩一天,他们继续干活,中午忍着烈日就地歇息,下午干完活儿吃完晚饭后再全家一起回去。稍微有所准备的人不惜忍痛买下别人富裕的帐篷,放到劳动场所附近,这样就不必一大早将自己原住地的帐篷带出来,晚上再带回去了。还有的人确实买不起第二张帐篷,就只能忍受着烈日的炙烤,并在冷静的时候盘算着,等到冬天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尽管孟林一家三口不爱接触梁子宁一家,以免惹火烧身,但梁家还是很愿意跟他们说话的。梁杳远远地瞧见孟林后,忙不迭地跑上来,神色匆忙,一脸焦虑。孟林和妻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敢抬头与之对视,希望梁杳看到两人的表情后识趣地别再打招呼套近乎了。梁杳却冲上来说:“孟叔、阿姨!你们快去看看吧!” 孟妻暗暗焦急,心想:“当初你问我们家借了那些粮食,我也没用你们还了,再说现在集体吃饭,也谈不上还粮食了,只盼你能离我们远点儿,就烧高香了,怎么还这么不识好歹?”面上挤出很勉强的微笑:“那个,梁杳啊,不是阿姨说你啊,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平时管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那些批判大会什么的,别过去凑热闹,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本来不关你的事,可你这一出现,人家一旦缺词儿了正好看见你了就开始把火往你身上引……” 孟林见自己婆娘一贯地刹不住车的习惯又发作了,慌忙掐了她一把,然后果断地说:“你阿姨她说不到点儿上去。谭信首他老人家发起的改造那些边缘民灵魂和肉体的批判大会,我们是一万个一亿个支持,不带二话的!梁杳你先去吧!我们一定去支持!只是现在这不是饭点儿了么?累了一上午了,孩子呢也要吃饭,所以我们先到食堂去……” 还没说完,梁杳就急三火四地拍着大腿说:“不是啊!叔叔阿姨,你们听我说,就是你们的孩子啊,在小花桥上跟一大群孩子在打架呢!” 孟林一听就大惊失色,跟老婆一对眼,都是面无人色,心想我们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连稍微大点儿的猫都打不过,还能对付得了一大帮孩子?现在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儿了呢!于是情急之下连谢谢梁杳一声都没,孟林甚至还短暂地埋怨一句:“小梁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帮帮你弟弟呢?他从小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就算是发牢骚孟林也是小心翼翼,只说身体不好,没敢说“营养不良”,要不然也是含沙射影攻击伟大的绿园。 梁杳一脸为难:“叔叔阿姨,我打那几个小子没什么问题,可那几个小孩的父母都在身边盯着呢!你们知道我出身不好,他们都说我爸爸犯有虐待动物的前科,说我是狗崽子都不如的垃圾后代,我要是上去动手,哪怕是拉架,他们也会当场开我的批判大会的!” 尽管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可孟林夫妇心急如焚,也没工夫听他瞎掰扯,赶紧一路奔跑,等到了小花桥,就看见十好几个孩子将自己的儿子围在中间,心里吓得直打鼓,想要去驱散这些孩子,又怕这些孩子哪个的父母身份不同,到时候全家受牵连,于是便喊道:“立寰!马上跟我们去吃饭,一会儿再跟小伙伴们玩儿!”打算这样轻描淡写的含糊过去,毕竟孩子嘛,就算是再野的孩子,看到被自己欺负的弱者的家长来了,一般而言也应该落荒而逃。 然而实际却远没有他们想象得那样简单。等孟林夫妇俩用尽量温和的步履跑到跟前时,才发现孩子们并没有用惯常的方式互相撕扯抓咬,而是两个高大的孩子一边一个,扭住孟立寰的手肘,并且用上了力,孟立寰疼得眼泪直流,半蹲在地上,其他的孩子都在一旁看着,并且一起喊着口号,并且惊人地整齐一致,内容自然都是歌颂谭信首如何伟大,法力无边的。在孟立寰的对面有一个用乱糟糟的杂草树枝堆砌的鸟巢般的“主席台”,上面威严地站着三个孩子,尽管稚气未脱,脸孔却严肃得让人笑不起来:“姓孟的,交代你的问题!你对着伟大的第一圣人谭信首的雕像,给我从实招来!你说!你家里以前是不是有人当过钢谷的兵?” 孟立寰虽然性格内向寡言,却也不是个任人欺凌宰割的孩子,当即反驳道:“你们家以前才有人当过钢谷的兵!” “放屁!我看就算没人当过钢谷的兵,你们家起码也窝藏过钢谷兵!” “没有!你们家才窝藏!” “竟然如此猖狂?”孩子王怒了,指着孟立寰对周围几个孩子命令道,“在谭信首神圣雕像的面前,居然还敢当场撒谎死不承认!战友们!谭信首他老人家教导过我们:‘坏的东西,你不去攻击他,他就不会主动倒下!’多么伟大的真理啊!果然应验了!大家打他!看他还倒不倒下!” 众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孟立寰哪里扛得住这么多孩子没分寸的殴打,当即就被打得皮开肉绽,最使坏的那个孩子偷偷摸到他的背后,用一根树枝猛地击打下去,孟立寰当场左眼角破裂,额头冒血,要是这一插再往下一点点,眼珠子就会被挤压出来。 孟林和妻子前所未有地惊恐,他俩爱子心切,虽说人人都说父母子女之间再亲,也亲不过谭信首,对谭信首的忠诚度绝对要超过亲情,甚至超过对自己本身的爱惜,可那也都是理论上的,数百万年形成的人性,不是哪个人自己营造的封闭式强大权威就能够彻底扭转的,那是本能。孟林和妻子再懦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挨打,于是两人疯狂地冲上去,将那些孩子全部扒拉出去,然后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好啊!钢谷的大间谍来保护小间谍了!伟大圣人谭信首说过:‘以小股敌人为饵,引诱大批敌人援军,聚而歼之!’现在敌人援军来了,正好一起消灭,以绝后患!”随后这帮孩子便纷纷扬起树枝,杂七杂八地打了过来,孩子们虽然营养都不大好,但长年吃苦,身体素质也不差,十来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起攻击身材瘦弱的孟林夫妇,一时半会儿孟林夫妇也难以取得绝对优势,更何况两人只要保护住在怀里哇哇大哭的孩子不被继续殴打就好,迅速冷静下来,不敢一人一巴掌找这些孩子算账,须知批判大会是由最高领导谭信首亲自拍板定调,整个新家园星球只要有人类居住的地方都在推广,每天全球最少有百万场不同规模的批判大会在同时进行,他们救了孩子也倒罢了,哪敢破坏批判大会?要知道孩子们做别的游戏,比如过家家,那还只能算是模仿,情有可原,但要是模仿批判大会,那就真的成了金钟罩铁布衫,没有人敢嘲笑孩子们的大会“山寨”,否则就是大罪。这就好比最近的学生们成绩差不要紧,只要在考卷上不会的题目下写着“谭信首亿岁”,任哪个老师也不敢不打叉,最起码也得给一半分。 “等等!”孟林忍着内心强行压抑住的怒火,面色平和地问孩子王:“这位……这位大会审判长,我想问你一下,我的孩子怎么就要被批判?” “还装不知道!你们亡我绿园之心不死,还死不承认!” “我们家啥时候窝藏过钢谷兵?你们有啥证据?”孟妻抱着满头是血的孩子,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放屁!还不承认?”孩子王怒道,“刚才我们在玩‘杀吸血鬼游戏’,我们让孟立寰演吸血鬼,他不干,说不演坏人。没办法我们只能找别人演吸血鬼,要他演钢谷兵,要他和‘吸血鬼’一起向我们绿园大军进攻。孟立寰这小坏种居然说,当初是钢谷的部队杀吸血鬼多,绿园只杀了一点儿,对抗吸血鬼的主要功劳是钢谷的,钢谷不可能跟吸血鬼同流合污!你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这还不够造反吗?谭信首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当初是在他的领导下,以区区几万人的军队,不断地奇袭吸血鬼,才保护住大部分人类,使得一个多亿人类能够保存下来,乘坐新方舟号离开。而钢谷从来不杀吸血鬼,他们的军队只是用来攻击绿园,从不对抗外侮!尤其是他们钢谷还跟吸血鬼一起围剿我们英勇的绿园军队!这才是历史的事实!谭信首他老人家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可孟立寰居然向着钢谷,这还不是死罪?杀他一万次也不足以赎其罪!” 孟林顿时头晕目眩,他这时候真想找把刀自杀,要不是他在家里偶尔和妻子发发牢骚说说历史的真相,儿子就不会学去,这不是自己害了亲生儿子了吗?顿时羞惭、悔恨和恐惧一股脑地涌上心头,眼前一阵白茫茫,无边无际…… 第四十六章 疯狂的开始(7) “怎么样,是不是没话可说了?”孩子王高举起手,周遭的孩子又再度将棍棒举了起来。这个时候的孟林只感到万念俱灰,他其实还有句“伟大的第一圣人谭信首当年也在钢谷工作过,而且还因为揭发生化部有功得到提拔重用”,但这句话尽管是事实而且是最有力的论据,却绝对不能说出来,所谓“最有力的论据”,必须出现在一个公平、公正的辩论环境下,如果本来就是在充满血腥和暴虐的一边倒环境中,那这句话说出来,他们一家当场被千刀万剐,也是极有可能的,而且哪怕真是千刀万剐,也消弭不了这些人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的邪火。 他们作为一个普通的草民家庭,自然是恐惧到了极点,但他们同时又是为人父母,天底下的父母,就没有谁能够受得了孩子在眼前被伤害的折磨,于是两人在那一瞬间也不再过多做出思考,豁出去了,一把抱起孩子就冲了出去。那些孩子哪能容忍这种直接“冲击会场,强行劫走待审重犯”的逆天行为,故而都激怒了,狂吼着举起棍棒砸过来。 也就在这时,孟妻泪水四溅,极其尖锐地惨叫一声:“这些孩子的家长在哪儿?我知道你们都在这里!你们继续放任的话,谁动我的儿子,我就杀谁!” 正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果然有那些孩子的家长们,他们听到这句,当然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别给这个疯婆娘真逼急了,真杀自己的孩子。于是一个男子冲出来,对着她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严肃公正的审判大会!我们的孩子代表的是谭信首他老人家的无上光辉的思想理念!谭信首他老人家要动一动你这孩子摸不得的老虎屁股,难道你还想要杀谭信首?” “我去你妈了个逼!”孟妻急了眼,也不管不顾了,她陷入了绝望的最深渊,知道嘴巴再留什么余地,也绝不会得到这些中毒已深疯子的怜悯,于是声嘶力竭地狂叫道,“你少拿谭信首的大帽子压我!谭信首有没有说过这么一句,说我儿子是钢谷的间谍,我们一家都是钢谷的间谍,我们窝藏过钢谷兵?他说没说过?” “他……”该家长有些理屈词穷,“他老人家的……” “你别支支吾吾,你就明确告诉我,谭信首他老人家说没说过这句?就问你他说没说过这句?” “你他妈还敢狡辩?”另一个家长也恼恨她如此咄咄逼人,抢过自己孩子手里的棍棒,向她一指,“你儿子说绿园不是抗击吸血鬼的主力,而是钢谷,这还不是密谋造反的大罪?” “我他妈就问你这一句,你回答呀?你回答呀?”她疯了一样狂喊着,孟林渐渐恢复了理智,见她这样不给人台阶下,又产生了恐惧感,上前想要拉开她,却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一屁股摔在地上,之后他诧异地望向妻子,就像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好猖狂的态度,这还了得?不好好治治还真不行了?”几个家长也都生气了,那群孩子便冲在前面,跃跃欲试,他们对于这个瘦干干的农村少妇还是完全有把握揍倒的。 可就在一个孩子的棍棒即将砸到孟妻的小腿肚时,孟妻骤然闪避开来,然后全力向那孩子猛然一推,其实就算是全力,一个每天从事重体力劳动、在公众大食堂刚刚建立起十来天后才吃饱饭的妇女也没多少力气,然而就是这么一推,那孩子忽然像被发射的炮弹,平着就疾速飞了出去,好在他撞在一个大人的胸怀里,紧接着那大人的胸口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然后再度撞到第二个大人的腿部,第二个大人的两条腿当即喀喇喇折断了,前所未有的剧痛使得他连惨叫一声的力气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倒在地上昏厥过去。尽管一个孩子两个大人都还没有死,可全都是重伤垂危,在外围看热闹的人全都收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惊恐万状地四下奔跑逃逸,可就没有一个人想要去帮忙把伤者送往医院。 孟林像是中了邪一样看着妻子,整个脑子一片空白,就像是宇宙的腹部一般,无边无垠。他实在没料到妻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群热衷于批判的孩子们多半顽劣狡黠且性情残忍,陡然间看到这个场景还以为孟妻动了刀枪,这是本国法律完全禁止的,心想这一家分明是犯了罪居然还这么猖獗,激起了心中更大的怒意,于是呼啦啦冲上来,棍棒如同雨点般砸落。 孟妻瘦削的身躯却同时承受了七八根粗棍的袭击,并且竟然使得这些粗棍全部断掉,旋即孟妻忽地一拳打出去,孟林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整个人跳到老婆的背上,那一瞬竟然有骑在老虎背上完全无法驾驭的感觉,孟妻冷不丁受到他这一米八的汉子体重,手上的力道使得偏了,中途转向从一个孩子的头顶擦过去,当即那孩子就吓得昏了过去,而在孩子身侧一棵较为粗壮的树中央砰然裂口,刹那间剜出了西瓜大小的洞,碎屑四溅,漫天飘舞,旋即整个树干吱吱嘎嘎开裂,向一边倒去。 大人终究是大人,人群中有见多识广的家伙,见此情况惊呼道:“他老婆变异了!解禁者!” 众人这才弄明白,打算攻击的棍棒也纷纷从手中无力地滑落。人一多,明白事儿的也就多了,尤其是那些与孟家朝夕相处的街坊邻里,都知道孟妻本来是个没什么力气的普通少妇,谁想到在保护孩子产生的极度激怒时冲破了造物主在大脑中常规设立的禁区,尽管是后天解禁,比不了绝对伟大的谭信首和相对伟大四大分会长及其训练有素的手下们,最起码对付普通人十个二十个,那也就跟打个小猫小狗一样容易得很。 见孟妻的双目遍布血丝,怒气如同真实存在的温度从体内散发出来,伴随着凌厉之极的眼神扫射,无人敢于对抗她的眼神,纷纷垂下头,羞惭、悲愤、同情、厌恶、憎恨、恐惧、迷茫……一时间无数的情绪在众人的脑海中电影快播一般过滤着。 总算有孟林在关键时刻压住老婆,才没造成真正血腥的严重杀伤,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是在场人群中最惶恐的人,几乎要站不稳了。本来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房子被收走的前提下,活着的最大希望有二,一是儿子的茁壮成长,二是他们每天一日三餐的伙食。过去百废待兴,三四年没吃过几顿饱饭,而现在却完全不同,有了大型公众衣食住中心,食堂的饭可以随便吃了。其实底层的劳苦民众就算没受过教育,也不等同于傻瓜,他们中有不少还是务农出身,对农事精通得很,知道就按照食堂这么个毫无节制的吃饭,终有一天不但粮食告罄,还有可能引发长时间的饥荒,甚至会饿死人,而所谓“大改金属”,人们也不是不清楚那些废铜烂铁是不可能练出什么真的好金属的,但大家只是底层,只要能有口饭吃就足矣,谁还有那个精神和胆量去管管上头的事儿呢?那不是自己该操心的,除非脑袋在自己脖颈上待腻歪了。 这就好比一个粮仓宣布是一个人管理九个人吃饭,那自然属于谁谁就会小心翼翼不愿lang费勤俭节约管理得井井有条,可要是宣布属于十个人共有,那就等同于说是不属于任何一个,你吃多点儿,我吃少点儿,我也没捞着好处,你节俭点儿,我奢靡点儿,倒最后大伙儿还是都一样,因此自然会搞得一片狼藉。遍布全球的公众衣食住社区中心也是如此,基本上大家明知道未来的情况有可能会有些悲观不妙,可还是先猛吃再说,管他明天洪水滔天。就连谭信首也发话了,不知道他真是信以为真还是就认为饭太多了:“三顿吃不了,多吃几顿,可以吃五顿六顿七顿八顿嘛。”于是每天很多人为了怕吃亏,一次吃好几大碗,到下午干活的时候甚至会又拉又吐,至于lang费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只要一不小心出了碗,甭管掉哪儿了,那都不会去捡起来,因为“脏”,这些刚刚能吃饱饭还不敢说脱离苦海的人们,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嫌弃掉出去的饭粒饭渣“脏”,反正不是自己的,是“大家的”。在这种思想驱使下,这些天消耗的粮食,其实在往年能让大家坚持三四个月甚至更久。 孟林本来干完了一上午的活儿,只盼望能和妻子儿子一起去有说有笑地吃顿饱饭,就能产生莫大的幸福感,总觉得只要不出事,那就是完美人生了,可就是这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却竟然难以满足。他见妻子一脸杀气,似乎不认得了自己,双腿一曲,就跪在了地上,脑袋埋进了双膝间。 梁杳不计前嫌,依旧拿他当叔叔,扶起了他,而之后警察们迅速赶来,将孟妻带走。这个时候的孟妻并没有反抗,让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察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她回头望了孟林一眼,意味深长的眼神是在说:“照顾好咱们的孩子,我未必能回得来了。” 第四十七章 斗法(1) 新家园第一军事重地最高统帅办公室,宁永夜重重地将一沓来自各地的厚厚信件摔在树桌上,但这一掷还是凝聚了内力,使得纸片仍旧黏在一起,没有像雪花般片片飞散。 他桌前台下站着的十多名高级军官都是大气也不敢穿,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紧张地感受着台上的雷霆之怒。 “先说你们的问题。”宁永夜的手指点点桌角,“我知道,你们都是穷苦出身,苦日子过惯了,现在身居高位了,多少想要享受一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无可厚非。尤其是不得不承认,你们是真刀真枪跟着我拼上来的,这是真本事,而不是靠一张嘴皮子卖弄上来的,单从这一点上说,本来我可以原谅你们。” 台下的高级将领们却唯唯诺诺,不太整齐地喃喃回应:“哪有,哪有,宁总司令最劳苦功高,也没有贪图享受,我等微薄绵力,不足挂齿……”心里却都不约而同地发着牢骚:“你一个没爹没娘没喜怒哀乐的人,什么兴趣爱好也没有,让我们跟你一样自律,那不憋死了?你简直比钢谷的机器人更像机器人!” 宁永夜经过一年多对大盟师精妙著作的勤练不辍,功力今非昔比,与霍兰星顿最强状态也不相上下,并且进境神速,要彻底超越霍兰星顿也是迟早的事,在这样近距离的台前感触下属们不同情绪产生的微妙气流变化,已经能将他们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便坦然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各位,你们不怕死,很勇敢,也很坚持生化基因科技的信仰和为全人类造福的高尚信念,这一点我并不怀疑。只是越是身居高位,越要严于律己,才不至于犯错,位置越高,一丁点儿错误就会给民间造成灾难。”他这话其实也暗暗点了一下谭觉,他很清楚自己手下这批军官有半数以上是谭觉的人,并且也都能听得懂他的话,一定会将这话转给谭觉听,他并不担心,就是面对谭觉本人,他也一样会这么说。 “我的父母去世得早,兄弟姐妹……你们也清楚,都变成了吸血鬼,最后也都死了……我也没有妻子,没有特别爱的人,所以你们大概觉得我感情淡漠,不近人情,是不是?”大家刚要集体摇拨lang鼓表示否认,宁永夜却一摆手,“我并不是要你们一定像我这样,况且我也不是真的清心寡欲,起码我对武术还是有相当的狂热。一个人必须有点嗜好有点追求,但前提是不能越界,不可伤害别人。各位很明白,我说的不会是贪污腐败,这个还用我说嘛?谭信首说过,谁敢贪污,他就要谁的命,这是最基本的,我懒得多说,要是你们是贪污腐败,我用不着见你们,就可以处决你们。但是有的时候,腐败未必单单是针对金钱或者说物质而言的。筱田夜芳!” 名叫筱田夜芳的少将双肩一颤,向前站了一步,抑制不住恐惧而使得声音走样:“是……属下在!”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明白我想说什么,而且很不服气,认为大家都这么做了——没错,在场这十七位高级将领,都是一样的,在半年前与钢谷和棕月亮金属派的战争中负了伤,到了前线医院治疗,而且,你们都很一致地‘爱上了’医院的女护士,而且这女护士必然是该医院中最漂亮的院花。还不止是这一种巧合,你们中有半数人是在地球结了婚的,其中只有两人的妻子去世,其他的原配都还活着。我曾经派人下去调查过,可你们的辩解还是惊人地一致,说‘过去是钢谷统治下的婚姻,是邪恶的,是摧残人性的,是不能算数的’,于是否认有重婚罪,并且抛弃原配,新娶美貌妻子。当然,那些院花们,大部分还是特别愿意的,她们本来就是从各处选拔过来伺候首长的,其本人除了美貌也受到过良好教育,可以说各方面都出类拔萃,这种女人也不安分,始终希望找到一个强大的男人做丈夫,所以大多还是自愿。但有这么一些女孩,她们有的是不太喜欢粗暴的军人哪怕是高级军官,也有的已经有了男朋友甚至正式结过婚有了配偶,可你们却派手下强行‘做工作’,以各种手段软硬兼施地威胁,使得大部分女孩的男人们屈从了,有的同样丈夫是军人,你们却无一例外地给人穿小鞋甚至一路撸下去,耽误人家前途!这不叫破坏军婚?这不叫丧尽天良?你们手里的权力,是这些底层军人,和底层的百姓用性命帮你们打出来的,你们居然拿着这种权力转过来抢人家妻子并且迫害人家!筱田!” 筱田夜芳猛地一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了。 “你和他们,又不一样。你对被你强迫的院花的迫害,还不止是这些。你强行占有了这个女孩,而且还秘密处决了她的男友,我说的如果是放屁,你可以马上指出。”宁永夜冷电般的目光死死盯住筱田,“如果不是,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筱田夜芳终于承受不住了,一下子扑倒在地大哭起来,声嘶力竭极其凄惨:“宁帅啊……宁帅请你饶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真的是一时糊涂!你还记不记得我多听你的话,我一直跟随你这么多年,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扔掉脑袋也没二话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第一次看见那个女孩我就彻底的……你知道不知道多少民间的地方小官都养着好几个住不上帐篷自愿来献身的女人呢!我一个少将,统帅几十万大军,我……我怎么就不能有真爱?是,我是有结发妻子,但是她没有生育能力,还一身是病,她多次主动要求跟我离婚,我都没答应,因为我舍不得啊!这次我的行为,她也是默许的,她希望不耽误我有个后代……我唯一的错,就是不该鬼迷心窍杀了这女孩的男友……但是……但是这是这女孩暗地里给我出的主意啊……宁帅!饶了我!饶了我!” 宁永夜对秘书挥挥手:“责令法院查明他说的是否属实,如果是真的,将那女孩一并处决。给他的妻子一定补助……嗯,就从我这里扣吧,反正我没有妻子,上面也给了我这一份儿家属补助,就给他原配妻子吧。”随后说:“夜芳,我也是很不舍得你,但没办法。如果这是在战场上,我会亲手干脆利落地解决你,但现在是和平年代,还是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吧,一个国家必须要保持法律的神圣。你下去,等待接受判决吧。” 筱田夜芳一下子跪在地上,惊恐和失望过度,昏了过去。 “都出去吧,等候法院逐一判决。”宁永夜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态度坚决,绝不可能再网开一面,众人在懊恼和不敢明示的怨恨情绪中慢慢退出去。 “宁总,军官的事……” 宁永夜看了一眼秘书,淡淡地说:“这都是小事。”他重新抖了抖那些信件,冷冷地说,“你也知道,我不是有意在各处安插咱们的人,我从不在乎权力,也并无谋逆之意。我只想多做点好事,但是要不说咱们还能安插几个人,老百姓的死活还都没人知道了,上诉的信件根本传不上去,打回原地后,那些老百姓还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就不说各地如火如荼正在进行的审判大会了,这些暂时还没有无限制地扩大化,起码还没有威胁人数最多的‘自然民’。但是‘大改金属’直接就耽误了生产,结果什么也没造出来!狗屁‘四大政策’!” “这个……”尽管是宁永夜的心腹,但秘书也不愿意宁永夜多说这些太过直白的话,便说,“终究是‘大种植’还可以……” “可以个蛋!”宁永夜越说越气,“我是个粗人,不爱说什么溢美之词,但是眼下的新家园,不是光光不称赞就行的了,而是出现了极大的危机!种植出什么了?你看看各地报上去的名额,从一平方米五千千克粮食开始,甚至吹出一平方米数万千克粮食!的确,咱们现在是种树,不是过去单纯的庄稼,树种里面本来就有粮食基因,可以占据小空间地面向空中生长,但无论如何,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丰产?这不是睁着眼撒谎么?我可以理解,都想报出个好听的数字,就算不是捞取功名为提拔做论据,最起码也是生怕别人给自己扣不积极的大帽子,说白了,审判大会像一把剃刀摁在大种植的脖子上,这样一来,谁要是不报多,谁就会遭殃!这不是逼着好人也去做违背良心的事吗?咱们的国家到底是怎么了?老百姓还要不要活?” “您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可是……谭信首他老人家并没有阻止这些,他老人家好像还去北方视察了,好像是靠近极地的地区,都能出产一平方米四万千克粮食,谭信首他老人家很高兴,还为他们提了词……” 第四十七章 斗法(2) “你不明白,他不是傻子……他比你我都精明得多,是少有的拥有大智慧的人……”宁永夜浩叹一声,淡淡地说,“他绝不可能被这么低级的手段给骗了……” “可那些粮食是真的……” “那些粮食的确是真的,但都是别的地方临时挪过来的,全部按在了谭信首要视察的树林里,而且为了怕他杀个回马枪,以后长时间也不会动,迟早也会腐烂……咱们国家百废待兴,一切资源都很宝贵,就照这么个lang费法,粮食大片大片地lang费,迟早会出事……” “宁帅,这话别人没说,咱们可不能随便说。您说谭信首他完全清楚,可为什么还……?” “一是他制定的政策,就算之后错了,他也不愿意承认错误,哪怕任凭扩大,他也习惯了用一个更大的错误去圆另一个错误的谎,然后越来越大……二是他要树立无上的个威,只怕是……他还想通过这次大攀比行为,考察底层官员哪些是按捺不住要凭良心说话,哪些是绝对忠诚于他,哪怕指鹿为马也绝对要执行他的政策,他一定会……‘赏罚分明’的……” 秘书一惊,更不敢接口,沉默了半天,只听到宁永夜有些郁闷的呼吸。 “行了,马上准备车,我要去见谭信首。”宁永夜把配枪扔给秘书,因为任何人,包括功劳极大的军人在内,谁都不能携带武器私自进入谭信首的最高官邸。 “宁帅,这事你得考虑清楚,还没发生什么重大事件,总得有个由头……” “等到发生重大事件,就彻底晚了。”宁永夜下楼后坐进了钢谷军队遗留下来的陈旧吉普——他钟爱越野车,由于地位极高,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更重要的是目前绿园还处在生化基因科技的原始阶段,先进的植物推进轨道车目前还没有实行全面配给,只有谭觉本人才有四条专门的植物推进轨道,所以很多官员图省事也都保留着钢谷的旧车——反正是要用“批判的眼光看待金属科技”,至于这些车也是金属,却不在“大改金属”之列,也是人人心照不宣之事。 “再说,我还有别的重要事情要报告,都是星际上的军事秘闻,”宁永夜扔给秘书一沓资料,“看看吧。”旋即命令司机:“开车。” 秘书扒拉了一下材料,惊得一身冷汗:“这……这是怎么回事?正义大联盟要跟我们组建联合舰队?” “是啊,说得好听吧?”宁永夜淡淡地说,“但实际上是为了控制我们……我们虽然对他们而言很渺小,但作为当年造物主最宠爱的亚特兰蒂斯后裔,又有相当的特殊性,他们对我们其实也是很忌惮。说‘组建联合舰队是为了共同对付宇宙间最大的恶魔红体’,这算个什么理由?用牵强这个词儿形容都牵强。他们何不跟和平大联盟联合呢?就算是生化基因科技体系内的茫茫星海里,比我们强大的种族也比比皆是。” 秘书擦了擦淌下的汗,指着材料,不敢相信地问:“他们的意思是,不答应就要撤走所有的生化基因科技专家,并且催促我们在五年之内还清贷款的一半?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宁永夜的暮光漠然望向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他们当然也知道不可能。别说还清贷款的一半,就是还清十分之一,也得起码十五年左右,而且这还是理想化的,前提是我们都不吃不喝。但是也并不能说当初的贷款就是个错误,我们总得生存,哪怕生存得很恶劣,也得先喘过气来才能去受苦受罪……可是正义大联盟是个集权、暴虐、专横的强大国度联盟,我们对他们而言渺小得还不如一粒尘埃,他们既然开了这个口,显见是做了充分准备的。眼下别说我们百废待兴,就是一切进入轨道全面发展了很久也很难还清。更何况……谭信首公布这‘四大政策’,直接影响了社会稳定,大量的劳动者内斗、大量消耗公共食粮,大量炼造无用的废弃金属、大量种植无干系的虚假树种——尤其是为了显得树木远观茂盛葱郁,几乎不约而同地使用了生命里最顽强的非粮食作物种子,这样大面积地种植看上去是好看了,可迟早有一天会让咱们颗粒无收……内忧外患,这可怎么办?就是正义大联盟不逼债,咱们想要挺过来也非常困难了……” 秘书惶恐地看着他。 “你放心吧,我只是去找他反映一下情况,不会说什么过激的言论。我从来不想让人觉得我自认为功高盖主,拥兵自重,所以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说什么谏言,这次是迫不得已,我是一个军人,已经做到了服从,我也有政治上的职务,作为政治家,我得在他对重大事件的决策上说点对得起良心的话……” 秘书觉得他实在太过悲观了,忍不住说:“宁帅,事情也没这么糟糕吧?谭信首虽然有些政策的确是……”他想说“不妥”又不敢,便继续说,“的确是不大让人理解,但总体而言,他统一大部分人类,统一新家园,建立稳定和平的绿园大公国,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功绩了,终究还是一位少见的伟大人物……” 宁永夜瞥了他一眼,暗想:“秦始皇不也是有前所未有的统一大功么?但这跟他的道德无关。商纣王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昏君,而是‘博闻广见、思维敏捷、膂力过人’,但评价一个人,不能将他放在真空中,而是得将他放入复杂的历史大环境中,这才能看得出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就这样想着,车已经赶到了最高政府办公大树楼的外围区域,即便是宁永夜,也需要层层审查,进入每一道关卡都必须不厌其烦地报告自己的身份,出示自己的证件,这才被放行,等真正进入树楼,也有半个多小时了,这还是在畅通无阻的情况下所花费的时间。这栋树楼是正义大联盟提供的数百颗含有万灵神尊基因的大树种子一起种下盘根错节形成的,虽然远远不能跟万灵神树本身甚至第二级、第三级的子神树相比,可在这颗星球上,它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了。 其实来之前,宁永夜多次听说赛琳娜、尹心水、南应龙、顾传侠和杨兆林等人不止一次地想见谭觉反映一下各地实行四大政策产生的弊端,可谭觉谁也不见,除了他自己那四个得意门徒,间谍和特务首领安家四兄弟以及支持他的原三王会三兄弟等人。这让宁永夜也不禁惴惴,担心自己这次还是无功而返。他心里又产生了对霍兰星顿和毕修莱的鄙夷感,觉得他俩身居高位却老奸巨猾,不愿出力只求自保式的养老。 谁料谭觉貌似情绪极好,宁永夜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看来谭觉自从见过大盟师之后就开始从阴鸷的性格转变为豪迈不羁了,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豪迈,宁永夜看不出来。这不是他眼力不行,而是目前的谭觉身负的绝世神功,但从内力来说就算总星系也难有匹敌,宁永夜与他差距甚大,自然看不出来。只是话说回来,谭觉空有内力,没有大盟师给宁永夜的教程,在武学本身的进境就慢了些,他更擅长以内力制造大能量波进行大范围轰炸式毁灭攻击,而不擅长单手搏斗。换句话说,要是万灵神殿活下来的老大、老四、老五、老六等四位武神将能够侥幸躲过他远距离的地毯式轰炸,贴近与他搏斗,要取他性命仍然是不难。 “哈哈哈哈!永夜啊,你来!你来!”谭觉笑得很开心,一把拉过宁永夜,在他心里,宁永夜毕竟能帮自己打仗,与其他的高官还是有所不同,所以他认为必须对宁永夜热情。 “我介绍给你认识,这位是瓜巴族的特使赛彻先生。”谭觉给宁永夜介绍一个外星人,宁永夜一边握手,一边打量着这个外星人。这人的人皮非常简陋,简直像是套了一个玩具一样,皮肤皱皱巴巴,脸部一说话甚至一笑就扭曲,这要是晚上看见了能吓着不少人,可以看得出,应该是来自贫穷的地方。宁永夜同时又是修气一脉的高手,从面相、骨相也能看得出这外星人应该是蚂蚱一类的虫族。宇宙间大多数智慧生命都是虫族,显见这个虫族混得不怎么样。 谭觉看得出宁永夜的大致想法,一边给赛彻圆脸说:“瓜巴族是宇宙间有名的种族,曾经也是文明古国之一,创造了不少辉煌……” 赛彻听了自己都觉得惭愧,连连摆手:“过奖了过奖了,要说辉煌,谁能比得上亚特兰蒂斯呢……?但当年亚特兰蒂斯跟我们的祖先,那交情真是……也没得说……所以我们这几百年太过贫弱,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啊……所以这不是……来仰仗大哥国家来了么……” 谭觉一听赛彻称呼绿园为“大哥国家”,更是豪迈万丈,哈哈哈剧烈地大笑着,他的内力已深,一般人近在咫尺确实很难承受这笑,但捂着耳朵又不合适,只能一脸苦相地赔笑。 第四十七章 斗法(3) “好,你们既然称呼咱一声大哥,咱有一口吃的,也绝不能让你们吃亏!”谭觉的手指点着桌子,“我马上让归元夏列一份‘紧急援助友邦兄弟物品单’,回头你们看一下,有不够的,再问我们要,不用客气!跟兄弟还客气什么?小弟有难,大哥不帮,还有谁帮?不瞒你说,咱们绿园虽然是刚刚建立起来的新人类国家,但经过我制定的‘四大政策’,经济发展真可谓是一日千里,现在各地的粮食丰收得让人难以接受,数字大得惊人,公共饮食文化中心的老百姓每天都吃四五顿饭,吃到吐,看见饭都恶心了,哈哈哈哈!这就是我们绿园,我们这么多粮食吃不完,只能出口换取外汇,当然,小弟既然开口,咱做大哥的,自然会送给你们……” 赛彻本来是乞讨到这里来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对很多国家说过相同的“大哥”之类的谀辞,可没有谁上他的当,理会他的要求,谁想到绿园的老大竟然这么爽快,顿时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但常年的贫穷使之良心丧于困境,又得了便宜还卖乖,试探着问:“白送?您说的是白送吗?” 宁永夜一惊,心想这不可能吧?还是你这乞丐理解错了,就连正义大联盟对我们也不是白送,谭信首又怎么会白送给你呢? 谁料谭觉却一字一顿地说:“没错,白送,就是白送!而且是三个白送!粮食白送!设备白送!技术白送包括专家白借!” 没等着宁永夜无比震惊,赛彻就已经大惊失色,感激涕零地就要跪下,谭觉轻轻一伸手,赛彻就感到仿佛到了云里雾里,跪不下去了。 “都是兄弟,何必如此?”谭觉正豪气万丈地说,猛然看到宁永夜向自己使眼色,略有不快,觉得影响他的高涨情绪了,再说大信首说出去的话一诺千金一言九鼎,怎么可能改口?那不是出尔反尔了吗? 谭觉居然很随便地一把揽过赛彻的肩膀,旋即另一只手又拉过宁永夜,像三个打篮球归来的年轻学生一般。宁永夜有些不快,但当着外人和手下的面,总不能强行让开,必须要维护谭信首的威信。 谭觉拍拍两人的肩膀,站到高处台上,正色说:“当然,兄弟之间虽然要帮忙,却也应该同仇敌忾,抵御外侮!” “那是、那是!”赛彻媚笑道,“过去我们的国度常年被鬼眼星人奴役,多次爆发过起义,无奈敌人实力太强,多次镇压,我们的起义军只有流离失所流亡星际边缘……多亏正义大联盟帮助,我们才知道原来自己过去一直处于原始科技限制住的宇宙观,误以为鬼眼星人就是宇宙间的最高统治者,完全没想到还有正义大联盟这样强有力的上帝使者!” “不错,你们那时候就是太过不坚定,跟鬼眼星人学得东一头西一头,走上了两种科技并驾齐驱的邪道了。要知道,宇宙间唯一正确的,只有正义大联盟代表的生化基因科技!这才是宇宙间的绝对真理!” “是、是,我一定记着……” “鬼眼星人也是我们的敌人,但他们的势力也并不算很强大,我有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宁总司令,对什么鬼眼狗眼的,还不放在眼里……”谭觉又不经意地捧了一下宁永夜。 赛彻也乖巧地跟着迎奉道:“谭信首所言极是,我早在敝国所处的蛮荒地带,就已经听说了宁先生的大名,那真是名扬四海如雷贯耳……”宁永夜一听他居然把自己区区一个尘埃小国的战争统帅说成宇宙闻名,实在是胡说八道之至,此人人格卑劣到了难以容忍的程度,但毕竟是自己这边的盟友,又招谭信首的喜欢,而且还是在夸自己,也不便发作,而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 “但是,宇宙间除了鬼眼星人这微不足道的邪派种族,我们还有最大的两个敌人,一是人人都知道的第一恶魔红体,而是一味追求经济发展竟然走金属电子信息科技道路的和平大联盟,这二者与我们的矛盾都是不可调和的,将来必定要消灭他们!” 谭觉顿了顿,望着两人,继续侃侃而谈:“我认为,第三次总星系大战已经迫在眉睫,马上就要爆发了!” 别说此时场内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惊恐地望向谭觉。就连赛彻和宁永夜也是矫舌难下。赛彻本来就是小国的一个使节,眼界不广,刚刚走到原始科技阶段,甚至连自己星球的卫星也是刚刚才登上去,尚未全面开发,完全靠正义大联盟留给他们的三流过时生化飞船经过数年时间来到这里求助,对宇宙间的战争势态完全是一片迷茫,故而对谭觉冷不丁这一句怪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再蠢也知道什么是总星系大战,并且听说谭觉英明神武,在这样的场合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十分惶恐。 宁永夜则完全怔住了,暗想:“你这是干什么?这种判断是基于什么参数?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未来的总星系有这种发展趋势?明明是和平和共同发展才是未来的主题走向,你谭觉到底懂不懂军事,怎么可以随便信口开河危言耸听?就是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何况是这种严肃的外交场合?瓜巴国虽然只是很小的国家,却也是正义大联盟盟内挂名的,让他回去这一宣传,咱们的脸往哪儿搁?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谭觉却陶醉在大家都被自己高调的判断惊得难以平静,心中十分得意,便开始发表自认为非常高明的言论:“你们好好想想,第一次总星系大战,结果如何?打出了一个吉尔黑金斯!盖世虫圣法蒂肯谢他老人家的理论遍及了整个虫族世界!这从实践中证明了生化基因科技也能独立建国,而不是虚拟的妄想!第二次总星系大战,打出了一个完整的正义大联盟!生化基因科技的国度终于不再单枪匹马孤军作战,而是结合成一个强大有效的联盟,能够与邪恶的虫族统治阶层和平大联盟分庭抗礼!一直斗到现在,整整万年!而万年对整个宇宙而言,那还算时间吗?不不不,那什么也不算。” “哦……”赛彻似懂非懂,不懂也装懂。 只有宁永夜脑子里一片浆糊,只暗暗想道:“老天爷,快别让他再说了,要丢人丢到外星去吗?” “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现在在红体式微、只能躲避到三不管地带黑顿的地盘的情况下,正义大联盟发展到也足够与和平大联盟决战的实力了,此时不打,更待何时?第三次总星系大战,将会实现天下大同!” 赛彻还是没意识到谭觉的疯狂,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于是兴致勃勃地问:“不敢请教谭信首,那这个问题跟正义大联盟商量过吗?” 谭觉不高兴地一挥手,吓得赛彻差点跪下来。谭觉肃然说:“这是我经过多年研究才得出的最科学的结论,即便还没有告知正义大联盟,但我敢肯定,他们一定也会认同的!第三次总星系大战必须早打、快打、猛打、先发制人并且速战速决!最好是用反物质武器!” 反物质武器属于禁用武器,昔年造物主战争中利用极石制造大量反物质相互攻击,造成了无数个黑洞吞灭了难以计数的星系团甚至超星系团,最终毁灭了他们全部。尽管正义大联盟和和平大联盟都有极石能制造反物质攻击波,而且威力远远无法和造物主当年相比,可终究是谁都不敢用,不然到时候就不是舆论导向问题了,总星系的诸多文明很可能全部蒸发掉。 大家没想到他能说这样的话,都是惊恐莫名,赛彻还是不敢相信谭觉在说疯话,继续问“那……具体这一仗怎么打呢?” 这“认真好学”的态度更加激起了谭觉的“传道授业解惑”心态,挥臂高声道:“说起来,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往往很简单。首先我们建议正义大联盟故意作壁上观,宣称中立两不相帮,尤其还装作跟我们闹了矛盾。之后我们先攻击和平大联盟在敝国蓝卫星上钢谷伪政权设立的使馆,目前我们正在研究生化制导武器,迟早能够打到那里。钢谷已经被我们吓破胆,肯定会惶然逃命不敢与我们交战,直接报告给他们的主子和平大联盟。于是和平大联盟以为正义大联盟不会帮我们,便放了心,就要与我们决战。他们知道上次作战只靠杂牌军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小国联军,是不可能战胜我们的。于是他们就会派军队到我们这个星球来。这个时候,我们就假装败退,到处奔跑分散他们的兵力,让他们的兵力淹没在最广泛群众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不能自拔!旋即他们必然会向我们这里投放主力部队!这个时候,我们还是有数的,肯定扛不住!但是迫使他们投放主力部队后,我们就立即通知正义大联盟,请求他们向我们这颗星球投放反物质毁灭性武器!这样的一场反物质武器轰炸人类可能会死掉大部分人口。但是绿园用这三分之二人口的牺牲,却换来一个大同的世界还是值得的。这样一来,和平大联盟见我们首先使用了反物质武器,他们也会使用,咱们互相攻击,一直打个天翻地覆鬼哭神嚎,看谁先撑不住,谁就完蛋!我们正义大联盟的人口加起来是和平大联盟的三倍有余,怕什么?打!使劲打!咱们人类死掉一个亿,结合宇宙各地散碎的亚特兰蒂斯后裔,正义大联盟因为我们有功也还会将自己盟内的亚特兰蒂斯人分给我们一些,合起来的话,再过几百年人类又能恢复几十亿,几百亿人口!而宇宙间也是如此,反物质哪怕毁灭了两大联盟的大部分人口,几千兆几万兆,那也没什么!有大乱才有大治!我们在血与火的废墟中,重建家园!到那个时候和平大联盟和红体都将被消灭,宇宙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宇宙,更加繁荣,更加昌盛,更加美好!” 他说完后一下子将手甩出,又有力地回到胸前,激情与豪迈如同从海面冲天而起的朝阳,无比灿烂。 众人都是长长地愣神之后,忽然在赛彻的带领下都鼓起掌来,掌声极为热烈,久久不绝…… 宁永夜满脑子只剩两个字:“我操……” 第四十七章 斗法(4) 谭觉安顿好赛彻后,转而看了看宁永夜,问:“老宁,找我有什么事么?” 宁永夜愣了愣,沉吟了几秒,拿出一沓资料,凝重地说:“谭信首,这正义大联盟只怕是不能指望了。” 谭觉怔了怔,拿过材料扫了几眼,旋即又瞧了瞧宁永夜,叹了口气说:“这也不出我的所料,很久以前我就猜测,迟早能发生这事儿。” 宁永夜愕然。 谭觉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说:“我刚才在赛彻眼前说的那些话,其实也就是希望通过他的嘴传给沙苦或者索思修奇,让正义大联盟认为我们还是对他们很痴迷,我怎么舍得咱们的老百姓呢?我宁可自己承受反物质武器甚至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也不愿意我的黎民百姓受一点点罪……” 宁永夜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那咱们怎么办?我是说,关于联合舰队的事情。” “我很清楚,他们对我们必然有相当的利益要求。不论什么方向的科学观念,不论什么意识形态,只要是牵涉到利益,就没有真正的无偿奉献。我们的确是欠他们太多了……”谭觉顿了顿,言辞果决地说,“但是联合舰队是出卖国家、出卖种族利益的事,我自问不是昏君,并且立志要做出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又怎么能这么干呢?决不允许!” 宁永夜总算精神为之一振,郑重地说:“正是如此。我们人类是有骨气的,就算没有了造物主的庇护,我们也一样能够顽强地生存下去。的确我们从正义大联盟那里获得的各种帮助数不胜数,但一码归一码,不可能因为对我有恩,就要让我把房门的钥匙与他们‘共同保管’。” 谭觉笑笑说:“你这个比喻非常恰当,正是,我们的安全,不能倚赖任何外人,还得靠我们自己!” 宁永夜有些激动,慷慨陈词:“是。尽管我们跟他们相差悬殊,但他们要是因为这个一定要用强大的科技和武力迫使我们屈服的话……我们就绝对要顽抗到底,哪怕我们明知道结果应该不可能赢,但为了骨气和尊严,也必须要反抗!” 谭觉却摆摆手:“你先别激动,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我是说,联合舰队,能含糊过去,就含糊过去。要是他们非得跟咱们搞共同的军事防御体系,使得我们没有独立的国防,成为实际上的傀儡国,那我们决不答应。但是也没必要开战,说白了,咱们现在就算没有构筑共同的军事防御体系,可实际上不还是傀儡国么……” 宁永夜心里一凉,暗想:“怪不得瓜巴国的使节喊了你几声‘大哥’,就把你美成那样了。”嘴上却说:“谭信首,二者不可兼得,要是他们非要以此为理由相胁迫,我们怎么办?”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提前把欠款债务还清了!”谭觉寻思半晌,斟酌出这么一句话来。 “还清?提前还清?”宁永夜呆住了,“谭信首,咱们的欠款有多少,练总没跟您说过吗?” “金阳说过,我记得呢,确实是一笔大数字。” 此时的谭觉在绿园建立起的权威丝毫不下于大盟师昔年带来的狂热,民众对他的话说一不二,谁敢稍微有些许质疑就等同于跟全体民众作对。宁永夜就算刚正不阿,刚才也已经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了,可这个时候良心就像是毒品一样发作起来,疼得他心如刀绞,想起在火山边缘一般艰难生存的民众,宁永夜还是想要把话说下去,他继续试探着问:“那也就是说,为了提前还债,‘四大政策’可以暂时延缓执行了?” 谭觉终于把刚才瓜巴国的吹捧带来的好心情用光了,他抬起头,注视着宁永夜的眼睛,虽然不怕与之对视,但终究君臣有别,宁永夜把脸偏过去,不与他对着。 “老宁,我看你对我的政策蛮有意见的嘛?怎么了?这就顶不住了?咱们决策层,在做出一项重大决策的实施之前,都需要权衡利弊,这的确不假。但首先是要高瞻远瞩,用最长远的眼光站在星球的制高点上往下俯视,从最长远的利益出发,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民众未来永远的幸福生活,才能做出决策,这是决策的首要因素也是基本因素。其次,才会考虑到老百姓心里乐不乐意。你要知道,老百姓大多文化水平不高,愚昧不堪,容易只是盯着眼前的小利小惠,不肯放松,以至于你好说歹说,都不肯听。虽然要听老百姓的一些意见,但也是存精去粕,不能全盘吸收。就像办公司一样,你要是完全听消费者七嘴八舌的议论,那干脆市场部取代董事会得了!你说是不是?总是完全听从老百姓意见的政府,也许在当时图一时之快的老百姓眼里,算是好政府,但是将来随着阅历的积累知识的积累,老百姓最终发现后悔了,他们保管不从自身找错误,肯定会再度抱怨政府昔年决策错误。我们的确是要为了老百姓考虑,为了他们的幸福制定政策,要不然要咱们政府做什么?但是我们所要为的他们的幸福,是长远的幸福,不是最近的一时痛快。现在他们不理解不要紧,将来迟早会理解的,那个时候,他们将会对我们感激涕零,世代爱戴。你明白吗?” 宁永夜的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他是武学和军事出身,对经济的确不大懂,只能去关注老百姓的直观感受,来判断到底是不是错误的。难道自己真的过于鲁莽,没有体会到谭信首的一片苦心?自己真是贻笑大方了?不得不承认,谭信首这些话似乎说得很有道理,字字珠玑。 “永夜,你可能想要问,这四大政策最起码可以暂缓一样,是吗?我明确告诉你,这四大政策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谭觉语重心长地说。“比如,对非‘自然民’进行从肉体到灵魂的彻底改造,你觉得这跟经济生产无关,不足以对还债产生直接积极有效的影响,真是这样吗?我告诉你吧,绝对不是的!这群非‘自然民’出身不好,各个思想邪派、顽固、充满不满甚至憎恨,我们要不强迫他们改造,他们必然蹬鼻子上脸,慢慢越积越多,聚沙成塔,最终闹起暴乱来。所以说,肉体上的改造的确是惩罚,但一边强迫他们劳动一边要帮他们进行正常的、绿园式的思考,慢慢地他们就会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根本上改变敌视我们的观念,融入到广大‘自然民’之中,岂不是更加稳固吗?” “那‘大改金属’呢?”这个的确是让本来就口拙的宁永夜哑口无言,但想起了其他三项政策,宁永夜忍不住问,“‘大种植’呢?建立公共饮食区呢?”到底谭信首是绿园的最高领导,自己不能太放肆,不然他还会更加激动地逼问:“这些都他妈有什么效果?是炼出什么珍贵金属了?还是种出什么好品种了?还是公共饮食真的让大家感到亲如一家不再自私了?” 谭觉依然保持微笑:“这些才是真正的精髓!是我思索了很久,几个月以来辗转难眠,修改了无数次才敲定的!永夜,那时候我的儿子要是没死,恐怕我还没这么痛定思痛,发誓一定要想出好的政策来,为了能让我临死前也不忘人民福祉的儿子能够瞑目,为了全绿园广大老百姓的幸福未来……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是小天的死,产生了这四大政策。” 宁永夜听了心里一阵颤动,心想这人真是好厉害,说着说着又扯到这上面了,他本来对此就很抱愧,忙说道:“谭信首,我对谭天的不幸阵亡也是十分悲痛,真的很对不起……” 谭觉摆摆手,看似风淡云轻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时想起来,说说而已,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我只是想说,这些政策是我触及灵魂后的得意之作,是未来全人类想要获得幸福的最佳也是不二法门。永夜,你要相信我,‘大改金属’也许真的练不出什么金属来,但只要金属的产量在那里,将来我们在星际上的地位也有所提高,再说,让那些金属熔炼了有什么不好呢?老百姓家里有钢谷的金属,总不是件好事。建立公共饮食区域,正是要大家有家一般温暖的感觉,长期在一起吃饭,哪怕曾经有间隙的邻里也会慢慢聊到一起去,这就是潜移默化啊!要让整个绿园,全体人类亲如一家,不正是你我最终的梦想吗?” 尽管谭觉的话颠三倒四根本经不起推敲,可他的语言就像加了罂粟壳,让人听多了就难以自拔,其实这也是他有着大盟师的万年神功,就算内功经过再吸收而缩水了不少,总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永夜虽然是人类中的超一流高手,却也抵挡不住。宁永夜真有点不知所措了,自己难道真的错了?可他还是想要在自己尚且清醒的时候再问一句:“您真的认为,粮食的产量能够达到下面各地上报的数字?” 谭觉淡淡一笑:“当然,有人告诉我这是浮夸,是为了捞取功绩才不惜信口胡说的,这才是真正的造谣污蔑诽谤!要是这是假的,难道全球各地上报的都是假的?大家都疯了?都傻了?永夜,你要永远记住,我们是从群众中成长起来的,一定要……相信群众!!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群众能创造奇迹!!” 第四十七章 斗法(5) 随着新家园不知不觉度过了一年多,总星系另一端的黑顿自由邦,时光也更是成倍流逝。 那边是白日,这这边就是深夜。 黑顿女皇仍旧一身正装,与操控着数十台旧款光脑的工作人员一起忙到了午夜,尽管随时都有电子营养师提示身体所缺营养,可以随时补充营养液,但疲累却不是营养能补充的,就是没有饿得头昏眼花,总也是疲惫不堪。 “行了,就到这里吧,今晚大家辛苦了,就留在这里,和朕一起用点膳食再回去休息吧。”黑顿危襟而坐,冲着手下的女侍从挥挥手。其中一名女侍从收了从国夫的好处,一边替黑顿收拾办公用品,一边看似不经意地提醒道:“皇上,今晚按说……是该去从国夫宫里了。您已经一个星期没去看他了。” “今晚忙得太晚,他可能已经睡了,就不必去叨扰他了。”黑顿漫不经心地回答。 女侍从心想:“可算了吧,你前几次没忙到这么晚的时候,也没见你想起正国夫、从国夫,现在你就认得首国男!”嘴上不甘心地说:“皇上,小奴刚才去取材料的时候正巧经过从国夫的宫邸,看来他也算好日子皇上今儿准能过去,所以在那里精心准备,张灯结彩就跟过节似的,厨房的香气真是让小奴忍不住流口水。皇上,你看,从国夫满心欢喜地盼着,皇上你就不能……” “朕需要你建议我今晚跟哪个丈夫睡觉么?”黑顿若无其事地问,女侍从吓得双肩乱摆,一下子跪在地上不住叩头:“皇上息怒!小奴实在多嘴!小奴也是看着从国夫对皇上一片痴心,真是可怜……” “朕知道从国夫对我很关心,但朕也很关心他。现在这么晚了,他多半是睡了,朕不想打扰他。”说着,黑顿的话就来了个自然过渡,“说起来,首国男就很喜欢半夜起来看书,这时候应该没睡,朕今晚就去他那里好了。”她毕竟最近这几个月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首国男宫里,尤其是最近一个星期,干脆就没去过第二个丈夫那里,因此这话虽然说得七拐八拐,可还是底气不够足。 另一个女侍从虽没受过从国夫的好处,却看不惯刚刚受宠起来却一直沉默寡言故作冷傲的首国男,气愤不过,躬身说:“皇上,首国男虽然……虽然很优秀,但据小奴所知,他好像对烹饪没什么研究,自己吃的也很简单,这个时候过去,怕是皇上要挨饿,我们做奴才的可不放心。皇上,等膳食准备好了,在这里用过餐再走吧。” 这个侍女与黑顿本人有点亲戚关系,所以黑顿不想对她甩脸子,只淡淡地说:“不必。一会儿做好了,差人送到首国男宫就是了。对了,吩咐厨房,要做几条新鲜的鱼,淡水海水都要有,首国男很喜欢吃。摆驾去首国男宫!” 先前被她责骂的侍女怯生生地问:“那从国夫那边……?” “告诉他不必等朕了。别说朕去首国男那里了,就说……说朕休息了。” 等众人恭送女皇陛下的专车离开后,一个女侍从沉下脸来,幽幽地说:“首国男不就是长得俊点儿,还有什么可取之处?不知道使了什么肮脏手段,把咱们的皇上迷得都离不开了。” 另一个女侍从则是正国夫嫡系,对从国夫和首国男都没什么好感,只是讥讽地一笑,带着刺儿说:“哎,我看哪,给皇上当丈夫,就得做好准备。当得起多大的宠幸,就得准备好有多大的冷落。当初从国夫刚刚被皇上挑选上来并且册封时,那是多么地受宠,这都五十多年了,自来就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份待遇。可现在呢?谁能想到一个还没站稳脚跟的外来人竟然在选秀前就能成了种子选手,然后直接入选国男的领袖。这可是亘古未有的奇事呀!我看呐,这也就是对从国夫不落忍,不愿意太杀他的面子,要不然呀,别说首国男,就是从国夫本人的位子,也说不准能保得住!” 前一个女侍从森然道:“从国夫再差,总也是受宠多年,过去多少昙花一现的俊男子,都只不过引起女皇陛下的一时兴起而已,算得了什么?我看最终皇上还得回到从国夫身边。你还是管好你那张嘴吧!” 女侍从们个个都有来历,倒也不怕互相传嘴舌,再说尽管是皇室制度,却也不比几十万年前虫族真正的君主权力集中制时代,皇上也并不能完全逾越法律掌控生杀大权,因为几句话就致人死命。 这个时候女侍从长冷冷地说:“都给我闭嘴!都觉得自己挺懂是吧?” 众人都不敢再说下去,各自去干活儿了。而女侍从长则想:“这首国男只怕不是一般的人物,讲话还是小心点儿的好,焉能断定将来他不独揽后宫大权?到那时候想要再靠近他,可也晚了。” 黑顿坐在车里,远远地望见越来越近的首国男宫,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连忙找出镜子来,开始涂脂抹粉,又在车上换了一套清凉的套裙,更显得特别妩媚,单单这么看来,绝难想象这就是在三不管地带称霸航路威名远播的黑顿女皇。 等到了宫殿外,黑顿略感失望,苦笑了一下,又想到让自己爱得发狂的丁沁也的确就是这个性格,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口一言不发,可再怎么说,自己要来之前也提前通知了,怎么不知道出来迎接呢?自己一国之主,竟然还得像对待弟弟一样宽容疼爱,真是……自己找罪受! 她就这么想着,已经走进大门,示意手下这就回去,因为丁沁不喜欢外人。 “亲爱的,你在吗?今晚我在你这里过夜。”黑顿柔声说,“我叫人做了点你喜欢的鱼,一会儿会送来。你这几天胃口好像不大好,我看着揪心。” 刘言慢慢从里屋踱步出来,只是简单地上身一件白衬衣,下身一套黑色裤子,毫无打扮的迹象,可那脸庞和眼神,足够让阅遍天下男子的黑顿面孔上火烧火燎,如同回到了少女时代。刘言见了黑顿,也没有行礼下跪,只是微笑着,说:“女皇陛下来了,有失远迎,快请坐。” 黑顿暗暗失望,心想:“你我已经有了蚀骨销魂的肌肤之亲,我对你这么依恋,可你对我还像个陌生人。提你作为第一国男,你连声谢恩都不说,也就算了。就算我是个普通女人,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也足够让任何一个男子感动了,可你……还是这么冰冷。”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发爱得不能自拔。 刘言当然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其实自从黑顿第一次见到他,他就从黑顿的眼神里明白,自己成功了。之后黑顿甚至不让自己参加正规选秀,怕里面繁琐不堪的各种规矩淘汰掉自己,然后立即封自己为首国男,成为数百名国男的首领,这在黑顿自由邦的历史上绝无仅有,在总星系内的正规皇国也是颇为罕见。他当然没有真的跟黑顿行夫妻之事,黑顿见到他后不能自持,当晚就决定同房,而他凭借无以伦比的内力,融合神眼的力量,制造了难以置信的强大迷幻场景,使得黑顿从心理到生理都格外满足,愈发百般依恋,而实际上,黑顿只不过每晚来到刘言住处后立即被迷昏,倒下便睡,她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强烈雄性刺激,那只不过是一场极具真实感的幻梦罢了。 刘言本来不打算久留,只打算第一场幻梦下来就诱惑黑顿下令乞萨夫妇给自己手牌让自己能够进入联合制药公司参观。但他很快发现事情没有预想得那样简单,首先黑顿本人也是少见的武学高手,有一定的深厚内力,尽管无法与真正的高手如苍勇之流相比,更与自己天差地远,可到底还是有相当的底蕴,加之常年身居高位,性格中的老道和霸气融入了内力之中,意志力更加坚韧不拔,自己的迷幻场景智能制造在合情合理的基础上,要是不因势利导,猛然要她命令联合制药公司允许自己去参观,只怕马上就会苏醒,识破自己的用心,然后前功尽弃。其二就是就算迷倒了黑顿,可总不能把全国的人都迷倒,自己自问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而且这也不可能做到,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独立而有特色,能完全控制住一个就不错了,何况是这里高手如云,单说四大家族就能人辈出,黑顿就算迷怔了,可最起码乞萨夫妇不是傻子,一旦看出不对劲,就会戳穿自己。自己再厉害,总是不能跟整个国家的暴力机器对抗吧。故而还是隐忍了几个月,打算等黑顿完全迷恋自己虚构出来的“床上情感”,甚至可以为自己做任何事的时候,再若无其事地提出来。 而今天他确实认为,时机到了。 第四十七章 斗法(6) “朕看你总是不高兴的样子,情绪里总有郁郁不足之意。”黑顿凑近,将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搂住自己,真诚地说,“朕想自己富有四海,有什么事不能为你办到?你有什么忧愁,告诉朕好吗?”她平时不是这么容易冲动的人,但对待刘言她始终很难自持,一看到他忧郁的神色,就觉得心疼。可这么一说出来,就立即后了悔。她估计刘言很可能是某个小王国的没落贵族,在宇宙间亚特兰蒂斯后裔建立起的微型王国也不是没有,就算是别的种族,也有可能是王室的养子。万一是其王国发生内乱或者外界入侵,自己可没本事帮他把原来的一切抢回来。黑顿女国兵力并不强盛,完全依仗的是所处的天然天险优势地带,出了这片儿地就没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依托了,完全不可能借兵替他夺回位子,刚才这话的确是托大了。 “没什么,就是想家了。”刘言打算把话题慢慢引过去。 黑顿总算把心放到肚子里了,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看朕对你的过去,也并不是没有兴趣,但我不想问。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属于我……我是说,我们在一起。心安的地方,就是家。把自由邦当成你的家吧!” 刘言点点头,冰冷的神情里总算鼓励般地显出一丝感激之情:“谢谢女皇陛下。” “跟朕还用得着说这个?我们是夫妇。”黑顿慢慢觉得欲望上涌,眼神也变得迷离开来,在刘言的怀里蠕动了一下,吹气如兰,慵懒地说:“亲爱的,帮我脱衣服……” “您不是说,还做着宵夜,要我吃么?” “那个……”黑顿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但这时候百骸欲散,整个人软绵绵地柔弱无骨,浑身说不出地惬意,只想尽快进入佳境,就撒娇说:“你就不能等等……我……我也是你的宵夜,你可以先吃我,你先吃我……!” 刘言把嘴凑在她耳畔,轻声说:“女皇陛下,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这么不开心,我想说,我有两种不开心。” 黑顿见他肯主动说话,也清醒了些,用力地坐了坐刘言的腿,饶有兴趣地问:“哦?是哪两种?快说给朕听。” “一是我很想念我的家乡,这是任何别的好地方都替代不了的,哪怕它满目疮痍。我想这个愿望,您未必能替我实现得了。这是我主要的不开心,恐怕是长远的情绪。”刘言凝视着她,黑顿见他的眼神充满阳刚的魅惑,真是很难按捺得住,心想:“正是你这种冷冰冰的态度,才尤其让我感到新鲜,这是你最吸引我的特质,让你这么地与众不同……” “但是第二,”刘言话锋一转,“大的心结解决不了,但小的心结,陛下还是能办得到的。” 黑顿一怔,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地追问道:“你说,是什么?既然你都说了朕能办得到,朕为了你,还能不尽力去办?” 刘言见她上钩,便不动声色地点头,说:“那我提前多谢陛下了。” “你快说呀!”黑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在文火里慢慢炙烤,温度在不断上升,一时间香汗淋漓,只觉得再不快点和刘言尽欢,就要难受得晕厥过去了。 “皇宫是我最向往的地方,如今我也遂了心愿入了宫,只不过时间长了,也没有什么新鲜感了。”刘言顿了顿,继续说,“我听说这黑顿自由邦有四大家族,每家的府邸都是各有独特风格的福地,有的尽其奢华,有的科技含量很高,有的军备森严……我想逐一去参观一下。”他这话当然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的,他的确是想去乞萨的联合制药公司,这是半点儿也不错的,并没有撒谎,但其他的三个家族,他自来就毫无兴趣。 果然,到底是说到了关键处,连如此迷恋他的黑顿都有所警醒,俏眉一挑,有些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正色问:“过去朕曾经问过你,你到底有什么兴趣爱好,以便满足你。你只是说喜欢到处走走,我还没听明白,原来你是喜欢旅游啊……你想去参观他们的家?这个……我们也不是没去过吧?” “那是跟随陛下去的,只是在外面的待客厅吃饭喝茶,是政治上的交际,并不是对建筑的关注,或者说,那不是真正的旅游,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参观,我确实白来黑顿自由邦了。” 黑顿又仔细地瞧了瞧他,只觉得他脸色如常,毫无不妥之处,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于是肃然说:“阿沁,你听朕说。朕对你是一片真心,你能了解吗?朕真恨不得把心掏给你看……” 刘言笑笑说:“这件事比掏心还要难么?”他这话也是走了一步险棋,世间有两种男女,一种是为了爱不顾一切,在双方眼中对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可以容忍的,而另一种始终警惕地活在自己的封闭世界中,哪怕再爱对方,也是更爱自己,对方有一点点不妥,他也会有较大的负面情绪。 好在他赌对了,黑顿一见他这话里有些不高兴,竟然惶恐起来,可见黑顿属于第一种,热恋使得她把刘言这种看似无理取闹的要求竟然也看成了可爱、性感,不但没有丧失好感,反而更加爱不释手,忙补救说:“不是的、不是的!朕真的爱你爱到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可是,朕想告诉你,实在要参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朕要是问一下的话,波察、午烈家族的确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昆芒家族和乞萨家族……就真的难说了。昆芒家族是军事世家,世代出武将保卫我的国度,家里也是军事重地,里面也有兵工厂,在研究新型武器和改制一些和平大联盟、正义大联盟淘汰了的旧式武器。要进那里参观,真的难上加难啊!至于乞萨家族,那也不用说了,虽然不是军事重地,但他们的药厂和制药实验所是我们国家最高科技的核心,准确地说,其他三大家族起码只是声名显赫,但还是从属于朕的,而联合制药公司与朕是有明确合同签订的互惠互利伙伴关系,他们在行政上不属于我们管理,人家有自己的权力,只不过用着朕的地盘,尊称我一声皇上就是了,要不然,朕也不至于靠我家三女儿来笼络他们呀!就连朕在内,能进去参观的也就十个八个人,而且只能在外围参观,其他人想都不要想!所以说,朕对你的爱,请你不要怀疑,可你一定要我做到这点,也是实在难于登天!” 刘言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随后沉默了一小会儿,旋即说:“我看女皇陛下你忙到午夜也累得很了,国事操劳过度,再要是还不注意身体的话,那就太不合适了。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而是关系到全国黎民百姓的福祉。我看就别再折腾了,您请回吧,好好休息,明早还要早朝。” 黑顿一惊,急切地问:“你……你难道这是要赶朕走吗?……”她的眼神里突然显现出杀气来,刘言估计她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代君主受到了折辱,没想到一个男性妃嫔居然敢拒绝她临幸,可是黑顿的杀气突然消失,当即泄了气,有些伤心地摇摇头:“你……你呀,你真是朕的克星!朕……朕怎么就对你气不起来呢?” 刘言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说:“陛下,你要知道,我当时如果没有跟你走,那我就会在昆芒家族里当女婿了,昆芒家族的大小姐灿眉对我的喜欢,我敢说不在陛下对我的情感之下。如果是那样,我要参观整个昆芒家族的所谓军事重地一般的府邸,也是易如反掌。你觉得呢?” 尽管这话极其无理,但黑顿还是觉得特别有道理,她对刘言有些发痴,这时候不由自主地“哦”一声。 “不过我再去昆芒家族似乎不合适,毕竟我得对灿眉小姐有所避讳,才算是对得起陛下。”刘言其实自始至终对黑顿抱愧,因为他从没说过一句自己爱黑顿的话,只是让黑顿觉得理所当然,这毕竟是欺骗感情,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一定要这么做,“所以我让一步,我只想参观一下乞萨夫妇的联合制药公司,而且是外围,您看呢?多一个手牌而已。” 黑顿愕然少顷,似乎下定了决心,点头说:“好……好吧!为了你,朕可以试试。这乞萨夫妇再不好说话,也总要给朕这个面子吧!等着,朕一定为你把通行牌子拿回来!” 刘言心中暗暗窃喜,想:“我的确是只要外围的牌子,但是到了内部,就由不得你们了……”他自信凭着自己得到造物主传授的本领,在没有强如大盟师、伏影这类绝世强者在一旁窥伺的情况下,无论联合制药公司的防卫有多强大,他也一样能进入。 接着,他对已经失魂落魄的黑顿充满诱惑地笑了笑,造物主之瞳开始制造强大无比的迷幻场景,黑顿只觉得刘言一把抱住自己摔在床上,然后狂野粗暴地扑上去,蹂躏自己,于是黑顿的嘴里不禁叫起来:“好弟弟……你……我是你的,都是你的……” 而真实的刘言却依旧坐在窗旁,凝视着幽暗的星宇。 第四十七章 斗法(7) 次日一早,黑顿起床后呆滞地回味了老半天,意态闲适,媚眼如丝,似乎觉得非常满足,这才再次亲亲刘言的脸,起身出门钻进车里上朝去了。 刘言本想提醒她一下“不要忘记跟乞萨说多要个入门牌子的事”,可想想还是不说了,他知道黑顿虽然国事繁忙,却不见得能忘记这件事,就算白日里记不得了,等快到晚上,想要再跑到自己这里就寝的话,这件事就一定会再度出现在脑海中。 在白天的后宫里,除了一大早后宫集体拜见正国夫之外,也就没什么别的事儿了。虽然没什么事,也是国夫、国男以及普通秀男们最闲逸的时光,但刘言在到处都是目光注视的后宫也没办法来去自如,到哪里都有人看着,反倒不如夜晚还可以外出探路。于是白天他索性就呆在宫里,最多中午的时候去大花坛附近散步喝茶,偶尔侧耳倾听一下女皇的诸多大小丈夫们窃窃私语的议论,以便筛选自己需要的情报消息。但他是从不跟这些人直接交流的,也可能是处于人类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私下里很瞧不上这些靠女人吃饭的所谓“佳丽”们,与之聊天觉得恶心,即使他很明白,这是在一个女权社会,男人被选到后宫做妃子,也是正常的。自己的目的虽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却也是有所用心,仔细想来也没资格瞧不起这些人。 但他到底是出了名儿的受宠,早就成了大家的话题焦点,一般而言,比首国男级别高的两大国夫对他的情感更倾向于痛恨,而比他地位低的普通国男或者秀男们则都对他很热情,拼命地套近乎,期望能交上朋友,得到床第间的经验传授,将来也好受益,最最起码不至于被首国男当做敌人。当然,这也有例外,比如伦莎的哥哥坎普察,也被奉为“敬天”国男,但始终对刘言很是痛恨,无论是灿眉对刘言一片痴心,还是黑顿一直宠着刘言,都让坎普察一肚子怨气。 于是坎普察的车经过刘言时,怪声怪气地问:“哟,这不是首国男大人吗?首国男大哥,你这破车得有几十年了吧?可真是个古董。我听说皇上特别宠幸你,真要是这样的话,怎么不给你换个好车?你要知道,咱们这后宫也是讲规矩的,这周末一大早是一月一次是咱后宫集体朝见正国夫的典礼,可不比平时的早见,你得抓点儿紧,这么个速度,别耽搁了正事。皇上是提倡勤俭,你投其所好,兄弟也是理解的,但别为了搞象征行为,就误了大事!哥哥不嫌弃的话,就坐我的车吧,这车是重金三千从和平大联盟的正规车行购置的,豪华牌子,选配了很多不错的设备,拿去当赛车也没问题……” 刘言没想到原本很阳刚的坎普察,进了宫之后竟然说起话来跟太监或者怨妇一样妖里妖气,不禁莞尔,如此推想,他也明白了从国夫当年也可能是个阳刚汉子,但到了后宫居然慢慢成了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小女人性格,看来在女权社会,男性的心理已经有些变态了。 “不必了,多谢。您先走吧。我一定不会耽误。”刘言简单地回答,还没等坎普察继续冷嘲热讽,就合上了车窗,他也没打算在黑顿女国常住,达到目的后就会马上离开,也不在乎并没有什么重要作用的坎普察的心态。司机立即开了冷气,并讨好地说:“首国男大人,你甭听这小子酸溜溜的屁话,他要是有咱大人十分之一的受宠,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断不至于还有这么多牢骚。” 另一个女侍从也讨好地说:“那是、那是,自从跟了首国男大人,一路青云直上,咱们也是鸡犬升天,扬眉吐气!首国男大人受到的恩宠举世无双,在黑顿女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奇迹,小奴看呀,照这个趋势,将来必定会荣登从国夫之位,未来的正国夫的位子也跑不了……!” 刘言的第一侍卫外号“老松果”,向后一瞪眼,严厉斥道:“别胡说八道!你们想害大人吗?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等成了再说!” 刘言笑笑,也没说什么,他一向待人和气,与世无争,主仆之间的关系特别融洽,加上他又得宠,仆人奴才们不但得到的实惠和灰色收入多,而且个个趾高气扬,当然特别喜欢这位主子。刘言眼睛继续望着前方一路烟尘滚滚的坎普察的跑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坎普察说今天是月底的朝见正国夫大典,我到后宫也有五六个月了,怎么上几个月的月底没有这事儿?” 那个伶俐的女侍从则乖巧地回答:“哦,大人,那是因为正国夫一直患有重病,抱恙已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侍奉过皇上了,估计得有个……三四年了吧?但正国夫贤良淑德,是皇上的贤内助,与从国夫那种嚣张跋扈的性格完全不同,大家是十分尊敬的,本来按照礼节,就是正国夫得病,也得每月月底按时朝见,人家见不见是一回事,咱得尽到义务。但是好像正国夫病得特别厉害,而且好像好事传染病,没办法见人,我们只能暂停了朝见。这半个月来正国夫的病情突然好转,听说是得到了乞萨夫妇的医治,所以月底的朝见就又开始了。本来打算通知您的,但您昨晚……那不是,熬得太晚……我们也没机会呀。”她其实差点说脱了嘴,想起昨晚黑顿在宫内忘情地高声呻吟,顿时面红耳赤,羞不可抑。 半晌,她才接着说:“这不,您来之前的这半年左右,从国夫趁着皇上宠爱他,要求以后改成暂时朝见自己,可皇上不同意,认为正就是正从就是从,哪有正国夫还活着的情况下大家改了规矩朝见从国夫的?再说正国夫就是去世了,从国夫也得当上正国夫以后才能有被群妃朝见的权利,总而言之从国夫吧就没达到目的,一直气鼓鼓的。您想啊,就是他那么受宠的时候,皇上都没答应,忽然半路杀出个……嘿嘿,杀出个您来,他就更没戏了。所以说,他恨您恨极了,您也得小心点儿……这从国夫心狠手辣,宫里常有下人失踪,最后尸体总是在荒僻处被发现,小道消息都议论是得罪了从国夫的结果。而且我听几个要好的女仆说,从国夫常常在宫内咬牙切此地骂您,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尤其是昨晚,他精心做了一大桌子菜,可是皇上现在连正常的翻牌抓抓阄程序也免去了,回回都一定要来咱们主人的宫殿,给他气得,将一大桌子菜全部扔进了西边的第三十九池塘,那天他的仆人个个都怒气冲冲的,我们都看见了,嘿嘿,可真解气!……” 老松果喝道:“你这小娘们儿!主上可不是你议论的!”但他话锋一转,显然底气不足:“不过主人您也的确得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您现在毕竟名义上还是不及他的地位……” 刘言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吧。” 等到了正国夫的大殿外,发现场面很隆重,只是与一般的节日庆典不同,毕竟正国夫刚刚大病初愈,喜欢安静,敲敲打打吹吹的不合适。场内的车一辆接一辆,最终最少停下了六七百辆,都是和平大联盟的豪华车辆。尽管在宇宙间两大联盟并立,但单纯说起生化基因科技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还是后者的范围更加广泛,像黑顿和鬼眼星等不属于任何联盟的独立国家,虽说两种科技都有,可多半还是以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为主。这还是有资格将车停进来的,外面数千秀男只能走着进来,就算有车也必须停在外围,不得将车开进来。 很多人看到刘言,都纷纷打招呼,在这些高等秀男和底层国男的眼睛里,刘言是制造奇迹的人,能打破从国夫本来就已经是奇迹的记录,还有更多的底层秀男则从未见过刘言长什么样,有的甚至踮着脚尖争先恐后地观看。跟坎普察点头打招呼的也有不少人,就算坎普察并不怎么受宠,只是数百个国男中的一位,可到底还是波察家族的公子,地位显赫,有如此豪门作为背景,自然讨好的人也少不了。在人群中坎普察冲着刘言冷冷地扫去一眼,做出一个极其轻蔑的笑容,这是当众的挑衅,一般人要是不回应,就会被看成示弱。而坎普察敢于在这么多人面前挑衅刘言,也是为了让大家看到自己并不害怕他,波察家族在背后撑腰,怎么会怕一个外来人?而且还是个亚特兰蒂斯贱民。 刘言则若无其事,没有任何反应,众人的心里已经在众说纷纭,大部分都觉得刘言谨小慎微,不敢招惹波察家族,想要和品共处,也有的认为是故作谦让,显示大度,笼络人心,还有的则认为是隐忍不发,吞声在心,将来会在成为正国夫之后建立朋党,然后再行报复。只有负责后宫安全的皇家侍卫副总都统苍勇看在眼里,才很清楚刘言完全不把坎普察看在眼里,他们的差距是云泥之别,压根不屑于有所表示。 刘言本人则在暗自盘算,只要一得到黑顿从乞萨那里拿到的手牌,就立即通知阿痕将三个大冰块运出来,自己进入联合制药公司取得解药后马上治疗三个朋友,然后盗取飞船先送他们三人脱险,再威逼乞萨夫妇把伏影甚至红体之母的老巢告知,然后自己再通知两大联盟倾巢而出主力部队,和自己一起彻底毁灭红体。 苍勇则远距离观察着刘言的神态,估算着他身体周围气流的运行情况,然而刘言毕竟比他高出太多,苍勇所能看到的气流情况全是刘言有意让他看到的,因此也察觉不出什么异样来。 第四十七章 斗法(8) 进殿参见的礼仪很繁琐,基本上都是嗓门很高的仆人们在喊话,虽然不像皇帝处事的正殿那样戒备森严,但苍勇所率领的几十名武力强盛枪法高明的侍卫们都威风凛凛,也更增添了庄严肃穆的感觉。 大家集体在场内拜见之后,那些其实根本连见正国夫一面也没见的秀男们就按照规矩陆陆续续回去了,当然,正国宫会依次发给他们一些象征性的纪念品,意思也等同于赏赐,就算你们没白来一场,但实际上都是外出在京城大街上采购的,至于采购谁家的,有没有内幕回扣,在皇帝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无伤大雅,皇家讲求的就是个气派,图的就是个吉利。 余下的几百名国男也随着从国夫一起进入礼堂拜见,而这仍然是个象征性的仪式,算是第二步。繁琐的程序全部进行完毕后,又足足花光了一个半宇宙时,眼见就快开午饭了。而这些国男竟然也在主事监的大嗓门宣布结束后全部退回,他们见到的,也不过是一张大帘子映照的正国夫的影子。 刘言虽然也一样只能看见正国夫的影子,但以他的修为仍旧可以只凭影子就看得出一动不动的正国夫身体壮健甚至精力旺盛,绝对不可能是大病初愈,就算是真的生过病,也不可能是使其几年不能侍寝的重症,这其中有可能牵涉一些宫廷内部的争宠或者其他什么阴谋,跟刘言无关,而且他本来也不感兴趣,正打算和大部分人一起退回,可身边的小奴低声提示:“首国男大人怎么能走呢?您得和其他七位辅国男大人得留下参加第三场仪式,正国夫大人会赐宴,一起吃饭。” 刘言“哦”一声,只得留下来。一会儿主事监就喊大家一起进入内厅,里面虽然不如外面宽广,却也是富丽堂皇无比,桌椅盘杯等等无一不是精美雕琢的上品。最上面两张大桌子,虽然挨得很近但还是主次有别,显然是给两位国夫的,下面是一张单独的桌子,自然按照顺序是留给自己的,至于在下面是一张圆桌,放着七副餐具,按照数量,应该是七位辅国男的。 辅国男的地位比一般的国男要高得多,但是这七位之间并无大小之分,都是归属于首国男管理。但是坎普察却似乎自命不凡,仗着是波察家族的强大背景,站在辅国男的首位,其实圆桌本来意思就代表公平,但他一定要当第一个,首先坐下。 从国夫看见刘言后,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经过数十年的深宫明争暗斗,深谙此道,绝不像坎普察那样态度蛮横,敌意明显。等大家全部向正国夫行礼后,正国夫才冒出头来。这个时候大家都还没被获准抬头看正国夫,也都低着头。 从国夫轻声笑着,说:“大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首国男丁沁,是亚特兰蒂斯的后裔,半年前漂流到这里的。”他这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却加入了极其阴险毒辣的成分,一是说刘言血统卑贱,二是说刘言来历不明。 正国夫一听,朗声笑道:“本宫在病中也曾听外面来送赏赐的侍从说起过这位首国男,听说入选时就直接避开了秀男选拔,作为种子选手直接进入国男行列,并且当天被册封为首国男,皇上当晚就住到你那里去,并且这一连半年多,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你那里,本宫倒是很想瞧瞧这位传奇人物是什么样子。首国男,请抬头让本宫看一下。” 刘言底蕴浑厚,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不需要怎么准备,直接抬起头来,神情一样自然,目光清澄,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除了相貌还不错,也就是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只不过在这个男人极少的星球,这相貌已经算是俊美无比了。 可当刘言看到正国夫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这在他来到这星球后经历了种种匪夷所思怪事后依旧处变不惊的心态第一次受到强烈的触动。这几百分之一秒中,他的思绪产生的信息量和推断速度恐怕只低于宇宙间的第一超级计算机——和平大联盟的“祖先”,难以计数如同另一个宇宙大小的参数群在脑海中闪电般散碎、组合、再次散碎、组合。这要是换成宁永夜,第一眼看到了正国夫,必然惊异和怒火都会达到了极致,不必任何思索就会尽最大努力全面攻击。 但是话说回来,宁永夜虽然也算是超一流的高手,可想要一眼瞧得出这正国夫是级别极高的吸血鬼,恐怕也是很难。当然,这是刘言不清楚宁永夜现在已经修习大盟师的著作而达到了五大宗师级别的前提下所做出的判断。地球上的五大宗师级别,还是可以看得出这人是吸血鬼的,尽管正国夫脸色并未有丝毫苍白,甚至血气很足,瞳仁、耳朵、牙齿甚至气味都没有任何异样,但是其体内散发出的黑暗邪恶之气,是任何红体都难以避免的。红体不分高低级别,遇到恒星光必然受损,这是昔年造物主强加给他们的惩罚,没有谁成为红体的傀儡后可以避免,无论多么高级,因此纵然正国夫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却依旧需要称病而养在宫中数年,不敢接触阳光,好在皇宫里的种种繁琐规矩也为其提供了不少便利。可从另一方面也能看得出,这污染正国夫的红体是多么地纯正。 刘言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吸血鬼?都已经成为这么高级的吸血鬼了,能不知道吗?”可转念一想:“最高级的吸血鬼应该没有不认识我的,况且伏影和我一战后逃离,肯定会告知所有红体的上层……那么这个正国夫到底是认识我,还是故意装作不认得呢?……他多半认得我,但要是真认得,他应该清楚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收拾他的话,以区区黑顿女国京城的守军实力也不可能阻止我……那么他是在试探我吗?我现在马上跟他动手的话,是不是就会中了计,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个从国夫究竟知道我多少事?那苍勇……苍勇呢?他早就怀疑我了,这个人是黑顿女国少有的高手,他看出我是谁了么?……” 虽然在这一刹那动了很多念头,可现实中的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更别提骨碌乱转,就算近在咫尺,外人也看不出他的念头。 因为他又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听自己的侍从说正国夫是得了重病,全靠乞萨夫妇的联合制药公司的治疗才慢慢转好,最终治愈的,这么说……很有可能是乞萨夫妇俩喂给了正国夫红体!但是红体是不亚于智慧生命的魔鬼脑浆一样的流动性生物,不可能完全听从乞萨夫妇的安排吧?那正国夫就应该已经是红体控制下的吸血鬼了……!不,还有一种可能,正国夫的确不知道自己被污染了,污染他的不是高级红体,而是联合制药公司与红体一起开发的……“真血1号”!与老憋做交易的甜老板的货物,看来就是从联合制药公司得到的! 经过这一连串的思想斗争,刘言总算没有动手,只是冲着正国夫微笑。 他还需要等待正国夫的第一句话,来加强判断的准确性。 “果然是俊雅不凡呐。”正国夫赞许道,“我也见过不少俊朗男人,但像兄弟这样相貌又好,眼神又这么清澈的,很少见!难怪陛下这么喜欢你。” 从国夫听到正国夫赞扬刘言,冷哼一声,也不愿意接口了。余下的辅国男们,除了一直痛恨刘言的坎普察之外,其他的也都觉得正国夫大人对刘言的评价很高,显然都忌惮刘言的受宠地位,全都纷纷赞美起来。 仓促之间准备礼物,难免找不到宝贵的,其他人的出手更是大方奢侈,刘言也没什么精心准备,好在平时黑顿赏赐给他的奇珍异宝金钻古玩都不少,便从中挑选了一对天然形成的深海蚌珠,大小完全一样,而且在深夜里光华四射,算是了不得的宝贝。 谁想到正国夫看了一眼,笑容却渐渐淡下去,悠悠地说:“看来皇上对弟弟的喜欢,果然是我们难以企及的。” 刘言一愣:“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这礼物您不喜欢?” “呵呵,你不清楚。大约四个多月前,我的病情加重,皇上专门来看了我一次。我这是传染病,皇上不避忌讳,坚持来看我,让我非常感动。到了之后送给我很多金银财宝和珍贵的香料布料,还说最近有附属小国进贡了两颗天然的大珍珠,都有人头大小,世所罕见,价值敌国,说要送了给我。我听了特别感恩,说皇上您只要能抽空来看我一看,比什么珍宝都重要得多,您这一来,已经胜过很多珍宝了。后来他又来过两次,也没带珍珠来,我虽然说不惦记,但也问过他一次,可皇上说这贡物在半路遭到海盗袭击,丢损了,说对我抱愧,将来有更好的一定会再给我。我当时虽然也有些疑惑,毕竟宇宙间最强大的海盗,其实还是咱们黑盾女国本身,咱们的保镖业务大到最终可以建国,又处于天然地利,哪个不长眼的敢抢我们的东西?而且还真的能抢成功?但皇上应该不会哄我,我就没再追问,心想他只要来看我,我就是死了也愿意。谁想到今天看到弟弟带来的礼物才知道,原来这珍珠并不是虚构的,也没有被抢,而是皇上送给了你,并且你还并不很看重,转而又献给了我,嘿嘿,哈哈!” 这最后的笑让众人都是毛骨悚然,刘言没料到这送礼的环节上出了偏差,也是木然不知所措了。 第四十七章 斗法(9) 从国夫眼见刘言要出丑,显出明显的得意之色,实际上能一口气爬到这个位置,除了自身的魅力,最主要还是对勾心斗角的擅长,即是说,从国夫其实是个城府深邃的人,只是他完全不认为刘言算得上对手,充其量是个暂时得宠的小敌人而已,根本不放在眼里,也就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其极大的憎恶感。 正当刘言在琢磨怎么应对的时候,正国夫却话锋一转,又很豪迈地笑出来:“但是,本宫却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看到了你,本宫想到自己刚入宫那段日子,皇上真是把所有的宠爱都集中在我一人身上了,就连当时的正国夫也难以望我项背。呵呵,本宫也曾辉煌过,在辉煌的同时,也能时常看到他人的落寞。所以过了辉煌期之后,我即便也一样落寞,心里却很坦然。再之后是咱们的从国夫,再之后就是你。后宫哪,虽然不比朝堂前,但也像花园一样,一季的花谢了,另一季的花又盛开……所以,这礼物嘛,都是小事,最终的归宿在弟弟那里,本宫也觉得与这宝贝很相配。况且咱们后宫,一切要以皇上的心情为上,皇上只要高兴了,咱们的心情是好是坏,那也都是次要的,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听得明白,正国夫是先吓唬刘言一下,再显示胸襟大度宽容,恩威并施,压制住刘言。但刘言却没有特别的诚惶诚恐的神情,这让正国夫略有不快,但人不能反复无常,以正国夫后宫正主的显赫身份,既然说了不予追究,自然就不会追究。 “您没不高兴就好。”刘言站起来,在众人愕然的神情中点点头说。 “嗯,今天之所以特意和你聊聊,也是要你明白,从今日开始,皇上就要到我这里来过夜了,这些日子本宫不在皇上身边,皇上有你在一旁伺候着,倒也没有特别寂寞,本宫在这里多谢你了。既然本宫回来,皇上自然心又会回到本宫这里,也可能最近一两个星期不会再到你的宫殿里了,我给兄弟提个醒,免得兄弟会惊讶。”他这话除了表明足够的自信,也是在暗指刘言的一时得宠并不会长久,只有自己才是细水长流。 刘言果然皱了皱眉头,他这一动作虽然被大多数人看在眼里会认为是心生嫉恨,但实际上刘言是在想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刚才正国夫的话又让他重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于是刘言沉默少许,在正国夫自认为语言上占据了上风而得意之际,正色问:“正国夫大人,我记得您刚才说,您在抱恙的时候,皇上也曾经去看过您两三次,当晚也留宿了么?” 正国夫以为刘言妒意大炽,也不以这唐突问题为忤,得意地说:“当然!皇上只要晚上来我这里,又怎么能把持得住?本宫年龄虽大,却是常青树。皇上说要给我这巨大的蚌珠,就是在枕边对我说的。皇上只盼望着我能笑得一笑,就乐得跟吃了蜜一样。” 刘言当然不会理会他这酸溜溜的话中无用的成分,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才重新露出笑意,这笑容由心而生,没有半分勉强虚假,两大国夫都看得摸不着头脑,一肚子疑惑。 这个时候,刘言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道:“感谢正国夫大人的宴会,我今天胃肠有些不舒服,得回去休息,请您不要见怪。” 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正国夫,心里都想这小子也太不知好歹,正国夫已经对他够宽容了,怎么这小子竟然依仗自己的受宠地位这么任性,自来只听说正国夫宣布典礼结束,后宫诸位国男秀男才能离开,能被留下是无上荣誉,竟然还有自己主动要求在宴会正式开宴之前立场的?而刘言则盘算着,马上去联系秋冥,让她和“光明之焰”的会众找到阿痕,将三块大冰块准备好,自己得到手牌之后马上行动,这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再说得罪正国夫是迟早的事,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自己也不必像保姆一样顾忌他是否憎恨自己了。 当然,在见到正国夫之前,他的确是这么盘算的,可见到正国夫后给他的触动不亚于见到大盟师和伏影带给他的震撼,他心里又有一个新的计较,决定略微改动一下计划,虽然只是细微的修改,却使得整个计划变了性质,大大地不一样,危险程度也增加到不亚于昔日万灵神殿大决战的十万火急千钧一发,但他艺高人胆大,也没有被自己的计划惊得心惊肉跳,仅仅在心底泛起一点儿轻弱的涟漪,旋即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冰冷。 正国夫此时脸上的神情如同冰山雕塑一般,阴冷得怕人,只是淡淡地说:“很好!那你回去吧!我看你的胃肠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下个月的典礼,干脆也不要来了吧!”他城府极深,能说出这样的气话,已经是极重了。 虽然不关旁人的事,其他辅国男也都个个自危,惴惴不安,刘言却笑笑说:“多谢正国夫大人恩典。”他心里却明白得很,自己不可能待到下个月了。 就这样,刘言在众人瞠目结舌的围观中信步走出门,随后对老松果和两位侍从说:“你们开车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一走。” 老松果怔了怔:“您没事吧?是不是和正国夫有什么……?” “没事,”刘言摇摇头,“没事,你放心吧,我只是有点想家,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我认得回宫的路,长时间不走路对身体不好,我走着回去。你们先回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老松果等人也不好坚持,于是便开车离开了。 刘言走到一处人工园林中,摸出手机,大概手机和公共交通工具是各个文明各个星球都有的,无非外形不同而已。他给秋冥打电话:“在吗?我是……” “在,我一直在这儿。” 刘言愕然,他回望四周,凭借已经登峰造极的气息感触能力,终于在大约几公里之外的花坛多如牛毛的女侍从中找到了拿着手机的秋冥,后者混在侍女堆里面,也是一身相同的打扮。能被选入宫的侍女也都是一等一的美女,秋冥身在其中,也不至于十分显眼。只是侍女们多半白白嫩嫩,都是在养尊处优的宫殿生活惯了的,而秋冥一身健康的古铜肤色,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强烈雌性气息,尤其是一对剑眉下充满英气的大眼睛,就算尽可能地收敛如剑般锋锐的目光,也很难在绝世高手面前掩盖住。 两人越走越近,然后慢慢步入园林中,在这里后宫的主子们随身带一两个侍女都属于正常,没有人注意得到,哪怕擦肩而过也不会有谁去观察两人说话的内容。 “怎么了,咱们的超级高手居然没有感知到我的气息?”秋冥见到刘言后,心潮激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总也羞于说出真心话,于是故作若无其事地调侃。 “呵呵,见笑了,我也不是什么高手。”刘言也应付性地笑笑,心里却很明白,刚才在殿内宴会厅时,苍勇就守在门口,以苍勇的境界,已经可以算是除去地球、万灵神殿、红体老巢外,整个总星系都少见的高手,自己在他的面前只能压抑住内力气息,避免被其察觉。一旦气息闭塞,也就很难再感知相距很远的人群中某个特定的人。他谨小慎微,即便离开了正国夫宫殿,也不愿立即释放自己的真气,直到走很远,确信不会被苍勇察觉,才慢慢自然地释放出来。 “你说的事情,我们办妥了。” 刘言转而望向秋冥,秋冥脸上一阵剧烈的激红,连忙把脸转向别处,继续强行镇定自己,说道:“我们的教众已经联系到了你说的叫做阿痕的队长,并且已经成功将她收入教中,成为我们的正式会员。” “那太好了,谢谢你们。看来你们的教义还是很有感染力的,一下子就能改变她的信仰。” 秋冥神色古怪地瞧了刘言一眼,酸溜溜地说:“你可算了吧,她那是……她还不是为了你,才加入的?你处处留情,你……”说到这里,她猛然惊醒,庆幸及时刹住,没有吐露自己的心事,转而改口说:“当然,也是她受到狱长压迫太久,我们对她晓以大义……加上她也是为了你……才心甘情愿加入我们。现在已经杀了狱长,并且制造成普通的交通事故,谁也看不出来,最近阿痕已经被提名狱长职位了,看样子希望很大,我们的组织在背后也努力运作着,只要成功,以后京城的监狱也在本教手中了……” 刘言一愣:“什么……?狱长……狱长死了?被你们杀了?” “当然,不杀她,事情就败露了。”秋冥看清楚刘言的惋惜之情,一阵不忿,“你……你倒是真有同情心啊?那么个中年妇女,也能让你这么流连忘返?” “不是这个意思……”刘言尽量辩解了一下,“只是觉得……这人也不坏,实在罪不至死。你们怕她泄密,误了大事,也可以让她加入你们啊,跟阿痕一样……”说到这里又觉得不该这么说,便再度陷入沉默。 “行了丁大善人,”秋冥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还真把自己当情圣了?我告诉你吧,她俩的确是都喜欢你,但阿痕是好姑娘,又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所以才义无反顾地加入我们,这是很不容易的。而那个狱长,她自认为在这个遍地女人的国度里,不可能牢牢将你抓在手里,心想与其落入别的女人手里,不如弄死你干脆了当,更不会加入我们了。这是两种人,你要分得清楚才是。” 刘言点点头:“你确实说的有理,再说你们是为我提供帮助,我心里十分感激,哪能再多指摘你们呢?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是很难处处顾全周到的,这我也完全清楚。” “清楚就好。”秋冥嘟了嘟嘴,不时地偷看刘言一眼。 第四十七章 斗法(10) “你们帮了我,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么?”其实这话完全可以不必说,自己只要做完立即离开,谁也拿不住自己,但刘言秉性纯良,不愿意沾人便宜,即便清楚要是应承下来人家一件大事,不论是否办得成,都会耽误时间,再将离开的日子向后推移不知何时,可还是坚持要问一下。 “你现在是首国男,后宫的第三大主子,我们以后的事情,更加好办多了,以后需要你协助的事情多,不急在这一时。”秋冥一笑说。 “后宫其实只有两个主子,首国男就算是第一国男,但国男总是国男,不能跟国夫相比。”刘言给她这一笑触动了神经,尽管不是同一物种,但她刚才那一笑像极了心水。这里的笑容相似只是指感觉,而并非样貌。如果说样貌上的相似,秋冥的确非常像自己在黑顿星球认识的某人……尽管都是披着人皮,可他本身已臻化境,一通全通,往往能够剥开表皮深入观察,看出本质的相似之处。他这几个月来已经基本搞清楚黑盾女国的主要掌故,甚至在自己到来之前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也能推断得差不多了。再联系正国夫是吸血鬼,却无一人查知,而治疗正国夫——实际上是毒害正国夫的乞萨夫妇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都能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原本他是打算拿着手牌,进入联合制药公司后制住乞萨夫妇俩,然后强迫他们说出“真血1号”的秘密,以及该糖品原本的红体是从哪里提供来的,即是说红体的老巢在什么地方,与此同时请“光明之焰”的教众包括阿痕在内将冰块迅速运去,等强迫乞萨夫妇治疗好自己的三个伙伴,刘言便立即离开,可条件是杀掉黑顿,夺取自由邦的江山。而修改过的计划只有一点点不同,可如果刘言猜测得不错,“光明之焰”的教众会更喜欢自己修改后的方案。 想到这里,刘言坦诚地说,“秋冥,我在黑顿自由邦这半年,认识了很多人,但你对我的帮助最大,我很庆幸能遇见你。” 秋冥虽然听了这话非常受用,晕红双颊,美目流盼,可心里却一个咯噔:“这是要干什么?跟我说再见吗?”尽管她很清楚刘言是一定会离开的,可她实在不想强化这个信息,这让她愈发难过。 “我要做的事情,也快办成了,很快我就能突入联合制药公司,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明天。尽管在联合制药公司的层层壁垒里面,手机不一定好用,但我想他们夫妇那里会有更先进的通话工具,我将用它来联系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带着我那三个朋友的冰块来到这里……等一切办妥,我就离开。” “你……你就舍得……”秋冥硬生生止住自己奔涌难抑的激动情绪,转而问,“你还答应要帮我们杀掉黑顿,夺取江山呢!” 刘言看着她,心里暗暗想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黑顿女国从全国不能生男的秘密到其他一切的一切秘密,我都能简单地推测明白了,当然也包括你们‘光明之焰’。如果你知道真相的话,你一定是不会希望黑顿死掉的。”便说:“我的计划有所改变,我明天进入联合制药公司,会要求黑顿跟我一起进去。” 秋冥怔了怔,但很快明白过来,破涕为笑道:“你是为了让外面的围兵投鼠忌器,方便成功逃脱吧?你放心,我们也有近三百万义军分布在各地,只要一声令下,会在各地同时推翻暴政。然后你走的时候把黑顿交给我们就行了……你放心吧,大情圣,她毕竟是大人物,就算跟狱长一样是个坏人,我们也不会轻易杀掉她的,只是会让她受点苦……不管怎么说,你抓住黑顿,就算不杀她,也兑现了对我们教派的承诺,我代表光明姥姥郑重感谢你。” “你误会了,我对黑顿并没有特殊感情,我们也没有上过床。” 秋冥当然不信:“没上过床她能让你弄得那么失魂落魄?我才不信!”可心里却盼望着这是真的,哪怕听到这句话都特别受用。 “而且,黑顿我也不会交给你们,我要带走。” 秋冥猛然听到这句,真的惊异了:“什……什么?……你说什么?你……你还真对她产生感情了?” “我说过了,你误会了,我对黑顿没有特殊感情。” “那你为什么要带走她?你……”秋冥差点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带走我”,好在及时收进肚子里,她心里对权势钱财无牵无挂,推翻黑顿只是为了政治理想,等大事完成更没有在新朝加官进爵的念头,她的一切,其实现在都是刘言了,她只盼望自己哪怕不能嫁给刘言,最少也当他的丫鬟,一直一直,永远永远。 依照刘言现在的造诣,已经完全能看得出她的心思,但他也不能在到联合制药公司之前,先行说出自己推测出的秘密,于是便含糊不清地说:“总之,黑顿有特殊的价值,我必须带她离开。你放心,我绝不会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你们的组织也不要担心她出去后会招兵买马卷土重来,要知道两大联盟对她痛恨异常,她只要离开三不管地带的天险,会有更多的人想要她的命,对她而言在外面比在这颗星球上危险得多。你们想要推翻的,其实是四大家族的陈旧腐朽统治,黑顿为恶不深,罪不至死,她对我也很有用处,就让我带她走吧,这样一来,也算是能够履行对你们的承诺了,不算食言。”紧接着话锋一转,似是而非地说:“你将来如果成了黑顿女国的新主人,一定要施行仁政,恩泽所有的黎庶,这才是政治的正道。” 这话当然搞得秋冥一头雾水,不禁失笑道:“你说什么呢?就算建立了新国家,那也是光明姥姥大人执掌天下,就算她老人家岁数太大了,那也该各级分舵的一把手做这个位置,哪能轮到我这样战士级别的小兵?我当什么主人呢?” “那也未必,你记住我这话就好。”刘言转过身,“那我先回去了。今晚黑顿可能不在我这里留宿,心里会更加痒痒,也觉得愧对我,我要她带着两张牌子跟我一起去联合制药公司,她自然是无有不允了。你也去忙吧,记着,别轻易相信别人,我走了。” 说着,没等秋冥说话,便快速离开了。 秋冥当然不会明白刘言为什么这么快走开,她一直有个秘密,还没对刘言开口,但又想要信守承诺。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几声特殊的短笛声,秋冥知道这是本教的暗号,而且从笛声判断级别身高,已经知道是谁,忙不迭地拔身而起飞速前往目标。 一处满是落叶的公园里,一个身穿清洁侍从衣装的壮年男子慢慢回过头,大概谁都想不到,这居然是从国夫! 看到秋冥一脸庄重地赶过来,从国夫肃然问:“你没有告诉丁沁我的身份吧?” 秋冥摇摇头,凝然道:“属下怎么能不听从舵主您的命令?您之前告诉我,您是咱们教派在宫中的联系人,直接与光明姥姥的总坛联系,是舵主级别,不宜随便透露,连我姑姑他们都不让说,当然也包括了丁沁,属下自然明白,无不凛遵,哪敢出尔反尔,违背教规?” 从国夫这才放下心来,释然道:“秋冥,你做得好。你要知道,我在皇宫内,或者准确地说,在后宫内算是第二主子了,身份显要,实在太过招眼,千万不敢随便透露身份,不然宫内勾心斗角这么厉害,杀人不见血,极为险恶,我性命不保是小事,万一耽误了本教的大事,那可就糟了。” “是,属下很明白舵主您的一番苦心。” “我从勾引黑顿成功,到潜伏在这宫中五十多年,不容易啊!成天面对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女人……”从国夫发了一顿感慨,旋即又说,“这个丁沁,我知道你喜欢他喜欢得很,他这样的俊小子,来了咱们的女儿国,有几个女人见着他不喜欢的?但是喜欢归喜欢,千万得知道孰重孰轻啊!” 秋冥羞红了脸,一时间甜蜜和苦涩填满了心头,点点头,不再多言。 “我呢,为了避免别人知道我和丁沁是一伙的,我故意制造跟他明显不合,甚至针锋相对的态度,让大家都以为我们之间有仇……”从国夫说得头头是道,“这样一来,就没有谁能怀疑到我和他的身份以及关系了。只是丁沁未必能理解我的苦心哪……” “舵主英明。丁沁不会见怪的。” “好,那就好,丁沁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讲给我听听?” 秋冥点点头,不假思索地开始重复,只是没有说刘言要自己做个宽厚待民的新主人这类话。 从国夫不断地点头,眼神中却深深地隐匿着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狡黠。 第四十七章 斗法(11) “大致就是这样,您看,您还有什么指示?”秋冥汇报完毕之后,请示从国夫。 “呵呵,指示倒谈不上,但我有一个建议……”见秋冥神色略变,从国夫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是要修改丁沁计划的内容,我是打算要你明天以陪同前往联合制药公司参观的侍女身份,跟随丁沁前往。” “这……?”秋冥一怔,“舵主,您在宫里应该听说了,这能够进入联合制药公司的手牌……在黑顿女国应该只有不到十个人持有,其中当然包括黑顿、正国夫和您,以及四大家族的族长……就连丁沁贵为首国男,都为了手牌不断地向黑顿施压,我又怎么能得到呢?”她忽然灵光一现,问:“难道说,舵主您要把您的牌子给我?……不对呀,这东西是不能随便给的,要不然黑顿也可以把自己的给丁沁。这手牌应该是拥有个人身份标记的生化基因科技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结合的高科技产品……” “呵呵,没错,这手牌我给你也没用,况且……明天我说不定也会去,怎么说我在后宫说话也有分量,到时候别的保证不了,起码后宫会比较安逸……”从国夫的话说得有些怪异,“秋冥呀,明天要你跟随丁沁去,不是要你进入联合制药公司。你只要在外面就行,重点是要接近黑顿……” 秋冥一怔:“黑顿?” “是呀,既然这个丁沁很有把握等进入联合制药公司之后就能制住乞萨夫妇和黑顿,那么自然联合制药公司的主控室就掌控在丁沁首里,内部的警报就会选择有条件解除,重兵想要进来则需要大规模火力攻击,而你要进来,丁沁还可以单独放你进来。到时候……你也可以帮助丁沁一把。” 秋冥听得有些糊涂:“是……是!舵主,我怎么帮他一把?” “你想啊,他的技艺再高明,那也总是两只手,他要同时制住乞萨夫妇俩,再加上黑顿,也还要自己摸索着操控主控室的光脑和其他生化设备,独木难支!你过去帮一把,不是更有效果吗?” “也是……那……那……那我怎么帮?” “很简单,他应该会用点穴的方式使得三个人质没办法活动,你到时候帮他看人质就行了。如果可能的话……就废掉黑顿!” 秋冥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反问:“舵主……?这是干什么?我们全得仰仗丁沁的高超本领才能抓住黑顿,他已经说了不准备杀黑顿也不预备将她留给我们,而是带走,已经对我们‘光明之焰’控制整个黑顿星球没有任何威胁了呀!” “小丫头,你懂得什么?他丁沁毕竟是外人,你再喜欢他,也不得不防着点呀!我们为黎民百姓造福的大业,和你的一己私情而且还是单相思比较起来,孰轻孰重?”从国夫的口气变得强硬起来。 秋冥当然知道他说得有理,只是对刘言的情感已经渗入了骨髓血液,难以自拔了,只得默不作声。 “他丁沁真的要是跟我们坦诚布公,那就不会隐瞒带走黑顿的缘故了,你想,既然造反这么大的事都干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顾忌?” “您的意思是……?” “我看啊,他根本不是什么逃难到这里来的王公贵族,而是两大联盟之一的间谍!所以他当然跟我们暂时利益一致了,就是毁灭黑顿政权!同样是要毁灭黑顿,那么我们的方向自然暂时保持一致,但是一旦政权推翻,我们的新朝开始执政,却还是要坚持三不管地带的天险不放,而且依旧执行黑顿的对外政策,那两大联盟的人还会像过去那样支持我们吗?不可能了!须知黑顿虽然对内残酷压迫,但对外的政策是我们黑顿女国的唯一外交手段,我们也必须沿袭!不然,将这天险放弃,别说咱们每年保镖行业的巨大利益没了,就是想要维持统治说不定都是泡影,连性命也保障不了,何谈外交?” “什么?”秋冥失声惊呼,但随即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坚定地说:“我看不会。他这人行事果断,目光坦诚,飞扬勇决,一定不是心怀叵测的间谍!”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唯一的理由就是你喜欢他?男人哪里没有?秋冥,你要不是我很看重的教徒,我可不会对你这么耐心,换做别的教众,这就是忤逆大罪,立即处决也不为过!” 秋冥咬着下唇,不敢回应。 “他正是很明白自己的外形很诱人,在黑顿女国可以说是个万人迷,自然会诱惑你上钩!不然这里美女如云,你也不见得能艳压群芳吧?他为什么唯独要拨动你的心弦呢?” “舵主,黑顿女国对外宣称自由邦,在三不管的天险中央,外界任何人包括两大联盟,也绝对不会知道我们是女儿国,所以,两大联盟之一专门派他来色#诱我们的理由,很难成立。”不知是不是刻骨铭心的爱使得秋冥产生了巨大的勇气,在这种形格势禁的情况下还敢苍白地辩驳,但她说的也都不无道理,“其次,您告诉过我,就连苍勇都觉得他的本领深不可测,这种功夫恐怕只有万灵神殿的级别才能达到吧?只怕在两大联盟中,这样的人才也不多,而且都是众所周知的熟面孔。大盟师一死,正义大联盟改朝换代,更是注重自身的政治稳定,很难会把目光聚焦到我们身上来……至于和平大联盟……我看也不大可能,这个丁沁是修气一脉的超级高手,以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为基础的和平大联盟,想必不会容纳他……” “你……!”从国夫忽然一下子亮出巴掌,就要压下来。 秋冥这才惊异万分,没料到一直装作没有任何功夫底子的从国夫适才的一掌,就算只是起手式,就足以显示出瑰丽浑然的功力来,显见比苍勇还要略强一些!但她同时也明白从国夫一定会恼羞成怒,有可能打死自己,但按照本教规矩,属下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听凭天命,哪怕躲闪也是大逆不道,于是只得倔强地闭目待死。 从国夫的手掌却突然停了下来。过了好半天,秋冥才睁开眼,不解地望向从国夫。 从国夫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很爱才地说:“我还是不忍心杀你,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看重你!”他强行压制住怒火,无论如何想要留下秋冥的一条命的真实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给秋冥听了。 “属下让您失望了……” “还没失望!”从国夫森然道,“我的话你没听明白。我并没有修改丁沁的计划,只是做了一丁点儿小小的改动,那就是废掉黑顿!我说的‘废掉’,不是指的‘杀掉’,你需知道,这样可以两全其美,实现共赢,黑顿大脑失忆,四肢残疾,只有心脏在跳动,那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就再也别想回来争位子,而丁沁也得到了一个活的黑顿,岂不是双双得益?” 他这话只是在他所知道的事实中显得很高明,他当然远远低估了刘言的本领,并不知道刘言会让只要不死的任何残疾人肢体恢复灵活如常,哪怕是轻微的脑死亡,更不会想到,自己作为尚未破茧的蝴蝶本体所织的天然丝线与从乞萨家族那里得到病随身携带的隔气感应装置,使得自己能够在一切高手面前都隔断所有气息,显得完全不懂武功的方法,早就被刘言看透,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界上有这样本领高强的人。他更想不到,自己如今在跟秋冥所说的话,也都在刘言的推算之中。 “这……这样好吗?” “你不必担心丁沁的想法,他留着黑顿,就算不居心叵测,可一旦黑顿离开他之后答应了两大联盟要重新开放这里,那岂不是又获得了两大联盟的支持?到时候黑顿可是熟悉路线的,再度带着两大联盟的军队杀回来,咱们怎么抵抗得住?但要是把她变成个永远不能复苏的植物人,那也就好办了。怎么,我已经让了好大一步了,你还打算忤逆我?” “不……属下这次不敢了……属下尽量吧……” “很好,不枉我有意栽培你一场!” “那苍勇那边怎么办?” “呵呵,苍勇的确对黑顿忠心耿耿,而且更对三公主遮南盼喜欢得不得了。我为了避免有朝一日发生宫廷政变苍勇会阻挠,就趁着自己受宠的时候要求黑顿把苍勇分到我这里当护卫,仍然保持内廷侍卫副总都统的头衔不变。这样一来,苍勇在我身边,也方便得多。再说,我有特殊方式隐藏自己的气息,苍勇万万也想不到我的功夫甚至要略微强他半筹。明天我会千方百计地找个理由,不让他跟过去。就算他非要去,我们也可以随机应变,说我们抓了乞萨夫妇,然后就可以放出三公主,跟他团聚了。三公主是这小子的软肋,到时候我敢断定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了,舵主考虑极为周全,属下佩服。” “行了,那就这样,你回去吧,好好准备明天的事。关于咱俩的这段对话,永远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是!” “去吧!” 第四十七章 斗法(12) 刘言一直安安静静不慌不忙地等到次日清晨,果然黑顿一大早就让其司机驱车赶过来,从方向来看,昨晚在正国夫的宫中无疑。 等一见面,黑顿一脸赔笑:“阿沁,你看……这不是正国夫身体正式康复了么,朕昨晚也是没办法,第一天嘛,必须要去陪他,他怎么说也是正宫……你看,你不要有意见……这不,一大早,我就直奔你这儿来了么?” 刘言淡淡一笑,也没有任何妒忌的表示,黑顿左看右看看不出刘言有半分不满,隐隐有些失望,感觉自己原本打算刺激一下刘言的计划落空了,难道他真的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一直宠幸他?究竟是他觉得无所谓呢,还是说,他有足够的自信呢?黑顿脸上阴晴不定,琢磨了一阵,又试探着说:“朕就知道你懂事,不会小肚鸡肠生朕的气。再说,朕也不是没想着你的,你看这是什么?” 刘言心中一喜,但面上不动声色地缓缓伸手接过了黑顿手里的手牌。 “这下高兴了吧?”黑顿大概很盼望刘言会欣喜若狂,好好“奖励奖励”自己,只是自己一会儿还要上早朝,不能耽搁在这里。可刘言也并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亢奋,只是轻轻地来回摩挲一下,问:“皇上,请问这手牌只属于我一个人么?” 黑顿虽然略有不快,但还是盼望刘言能高兴,便说:“这是自然的,别小看这个手牌,是金属和植物合并制成的,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和生化基因科技的结合,可算是联合制药公司的得意之作。这牌子只属于你,别的人不能用。” 刘言突然感到有点不妥,问:“皇上,这牌子是用指纹还是头发,还是……?” “哦,这些都可以,哪怕是丁点人体的毛发皮肤指甲,拿去都可以制成手牌,所以是独一无二的。” 刘言心里蓦然一惊,暗想道:“千算万算,只考虑进入联合制药公司内部之后的大事,一些细枝末节居然忽略了。联合制药公司综合两大联盟的高科技混为一体,自然比单独走某个极端的科技还要缜密,要是能够通过我的身体发肤分析出我本身的真气浑厚程度,看得出我的真实本领,可就坏事了……乞萨夫妇俩性格阴沉,老奸巨猾,就算制造手牌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秘密,想必他夫妇俩也只是很有默契地私下交流,现场不会表现出来。我从黑顿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再问反倒会引起黑顿的怀疑,反而坏事。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这对夫妇就算是有所准备,我全力以赴的话,这颗星球上应该没有人能阻止我……” 想到这里,他又定下神来,收起手牌,露出明显的笑容,黑顿哪受得了这个,近在咫尺的魅惑使得她又觉得骨头一阵酥软,飘飘然了。 看到黑顿和吸血鬼同宿,居然一点儿受到感染的迹象都没有,他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测,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黑顿的原型是女王蜂,本身具有抗拒一般虫类毒性的体质,可红体不同于一般的剧毒,宇宙间能抗拒得了的,只怕没有几个。 “皇上,很感谢你帮我达成了这个愿望,我特别高兴。”刘言摸着手牌,对黑顿肃然说,“我想请求您,和我一起去参观联合制药公司。” “这个……”黑顿想说自己很忙,而且参观了好几次,由于看不到内部的真实情况,外面可供参观的部分实在是看得有些乏味,实在不想去了,但又想这么说可不妥,于是支支吾吾起来。 “皇上,我和乞萨夫妇没有半点交情,这次突然拿着人家帮我赶制的手牌去参观,似乎有些冒昧唐突。但我想,有皇上你陪同,会好很多。第一是场面上不至于很尴尬,二是显得您比较重视我,也可以让其他国夫国男看得到。”当然,这话只是转移视线,实际上刘言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受宠,但他这么说出来,黑顿反倒觉得特别可信。 “嗯……这样也好……那你说什么时候呢?”黑顿踌躇着问。 “我看还是等您忙完了今天的事吧,毕竟国事更重要,我这都只是可有可无的小事,万不敢耽误国事。”刘言这么说,也是为了避免皇帝不在前朝工作,很快会被王公大臣们发现不对头,进而会以更快速度加派军队包围联合制药公司,就算自己神功无敌,毕竟时间紧促,把时间都花在打斗上只会制造血腥,毫无积极意义。而要是黑顿下朝后,就算一时半会儿没人看到她,最多以为是她又到哪个国夫或者国男那里去纵情声色了。这次他决定等到今日等着黑顿来,也是希望黑顿昨晚入住正国夫宫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等到今晚大家看不到黑顿,那么首先会猜想是在正国夫宫内,其次才会想到自己,正国夫分担了最少一半的嫌疑风险。 “好吧,阿沁,还是你对朕好,时时刻刻为朕着想。朕中午将会知会联合制药公司,说晚上咱们去参观,他们会提前准备好,我们到他们那里吃饭好了。朕得马上走,不能继续陪你了,得马上走。”刘言见黑顿一脸疲惫,又要匆匆去赶早朝,也产生了一股怜悯和不忍,但这种情绪很快被数亿人类同胞茫然的面孔所替代,他必须这么做,强迫黑顿放弃这个国家,对她本人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她作为一个女人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是该及时放手了。 到了晚上,黑顿提前半个宇宙时派车来接刘言,带他到一个大得吓人的试衣场来,里面的衣服能有数十万套之多,她让刘言自己挑选,然后便到一旁试衣去了。过不多久,黑顿本人还在为左右为难的几套衣服不知如何取舍的时候,刘言却已经穿好了。 黑顿一愣,旋即眼前一亮。一愣的原因是本来想让刘言挑选参加正式酒宴的严肃着装,可他偏偏穿了一身软绵绵的运动服。而眼前一亮的原因是这套运动服是普通的男装,却被刘言穿出了很俊朗潇洒的效果来,不由得看得呆了。 半晌黑顿才回过神来,说:“你……你这套……”她想说不合适,可竟然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 “这是去参观,而且是私人的家宴,我想没必要那么隆重。皇上你也累了一天了,穿正装并不舒服,不如放松一下,这让还显得场面不那么严肃拘谨,有助于拉近您和乞萨夫妇的关系。”他虽然这么说,其实真实的原因是穿着运动服更方便进行格斗。 “那……那好,那你看我穿哪套合适呢……?” 刘言看了看她手中的那件,笑着说:“就这吧,穿着很漂亮。” 他当然只是随口一说,可黑顿却真以为他很中意这件,便高高兴兴地穿上了,这时候情绪大好,爽快地说:“咱们走。”秋冥等人的另一辆车跟着黑顿的车,这在外人看上去是首国男宫殿的侍从跟着过去伺候,也没什么不妥,关卡也就一路通畅放行。 车很快就一路开过去,刘言虽然不算是满腹心事,可也是大战在即,不能轻易放松,目光依旧冷峻。好在黑顿对他这个表情已经习以为常,也就没再多往别处想。 路上也不能太沉闷,显得没什么话题,刘言没话找话地问:“皇上,我听说,你的第三个女儿,叫遮南盼公主,失踪了很久,是吗?” 黑顿正觉得太冷清,可没想到刘言愿意主动开口,正高兴着,又听到刘言是问这个话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这个……是……的……” “我听说,您想要把她嫁给乞萨夫妇的独生子郝尔,但三公主好像不大喜欢他,就离家出走了,是这样吗?” 黑顿不知道他还知道多少内幕,于是只能应付性地敷衍道:“嗯……嗯……是这么回事。” “您是为了拉拢乞萨家族吧?”刘言见黑顿没有立即回答,旋即一笑,说,“看样子皇上是想起后宫不得随便妄议朝政的规矩了,我也是刚刚想起来,算了,既然皇上不想说,那也没必要说了。” “是……我家老三,的确是离家出走了,原因也正像你说的那样。”黑顿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只是,虽然这是政治婚姻,但乞萨家族也是豪门,更重要的是支撑着我们全国的医药行业,要不是他们,我们国家更是连一个男丁都没有了!幸亏他们多年的研究,让我们能够繁殖一定数量的雄性,总算维持了我们种族的繁衍……这么大的贡献,我应该投桃报李。再说,郝尔小伙子人长得也不错,精神,学历高,自小继承其父母的聪明才智,可以说是少见的青年才俊,后一辈难得的翘楚俊彦,这样的男子,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老三看不上他,那也不应该!就是我放任她自己去自己喜欢的,也未必能找得到强过郝尔的!” 刘言点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想:“很快,所有谜题的答案就都会浮出水面。到那时候你恐怕会大吃一惊,因为繁衍种族的功臣并不是欺世盗名的乞萨夫妇俩,而恰恰是完全蒙在鼓里的你自己……” 第四十八章 天怒(1) 黑顿女国的另一端,广袤无垠的总星系尽头,纪坦娜星域的时光更如光速般飞逝而去,已经整整过去十个年头。 就像刘言一直在闲暇时茫然仰望星空一样,同样在新家园仰望着星空的尹心水偶尔累了,回头看着镜子里苍白无血色的脸孔,往日秀丽红润的双颊已经陷了进去,几乎不用看身材,就知道她瘦骨如柴,的确,她这些日子每天只吃中午一餐。虽然这是非体力劳动者的正常供给标准,虽然没有经济、军事和科技大权,可她毕竟身居部长级职位,而且还是人们心目中的重要图腾——先知刘言的未婚妻,因此也是可以有相当量的饮食供给的,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接受,希望全都发给底层的劳动者,算是她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所尽的绵薄之力。本来就沉默寡言的她,这几年几乎不想说话了。 本来争先恐后通过关系爬上来伺候重要人物家属的原东南亚裔保姆,发现在尹心水的清水衙门里居然得不到一丁点儿好处,更是悔恨不已叫苦不迭,连吃也吃不饱,索性也不给尹心水好脸,在这种没有知识和见识、缺乏想象力的普通人眼里,刘言只是成了一个远去的精神象征,早就死在茫茫宇宙的彼方了,不可能再回来,也就并不顾忌。 而尹心水直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忘记写信,尽管她从来都清醒地知道这些信压根就不可能寄给刘言,而要是存下更有可能会被搜出来,进而定罪——现在的谭觉已经没有了什么顾忌,谁的面子也不会给。这一方面是谭觉渐渐在恶劣环境下显露出了本性,其中最明显的一个特质就是明知昔年的决定是错误甚至是荒谬不堪的,也绝对要维持自己的权威和面子,宁肯牺牲再多的生命,也绝不悔改,哪怕他治下的全人类都死光了,在最后一个人死之前产生怀疑并询问他,也会被他治罪。另一方面,谭觉似乎本领大大增强,一向鄙夷武学的谭觉现在反而时常打坐练功,并且时不时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所造成的破坏力甚至可以跟万灵神殿的诸位武神将媲美,这可能也是他越来越有恃无恐的底气。但是尹心水明白,谭觉在武学上的破坏力再大,也不过最多毁灭一颗星球的环境,但他在政治上的破坏力以及任用死忠自己疯狂阿谀自己的小人的“逆淘汰制”,能够毁灭整个人类种族,这才是他真正的危险之处。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当初唯一看得清楚并且多次警告自己谭觉很危险很邪恶的铁翔,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听他的呢?可是……自己听他的又有什么用,人们跟着谭觉走,那是个谁都无法挽回的大趋势……她再次想起铁翔的那双眼睛,从真诚、惊恐、愤怒、无奈到冷笑,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能略微体会铁翔昔日的复杂情感,是啊,也许铁翔在治理国家方面,不如谭觉,是个政治上的庸才,但铁翔始终有坚持着原则,良心未眠,从这一点上看,他在历史上的地位,终有一天会被重新塑造,起码会在道德上远远超过谭觉。而谭觉有着大盟师的野心,却更不愿意重蹈大盟师的覆辙,这样一来,谭觉将会杜绝所有异样的声音和思想。 因此尹心水每次写完信件,都放到火里烧成灰烬,避免授人以柄,给他人口实。这个时代的绿园在生化基因科技领域的高重科技里虽然无所建树,只能吃正义大联盟的残羹冷饭,但在普通的科学领域还是形成了规模,比如现在已经不再制造纸张,无论书籍还是工作文件,都是在特殊的种子长成的树木的特殊树叶上写就,复印、传真、记录、扫描甚至比过去更加方便快捷,只是一切都在总部母树的监视之中,从这一点上看,这并不能算是进步,更别提现在的主要书籍和文件几乎都是谭信首一人的作品,他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出书,旧书则更是全部划为禁书,全球只能读他一人的作品,而且必须狂热地崇拜,在这民不聊生的时代,他的稿费却可观到可以跟和平大联盟的中产者的财富相比了。 所以尹心水的私信,哪怕是她只是用于内心深处的自我交流和倾诉,不带有一丝造反倾向的私信,也是不能勇这样的墨水写在这样的树叶上的,否则谭觉手下的“锦衣卫”们都会通过超级计算机一样的母树得到一份一模一样的清晰备份。她是特殊人物,被允许保留了一定数量的旧笔墨和旧书籍,只要对外宣称是“批判性地阅读、观看和使用”,就可以了。 她就用旧书上的纸张,在印刷字体的空隙间写字,写完了朗读一遍,仿佛刘言在对面安静地倾听,然后再烧掉。很快,她所保留的旧书都写完了,只能烧一些不算很旧、但仍然是纸张的书籍和报纸,这些都是在早期种子数量不够多、品种不够丰富的前提下仍然使用的旧方法,反正纸张说起来虽然是化工产品,却总是树木制成的,并不能算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邪道”。 可她写着写着,就感觉一阵剧烈的恶心,想要大口呕吐。她撕下来的是一张医药书,使用这种书的纸张是因为医书的空白处比较多。谁想到每一张都有引用谭信首的名言,单这名言本来也只能算是废话,还并不怎么令人厌恶,只是偏偏在这医学书上,她没办法,又撕掉另一页,发现也是同样的情况。 每页无论是诊断病情的举例还是药方,都要先引用一段“第一圣人,千古巨人,古往今来第一智者”等等头衔赞美谭觉,再引用谭觉的名言,甚至完全驴头不对马嘴靠不上谱的话,也给生搬硬套上去,谭觉不懂医学,也不懂音乐,可他的话似乎比科学家的定律还好使,能够广泛地应用到各个领域,大家都不是傻子,可不这么引用,书籍出版不了,人也没有前途,这还是小事,说不定严重的话性命也堪虞。 甚至还有这样一段:“伊丽莎白女士最近小腹疼痛异常,崩漏带下,经#期推迟,不规则子#宫出血,她在剧痛难耐之时,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第一圣人谭信首他老人家的花语:‘血,是人们对钢谷邪恶统治最有力的控诉’,这便找出了病根,伊丽莎白女士也承认,自己的病因是过分痛恨钢谷的残暴统治所致,接下来再度想起:‘对于突如其来的顽固病症,不要痛苦,不要害怕,不要迷茫,更不要绝望,要坚持、坚决、坚定、坚强地与其斗争到底!’伊丽莎白女士顿时看到了充满光明的前途和未来,不再痛苦,不再害怕,不再迷茫,更不再绝望,而是贯彻伟大智者一针见血指出的‘四个坚’方针,坚决与病魔作斗争,再辅之医院的简单治疗,终于重新来了月#经!谭信首亿岁!亿岁!亿亿岁!” 写信的时候就不得已去看这样的文字,也打乱了自己原来的思绪,索性又抽出一张报纸,打算在报纸的字里行间写信,可报纸上基本都是“xxx身患绝症即将告别人世,偶读信首名言精神焕发百病痊愈”、“生化领域大科学家权威xxx明确指出,谭信首所说的一平方米可以种上万千克粮食,完全是科学能够实现的现实,劳动群众的创造力是无穷的,甚至可以打破既有的科学规律,绝对不能小看,必须相信群众”,报纸从来不提任何别的星球种族的事情,提也是提到外面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一片悲惨,钢谷残余势力尤其凄惨,只能吃泥土度日,只有绿园始终美好。 连八大学社尚未被抓的弟子们也渐渐明白了事理,不再顽固抵抗,而是开始转而歌功颂德,并且痛骂和平大联盟的邪路,以及已经变成邪恶帝国的正义大联盟,坚决支持领袖的政策,要提前将债务还清,咱人类是两袖清风,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绝对不会占他人丝毫便宜!这就是人类,品德高尚! 八大学社新被提拔成为总社长的一位大文豪也为谭信首写诗,过去尹心水见过这个人,觉得他特有风骨,桀骜不驯,即便面对吸血鬼也毫无惧色,可在这个时代,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知识分子却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一脸谄媚,尹心水曾经特别爱读他的诗歌,可是眼下这人写的诗,居然是把谭信首比作了宇宙间最闪亮、最庞大的恒星,说这种星光连造物主见了也要黯然失色。最神奇的是,这人居然在诗歌最后的高潮部分写到:“啊呀呀呀呀,一片大好,一片大好!我已经想不出可以继续称赞的词汇,那些词汇在燃烧的第一恒星前,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啊呀呀呀呀,一片大好,一片大好!谭信首呀,你真是我的亲祖宗!” 尹心水读到这里,已经不是哭笑不得的情绪了,她总算也明白了,为什么当时铁翔看着刘言的中庸政策,充满了绝望和恐惧,至今难以释怀,甚至不惜发动战争想要强行改变已经走错轨道的历史。难道刘言当初强制实施的维持平衡的方针,真的错了? 第四十八章 天怒(2) 这期间新家园的人们,无论是解禁者还是普通人,都在慢慢变化着。 诸如梁子宁和孟林这样的小人物,更是如此。梁子宁的儿子梁杳已经成家,但没有立业,也没有生子,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机会。孟林的妻子一直被关在狱中,没有任何消息,他的儿子孟立寰则已经成年,甚至还不如梁杳当年幸运,至今找不到对象。 这一切,源于一场特大饥#荒,正是宁永夜、练金阳、南应龙等人所悲观预见的未来,真的在一切邪恶和黑暗参数完全具备成形后彻底爆发。整个星球都大量大量地死人,保守估计,仅仅头三年,就非正常死亡了一千万左右。 大饥#荒在任何时代和任何星球都常有发生,但由于绿园的特殊管制,人们不可以随便离开自己所在的户籍地,于是同时在全球各地一起死亡的现象,便很罕见了。尤其是一些地方为了避免自己当年吹嘘的“一平方米数万斤粮食”的牛皮被自打耳光地揭破,决不允许自己所在地的饥民出去要饭,甚至在关口架起了生化机枪,成片成片地扫射,逼他们向回走,饿死在自己的家乡。有的地方的地质特别适合酒类植物种子生根发芽,已经培育出好几代的优秀品种,可以产出名酒,但为了这种酒供应国宴和大部分高层已经成为习惯的享受,更兼顾提前还债以及作为大手笔赐给类似瓜巴族等小弟级国家的“援助”,上头还是强调不但不可以改种粮食植物,而是变本加厉增加酒类树木的面积,于是饿死了大片大片的人,连骨头也不剩下。后来和平大联盟还收藏这个时代的这种酒,称为“血酒”,价值极其珍贵,当然,这是后话。 大部分被饿死的人们在临死之前,也不会认为是谭信首政策的问题,他们始终认定,这是正常的死亡,哪个年代没有饥#荒呢?但他们也仍然有疑惑:“不是粮食收了特别多,吃都吃不完吗?不是大型公众衣食住中心的食堂里大家每天吃七八顿饭,都吃吐了吗?能不能把这些剩下的粮食分给我们一点点呢?”上面的官员听到这句话后不但不羞愧自责,反而恼羞成怒,认为这是明知故问的恶毒讥讽,即便在这个饿殍遍野白骨为墟的悲冷时代,批判大会也一样从来不少,而且越演越烈,到最后都是砍死了事,因为人们没有精力看热闹和折腾人了,而是需要新鲜的人肉,砍死之后,注销户籍,统统吃掉。谭觉也听说了这些事,但他认为这只是空前绝后伟大功绩里的一丁点小得看不见的微末瑕疵,不足为患,并且明知故问地对那些吹嘘产量的官员们说:“你们收了那么多粮食,就分给他们吧!咱们这么多粮食,还饿死了人,多不好。”下面的官员叫苦不迭却不敢直言,这也是他们自己造的孽,有苦说不出,很多都自杀身死。 梁杳在饥#荒里捡了个饿了个半死的漂亮老婆,这是幸运,而现如今,饿得瘦骨嶙峋的孟立寰这一代,连个像样的女人也见不到了,在贫困地区发生的大量食人事件,主要是吃女人和孩子,自家的孩子不舍得,就易子相食,女人在被群体发泄完暴虐后,也一样当做食物吃掉。 宁永夜桌上的类似材料越积越多,怒火愈发压抑不住,最终决定再次去找谭觉。不知道是谭觉有意为之,还是最高政府办公区的集体主意,反正外围区的植物轨道车全部被封住,终点站只能在外围区之外停留,这意思不言自明,是不愿意接见这些高官们。 虽说大门警卫没说不允许徒步进入,但徒步在这样大片的办公区,就算是解禁者疾速飞驰,也得整整一个钟头才能到达谭觉的最高行政大楼“太阳楼”,宁永夜本身就桀骜不驯,加之被最近的大饥#荒事件搞得格外愤怒,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了,既然不让乘坐植物轨道车,他也绝不徒步,自己的军用越野装甲车一路凶猛地撞开好几道关卡,直接冲入了核心地区,直抵谭觉的办公大楼下。这期间按理说武警们都应该转身开枪阻拦,但即便是武警总司令和公众安全部长杨兆林、邢若玫夫妇俩,也比宁永夜低两个等级,加上宁永夜是被官方大力宣传的战无不胜的战争英雄,谁敢拦他呢? 等跑到顶层的谭觉办公室外,只闻到淡淡的木香,这办公楼是经过生化建筑界的精英用无数种子巧妙堆砌的纯粹木楼,其价格固然不菲,成活率也极低,占用土地资源和养料也远远超过一般的粮食植物,可以说在这饿殍遍野的时代,还建造这样的大楼办公,实在是直接吸食两个亿老百姓的血肉。 门口的武警看清楚是他之后,面面相觑,似乎神色复杂焦虑地做了一番短暂的思想斗争,旋即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宁永夜嘭地一声踢开了大门,这时候他才发现适才在门外已经听到的声音骤然变大,原来是练金阳黎琪夫妇、顾传侠南应龙夫妇、邢若玫杨兆林夫妇等人统统都在,甚至还有赛琳娜和尹心水,而且个个目光犀利神情肃穆,而被围在中间的谭觉却一脸淡然,谈笑风生。 等大家都看到宁永夜时,也没有谁对这一脚踢开门如此大不敬的行为感到特别明显的不理解。谭觉似乎情绪非常好,看到宁永夜后不但对他的过激动作不以为意,甚至还热情地招呼:“哈哈,永夜也来了!来来来,难得咱们这些老朋友这么齐地聚在一起,今天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吧,诸位想吃点儿什么?” 他这么高兴自然是有原因的,人们只知道卓芷筠为他生了个女儿,按说谭觉如此重男轻女,不可能这么高兴,再说那都是九年前的事情了。可谁都不知道的是,昔年谭天未死的时候,已经深得老爸基因的“精髓”,十来岁出头就开始过着花天酒地的荒yin生活,玷污了不少少女,当然,其中大多数还是心甘情愿的,这是女性自古缺乏安全感的一种必然体现。而后来谭天怕影响其形象,又把她们秘密处理掉了。直到上战场之前,他又玩弄了一个正在成熟生育年龄段的大女孩,也有可能是谭天到了年龄,这女孩成功怀孕了。谭天死后,女孩生下了一男一女龙凤胎,但由于害怕谭家追杀,一直在民间过着乞讨生活,养活两个孩子。偶尔某一天,谭觉得知了这件事,知道谭天原来有后了,自己三十来岁就当了祖父,特别激动,秘密派人找到了这女人并将其接回,为两个九岁的孙子孙女分别取名为巴图和米歇尔。诚然,他对米歇尔并不重视,那毕竟是女孩,而巴图却是他谭家真正的子孙后代,于是他为巴图做了一个详细的人生规划,现在就让他接受最精英的教育和体能训练,等再过五年,就送他到归元夏的部队里面深造、镀金,将来秘密安排职务,甚至操控选票。谭觉的这一打算也是有后着的,他虽然想坐万年江山,但他深知未来民选是大趋势,没有谁能够逆潮流而动,因此决定如果实在镇压不住,真有必须换届的那一天,自己就操控选票将巴图推上去,谁也不会知道,巴图是自己的亲骨肉。 这便是谭觉面对这么多元老的不满,还是没有消磨掉快乐情绪的原因,但宁永夜不买他的帐,而且自认为已经容忍谭觉很久了,于是针锋相对地问:“看来谭信首这里是要什么有什么了,不然也不会问咱们想吃点儿什么了。” 谭觉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嘴唇没有动,他知道宁永夜的话没说完,便继续等着。 “那不知道全天下的百姓们也‘想吃点儿什么’,而且并不是山珍海味,而是是草根子,就这么一点儿微末要求,为什么谭信首满足不了呢?” 黎琪也是比较激进的人,论性情简直像是宁永夜的妹妹,也站上前一步,说:“正是,宁帅的话其实我也想问谭信首,您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外头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我知道,不就是……饿死几个人了么?下面有报告,我早听说了,饥#荒嘛,哪个年代没有?可不能因此,就否认总体一片大好的形势嘛!天灾是不可逆的,咱们自己要是都对自己的工作没信心,谁还能相信咱们的巨大成就呢?不要妄自菲薄,给心怀叵测的钢谷政敌们恶毒攻击咱们伟大成就的借口嘛!” “饿死几个人?”谭觉不紧不慢的套话使宁永夜听得火冒三丈,声音抬高了八度,拳头攥紧,肩膀颤抖起来,“你原本说部队应该维持最好的供给,我坚持不要,又都送了回去,那也有不小规模的物资了吧?我送还给总务部后勤是为了让他们转运给重点灾区的饥民,你为什么又拿回去给正义大联盟还债了呢?这么严重的饥#荒年头,为什么还要加速还债?就为了那点儿面子?我们饿死了接近三千万哪!这么多人!你好好想想,占了咱们星球人口总数接近六分之一!这样的国家,在星际社会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你就是把债全还清了,又能怎么样呢?谁还会因此对绿园心悦诚服吗?还有那个傻逼瓜巴国以及一系列的傻逼国,他们算什么东西?我们拿着自己民众用命换来的物资,去拯救他们的老百姓?我们自己的百姓只剩下了喘气的权力了!只因为瓜巴管咱们叫‘大哥’?你去过他们的国家吗?他们那是哭穷!论贫困程度,咱们在受灾之前就不比他富裕!现在更是远远不如!他们的高层都直白地说,‘老大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反正不够了可以再伸手要,就没有不给的’,等问他们什么时候还,他们很惊讶地反问:‘给的东西为什么要还?’谭信首,我们把自己的血肉拿出来养活别人,还没有得到一句好话,我想请问,这都是他妈什么狗屁政策?!”他本来尽量用“咱们”这个词来缓和语气,表示和谭觉利益与共,但最终越说越气,还是忍不住开骂了。 第四十八章 天怒(3) 这句话说了出来,练金阳等人也都跟着一惊,觉得宁永夜也太胆大了,再怎么说谭觉也是权利至高无上的绿园一把手,尤其是在整个绿园人类社会被拔高到自古至今前所未有的无上神位,就算现在都是自己人,没必要玩太虚了,但这话终究也是大不敬。 可话总是说了出来,练金阳、南应龙、杨兆林等人也都是有强烈原则和正义感的人,绝不会再劝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这类话,于是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内一片死寂,不仅仅是尴尬,还有一种一触即发的特殊火药味。 “怎么?”谭觉终于打破沉寂,可却并未显出任何窘态,而是依旧态度平和宁静,但饶是如此,众人也都大气不敢喘,朝夕相处使得他们很清楚谭觉是什么样的人,他永远也不会失态发火疯狂发泄,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会愤怒,他可以当场任你怎么说都一直保持沉默,可这些他都牢牢记住了,将来的某个时候他必然会加倍追讨回来,并且一次性将你打入无间地狱,永远也翻不了身,“怎么了?永夜,情绪很激动啊。” 直到现在,谭觉仍然是官腔,他绕着宁永夜走了一圈,慢吞吞地说,“怎么了?坐不住了?这就坐不住了?这么一点点眼光、胸襟,还能干得成什么大事?永夜,咱们的大方向绝对没有错,不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对咱们的伟大事业失去信心……” 宁永夜并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可他有点误判形势,尽管知道谭觉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误以为谭觉依旧保持平和态度是让步的表现,于是打断道:“谭信首,刚才是我失言。但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而不是这些套话。” 众人的目光都愈发惊异,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是一方枭雄,都有强烈的自尊心,虽然曾并肩作战过,却只有那么一次,之后就各奔前程,各有各的路,没有太深的交情,因此也不方便暗示宁永夜不要再说了。 可谭觉竟然还能继续说:“我这就是真实想法啊,不是套话。”这话更让众人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宁永夜摇摇头:“谭信首,我对你的真诚,想必你一定能看得出,可你对我,有一点点的诚意吗?我看等你退休后,要想发挥余热的话,更适合当新闻播报员!全是套话!”这话等同于直接揶揄第一领袖,本来就已经很过分了,但重点不在于此,而是直接暗示谭觉不应该始终占据第一领袖位置,而是应该“退休”,这是真正说到了最敏感的部位,于是其他人不约而同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宁永夜。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谭觉还是不紧不慢。 “我要你立即终止四大政策!” 讲到这里,大家都是大惊失色,可这句话是谁都想说的,不然他们就不会齐聚于此了。可到了现场,看到了谭觉,反而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眼下宁永夜冒天下之大不韪先说了出来,其他人知道再不一起肯定,就再没了机会,便纷纷点头称是,尤其是南应龙,一向怕连累妻子,也因为自己出身钢谷而一直保持沉默,眼下却焦虑于民生,也忍不住跟着赞同。 谭觉原本是要孤立宁永夜,默默给大家施加心理压力,通过大家的嘴一起指责宁永夜。谁料竟然会是这个结果。难道自己真的这么不得民心?难道自己的权威还不够高高在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自己?是一起策划好的吗?别看这帮家伙故作天真无辜的表情,也许背地里策划了大阴谋呢!这群混蛋!当大家此起彼伏的“不错,不错,宁帅说的很有道理”之类的话响起,谭觉只感觉这些话如同燃烧着的利剑将自己包围,包围圈慢慢缩小,将自己的身躯包裹起来…… “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谭觉虽然是这样想着,面上却始终保持淡然,这也许是他的优点,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放弃面子,即便死也不慌慌张张惊恐万状。 于是他只环视众人一圈,说:“这四大政策,是基本的国策,绝不容许变动!我想请问,你们对这其中哪一条不满?是洗涤‘非自然民’的肉体和灵魂吗?你们要知道,他们原本是钢谷的上层居民,肯定怀念前朝。我们无论做得多么好,他们都会挑出毛病,对于这种人,压根就不该让他们闲着,折腾他们,那都是轻的。正好有大饥#荒了,饿死了他们,还省出饭来!” 谭觉旁若无人,并不以为意,继续侃侃而谈:“所以说,大型衣食住中心也不该撤掉!群众的反应很好嘛!咱们一定要看到积极的一面,满眼灰暗,那不是正人君子的作风。大改金属,我看进行得也很不错!让迷恋钢谷邪道的那一小撮人无处遁形!可以说取得了极大的效果啊!” 宁永夜听得心灰意冷,冷冷地问:“我只问谭信首,你真的认为饿死这么多人,不算多么?” 谭觉微微一笑道:“那当然。照我看,咱们现在两个亿人,虽说比虫族少得多,但还是挺多,与其让两个亿人都每天半饥半饱地挣扎在死亡线上,那还不如先饿死它一半,然后让余下的人吃饱,才好呢!”这话简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说得幼稚无比,谁料他还真敢说出来,大家都惊呆了,也忘了不该直视最高领导,目光齐刷刷地聚在谭觉身上。 “人吃人,人吃人了!现在不像你说的,什么‘百分之一的小问题’,那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大问题’!“宁永夜怒不可遏,”人吃人,那是古代蛮荒时期才有的事!现在我们都到了太空时代,还是人吃人,而且是大面积、大规模地吃,有的甚至生吞活剥!将来我们都会在历史书里,被写成乌龟混账王八蛋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失态地笑了起来,这笑声放荡不羁,怪诞无比,如同一根残缺的笛子吹出来的送葬曲,几个起落后竟然变成了哭声,愁云惨雾,让现场的气氛更加波诡云谲。 “只不过是少吃了几口饭,饿死了几个人,你何必说得那么危言耸听?”谭觉摇摇头,不以为然道,“他们就是不饿死,也会生老病死,你得看开一点儿……”他这纯属于强词夺理了,甚至连诡辩也不能算,可竟还是说得这么镇定,风淡云轻。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要么撇清,置身事外,要么就竭力淡化所造成的灾难!平时一出事就埋怨张指责李,眼下出了这么大的灾害,你实在栽赃不了谁了,居然往老天爷头上泼脏水!难道饿死这么多人,是造物主制定的政策所导致的吗?造物主要大家胡乱种植毫无用处或者是供你享乐勇的种子而放弃种植粮食了吗?什么天灾?这明明就是人祸!”宁永夜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一字一顿地说:“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在于你的个人崇拜!老百姓他们崇拜你?不错,是发自真心的?不错!可他们能看得到的天与地,能呼吸的空气,都在你的笼罩之内,他们只知道你,只认识你!他们只有这一点点知识,他们不崇拜你崇拜谁?你给他们同等的机会让他们接触、了解到真正的知识和真相了吗?你给他们同等机会让他们也可以崇拜别人吗?” “个人崇拜,这得看具体怎么讲。拿到钢谷,那就是坏事,拿到绿园,这就是好事,这要看是谁在使用。”谭觉依旧洋洋洒洒,“须知要凝聚一个团队,领导就必须要有点个人魅力,大家崇拜你,才能拧成一股绳,干得更好。永夜,你是军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一个排里,大家崇拜排长,这个排凝聚力就高,有了魂,就更能打胜仗。相同原理,一个连,一个营,一个团,一个师,都是如此!在这个干劲热火朝天、如火如荼建设新家园的伟大时代,我们就是应该提倡个人崇拜的!” 宁永夜顿时怒火大炽,随着面色陡变,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散放出强烈至极的斗气,在场除了谭觉本人,宁永夜是毋庸置疑的第一高手,只是他这气息全面释放,整个树楼都被气流笼罩起来,凶险异常,实在不亚于携带兵器闯入最高领袖卧室,已经犯了大忌讳,但眼下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谭觉此时只是临敌经验不足,但内力远远胜过宁永夜,加之也日夜习练,进步神速,故而也有恃无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我下面的这段话,金阳、应龙、兆林你们可以不必听,因为你们不在场。其余几位,你们不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好像是在哪里发生过了么?” 宁永夜、顾传侠、赛琳娜和尹心水都是一凛,都有点琢磨出味道来了。 第四十八章 天怒(4) “看得出来,你们都还记得,现在这个场面,与十一年前在万灵神殿的时候非常相似,简直是个翻版,无非就是场面小了些,看来,历史都是相似的。当时那场战斗给了我很大的震撼,大盟师何等强大的人物,却在万灵神殿众叛徒的围攻下,究竟寡不敌众,还遭遇了暗算,不敌而死。”谭觉扫视了一圈众人,阴冷地说,“各位,我当时有一种奇怪的错觉,按说我不该这么不信任大家,可不知为什么,当时的一瞬间竟然觉得,也许以后我也会面临这样的场景。后来我总感觉,这只是我多虑了,甚至还产生了羞愧感,觉得大家跟我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我却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大家,是我的不对啊。……谁料我的自我批评还没怎么做呢,你们各位竟然真的把我围起来了。我不明白,各位,我对你们不够好么?你们当初在钢谷时代就不说了,就算还是绿园时代,要是换做霍兰星顿或者毕修莱(如今对老师已经直呼其名)或者萨巴给、虎步行藏等老资格前辈,他们哪一位能把你们提拔到现如今这么高的地位?你们难道还不知足?一定要我对你们言听计从么?你们一定要盯着我这个位置不放么?实在不行,那你们找个地方,把我老婆卓芷筠吊死,然后我和归元夏他们,一起回到地球,重新开始算了!”他这话到最后语无伦次,毫无逻辑章法可言,简直叫人目瞪口呆,可他竟然还是说得煞有介事。卓芷筠虽然的确也积极到处做演讲,领导各类“清洁‘非自然民’灵魂与肉体”的批判大会和各种运动,间接冤死不少人,但终究不如特大饥#荒饿死的人多,况且就算死了人,从历史的宏观角度讲,那也是时代的大悲剧下不可抗力的体现,到不至于因此就非要第一夫人抵命。然而谭觉有意把话说得这么重,何必呢?还是他又有什么新的图谋?论玩脑子,在场的各位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因此都暗自各怀心事,不敢第一个开口。 除了宁永夜。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一步,自知回不了头了,便索性说下去:“谭信首,我对你并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我如果不信任你,或者说,我觊觎你的位子,那我压根也就不会直接找你把话挑明。我本人没有权力欲望,也只想对得起你给的这个官职,在战场上的时候就奋勇杀敌报效人类种族和国家,在和平年代就要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老百姓多做一点实事。与此同时,我认为无论你是否真是明君,或者说你是否自认为是明君,这都得看你。我本人需要做的,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要有辅佐你成为明君的责任以及维护你权威的义务。这些,你大概感觉不到,通过一次次我尽全力死谏而你却一次次推搪塞责的经历来看,我清楚你心里并没有什么江山社稷,你更看重——或者说你唯一看重的,就是你自己的名誉、地位、权力和无上尊严!” “宁永夜!”练金阳实在忍不住,冲他吼了一嗓子,旋即被黎琪拉住。 宁永夜当然明白练金阳是为了自己好,但他感觉必须把话说完:“谭信首……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要是我不赶快从这个位置上下来,”谭觉也盯着他,不疾不徐地说,“你就不会离开?” “我再说一遍,我本人没有权力欲望,对你的位置没有半点儿兴趣,真正有权力欲望却不肯承认的,就是你!”宁永夜已经无所顾忌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撞开,呼啦啦冲进来一大帮人,等大家看清楚了,发现是安家四兄弟带着一大群特工冲进来。此时的安家四兄弟毕竟来到了新星球,便不再坚持过去的猪尾巴和太监服,而是一套笔直精神的特工军服。绿园的这个部门“绿色卫士”直接隶属于谭觉本人,只对谭觉负责,可以进入除了谭觉外的任何部门、任何机构去抓该部门机构的最高领导而不必有任何顾忌,先斩后奏,权力极大。 谭觉自认为目前已经是这颗星球上肉体上的最强者,因此并不完全依靠权力来保证自身安全,于是也就只是安排安家兄弟在门外等待,到了某个他认为成熟的时机,便用特殊的信号暗示,安家兄弟便冲了进来。让绿色卫士部的人来,仍旧是不想扩大事端,否则谭觉完全可以直接通令归元夏、巴比菲、黑塔斯和库捷将精锐特种部队带过来护驾,但要是那么做,性质就真的变了。 “宁永夜!”安洪荒一声尖锐的厉叱,“你小子想以下犯上?想要造反吗?” 宁永夜本来就跟安家有几百年的夙愿,同时也对其轻蔑之极,巨怒之下,也不正眼注视,只是睥睨着安洪荒,阴冷地说:“我跟谭信首汇报思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直呼其名?”他早就听说安洪荒这些年率领所谓的绿色卫士到处抓人,制造了大量耸人听闻的冤假错案,使得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正想要找个理由收拾安家四兄弟,这机会倒是送上眼前了。 安洪尧喝道:“好小子!还有你这么汇报思想的?今天就请你进我们部门喝茶!给个面子吧!”说罢手一抖,一道凌厉无比的火焰真气便如刀般砍了过来。 这个时候的安家四兄弟哪怕加起来也不够宁永夜打的,宁永夜冷笑连连,正等着他出手,一直藏匿在背后的左手陡然探出,五指张开,波地一声巨响,回了一掌。他的本领已臻极高境界,因此完全不需要提前催动内力,只用掌面上的气息与对方的火焰斩刚刚接触,再行催力也不迟。就算是这样,这股力道还是极其霸道地强压下来,并且顺着火焰斩直接缠绕上来,激射安洪尧的面门。 安洪尧大惊失色,想要甩开火焰斩的余火也已然不及,宁永夜有意致他死命为民除害,掌上继续加压,这是他从大盟师那里得来的万灵神殿正宗武学,宁家祖传绝学和整体全统武学与之相比直如溪水入海,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安洪尧就算再来五六下火焰斩,也是徒劳无功,安家四兄弟虽然自残身躯,几百年来性情阴狠变态,亲情却一直浓厚,凝聚力极强,见到二哥有难,剩下三个人连忙催动毕生功力,也朝这边分担宁永夜的巨力。 宁永夜本来也只是想干掉其中一个,也就没有多加威力,骤然间敌手变成四个,手上内力催动还是慢了一拍,因此只堪堪与四人持平。不过这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宁永夜只用了一只左手而已,他的右手猛然收回,摁在左手背上,顿时威力陡然增强一倍还多,安家四兄弟突然受到这样的剧烈压制,骨头都咯吱作响,甚至疼得惨叫连连,最前面的安洪尧终究受不住这种摧残,一股血涌上喉头,扑哧一声喷射出去。 宁永夜知道这些家伙已经在自己的控制之内,虽然自己已经用上了近百分之六十的力道,但安家四兄弟可也不是白给,因此只能保证绝对占上风并且一次性将四人内力耗尽,四肢致残,却不一定都能彻底杀掉。于是他决定继续加力,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四个害人的东西毙掉。 余下的二十多个特工也都是从一等一的解禁者里挑选出来的,但眼前高手如云,大官都站着不动,自己也不敢贸然行动,况且安家四兄弟也没有明确的命令。当然,他们自然不知道,安家四兄弟一开始是好整以暇,以为一个人对付宁永夜就游刃有余,等到四人全力齐上,浓烈的气息包裹身体器官血脉,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想要求援要大家一起上,也来不及了,只能有苦说不出了。 可就在这时,宁永夜只觉得两手忽然落空,整个人如同从悬崖顶端坠落,四肢抓不住任何东西,连空气也被抽光,变成了真空,大惊之余,忙向后倒退数步,用真气护住全身后才撤了掌。安家四兄弟也是一样,本以为“我命休矣”,危在旦夕,行将就木的一刻,却骤然感到压力变小,四个人狼狈不堪地向后齐刷刷地跌落,虽然捡了条命,却都因为内力耗竭,连喘气都大口大口贪婪呼吸,除此之外什么力气也没有,只能躺在地上呻吟。 大家都看出苗头不对,由于都是修为极高,几乎无一例外地全部望向谭觉。 能够在谈笑间解除宁永夜与安家四兄弟死斗产生的真气碰撞,在目前的纪坦娜星球有这种本领的,也只有谭觉一个人。大家虽然都不知道谭觉的惊人本领是何时何地从谁那里获得的,但他能够全力一击毁灭钢谷倾其所有的导弹攻击,已经展示了足够强硬的实力,毋庸置疑他是除了刘言之外的人类的最强者。 “你们在神的养女和先知的妻子面前动真格的,”谭觉看似是在阴森森地批评躺在地上的安家四兄弟,实际上是在对所有人说话,“你们对得起造物主和刘言吗?” 也许是他好久不亲口提造物主和刘言了,大家都惊了一下,痴痴呆呆地站着,没有谁想要说什么。赛琳娜和尹心水都是心情复杂,也未接口。 “回去吧,永夜,冷静冷静,等你彻底冷静下来,我再跟你探讨。” 这话还是这么“高姿态”,宁永夜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等同于耍赖了,况且不论权力还是动手,自己都远逊于谭觉,便恨恨地甩了句“我还会来找你!”便一摔门离开了。余下的人都自觉待下去无趣,纷纷起身告辞,办公室内更是一片寂静。 谭觉目送着这些人离开,目光渐渐阴沉起来,今天的一切,他都绝不会忘记,而且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第四十八章 天怒(5) 当晚,宁永夜召集秘书团,打算自己口述,秘书记录,加之各处汇集来的资料和证据,然后再汇总到一起集合整理润色。这本来可以通过有记录功能的植物完成,可是他不想再让谭觉或者绿色卫士部门提前监控到,然后扼杀自己的辛苦于襁褓之中。谁料这些秘书似乎个个都感到大难临头,不是抱恙称病,就是回家探亲,反正没有一个人肯写,哪怕是把宁永夜口述的话原原本本地写下来,这些人曾经跟随宁永夜在几次大型会战中出生入死一起生存下来,可以说情谊深厚,他也很清楚他们全都是热血男儿,悍不畏死,谁料在这个所谓的和平年代,他们却都失去了男儿本该有的胆量、正义感和责任心,但这也可以理解,谁愿意去直面谭觉呢? 宁永夜又孤单一人,没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帮忙,没办法,他只能自己在书山文海里进行整理工作了。他是个悟性很高,聪慧精明的人,但这只是就武学和军事才能而言,在文史、司法等社会科学方面,他实在不擅长,这一整理几乎是没日没夜,一天三顿都从外面直接送来,困了就在材料堆上放个枕头,直接睡过去。 这些天,自己的官邸和军事哨所外面又被归元夏等人的部队在外围重新补了一层,虽然论精锐程度不如自己的“宁家军”,但无论数量还是武器装备、严格程度,都远远超过了自己这边,外界甚至连一封信送来都要被详细检查,哪怕是一只老鼠闯进来也格杀勿论,要不是自己的亲信军队都是真正与自己血肉相连在战场上互相挡子弹凝结出的情谊,归元夏的部队很可能就会直接闯进来。自己的部队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杀红了眼的猛虎,也是绿园历次战争的先锋部队,其他部队对其都有相当程度的敬畏,见宁家军决不允许外来人员踏进一步,也就不敢继续前行,反正他们得到的任务命令是控制住宁永夜不让他到处跑,这目的达到了就行。宁永夜明白,谭觉的报复行动在不温不火地慢慢展开,自己已经成了彻底的笼中鸟,全天候被监视,他的武学境界在总星系内也算数得着的高手,完全可与万灵神殿第三代弟子的任何一人较量而且最起码不落下风,这种境界使得他完全能感受得到来自每个方向几千米之外的生化狙击手在瞄准自己,只能任人宰割了。他生性冷傲狂放,绝不肯向人示弱,遇到这种情况,无论再怎么心寒,也都只付之冷笑,不会再说任何别的话。 就这样吧,既然如此,那他就反倒安下心来,全身心投入自己最后的报告书。 还有两天就一个月了,当日中午,宁永夜忽然打开了大门,其实昨晚他就写好了,只是太过疲累,所以趴在桌上就睡死了,直到日上三竿才缓了过来。宁永夜自己的亲信部队警卫团见长官总算开门了,都纷纷敬礼,而外围的谭觉部队则都有些惊异,慌忙提起生化枪,警惕地看着宁永夜,生怕他忽然宣布造反,要是立马打起来,胜负还真是未知之数。 宁永夜远远地瞧着一望无际的绿园士兵,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细微的差异,但却也有一种或者明显、或者隐晦的相似之处,就是身为军人,对绿园“战神”由衷的敬仰之情,这种敬仰是军人骨子里带有的,很难因为朋党之争而消磨掉,最最起码,那是男人们对更为强大和伟大的男人发自原始本能的情感流露。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这一时刻,宁永夜感受到了十几年也没有感觉到的知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陶醉一般眯缝起眼睛,享受着清新的气息,是啊,绿园别的没有,环境还是可以的。他又很短暂地想起了刘言,突然有种感觉,要是你刘言此刻就在我眼前,我一定使劲骂你,骂得你不敢抬头——你敢抬头反驳吗?……你跟谭觉结拜,真的是明智的抉择? 而他的脑海里则一直浮现一句话:“无论怎样,我尽力了,无论怎样,我尽力了……” 这话似乎很坚定,但慢慢地就化作一片虚无的白芒,渐渐地碎散在风中,一丝一毫也没留下。 他默默地上了自己的吉普车,挥挥手让司机开动,把将植物轨道车通到这里等待他上车的谭觉部队尴尬地撂在一旁。 吉普车在行进过程中的路线已经是被计算好的几个主要路线之一,每条路线上都布满了眼线,无数枪口如同繁星点点一般瞄准,只需要每把枪打出一颗子弹,整个天空就都会被绿色的火焰布满。 这段路程并不漫长,可宁永夜这一路上回忆了自己一生中的许多事,安家在全统篡权,自己的家人被红体全部变成了吸血鬼,钢谷也不愿意放过自己,自己在各路强大实力的追杀下在历史的角落里躲避了很久,尽管远远不如刘言躲避的时间长…… “宁帅,到了。请进。” 门卫的话陡然打断了宁永夜的思绪,他茫然抬起头,本以为进门还需要进行一番周折,最起码是来自各个关卡的屈辱,可偏偏谭觉却允许他进了来。 不论如何,他不愿意细想那么多了,于是大步大步地踏入,旋即在大堂门外站住,因为他看到了谭觉正站在堂内,向自己看来。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却都没有什么锋利的抵触,只是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而空气中别说杀气,就连尴尬的成分也没有,仅仅只是迷茫而已。 “谭信首,我最近写了些东西,想给您看看。” 谭觉笑笑:“进来说吧。” 宁永夜知道,这笑容要么什么意思也没有,要么就意味着死亡。他心想:“无论怎样,就这样吧……”于是摸出厚厚的一摞稿子,放到桌上,郑重地说,“谭信首,这里面是我最后想要说的话,以及各种我收集来的资料。无论您看不看,或者看了之后有什么想法,那都无所谓了。我以后什么也不会再说了。” 谭觉笑道:“永夜,何苦说这么严重?咱们的交情难道只因为一场吵架而终止吗?” “谭信首您日理万机,一定很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了。”宁永夜转身就走,他就要回到自己的住所了,而那里,以后将永远是他的活棺材。其实他始终还是不了解谭觉,以为自己最最起码,总算还可以被允许活着,但他忘记了,自己的大不敬顶撞和没有保护好谭天使其被炸死这两件事,谭觉是永远也不会原谅的。 “等一下,永夜。”谭觉只是轻轻扫了一眼稿子,没有任何阴晴不定,而是淡然自若地朗声说,“永夜,今天下午,我打算在太阳山召开一次高层会议,不属于咱们绿园任何一届议政大会,而是咱们高层的一场特殊会议,主要也是为了商讨怎样熬过这场饥荒的事情。大家都会来,永夜,你不会不来吧?这不是给不给我面子的问题,你正好也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公开说一说嘛!” 宁永夜没有回答,只是沉吟半晌,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他本来万念俱灰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之极的希望之火,看来谭觉只是面子上拉不下来,但口气也不再那么强硬坚持,显然是松动了,这么说动摇四大政策还是有门儿的!于是决定,今天下午来参加,不为别的,只希望能够拿出一点积极的方案,来拯救老百姓于水火中。 望着宁永夜离开,谭觉微微一笑,眼睛睁大了。 宁永夜就一直没离开,而是中午在自助餐厅简单地吃了一顿,历经沧桑,在战火岁月里艰难前行,使得他饭量本来就大,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写材料,更是没怎么正儿八经吃过。只是他拿起第二个灰馒头时,突然想起了饿殍遍野白骨为墟,血河中漂浮着的残缺尸首和干涸田地间被食腐鸟啄得稀烂却还在喘气的活人……于是他把馒头放下,多喝了一杯营养水,就此作罢。 等到下午开会前一个小时,宁永夜已经早早到了会场,会场内没有几个熟人,练金阳他们也许是忌讳碰到自己,便按照标准时间才来,霍兰星顿和毕修莱两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就更别提了。他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员,也就是安家四兄弟、王家三兄弟等人。 他对这些人一向也没有好感,更不愿与之打招呼,而是拿起茶壶自斟自饮。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凑上来一个人,显然也是解禁者,无论真实年龄多大,总还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个子中等,身材偏瘦,一双眼睛给人的感觉不太正派。 他一愣,问:“你是……?” “宁帅您好,我是最高办公区第一办公室主任,我叫王树林。茶水好喝吗?都是我负责采购的。” 第四十八章 天怒(6) 宁永夜突然想起,原本在东亚大陆最大的民间幸存者组织“三王会”,王大权、王旭和王树林是三个头子,表面上王树林排行老三,但那只是年龄原因,论真实权力,王树林才是三王会真正的大首领,因此谭觉也不能不重视他,加上王树林本人也就靠近谭觉,所以提拔到最高办公室主任,这个级别已经跟武警和安保的最高首脑杨兆林夫妇持平了,而且更接近最高领导,说话更好使,只是手下没有杨兆林夫妇那么多兵罢了。 想起来这是谁之后,宁永夜难以掩饰自己的轻蔑,笑道:“王主任不一般,升官这么快。”他本来就不怕得罪人,加上现在已经更无所谓了,还不如说个痛快。 王树林却俯下身,悄声说:“宁帅,我说话,您听着就行。我的确不算个正派人,而且很希望往上爬,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本来我不需要多说,只是我对您真的很敬佩,而且我也不是没有良心——我比您认为算正派的那些人中的大部分良心都好。我只提醒您一句:别在胡说八道了,放弃您那些观点,立马全面支持谭信首,还有一条活路。说完了。”接着还没等宁永夜反应过来,王树林朗声道:“行了,您尝尝我私人收藏的这茶叶,我跟您说,茶叶终究还是‘自然之子’培育得最好。” 说罢他像是从没和宁永夜说过话一般,起身便走。 宁永夜茫然了半天,忽然对王树林产生了好感,可这决不能动摇自己的信念,该说的必须说,该来的也一定会来。 慢慢地,与会者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坐得满满当当,而练金阳夫妇、杨兆林夫妇、南应龙夫妇虽说都来了,却都坐得离自己挺远,看得出来是不想招灾惹祸。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些人没有丧失掉正义感,不然也不会在谭觉的办公室里聚集并且阐述相同观点,只是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受到批判,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赛琳娜和尹心水,她们由于身份特别特殊,有着专门的座位,不能随便乱坐。 接着是自己的两个老伙计霍兰星顿和毕修莱,一前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霍兰星顿扬了扬手里的一沓材料,冲着宁永夜皮笑肉不笑地喊道:“小宁,不错嘛,写得挺有文采的,我看了好几遍。以前没看出你有这样的才华哈!” 宁永夜一怔,感觉不对头,诧异地想:“怎么这老东西也有我的报告书?他难道在谭觉的办公室也有眼线?这也太胆大了吧?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难道还想着谋朝篡位?……也不对,这报告书明显是重新复制的,谭觉也给了他一份儿?” 他抬头看看毕修莱,后者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神秘表情,也抖了抖手中的材料,笑得特别怪异。 宁永夜这才心里一阵冰凉,暗想:“原来谭觉给了他们每人一份……想必练金阳和顾传侠也有,不然不会跟我相距这么远,他也不想惹这个麻烦……那么次一级的黎琪、南应龙、杨兆林、邢若玫等人,是不是也有了呢? 等到他环视整个会场,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挺怪诞,而且时不时地向自己瞥来一眼,并且手里也拿着相同厚薄的材料时,这才从惊异万分重新浸入冰山海底,忖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啦?这是我专门写给谭觉本人看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复制了这么多份,每个人手里都发一份儿呢?他想干什么?……他……”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王树林的话,转而去寻找人群中王树林的眼光时,后者却早就收回目光,回到人群中去,再也找不见了。的确,人家非亲非故,也没得到自己什么恩惠,更不是自己的嫡系,能专门来提点一下自己,这就真足够难得可贵了,最起码这人比霍兰星顿他们强太多了。当然,人群中偶尔也能看得到诸如桑提等人不忍和怜悯的目光,这让宁永夜略微有些欣慰。 “我的确是孤军作战,但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知道,真理是在我这边。”宁永夜对自己说。 过了一会儿,谭觉缓步走上台,安家四兄弟位列四方,尖锐地喊叫道:“诸位起立!全宇宙自古至今到未来所有空间所有次元所有时间内至高至上、无与伦比、英明神武、神圣庄严、文武双修、百艺全通、能知古今未来一切事,天下无敌、神功盖世,全体生命和非生命的唯一导师,第一大英雄大豪杰大宗师,比所有恒星的亮光加在一起都亮,比宇宙大爆炸的光辉还要亮的绿园自然国国主,人类和其他所有智慧生命文明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圣人,谭——信——首——上——殿——了——!!” 凡是参加过万灵朝圣恭祝正义大联盟大盟师寿诞的主要人物都悚然心惊,因为他们居然听到了昔年歌颂大盟师的滚滚谀辞,不仅如此,而且还加入了许多新内容,可谓变本加厉,但谁又敢提出什么异议呢?就算不看重这高官厚禄,最起码人人都想要顺利地活下去吧?于是大家也仅仅迟疑了十分之一秒,便集体赞颂起来,全体匍匐在地。 于是整个会场内,只有三个人仍然站立,除了被允许不必行此大礼的赛琳娜和尹心水之外,只有宁永夜。准确地说,赛琳娜和尹心水虽然不必全身匍匐在地下跪磕头,但也还是处于礼貌站了起来,她们毕竟过了气,也必须识时务。而宁永夜连站起来也没有,而是依旧坐在那里。当他看到所有的材料被公开给每个人后,羞怒难当后整个人进入了空明的世界,已经真正看淡了荣辱与生死,他要做的,就是坚持在说清楚事情之前,先不要倒下。 谭觉扫视了全场数百名最高官员,目光仅仅掠过宁永夜,绝不在其身上停留片刻,旋即,他依旧颇有自信和魅力地笑了笑,朗声说:“大家起来吧。” 于是再度一片排山倒海的“谢主隆恩”,众人战战兢兢地起了身。 “诸位,今天只是个高层茶话会,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别这么压抑,放轻松。” 大家听不明白谭觉的真正意思,谁敢真的“放轻松”?于是都相互瞅着别人是什么态度,但大家都这样,也就一样还是很压抑。 谭觉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点点头说:“诸位,我相信你们都看过你们自己手里的材料,这报告书的作者,正是咱们的宁大元帅。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请畅所欲言,我洗耳恭听。” 众人都不傻,明白谭觉这次说的话可不是要大家噤若寒蝉,而是相反,要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诉说该报告书的作者宁永夜的不是。这是谭觉的一贯手段,隐藏幕后或者虽然在台前但自己从不发表任何意见,而是有大一群枪手将其内心观点全面展示。宁永夜顿时越来越明朗了,他清楚自己马上就要面临暴风骤雨,而谭觉会在暴风骤雨后故作宽容地给自己一丝安慰,甚至装模作样地要大家“别太苛刻”,唱几句红脸,即便自己马上就被打入无间地狱,将来说起来那也是“大家共同的呼声”,谭觉最起码还帮了两句腔,但最终“只能尊重大伙儿的意见”了。 果然,安家四兄弟第一个开口,本来他们只是间谍部门,按说没资格进入高层会议讨论,而且他们的观点间接代表了谭觉的观点,也不合适。可一直也没人开口,批判工作就不大好展开,于是当安家四兄弟开始狂轰滥炸后,其他的宵小之辈便哗啦啦全冒出来了,到后来竟然都是高声质问,一声比一声激怒。宁永夜有点心如死灰,虽然他对安家四兄弟厌恶至极,曾多次想杀掉他们,可眼下别说动手,就是争辩也不想跟安家四兄弟争辩了,反正争辩来争辩去,他始终不会同意四大政策继续下去,而这偏偏又是谭觉坚持的,这种基本矛盾,是始终不可调和的。 练金阳夫妇、南应龙夫妇、杨兆林夫妇、赛琳娜、尹心水都一动不动地倾听着,没有谁打算开口,一方面的确是明哲保身,二来毕竟目前只是两种对四大政策不同观点之间的争论,还没有上升到对宁永夜的人格攻击,因为他们到目前还是坚定认为,终究宁永夜是绿园不可或缺的帅才,离开他说不定都打不赢仗,再说这是最高层会议,怎么说也不可能成为民间批判大会那样喧闹的场所吧。萨巴给是最老资格的老将,但他似乎离开地球后这十来年就没什么精气神了,毕竟他没有神的器官,只是普通解禁者达到顶峰寿命而已,一千多年,已经足够老了,目前正在走下坡路,脑子不大顶事了,也不能怪他装糊涂。真正装糊涂的自然是霍兰星顿和毕修莱,他俩虽说不害人,可看到宁永夜受到千夫所指,也都从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意。 至于已经都成为最少副部级长官的昔年民间解禁者们,更是如此,单知语很清楚谭觉是什么人,自然是不敢多说话,况且谭觉早些年来找过她,她不敢抗拒,多年来与之保持着亲密关系,卓芷筠虽然清楚得很,但两个人都不点破,因此她就算佩服宁永夜是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并且也对他产生过朦胧的好感,却也不愿意为他说话。桑提也是一样,虽说很敬佩宁永夜,但自来没什么交情,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王家三兄弟等人也是一样,唯有王树林在默然看着,仿佛从未发生与宁永夜交谈的一幕,宁永夜感觉这人的确不简单,只是在强者如林的绿园中,很难有人发现其惊人的心机。 第四十八章 天怒(7) 正在这时,有人话锋一转——这人同样是昔年民间解禁者的一个领袖红刀,她现在已经是一州之长,而且在新家园星球上,一个州的面积甚至可以与原本地球上中等大小的一个国家的面积相比,权力也算很大。红刀冷笑着问:“我想请教宁帅,您是否自以为自己的军事才华超越了第一圣人谭信首他老人家?您觉得绿园经历的大小战役,都是在您的指挥下才取得胜利的吗?您是取得胜利的根本要素吗?” 宁永夜本身就是极其聪明的人,而且经过了多少大风大lang,一听就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于是淡淡地问:“这么说,允许我说两句?”立即反客为主,红刀脸上一红,点头道:“那当然!”大家这才想起来,从刚才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十多分钟了,宁永夜没有反驳一句,也不一定是没什么可反驳的,按照宁永夜的性格,大家都猜测他应该是不屑于回答一些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问题。红刀这问题已经脱离开“四大政策到底应不应该继续下去,到底是不是造成这场特大#饥#荒的根本原因”这一范畴,而是直接指向宁永夜本人。 宁永夜就真的不得不回答了:“你是叫红刀吧?” “你别管我是谁,我这是代表广大绿园百姓对你的严厉质问,请你别避实就虚,正面回答!”红刀这话已经丝毫不留情面,看来按照她的嗅觉,宁永夜今天必定身败名裂,再也不可能翻身了,所以也不怕彻底得罪他。 “各位,我想这也是你们想要问的,那我就说说。”宁永夜抿了口茶水,“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军事天才。我自认为,比较擅长武学和军事,但对武学才是真正的嗜好,如痴如醉,但对打仗,我一向是没兴趣的,我之所以努力学习军事,提高理论水平,增加实战经验,也都是为了绿园能够打赢……” 红刀趁他说到这里,猛然一声断喝:“难道绿园没有你,就打不赢仗?” 宁永夜知道她下一步肯定毫无悬念地说“明明是伟大的谭信首的英明指挥,才是战争得以胜利的关键!”,便冷笑一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终究那是历史,历史上,那些战役确实是我在打的。” 红刀一时语塞,但旋即福至心灵,叫道:“没有谭信首在你背后强大的支持,你能取胜吗?井底之蛙,还自以为看到的就是天呢!就取得了这么点儿成绩还全算作自己的功劳,沾沾自喜,恬不知耻!你说你还要脸吗?” 别说宁永夜与她相距不远,就是再隔一倍远,他只需要三分之一的掌力一吐,当即就能把红刀打个骨断筋折脑浆迸裂,但他并不会像谭觉那样,阻塞悠悠之口,不让人说话,即使这话是恶意的。宁永夜轻蔑的目光干脆绕过她,直指谭觉。谭觉却跟没事儿的人一样,拿起个果子吃起来。 “还有,当初四大分会的其他三大组织都已经接受了谭信首的英明领导,你呢?你为什么一直不来参加任何会议,还一意孤行,自作主张地去跟吸血鬼和吸血傀儡死拼?你觉得你打游击的水平挺高吗?你觉得全统当时是你说了算,全统的战士们就都得听你调配?就你抗暗,别人就不抗暗?你为了出风头,竟然无视谭信首的命令,消耗了大量全统的力量,最后占了一块儿地没有?反倒让钢谷收复了不少失地,让瞎子占了大便宜!”又有一个人站起来喝问,这人是归元夏手下的一个少将,都是后来提拔的,但宁永夜记忆甚好,也记得这个人,原本是属于全统的,只是在自己当政时期觉得他水平一般,就没有提拔上来,后来便跟着归元夏投靠了谭觉。其实就连归元夏本人都跟过宁永夜,因此也不好直指宁永夜,但宁永夜慢慢明白过来,刚才的胡乱指责都是即兴发挥,从红刀开始算,就都是有预谋的表演了,这些话其实也都代表谭觉本人的意思。 “我认为抗战是必须的,吸血鬼侵略我们全体人类,甚至侵略全宇宙的智慧生命,感染他们,操控他们,使得他们走向毁灭。”宁永夜扫视了一圈,“钢谷也是人类。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一定看着人类被吸血鬼毁灭,而我们却无动于衷,只单单因为他们跟我们信仰不同?况且,信仰是表面的一回事,真正的博弈,那还是权力的角逐,请原谅我说得这么直白。我昔年领兵与钢谷部队联合抗暗,无论是前期的游击战争,还是后期大兵团的阵地战,都无愧于心。当初就有人批判过我,说要我作检讨,理由是‘钢谷遭到吸血鬼入侵,是我们发展壮大的绝好机会,现在积极抗暗,那不就成了帮助钢谷建国了?要以保存和发展实力为主,抗暗为其次,并且要尽量宣扬钢谷消极抗战,将舆论权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中,才是正道,最最起码,形成绿园、钢谷和吸血鬼三国鼎立,互相制约,钢谷就奈何不了我们了。将来就算真的被吸血鬼打败了,占据了整个地球,我们还可以靠正义大联盟的力量再打回来嘛!’,这些话,我应该没有记错。可我实在不能认同。” 这段引用的原话的确是谭觉所说,包括谭觉自己在内,谁都心知肚明,于是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众人原本都记得宁永夜不爱多说,拙于言辞,没想到一出口竟然这么犀利,让人猝不及防。实际上宁永夜反倒不像这些处心积虑编制的质问圈套那样提前准备,而是信口拈来,加之本来就有悲天悯人的性格,所以说出来也特别自然,行云流水。 宁永夜继续说:“我始终认为,我们应该真的如口号说的那样,全人类联合起来,一致抗暗,而不能说一套做一套。当时的批判我就不能接受,至于后来总星系间的新闻都报道了我们的作战,正面影响力极大,上头的话又改口了,反倒开始赞扬我为绿园争脸了。”他说这“上头”自然是指谭觉,但他就是不指名道姓,他需要有更多说话的机会,现在要是就言辞激烈,那就没有机会说下去了。 “抛开舆论不谈,只说实际的利益。我们和钢谷合作抗暗,钢谷问我们编制,上头说要报得越少越好越弱越好,以免引起钢谷注意,于是只让我报了十来万人,这怎么可能?人家钢谷不是傻子,也不可能信,于是将计就计,就给我们发所报人数的军用日用物资,恨得大家直骂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而我报上了实际数字,才得到了这批物资,却再次受到了上头的批判。但我不后悔,一直到最后我也认为,你们不该理想地认为,我抗暗损失的五十来万人是白白损失了,我可以明确地说,战争会使得老百姓越来越少,但一定会使得军人越来越多。我们的队伍从七八十万一直增加到上千万甚至更多,那绝对不是只用嘴巴说说出来的,那是打出来的!在‘抗暗保种’成为全人类生存主题的时代,我们只有真正去做了,去与吸血鬼进行硬碰硬的抗争,才能真正吸引老百姓加入我们的队伍,最终越打越多!所以,我认为没有错,我们确实损失了五十来万人,但是增加了千万人,这笔账大家算不过来?你们现在制定的历史教材里面,没有我们与吸血鬼的正面较量,你们还有什么可写的吗?你们又不会去写钢谷抗暗的历史,这么一来,那段历史成了空白的了?” 宁永夜的话又渐渐犀利起来,刺痛了不少人的心,顿时库捷手下的一个壮汉中将大怒,猛然起身吼道:“宁永夜!你口口声声在说‘上头’,具体指的是谁,你敢说吗?” 宁永夜冷笑着问:“那你敢说吗?” 壮汉为之语塞,但旋即更加激怒,吼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认为自己是打赢战争的第一要素,可你刚才那段话到最后,还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功劳?” “事实如此,不是炫耀。我如果想要炫耀,那我还可以做得更多。”宁永夜还有半截话“比如个人崇拜之类的”,但临出口前还是觉得太不给人脸面,扒皮去骨一览无余,目前还不合适,便硬生生地收回。 可就这句话,还是激起了众人的不满,纷纷指责宁永夜太过狂妄。 巴比菲手下得力干将较少,干脆自己直接站起来,阴森森地指着宁永夜问:“宁永夜,你一直在说钢谷抗暗,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们都经历过那场灾难,事实如此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你怎么敢说钢谷抗过暗?他们只不过打了几场输得很惨的战争,死了很多人,一路败退,一直到输光家底!我们绿园才是真正抗击吸血鬼的中坚力量!” 第四十八章 天怒(8) 宁永夜把茶水一顿,桌面上顿时向外推开一片波纹状的气流,仿佛是在水面上一般,而茶杯里的水没有丝毫溅出,等气流消失,近处的人们已经发现,茶杯里一点水也没有了,都被刚才那一瞬间的内力催动化作了蒸气。这一手可以算是惊世骇俗,就连霍兰星顿、毕修莱和萨巴给面面相觑,也自认为很难恰到好处地办到,都起了敬畏之心。包括巴比菲在内,有些对宁永夜不太服气的谭觉一派部队将领看到这一幕,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钢谷抗没抗过暗,是不是对付暗族的主力,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宁永夜端凝俊逸的目光环视全场,“因为这不是一百两百年前的事,而是发生在二十年内。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都还没死光,最起码,他们有一大半,今天都坐在这里呢。” 他这句嘲弄的话令大家都不由得脸上一红。练金阳和南应龙知道宁永夜今天是要破釜沉舟,都自叹不如,心里更是羞惭,相互悄悄瞥了一眼,都摇摇头,叹了口气。 “所以,这件事,并不是只有通过看历史书才能知道真相,在坐的各位,都很清楚。”宁永夜朗声道,“咱们人类有个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要么在这一端,要么在那一端,从来不会功是功过是过地辩证评鉴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组织甚至一个历史时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什么时候能没风?难道一个人的状态就非要吃饱了撑的或者饿了个死,而不能是不撑不饿的正常状态?难道我说钢谷抗暗,就等同于说绿园不抗暗么?怎么你们就这么敏感呢?就经不起一句毫无别意的无心之语?黑暗崛起的这段历史,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悲惨的灾难,因为人类无论经过多么大的灾害,也自来没有丧失过自己的母星家园!可为什么我们还没彻底亡族呢?原因很复杂,不是单独谁的功劳可以决定的,也就是说,也自然不是我宁永夜单独的功劳,我积极参与了抗暗,只是其中一分子罢了。” 他又顿了顿,说:“刚才有人对我说,我是不是认为钢谷才是抗战的主力,这是废话,我都懒得说。不是他们死了好几百万人,吸血鬼不但会占据了咱们的家园,还会彻底把咱们全部都变成傀儡,然后在阳光下灰飞烟灭!这是个不容置辩的事实!你们到战场上看过没有?在坐的各位虽说很多都与吸血鬼打过仗,但在正面战场上打过的,少之又少!我不客气地说一句,我宁永夜算一个。我看到的是,吸血鬼把大部分的主力都用于和钢谷军队决战,各种各样被异化了的怪物和无生命的钢谷飞机大炮舰船,都用来对付钢谷的战士们,最激烈的时候,他们每一个小时就填进去一万多人,最后连片灰烬都剩不下!更何况名字!的确,他们总是失败,每次的大会战都是以钢谷惨败告终——我想请问,你们在坐的各位观点是否是这样:只要是失败了,就没有任何功绩,是吗?也就是说,成王败寇?他们为全人类做出的牺牲,就该全部被抹杀?历史课本上,只字不提他们的作战,或者是只言片语模糊过去,而把咱们绿园单独说成是唯一对抗吸血鬼的中坚力量?派别之争,信仰之争,怎么可以篡改历史呢?篡改历史是最大的犯罪!诚然,人类历史上后一个朝代肯定会对前朝的记载有失公允,但要是我们也这样,那我们绿园的进步性在哪里?不是沦为俗套了吗?我从没说过绿园不抗暗!我本人积极参加了抗暗,这就是有力的证明之一!我们绿园当时实力不如钢谷,也不是执政组织,自然不可能屡次进行大规模阵地战与吸血鬼拼消耗,可我们的敌后战场和次级战场上,也一样英勇抗争,完全不输给钢谷!没错,我们绿园和钢谷是有矛盾,彼此也都对对方做过卑鄙之事,这是人性使然,谁都不可能完美无瑕。可我们都对得起这段历史,无愧于这段历史!死去的将士们,他们几乎被世界遗忘了,大家还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可你们的存在,就是他们存在过的最好证明!是他们使得你们活着!使得我们大家都活着,得以有命坐在这里,进行今天的辩论!” 他向后仰了仰,说:“就这些。”本来他这段话说得挺精彩,也很激情,按说大家该集体激动鼓掌,可是没有谁会这么做,因为他站在了风口lang尖,大家的作用是把他推下去,这个时候有良知的人只要不做声,就已经是对他的帮助了。 “你还说得头头是道啊!”一个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去,竟然是第一夫人,伟大的谭信首“伟大的伴侣”卓芷筠!卓芷筠光华四射,确实美到了极点,但宁永夜看到她一步步走下来时,也不寒而栗。这个女人没有任何特异功能,但凭着过人的美貌和阴险毒辣坐上了今天绿园女人的巅峰位置。 于是宁永夜索性迎上去,说:“谭夫人有什么见教?” “宁永夜,咱们绿园的军队,是全绿园老百姓的军队,不是哪一家哪一帮的军队,这你可赞同?” 宁永夜知道卓芷筠深得谭觉讲话设套引人入彀的精髓,知道她是想让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于是将计就计,点头说:“正是如此。我赞同。” “那既然宁帅你都赞同,那本人就觉得特别奇怪了。”卓芷筠拿腔拿调地说,“你宁帅打了几场仗,成了全人类都知道的战争英雄,这一点也无可厚非,我们家老谭为你大力宣传,也是应该的,毕竟你也出了力嘛!该在历史上留一笔。可到了和平年代,你竟然还住在军事堡垒里,手握重兵?你知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谭信首他除了是绿园政治上的最高统领大信首之外,也兼任绿园最高军事委员会总会长啊!请问宁帅,别的将军打完仗,哪一个还抓着军队不放的?哪一位将军敢把军队当成是自己一家一姓的私有财产,专门为己所用的?大家都管你这支二百万的部队叫做‘宁家军’,是吗?” 宁永夜盯着卓芷筠,后者被他盯得发毛,但还是坚持与之对视。 “是,人们都这么叫。我记得在咱们亚洲古代,岳飞的部队被称为‘岳家军’,戚继光的部队被称为‘戚家军’。”宁永夜看了看卓芷筠,尽管卓芷筠高高在上,可却有一种被宁永夜俯视的强烈错觉,“我想问问,他们是奸臣吗?还是拥兵自重,想要造反的军阀?” “你还狡辩!你也配跟他们比?无非就是大宇宙时代,你领的兵比他们多,名气比他们大就是了。人家那是自己招的兵,你没有谭信首和绿园这两块牌子,你自己能招到几个兵?我看你就是想搞独立王国!自己当皇帝!” 宁永夜招兵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提过谭觉,但的确是以绿园的名义招的,不过话说回来,人们也都是冲着宁永夜的部队敢和吸血鬼死磕很是敬佩才参加的,这些宁永夜都懒得列举,以免卓芷筠更有话借题发挥,干脆地说:“我明白,你就是一句话,功高盖主,不是吗?我还可以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我的确住在军事堡垒里,手握重兵,但我布兵的位置都是在咱们的港口和其他宇宙飞船适合降落的地段,换句话说,我是在守边关。我不敢说,至今没有外敌入侵是我的功劳,但我不是某些御林军,专门为维护稳定镇压百姓而拱卫京畿的!”他这话自然是在说归元夏、库捷、巴比菲和黑塔斯的部队,后者听得明白,也都个个怒目圆睁。 宁永夜不等卓芷筠面红耳赤地辩驳,忽然站了起来,大家都知道宁永夜眼里不容半点沙子,脾气十分倔强,性如烈火,以为是要动手了,都惶然起来。会场外的狙击枪口如同星星点点,指向宁永夜的要害。谭觉也误以为宁永夜一时激怒甚至想要对女人动手,忙一把拉过卓芷筠,淡淡地说:“永夜,咱们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有这么深的隔阂么?你为什么总是阴阳怪气地说些怪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呢?怎么就不能开诚布公,坦然相待呢?” 宁永夜突然笑出声来,并且笑了足足能有十来秒钟,然后摇摇头,从自己的座位上走下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最中央的深处,然后看似自言自语,却无比有力地说:“谭信首,你的每句话,其实都是我想说的,你却来问我,你要我能怎么回答呢?我多少次认认真真地跟你说话,你听过了么?你这一辈子,始终在演戏,你说的台词,没有一句是真诚的。我懒得对你说话,可你却又逼着我说。你就像是一只手在掐着我的喉咙不让我说话,一边又逼着我必须说话,等我说出来,你的另一只手又早就准备好,我说一句你就扇我一耳光,我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你实际的所作所为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总是诱导我发怒,等我真正被你撩拨得无比愤怒时,你又召集大家一起观看我的发怒,并无比委屈万分无辜。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八章 天怒(9) 其他人毕竟不是前几日在谭觉办公室中的内部人员,大多数终日对谭觉战战兢兢心惊胆颤,从没想过还有人敢这么说谭觉,一时间都惊呆了,而向着谭觉的大部分的中高级文官和将领们都大怒不已,纷纷厉声指责宁永夜口不择言,以下犯上,罪该万死,由于大家都怒火万丈,因此声音都一声比一声高,响彻整个会场,宁永夜此时就是说话,也必将被无情地淹没。 宁永夜一直没开口前,大家都骂得非常厉害,唾沫星子几乎变成了重型机枪,雨点般笼罩住他。可当他的嘴巴慢慢张开时,大伙儿却又都想听听他到底说什么,于是安静了一半。剩下继续闹腾得更厉害的自然是谭觉的嫡系,这帮人不能容许宁永夜有半点喘息和说话的机会,于是更加暴风骤雨。 “谭觉!”宁永夜放开嗓子喊了一声,这一嗓子运上了七成内力,整个会场内地面的灰尘一下子蒸腾到半空,转瞬间烟消云散,众人都觉得有点呛鼻子,修为较高的虽然不至于大声咳嗽,却也略感不适。 与此同时,大家也对他宁永夜敢直呼谭觉其名而感到惊异、惶恐和愤怒,但还没等到众人展开新一番批判,宁永夜继续朗声道:“谭觉,不论我今天有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在乎。可我还有最后的一段话要说,说过之后,要么我死掉,再也不能说话;要么我还活着,还被你允许活着,那我也会一辈子又聋又哑,不对任何事情发表任何评论,甚至不说一个字了。你允许我说吗?” 其实这是一招以退为进,宁永夜知道谭觉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定会装得特别大度的。果然,谭觉笑笑,颇为自信地说:“永夜,说话是天然的权利,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你说就说吧,何必这么偏激呢?” “好的,各位,大家都看到了,是伟大的谭信首让我说话的,那我就说了。”宁永夜突然顿了顿,目光中散放出一股奇异的光彩,仿佛是生命即将逝去,却又突然看到希望的回光返照,让人与之对视一瞬就碎尽了心,“这的确是我……最后的一段话。” 全场安静,就连呼吸声都变得很吝啬。 “本人宁永夜,是全统创始者宁娶风的直系后裔,我的家族几百年来一直受到全统叛徒安洪禹的追杀,与此同时,我的家庭被吸血鬼破坏,所有的亲人和密友,都变成了吸血鬼的高层。我同时躲避两股势力的追杀,在历史的角落里孤独地挣扎存活。我知道,大家都很清楚我的历史,觉得我说的全是废话,是在拖延时间。我的人生确实也就是这样,很简单,也很悲苦,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他一面说,一面旁若无人地来回走着,“也可能有人要说,刘言不也是这样吗?是的,我远不如他,他阅历比我丰富,心思比我缜密,人品也比我高尚,还有神的眷顾。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只能和大家一样,听凭他的安排。但老实说,我承认他是个伟大的人,却不认为他的观点正确。要是我有他的本领,我绝对不会做出他那样的决定。现如今我对谭信首,没有任何话可以说,比如再讨论四大政策是否应当进行下去,有用吗?再讨论该不该个人崇拜,有用吗?不,不,我真的绝望了,在面对安老太监、瞎子、吸血鬼的时候,我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地绝望过。呵呵……所以,我真正想要说的,不是和你们辩论治国的政策,也不是和你们辩论谭信首的人品,我真正想说的是……” 他抬起头,凝视谭觉,突然目露凶光,杀气腾腾,整个人的内力急速催动到最顶峰,场内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冰块,之后就开始无情地碎裂,风也停止了呼啸,地面的碎渣石块都开始摇动起来。众人冷不丁见他居然散放全身功力,又有如此巨大的威力,都赫然变色,没有谁再敢喊一嗓子了,生恐他激怒之际,一拳就能打得自己粉身碎骨。 “谭觉!”宁永夜死死地盯着谭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获得这么强大的本领的,论本事,我虽然也有进益,但老实说,远不如你。可在这个星球上,我是唯一能做你对手的人。要是我猝不及防地突然偷袭,你经验不足未必能防得住,在我付出生命的一击之下,也一定会受重伤的。但我不屑于这么做,因为我不是你!谭觉!你清楚我热爱武学,早就到了愿意付出生命和荣誉的地步,我很高兴你还剩下最后一个能让我佩服的优点,就是你的本领!习武者要么当天下第一,要么就死在更强者的手下,这绝不丢人!我愿意死在你手里,并不是我尊敬你,而是为民请命未果,就要尽最大可能重创你!你敢接受我的挑战吗?谭觉!我肯定打不过你,一定会死在你手里,但我也一定会重创你!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敢与我决一死战吗?” 他说出这话,事情已经到了绝对不可能再挽回的地步了,周身的斗气已经充盈整个会场,甚至继续向外扩散,如同核爆前的地动山摇。全场数百名官员一时间各种念头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惊恐万状。练金阳、南应龙、顾传侠等人自然是不会与他对着干,而同样实力高强的霍兰星顿、毕修莱也自叹不如,知道上来阻挡定然非死即伤,虽说车轮战也能拖垮宁永夜,却没有谁愿意拿自己的命去填。安家四兄弟更是清楚,现在是最好的显示忠肝义胆的护驾好时机,可眼下看清楚宁永夜的真正实力展现后,明白他们四个就算齐上,也熬不过一分钟,都畏缩着不敢上前,其他人就更是如此,见“战神”威风凛凛,飞扬勇决,一副要与谭觉同归于尽的刚烈气概,又有谁敢正撄其锋上来找死呢? 谭觉却一挥手,宁永夜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那些瞄准自己的狙击手全部撤了下去。 “永夜,咱们俩走到这一步,我很痛心。我没想把你怎么样,只是盼望你能迷途知返,可你始终执迷不悟,我很痛心,也没办法。” “你敢不敢,”宁永夜一字一顿地说,“与我决一死战?” 谭觉知道再说废话对自己的形象没好处,便直截了当地说:“很好。别人不必动手。永夜,你要跟我一对一决斗,又明知不敌还敢如此,虽说你的思想走上了邪道,但单说这一点儿,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所为。来吧!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他之所以答应决斗,也是需要通过展示自己最强大的一面,慑服群雄,巩固自己的地位,同时要让宁永夜死得极惨,要全高层看清楚,使得再也没有人敢反抗自己。 此时谭觉和昔日大盟师所处的场景略有相似之处,却又有本质不同。大盟师武力强大,可当时围攻他的数千人无一不是总星系数得过来的高手,尤其是其中还有数个超强者,加之大盟师中了剧毒,又有万灵神树的不利地理环境,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失败了也是意料之中。可在目前的地球,谭觉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权力还是武功都是巅峰状态,况且眼前只有宁永夜一个人要挑战自己,只要杀了他,其他人的那点微末本领,也就不在话下了! 谭觉冷笑道:“今天你是主人公,我不能喧宾夺主,你先请!” 宁永夜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于是双拳一并,将全部的内力聚集到这双拳上,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一击定生死。 练金阳终于忍不住了,高声喊道:“谭信首,宁永夜他再怎么冲撞冒犯您,也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到底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绿园百姓啊!” 安家四兄弟七嘴八舌地骂道:“放你妈的屁,他为了百姓,我们谭信首难道就不为百姓了?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练金阳的妻子黎琪怒喝道:“放屁的是你们!一群没了尊严的阉狗!” 安家四兄弟都是大怒,四条身影齐刷刷地飞跃起来,就要来抓黎琪,而顾传侠、南应龙、练金阳等人都纷纷出手相抵,过去他们的本领都分别略逊于安家四兄弟,但是毕竟身为一派之尊,加上终日习练不辍,也能勉强并驾齐驱,四人对四人,掌风对震,风如同被撕裂开来,巨响阵阵。 谭觉本以为自己完全可以在众人闷声不响地观看下一举致宁永夜于死地,谁想到手下竟然有这么多向着宁永夜的,这还不是搞独立王国?这分明就是在觊觎自己的大位!想到这里,不禁怒火中烧,尽管外表丝毫不显露,但嘴上的话已经不容情:“你们都跟宁永夜站在一起,想要跟我决一死战?” 众人都是悚然心惊,没有谁敢接口,杨兆林虽然也是重要高官,却是普通人而非解禁者,这个时候本来不该多言,可还是忍不住高喊道:“大信首,请原谅大家!大家谁不敬仰你,谁不对你忠诚?怎么敢跟你动手?” 第四十八章 天怒(10) “你也想来试试?”谭觉不是城府不深的人,可他和大盟师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尤其是疑心病极重,乍一感觉下属有什么异常,就会认为他们要集体造反,全部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一想到这里,也不由得暴怒异常,加之已经存有大盟师的功力,甚至连灵魂都略微相近了。 杨兆林吓了一跳,他虽然是个耿直的人,但也很有自知之明,在解禁者高手如云的会场内,自己没什么话说。谭觉身边又呼啦啦涌上一大群将领,为首的当然是他的四个干儿子归元夏、库捷、巴比菲和黑塔斯,这群人都是高手,一旦动手,局面自然会一边倒。当然,这是在谭觉没有全力出手的状态下,谭觉想要跟刘言那样游刃有余在人群中穿来插去,将他们全部点穴点倒,是完全不具备的,但他要是将功力化为能量波进行大范围无差别攻击,那威力几乎可以跟刘言同日而语了,场内的几百人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而最可怕的是,实际上谭觉也的确敢于这么做。在他看来,只要继续培养青年干部,自己的手下就有用不完的死忠,那些老家伙除了摆资历论辈分,吹牛和耀武扬威外,对自己的统治帮助并不大,死掉就死掉吧。 谭觉的这种念头一旦进入脑海,旋即双目就展现出可怖的死神般的目光,而宁永夜双拳抖动,就要撞击上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个年轻女人的嗓音厉声叫道:“全部住手!”声音不算很大,但全场无不陡然变色。 尹心水没想到一直默不作声只能任凭事态发展失控却毫无办法的赛琳娜竟然与自己不同,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众人都不敢做声了,当然不是怕赛琳娜,而是怕赛琳娜背后那两位造物主神尊的巨大身影。 就连谭觉也不敢完全无视她的话,这个时候只能装作没听见,反正即将要与宁永夜接触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赛琳娜突然闪身飞奔上来,拉住宁永夜,用前所未有的凌厉态度冲着谭觉怒喝:”谭觉,你给我住手!“谭觉怔了一下,手也停住了,宁永夜自然也顿住了,他不是见好就收,是怕伤着赛琳娜。 谭觉注视着赛琳娜,赛琳娜第一次凛然无惧地直视谭觉,两人说不出谁高谁低,都没有先让步撤出目光。 许久,谭觉淡淡地说:“赛琳娜小姐,你也要反对我吗?” “谭觉,收手吧,停止这场闹剧吧。大家没有不尊重你,也没有想要造反的,都是为了让你能更加英明。”赛琳娜幽幽地说,“你非要当一个说一不二,谁也不敢多说的至尊?法律和道德应该永远凌驾于最高统治者的头顶,决不能反过来!历史上哪有从来不听任何人劝,完全自己做主的领袖呢?从来也没有,除非……他是想要走向灭亡。”她这话实在出格,但对比之前宁永夜的公然挑战,也不能算很过分了,再说这话也只能她来说,任何别的人敢说这样的话,那就是彻底的大不敬之罪。如果说整个新家园还有一个人有能跟谭觉相比的影响力,那就是赛琳娜。即便谭觉的宣传喉舌不断地强化谭觉的声望而渐渐冷落赛琳娜、尹心水的声望,可终究这经过黑暗崛起的一代人还在,他们对赛琳娜的崇敬实在不是政治宣传所能抹杀得掉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做这个首领并不够格,这全绿园的首领,还是得你赛琳娜大小姐才能坐得?” 见谭觉还是这无可救药的阴阳怪调,赛琳娜终于火了,指着谭觉说:“谭觉,我从来不会仰仗着自己的出身自认为不可一世,但眼下我不得不说,你做得就是太过分了!你们马上停下来,别再胡闹,抓紧时间整顿生产,保证民生才是正经事!” “呵呵,你这是要跟我分庭抗礼?这就要指挥我了?” 赛琳娜总算身临其境,明白了宁永夜为什么会那样绝望,于是悲凉地笑了笑,说:“谭觉,你真的无可救药了。你永远在说你自己脑子里想的事,我们说的任何话的意思,你都听不明白,也听不进去,脑子里永远都是你自认为的那一套阴谋理论。之前无论你制定多么荒诞、多么出轨的荒唐政策,我都不爱多言。我今天是实在忍不住,才说出口的。行了,谭觉,该说的大家早就说过了,我多说也无益。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谭觉愈发怒气勃发:“你还是要拿你的父亲和叔叔来压我?” 赛琳娜冷笑一声,不再回应他,因为永远都是鸡同鸭讲。 “好吧,”谭觉看她不做声了,以为是退让的表现,便也自认为宽容地一摆手,“那么赛琳娜小姐,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下去休息吧。我跟宁永夜的决战,还没完呢!” “你要杀他,你先杀我!” 谭觉万万料不到她能这么说,这是明显找事啊!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喷发的怒火,狂吼道:“你就是要跟我作对到底是吗?你口口声声说我逾越法律,你难道不是一次一次地依仗你的天然优势蔑视法律,蔑视我吗?我要是按照国法判处你叛国罪,你难道还要告诉丁戈和狱炼,让他俩杀了我??” 赛琳娜知道跟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便一把揽住宁永夜的胳膊,斩钉截铁地说:“他是我男朋友,我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你想要杀掉造物主的女婿,你就杀吧!” “什么……?”这回不光是谭觉目瞪口呆,整个全场,从几百名最高官员到各种士兵,都全部呆滞如木了。 宁永夜第一个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明白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眼的赛琳娜居然为了能拯救自己维护公义,不惜赌上了圣女的名节,心里一阵强烈的感动,不由得说:“赛琳娜小姐,你千万别为救姓宁的胡乱说话,我很感激你,但谭觉死不悔改,我就必……”没等他说完,赛琳娜忽然踮起脚尖,凑上去送给他一个短暂的热吻,之后在宁永夜的万般懵懂中娇羞无限,露出只有真正陷入热恋的少女独有的美丽,晕红双颊扑面飞霞,是绝对假不了的柔情蜜意。 宁永夜更不明白了:“你……你……”他想【‘文’】说你帮【‘人’】我我很【‘书’】领情,【‘屋’】但也不用这么投入,可这话太伤人了,也不便出口。 谁料赛琳娜在全场惊呆的目光中,恢复了严谨肃穆的表情,一脸正气,凛然殊不可侮,美艳神圣不可方物,谁看了都惊得不能自抑。 “永夜,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救你。我之前对你只是敬佩,但今天你的发言,让我明白你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不输给刘言的当代最伟大的人类!”赛琳娜坚定无比地说,“我爱你!我要嫁给你!除非你看不上我,不想和我在一起。” 宁永夜的青春时代一直在悲凉阴冷的无边黑暗中度过,虽然不拒绝娶妻组建家庭,却也没有能看得上眼的,只觉得都是庸脂俗粉,就算赛琳娜出身高贵,人品高尚,聪明美丽,几乎没什么缺憾,宁永夜也没有对其动过心,只是单单表示尊敬,万万没想到从来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的冷女神赛琳娜,居然看中了自己! 其实,赛琳娜始终最爱的是刘言,但她有强烈的自尊心和原则,绝不会破坏他人家庭,只能把这份爱深埋心底。但她真的是深深爱上了宁永夜,绝不是把他当做刘言的替代品,而是发现,伟大的英雄有很多种,宁永夜是另一种极具魅力的伟大男子。 谭觉见此,实在也说不出什么了,他其实也是以为赛琳娜是单纯地要保护宁永夜,虽说他也动过要一亲芳泽的念头,却始终更爱权力,既然赛琳娜只是要保住宁永夜,那今天就见好就收吧,虽说宁永夜将来有了赛琳娜,会是更大的威胁,但眼下自己的功力虽然无敌,技巧却太差,一旦误伤赛琳娜,那就等于自己跳进了地狱。 于是他摇摇头,装作无力的样子,后退了几步,捂着脑袋,喃喃地说:“行了……行了……我累了,大家散了吧……大家散了吧……” 众人起初也不敢动,但渐渐看得出谭觉是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于是纷纷离场,这场大会本来即将发生战争一样的破坏效果,谁也没料到是这个结局。 只有谭觉心里在想:“这还远远没有结束。”他本来早就做出了一个计划,当然跟谁都没有商量,这是自己的最终王牌,原先打算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用,而且也自认为绝对不至于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可眼下,这就是万不得已的地步。 “必须实施了。你们都等着,我……我绝对没有错,任何想要抹黑我的,想要推翻我的,都注定要失败,注定要灭亡!”谭觉恶狠狠地想,他一生中最伟大的杰作,即将全面展现了!到那个时候,不单单宁永夜,所有敢于冒犯自己的全部人物,都会得到应有的下场! 第四十八章 天怒(11) 钢谷失去了新家园,更失去了棕卫星,即便是在蓝月亮上也只有纯电子化的军事基地,而不再留守一个人,全部退回方舟,因此铁翔干脆宣布,自此之后,余下的钢谷政权就以“方舟”自称,而他本人在官方文件和系统信息上也以昔年手机注册的英文名“迪奥?白兰度”自称,不再沿用旧名。 他还是那样深居简出,几乎除了妻子鞠雪和温启泰等十来个坚固的核心圈官员之外,可以说谁也不见。 直到最近一件事,他不得不出来了,而且让两千多万方舟的子民大跌眼镜。这事还是起源于绿园,由于绿园在大肆宣传谭觉的伟大,从谭觉头像小徽章再到各种画像雕塑,甚至到冲入云霄的巨大塑像,令人目不暇给。于是方舟这边为了宣传铁翔才是真正为人类历史做贡献的英雄,也打算大肆旗鼓地进行宣传。但铁翔及时地知道了这个消息,居然非常厌恶,及时阻止了,起先智囊团和策划部门都以为是铁翔在装模作样,谁料他还真的坚决不允许,并和立法组讨论后明确立法,定立“个人崇拜罪”为重罪。 然而这花费国家钱粮的塑像活动在上层被明令禁止了,民间的艺术家们却不买账。方舟虽然不如昔年钢谷经济繁荣,却一直按部就班地发展,百姓生活得还算富足,对比绿园全球范围内的大量饿死人,方舟的民众们深感欣慰,原本也有不少人对铁翔的才能提出质疑,但现在这种声音却不大明显了,普遍认为,铁翔虽无才,却有大德。方舟的艺术家们没有经历过残酷统治,都保留着原本知识分子的傲骨,他们的特点是你让我崇拜你我偏不崇拜,你不允许我却偏反其道而行之,一些著名雕塑家偷偷建造了一个巨大的铁翔头像,这也是有讲究的,要是从脚开始建造,肯定会被铁翔坚决叫停,然而既然先造了铁翔的脸孔,那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叫停了,铁翔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吧,然后大家再雕刻身体,再将头部接上去即可。 而铁翔最终还是在竣工之前的几天发现了这个雕像,当时第一眼看到,几乎惊呆了,久久不能言语。众位雕塑家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深处却是洋洋自得,他们倒不是觉得拍马屁成功,他们不是这种人,只是感觉铁翔应该是懂行之人,因此特别欣喜。要知道过去的雕塑几乎都是计算机直接先设计出来,然后大机器按部就班精确制造的,虽说纤毫不爽,却也千篇一律,缺乏生命力。而这些雕塑家却从艺术的角度去重新诠释了铁翔的脸。铁翔看到自己的巨大面孔,显然能看得出这张脸富有的生命力完全是自己的真实写照,在这个悲冷而又壮烈的时代,铁翔一无所有,只有嘴角挂着的一抹若隐若现的冷笑,这是计算机和雕刻机器单凭冰冷的参数无法如此惟妙惟肖地表现出来的。 于是这群艺术家们都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了心,认为铁翔对此很满意,不可能叫停的,再说已经经过了无暗箱的不记名投票,百分之七十多的真诚地希望这雕塑圆满完成。终于,铁翔开了个新闻发布会,是专门对这头像展开的,这些艺术家们都被请到现场,个个得意非凡,眉飞色舞。 岂料在整个方舟的媒体镜头前,在两千万观众的众目睽睽之下,铁翔全力一掌,将自己的头像砸得四分五裂,然后继续发出电力攻击,直到石头碎裂成手指甲大的小块,很难再复原了为止。 所有人都看得瞠目结舌,那些艺术家们甚至连痛心疾首的情绪都来不及表现,全都无一例外地万分错愕。 铁翔清了清嗓子,对着扩音器淡淡地说道:“如果说我本人没有权力欲望,那是放屁。我没念过多少书,说话直接而且粗俗,大家别见怪。这些艺术大师们为了我的雕像日夜辛劳,我非常感动和感激,而且从艺术的角度来说,这雕像非常成功,这几乎就是一个放大了的我的脸,是有鲜活生命力的。”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各位,我不敢说我的统治是为了你们所有人,但我的要求并不高——你们只要忠于我就行了,不用个人崇拜,更不用唯命是从。所谓‘忠于我’,意思就是,真心真意为了我好,有错误就指出,便于我及时改正。由于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才,而且事实也是如此,所以我接受得了任何人对我直言不讳的批评甚至冷嘲热讽甚至恶毒谩骂,这是造物主赋予你们的权利,我无权干涉,况且……你们还能说多么难听的话呢?假如你们听过我小时候我的父母批评我时所说的话……”本来气氛很凝重也很紧张,谁料铁翔最后一句突然转入幽默,大伙儿都忍不住会心地笑起来。 这时候,一位记者也按捺不住,高声问:“白兰度总执政,您要知道,这为您建造的雕像,是很辛苦才完成的,就算您不喜欢,看在是这些大师的一番心血,怎么也说也不该毁掉……” 铁翔笑笑:“对不起,我再次声明,实在是让这些大师们白忙活了,但我这不是道歉,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而已,因为我没有错。”他的玩笑话仅仅是早就冰冷的心里一小段插曲而已,旋即他的态度再度转为阴冷强硬:“你们听好了,从今天开始,谁再造这种东西,包括以美术、音乐或者其他形式对我歌颂赞扬,谁就得进监狱,谁要是戴类似的徽章或者其他东西在身上,谁也一样得进监狱。当然,你们要是骂我,随便,这是你们的权利,不会进监狱。” “这也太……” “我没有不允许进行雕刻活动或者其他艺术,但只有两种人值得你们这么做,一种是文史大哲,另一种是科学巨匠,他们才是人类文明、经济的推动者,是真正造福你们生活的真神。除此之外,你们要是为明星进行雕塑,我也不反对。可是!只要我活着,哪一个政治家或者军人敢于主动制造或者乐于接受这种东西,你们就等着受到重罚吧。说完!” 这话似乎实在不合人情,也太不知好歹,大家都纷纷表现出明显不满。这头像的首席雕刻师极其不服气地吼道:“大家这是表达爱戴之情,这你怎么可以干涉?这是造物主赋予我们的权利!你这不也是凌驾于法律之上?” 铁翔淡淡地摆摆手:“这是我的脸,我有肖像权,谁没经我允许使用,我就告他到入狱。我说的话,全在法律范围之内,没有任何僭越。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一个女记者似乎鼓足了勇气,说:“总执政,请你坦率回答,你对这种个人崇拜深恶痛绝,真的是你人格的伟大和宽容所致吗?还是你痛恨绿园首领谭觉所致呢?” 铁翔转过身,直接往回走了,同时摆摆手说:“自己猜吧,我也有权利绝不回答。散会。” ——————————————————————————与此同时,绿园这段漫长的大饥饿年月和无休止的批判大会,使得原本入狱的孟妻反倒因祸得福,除了每天被迫劳动改造和同样吃得很少很差之外,倒没有什么格外的折腾折磨,活得挺好。经过这十年,孟立寰长成了一个壮实高大的小伙子,比梁杳还高半个头,孟林带着儿子年年都去看望妻子。妻子一直傻愣愣地,要么无缘无故地笑,要么目光呆滞沉默不语,好在没有什么攻击性,属于温和的精神失常。孟林实在看不出她是为自保而装精神病,还是真的精神有问题,但总算让他和儿子欣慰的一点是,妻子看儿子时的温柔眼神,充满了母性的光辉,这一点恐怕是原始本能的流露,精神状态是没办法掩盖的。 他当然不清楚,人类大脑中上帝的禁区并不是真的高不可攀,按照概率每个受过刺激或者大变故的人这辈子都有这么一次机会,但是否能够顺利通过机会,那就很难说了。绝大部分都顺利地变成了精神病甚至植物人,而只有屈指可数的一小部分人才有机会解禁,这除了看天赋,也是看时运。而大部分的狂躁症患者在暴怒之时力量也会大得远超常人,十个八个壮汉不见得能压得住,甚至没了痛感,这也是解禁失败带来的副作用。从这个角度来看,孟妻也不能算是成功解禁,大脑在冲破禁区的同时没有跟得上精神风暴骤然而起的步伐,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当然,孟妻是受了巨大刺激才有精神问题,梁子宁就完全是一个正常的抑郁症患者,与解禁还沾不上边。梁杳的老婆由于怀孕,吃了全家三分之一的食物,总算不负众望,为梁子宁诞下了一个孙子,虽然是孙子,却并不“大胖”,这也是全民饥饿的时代大背景所致,这也丝毫不影响梁家的好心情。然而梁子宁纵然重度抑郁,却在家庭内部始终掌握着决策权,没跟大家商量,就直接管孙子叫“怀旧”。公道讲,梁怀旧这个名字也挺琅琅上口的,但“怀旧”二字可是极大的忌讳,起这样的名字,根本用不着别人找事上纲上线,就已经足够忤逆了,谁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几乎都会是“怀什么旧?思念前朝?怀念钢谷的黑暗统治?”所以这分明就是挑衅性的起名,因此梁杳和妻子一商量后,只能另起了个名字“敬谭”,可是无论怎么叫,他老爹总是一样不改,兀自叫着“怀旧”,加上老爹终日在家不出门,跟孙子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一些,两种称呼来回颠倒,孩子非给念叨傻了不可。但是梁杳总不能强行要父亲改称呼,好在父亲一直抱恙在家,对外宣称“精神问题无法工作”,不然要是出去乱叫,他们一家的末日也就到了。 第四十八章 天怒(12) 孟立寰虽说已经成了壮实的大小伙子,该是谈论婚事的年龄了,但大饥饿没有明显的好转,人人自危,光往肚子里填东西都不够,谁还敢往家里多招人呢?一般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反而愿意嫁出去,女方家也都愿意,少了个吃饭的,还能让女儿吃饱,两全其美。但孟家的情况又有不同,家里有一个关在监狱里的“政见不同者”,这可是人人忌讳的,哪家女儿也不敢说为了口吃的就将自己陷入危险的环境中,哪怕再饿。 孟林也想到过要儿子去当兵,这个年头,大概也只有军队相对饿不着,虽说也没什么好吃的,总也是足量供应。可还是因为妻子的原因,加上现在不是战争时代,也并不缺兵员,军队招募处也明确拒绝,想要进部队哪怕养猪也得相当的关系才行。孟立寰对此很无奈,加上也并不是特别向往军队生活,就一直念下去,好在他念书成绩很优秀,一直是自己赚取奖学金,最终还是挤进了首都一所正规大学。这大学在学院如云的首都太阳城内自然不算什么,可拿到地方上去也是一流大学了,里面除了本地人外,只要是外地人,无一不是达到一定级别的文武官员子女,这个年代不允许随便做生意,于是这种出身便是最富裕的家庭阶层。想孟立寰这样的草根,在学校内少之又少,由于挤不进任何圈子,加上性情孤僻,干脆也就离群索居,正好他也喜静,也就一门心思学习。尽管他为人低调,不喜欢出风头,但几个月内还是以优异的成绩和广博的知识面而声名鹊起,虽说富贵官宦子弟们还是瞧不大上他穷兮兮的生活做派和严谨寡言的性格,但家境同样殷富的姑娘们则对他刮目相看,时刻关注,这自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嫉恨。于是过了不长时间,就有关系很硬的男生们通过各类关系找到了孟立寰的资料,向所有人公布。当大部分青睐孟立寰的姑娘和对孟立寰表示尊重的男生们得知此人家境贫寒也倒罢了,关键是竟然有个“政见不同者”的母亲,而且是变异了的解禁者,目前关在大牢里,已经十年之久了,便都打消了要与之亲近的念头。当然,这也有例外,还是有少许姑娘依旧痴心不改,含情脉脉地远望着一直沉默着的孟立寰。孟立寰不傻,对此又岂有不知?可他不愿意给他人带来麻烦,也就熟视无睹。过去他沉默,是基于基本礼貌范围内,别人如果向他打招呼或者请教他问题,他也自然是有问必答,但现在,他基本上只跟自己交流了。 每天早上他起得最早,今早也是一样,绕着操场跑了两圈活动筋骨后,便刷牙洗脸,将干饼子掰下一块来就着水吃掉,就当吃了早饭。之后便来教室打扫卫生,这个时候,太阳还是不打算出来,并且阴天了。可一直干了半个小时,却没发现一个同学前来上课,总不能都病了吧?他有些担忧,这个年代人们最大的恐惧感,除了来自饥饿和批判大会,还有一个更深层不愿被发掘出来的惨痛记忆,那就是黑暗崛起的历史。那个时候孟立寰还太小,可最起码他也很清楚,在吸血鬼控制某个城市的时候,往往阴雨绵绵雷鸣电闪,看不到半点儿阳光,也看不到平时常见的人们,等到忽然看到了,那很有可能,都已经变成了吸血傀儡…… 他并不觉得自己杞人忧天,这个时代每个人的危机感都很强,哪怕新出生的孩子,浓郁的危机感也是与生俱来。孟立寰拿起一根已经断落在墙角的木杠子,悄悄藏在门后,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影由模糊渐渐转向清晰,并且亦步亦趋地朝这边走来。 孟立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木杠也缓缓举起来,谁料等门推开后,竟然是教生物化学的黑人老师! 两人都愕然怔住了,孟立寰连忙把木杠子藏到身后,随手扔掉,说:“老师,我在打扫卫生……” 黑人老师狐疑地问:“怎么……怎么就你一个人?都去哪儿了?2班也是这样,整个教学楼全都是这样……” 孟立寰原本还以为只是自己的班级如此,想不到竟然没有人来上课!难道经过两天周末,大家就都罢课了?他更是错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孟立寰刚想表示自己完全不清楚,却在出口前猛然想到了星期五下午,还没放学的时候,自己在大教室内听遗传变异学大讲课时,就发现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本来这很正常,可是一传十十传百,能够容纳数千人的大讲堂内如同苍蝇成群一般,悄悄议论着什么的学生越来越多,而且都不同于以往偷偷摸摸、自知理亏的眼神,而是充满了严肃、神圣与骄傲,很快,有人连招呼也不打就出了门,之后别的教室也开始传来了相同的议论声……讲师虽然很是不满,但这毕竟是大学,面对成年了的学生,不适合严厉斥责,再说这些学生的背景也都很硬,得罪不起。况且在这个学术不兴的年代,多数老师也心灰意冷,没有很强烈的责任心要教好每一个学生。 然而,这议论却绕过了孟立寰,显然没有把他当自己人,而有些仰慕他的女孩子想要告诉他,却又被更多男生制止。孟立寰对此连冷笑一声也懒得,再说他对此丝毫也不感兴趣,便继续认真听课,做着笔记并沉浸在对课题的深深思考中。 他当然不清楚,这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却是整个新家园全球大风暴的开端,在这场风暴前,四大政策甚至特大饥荒带来的危害,也望尘莫及。 一批批学生自发到学校操场上开会,并庄严地选出自己的代表,每个学校仅有二十到五十人的名额,无一不是从出身、忠诚、才智、胆识等各个角度精挑细选的骨干。由于这个时代,学生们经常自发到操场组织激情热血的演讲,强烈宣誓效忠谭信首以及痛斥钢谷邪恶政权,因此校方自来也并不在意,习以为常,可他们却没有发现,这次的大会远远不如平时那样松散,而是结构紧密。 很快,被选中的代表们一出门,就有特殊的植物传送车和马匹前来接应,这也依旧不会引起校方注意,他们都清楚得很,学校内有不少军方和政界的二世祖,这些孩子对自己的出身特别骄傲也特别敏感,用这种方式来炫耀身份的不同,也是情理中的事。 他们却完全不清楚,整个首都甚至周边卫星城市的所有大学,甚至高中和初中,都有相同的植物传送车和马匹前来接应,每个学校虽然只有几十人,但数百个学校加起来,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五千。 很快,这些骄傲并且心怀神圣使命感的孩子们惊喜地发现自己车辆行驶的方向居然是太阳城的中心部位,那棵极其巨大、内中一个树洞就足以装下一个城区的神秘生命之树,里面住着的,不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圣人谭信首他老人家吗?是的,他们从没想过自己能亲眼见到谭信首,他们也从不敢想象有这种机会,甚至他们的父辈也只偶尔有幸见过一面,平时对着谭信首的画像,都会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们能够如此接近生命之树,就已经很知足了,回到学校,也会有宣传的资本。 谁料到了树下,每个学校几十人代表中,也只能选择一位,这样一来,能够进入的学生只剩下了数百人。大家恋恋不舍,只能再次推举更好的代表,进入其中。这条路并不黑暗,但有植物树叶自动伸过来将代表们的眼睛、耳朵等器官遮蔽,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高度机密嘛!大家都为能亲身参与这高度机密感到无比振奋。 等他们睁开眼睛,打算四下看看自己所在之处是什么样的,却突然惊呆了,惊恐了!感动了!热泪四溅! 他们居然发现,人类历史上最最伟大的人物谭信首居然就坐在自己眼前,与自己同处一室!起初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无一不瞠目结舌,却都哑了嗓子,连简单的声音都发不出,没错,他们太激动了!这是一种何等崇高的刺激与体验啊! 当他们看到谭信首竟然笑容可掬地招呼大家:“各位同学,快请坐,大家辛苦了!”大家才都明白这不是做梦,随着第一声哭喊,哭声如同波lang推向四周,数百名学生激动万分,哭得泣不成声,有的甚至站不稳,坐到了地上,其中有些承受不住如此巨大喜悦的女孩子们,都昏了过去。 谭信首忙斥责身边的军人:“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孩子们是未来祖国的希望,快去扶起来!给大家倒水!”然后招呼道:“大家今天中午就跟我一起吃饭吧,不要拘谨,不要客气!祖国现在虽说是我们的,但也是你们的,并且最终是你们的!你们要有坚强的信念和坚强的体魄,我才能放心把祖国交到你们的手里啊!” 大家的哭声反倒更厉害了,好在有位大学女生代表第一个反应过来,站起来高声道:“大家都静一静!咱们能亲眼见到谭信首他老人家本人,咱们是三生有幸,这辈子值了!谭信首日理万机,忙得很,今天能突然召集咱们来,一是信得过咱们,二来肯定是有事!你们这么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这不是耽误谭信首他老人家的宝贵时间吗!”这话起到了效果,大家的哭泣声明显减弱。 谭信首微微一笑,轻声说:“呵呵,对啊,大家这么哭,外面的军人还以为我快要病死了呢……”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谭信首的确面色苍白,嘴唇干燥,露出病容,并且声音也不像视频中那样高亢了,而是有些微弱,都纷纷警惕起来,心疼得不行。 “不过,说起来,我的确这些日子生了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今年……” “谭爷爷您说什么呢?您这话太伤我们的心!您是亿岁亿岁亿亿岁!这才几年!?您这么说,我们都要心疼死了!”大家都纷纷符合,这些年轻人不同于真正的官员,他们对谭信首的崇敬与爱戴是完全发自内心,没有半点儿做作。 谭信首咳嗽几声,大家立即安静下来了,怕打扰本来声音就没办法提高的谭信首说话。 “这次……我找大家来,的确是有事,想请大家帮忙,如果大家真的心疼我的话……” 第四十八章 天怒(13) 学生们震惊了!!他们不可想象,最最伟大、最最慈祥的谭爷爷,明明是无所不能,却怎么会如此病态倦容,甚至说出这样绝望的话来!一股股神圣之极的庄严历史使命感顿时浓厚无比地涌上了数百名学生精英们的心头,他们不单单对谭爷爷如此悲伤感到数万倍的难过,也对那些使得谭爷爷如此悲伤的混蛋们恨不能剥其皮啖其肉! 当即就有一名戏剧大学的学生会主席猛然站起来,朗声道:“谭爷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没有您付出的一切,包括您孩子谭天将军的宝贵生命,我们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吗?能不被邪恶的钢谷和吸血鬼肆意蹂躏吗?您为我们付出了所有,从来也不图任何回报,现在居然说‘如果真心疼我的话’,这种话我们怎么接受得了?我们不心疼您,心疼谁?爹亲娘亲,也没有您亲啊!您不说我们也清楚得很,肯定是某些身居高位但变了质的混蛋不满意您为民着想的执政理念,想要维持特权!想要改变绿色江山的颜色!您不答应,他们就气您!我们怎么能允许??您说出是谁来,我们砸烂他们的脑袋!将其踏成肉泥,几百亿年不得翻身!” 他这话说出了所有学生们的心声,大伙的怒火都被激起,同仇敌忾,纷纷怒吼着附和,声音一lang高过一lang。 谭信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同学们,你们是心灵最纯净、最接近自然的真正‘自然民’,没有受到任何世俗的污染,我……我特别喜欢你们,也相信你们愿意为我不吝付出,就像我对你们一样。可是,同学们,这可没那么容易,我今天也只是找你们来诉诉苦,没有要你们为我出头的意思,只是要你们警惕那些邪恶的变质者,防止他们再度把你们弄进无边无尽的黑暗残酷统治之中,要是这样的话,我死了也不瞑目!” “谭爷爷,”又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站起来,“您只是相信我们的忠心,却不相信我们的实力!要知道,只要高举您思想的伟大旗帜,什么敌人不望风披靡?正义始终站在我们这边!所以请您充满信心!再说您要我们警惕那些变质的高层,我记得您说过,最好的防守是主动进攻,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不可以坐以待毙!您要是再不主动出击,等那些家伙欺负上门,那可就完啦!” 谭信首却没有产生欣慰的神情,而是仍然很悲伤地摇摇头,说:“同学们,感谢你们对我的这份心,我死了也值了。可是,你们还是太乐观,不知道现在敌我态势有多么地严峻。须知敌人太强大了,太强大了……” 这个时候,有个胖乎乎的学生代表突然有些不太相信地问:“谭信首,您身负绝世神功,能够挡住钢谷向我们发动的第一拨大规模导弹袭击,这种神功,世所罕有,再说您也是咱们绿园无可争议至高无上的第一人,又怎么会……?又怎么会有什么强大的敌人能威胁到您呢?” 这话说出了大家的观点,大家都觉得,是谭信首略微有些悲观,而不是大家太乐观了。 谭信首浩叹连连,眉宇间露出一股浓郁的凄苦:“同学们,你们还是不明白。就算曾经为大家的幸福生活打天下的某些高层变质了,变得贪图享受,甚至贪污腐败了,那总也是思想问题,是没有严于律己、加强学习的结果,终究他们也是功臣,不是敌人啊!我面对邪恶的钢谷或者吸血鬼,可以毫不犹豫地施展我的军事知识和武学,那都是因为敌我矛盾不可调和!但咱们自己人变坏了,我不忍心,不忍心下手啊!每次看到他们现在欲壑难填的疯狂模样,不但恨不起来,反倒想起了当初他们笑得很清纯、很灿烂的样子,那时候大家条件不好,可是亲如兄弟姐妹,但现在,他们竟然……!唉,不忍心,不忍心啊!” 这话深深感染了同学们,他们更加义愤填膺了。那个胖子怒道:“谭爷爷,这一点恕我不能赞同!您太善良了!可您的善良对于小人来说,只能是迂腐,只能被他们利用,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您把他们当兄弟姐妹,他们难道还顾念一丝旧情了?这要是古代帝王,早就把他们大卸八块,那也是合情合理,谁敢多说一句?而您悲天悯人,体恤万物,虚怀若谷,不但饶恕他们,甚至还把苦楚往肚子里咽,好在您信任我们,找我们来一诉衷肠,不然我们还不知道,居然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另一位女学生代表厉声道:“不错!谭爷爷,您过于善良了!那些变质了的高层,他们自以为曾经有功,就如此居功自傲,一路堕落下去,彻底变成了坏人!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不是您曾经认识的他们了!您千万不可认为他们还有可能被改造,真他妈的……”她一怒之下爆了粗口,“真他妈了个逼的太猖狂了,变质了还不偷偷摸摸的,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向谭爷爷挑衅,这是一群不可饶恕的畜生!” “您都说说,是哪些人?我们要找他们算账!” 众人纷纷称是。 谭信首似乎略有振奋,不敢相信地问:“大家……大家愿意帮我?” 众人听了更是激动万分地争相表决心:“您看您,我们就差把心掏出来给您了!” “就是啊!您指一下,就是火坑我也要往里跳!我爸妈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引我为荣的!” 谭信首终于释然地笑了,大家见他总算高兴了,也都欣喜若狂。 谭信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上去还是有点大病初愈、血气不足的感觉,学生们忙上去搀扶,身边的绿园士兵怕其中隐藏着间谍特务,连忙想要上前制止,却听谭信首怒斥道:“你们干什么?学生们对我的心,我还能不知道?你们防备谁,也不该防备学生们,他们是祖国未来的希望呀!” 这话说得大伙心里不但暖洋洋地,甚至使得大家热泪盈眶,都想:“多好的伟人啊!这样的人,几万年也难出一个,我们真是幸运,不但赶上了跟他一个时代,而且还深深地受到了他庇护下的恩惠,最重要的是今天居然还能和他见面,并且听他诉说心事,并为了他血战到底!这是我们的无上光荣!!” “这帮人……”谭信首又似乎恢复了愁容,愁眉不展地说,“这些人可不仅仅是一个,两个,甚至不是一百个,两百个……大家既然相信我,我就说给大家听。我不想指名道姓,可是他们都身居最高位,环绕我的四周。当我诧异莫名地得知他们全部都变了质,除了不敢相信之外,几乎束手无策,因为他们真的已经彻底包围了我……说起权力,我已经被他们彻底架空,只有武力尚且可以一搏,我却下不了手……而最重要的是……我实在不能容忍,他们居然发展了无数下线,已经渗透进了各行各业,哪怕最底层的村长、校长等等……都成了他们的代言人!这股邪恶的风气,尽管现在还看不清,但已经蔓延开来了!” 学生们听到这里,怒不可遏,纷纷叫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觉得现在校长总是打骂学生,态度逐渐变得恶劣……” “是呀是呀,都说我们村村长把村里因男人战死而孤独生活的寡妇睡了个遍,我起初还不信,以为是讹传呢,看来这些人腐化变质以后,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估计咱们饿了这么多年啊,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们把谭爷爷的伟大政策都给歪曲了!” “对呀对呀,所以说,人不可能一眼看到老,坏人能不能变成好人,这不敢说,但好人很有可能就变成坏人了!遇到这种情况,就要毫不留情地打倒他们!” “正是,正是!看看这帮人,得了个小芝麻官就耀武扬威,彻底脱离了生他们养他们的群众,可谭信首明明身居最高位,却一直和我们大众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同学们!同学们!”首都大学是整个首都学校的代表,该校的学生会主席胡洛自然是学生们心目中的第一代表,他起身握紧拳头,怒气勃发地吼道,“同学们,战斗的时刻到了!保卫谭信首和绿园政权的伟大的战斗时刻,真的到了!” 众人激昂万分,都互相点着头,一起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了谭爷爷,斗争到底,不惜断头洒血。 “咱们就先回学校,首先救出学校里的变质派,然后慢慢夺取学校的权力,等到学校都控制在咱们最纯净的‘自然民’手中,咱们再开始向自己所在的村委、区委发动进攻,让他们交出权力,他们老老实实交出来便罢,不交出来,便教他们灭亡!”胡洛义正词严,显得愈发高大伟岸,“然后,咱们再步步向太阳城执政中心靠近,将那些邪恶的变质首脑全部揪出来!我们要将斗争的胜利硕果,作为向谭爷爷表忠心的神圣献礼!” 大伙儿听到这句,轰然叫好,掌声久久不绝,泪水翻飞,豪情万丈。 谭信首看着大伙儿,面露欣慰之色,颤颤地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第四十八章 天怒(14) 也就仅仅是次日,整个纪坦娜星球新家园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之中。先是首都各大学校的学生会在同一时间突然宣布废掉校长以及其他学校管理者的权力,要他们完全无条件地交出权力并等候处置,由“绿色卫士”们全面接管学校。 大部分的校领导们自然不会答应,其实准确地说,他们错误地判断了形势,误认为这是一场有组织的闹剧,反而特别火大,要求学生立即回复上课,然后等待学校按照校规的严肃处理。谁知学生们一阵阵冷笑,立即上去扭住了校领导,将他们全部关进了储物室,接着在学校广播里进行庄严神圣的演讲,号召所有的学子为了保卫伟大的谭信首和来之不易的绿园江山,彻底打垮所有所能见得到的当权者! 于是从首都的疯狂开始,几乎波纹般疾速扩大到整个新家园星球学生界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校领导们这才隐约明白如此规模的集体行动只有可能是有着某种深不可测的背景或者靠山,哪怕只是上峰的一个暗示信号,否则他们不敢也不会想到要这么做,须知这些学生虽说大部分都是不爱学习打架斗殴泡妞等诸多恶习占全的混子生,但也有最少百分之四十是各大学校的成绩尖子,智商、精神状态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现在在痛斥老师罪行的学子,昨日还满脸笑容充满尊敬地对待老师! 警察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作为官员的敏感使得他们完全猜得出这又是一场上层授意过的大运动的开端,而且规模史无前例,破坏力也是超前的,甚至有可能彻底破坏旧的秩序,完全建立起一个新的世界。于是他们不敢用平时的可怕手段,而是只是象征性地将领头闹事动手伤人的几百人关了起来,这对于全国上下千万闹事的学子来说,数量微乎其微。但是学生们立即暴怒了,迅速做出了连军队都叹为观止的机动策略,当机立断,按部就班,各自负责而又相互帮助协调,发挥了巨大威力,他们同时开始进行舆论宣传和大规模聚集并冲击警察系统文武两手行动。警察们万万没想到学生敢于冲击国家暴力机关,诧异莫名。可是事实情况是他们真的这么做了,而且展示出巨大的毁灭力量。警察们虽然武备齐全,可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暴力对待学生? 接着事情更离谱,武警最高指挥官杨兆林、邢若玫夫妇俩认为这些学生中虽然不一定存在暴徒趁机煽动作乱,可也有可能是来自更深层的背景,但无论如何,警察部门是神圣的国家机关,任何政权都决不能容许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于是批示了可以使用催泪弹和麻醉枪,都是植物制作的,剂量比钢谷的纯粹化工产物更好控制。谁料还没等这道命令发出去,就被绿情局截住,安家四兄弟出示了卓芷筠的名字,宣称学生们的行为是绝对正义的,而且产生了积极、进步、有效的结果,因此决不允许以任何方式镇压,否则就是和“最高心灵净化活动委员会”过不去。杨兆林在政界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还有这么个组织,既然能命令到自己,想必这组织是高于自己的。后来当他们夫妇打听到这场大规模的集体暴乱的名字就被称为“心灵净化”,以及该最高委员会委员长就是“伟大贤妻”卓芷筠时,只能重新陷入了沉默。 然而这场活动不但没有停止,而且越演越烈,大有疯狂扩大的趋势。首先是学生们见警察都只能放人,而且各地系统向学生们全面开放,甚至抓捕坏人都要请“学生顾问”来“指导”,闹得就更加猖獗,哪怕抓住小偷或者随地吐痰的人都一顿痛打,有的地方还有打死人的现象。而从空间角度来说,不但纵向,而且横向化,“心灵净化”从学生界开始,转到了村长与村民、区长与城镇居民,甚至国家企业的领导和工人,都发生了相同的事,虽不如学生热血激昂,但出现的恶行暴力事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瞬间所有的系统,全部瘫痪。 直到终于有一天,由学生、工人、无业游民以及所有所谓的底层民众在各自的领域召开批判大会,并肆意进行残酷血腥的折磨,远远超过之前的发指程度时,人们才渐渐感到不对头。最起码,高层的主要领导们坐不住了,包括已经成为夫妇的宁永夜赛琳娜夫妇等一对对高层伴侣们,都全部围在谭觉的官邸门口。 然而最神奇的是,他们全部都沉默着,在雨水中、冰雹中、大雪中一直站着,不发一言,甚至相互之间没有说一个字,哪怕是一声咳嗽,他们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所以全都安静得可怕,只是在那里站着,双眼凝重地注视着前方,每个人的眼睛中,希望和绝望都在做着最后的斗争。 可谭觉一直没有出现,大伙儿不是傻子,明白这些再怪异不过的各类气候,都是谭觉的杰作,大雪不可能出现在酷暑期,严寒也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雨,谭觉是这颗星球上唯一能影响气候的人,也是全人类中除了刘言能做到这种事的唯一一人。 于是他们在站了大约一个多星期之后全都散去。最早走的当然是杨兆林夫妇,他俩比不了解禁者,一个周不吃东西做不到,第三天的时候就开始吃手下带来的干面包,有点尴尬,而且邢若玫更是有点头昏脑胀,两人回去后就生了一场大病。余下这些人虽说能扛得住短时间不吃不喝,却也不代表他们不需要这些东西,最终还是明白,自己的死活谭觉是不会管的,这种不平等的消耗战,最终胜利的肯定是谭觉,故而他们也都明白,再也等不到什么了,便连招呼也不打,各自回各自的家,闭门不出,也不来上班了。谭觉当然巴不得他们这么做,很快,他们的职位虽然没变,外表看上去权力也没有缩小的现象,可具体的活儿,也已经都被谭觉的人或者是本来就安插在他们身边的人慢慢接手了,这是个大趋势,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终于,这场浩劫的规模扩大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真正具有代表性的分水岭,是班擦讷乾州首府月亮城的两个最大的大学在一场本来同仇敌忾处置校长时的正常辩论中,发生了严重的分歧,虽然都主张将校长痛打致死,但“绿江山”主张应该用古代的残酷手法将校长先斩首再大卸八块,而另一方“热血谭联”则认为应当逼迫该校长自杀,以便造成认罪伏法的舆论,更可以展现在伟大圣人谭信首眼前,任何罪恶滔天却不知悔改宁死不屈的家伙们也要被神圣的力量所慑服,自愿坦白一切,并且愧疚自杀。 双方只是因为杀法不同而全力辩论,本来新闻媒体还向全国播报这场唇枪舌剑的盛况,大伙儿也都看得津津有味,谁料最终三天三夜之后,“绿江山”那边一个女三辩实在是理屈词穷,又搜肠刮肚找不到谭信首名言里面可以支撑她观点的论据,偏偏对方又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一道道言语利刃将她打击得狼狈不堪,实在是承受不了了,便失去了控制,狂吼一声道:“我*个逼!” 这话一出,全场数千人都愣住了,新闻记者还以为捡到一个“大漏”,正喜滋滋地打算发掘更深,谁料“热血谭联”的辩手勃然大怒,回敬道:“你有那个功能吗?你贵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操’,我叫‘*’!” “绿江山”那边哄堂大笑,而“热血谭联”因为是被邀请来一起审判的,目前是在人家“绿江山”所在大学地盘,故而被第一次骂了之后还可以忍让,而且反击也没有多么出格,却没想到“绿江山”的人还敢得寸进尺,于是“热血谭联”的一辩便站起来,调侃地说:“哦,原来如此,‘*’同学,你好!” “热血谭联”这边也笑得更厉害,旋即一辩乘胜追击道:“对了,‘*’,我还想起了一件事,不吐不快,请问,‘*’的姐姐、妹妹、姑姑、姨妈、奶奶和姥姥,都好吗?” 这时候“热血谭联”们传来排山倒海的大笑,整个场地都震颤了,“绿江山”的人仅仅是打了个愣,旋即一枚砖头,就从“绿江山”的阵营里疾速飞出,当即砸伤了“热血谭联”的一名成员,双方这回连愣也没打,最前面的数百人迅速怒吼着冲向对方,瞬间绞在了一起,后面的学生们无分男女,也都操起棍子、扫帚甚至脸盆,全都扑了上去。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这种规模的群架在民间并不多见,大家要维护的不单单是自己学校的荣誉,更重要的是各自组织的信仰,是谁对谭信首更加忠心,谁是阴奉阳违假借谭信首之名走变质道路的假“自然民”,这一点儿半点也马虎不得,一定要斗争到底! 于是,战争开始了。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1) 等刘言和黑顿一起进入联合制药公司的宴会厅时,才真正吃惊不小。刘言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其中包括伦莎和灿眉,都是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正国夫、从国夫也都在,连坎普察也在,但他如果以辅国男身份,是进不来的,因此他目前的身份是波察家族的大公子,也坐在伦莎身旁,他们俩分别坐在一个剑眉冷目的中年妇人两旁,那妇人面孔肃然,虽说见到黑顿和刘言,也是很礼貌很客气地行礼,却无法改变给人阴森乖戾的印象,想必她就是波察家族的大族长泥戒。 同样的,灿眉也跟随母亲寒勒坐在一起。刘言在昆芒家族的府邸见过寒勒,冲其点点头,如今刘言在宫中的地位今非昔比,寒勒也是另眼相加,非常恭敬,刘言对这位昆芒大族长也很有好感,昆芒家族虽然是军事家族,可寒勒身上却很难看得出杀伐之气,这说明她比不太懂得掩饰戾气和威严的泥戒要高明不少。 正国夫和从国夫都起身正常行礼,并各怀心事地瞧了一眼刘言,堆满笑容的背后,都在酝酿着自己的算盘,刘言当然清楚得很,尤其是对从国夫,他一边与之对笑,一边想:“今天你的身份就会暴露,咱们即将坦诚相见了。” 最后两对行礼的夫妇,也是来自一个家庭,自然就是传说中的午烈家族。其中年龄较大,面孔有些慈祥的夫妇俩,自然是大族长祖攀和她的丈夫。她们的女儿自我介绍叫皮拉拉,相貌一般,但出奇地白,只是在这个以健康古铜肤色为美丽标准的星球,这种白并不能为其增分。可亮点在于她的新婚丈夫,这名自称叫隆趾阿南的男子,也跟刘言一样是外来户,随着一枚不小的陨石进入轨道后被发现,失去了一切记忆,但是天生画一手好画,走得是写实风格,精确得如同照片一样,可见在失去记忆之前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家,记忆的缺失没有影响近乎本能的画技。其本人也如同全宇宙各个民族的艺术家一样,打扮得特别怪异前卫,但相貌的确是称得上清秀俊朗。黑顿悄悄对刘言说:“这人除了午烈家族大婚之外,朕也只是第二次见到。那时候这男子的相貌一出现在公众面前就被惊为天人,公认是本星球最俊的雄性。自从你来后,大家都有种念头,想要你跟他站在一起,比较一下。你看,大家都在偷偷拿你跟他比较呢!呵呵,亲爱的,在朕看来,他远远不如你……” 刘言冲她微笑一下表示感谢,旋即也冲着那位“全黑顿星最俊的雄性”善意地点点头。可隆趾阿南却迎上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指,这是虫族普遍的礼节,用食指头碰触对方的食指头,以示友善。刘言与之碰过之后,隆趾阿南笑道:“我早就听说,女皇陛下半年前得到一位英俊无比的美男子丁沁,一直想见一见,却苦于太酷爱艺术,常年在美丽的河谷森林写生,怕耽误了季节美景,直到叶落冬至,才回来有幸得见,首国男大人,真是名不虚传!” 刘言见他搞艺术的果然是文绉绉的,便笑笑说:“不敢当。我在您面前,哪能称什么‘英俊无比’,山野村夫,让您见笑了。” “有空请到敝处,本人对美的人或者事物都有强烈的作画欲望,还请您赏脸。” 刘言见他果然是搞艺术太过沉浸,不依不饶,不知道交浅言深的道理,便礼貌地表示一定遵命。可不知怎么着,心里总觉得这人也有点儿不大对劲,就跟两位国夫甚至黑顿本人一样,都有一公布就会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犹疑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隆趾阿南还是笑容可掬地在谈笑风生。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光脑的电子声音:“各位请就坐,乞萨夫妇到。” 刘言看看周围的人,表情如常,没有什么不对头,心想:“好大的架子,皇帝来参观,居然也见不到他们迎接,这还不说,等大家都到齐了,东道主才出现,乞萨夫妇的地位,果真与众不同,而且看来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而且自从进门后,他也发现了,这科研大楼般的宫殿偌大,却见不到一个人哪怕是侍从仆人,要么是机器人服务员,要么是智商很高的动物服务员,至于武备方面更不用说,尽管角落里的电眼机枪不如昆芒家族府邸看上去那么多,但是据说论起各类秘密机关,可以说处处皆是,谁要是想在这里捣乱,就不要想着全身而退了。 在两排礼仪机器人侍从分列开来的地毯上,两个人慢慢地走上来,态度从容,气质极其内敛,实在看不出是傲慢还是沉稳。这对中年夫妇的形象颇为奇特,任何人第一看上去,也都会印象极深。男的身材粗壮矮胖,但显得孔武有力,神色坚定,反倒给人很高大的感觉;女的则相反,如同一根竹节虫一般细长——是细长而不是苗条,因此这种程度的瘦削毫无美感可言,尤其是一张老树皮一样的蜡黄长脸,如同早就死去的皮囊,脸上的皱纹就像刀在干涸裂块的土地上肆意切割一般,在昏黄孱弱的烛光下竟然显出一丝丝骇人的可怖与怪诞。这两人的衣着正巧相反,男人的身体被金属丝线精致编制的衣服包裹,每一处最细微的地方也能全方位地感知与测算周边所有的参数,可以说仿佛是纳米计算机大集合。这种级别的金属与电子信息科技即便放在和平大联盟,也一定是前沿的高端科技水平。女人的衣服则是看不出产地和品种的植物编制而成,这也显得她更像是一个装扮成黑暗之树的老巫婆。 黑顿对他俩非常礼貌客气,仿佛这星球的政权还有他们的一半似的,刘言暗中观察其他家族的人,仿佛他们也觉得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女皇陛下,在宴会开始之前,请您做个讲话吧。”那女主人的嗓音也像是老树皮被老鼠啃了一般,听上去有些瘆人,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同时,产生很多恶心的联想。 “不了,那释,今天你是主家,我们是客人,一切听你安排。” 刘言这才知道,女人叫那释,这说明女人还是随着丈夫姓,丈夫才叫乞萨,这果然是外来户,与本地的母系社会截然不同。 “多谢陛下。我想解释一下,想必陛下一来这里很惊讶,没想到大家都齐聚一堂。各位中也有想过,为什么不见我们的独子郝尔。”乞萨好像从不多言,只是妻子在说话,这一点与当初万灵神殿的索思修奇夫妇很相似,但是索思修奇夫妇是貌合神离,而这对夫妇却坚如磐石。“其实,大家都知道,民间有传闻,陛下最疼爱的三公主遮南盼公主其实并没有丢,而是被我们私自关起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本来这的确是对他们不利的传闻,可黑顿还没有说什么,自己跟乞萨家族交浅不能言深,自然就更不方便询问了,可谁想到乞萨夫妇居然主动说起这个问题,这不能不说是个意外了。大家都竖起耳朵,想好好听听他们到底要表达什么。 “其实,事实是三公主一直在民间流lang,最终被我们发现。她跟我们的郝尔既是天赐良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女皇陛下亲口金言赐婚,正是再也没有比这名正言顺的了,况且他们相互之间情好甚笃,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于是就依照女皇陛下的意思,暂时先留在我这里暂住,等到我们准备好婚礼事宜之后,再公布给大家听。正巧准备得也差不多了,而据说皇上最新一位极其宠爱的首国男大人丁沁先生很想要参观我们的公司,我也想起来,咱们这几大家族的老朋友,也好久没有在一起聚聚了,干脆就这个机会,一起凑凑,今天这宴会只是个接风洗尘宴会,算是咱们为老交情干杯,明日午时,就正式举行婚礼!他俩呢也正在准备和排练,按照咱们这里的习俗,新郎新娘明日中午婚礼期间才能与各位见面,怠慢之处,还请原宥。来,咱们大家都是陛下的重臣,今后更要加倍努力,为陛下开创盛世尽一份绵薄之力!” 大家除了第一反应极其惊讶外,也都觉得这段话说得得体在理,便纷纷鼓起掌来,黑顿虽然对女儿在这里心知肚明,却并不知道原来举办婚礼就在明天正午,还是有些惊喜,追问道:“怎么举办得这么急?你们夫妇也真是的,早些告诉朕,朕也好昭告天下,大操大办一下……” “我们又何尝不知道陛下的好意,所以自然是感恩莫名,但又想到陛下提倡节俭,不喜铺张,这几天国业渐兴,民生安康,正是陛下这项政策的功劳,所以当然要大力支持,共襄盛举。再加上我们夫妇和孩子都比较喜静,三公主也为人低调,自由惯了,所以我觉得只咱们这些老人在一起凑凑,一家人其乐融融,就已经很好了……” 大家都觉得说得也是,纷纷向黑顿和乞萨夫妇道喜。黑顿也说不出什么来,坦然接受。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2) 那释等掌声安静下来后,瞧着刘言,又笑着问:“我猜得没错的话,您就是首国男大人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您比我想象得更加俊朗不凡啊!” 刘言对这颗星球女人们对色毫无忌讳的态度已经习惯,只是礼貌性地笑笑:“您见笑了,我比起您的儿子郝尔,实在不敢称什么俊朗。” 那释转而看着祖攀的女婿隆趾阿南,也同样点头赞许说:“咱们这里同时出现了两位世所罕见的美男子,那就再清楚不过了,除了首国男大人之外,自然是午烈家族的女婿啦,真是名不虚传!”隆趾阿南也连声称谢,说不敢当。 这些套话听来听去,实在是叫人乏味,况且这种寒暄还要持续到明日中午,甚至晚宴结束,到后天才能停止。刘言怕时间长了有变,就说:“乞萨夫人,这才不到中午,距离明天中午还有一天呢。您看是不是午宴之后,先让我们去参观一下贵公司,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灿眉冷笑道:“原来绕了半天圈子,就是想来这里参观,首国男大人,真是好办法啊。” 伦莎这时候竟然也跟她同一阵线,同样讥笑道:“是啊,我们都以为首国男大人来到本星球是为了寻找真爱的,可怎么看怎么像是只为了一块手牌,看来,贵公司最忠实的迷还是首国男大人,那释阿姨,我看贵公司赶紧上市,对外发行股票吧,到时候首国男大人也一定是有多少买多少啊!” 虽说这些话对黑顿有些不恭敬,但毕竟四大家族非同小可,加上黑顿确实是有些强行从灿眉手里将刘言“抢夺”到自己手里,也略有些羞愧,不愿意为此接口辩驳,伤了和气。 那释朝刘言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地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首国男大人真是着急啊,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你说是不是?依我看,大家午宴之后先就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要是趁这么一会儿参观,那是走马观花,也不能尽兴。” 刘言知道自己不能死皮赖脸,只说这一回被拒绝了,就不合适再说了,便冲着黑顿眨了一下眼。黑顿当然明白这是向自己求救,要是自己不多说几句,那刘言必然会对自己态度冷淡作为不满的表示,于是也笑着说:“我这丈夫早就听说咱们公司的大名,一直想来看看,这不,今天终于有机会得偿所愿,更是着急了,那释,你也理解一下。” 隆趾阿南却插了一句:“我也是特别想早一点看看,一睹为快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只带着常规的微笑,看不出是在帮刘言说话,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刘言听到这句也不由得回望一眼,尽管充满疑惑,却也是表现出感激其出言相助的神色。 那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扫视了大伙儿一圈,众人都觉得气氛陡然变得阴冷怪异,又觉得这气氛好像就是这公司本来的氛围。黑顿见她神色不善,也知道人家不愿意,自己虽然贵为一国之主,但并不是掌握了绝对权力的君主,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行了,刘言可不能认为自己没有帮他说话了。 “对不起,大家。不是我小气,是实在没有准备好,因为本来就是打算大婚之后,再请大家参观的。大家对我们公司内部不太了解,结构很复杂,需要提前设定,不然……大家也看不到什么精彩的东西。” 刘言心想:“是怕我们看到更精彩的东西吧……看得出他们一直在努力每日研究,不然也不会到我们参观之前才设定。但是大婚之后,我想要再动手,就会很快被外面的人察觉。要是现在动手,距离明天中午还有一天时间,就算这里面打翻了天,外面的军队也不会怀疑的……” 想到这里,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这就动手!慢慢地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准备去拉黑顿的胳膊,他清楚得很,在这个星球,最值钱的是黑顿本人,其次才能说得上是乞萨夫妇的研究成果。而清楚这一点的,偏偏也只有乞萨夫妇两人,自己要想掰开乞萨夫妇的嘴巴,那就只能用黑顿相威胁,这也是他一直对黑顿冷淡的原因,要是表现得太过热乎,那自己就算用黑顿做人质,乞萨夫妇也未必相信自己会伤害黑顿。 刘言的目光又不可避免地与从国夫碰撞,显然,从国夫还是自认为一切在其掌控之中,却不清楚自己已经洞悉了他的全部秘密。只是刘言拿捏不准从国夫什么时候出手,自己绝不会伤害黑顿,即便拿黑顿做人质,可是从国夫却绝不这么想,眼下的情况只能让黑顿远离从国夫。只是按照座位的排序,黑顿当然是靠近三位丈夫的…… 从国夫见刘言瞧自己,便冷笑着说:“看来首国男弟弟真是急不可耐啊。” 正国夫也只是神色略变,眉头紧皱着,没有多言。 就在这样激烈的思索进行时,事情发生了任谁都难以想象的变化,以至于各怀心事的每个人都是始料未及。 隆趾阿南捏着皮拉拉的手,柔声说道:“亲爱的,我看你也喝了不少酒了,先去休息,好吗?” 刘言心里陡然一惊,却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打了个突,一种在意料之外的不安如同阴霾般缓缓地从天边挪过来,隐隐地酝酿着闪电雷霆。 “这么快就醉了?”祖攀很是不满意女儿的酒量,作为本族族长继任者,这就昏昏欲睡,实在是有些出丑卖乖,“行了,阿南,你把她扶回去吧!唉,要她担当重任,还得很远。” 而刘言的境界却一眼能看得出这不是醉了,而是身体被电流进行非常精妙地触击,又不伤及身体,又能使得被攻击者头脑不清醒,面呈醉酒状。他终于弄明白自己到底在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担心了——这手法除了高明之极,也同时说明了隆趾阿南就算不爱妻子,也不想伤害妻子,这家伙也是想跟自己一样,这时候动手? 刘言再度望向隆趾阿南时,这家伙已经找机器人仆从将皮拉拉背往客房中距离宴会厅最远的房间了,那机器人原本的设定虽是服务,但那也只是相对简单的命令,较为复杂的则需要乞萨夫妇的主动命令,谁料这家伙只是拍击了一下机器人,机器人就自动执行命令了! 来自和平大联盟??刘言前所未有地惊异,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的身份最少已经被这人知道了! 可也就在这时,他已经感受到一种力量极其强劲的威胁在蓄势待发,等他仔细看着隆趾阿南时,隆趾阿南已经站在了乞萨本人的身边,并冲着刘言淡然一笑,用极其清晰的吐字方式,说:“刘言先生,请你不要动。” 这话一出口,任谁都莫名其妙,因为大家不知道“刘言”是谁,只有昆芒家族接触外界军事较多,听到这名字感觉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曾经提到过。大家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隆趾阿南八成也喝醉了,说的话没了逻辑。 而刘言则知道瞒不住了,于是拉紧了黑顿的胳膊,黑顿只觉得当众被他紧紧抱住一半身躯,又惊又喜,只羞涩地低着头,想要娇嗔一声:“大庭广众别这样……”却说不出口,整个人软绵绵地,贴在刘言身上。 刘言却神色凝重地看着隆趾阿南,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谁?” “刘言,我久仰你的大名,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相同,但潜入方式很相似。既然目的不同,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我也不妨碍你,我们可以暂时达成合作,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口,大家才真正感觉不对劲。波察、昆芒家族的人都神色紧张,纷纷向一旁退了几步,从国夫没料到又杀出来个强硬角色,双手凝气,向后让了一让,打算静观其变。最吃惊的当然是黑顿本人,她像是第一天认识刘言,诧异地问:“丁沁……你……你的名字叫刘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对我而言,你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你叫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 刘言本来就对黑顿抱愧,这时候心里负罪感更重,只得简单地说了句:“我对不住你……” 隆趾阿南却淡然若素,缓缓地说:“他不告诉你的原因,是他太有名了。可惜他也高估了你们这些偏居一隅自命不凡的土贵族的见识,显然你们还是不清楚他是谁。” 他转而又看了看刘言,正色说:“刘言,我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和平大联盟派来监视你的,这其中的缘故,一句话两句话实在是难以说清楚,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能交个朋友的话,我说出来,你也一定会理解我的。现在,我再次提醒你,请你不要动,这是为你好——我知道论本事,你可以毁灭这颗星球,在总星系里能与你放对的人寥寥无几,我自问充其量也只是万灵神殿武神将的水平,还不足以做你的对手……” 刘言打断道:“可你不是万灵神殿的武神将。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隆趾阿南轻声笑了笑,其中掠过了一种清冷的高傲,他对着乞萨脑袋的手慢慢张开,手势如同枪状,食指顶在乞萨的额头,另一只手则很轻松地垂着,但刘言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手指绷得很紧,这并不是好整以暇,而是蓄势待发!而隆趾阿南的那双眼睛,则如同即将分裂的细胞一样,每个瞳仁都渐渐低分离出两个个体来,显得整个人妖异无比……! “你听说过和平大联盟的‘四使徒’么?” 刘言一惊:“你是……?” “你是造物主养大,并且拥有神的眼睛,又有造物主作为授业恩师,还传给你两把他们曾经使用的兵器……如果说你的眼睛是神天然生长出的眼睛的话,那我的眼睛,就是‘神的隐形眼镜’,”隆趾阿南慢条斯理地说,“刘言,我第三次提醒你不要动,因为就算是你,要是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来,我也会重创你——你有‘雷霆怒’和‘神木锋’,我也有造物主昔年留下的老式狙击枪,或者可以说,是我偷来的,这枪与你的两把剑一样,隐藏在异次元空间,打破次元隔阂的话就会立即召唤出来,进行攻击。我现在的这把枪,你用神眼可以看得见,其他人都看不到。这枪瞄准了你,这么近的距离,我自问又是宇宙间最好的神枪手,你就算杀得了我,你自己也得受重伤——你还有更明确的目标,想要在办完大事之前,消耗自身力量吗?” 刘言心头大震,听到那句“宇宙间最好的神枪手”,顿时明白了:“塔西然诺的‘闪电撒旦’小队,是你的学生吧,‘叠眼狙王’?”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3) “叠眼狙王”这个名字一出口,任谁都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这名字在和平大联盟甚至整个总星系的名气比刘言要早太多了,哪怕是偏居一隅不问世间事的黑顿女国都久仰大名。 大家面面相觑,都是面无人色。黑顿定了定神,总算是一代著名政治家,不失帝王风范,朗声问:“狙王先生,早就听说您的大名……咱们黑顿女国不知道你的身份,多有怠慢……你现在放人,咱们还是按照上宾规格好好招待,你看上了……或者说和平大联盟看上了我区区偏远蛮荒之地的什么物事,也都请直言不讳,只要是合理的,我能承受得起的,保管无有不允……” “我对你没什么可要求的,除了要你们都向后退一点点,我这人胆小,看到你们围着我,实在有点害怕,一害怕手就打哆嗦,一打哆嗦,手指头叩响了,您这里可就要遭殃啦。” 刘言很清楚狙王不是在危言耸听,假如此人真的有造物主传下来的狙击步枪的话,那如此近距离的瞄准,自己就算将他一击杀掉,也会受相当严重的创伤,没有个几百年就别想要恢复。而自己与红体之母的决战迫在眉睫,更不能在这里就功亏一篑。于是他只能象征性地退后一步,但由于他牢牢地拉着黑顿,黑顿也跟着向后踉跄了一步。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还是更看重黑顿。”隆趾阿南拍拍沉默不语的乞萨肩头,虽说大家知道了他的名头,可还是都对他直呼皇帝名字感到震惊,而且他牵制住了乞萨本人,其要挟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大家都是一阵紧张,纷纷怒目而视,但有没有谁敢于上前。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皇帝说话,可黑顿此时就像一个无助的少妇,死死地被刘言抓在手中,也间接被剥夺了发言权。按说这里与乞萨关系最紧密的自然是其妻子那释,而且按照那释这种阴鸷极端的老巫婆性格,也应该反应激烈,可她一动不动,没有上前拼命。别人当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那释最了解丈夫,须知两人虽说都不能算原本各自所属联盟中的顶级角色,却也可以与一流高手并肩,尤其是乞萨,拿到总星系里随便一个小民族里当电子信息科技代言人,也是绰绰有余的,谁料被祖攀的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婿一步靠上去牵制住,居然没有哪怕一下反抗的机会,足见其本领之高,实在是自己远远不及的。 可她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知道要是死命对抗或者苦苦哀求,也都不一定能让丈夫脱离险境,干脆显出一副没有半点儿担忧的样子,淡淡地问:“祖攀族长,你真的找了个不错的好女婿啊!” 祖攀也惊呆了,像是从不认识隆趾阿南一样,颤巍巍地问:“阿……阿南,你干什么?你喝多了吧?快放开乞萨先生,向贤伉俪赔罪,贤伉俪宽宏大量,肯定也能看在皇上的金面上……” 隆趾阿南冷笑着打断道:“行啦,亲爱的丈母娘,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虽然的确是有所图才进入这颗星球的,但我无意伤害皮拉拉。你们只要老实配合,我保证不伤害任何人。” 黑顿冲着从国夫望了一眼,虽说外人不理解,但她清楚从国夫一定明白其意思:“苍勇今天你带来了吧?虽说进不来公司内部,但在这里一喊,苍勇肯定听得见,那释也不会对此作出阻碍。苍勇就算打不过狙王,总也是增加了很多胜算……” 谁料一向恭顺的从国夫居然怪诞地一笑,明白地说出了黑顿的意思:“皇上,你就别指望苍勇啦,连你自己都被人拿住了,苍勇就算进得来,也得先救你。只怕是救你比救乞萨更困难……”他虽然已经从狙王的话里听得出,刘言的实力甚至超过了狙王,但按照他的境界,还是没有明确这个概念,甚至以为自己加上苍勇合力,就能制得住刘言。当然,前提是刘言和隆趾阿南不要联手,不过看上去他俩也显然不睦。 黑顿没想到今天任谁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一阵惊骇,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唯一欣慰的是刘言依旧紧紧拥着她。 “那释,想要你的丈夫没事,就按照我说得去做。”隆趾阿南显然对从国夫的底细也不清楚,更也不感兴趣,眼下形势复杂,几股势力都是各怀鬼胎,场面任谁都不能完全一手控制,刘言和隆趾阿南,都仅仅控制了局部。 那释歪嘴一笑:“我一个开小公司的,能有什么事为你效劳的?”看似根本不关心自己丈夫的命,实际上她当初能和丈夫为了对方以及理想分别背弃了自己所在的大联盟,这种情感和默契程度远非一般的夫妇可比,看着本来就口拙的丈夫在狙王微弱的电流控制下疼得酸麻难忍却又喊不出口的样子,更是心如刀绞,心想:“亲爱的,亲爱的,你千万要挺住,我必须要冷脸相对,不然被他看穿,对你更加不利……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你救出来……” “我和刘言——就是丁沁,我们现在就要参观公司,而且不但参观你们允许参观的部分,还参观你们所有的研究,没问题吧?”他故意把刘言跟自己绑在一起,其实也是对其特别忌惮,不敢多树敌。刘言带着对两大联盟的承诺来黑顿女国的消息,他早就清楚,因此为了保险起见,他冒着极大的风险,也凭着极大的运气,偷走了本来属于总星系第一光脑“祖先”的造物主流传下来的狙击枪残品,以便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能制住所有人。 大伙儿听到这个要求也都瞪大了双眼,等着看那释如何回答。 隆趾阿南又笑着说:“大家都得感谢我和刘言才是,你们是沾了我们的光,能看到手牌持有者也没资格看到的内容。”他说这话,仿佛那释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似的。 伦莎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可没说我想去参观啊……我们波察家族对联合制药公司没什么兴趣……不想参观了,我们想离开,可以吗?” “不行,谁都得参观,我真没见过有好事却向后退的。必须参观,谁敢动一下,我就打死谁。”隆趾阿南不疾不徐地说,“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只有一把枪,只能控制住刘言?那把枪的确是钳制刘言的,没错。但对付你们剩下这些人,我用枪型手势就能打爆你们的脑袋,我的眼睛可以同时瞄准很多目标,你们这几个人我是可以同时控制的,所以还请大家审时度势,不要做出损害自己性命的行为来。”他要大家都去参观,自然也是为了避免离开的人逃跑去外面报信,只是他还是误判了形势,比如正国夫是高级吸血鬼,也是乞萨夫妇的实验品,关键时刻会为乞萨夫妇服务,从国夫也是略胜于苍勇的强手,这二人齐上的话,隆趾阿南未必抵敌得住。 坎普察本来是对刘言充满敌意的,可这个时候他也有自知之明,况且母亲在场,更不敢招惹是非,只盼望置身事外,还哪敢像以往一样讽刺挖苦刘言呢? 那释城府极深,又瞧了一眼刘言,这不但是为了分离这二人,最重要也是想同时打探一下刘言的目的是什么。刘言见她望向自己,只得说:“乞萨夫人,我也是这么想,参观一下你最引以为豪的研究,请你不要见怪。”他没有明确说出自己的打算,也是觉得眼下还没进入参观区域,时机未到,没必要说得太详细。 那释“呵呵”两声怪笑,面色更加阴沉,肃然说:“既然两位抓着皇上和我丈夫不放,我又怎么能不遵命?就算不为了丈夫,也得为皇上……”他这话跟隆趾阿南的方式一样,都是扯大旗作虎皮,将自己夫妇俩与黑顿绑在一起。 黑顿本想说自己没有被强迫,但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等于说站在刘言这边,与乞萨夫妇为敌?刘言从与她眼神的瞬间交流也能读懂,也不愿意难为她,便说:“那就请带路吧。” 正在此时,忽地一声,门外窜进来一道黑影,凌厉无伦地冲着刘言当头抓下。虽说谁都没有看清是谁,但刘言从一进来时的感觉就能精准判断出是苍勇,想不到这家伙一直蛰伏在外并且慢慢向内移动,直到动手的一瞬才能感觉到,可见此人的本领的确相当高明。 苍勇在外面已经能从对话中大体听明白了态势,但是他对乞萨夫妇恨之入骨,看到有人劫持乞萨,也自然乐得,根本不会施以援手,可他对黑顿的忠实可以令他随时付出生命,见刘言挟持黑顿,勃然大怒,从顶上冷不防一击,满拟将其打得脑浆迸裂。 刘言这时候再无顾忌,只向上将手一扬,苍勇整个人如同被飓风急速卷起,包裹得严严实实,接着重重砸入宴会厅大厅的内墙,一连砸穿了四五堵墙才停住,整个内院哗啦啦坍塌了半边,一片残垣断壁,狼藉不堪。刘言这一手还是尽可能压抑住了力量,使得恰到好处,不然他这手一扬,就足够摧毁联合制药公司的外围区域,只是怕惊动外面的士兵,所以将苍勇向内打。 众人猛然见到苍勇偷袭,已经是弥足震惊了,又见刘言随手一翻,就将苍勇如此狼狈地打出这么远,从国夫也大惊失色,自忖就是换成自己,也未必能躲闪得开,多半得受重伤,也不见得比苍勇好到哪里去。而只有隆趾阿南清楚,能让刘言不靠气息,而是使用四肢去击打的人,已经算是不世出的强者了。 苍勇这一下撞得头昏眼花,头部已经出了血,身上也有划伤,本来他皮糙肉厚,加上外功已臻化境,这些砖头瓦砾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纸片,但真正对他造成伤痕的,是刘言随手一扬使得空气变成了能够撕裂生命的利刃。 苍勇也误判了形势,误认为这一下是自己莽撞,且对方侥幸所致,虽说自认为不如对方,但也没觉得差距如此之大,于是怒吼着双手酝酿必杀技能量球,然后冲着刘言重重一抛。刘言知道他这样大呼小叫,又用能量波攻击,必然地动山摇,很容易被人发现,自己必须尽快不声不响地制住他。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4) 可苍勇的能量波还没等落下,就又被刘言张开的左手五指一扣,全部凝住,旋即陡然降温,在一刹那变成了两个大水泡,没等苍勇反应过来想要翻身,就被两个水泡揉在一起,顿时像是进入了深海,咕嘟嘟地满嘴冒泡,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在水泡中来回乱晃。 苍勇毕竟是可与万灵神殿第三代弟子相媲美的超强高手,加上常年作战实践能力很强经验也很丰富,刘言想要既拿住他又不对其造成实质性伤害,的确费了相当的精力,为了避免弄巧成拙,使得周围一同被挟持的众人误认为自己心慈手软,以至于不怎么恐惧,甚至想找机会逃跑,便沉声说:“苍勇,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很清楚,你在我制造的水泡里动弹不得,我这时候要杀你,只需要调整水泡的温度就行,易如反掌,请你不要逼我。” 苍勇又怎么能不知道自己与刘言之间的巨大差距,但他对黑顿忠诚之极,还是继续兀自怒吼:“放开皇上,放开皇上!” 刘言实在怕他大喊大叫会引起外面注意,便运气剥离开苍勇嘴边水中的氧气,苍勇虽说内力深湛,在水里一两个小时处在缺氧状态也不会死,但战斗力会大大减弱,这一下足够他受的,当即捂住喉咙,痛苦万分,之所以痛苦是他不愿意放弃抵抗能力,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呼吸困难,想要正常维持生命,就得将全部的内力用于均衡气息,而不是搏斗。 “我不会伤害黑顿,你听清楚了,我是要保护她。”刘言正色说,并看了一眼黑顿,黑顿听了这句,心里更是欣喜,反倒不认为眼前的场景多么凶险了,只是她也不方便明确向苍勇表示同意,否则就是与乞萨夫妇为敌了。 苍勇又瞥了一眼黑顿,见黑顿虽然神色复杂,却没有惶然失措,尤其是对刘言依旧是美目流盼,充满了真实且浓郁的柔情蜜意,这绝对假装不来,这样一来,就算没有明确点头,苍勇总算也略微放下心来,安静了些。 “其次,苍勇,你,我,还有这位祖攀的女婿隆趾阿南,也就是和平大联盟的狙王先生,我们虽然进入公司内部的目的并不相同,可前提是,我们都想进入公司内部。而且据我所知,你也不喜欢乞萨夫妇,可能你不清楚,你上次攻击联合制药公司大门的时候,我也在场,只是你没有注意到。”刘言又看了看隆趾阿南,“你应该清楚,虽然你们都身怀绝技,但不客气地说,你们全部加起来,也绝不可能打赢我,而我要彻底消灭你们,也用不上三分之一的力量。我建议大家进行暂时的合作,而不是还没有达成各自的目的前,就陷入内斗。等进了公司最隐秘的核心实验室后,我会索取我想要的东西,隆趾阿南也会索取他想要的东西,苍勇,到那时,你要解救三公主,也是随你。” 苍勇听了眼珠乱转,似乎开始了激烈的思索,显然他虽然生性粗犷,却并不是头脑简单,只不过过于强调作为武者的自尊心和对皇帝的忠心,使得他实在不方便立即做出决定。 “你应该看得出,我是很有诚意地邀请你参加。”刘言试着循循诱导,“现在我就把你的水泡解除,作为交换,我恳请你不要大喊大叫。你应该明白得很,我制住你一次,就能制住你很多次,况且我用水泡困住你,是怕伤了你的性命。你要是一定要阻碍我,是对你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你毕竟是个少见的高手,我在情急之下,很难拿捏得住力度,说不定会重伤你。” 苍勇沉默少许,点了点头。 刘言相信他一言九鼎,便撤下了水泡,这水泡来时急如闪电,退却却像在自然不过的潮汐,淡淡的lang花从沙滩的鹅卵石上滑过一般,苍勇还没等怎么重新运气,就双脚触地了。这时他略有羞惭,毕竟刚被放下来的时候还打算运气护住全身,以防被偷袭,但直到落地这股控制自己的强气息才消失,要想杀自己可以说有无数次机会了。他虽然仍然不相信刘言不会伤害黑顿,却也从能力强弱的认知度上死了心。 众人见他让从不宾服任何武者的苍勇立即输得无言以对,也都收了心,敬畏之情渐渐浓郁。从国夫原本想要用眼神示意苍勇,要其和自己一起趁刘言不备偷袭,可他毕竟也到了一定境界,近在咫尺的观看后,已经清楚这些人加起来再乘以十,也未必能打败刘言,甚至哪怕战平,只得忍气吞声,相机行事了。 隆趾阿南看到这里,笑了起来:“果然精彩啊,精彩。刘言先生,真是名不虚传。” 刘言看了看他,凝然问:“狙王先生,你肯定知道,我的行为虽说是应允了两大联盟,但本质上出自造物主本尊的授意。不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到底是……?” “现在不方便透露,因为现在没有值得我信任的人了,至于你……只怕我也没多少时间去了解你了,”刘言陡然听到隆趾阿南的这番话,连忙看去,发现隆趾阿南的神情无奈而又悲壮,似乎与歌沙兰拜有些异曲同工,想要追问,又知道他未必肯说,便没有再继续。 “乞萨夫人,前面带路吧。”刘言冲着那释说。这期间他发觉那释在漫不经心地眼神四下乱瞄,但真正停顿之处却是在正国夫身上。正国夫自己是高级吸血鬼,却完全浑然不知,刘言有点不忍心杀他,再说正国夫必然是“真血一号”的感染体,要是解药一旦需要正国夫,杀掉正国夫可就犯了大错了。加上那释原本想要利用正国夫出其不意地袭击隆趾阿南,但显然是看到刘言如此本领,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于是,这一众人慢慢随着那释向前挪动,经过被苍勇撞击过的大片废墟后,终于到达了一座极大的门。这门的外观极其特殊,是一对男女的雕像,看上去倒有点像地球上的亚当和夏娃,都是裸着,而且男的肌肉强健,女的身材丰腴。其中男的这半边门是纯金属制造,而女的这半边却如同树藤编制一般,在冷酷白色与棕红色交织的间隙,颜色是渐渐过度的,非常自然,可见这对夫妇虽然来自两个不同的阵营,却因为相互之间的爱情而影响了科学观,对两种科技一视同仁,并且都达到了相当的水平,居然能够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 那释转过身,有些不自然地说:“这大门我一个人开不了,得我和我丈夫一起。” “呵呵,你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我是个傻子?”隆趾阿南的食指尖又顶了顶乞萨的太阳穴位置——假如虫族也有太阳穴的话,“你把属于你的那半边植物门打开不就行了?我们又不是非要门全开了才能走。” 这话似乎说得非常有理,于是众人都齐刷刷注视那释。那释阴冷地沉默一阵,摇摇头说:“狙王先生,你理解错了。之所以是设定成这个样子,不是一人管一半,而是为了让我们俩都安全,在我们同时都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打得开,少一个人都不行。” “刘言!”隆趾阿南看来不想听她扯,也绝不相信,转而问刘言,“就这门,再结实,你也能崩开,对不?” 还没等刘言答话,一直沉默不语,以至于大家潜意识里认为是哑巴的乞萨本人突然开口说:“武神将或者四使徒级别的人都能打得开,但是它会立即启动响彻整个首都上空的警报,军队会立即开过来。” 隆趾阿南怔了怔,森然笑了笑,说道:“你原来会说话啊,吓了我一大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让警报成功发出去,军队开进来岂不是更好?” 苍勇幽幽地接茬:“大概是他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不想让军队看得见。” 隆趾阿南不置可否,心里却也有了数,对乞萨说:“我要是没判断错的话,你是‘雷公电母’的学生吧?论起辈分,我还是你的师叔,我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去打开门,我看在我这对师兄师姐的面子上,相信你一回。” “雷公电母”只是个绰号,而且经过翻译机翻译成人类的语言,让刘言感到有些不伦不类。在场的众人也都自然听说过,这“雷公电母”是一对夫妇俩,本来只是普通的计算机科学家,恩爱夫妻,只是在一次大车祸中互相用身体为对方遮挡,以至于两个人都失去了一半身躯,当场就要毙命。然而被光脑“祖先”及时发现,用电流将他们的大脑暂时激活,并迅速综合各种参数勾画方案,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两个半具金属身躯,半具雄性特征,半具雌性特征,完美地结合到两夫妇的残躯上,使得两人复活,并赐予了强大的力量,男人能够操控世间所有的金属,并且可以从哪怕只有一点点金属成分的复杂物体中将金属剥离出来,而女人则拥有除了“祖先”之外最强大的聚电放电能力。与其说两夫妇对“祖先”的再造之恩化为忠心,不如说连心脏都是“祖先”制造的,当然是忠心不二,死心塌地地作为“祖先”的助手为其进行各类庞大和高端的实验。可以说,这对夫妇早在很久以前,便和万灵神殿索思修奇夫妇齐名,是宇宙间最著名的两对夫妻,而那时候乞萨夫妇还没有出生,即便他们现在已经成为最著名的第三对夫妻,论名气也不能跟前两对相比。“四使徒”的最后一个人据说擅长制造爆炸,但没有人见过长什么样子。 刘言猛然联想到,也许那释也是黑白双蝎魅霜兄弟的弟子,她与他兄弟俩给人的感觉实在很相似,都是阴森可怖而且残酷无情。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5) 也是在这个时候,隆趾阿南的手居然一送,一股微弱电流恰到好处地将乞萨推送到那释身边,大伙儿都是一阵惊愕。 隆趾阿南好整以暇地摆摆手:“‘四使徒’实际上都会操控金属和电力,只是我主要擅长的不在于此,比不上你的老师而已。乞萨,我放你过去,不是信任你们夫妇。你们应该知道我擅长什么,即便是我在首都的另一端,你们所有人的致命处都在我的瞄准范围内,毫不费力。至于这么近的距离,你们对我而言目标很大,我杀你们轻而易举,还希望大家不要误判形势。开动吧!” 坎普察本来就很恨刘言,这时候见他虽然本领高强却性情温和,一股恨意又冲破了恐惧感,快速涌上心头,冷冷地说:“刘言,皇上对你用情这么深,你就这么报答君恩?我们黑顿自由邦与两大联盟对抗了数百年之久,自来就没有任何形式的妥协。你呢?你为了你那点还不知是什么却自称伟大的企图勾当,就不惜联合和平大联盟的高层……” 刘言淡淡地辩驳道:“狙王先生的出现也出乎了我的意料,不是我计划中的。” 坎普察冷笑道:“但这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要是真的没有辜负女皇陛下,就别让外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突然面孔就像一张纸被揉成一团,扭曲得极其可怕,接着轰然一声爆响,炸去了半边,只剩下半截嘴巴和完整的舌头在本能地抽搐着。 众人都大为惊恐,灿眉和伦莎尖叫起来,分别扑到自己母亲的肩膀后面,寒勒大族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来确实是一样恐惶,二来也觉得女儿始终像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有担当,有资格继承自己的位子。泥戒则不同,那是她的亲生儿子,眼见被打的脑浆迸裂,就算虫族可以随时再生育,可毕竟进化到了高级智慧阶段,孰能无情?看着女儿哭得死去活来,自己也老泪纵横,全身颤抖,一股浓郁的杀气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但想是这么想,可谁能保证自己能活过下一分钟呢?别说振兴本家族,眼下本家族的未来是什么样,还看不明朗呢!猛然见到隆趾阿南悠闲惬意地吹着冒着烟的食指,众人的心又重新降到冰点,没有谁敢明显地动弹一下。 “泥戒大族长,”隆趾阿南森然说,“看样子是我对你们太好了,所以以至于你们始终当我是在开玩笑,是不是?你儿子的死是他自找的,我并不是只杀对我无用的人,欢迎你现在立即为你儿子报仇。但是你听清楚了,你只要张一张嘴,你就跟你儿子一样的待遇。我说到做到,不知对此大家还有怀疑么?” 泥戒本打算恨恨地说上两句狠话,可这样一来她瞠目结舌,把话咽到肚子里,到底没敢说出来。气氛变得更加凝重阴暗了。 刘言知道隆趾阿南不可能同样这么对待自己,而且一般的“狙击”对自己也无效,至于那把隐藏在异次元空间随时可以被调出来的造物主狙击枪残骸,对自己的确是有巨大的威胁,可他相信隆趾阿南更不可能用,要是没猜错的话,可能弹药很有限,只是几发,而且一旦发射会产生毁天灭地的威力,绝不可能就为了杀自己而用上,这家伙的目标不是自己,只是把自己当障碍。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不该随便杀人。”只是说完这句,立即产生了一股悔意,这大概会让大家对自己的恐惧感减弱,这样的话,人心浮动,又会有人想要蠢蠢欲动。 “我不知道你杀过多少人,但是狙王的工作,本来就是要打爆目标的脑袋。除了被设定的目标之外,谁想要对我不利,也会被列入我的目标。”隆趾阿南毫不为之所动,振振有词,本来刘言觉得他目光悲壮凄苦,想必是那种能为理想信念牺牲的伟大英雄,可现在看来,似乎此人跟歌沙兰拜还是有本质不同的,缺乏最基本的善良和宽容之心,尤其是缺少耐心,喜欢靠武力说话。 从这一点上来看,刘言可以和歌沙兰拜惺惺相惜,成为肝胆相照的朋友,但跟隆趾阿南,只怕最多会去完成他假如是高尚的目标,而不会去跟他进行精神和灵魂上的沟通。 说是这么说,但隆趾阿南的四个瞳孔中的一个一直偏离,在眼眶的另一面死盯着乞萨和那释夫妇,最终两人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门打开了,隆趾阿南见门向两边慢慢移动,笑逐颜开:“很好。乞萨夫人您在前面领路,乞萨先生您还是到我身边来,我看到您那敦实的身板儿,不知为啥总有一股安全感萦绕全身,挥之不去,哈哈哈!” 众人当然都不明白为什么狙王擅长远距离狙击,却还是一定要把乞萨带在身边呢?这道理只有从国夫、苍勇级别乃至以上的高手才能看得懂。要是完全放纵乞萨夫妇在前面,他俩对这里闭着眼睛也了如指掌,一旦使个花招忽然闪身进门大门再关闭,可就坏事了。而要是在他俩身旁或者前面走,又难保大门后没有机关暗器,人家夫妇俩恰到好处地站在被设定的死角,而自己则有可能被射中。于是隆趾阿南自然要把他们夫妇俩分开,一个放在身边,另一个就不敢轻举妄动。至于为什么偏要乞萨在身边,而不是那释,在场众人也不理解,因为大家觉得除了他俩性情不同之外,论狡黠程度,那也都是差不多的。刘言猜测是因为同样是和平大联盟的人,狙王对于远弱于自己的乞萨更好控制,至于那释,万一用淬过毒的植物暗器偷袭狙王,由于对生化基因科技实在外行,隆趾阿南大概怕中招,耽误大事。 大门开后,里面渐渐展现出一个奇妙的新世界,在这里,金属和植物融为一体,大量的试管、保温瓶和封闭水槽,里面存着千奇百怪的各类生物标本,外面还有一个不逊于数个足球场大小的机器人自动作业制药的流水线,科技之高,程序之复杂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不错,不错,”目前隆趾阿南只允许他自己说话,于是只有他单独的赞扬声。 乞萨对凝立在中央的一个机器人导游说:“给大家……讲解一下。” “哦,你不会是在说什么暗语吧?”隆趾阿南见机器人听完口令后立即从第一个水槽开始详细介绍,但还没等它说完第一句完整的句子,脑袋上就一声怪响,双目的红灯顿时暗了下来,短路了。 大家当然明白这是隆趾阿南干的,但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隆趾阿南摇摇头说:“是我干的,请大家收起那副不知所措的眼光吧。对付机器人,只要给它强电使其短路就行,没必要lang费我的子弹。”他的眼光扫视众人一圈,揶揄地笑道:“我相信这里一圈人里面,只有我,刘言,苍勇,哦,还有那个死去的辅国男,只有我们四个人没有见过这些,其他概早就听腻了这些介绍了……是吧?” 大家不置可否,也不敢随便回答,以免给他找到射击的口实。 “所以,为了让大家不至于腻歪到再听一遍,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作为傻子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名正言顺地利用所谓导游介绍来拖延时间,”隆趾阿南渐渐肃然,“那么,我们不妨直奔主题。乞萨贤伉俪,我现在明确要求,看看你们的内部核心实验室。就是现在,快!” 话说到了重点,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那释,看来也都在心里认为乞萨夫妇里面还是老婆说得算。 那释冷冷地看了大家一周,旋即嘴巴抖了几下,隆趾阿南以为是要放暗器,连忙凝神静志盯准了她。 那释慢慢地笑起来,然后声音越来越悲伤,之后陡然停顿住,双目散发出阴狠邪佞的光晕,死死地注视着刘言身旁的黑顿,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黑顿,你说实话,我这百年来对你自由邦的贡献怎么样?”不等黑顿答话,她又继续道:“我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不然的话,你们这里别说老弱病残的男丁了,就连一个雄性都没有,会亡国灭种!没有我们为总星系提供能够解救吸血傀儡感染的解药,你能赚这么多钱?就连你纵横宇宙引以为豪的保镖行业,也不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那是三不管地带的自然天险成就了你!我们夫妇俩之所以尊你为王,听你的号令,那无非是因为你来早了几天,把这里变成了黑顿自由邦,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为你做出决定性的贡献,你根本离不开我们!不然的话,我们换一换,乞萨自由邦不但比黑顿自由邦做得更好,你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用处!黑顿,你好好想想,你不惭愧吗?你信誓旦旦地说要保证我们的安全,不被两大联盟追杀,可你现在自身难保!你说过的话哪句兑现了?你说!“这话充满怨气,而且已经大逆不道了,就算将来危机解除,他们夫妇与黑顿的关系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大家虽然惊异但也都理解,知道那释是到了破釜沉舟的绝望地步了。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6) 黑顿本来就有些羞惭,听了这话当即面红耳赤,垂下头去。 隆趾阿南却不理会这一套,阴冷地说:“我希望你不要再lang费我的时间了。马上带我们进核心实验室!不然我也不会一枪打死你丈夫,可以先从他的四肢开始。”他的食指没动,小指却慢慢伸出来,对准了乞萨的大腿。 那释没想到隆趾阿南的每根手指都有枪的功能,而且深知这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自己要是不答应,肯定会零碎折磨丈夫,就算一时为了进入核心实验室需要丈夫的密码而不敢杀死丈夫,但光是这份折磨,就足够让她肝肠寸断了。 “你……”那释却还是不死心,指着黑顿怒斥道:“你到底说句话呀!?就你这样的还当皇帝?你兑现你当初的诺言呀!” 刘言蓦然意识到,那释为什么会歇斯底里地喊着这些听上去毫无城府的情绪化语言,原来是在暗示自己,要想进入核心实验室,先帮忙干掉劫持她丈夫的隆趾阿南。由于不方便直接对刘言开口,就假借黑顿,指桑骂槐,反正在她看来,黑顿跟他刘言是一条心。 刘言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况且目前他只掌握了正国夫、从国夫和乞萨夫妇的秘密,对隆趾阿南更是一无所知,也怕误伤好人。于是他摇摇头,对那释说:“乞萨夫人,黑顿没有你说得那样不堪。”事到如今,他也不再是黑顿的丈夫,也不需要尊称什么“皇上”了,继续说道:“其实你心知肚明,是黑顿救了她自己的万民,而不是你的恩赐,而且……换句话说,也许没有你的话,还会更好。” 这话说得很让人摸不着头脑,大家都是特别诧异。而那释却完全能听明白,陡然心惊胆战,面孔显得更加痉挛丑恶,颤抖着皱眉问:“你……你在说什么?”顿时心里一阵剧烈的羞怒,虽说明知自己跟刘言水平相差太大,也绝不容此事败露,必须要干掉这个人! 于是她嘴角轻轻一动,便咬破了舌底的一枚药丸。她经过上百次实验,将“真血一号”,也就是血尊伏影的血液加工后的药品注射进入正国夫的身体,正国夫从此被感染变成了高级吸血鬼而不自知,而且还会按照她的指令行事。然而虽然当初设定指令之事,为了避免出现现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于是她便用最隐秘的办法,咬破某种特殊研制的药丸,使得气味弥漫。这种药丸只是普通的食疗药丸,就算在场的诸位高手闻得到,也绝对不会认为有什么威胁,最多会觉得这是药品实验室的正常味道。而她经过数百次条件反射实验,终于使得自己的实验品一闻到这种气味就会凶相毕露,立即发狂,恢复吸血鬼的本性。 正国夫骤然嗅到这种气味,顿时双目忽地变得血红,仿佛无数血液涌入了眼眶,皮肤开始剥落,变得灰暗粗糙,面孔也开始急速狰狞起来。由于毕竟是伏影的血直接感染,正国夫的变化并没有明显的剧烈外在表现,现场如此紧张,众人的焦点都在那释和隆趾阿南身上,等到看清正国夫一声凄厉的怪吼并向刘言侧身狂猛无比地扑来时,已经晚了。 而刘言的境界已臻神界,总能料敌机先,他一只手仍然牢牢地把住了黑顿,另一只手呼啦啦推出,正国夫就算是纯种吸血鬼,也不过是霍兰星顿“顶配”的境界,对刘言而言仍旧是泥牛入海,构不成威胁。况且刘言这一手用上了大约百分之二十的力道,当即在极小的范围内散放出极其强烈的模拟太阳光辉,正国夫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当即被化去了大半,余下没有被正面照射的部位也开始剧烈燃烧起来,如同传说中的三昧真火,只剧烈焚烧他的身躯而不沾染任何别的地方,只一两秒钟就变成了焦炭,接着被刘言的真气重新包裹,然后源源不断地送入了所在实验室的废料池彻底焚毁掉。 这一急促而可怕的一招毁敌只发生在难以反应过来的万分之一宇宙瞬。只有从国夫、苍勇和三大族长中的昆芒大族长寒勒才能勉强看得清,其他人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芒,就彻底结束。而就算这三人看得清,也很难领略其中妙到毫巅的高明功底,尤其是刘言虽然发力,却比对付苍勇时高明得更多的多,因为这时候向外推固然会引起外界注意,而向内推则会砸破下一个大门,引起响彻首都上空的警报,于是仅以一只手就又控制正国夫动弹不得,又用堪比中子武器的闪光将其完全吞噬,余下的部分也全部彻底毁掉,以免有残存的废气被剩下的人吸入体内,再度引起感染。 而黑顿则完全不明白刘言为什么突然如此心狠手辣,竟然杀掉自己的第一丈夫,虽然她被刘言迷得神魂颠倒,却也对正国夫有很深的感情,完全料不到刘言会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将其打得神魂俱灭。她目前对刘言除了一如既往地依恋和对其神秘的好奇两种情感之外,还多了对其惊世骇俗神功的恐惧,这使得她只能用一脸幽怨表达自己的不满,却不敢多说什么。 刘言本来不必向她解释,因为这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可眼下形格势禁,怕引起慌乱,便肃然对黑顿说:“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滥杀无辜。正国夫受到了吸血鬼的感染,忽然发作了,要是不立即彻底消灭他,会把你们全部污染。” 众人将信将疑,但大多数人也觉得,这要是真实的,那杀掉正国夫也没什么错,毕竟自己的命最重要,他们多多少少对正国夫的那点旧感情,也顾不得了。虽说将信将疑,可也毕竟与刘言接触了这一个宇宙时,能看得出刘言绝不是残忍好杀的魔头,于是相信的感觉比怀疑的感觉要强烈得多。 “胡说八道!”那释也逐渐猜得到刘言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了,便清楚刘言绝不敢随便伤害自己,于是有恃无恐,厉声狡辩道,“你说正国夫是吸血鬼,他虽说一直在自己宫内,但也不是没晒过太阳吧?我们都知道,再厉害的红体感染者,也不可能对恒星光无动于衷,因为那本来就是造物主专门设定来克制红体癌细胞的。” 大家都觉得有理,纷纷望向刘言。 “还有,”那释觉得说动了大家,愈发洋洋自得,“正国夫真要是吸血鬼,那他病愈之后,还是和黑顿……还是和皇上同床共寝,我想请问,为什么皇上面色如常一点儿也没被感染?刘言先生,你该不会又认为皇上现在也是吸血鬼了吧?那你把皇上也杀掉呀!”她也清楚刘言不可能杀黑顿的,不过她也低估了刘言,以为刘言之所以把住黑顿,是认为黑顿对自己比较重要,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却没想到刘言已经完全得知了黑顿为什么对自己这么重要。 于是刘言淡淡一笑,说:“乞萨夫人,黑顿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黑顿就是黑顿,黑顿是皇上,还能是什么?刘言这话让大家都更是一头雾水,一脸懵懂,包括从国夫也满心疑窦,暗想:“要杀黑顿取而代之看来不容易……怎么黑顿还这么重要?可连我都不知道!”他想仔细听听刘言要说什么。 而那释听到刘言这句话,脸色真的如同放入了锅内蒸煮,彻底变成了棕红色,甚至冒出了热气,顿时万念俱灰,明白刘言什么都知道了。 刘言对同样完全迷茫的隆趾阿南说:“狙王先生,反正距离明天中午还有一定的宽裕时间,反正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在进入核心实验室之前,不妨听我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这样比你进入核心实验室后再问要更加方便。” 隆趾阿南怔了半晌,有些迟疑地说:“好吧,我看你也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就相信你一回。你说吧。”却也在暗暗着急,因为他觉得这个局面的控制权似乎渐渐从自己的手里,转入到了刘言手里。 而刘言却摆摆手说:“很感谢你。但现在还不着急说,因为要等一等,人马上就都到齐了。” 众人都更不解了:“还有谁来?”只有从国夫心知肚明,而且他功力深湛,第一个感触到秋冥的气息。果然,秋冥带着一帮人,开着一辆大货车驶入。 刘言见到秋冥身后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心里一喜,说道:“阿痕,你也来了?” 秋冥看到刘言,特别欣喜,但在众人面前不好表露,只是沉声说:“放心吧,丁沁。外面已经全部是我们‘光明之焰’的人,都换成了乞萨联合制药公司警卫的装束,并且以重要试验和宴会为名,阻止一切外来人车进入,还能支撑相当一段时间。阿痕姐姐……说一定要来看看你,所以,也把她带来了。” 大家听到“光明之焰”这个名字,也都是一片惊呼。 刘言看了看阿痕,后者刚刚与刘言对视,就满脸绯红,眼睛中明显流溢出痛苦、羞恼和悲观无奈的复杂情感来,但其中夹杂着浓郁的思念,任谁都看得出来。灿眉和伦莎看在眼里,要是放在过去准会毫不留情地讥讽刘言处处留情,可眼下对刘言深不可测的本领和看似喜怒无常的出手有相当的忌惮,不敢乱说。只有黑顿表露出明显的嫉妒,她认识阿痕,说:“我见过你,是首都第一监狱的中层干部吧?没想到,你也参加了*武装……” 阿痕跟黑顿的风格很像,都是美丽而又坚强的少妇,只是身份尊卑有别,阿痕既然参加了“光明之焰”,就不必再对黑顿行礼,只是点点头说:“请您理解。我也是为了丁沁。”她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出口,大家又都是一阵尴尬。 接着阿痕尽可能调整自己的情绪,说:“丁沁,你的三个伙伴的冰块,都在这辆车里,完好无损。” 刘言感觉有些对不起她,很真诚地说:“阿痕,秋冥,我欠你们的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非常感谢你们。另外……我的名字叫刘言。” “叫什么无所谓,反正……是你就行。”阿痕咬着下唇说。秋冥虽然没有表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刘言看了一下车厢里的三个冰块还没有融化,便放了心,郑重地说:“各位,人到齐了,我把我知道的所有关于黑顿女国的事情,告诉大家。” 从国夫想要示意秋冥伺机干掉黑顿,秋冥也猜得出来从国夫眼神的用意,但只觉得黑顿依偎在刘言身边,实在也不方便下手,干脆先听听刘言说什么。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7) 刘言的目光与每个人的眼睛逐个对视,见几大家族的族长倒是诚惶诚恐,而明明是真正心里有鬼的乞萨夫妇和从国夫却一脸大义凛然状,没有任何心虚的表情。于是刘言开口说:“各位族长,我重点要说的,不是你们诸位。一个国家的主要贵族门阀之间相互勾结又相互斗争,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们的黑顿女皇也应该清楚得很,不至于为此就惩罚你们。况且……” 他瞥了一眼黑顿,正色说:“黑顿从今天开始也不再是女皇了,我要带她走。” 这话让大家又是一阵激烈的诧异,虽说今天一连串的惊变足够让大多数人很难接受得了,按说也该习以为常了,可这句还是把大家再度吓了一跳。 黑顿本人的权力欲并不是很深,最起码在所有的当权者中,算是比较淡然的,她原本是占山为王起家,在三不管地带以开设保镖公司为基础,最终到了一定的程度才建立国家。准确地说,她更喜欢巨大的利益。然而,尽管对利益很是割舍不下,可她对刘言的情感也实在举足轻重,虽说难以取舍,毕竟刘言对她而言绝对的强势,眼下形格势禁,也容不得她说不了。因此她还是垂着头,保持沉默。 从国夫见刘言不像是开玩笑,心里又欣喜又担忧,欣喜的自然是黑顿不再担任女皇职位,那么“光明之焰”成功的可能性便大增,除非四大家族联合对抗,否则就冲着这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尔虞我诈的局面,“光明之焰”自然会成为最有希望夺取黑顿自由邦政权的武装势力。而担忧的自然是不能斩草除根了,要是黑顿一直在刘言身边,皇帝她是当不成,可谁要想杀她,那最起码也得能跟刘言一拼才行,狙王见多识广,都说刘言在总星系里能与之匹敌的寥寥无几,那么要杀黑顿可以说真的无望了。 那释对黑顿当不当皇帝并不关系,可她决不能容忍黑顿离开,否则她的事业就一片黑暗了,联合制药公司就走到了尽头。 刘言转过来,对那释肃然说:“乞萨夫人,就从你开始说吧。我猜黑白双蝎是你的老师,对吗?” 那释一惊,但也没有矢口否认,而是淡淡地反问道:“你认识我的老师?” “是,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那释心里更清亮了,她知道黑白双蝎是总星系内所有阴冷无情心狠手辣的人都难以企及的嗜血鼻祖,要是刘言与之有过“一面之缘”,按照其性格也不可能和黑白兄弟同流合污,那么自然是交手过了,刘言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那黑白双蝎无论死没死,起码也是打输了。 “原来如此……”那释在尽量拖延时间,“你能从我两位老师手里逃出,本事确实不小。” “我只是偶然遇见过他们,谈不上逃。”刘言知道她在激自己,以便得到两位老师的近况,“乞萨夫人,相信你离开正义大联盟与丈夫私奔,并带走生化基因科技尖端技术成立新的联合制药公司之后,你的两位老师在万灵神殿也受到了你的牵连,很有可能会被以前的大盟师希奥格利斯兰严厉惩罚。说起来,你已经与他们结下死仇,所以你很想知道他们的近况,是不是?” 那释面孔冰冷,不置可否。 “你们虽然处在边缘地带,但也应该有细作潜伏在两大联盟的疆域中,所以多少也该知道,正义大联盟改朝换代,死了很多人。旧的大盟师被他的大弟子索思修奇替代,目前与当初的最高主任沙苦并列为正义大联盟现在的最高统治者。但是之后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黑白双蝎没有死,他俩还在继续搞研究,并且深得索思修奇的信任。但是,乞萨夫人,他们也许会给我一点点面子,或者说,给我的老师面子,如果你配合我的工作,我在他俩面前为你说清,你这种东躲西藏始终暗无天日的生活,就可以结束了。” 那释似乎眼中闪了一下代表希望的光华,那一瞬间显得恐怖的面孔不那么阴森了,但很快便重新黯淡下来,冷冷地说:“多谢你的好意,你的本事通天,要杀老身也就是动动指头的事,但要威逼利诱,却是休想!我现在活得挺好的,真的不劳你费心。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好,赶紧带着你的两个临时盟友,马上离开这里!” 刘言顺着她的话,跟上一句:“你还少说了一句话:‘但是必须把黑顿还给我!’是不是?” 那释狠狠地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乞萨夫人,我之所以能猜得到你与黑白双蝎的关系,有三个原因。一是他俩是除了当初大盟师之外,整个正义大联盟最高明的生化基因领域科学家,其次,他俩的眼神和性格,与你很相似。第三,你们都喜欢用活人做实验品,对吗?”刘言走到她的身边,那释顿时感到一股巨大星体迫近的无限压迫感,肩膀明显颤抖起来。 “我问‘对吗’,你要是还打算回答根本不知道我说什么,那就别回答了。你很清楚。”刘言朗声对所有人说,“各位,就从乞萨夫人说起。乞萨夫人和乞萨先生原本是两大联盟派出的医药学专家代表,也是各自领域最年轻的科学家。生化基因科技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再如何背道而驰,也最起码有一个互相离不开的交汇点,那就是医学。成立联合制药公司后,双方各占一半股份,然后心照不宣默默地一起发展医学,将做好的医药制品服务于两大联盟的千家万户。可是万料不到,两位相爱了,相爱的男女都是疯狂的,于是他们冒着被两大联盟共同追杀的危险,一起携带着双方医学最高秘密作为要挟逃离,以便让两大联盟投鼠忌器。最终,他们找到了三不管地带抢先一步从保镖业发展到国家的黑顿女皇,寻求保护。正巧黑顿女皇的临时性国家种族繁多,因此基因差距太大,生育繁衍一直特别缓慢,也需要先进的医学来推动。于是双方各有所需,便达成了协议。两大联盟的庞大舰队追到三不管地带,也只能望洋兴叹。乞萨家族便在黑顿自由邦发展了起来,最终成为了甚至可以同时跟其余三大家族的总体实力对抗,甚至地位不亚于黑顿本人的超级势力。这段历史,也可能作为黑顿自由邦本土居民,大家都完全清楚,甚至比我清楚,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大家都不会知道,但却跟以上的话紧密相连。” 那释整个人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害了风寒。 “现在黑顿自由邦又被称作黑顿女国,是因为男丁很少,而有生育能力的男丁更是极其稀少,就算这极其稀少的有生育能力的男丁里面,绝大部分也都是老年人,体质强健的青年几乎是稀有品种了。但大家还是会觉得,如果没有乞萨夫妇联合制药公司研制的产品,那么黑顿女国会因为种族种类太多,基因差异巨大而断子绝孙,幸亏有了乞萨夫妇,国民吃了几代药之后才培育出了这点男丁,是吗?” 这话问得大家都云里雾里,任谁都在想:“这有什么可问的?这是常识,难道这也有假?”可他们隐隐感觉接下来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 “答案很简单,你们的男丁之所以这么少,不在于种族种类太多,基因差异巨大,因为即使是那样,以现有的正义大联盟高端生化基因技术,经过几百年的融合,就可以替代过去数亿几千万年的漫长进化,很快会孕育出一个完全融为一体的民族,等根基稳定之后,每年逃难来这里的少数民族就不会影响到根基了,在新的混血民族的基础上,这些常规的外来户,包括我在内,也就像淡水雨水滴入大海一样,不会改变大海是咸水这一基本根基。” 众人面面相觑,又一起盯着乞萨夫妇。那释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阴森森地反问:“你铺垫了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你们夫妇俩欺骗了黑顿和黑顿自由邦的所有子民。”刘言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使得所有人呆若木鸡,“我的意思是,即便没有你们,黑顿自由邦只要能够以保镖业攒下的巨额财富购买正义大联盟关于基因融合的技术——看在巨大利益的份上他们也一定会卖给黑顿自由邦的,因为这不牵涉高端军事机密——黑顿自由邦就一样会融合成一个新的民族,进行正常的繁衍,男丁的数量会在几百年内达到正常。而你们夫妇不但不是黑顿自由邦的救世主,而且做了相反的事情,你们利用大家普遍科学文化水平不高,最起码没有高端科技人才的弱点,欺瞒了所有人。你们美其名曰‘制造男丁’而给几代人的常规药物,并不是真正可以生育雄性的药物,而是抑制种族生育雄性的药物!这样一来,不但黑顿自由邦奉你们为再生父母,离不开你们,你们也正好可以进行自己大胆却苦于没有大量活生生高级智慧生命作为实验品的实验。从此在三不管地带既能躲避外界两大联盟的追杀,又能专心研究,还可以被奉为神一样的救世主!” 大家前所未有地大惊失色,全部充满敌意地瞪着那释,只有狙王在幸灾乐祸一旁看着热闹。 “这是不是真的?”一直没开口的黑顿相当愠怒,她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但谁让这话是刘言说的?她百分之百相信刘言。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8) 寒勒、泥戒和祖攀三大族长也都对那释怒目相向,从国夫尽管很吃惊,但他并不在乎黑顿女国男人多寡问题,但为了避免他人看出自己心怀异志,便也跟着装腔作势地喝道:“说!到底有没有这事?皇上问你话呢!敢不回答?是不是心虚了?” 刘言暗忖道:“一会儿再说你的事。”一面催促道:“乞萨夫人,你说呢?” “无凭无据,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释冷冷一笑,显然她虽然功力达不到一流高手境界,可定力和隐忍的本领却非常人可及,“我看你是和黑顿串通好了,装作一个绑架一个被绑,然后演一出双簧,来污蔑诽谤我,无非就是觉得我联合制药公司在黑顿自由邦地位太高,实在是你黑顿的心腹大患,才找个借口来除掉我……呵呵,你们要找借口,也请找个好点儿的,这破破烂烂的借口,多么牵强,多么可笑!呵呵,哈哈!”她接着悲愤地仰天苍凉笑道:“上天!我们夫妇半辈子兢兢业业,为了黑顿自由邦两百多亿人口的幸福安康呕心沥血,不被赞扬倒也罢了,我们不图这个虚名,可是反过来却被倒打一耙!将来说不定历史书上也会尽力歪曲我们,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老天爷啊,造物主啊!你们要是还听得到,就睁开眼睛看一看吧!” 众人见她这么悲愤,又有些狐疑了,都在猜测,究竟他俩谁说的才是真的呢? 刘言见她这种死不承认的态度,知道是不用指望她自己说出来了,就背对着她,转向大家,他这样做一来本身有恃无恐,就算一百个那释在他背后全力偷袭,也沾不到任何便宜,甚至还会被反弹的力量震得骨碎筋折,二来也是为了表示自己坦然,大家能够同时看到两人的表情,以在心里选择更相信谁。 “这些并不是你们夫妇所有的罪行。我从选择黑顿自由邦到到达此地,再潜伏大半年,就为了今天能进入你们联合制药公司的核心实验室,刚才那些与我关系不大,我也只是顺道揭发,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你们真正的核心研究。”刘言已经能看到那释的眼神里充满了想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的刻骨憎恨,“乞萨夫人,你们自命为能够给全黑顿女国带来男丁福音保证整个种族繁衍的真神,你们的联合制药公司也就同样成为了神的居所,充满了神秘和神圣,一般黑顿子民只能远观并虔诚地祈福,都对你们的公司产生了巨大的敬畏感,又有谁敢怀疑,进入一探究竟呢?大部分黑顿子民都是政治难民、有过黑暗历史的囚徒或者从事轻微违法小生意的小业主,可以说除了满脑子赚钱的念头之外,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也就任由你们愚弄。一旦无意闯入就被你们扣大帽子宣称破坏了研究,酿成了无法再延续生育男丁亡族灭种的大祸,谁来承担这责任呢?因此你们正好可以在内部进行不为人知的绝密实验,最多让女皇和其他高位权贵来参观一下外面的常规药物,核心的研究,是谁也别想见到了。” 伦莎是直性子,觉得刘言的详细讲解太过啰唆,忍不住问:“那么到底他们夫妇最主要的研究是什么?” 刘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黑顿,继续说道:“目前在场的都是整个国家的核心人物。想必连同你们的女皇在内,现场的绝大部分人都以为,黑顿女国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占据三不管地带超大规模陨石群自然天险而产生巨大垄断利益的保镖行业,是这样吗?” 众人没有谁敢接口,一是对他多多少少都有点害怕,二是确实也没谁觉得这还存在异议的。 黑顿也不由自主地反问:“确实如此……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们都真的认为,这天险带来的垄断,真的能让保镖行业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吗?” 大伙猛然听到这句都觉得怪怪的,但其中比较聪慧之人比如从国夫首先咂吧出味道来,问道:“你是说,保镖行业之所以这么繁盛,不能光依赖这自然天险?” “是的,准确地说,只要是两大联盟内的正常买卖,大商人们雇佣拥有先进军事科技和太空航行经验的雇佣战船来保卫他们的货物,走公认安全的星际航道,自然是再明知不过的,完全没必要走三不管地带找你们的女皇要保镖,这花费哪头上算一看便知。也就是说,只有不想交税,或者干脆说捞偏门捞得严重违法,使得各国法律都不能容忍的黑暗交易,才不得不忍痛离开布满重重严格检查的星际航道,而宁可进入三不管地带雇佣黑顿的国家保镖公司,也要避免被两大联盟发现其严重的非法生意。有人说,这种生意也可以在别的地方进行,比如三不管地带很大,除了黑顿女国所在的核心部分,其他地方的天险虽不是很厉害,但干扰一般的武警舰船也不难。可说这话的人忘了一点,非法生意,除了法律不允许,还有个‘黑吃黑’的问题在。在海盗聚集的三不管地带,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无论你势力多大,只要你敢运能产生暴戾的星际公认非法货物,就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必然敢抢。多少人把脑袋拴在腰带上刀口tian血有今天没明天,谁还怕你们势力大的报复呢?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今天先抢了花天酒地再说,至于明天的事儿,明天再管。这个时候,黑顿的国有保镖公司,在混乱的三不管黑道中,建立起无比强大的新秩序,有三不管地带最强的军队和最强的天险,足以让诸多海盗望而却步——注意,他们仍然不是害怕死,因为海盗本质上是更嗜血的商人,但商人都是一样的,要是计算出利益与付出不对称,那就会毫不犹豫地取消付出。我这么说,够清楚了吗?” 众人都望向黑顿,黑顿也慢慢咀嚼出味道来,有些困惑地说:“是啊……我从来没想过,就算找我的都是非法生意,可哪来那么多非法生意呢?” 刘言接口说:“你的表达还是欠妥。能对你开出的天价毫不犹豫地接受,常年雇佣你的保镖的非法商贩,他们从事的货运必然纯利润巨大,甚至能达到百分之数千以上,不然何必忍痛花大价钱请你的人呢?私人保镖武装也有很多。你应该这么说,哪来那么多利益超大的非法生意呢?有!这种生意自古只有两种,一是两大联盟各自拥有的最先进的军事科技,这一点不需要再解释。二……”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乞萨夫妇一眼,大家顿时心知肚明,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血花糖!” “不错,论赚钱,糖贩子是目前总星系间唯一能跟两大联盟国有军火贩子相媲美的职业,由于红体是全宇宙智慧生命乃至所有生命的公敌,因此这个行业遭到全宇宙的唾弃,整个总星系文明,不论是高度发达的两大联盟主要组成国,还是最边缘地区刚刚进入原始太空时代的土著,都一样坚决而且强硬地惩罚糖贩子。但是普通的糖贩子,只能得到比一般毒品利益略高,大约是百分之五六百左右,想要百分之一千,一本万利,还做不到,这也不光是他们太贪,喜欢尽可能地攫取利益,甚至不惜自毁信誉,在糖品的纯度上做手脚稀释。准确地说,那都是小打小闹糖贩子的做法,一般而言,二级以上的糖贩子,尤其是一级糖贩子富可敌国,其资产毫不费力能买下数个自然环境极其优美的行星,而且出身名门,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有的甚至本身就是著名化学家,著书立传,行为优雅,谈吐不凡。他们这种人,就会特别重视名誉,哪怕糖贩子再为人不齿,在业界之内,他们也一样重视口碑,因为他们已经积累得很大了,到了这个阶段,不是特别看重钱,目光更长远,喜欢看到长久合作带来的更巨大的利益。但是,即便是他们更愿意保证糖品的纯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些事情是钱也没办法办到的,因为他们没有渠道来源,最多只能动用金钱组织庞大敢死队去被红体感染的死亡星球上抓取红体感染变异怪物来进行实验,自行提取红体制糖,只是他们根本没有秘方,常常反倒污染了自身,不但身败名裂而且家破人亡,却还是得到一堆味道不好,纯度一样不高的废品。因此只有一种人能够得到最好的糖品,他们必须同时具备两种条件,缺一不可,一是生化基因科技和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水平都达到相当的高度,有头脑也有设备,思路清晰,是科技领域的不世出天才,但光是满足这个条件,就太难了,因为宇宙间最著名的两大联盟科学家,是绝不可能在一起毫不防备互通有无尽其所能发挥各自所长的,这一点会让搜索范围几乎锁定了目标;二是能够与最高级的吸血鬼伏影,甚至红体之母,进行直接接触!你们说对吗,‘糖王’先生和‘糖王’女士?” 这话实在太过耸人听闻,还没完全说完,所有人都是一阵惊呼,就连本来很不耐烦的狙王隆趾阿南也听得毛骨悚然,他和从国夫虽然各有心事,却也不禁同时对乞萨夫妇的可怕自叹不如。 那释第一次神情极度惊恐,整个人向后仰面倒退了好几步,扶住墙才没有一屁股坐下,这个时候她本来就可怕的脸更显得无比狰狞残忍,死死地盯着刘言,硬生生地回应:“刘言先生,你真是好推理呀!不去当娱乐记者,真是可惜了!我不谦虚地承认,我和我丈夫不敢说水平超过黑白双蝎或者雷公电母,但是我们的确是唯一能最好融合两大联盟科技的科学家团队,你的赞扬,我们很荣幸,也很坦然地接受了。但是,你说我们跟高级吸血鬼有所接触,实在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我说,你们大家觉得是不是够荒诞了?哇哈哈哈哈……!我都笑得喘不上气来啦!你还有更好笑的笑话吗?一块儿说出来吧!”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9) 黑顿愣了半晌,迟疑地问:“你就是外界一直传说的‘糖王’?” 那释“呸”一声,怒火中烧地喝道:“黑顿,你少假惺惺地了!你要弄垮我,没必要费这么大事,直接告诉我,我们夫妇立即远走,反正有的是地方需要我们的技术,谁愿意在这里受窝囊气谁就继续呆着……” 刘言凝然说:“有的是地方需要你们的技术,但他们不敢要你们,因为不是每个地方都能保护得了你们。”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推测,”乞萨本人倒是比较镇定,态度和气地问,“你有什么靠谱的证据么?” “本来是没有,可直到我亲眼见过了正国夫。关于他什么时候得的病,得病了后在哪儿休养,又是谁为其治疗的,想必众所周知,我也就不再赘述了。”刘言正视乞萨,“而他却变成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高级吸血鬼。想要既不得到红体的高级遗传记忆知识,一直保持懵懂状态,又能拥有高级吸血鬼的体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被注射或者其他方式吸入了血花糖,这种血花糖不同于一般糖贩子的糖品,就算是一级糖贩,能够得到货,却也不知道货到底是怎么来的,这种货就是臭名昭著的‘真血一号’,来自血尊伏影的直接感染!” 那释怒道:“我已经说过了,还需要我再强调一次吗?吸血鬼怎么可能与正常人同居后还不感染正常人?吸血鬼又怎么会在恒星光下若无其事地活着?须知这跟吸血鬼的级别高低无关,红体本身就惧怕恒星光,所以生活在暗无天日吸取其他物质质量的黑洞中……” 大家确实觉得这话有理,并且已经听了两次,“你的理论本身是没错的,也是常识。关于吸血鬼能不能正常晒太阳,这一点可以待会再说,我也一定会给你们所有人满意的答案。但你说与‘正常人同居’,是在偷换概念。正国夫作为黑顿自由邦最高领导人的丈夫,他只能与一个人同居,那就是黑顿。” “皇上不就是正常人吗?”从国夫诧异地问。 “准确地说,她在自身力量方面,的确是正常人,但在别的方面,却并非如此。”刘言望着黑顿,“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我也能看得出,她并不知情。” 黑顿诧异而又迷茫,但心里一阵阵发凉,不知道刘言会说什么。刘言看了看从国夫,后者本身就有些心虚,眼神胡乱四下张望,不敢与之对视。 “从国夫先生,黑顿与病愈后——或者说是号称病愈后的正国夫同床共枕,事后还没有被感染,行动如常,也许你们会觉得,是慢性感染,时候未到,这是个人体质的诧异。可你有没有想过,连你在内,还有众多的大小丈夫,都与黑顿同床,难道你们的体质都是惊人地相似,完全一致,以至于都是‘慢性感染’?” 从国夫冷不丁想起黑顿在与正国夫睡觉的同时,也都跟自己和其他数百国男同居,正国夫是吸血鬼无可置疑,难道自己也染上了却不自知?想到这里一身冷汗沁肌。 黑顿顿时面红耳赤,又偷偷看了一眼刘言,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不也跟我同床共枕了么? 刘言本想这时候告诉她真实情况,那一切都是幻觉,但就怕黑顿对自己的信赖完全基于这个,这时候大局未稳,一旦说出来只怕会引起她情绪大乱,到时候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尽管还在自己手中,却不那么好控制了,徒增事端,于是隐忍着没有说出来。而是转而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事实是,红体的确会感染,作为高级吸血鬼的正国夫,也完全具备通过交配感染他人的能力。只是这种感染到了黑顿这里,就中止了。”他看着瑟瑟发抖的乞萨夫妇,“两位,你们抖得这样厉害,是害怕,还是觉得天冷了?” 一直不言语的秋冥突然怯生生地问刘言:“是不是乞萨夫妇早就知道黑顿与众不同,于是故意将正国夫变成高级吸血鬼,然后试探黑顿的反应?” 黑顿大惊失色,顿时颇为忿怒地盯着那释。 “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乞萨夫妇早就知道黑顿不同一般,与其说他们在试探早已熟知的黑顿的反应,倒不如说,他们利用黑顿,在对正国夫的感染情况做实验,要是用普通民间百姓做实验,再将实验对象放入人群中重新生活,一是距离太远不好观察,二是难保其不会与大量无关人员做亲密接触,到时候一旦感染全国,他们自己也是作茧自缚引火自焚,他们对红体的可怕也是比谁都清楚,哪敢做这个疯狂的举动?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乞萨夫妇到达三不管地带与黑顿见面之前,他们就已经在从事常规分析红体的研究了,当然,这种研究起先并不能为他们带来私利,也不是他们感兴趣的,而是同时与红体敌对的两大联盟委派的带有政治色彩的科学任务。拥有两种不同科技制造的各类先进仪器和技术,他们从起先的几次接触,就看出了黑顿的不一般。” “这怎么看得出,你是神的弟子,你都看不出。”狙王在一旁淡淡地插了句嘴,而这话也的确有足够分量的质疑。 “原因是他们之前在各自联盟内从事的研究以及被要求暂时组成联合制药公司一起研究的时期,他们都是各自联盟的好公民,好科学家,遵纪守法的好人,因此只是研究红体,而不会用红体去牟利。当然,这种守法也只坚持到他俩相爱之前。等他俩叛逃出去,又受到宇宙间最强大的两股势力的同时追杀,他俩又没有第三方红体之母的实力,那他俩怎么办?最终他们要么变得跟红体之母一样强大,要么也熟练使用红体,并寻觅一个特殊地段的避风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便保证他们的安全与研究。显然,首先三不管地带完全满足他们对地理环境的挑剔。而那个时候他们对红体的研究也有相当的成绩,比如,他们经过大量的研究,发现红体在某种很难得的状态下能够保持稳定不活跃,再加上一些特殊的化学成分,早期的‘糖品’便制成了,这种东西一旦感染某生物,该生物只会慢慢上瘾,只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暴跳如雷显出红体本质的暴戾,正常状态下还会好好得如同常人。其实那时候严格地说,还不能算是‘糖品’,只能说是特殊毒品,因为一来没有加入糖分,二来也没有想到要公开销售。正如我所说,在叛逃之前他们从来不敢随便使用红体,一来犯法,二来也没想到要谋私利。可叛逃之后,他们一来需要足够的权力,二来需要足够的金钱。于是他们在与黑顿没接触几次后便有意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研究的‘糖品’给黑顿服下,以便控制住黑顿,再借此控制整个黑顿自由邦……” 黑顿和其他几名族长都惊呼一声,然后怒目圆睁地盯着那释。那释看上去雷打不动,还是一副死不承认顽抗到底的态度,但这也与适才一直狡辩不同,显然是也被说到了痛处,没什么可狡辩的底气了。 “但是,大家也都看到了,你们的吃惊程度,就是当时这二位的吃惊程度,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糖品量的问题,于是又加了一些,然而总是没见效果,接下来,想必就是开始猜测甚至怀疑自己糖品的质量问题,是不是真的能如同大量实验显示的那样,真的可以进行潜移默化的感染。”刘言如同亲眼所见,乞萨夫妇的嘴巴都是一张一合,想要说话,却又都咽了回去,眼神显得特别沮丧颓然。 “但他们很快通过对其他秘密抓捕来的乞丐或者其他流lang者进行相同的测试,发现绝不是糖品的问题——他们的研究没有错!而是黑顿本人的问题。黑顿是整个宇宙间都少见的特殊体质,虽然并不是特殊种族,体能也没有多么强大,但如果把整个宇宙看成一个完整的复杂生态系统的话,那无数难以想象的变异就在这生态系统内部不断地发生,直到天时地利人和达到最绝妙的状态,某种恰到好处的基因就会集中体现在某个生命个体身上。我知道大家有些不耐烦了,简单地说,红体和其他任何正常生物都一样,都有它们不可能克制的其他生物。无非就是能够克制红体的生物特别稀有,只有两种,一是超越普通红体的存在,比如造物主和万灵神殿、四使徒以上级别的高手,二是天然的基因变异者,即使本身体能不强大,但其血清能够成为拯救所有被感染者的良药,从这一点说,女王蜂很多,但黑顿却只有一个,是稀世珍宝,她前无古人,后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来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直系后代也不会有相同的特质,因为这种隔代大遗传,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和诸多恰到好处元素聚合的完美空间才有可能诞生。要是能够对黑顿血液样本做出透彻的研究,也许会大量生产抵抗红体感染的药品,到时候会成为自古至今医学界的最伟大成就,其贡献会永远存在于整个宇宙文明的记载中,亘古不灭。” 除了乞萨夫妇两口子面无表情,其他人都彻底惊呆了,久久没人做声,只有破碎墙壁间隙的风在怪异地呼啸。 “你们完全可以为所有人做贡献,之后你们得到的名誉和金钱一定会超过现在。”黑顿终于幽幽地打破了沉寂。 “他们是可以这么做的,这么聪明的学者,又怎么会想不到我们都能想到的利弊权衡呢?”刘言淡淡地说,“除非他们自己也是被牵制住了,要是伏影或者干脆是红体之母直接威胁到他们,他们就不得不继续在错误的路上走下去,然后不断用一个更大的新谎言掩盖前一个谎言了。”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10) 没等众人惊异万分,刘言便继续说:“当然,这是之后的事情了。他们在感染黑顿未果那时候,还没有接触红体高层。见感染黑顿没成功,于是就如同之前我说的那样,编出一大堆能够为其繁衍男丁的理论,最终却反其道而行之,使用抑制药物一直支配着黑顿自由邦男女比例,并将自己推向万众崇拜的神坛。一切稳定之后,他们又不满足这点利益了,于是决定怂恿黑顿大力发展本来就很挣钱的保镖业。另一方面,他们开始大量联系本来就从事非法勾当的贩子,先用少量的糖品给他们做实验,‘市场反响’很好之后,大量改行当糖贩子的家伙们蜂拥而至,你们绝不与他们见面,只用代理机器人交易,使得他们完全不清楚你们身份。对于糖贩子,你们也是精挑细选。这些信誉好口碑佳资金雄厚政治背景也极强的一级糖贩子很快把宇宙搅了个底朝天,不但赚取了两大联盟相当一部分资金,而且还感染了各个种族,将无数星球变成瘾君子和僵尸横行的死亡星球。 “宇宙各国,从两大联盟到边缘小国,无一不极其头疼地一边使用军队大规模抗战红体。一边又大量派遣警察在全宇宙范围内严厉打击糖贩子,甚至不惜给他们直接击杀糖贩子的命令。然后疯狂发展下线。二级糖贩子接着稀释糖品,再翻倍卖给三级……一直到数十级之后,利润仍然能达到百分之百以上,这对没有资金的黑帮、海盗已经其他底层犯罪分子来说,已经成为来钱最快的行当,于是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就这样间接担任了将血花糖传播到总星系各个角落的历史使命。由于这一点本身与红体高层的利益高度一致,于是它们便主动上门来找你们了。当然,这是后话,你们又同时利用了黑顿的信任,不断偷偷采集黑顿的血液标本,制造大量珍贵的红体解药,同时卖给全宇宙被感染的国家,就连恨你们牙根痒痒的两大联盟,也不得不忍气吞声付出天价来买你们的一小瓶药品,可任凭他们回去调动多少科学精英、科学经费和科学仪器,始终难以制造出你们的药品,很简单,因为什么都不缺的他们唯独缺少黑顿……” 大家听得几乎魂飞魄散,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么多信息,全都像雕塑一般,连眉毛也不眨一下。但大家也都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刘言和乞萨夫妇争夺的焦点在黑顿,而不是别的什么人,黑顿居然如此重要! 乞萨终于渐渐流露出凝重而无奈的神情,那释也同时垂下了头,半晌,她反问道:“你又怎么解释紫外线对正国夫无效呢?”显然,这话已经等同于承认刘言所说的是事实了。 “关于这一点,我知道得反而比较早,这可能也是命运的安排。在我的故乡亚特兰蒂斯星球上,曾经有个吸血鬼聚合了一帮科学家,研制成功了一种能够防止紫外线照射给吸血鬼带来致命伤害的防晒霜。地球上最好的科学家,也不可能和你们相比,不是头脑的问题,而是掌握的科技定律太过原始,限制了他们的发挥空间。所以我当时就有些怀疑,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他们就能研究出来的,或者说,就算他们能研制,也得有所参照。我追踪了一阵,发现其实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作品,而是一个根本就打不开的成品。那是一个盒子,外表有吸血鬼的图案,而其合金材质,是地球上从来没有的,哪怕我来到宇宙间,也一直没有发现,直到今天,我发现其构成成分和金属比例,与你们实验室的主要材料符合。这东西,是你们制造的吧?因此你们将其制造成药液,将变成吸血鬼并且毫不知情沉睡着的正国夫投入充满这种药液的封闭水槽,完全浸泡后,就不再怕一般恒星光的照射了,是这样吧?” 乞萨夫妇完全愕然,看了刘言半晌,那释才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流落到你们地球上了。” “是的,一开始是在我们地球上五大神人类组织之一的‘全统’手中,接着因缘际会,被一个叫做郑国勤的‘散户’带走,然后他犯下死罪,被法院判处死刑。枪毙之时,他杀了警察逃了出来,却又被守候已久的吸血鬼杀死。那吸血鬼在他身上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点点残渣,那个完整的盒子,不见了。实际上,郑国勤并没有带走盒子,那盒子在他临上刑场前,交给了一个叫做赵炼钢的狱友。而赵炼钢又在郑国勤死后不久越狱,我去阻截,与追杀到那里的全统杀手以及吸血鬼打了起来,但最终一无所获,赵炼钢和那些药品,全部掉下了深谷……总之这一切的谜都解开了,只是有一点我还不清楚,也同时是我来这里找你的原因。我想知道,红体高层到底跟你怎么联系?你的解药呢?可以给我看看吗?” 那释冷笑道:“你还需要问‘可以’吗?何必假惺惺地客气,你完全可以杀掉老身,这对你而言不是太容易了吗?”接着狡黠地说:“还是说你怕杀了我之后,找不到那药品,又或者就算找到了药品,你也不会使用……?” 刘言不受她的克制,笑了笑说:“我还有黑顿呢。两大联盟不缺你们这样的人才,只缺少黑顿。我将黑顿带回去,你想想看,他们能不能造得出解药呢?” 那释半张着嘴,许久不能言语,最终垂头丧气,恶狠狠地骂了一声:“你不得好死!” 大伙儿没有在意那句恶毒咒骂,而是从头到尾重新捋顺了一遍,顿时对刘言的这番话心悦诚服。 “现在真相大白了,真没想到,原来是这样!”几大族长议论着,而从国夫也高声道,“现在只要逼着他们说出核心实验室的所在,我们就能得到药品了!到时候无数财富……”他讲到这里忽然打住,因为自己不能失态,尤其是在秋冥面前,于是妆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嗓子,说:“嗯,为了整个宇宙的安宁,我们需要这药品,为所有被感染的智慧生命做贡献!” 黑顿也真挚地说:“的确如此……我还真没想到自己原来会这么重要……我……我既然有能够救济整个总星系的特殊体质,我就不能lang费……” 刘言见她在大是大非面前这么清楚,也是有些感动。 秋冥见黑顿这么有原则,而且还如此重要,更加不能杀害了,于是望了一眼从国夫。从国夫这时候不方便和她对视,于是装着跟没事儿的人一样,把脸偏在一旁,面向黑顿,假惺惺地道喜。 “秋冥,你过来。”刘言不由分说,一把拉住秋冥的纤纤细手,后者顿时飞霞扑面,一阵悸动,而黑顿看在眼里,却醋意顿生。 “干什么你,大庭广众的……”秋冥一脸羞涩。 “来拜见你的亲生母亲。” 这话又是一句晴天霹雳,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秋冥如受雷殛,木立当场,完全不明白刘言在说什么,但她大脑唯一清醒的是,刘言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可是……自己不是孤儿吗?是光明姥姥捡回来的弃婴,委托姑姑抚养长大的!就算每个人都有亲生母亲,可自己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找到呢?亲生母亲是谁?难道就在这一群人中?三大族长?不可能!那释,就更不可能了,不是一个种族,长得也完全不像…… 当她与同样惶恐的黑顿四目相对时,一时间大脑完全空明,只剩下一片白芒。而黑顿早一步感应到女儿的心声,只觉得这感觉完全真实,绝对虚假不来,于是淌下泪来,颤抖着喊了一声:“你……你是阿彩……?你是我丢失了几十年的阿彩……?” “不……不不,你……你是邪恶的黑顿,你怎么可能是我的母亲,我是……我是坚决反对黑顿邪恶政权的‘光明之焰’勇士……”秋冥顿时觉得额头很痛,不由得捂住脑袋,但又同时捂住胸口,同样淌下泪来。 “你们的本体,基因,行为方式和贪图方式,以及粗浅武学的基本动作,在造物主眼睛的分析后,完全能确定是直系血亲。”刘言的话如同审判的最终定音,任谁也不能抗拒了。 秋冥没有立即拥抱黑顿,而是望向从国夫,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刘言主持大局,她也不怕揭开从国夫的身份,反正黑顿政权已经要完蛋了,数百万抵抗军已经成掎角之势向首都合围。于是她颤巍巍地问:“舵主……舵主,请您原谅,这要是真的,我最多两不相帮,退出便是。我再怎么,也不能杀害亲生母亲啊!哪怕她抛弃了我……!” 黑顿忙不迭地喊道:“我没有抛弃你,不是这样的……你是被坏人抢走的……!” 刘言扶起秋冥,正色说:“你不必对从国夫有什么愧疚之感,其实是他对不起你。” 从国夫又惊又怒,终于知道刘言对自己的事也一清二楚,恼羞成怒地吼道:“你胡说你!你胡扯!我怎么对不住秋冥了?” 秋冥也诧异地问:“他……舵主他……难道,刘言,你的意思是说,他不是‘光明之焰’的人?是假冒的?” “这怎么说呢,的确,他是‘光明之焰’的人,但他也的确是假冒舵主了。” 大家都糊涂了。 “因为‘光明之焰’就是他一手创立的,他与乞萨夫妇一样,在‘糖王’的名号下,不能让任何手下或者下线看到真面目,甚至隐瞒了性别。他小时候偷走了你,就是为了培养你长大,然后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既能让他得到政权,又能产生彻底胜利的畸形快感……为了能够近距离监视黑顿,他甚至装作偶遇黑顿,被她选进皇宫,成为从国夫……‘光明之焰’的帮众都知道宫内有一位高级内应,只与最高层直接联系。其实他就是最高层本人。”刘言看着从国夫,平静地问,“对吗?‘光明姥姥’?”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11) “光明姥姥!?是你?”好在大家已经习惯了接二连三的重度“惊喜”,也没有特别地惊恐万状,毕竟眼前狙王旁伺,黑顿的帝位也本来就不保,加上乞萨夫妇居然跟红体高层有联系,基本上可怕的事已经发生全了,再加上一件,又有什么可惜? 最惊恐的不是黑顿,她本来也没办法继续作为本星球第一统治者待下去了,加上走失多年的储君女儿被找到,实在是惊喜万分,主要的情绪都被浓浓的母爱和由此带来的欣慰填满,哪里还会有空暇去琢磨光明姥姥居然是个男人呢? 最吃惊的,反倒是这第二场漩涡的中心——秋冥,她惶恐不已,手足无措地接连挡开亲生母亲试图拥抱她的臂膀,由于秋冥属于年轻一代少见的格斗高手,她的母亲与她相差太大,手臂被无意识地挡开,也已经隐隐作痛。秋冥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刘言,而不是黑顿或者从国夫,她怎么能相信,自己做了多少年的孤儿,又突然有了母亲,而这生母却是她一直想要推翻的邪恶政权统治者?而那个一直操控她信仰,使她对其理论虔诚无比的光明姥姥,居然是这样一个毒辣腹黑的中年男子? “你……你是光明姥姥?”她鼓不起勇气再问一遍刘言,因为刘言肯定还是相同的答复,而且每一次听到刘言的回答,她就愈发肯定这是真的。于是她转而去颤抖着询问从国夫。 从国夫本以为刘言只是掌握了乞萨夫妇的秘密,而且果真足够惊世骇俗,自己也在一旁听了个新鲜,并惬意地打算等着数百万起义大军围剿京城,自己夺取最高统治权后,三不管地带的一切权力、巨额利益和取之不尽的雌性就都归自己所有了!谁料刘言讲完乞萨夫妇的事后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立即就揭穿了他,顿时从国夫惶恐之极,本来逻辑极其清晰顺溜的大脑仿佛被各种粗糙的石块塞满,只有其间的狭小缝隙才能容纳思维的勉强流动。所以他只能一边嘴里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他污蔑我,他诽谤我……!”一边利用这点拖延出来的可怜时间来继续思考对策。 可惜他只是心机深重,真说起口才,还真不如乞萨夫妇,加上之前乞萨夫妇能言善辩百般抵赖,却还是在刘言条理分明的推断后低下了头,从国夫有前车之鉴,更加语无伦次,显得明显缺理,面孔也愈发苍白。 多数人死盯着他,也大多比较恼怒,只有乞萨夫妇不以为然,还为自己多了个暂时的盟友感到高兴。狙王也继续幸灾乐祸,但所有人的共同点是,对此再无怀疑,这从国夫,就是光明姥姥本人!没想到最大起义军的头子,居然隐藏在皇宫,是女皇的丈夫!怪不得军事上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当心枕边人”,这些被文学影视作品说烂了的台词,的确还是总有道理的。 从国夫一片混乱,激烈且急速地思考对策,按说眼下秋冥和黑顿已经相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偷袭杀死黑顿了,而且秋冥再怎么说也是黑顿的亲生女儿,多少年的信仰催眠洗脑,也远不及一朝相认的舐犊之情,必须连秋冥也一起除掉才行!不然将来就算她无欲无求,也不想为母亲夺回权力,但她身份特殊,一旦有些对自己的新政权不满的反对派或者新造反者利用秋冥的名头,打着“真正的女王回来了”之类的大旗出师有名,必定会迅速纠集部众,可谓是心腹大患,为了避免肘腋生变,自己必须当机立断。 然而他还是对刘言有相当的忌讳,尽管觉得刘言不是什么毒辣之人,可杀正国夫时的果断从容也能显出这家伙也不是一味的善男信女,于是想要偷袭,又犹豫不决。 然而从国夫用不着真的偷袭,就他眼神的胡乱流露,刘言就完全能看得出来从国夫的念头。他不想杀从国夫,毕竟后者也没有特别不能容忍的大恶,起码要强过乞萨夫妇数倍,于是一把拉过秋冥:“到我身边来。”并阴冷地看了从国夫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从国夫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再也别想有任何对黑顿母女下手的想法,否则自己的生命可就会被毫不客气地剥夺了。于是他一阵丝毫不亚于乞萨夫妇的绝望颓然涌上心头,一屁股坐了下去,倚在残垣断壁上,唉声叹气,嘴巴胡乱念叨起来。 寒勒突然喊道:“皇上,没想到咱们能一下子抓到反对派武装最大的头子!这样就算外面有数百万敌军合围,也得投鼠忌器了!” 隆趾阿南毫不留情地讥讽道:“看看,多聪明一个人,怪不得能当镇国大将军呢。我说昆芒大族长,这光明姥姥是你们抓到的吗?再说了,你们的皇上也还是被人抓在手里呢,还好意思说别人投鼠忌器,你的理论还真有意思,不如你出本兵书吧,看看能不能笑死全总星系的军事家!” 狙王有造物主的狙击枪在手,加上本身本领也远胜于除了刘言外在场所有人,性格又毒辣乖戾,寒勒自己忠心于黑顿,悍不畏死,但毕竟作为继承者的女儿在身边,不得不忍气吞声,不敢跟他辩驳,而是转而继续对黑顿说:“皇上请下令吧!最起码先把这几个造反的家伙抓起来!”这话也算说得巧妙,毕竟刘言只顾着黑顿,而狙王则只关注乞萨夫妇,那么这时候合三大族长之力,只要黑顿一点头,苍勇也会加上去帮忙,从国夫再厉害也会寡不敌众。 刘言却正视寒勒,认真地纠正道:“昆芒大族长,我再次提醒你,这里没有皇上。黑顿也不再是皇上了,她必须跟我走!” 寒勒当然是更害怕他,一听他的话又这么强硬,冷不丁吓了一大跳,好在她觉得这个刘言起码不像狙王那样突然就杀人,还有点道理可讲,于是忍不住又说了句:“刘言先生,你武力盖世,自然没人能忤逆得了你。可是黑顿女国上下二十多颗大小行星卫星,接近二百亿人口,都对女皇陛下特别爱戴,你要带皇上走,也得听听他们的意见,最起码,你问过皇上本人吗?刘言先生,你是个讲理而且善良的人,你……” 刘言很快地将眼神掠过黑顿,肃然打断说:“这是个人吃人,虫子吃虫子的弱肉强食的世界,我要是处处都讲道德,那我也活不到今天。我以现在的原则处事,是我在接受造物主熏陶之后才为自己强行指定的行为规范。在那之前,我不能算是个好人。昆芒大族长,苍穹浩淼,总星系里的国家和生命至今也难以计数,你们这二百亿人口对整体而言还没有一滴水与大海的比例大。况且你也不用偷换概念,黑顿自由邦再怎么热爱黑顿,那也不是缺了黑顿就活不下去,但是宇宙间有数量极为庞大的感染群体,他们要是没有黑顿,只能走向灭亡。我必须带走黑顿,这个皇帝……假如你们不介意的话,就让秋冥在这里担任好了,她一个人可以平衡皇宫和‘光明之焰’两方面的关系,相信能做一个不输给黑顿的好女皇。” 众人听到他突如其来的如此安排,也都惊得不能自已。黑顿与秋冥面面相觑,也都颇为尴尬。本来当她俩发现双方都倾慕刘言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舒服,等到听说两人是亲生母女时,更觉得有违伦常,羞不可抑,黑顿还好,心疼多年不见的女儿,而秋冥却对她产生了更深的厌恶感。本来秋冥是不愿意和黑顿一起跟刘言走的,但怎么也没想到刘言会要自己担任新女皇的职务,这样一来,刚刚相认的母女又要分开了?秋冥恨恨地看了一眼黑顿,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产生出难以割舍的古怪情绪来。其实这没什么古怪的,这就是母女之情,即便因为各种因素添加了许多灰尘,甚至令其走向仇恨的极端,可到了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还是会迅速显出其深情的本质来。 从国夫本来琢磨着,就算黑顿和秋冥都被保护起来了,最多自己会寝食难安,但最起码也当上了新统治者,想想后,不甘心之余也有些欣慰。可怎么也没料到风云突变,刘言居然安排秋冥当下一任女皇,而且显见秋冥更具优势,因为大部分教徒只知道自己的名号,却从没见过自己,反倒是认识秋冥的教徒更多,加上秋冥又是黑顿的亲生女儿,两头都讨得了好,一旦进行统治则多半比自己更加稳固。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剧烈悲怒,几乎喘不上气来,从国夫酝酿了百年的计划,岂能让你一言就夺走?你再厉害也是单枪匹马,算什么东西?你说让秋冥当,就好使吗?他再也忍不住了,霍地一声站起来,冲着刘言吼道:“这‘光明之焰’是我两百多年前辛辛苦苦创立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努力策划各种大小方案,今天马上就要成功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连这也要剥夺?全都安插上你的女人?你凭什么任人唯亲?你怎么就知道我做不了比黑顿更英明的统治者?” 秋冥听到“安插上你的女人”,当即脸红到了脖子根。 众人见他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相当滑稽,可现场气氛却使得大家都没有想笑的意思。 刘言正视他,说:“她们不是我的女人,我没有碰过她们(黑顿当然不信,也没有注意这句话)。你的‘光明之焰’,光明吗?我告诉你,两个理由,第一,你几十年前抱走秋冥,最终培养她长大,却是为了要她刺杀亲母,无论谁死,你都不吃亏,这用心何其歹毒,你是不是对不住她们母女?不该做一些补偿么?第二,同样是刚才那个理由,你的计谋虽然不高明,但特别歹毒,也足以说明你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当局者和反对派可以政见不同,但本质上都应该是为了百姓,要是单纯为权力疯狂相搏甚至极为离谱地出牌,那就没有资格谈政治见解。你没有资格当政!” 他顿了顿,继续说:“当然,如果你执意要第三个理由,我也说得出。要是我们易地而处,你必然会杀了我们以绝后患。而我现在占尽优势,不但没杀你而且还将我的计划明白地告诉你,你……还不知足吗?”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12)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从国夫气得浑身发抖,隆趾阿南笑道:“好啊,刘言先生,我真是没见过占人家这么一个大便宜,还能说得有鼻子有眼道貌岸然的。谁又知道你不会拿着黑顿去赚钱呢?” 刘言凝视着他,缓缓地问:“看样子,你并不知道这些。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两个秘密说完了。在进门之前,我想你也可以说说你来这里的原因了吧?” 隆趾阿南沉吟一阵,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能信任。红体固然可怕,但不等于是唯一可怕的恶魔。刘言,咱们进去吧,你拿你的东西,我拿我的东西。咱们互相帮助,又两不相欠。” 刘言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立即答复,心里却暗暗盘算:“我现在自然不可能告诉你,我看中了你的狙击枪。等找到了血色深渊黑洞,与红体之母决战的时候,胜负之数真是难料。那毕竟是造物主的癌细胞,换句话说,已经与神本尊没什么大区别。我虽然从没有释放出全部的力量,可只怕就算全部释放,再加上两把造物主的利器,也实在不好预计最后的结果。红体之母有疯狂的复制再生能力和不断进化的能力,一旦不能彻底消灭,留下一点点又迅速复原,我可没有力量再进行第二次攻击,所以必须毕其功于一役。有了造物主的狙击枪,想必就能释放相当规模的能量波,甚至可以一举综合血色深渊的反物质,使得黑洞完全消失,被挤压进虚数空间的红体之母就再也不存在于物质世界了……但是估计你肯定不会把枪借给我,我只能找时机抢过来了,这也是为了大义,但愿你能理解……” 隆趾阿南转而对那释命令道:“中场休息了这么久,你也该活动活动了吧?听了这么精彩的推理故事,估计你也缓过劲儿来了。快,把门打开,或者我照着你男人的脑袋开一枪,我给你三十个宇宙瞬,从现在开始计时。” 那释无力地辩驳道:“这研究室里的很多东西都在试验阶段,一旦你闯入胡乱碰……” “呀呀,这时间可真不经等,这么快就剩下二十五个宇宙瞬了,瞧瞧,还在减少啊!”狙王指着墙上的挂钟,阴冷地调侃道。 那释知道他可跟刘言有本质的不同,自己丈夫的脑袋是否能保全,可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无奈之下,对着丈夫喝道:“别他妈死撑着了,快,跟我一起打开!” 他俩凑在一起,接着就不动弹了。 “你们干嘛?装机器人?”显然,越接近核心实验室,隆趾阿南越不耐烦,尽管刘言凭感觉认为他绝不是要有恶毒图谋,但还是始终琢磨不透,到底还有什么能跟红体之母一样,被称为“可怕的恶魔”呢?就算真有,那数来数去也只有大盟师勉强够格,可大盟师也已经被消灭了…… 刘言骤然发现,乞萨夫妇的脚下,踩着的地板雕刻着一个非常奇特的图案,与地球上的阴阳八卦符很相似,但却又复杂得多,一面金属银色,一面深翠绿色。两人用更加奇特的踢踏舞步伐在上面来回交替擦踏,身体的移形换位和脚下的步伐都诡异之极,丝毫没有任何舞蹈的美感,而且他俩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又忽地一声各自跳开,大家都防备着乞萨夫妇,生恐他俩突然发难,于是全部凝神死盯着乞萨夫妇。 谁料两人跳开后,这太极图的阴阳符便开始旋转起来,越转越快,紧接着,金属银色与深翠绿色完全融在了一起,接着吱嘎一声,地面轰然裂缝,大家惊叫连连,都手舞足蹈起来,要不是地面是平稳向下沉,大家会比现在惊恐百倍。苍勇猛然伸手去抓乞萨夫妇,以免被算计,而隆趾阿南却并不允许,将小指对准他:“滚一边儿去!局面又没有失控,要你来伸张正义?现在场面还是我……和刘言,我们俩说得算。” 缓缓的降落戛然而止。好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学过武,虽说功力深浅差别很大,但终究也比一般人镇定沉着,加上降落得也算平稳,就算女人较多,也没有谁发出特别离谱的尖叫。 这时候,忽然一切亮如白昼,众人先是将已经在短暂黑暗中习惯了的眼睛使劲眯起,最后才慢慢勉强睁开。他们发现这些灯火来自于各类植物和养在水槽里的发光发电鱼类,使得这些封闭容器也都变成了正宗的电灯。乞萨夫妇之所以地下使用生化基因科技来发电发光,大概也是怕和平大联盟的光脑能够追踪到,而正义大联盟的植物则探测不到这么远,加上万灵神殿刚刚经历巨变,也应该没有那个精力去管三不管地带的自己。 这个核心实验室并没有众人想象得那样,比外面的科技水平更先进,这仔细琢磨一下也该释然,既然都是为了出成果,何不全部都用最先进技术呢?准确地说,内部的实验室的设备和外面别无二致,都是两种科技的完美结合,生产线和试验台也没什么明显区别,只是外面更像是一个未来化的工厂,而内部则即便有耀眼灯光,却还是显得幽暗深邃。论面积则更不好说,上面就算广袤宽远,也终究是人造的科研区;而这下面则如同一个个巨大溶洞的联合体,一望无际,四面都被吸光的黑暗岩石包围,以至于众人更觉得来到了一个尘封了许久的大型地下军事要塞,哪怕突然出现幽灵也不奇怪。 这种场面既然不约而同地让拥有不同程度想象力的人们都想起了幽灵,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吸血鬼。黑顿到底还是皇帝,这个时候见刘言不做声,知道刘言更关心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臣民,于是提醒道:“大家小心……有可能……会有吸血鬼……” 那释冷笑一声,也不置可否。 等大家凑近了各种封闭容器,才发现根本的不同。这里的封闭水槽比外面大得多,可以用“巨型柱子”来形容,只不过刚才因为陡然降落到地底,视线的角度给大脑错误的视觉信号,以至于没能看得出来。有的水槽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只是通过还有轻微的汩汩声以及缓缓浮动的巨大黑影,已经能让人明白里面肯定有东西,而且是活的,足够使得再坚强的心也不寒而栗。有的则是灯火通明,但是水槽内却是千奇百怪从未见过的噩梦般的生物,就算各不相同,但丑恶这个特点却是共有的。宇宙间各种智慧生物仪态万千,普通的动物更是数不胜数,因此光凭看水槽内模糊的外貌,甚至刘言也判断不出里面的生物到底可以被称为“外星人”还是“异形生物”,只是他到底拥有不同凡响的本领,能够隐约感受到成百上千个水槽内微弱的生命内脏跳动迹象。 骤然间,他的双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只觉得红色会突然填满眼眶。他死盯住突然出现并令他惴惴不安的水槽,那里面的东西异常活跃,所过之处,隐隐泛着腥红色的血光…… 刘言陡然转过身,指着水槽问那释:“这是被红体感染过的生物?” 众人都是一惊,谁也不敢上去一看究竟,毕竟性命要紧,反而都向后退了几步。那释哈哈怪笑了几声,淡淡地说:“是,那又怎么样?你们这群人有胆量跟我进来,没胆量上前看看么?都放心吧,对于这类感染实验体的封闭容器,都是用和平大联盟最先进的加厚超合金制造的,万灵神殿第三代最高明的弟子,不损耗掉半辈子的功力,想要从外面用纯物理力量击碎,也是很难。” 乞萨冷不丁也接口道:“我们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贪婪。这些千奇百怪的生物试验品,最终都是打算挪用到这几个加厚水槽内的,虽然说所有的水槽都培养感染后的生物,会使得我们的利益最大化,但我们还是得小心谨慎,不能同时使用,否则一旦出了事,事情就无法收拾。反正这几个加厚水槽成功提炼出来的糖品原料,就足够我们发财了,没有必要铤而走险,太过追逐利润。比起金钱,我们还是更喜欢这安静的实验室。” 隆趾阿南饶有兴趣地问:“那要是一旦出事,上面的出路又被逃脱的红体感染物封闭,那怎么办呢?” 乞萨倒是比较坦然,指着一旁几个大小不一的空加厚水槽说:“你们看到这些加厚的空水槽,一定很奇怪,会问为什么不加入红体感染物呢?这些其实正是为了以防万一,留给我们自己用的。我们会在四面都是敌人的时候跳入水槽,这些一个比一个大的水槽会重叠扣在一起,下面有小型火箭弹,也是和平大联盟的先进科技,可以迅速弹射出去,摆脱本星球引力,在宇宙间漂浮,里面有微型光脑,能够迅速寻找适宜居住的星球。光脑是防水的,放入我们研制的特殊植物药液里,也不会被和平大联盟的光脑探测到。” 众人听了都是佩服不已,但刘言看了半天,觉得有些奇怪,他觉得这跟自己的任务无关,无妨直接询问,就直白地问:“我看过了,你们这里并没有火箭发射平台,唯一的出口就是刚才的机关,火箭弹通过什么渠道能将你们的水槽发射出去呢?”大家都觉得非常有道理,便都望向乞萨夫妇。 乞萨和那释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惨惨地笑着。那释口是心非地来了句:“那也总比等死强。”刘言见她言不由衷,可这无关自己的任务,也就不必非要逼着她说出口,便继续往前走了。可他心里却产生了巨大的震撼,因为他很清楚,乞萨夫妇不是傻子,不可能干出造了火箭却发射不出地面的低级错误,还有一种可能,虽说非常荒诞,但只有这种可能,才可以解释火箭弹在地底深处发射,也能折叠空间进入宇宙的现实。 “这里有造物主留下的……星际之门?”刘言暗忖。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13) “行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说吧!”那释走着走着,忽然顿下步伐来,双手一摊,死眉瞪眼地问。 众人以为她是已经彻底服软了,也渐渐放松了戒备,看着刘言、狙王和苍勇都各自有什么话说。苍勇却陡然间瞪圆了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你先给我让开……!” 众人都不得其解,那释也看似傻了吧唧地反问:“什么……?什么‘让开’?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就说吧!” 苍勇是个非常直接的真性情,不愿跟那释玩藏猫猫,暴怒起来,一把推过去,这一下凌厉无比,那释再不闪开就得受重伤——实际上这劲风由于近在咫尺骤然爆出,那释就算想闪开也不可能一点儿不受伤了,这时乞萨却突然伸出双手,和那释两手一推一拖,顿时像是刚才那绿色和白色太极图案一般,揉出一股同时容纳电光金属与修真内力的混合能量波,啵地一声巨响,乞萨夫妇两人总算没有受伤,并借助这股力量向后震开,而苍勇虽说以一敌二也不见得能落下风,可这一盛怒之下的攻击,竟然就这么被化解了。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乞萨夫妇中的任何一人虽然称不上一流高手,但两人常年配合默契,心有灵犀,这不单单体现在对科研的精神交流上,在武学上也同样如此,竟然能产生偌大威力,恰到好处地化解苍勇这种程度高手的进攻,并且一度不落下风。众人的畏惧之心又重新提起,增强了警惕。 然而他们的这些情绪很快被另一种更加惊恐、甚至可以称之为恐怖之极的极端性情感彻底笼罩住了,几乎挪动不开自己的身体!他们看到里面有一个大水槽,正漂浮着两个熟悉的肉体——一个是黑顿最小的公主遮南盼,另一个竟然是两夫妇的亲生儿子郝尔!有其令人恶心的是,两个身体呈交配状态,搅在一起,却一动不动,水槽里到处浮动着腥红色的邪恶血光,这再清楚不过,两个人已经成为红体的实验品! 黑顿看到最疼爱的小女儿被泡在实验槽内,当即觉得心口剧痛,喉咙一甜,还没惨叫出来就晕死过去,秋冥大惊失色,慌忙一把抱住母亲,她虽然对黑顿本来厌恶,这时候却产生了作为女儿的本能情感流露。刘言的吃惊程度不下于其他几个人,一时间也忘记去扶住黑顿。毕竟遮南盼也就是南蛰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这时候见她生死不明,也是有些忿然,转而冷冷地问那释:“他们死了吗?” 那释嘿嘿地怪笑着:“不用担心,谁会拿死人做实验?他们当然是活着的,因为我们这么高的水平,也不可能出现把试验品弄死的不良记录呀……当然,要是你们觉得,被红体感染后属于生不如死,那就当他俩死了吧……” 狙王当然也认识这两个身体,这时候他对乞萨夫妇的狠辣刻毒已经“佩服”得说不出话,实在是自叹不如,也就没像之前那样幸灾乐祸,而是说:“乞萨贤伉俪,你们俩真是好大的胆子,说是给儿子大婚,竟然把公主当做试验品……要知道你们这么做的时间可是早于我和刘言暴露身份的时间,这说明你们早就想造黑顿的反了吧?” 其他几个人也是看得震撼不已,伦莎在这群人中属于相对心机不重、较为善良的,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捂住嘴巴狂吐,即便刚才那释已经明确说明了两人没有死,却还是让她吐了个翻江倒海。 刘言注视着那释,森然说:“我离开地球这么多年,也算走过一些地方,包括万灵神殿。到遇见你之前,我见过的最邪毒的人是万灵神殿的第一武神将索思修奇,他为了激怒大盟师,不惜制造机会使其杀死自己的发妻,而且这还是早有预谋的一箭双雕之计。可是终究索思修奇和莫希留是夫妻而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而且莫希留也的确有对不住丈夫之处。可是你,用公主做实验品倒也罢了,那个郝尔是你们夫妇的亲生儿子,是吗?” “当然,他就是我们的亲生儿子。”那释这句话尽管没有多少人相信其诚意,但都被再次惊骇,谁也设想不出,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人,能毫不留情地用自己的孩子做实验! 黑顿悠悠醒转,看到那释居然说出这种话,疼得死去活来,语无伦次:“你……你……我还以为你坚持要我的孩子嫁给郝尔,是因为你太溺爱你儿子,我家老三本来一点儿也不喜欢你的儿子,可我为了能够让你留下,显出足够的诚意,还是强迫了这段婚事……可没想到……你……你这个魔鬼!你们居然害死了我的孩子!” “呵呵,那又怎么样?” 刘言追问道:“你爱你的儿子吗?” “爱,怎么不爱?所以我认为,他能作为这项亘古未有的伟大实验的实验品,是他的无上荣耀。其实,他就是为此而生的,不为这个实验,也会为别的实验。我们夫妇这辈子只要有对方在一起就够了,什么儿子孙子,哈哈哈!那都是我们制造欢乐的副产品!我们夫妇俩在一起,就没有别的什么遗憾了……” 她这话荒诞怪异无比,妖异的气氛使得全场每个人的心都瑟瑟发抖,他们相信这女人讲的是真话,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种畸形的爱情观和亲情观啊? “为什么一定要他俩来做实验?”刘言的表情,是要那释必须回答。 “我的儿子喜欢黑顿的三女儿,我想,与其让他俩活着在一起永远不快乐,倒不如……”没等那释说完,在旁聚气已久的苍勇终于虎吼一声,彻底爆发了,整个身体包裹在一团极其强烈的能量球中,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烟尘翻滚,急速冲向那释。苍勇这么做一来是报了必死决心,因为最爱的人已死,黑顿也不再当女皇了,他自认为继续活下去也没什么大意思,二来是很清楚有刘言和狙王在侧,都是有求于乞萨夫妇,任谁也不会让自己轻易杀掉乞萨夫妇,于是自己必须出其不意,将攻防合成一体,整个人包裹在能量球中,刘言就根本抓不住他的肢体了。 但他也很清楚,刘言纵然抓不住他的肢体,但那也得基于想要他活着的心理,要是想彻底摧毁他,也很容易。刘言看在眼里,心中也一片敞亮,眼下数百万分之一秒电光火石之际,已经不容思考,一手伸出,已经凝集了大约百分之六十的力道,当即苍勇的能量球就从激烈的燃烧之红迅猛下降到浅蓝色的冰点,旋即一坨厚实的大冰球当场砸了下来,撞到地面。刘言的结冰手段连万灵神殿武将中排名靠前的歌沙兰拜都只需要一击便可,何况是只相当于万灵神殿第三代弟子实力的苍勇,苍勇立即人事不知,整个人的精力都被冰封了,眼睛中流露出的唯一一丝不甘心,也终究化为了冰雕的无情。 众人压根接受不了这千钧一发的时段一连串爆发的突变,由于就在身边,那种小星将坠的冲击力使得大部分人都或坐或蹲在地上,似乎刚才的能量波吸走了他们身上全部的力量。 刘言对那释说:“你还是没说实话。我能看得出,你是想培养两个受到感染的适龄异性结合,看看能不能直接生育出红体感染的后代来,这样一来,红体就不会仅仅在每个星球变成死亡星球后疯狂传染就停止,而是会以更多得多的倍数加速感染到各个星球……这应该是红体高层交给你的新任务吧?” 这个消息太惊世骇俗,大伙儿虽然都喘不过气来,可还是觉得冷汗沁肌,感觉自己的噩梦已经开始侵蚀现实世界了。 狙王虽然久仰刘言的名气,可也只认为后者最多比自己强个两三倍,但如此规模的能量波足够扯断整个联合制药公司,是苍勇最后燃烧生命的力量,即便苍勇从冰块中苏醒,也一样会武力全废,部分记忆丧失。这种能量波的边缘也有三千度的高温,可以将普通的金属融成流淌的液体,却被刘言在一个宇宙瞬不到的微妙时间内只用一只手就变成了冰坨。 于是他决定改变一下计划,起码嘴巴不能那么损了,而是神色庄重地说:“咱们快点开始吧,你要你的东西,我要我的东西,苍勇……”他瞥了一眼冰坨,“反正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那释见他们的目光都望向自己,顿时哈哈哈狂笑起来,旋即说:“哦,哦,看看你们这几个的眼神,多么狰狞!分明就像是在盯着一只老母鸡,急不可耐地盼望它下最后一个鸡蛋,然后再迫不及待地斩杀吃肉,对不对?这种情况下,你们认为我得多么傻,才会配合你们呢?” 秋冥死死地盯着她,恨恨地说:“你这个恶心的老巫婆,把我妹妹弄成了怪物,你现在还期盼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那释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居然也并不害怕,奸佞地笑道:“哟,这还没当上黑顿二世女皇呢,就摆这么大的威风?你要杀我,就来呀!只怕你的刘言哥哥不答应。” 刘言对这个邪恶之极的女魔头没有任何的怜悯,说:“乞萨夫人,我觉得我对你实在没有什么善良可言。我有能折磨得你只求速死的办法,而且很多。你是一定要逼我用上?” 狙王也很不耐烦地说:“老妖婆,其实我都能让你生不如死。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我打爆你男人的脑袋。” 那释却似乎看透了生死,视死如归:“随便。杀了我们夫妇中的任何一人,或者折磨得我们失去记忆,那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14) 刘言凝视着那释,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你很清楚我想要什么,这也许会永远地断了你的财路,所以你顽抗到底也是在意料之中。换句话说……我自来就没打算一帆风顺地完成。我不会让你们俩死的,只怕是你们俩到时候还得求我快点结束你们的生命。” 那释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极其残酷的严刑逼供,旋即凶神恶煞地吼道:“明说了吧,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这位狙王先生想干什么,先说说我的吧。”刘言指了指身后的冰坨,“我身后这四个冰坨,除了苍勇外的其他三个,是我的三位朋友。他们中了伏影的血毒,已经向高级吸血鬼转化。我不能杀掉他们,只能冰封他们,等待治疗。我听说宇宙间唯一一个能够治疗这种感染的,只有能够生产‘真血一号’解毒剂的联合制药公司。至于你们夫妇同时又是生产‘真血一号’的糖王,这我也不愿意追究……” “你真虚伪!你得到解毒剂之后,难道还不杀我们俩?” 刘言沉默一阵,摇摇头:“你把解毒剂老实交给我,这是其一。其二,你们必须告诉我‘血色深渊’的位置,以及亲自带我去找红体之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会杀你们。本来我还想把你们带回文明世界,两大联盟会临时组成联合法院来审判你们,可是考虑到两大联盟有可能会为了你们再次进行无休止的争斗,引起后患无穷,还不如让他们永远抓不到你。所以我可以退让一步,不抓你们。至于你们能不能受到应得的惩罚,那是两大联盟能不能抓住你的事儿,我两不相帮。因为一旦没有了红体之母,你们的研究就没有了原料,也不可能再制造血毒糖品污染总星系了。我这么说,你们还满意吗?” 那释却并不领情,喋喋怪笑道:“真是多谢刘大善人,这么体贴,让我十分感动。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凭什么认为我能知道红体之母的所在?” “要是我没猜错,你们夫妇逃命用的微型火箭,是有直接目标的,而不是什么‘选定适宜居住星球’。”刘言拍了拍空白的加厚水槽,“这里面只能装刚刚够一两天的营养液,根本无法维持你们漂浮所需要的基本物质。再说,你们的火箭发射升空的话,只要遇到各类星球的引力,就会被完全束缚住,成为卫星,你们总不会希望变成永远做环绕运动的尘埃吧?所以我断定,只有一种可能使得你们制造了这种完全没有顾忌引力的火箭,因为你们有办法能够立即出现在‘血色深渊’,黑洞可以吸走所有的物质,甚至包括星球本身,你们也就不必担忧被别的星球引力掳走了。是吗?” “呵呵,真是很好的想象力,可以写小说了。”那释环视着众人惊恐万状的神情,感到特别地厌恶和轻蔑,这是一种学问达到一定层次,产生了傲视众生视其为蝼蚁的疯狂科学家的变态心理,“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黑洞可不是完全吸走物质这么简单,它会将物质剥离、揉得粉碎面目全非,一切重新组合。就好像你把一块石头化成液体,然后再降低温度凝干,那石头还是石头;可你将人融成液体,再凝干,最多会出现一堆肉块,那还能算是有头脑有思想的人吗?再说,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连火箭发射口也没有,怎么出去?”讲到这里,她还洋洋自得起来。 刘言笑笑:“你确实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虽然偷换概念,但你的这两个问题,其实用一个答案回答就够了。总星系间有一种东西能够折叠空间跳跃飞行,自从这种东西被发明后,整个宇宙就像缩小成了村落,航行科技可以不必再从如何远远超越光速或者中微子的角度来提速,因为那种提速对于无边无垠的宇宙而言收效微乎其微,而只要有折叠空间,就可以迅速到达……说到这里,你们肯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吧?” 众人瞠目结舌,灿眉怯生生地问:“是……是造物主的‘星空之门’?” “是的,这是造物主文明时代制造的可以折叠任何空间进行瞬间移动航行的特殊发明,至今两大联盟也难以研究出这种门的原理究竟是什么。而由于昔年造物主身躯庞大,以及缥缈化后更无边无际的身体,其飞船的大小也实在惊人,于是‘星空之门’就设定得极为庞大,足够成千上万艘造物主的飞船同时来回过往,而现在的飞船比之造物主昔年的飞船,如同尘埃与行星相比。两大联盟各自发掘出尘封多年的星空门废墟后,便开始了大规模的殖民掠夺和争夺。目前,两大联盟各自拥有星空门数百个,都安排在最要害的位置,以便能迅速机动地搬兵进行闪电战。但是三不管地带却很特殊,有着难以计数的超级陨石群和使得所有航行仪器失灵的超强电磁干扰。但是话说回来,敌人进不来,你们也出不去。而你们的火箭想要在没有发射口的前提下迅速进入星空,并且直接抵达‘血色深渊’,这说明,你们有‘星空之门’,而且,就在附近!” 所有人都是一凛,不约而同地注视着那释。 那释想要辩驳,但脸色像是肿胀得即将爆炸的猪皮,最终还是泄光了气,似乎放弃了无谓的抵抗,旋即长叹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就算找到‘血色深渊’,找到红体之母,那又怎么样?你能做什么?哈哈,不要跟我说你这个垃圾妄想消灭红体之母!就凭你?你知不知道红体之母是造物主身上的癌细胞,其本身就是神!” 刘言针锋相对地平静答道:“我当然知道。那个身患红体之母癌症的造物主,是我的养母。” 众惊,那释也是愕然,半晌才认了命似地说:“那么……你是要给你养母报仇……?” “那是个理由,但是是私人原因,不占大面。我是受了两位造物主老师的委托,并且为了达成彻底消除全宇宙邪恶根源的愿望……” “停!你跟我说说,红体怎么邪恶了?嗯?你能说你自己身上的癌细胞是邪恶的吗?这都无所谓邪恶,你要知道,现在就算红体没了,宇宙间还是会有别的毒品存在。毒贩子一样到处害人,只不过不一定非要贩糖了。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没有什么邪恶根源,邪恶永远都存在!就像永远没有正义根源一样!这些东西,永远不会有尽头,也没有开始……”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见刘言一直没有辩驳,却也并不是被她说服的样子,而更像是不屑于置辩,于是吼道:“你就算是造物主的学生,拥有造物主的器官,可你首先还是个凡人!凡人想要对抗神?你差远了!就算带你去找红体之母,你也一样会被感染,会被吞没得连灰烬也剩不下!” “试试吧。”刘言指着冰坨说,“我不想耽误时间,先把解药给我,等我治好了他们,就请你带我去找红体之母。” 隆趾阿南似乎有所触动,忽然说:“你是不是还需要我这把狙击枪?” 刘言一惊,暗想:“难道这个念头被他看出来了?” 隆趾阿南见他欲言又止,便冷笑道:“你看看,吞吞吐吐,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要是办成了我的事儿,这枪借给你也无妨,毕竟都是为了众生除害。可是你的能量虽强,准头却不行,我看这样,我陪你去,到时候我来瞄准,你用手掌抵住我的后背,给我传功启动这把狙击枪,就可以将效果发挥到极致。你看怎么样?” 刘言怔了怔,见他态度真诚,随即带有歉意地笑笑:“如果能有你相助,那再好不过了……谢谢你。” 狙王简单地点点头,没有再说,男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废话。 刘言转而对那释说:“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了。请给我解药。” 那释充满怒火地死盯着刘言,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靠近乞萨。 “希望你们别有什么小动作,我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 那释和乞萨双手相对,然后跳了一段很怪异的舞蹈。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大伙接二连三地受到惊吓,可以说也没什么格外能够触动他们心灵的怪诞事情了。于是两人跳舞时尽管动作滑稽,可却没有谁想要笑出来。 等舞蹈一结束,两人所在的位置就凭空弹射出一个药瓶来,这现象太过突兀,大家都禁不住细看了几眼。原来这段舞蹈是切合某种植物的感应,舞毕之后,该植物便从隐型转变为显型,那药瓶也是金属与植物合成的,状态特别稳定,里面的液体没有任何颜色,看上去跟水也没什么区别。 刘言不声不响地接过瓶子,翻来覆去看了一圈,之后说:“你们还想活命,那么就跟我一起希望这瓶子里的药是真的吧。” 那释狠狠地哼笑了一声。 “说说吧,怎么用?我这边有三个冰坨。”刘言摇了摇瓶子,“够用吗?”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15) “足够了,这药之所以这么珍贵,就是提炼特别不容易,产量也很少。按理说是直接喂服,但是要想效果达到最佳,就需要将其浸泡到封闭水槽中,加入液体之中,融合进入其体内血液,这样才是彻底治疗。你这个冰坨,需要化开,但是不知道能不能……” “不必了。”刘言将药瓶向上一抛,瓶子骤然碎裂,众惊失色,连乞萨夫妇也都惊呼一声,可药瓶内的液体猛地化作一道不输给真正利器的冰暗器,然后再度均匀分为三道,迅猛无伦地分别插入三个冰坨,甚至连钻透声都来不及听到,三个冰坨便全部变了颜色,之后汩汩地冒出热气,开始自动融化了…… 众人看得惊心动魄,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狙王看在眼里,对刘言深邃得无可考量的神功感到无比震撼。 过了一会儿,歌沙兰拜、莲澈和誓羽也都悠悠醒转,虽然他们已经渐渐看清了这些陌生人中有一个是再熟悉不过的刘言,但还是迷茫了半天,如梦如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干什么。 “效果很好,谢谢你。”刘言对乞萨夫妇说。那释则啐了一口:“多么真诚的道谢!” 誓羽看清楚刘言后,拼着浑身所有刚刚接触空气获得的微弱力气,冲上去一把抱住刘言,哭得稀里哗啦。周围的黑顿、秋冥、阿痕、灿眉和伦莎看得很不是滋味,但都是自尊心很强的女子,没有一个皱一下眉头,最多把脸偏过去。 隆趾阿南讪笑道:“真是个大情圣啊,只要是个女人,你就不放过……”他的话戛然而止,就像突然失了声,因为他发现了歌沙兰拜,这个人他是认得的,诧异地试探着问:“歌……歌沙兰拜?” 歌沙兰拜捂着额头,总算清醒过来,虽然弄不清这里是哪儿,可看到刘言后也就放心了,本打算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多多少少都有些片段失忆,可他认识隆趾阿南已经很久了,很久之前的记忆没有受到影响,于是警惕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冷冷地问:“是隆趾阿南?” 众人一听,首先是吃惊于眼前这人居然是传说中从正义大联盟叛逃的第三武神将歌沙兰拜,其次也没想到隆趾阿南居然用的本名,看来有了狙王这个如雷贯耳的称号,隆趾阿南这个真名反倒可以作为化名了。 “谢谢你。”歌沙兰拜清醒后,自然明白是刘言救了自己,于是简单地道了谢。 刘言再次将苍勇的冰坨打开,由于对苍勇在聚集能量波到达极致后突然冰封,对其造成的损害是永久性的,他很遗憾,但也没办法。苍勇醒过来后一脸懵懂,蓦然,看到了心爱的三公主的水槽,忙不迭地奔跑过去,使劲地蹭着,抱着水槽不松开,这个时候苍勇已经功力全失,不可能再有什么威胁举动了。众人看在眼里,都是一阵阵地凄凉。 “呵呵,原来第三武神将也在这里,”那释冷笑道,“我还得称呼您一声师叔呢。刘言先生,你是不是觉得你有了三师叔和狙王相助,就能增加筹码了?你们对于红体之母而言,还是太过渺小……你们之所以明明妄想还不自知,是因为你们没有亲眼看见红体之母……那是真正的神,庞大无比,瑰丽无伦,是宇宙间最美的生命,在这个已经没有造物主过问的世界,除了按照造物主过去的设定继续繁衍的我们之外,红体之母才是唯一的造物之神……” “不用说这么多。”隆趾阿南淡淡地说,“现在该轮到我了。这次不必乞萨夫人回答,我想直接问问乞萨……” 终于说到了他的正题,乞萨却不像之前明知道是要问自己红体之事的那份从容,显然乞萨本人完全不明白隆趾阿南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听说你一直在从事研究取代类人机器人外表硅胶的新肉体物质,这也是和你妻子一起才能研究和完成的课题,是这样吗?” 乞萨黯然了少顷,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最终回答道:“的确是这样。” “成功了吗?” “还在实验阶段,没有进入最终检测,但是基本上可以说……算是成功了,我的最终检测一般都是百分之百。” “什么原理?” 乞萨知道狙王也是懂一点的,可长篇大论地解释还是不大方便,于是干脆地说:“首先是用真正的身体,里面的骨架抽空,换上特殊研制的超合金骨架,然后再将其泡进营养液密闭水槽里面,加入我的研究成果,大约一个月左右,金属骨架和身体之间就会有新的细胞生成、发育,渐渐地,血液开始流通,一切像是活着的时候一样别无二致地运作……” 狙王森然可怖地打断道:“但是金属骨架中的心脏内部,有金属核心,而金属颅骨内部,也是光脑,是这样吗?”(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众人惊异万分,连刘言也是如此,但也是有区别,别人多半莫名其妙,就算聪明如歌沙兰拜,也是刚刚清醒,大脑一片浆糊,不能马上接受。而刘言却渐渐能明白狙王的心思了。 “是,是这样。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红体感染是邪恶发明,我也不否认,可这个能让死人复活的梦想是本宇宙从大爆炸到有原始生命开始至今所有生命的究极梦想,难道不是充满圣洁光辉的伟大杰作吗?我实现了,我难道不值得被永远赞颂?” 隆趾阿南阴恻恻地说:“是吗?你复活的是死人的本质,还是死人的外形?你告诉我,头脑、心脏和骨架都是光脑和金属,这样的东西就算拥有其他一切和智慧生命完全一样的东西,那他还能称得上是‘人’吗?” 乞萨知道无可辩驳,便索性一摆手说:“随你怎么说。你认为这本质上还是机器人,那也无所谓。再说,这有什么错误?我只是觉得我制造的机器人里面军用的还凑合,但家政机器人长着冷酷的金属外壳,实在让人觉得不温馨,不舒服。我将它们的外表略微包装一下,就可以制造出跟我们外表一样的奴仆,永远不知疲倦,永远忠心不二,这有什么错误吗?” 刘言插口说:“永远不知疲倦也许是真的,但永远忠心不二,可就真不见得了。你和你妻子一样,喜欢偷换概念。你实话实说,如果没有专门的利益驱动,你会专门在自己的核心研究室做着与红体感染并列重要的研究?你如此看重这个研究,真的只是为了装饰你那几十个家政机器人?” 乞萨面色变得苍白。 “你是收到了订单了吧?和平大联盟的?”刘言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隆趾阿南,继续说,“和平大联盟给你们允诺了巨大的财富,以及保证饶恕你们曾经背叛的罪行。这样一来,除了红体之外,你们还多了一个退路。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的妻子把红体之母说得这么伟大,你们却没有完全忠于红体之母,这说明你们认为和平大联盟的首领,足够可以和红体之母一较高下,是这样吗?” 乞萨夫妇相互对望一眼,都是面如死灰。乞萨吞了几口哈喇子,无奈之极地说:“你不懂……你不明白……和平大联盟的总执政什么的,那都是虚的,真正的一把手,其实是他们所有人都完全依赖,并且认为绝对公正的最大光脑……‘祖先’!” 狙王面色同样煞白,冷冷地说:“怪不得你们刚得知我的身份后,不是很惊讶,因为你们本来就和‘祖先’一直有来往!可慢慢地你们发现我并不是奉‘祖先’之命来的,态度又变成了惶恐……” 见刘言望向自己,狙王正色说:“的确,我不是‘祖先’派来的。那把造物主的狙击枪残骸本来也是‘祖先’收藏的,我是偷偷拿来的。我自幼是个五感特别差的人,从出生起到不同的成长阶段,我受到玩伴、同学、老师、同事和领导们的排斥和嘲笑,甚至我的亲生父母和其他亲人也同样厌恶我,我从来就没有朋友。但是一个偶然机会,我的眼睛在彻底失明后,得到了一个古怪的东西,这使得我突然擅长瞄准任何东西,并同时精准射击多个目标……后来我才知道,是‘祖先’发现了我并且收留了我,认为我有常人没有的天赋,能够将造物主的‘隐形眼镜’功效发挥到最佳,因此就慷慨地赠给了我,甚至收我为徒,让我成为‘四大使徒’之一,在整个和平大联盟的地位都是崇高无比,连小国的总执政见到我也是特别尊敬。我对有知遇之恩和再造之恩的‘祖先’也一样充满感激之情,同时我非常赞同通过光脑实现绝对公平的执政体制,并且对此坚信不疑。可是……慢慢地我发现,其实和平大联盟人们并没有真正地完全平等,由平民做主,所谓的公正也都只是自欺欺人,‘祖先’有了自己的智慧,可以随意操控大家都误以为绝对公平的选票,想让谁升官,想让谁死,都是至高无上的命令,在实质上已经统治了整个和平大联盟……” 第四十九章 大婚激变(16) 隆趾阿南的声音有些激动,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那你是……造反了?”歌沙兰拜没想到,对方和平大联盟的阵营里,居然也有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造反者。 “三武神,你要是想为你的四师弟报仇,可以等我办完事,咱们再好好解决。”狙王误以为歌沙兰拜是要挑衅自己。刘言只能从这话里听出,原来昔年万灵神殿四武神苏克提辛也曾和狙王有过生死对决。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说,和平大联盟这几百年来对外推行的‘光脑决策最公平’的执政价值观,其实并不是普通民众的观点,而是光脑本身想要夺取天然智慧生命的政权?” “正是如此。我虽然信仰和平大联盟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理念,但我决不能容许世界变成光脑、电脑和金属的世界……这跟红体将全宇宙的生物变成怪物一样,都是恶魔……” 乞萨冷哼一声,不再多说。 “等到全宇宙都被人造智慧占领后,他们就不需要什么货币交易了,一切只需要简单的指示和秩序就行。你们的钱还能花出去吗?你们连最普通的粮食也吃不到了。” 刘言这话显然比狙王的话更有说服力,这一说出来便让乞萨惊得一身冷汗,可那释却还是倔强地嘴硬:“等他们征服全宇宙,我们没准已经不在了,享受当下才最重要,我们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刘言森然说:“你们跟大盟师、红体之母、‘祖先’一样,都是恶魔。” 狙王呵斥道:“你俩不要再拖延时间了,赶快给我交出你们的研究成果!” “都在这里了。”乞萨夫妇无奈,再度跳了一段怪异的舞蹈,另外一株植物显现,显出一瓶淡黄色的液体。 “你不要骗我,你知道下场。”狙王阴冷地说,“我必须得到全部的才有意义,你敢说你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点?” 乞萨双手一摊:“你可以用炸弹把我们的联合制药公司炸成碎片,这样总可以放心了吧?” 狙王怒气渐渐平息,也不再厉声呵斥他了。可是包括刘言在内,任谁也没有想到,乞萨说的的确都是实话,药品都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点,这都没错,但是这笔交易已经提前完成了,样品早在刘言等人聚集到联合制药公司准备参观之前,就已经通过了保镖行业秘密发给了和平大联盟……由于用的是最普通的物流,反倒没有多少人注意,加上又是常规正统的货运公司,也就一次性放行了。他们都料想不到,宇宙还有一场不同于红体的新浩劫,老一辈英雄有自己的使命并且努力去完成,但接下来,又是另一段历史了…… 刘言见狙王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觉得万事俱备,便对着乞萨夫妇喝道“现在,请你们马上打开星际之门!” 誓羽上前一步,急切地阻拦道:“你……你疯啦?红体之母是宇宙间最可怕的怪物,你怎么能打得过?我要跟你一起去!” 秋冥本来也想凑上来说句类似的话,但她不愿意跟誓羽重复,让别人轻看,于是只淡淡地说:“你一个人不成的。” 刘言摇摇头:“你们都不必多言,都听我来安排。”骤然间,他伸出手向从国夫一点,从国夫的本领要远胜苍勇,要不是这样出其不意,也很难让其着了道。从国夫一声尖锐的惊叫,整个人腾到半空,迅速被寒冰包裹起来,无数真气从其体内疯狂泄露,直到一切归于沉寂。 众人见刘言再次突然出手伤人,手法凌厉,又是一招制住从国夫这种不世出的大高手,都是惶恐不已,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最多只认为这是在立威,让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我来说话,你们只需要听着。形格势禁,得罪之处,大家也请包涵。”刘言环视一圈,肃然说,“不瞒大家,从国夫将会和苍勇一样,就算解冻后也会神志不清功力全失,成为废人而且永远不可能再恢复。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如果留下他,那么已经取得本星球大部分江山的‘光明之焰’则会最少分成两派,一派会支持从国夫,一派会支持秋冥。无论哪方势力大,接下来又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引发的新的战争,旷日持久,会继续造成白骨为墟,血流成河。从国夫本来是本星球上的第一高手,要是对抗红体之母时能够获得他的一份力量支持,也许只是增加千分之一的胜算,但总算聊胜于无,可你们很清楚,按照他难以抑制的野心和难以平息的欲火,是不可能愿意助我决战的,而且还有可能找机会报复,报复我事小,耽误了我的大事,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所以我只能这么做,最多留下他的生命,但其他的都将剥夺。以后秋冥作为黑顿的女儿和*武装的新头领,可以在二者之间取得平衡,保留两个派别的轮番执政权,互相牵制,建立新的国度,相信应该没什么问题。各位大族长和族长继承人,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行造反,否则……(众人虽然没听到下文,但都不寒而栗)各位,我必须要让黑顿在我身边,因为她太重要,就算与红体之母对决空前危险,可也总比再重新在茫茫星空内寻找黑顿下落更好。狙王先生、三武神先生、莲澈请助我一臂之力,我替天下苍生,谢过各位了。乞萨夫妇,你们两位必须带路,所以必须跟我们走,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其他人请留下,因为在秋冥的主持下,你们都是安全的。各位,这是我最后的决战,是我最危险,也是最光荣的人生临界点,是只属于我的完美时刻,如果能成功,我很期待能给自己的种族乃至全宇宙的智慧生命带来福音。这是我的梦想,也是命运和我自己的意念强加给我的使命,不论是否成功,我实现了我的价值。” 虽说为了办成大事而重伤从国夫,与他自我标榜的完美圣人形象不符,可眼下这段话更是充满了豪气和信念,众人都被深深地震撼了,久久不能言语。可誓羽、阿痕、秋冥、伦莎和灿眉都上前一步,眉宇间急切且悲伤。 “我不想说第二遍,留下的留下,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们,让我们尽最大努力吧。”刘言和歌沙兰拜、莲澈二人不需要多说,眼神就能配合默契,而狙王也被深深感染,凝重地点了点头:“我能够参加这样的战斗,非常荣幸,非常荣幸。这份光荣,我们一起共享。” 乞萨夫妇知道再也没办法逆转了,只得垂头丧气地一前一后,启动核心实验室所有的生物电力和化工电力,顿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渐渐地,灯火又转变为难以想象的强烈白芒,光辉万丈地闪耀着骇人的雷电,吱吱嘎嘎剧烈作响,无数道白光相互交错、融合、连接,最终形成一个倒扣的“u”形,旋即雷电慢慢退去,轰鸣声也缓缓淡然,一道只有四五十米高的“星空之门”,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魔镜。 众人都震骇莫名,呆滞地瞪着双眼仰头盯着,好久也没有言语。 “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小的星空门……”狙王喃喃地说。 “这是造物主制造的微型星空门,是正宗的,不是我们后辈的复制品。也许只是通过物品或者部件用的星空门,而不是宇宙飞船。”乞萨沮丧地解释道。 “我们能直接进去吗?”刘言问。 “外面是宇宙,你试试。”乞萨狞笑道,心里却突然打了个突,后悔地忖道:“真不应该告诉他,直接让他进去不就好了?”他当然不清楚,有了神的器官的刘言,在真空中一样能够存活,只是行动不如在地面或者大气层内的天空中自由罢了,就算他不能存活,按照他现在的本领,一出门就会发觉不对,到时候完全有可能再冲回来,以乞萨夫妇的境界,当然是难以理解。 “我们几个在一个水槽内,可能会挤一些,不过好在你的水槽造得挺大。我们进去吧。”刘言最后转过头,扫视了一下围成一圈的所有人,尽可能地将目光在每个牵挂他的女人脸上均匀地停顿,旋即排在这支临时突击队的队尾,最后一个进入水槽。 乞萨夫妇战战兢兢地启动了火箭,尽管他们没有直接接触星空之门,但是在通过的时候,每个人即便隔着厚厚的几层超合金以及各类复合材料,整个身体还是像脱胎换骨,重新获得新生了一样…… 穿越之后,星空之门便自动合上了。这是为了保证首先进入另一端的人的安全,只有在另一端的人同意的基础上,才能再次启动星空之门,返航或者允许第二拨人继续前往。 这是与别处别无二致的宇宙,也是现实存在的星空,只是星空之门超凡脱俗的折叠能力,使得他们远离三不管地带,来到一个更加神秘莫测的空间……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1) 在新家园,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如同月亮城中“绿江山”和“热血谭联”一样,在整个纪坦娜A0059星球,只要有人类居住的城市或者乡村,疯狂崇拜谭信首的青少年们都最少分为两个派别,无非就是名字上的细微差异罢了。斗争也从嘴上的唇枪舌剑变为单挑、群殴,最终用上了削尖锐的木棍乃至各类坚硬树木自制杀人武器,双方的搏斗进入真正的白热化,短短几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民战争的热潮遍布全球,死伤无数。 但这仍然不是最后的高潮。去年过年时,虽说本来普通百姓就没指望能过上好年,但最起码也没想到更大规模的持械群殴会出现在最重要的节日,双方都使用了大规模的冷兵器,比如漫天大雨一般的集中射箭,投掷巨石机以及连环弩等等,几乎不亚于一场真正的古代战争,死伤之多可想而知。此时的“绿江山”和“热血谭联”已经变成全球最大的两支自然民青年战士派别,在各个城市都有分支,并且各自掌握了一半城市的统治权,并在双方“接壤”的城市中进行殊死的争夺,有时候一个小小的体育公园,一天之内就能来回易手二十多次,最后堆积的尸首高度甚至连军方来收尸的生化坦克都开不动。虽说双方对政治的看法几乎完全一致,甚至可以说是惊人相似,但战斗还是要进行,因为任谁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双方能否得到最高权力而进行的决死搏斗,政治观点只是表面上的东西,那算个球?谁都不可能向谁屈服,屈尊只做个二把手,尤其是在死伤了这么多部下的前提下,血不能白流。 当然,他们并没有放弃共同的基础行为,就是对待“原内恶”的残酷批判,其实究竟谁是“原内恶”,基本上已经是他们自己说了算,说谁是谁就是,直到后来,基本上是只要是“原内民”的后裔,管你到底“恶不恶”,都先批死再说,等到去年,基本上只要是“非自然民”,就必须死。这规模一扩大,批判大会的攻击范围增加,就不能一次只批十个八个人,最终每次的规模都相当于一次不折不扣的屠杀。由于他们以酷刑折磨被批判者为乐,因此不一定非要每次都杀干净,这就造成了相当多的平民想不开。这部分人本以为隐姓埋名本本分分过后半辈子谁也不得罪,就起码还能有喘气的权利,可是有些事是躲不过的,加上本来就饿得要命,多数人受不了这种批判,连饿带恨就大面积死亡了。 等到去年夏天,这些人还远远没有疯够,再次召开史无前例的大会,一边是宣布对另一方的战争,一边就开始正式提出新的口号——“消灭怪物解禁者”!这口号不啻一个晴天霹雳,须知吸血鬼控制地球,整个人类搬迁到新家园这一事件是整个人类种族迄今为止历史上最大的灾难,解禁者一向都是在面临种族危亡时期大量解禁觉醒,这次的规模空前,自然达到了最巅峰,整个新家园目前只剩下一亿三千万人,而其中最少有五十万程度不同的解禁者,也就是说,每三百个人里面就有一个解禁者,其中虽说有一半人呆在军队,可余下一半人所占的比例仍然是历史之最。起初包括民间解禁者们在内的大多数底层平民都不相信,因为谭信首他老人家也是解禁者,是最强大的解禁者,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矛头对准自己? 可是只有高层元老们心里清亮得很,他们太清楚谭觉了,甚至比对自己的了解还要深刻。他们知道,这口号的提出不但是“绿色卫士”们深思熟虑后提出的,而且之前一定受到过某些地位极高的人的授意,或者说得再清楚些,谭信首,谭信首本人也许才是提出这口号的源头。他之前对全国青年代表明确地表示自己“被高层腐化变质者绑架了”,热血青年们一听,这还了得?绑架最伟大的圣人谭信首,这不是要逆天了吗?得千刀万剐不解恨!十年了,他们也做得很好,但是只是瓦解了许多底层变质官员,还没有动摇上面。毕竟宁永夜这些人身经百战,也的确为国家为种族做出巨大贡献,地位不可撼动。于是谭信首不失时机地提出“消灭怪物解禁者”,要求大家把解禁者看作完全不同于人类的长寿怪物和异类,要彻底消灭。谭信首他老人家是圣人,自然不在这其中之列,那么需要被消灭的,自然是宁永夜、顾传侠、练金阳、黎琪、南应龙……甚至是赛琳娜和尹心水!用这种方式是名正言顺打垮他们的最好方式,至于这期间无辜受到牵连的数十万民间解禁者会不会枉死,那就无所谓了,谭觉认为自己的目的能够达到就行,其余的管他娘的。 于是就这样,民间解禁者开始被陆续批判。其实哪怕再一般的解禁者,打几十个壮汉也是完全不成问题,只是他们面对以全民利益和谭信首他老人家的忠诚战士为口号的绿色卫士们,就完全没了底气,甚至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就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于是很多人在一脑子浆糊还没理清的时候就糊里糊涂地死去。监狱里的孟妻自然也免不了一死。当然,也有反抗的,但他们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愤怒的民众早就将他们淹没了。高层元老们看在眼里,哪怕不相干的,也都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觉,至于谭觉真正想要假借热血青年们消灭的目标——宁永夜练金阳等人,已经连叹息声都懒得发出,只是在家里坐着,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唯有闭目等死一途了。 但是两个最大的绿色卫士团体还是得找个名目才能动动上层。于是他们找到了机会,在去年下半年,他们打起了军火库的主意。其实双方各有军事背景,一方是同样已经疯掉的陆军支持,一方则是早就跟陆军互相看不顺眼的海军支持,于是双方从毫无阵法的持械群殴变成了大规模的冷兵器战争,战士们身后的指挥系统,则都有陆军或者海军专业军事顾问的身影,渐渐地,那些民兵们也逐渐都成了弹无虚发的职业好手,比不上宁永夜的特种部队,但很多都已经具备标准军人的合格素养了。但是“绿江山”是海军支持的,却有一个不妥之处,就是海军虽然也是军人,在陆战方面的经验也不差,却真的很难比陆军,与“热血谭联”的战争和消灭解禁者的战争,也一样都主要在陆地上进行,这使得他们总是处于下风,也死了不少人。于是在海军的馊主意和力挺下,他们终于显露出膨胀到通天的胆量来,决定夜袭月亮城陆军军区的军火库! 也可能是这些孩子以为他们会像冲入警察局一样畅通无阻,让大人拿他们没办法,但是军队不同于警察局,他们在哪儿,哪儿就是军事禁区,绝对不允许进入的。这里虽然不是权力已经被架空的宁永夜的地盘,可总司令归元夏一样不会允许。但是归元夏也一样不敢开枪,于是这些孩子就更加嚣张跋扈得寸进尺,开了枪连续打死十多名军人。这下归元夏震怒了,月亮城驻军立即开枪还击,就算“绿江山”有大量的好射手,不等同他们可以和真正的军队相抗衡,一会儿就留下数百具尸体狼狈逃了回去。这一回海军不答应了,要告陆军,虽说几百人死掉在这个时代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绿江山”也一样直接告到太阳城的谭觉官邸。归元夏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加上自己也是一忍再忍,处事还算得体,损失降到最小,自己也是谭觉一手提拔的心腹亲随,与那些谭觉想要打倒的眼中钉高层是有本质区别的。谁料谭觉大为震怒,反问“为什么要阻挡学生办事?不让学生说话的政府还是好政府吗?学生是未来的希望,杀学生就是帮铁翔,杀学生就是杀我!”这话前所未有的重,归元夏惶恐万分,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拖到公审大会批判,随即押入死牢。众人见谭觉对自己的亲随也铁面无私,更加恐惧了。其实只有谭觉自己心里清楚,他是谁都不信任的,宁永夜固然是眼中钉,日益权重的归元夏也不等同于不是肉中刺,将来不但要将元老们一概拔出,就算是库捷、巴比菲、黑塔斯甚至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安家四兄弟,到了一定年限也都得换换人,只有不断更新新的血液,让无知且热血的年轻人不断效忠自己,自己又不断提拔年轻人,换掉失去青春的旧当权者,自己的皇朝才能长盛不衰。 从打倒这么大的官员归元夏开始,“绿江山”和“热血谭联”就都有了盼望,他们明白要高层也不是动不得的,于是开始了下一个目标——高层中最薄弱的一环南应龙。南应龙虽然是副部长级别,却是原本钢谷的遗老,也是少见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解禁者,既然所有的解禁者都要打倒,你一个炼金一脉的更是不在话下。于是南应龙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就被揪出,打了三天三夜,好在都只是普通酷刑折磨,没有使用军事武器,南应龙也还受得住。等到顾传侠去解围时(她已经完全不指望谭觉了),又遭到了排山倒海的围攻。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2) 顾传侠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忠贞烈女,她怎么可能受这样的欺凌?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突然拳打脚踢,打死好几人,众人更加暴怒团团围住,等到把她彻底制服,现场已经尸横遍野。接下来的酷刑可就不是刚才那么简单,吊起来用缴获来的钢谷机枪扫射,打得她疼得死去活来,几次晕死过去,遍体鳞伤。要不是她还有地位,是四大分会之一的大首领,只怕就会受到普通美女被批判者所受到的非人凌#辱。但是谭觉还是对她一直有些念想,半夜里托人暗示她,只要肯和自己睡一晚上,那就可以保全。顾传侠一声冷笑,用意念迫使带信的人自杀。谭觉的举动也让卓芷筠有所察觉,卓芷筠早就不忿于顾传侠屡次出国大出风头,不知道的还以为顾传侠才是第一夫人呢,她找了几个信得过的部下,要他们趁夜深人静的时候轮#奸顾传侠,也不必非要杀她,反正这娘们性烈,板上钉钉会自杀。杀手们领命,对他们而言,经过学生们的夜晚岗哨而不被察觉,绝非难事。 谁料等他们跑到跟前的时候,发现顾传侠吊在那里,已经没了声息。须知顾传侠虽然不如其他元老,但也是解禁者中实力很强的女性,尽管所受的折磨极其痛苦,却也不至于就这么死了,杀手们猜想,有可能是太过屈辱,自我裁决了。此时的顾传侠不是昔年的小姑娘了,她和南应龙成为夫妻后就不可能永远保持当初十八#九岁的容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长成了美艳动人的成熟少妇,看年龄比尚未经人事一直保持青春的尹心水还要大得多,眉宇中却仍然有一股勃发的英气,更添诱人的妩媚,此时衣衫凌乱不堪,白皙娇嫩的皮肤吹弹可破,却沾满了血迹,显出一种特别惹人爱恋的悲凉美丽。这种魅力是杀手他们扛不住的,他们虽然以为顾传侠已死,触摸鼻息也没了气息,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奸尸。 然而在他们悄悄解下特制的植物绳索,想要发泄兽欲的时候,顾传侠却猛然睁开眼睛,几秒钟就将他们全部杀死。 杀掉他们之后,顾传侠却依旧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她找了一面镜子仔细瞧瞧,觉得太脏,便解下衣服跳下河水洗了个干净,身体除了数百处骇人的疤痕之外,仍然是极为美好的。她找了件家里带来的干净衣服换上,虽然陈旧了些,却显出一种朴素美来。 她其实很想大吼大叫,发泄心中永远说不完的痛苦和怒火,但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忍住了,但这不代表她能继续忍下去。 “应龙……”她痴痴呆呆地呻吟,“刘言……你们……” 烈火映红了她的脸。这是宁永夜在得空的时候教给她的,虽然自己是迷幻一门,但都是生化解禁者,一通百通,学点简单的也不难。 “绿江山”批判大会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大火,造成损失无数,也死了数十名站岗的学生兵,前来救火的军队中有经验丰富者,明白这大火只有可能是解禁者以内力吐出的,除非内力耗尽,不然一般的水是很难扑灭的。 如此高的高温下,一般人类的尸体根本没办法保存,但人们还是发现了一具尸体,这是顾传侠的,她死的时候,仍然是美丽的,面目依稀可辨。她不是被烧死的,是自断经脉气绝身亡。 同一天,已经感知到妻子死亡的南应龙,以电流起火燃烧监狱,用同样的方式自杀。 他和妻子永远在一起了。 当宁永夜和练金阳分别得知顾传侠夫妇的死讯时,两个铁铮铮傲骨不屈的硬汉,都不约而同地淌下热泪始终收不住,扑在自己妻子的怀里大哭,像个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尽情发泄委屈的孩子,而宁永夜的妻子赛琳娜和练金阳的妻子黎琪也只能就这样默默地抱着丈夫的脸,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落在丈夫的额头上,因为她们是他们的安慰者,决不能再给他们增添心理负担了。 宁永夜除了与已经变成吸血鬼的家人对决时哭过,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时候哭过了,他只是哭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南应龙跟他的交际虽说不错,却也不能算是像和刘言那样过命的生死之交,但终究并肩作战过,曾经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如同昨日重现……他其实并没有迷茫,而是从未如此地清醒,他知道,这个人类的世界其实已经死了很久了……也许他们早在吸血鬼占领地球的时候,就已经灭亡了,新方舟号搭载的这些人,其实只是一些生存欲望强烈的灵魂…… 练金阳只是哭了一阵,就开始同样痴痴呆呆起来,他是个儒雅俊秀的美男子,很少有特别失态的时候,可这时候却突然狂吼大叫起来:“应龙!传侠啊!你们是好样的!你们有种!你们是真正不屈的英雄……我呢?我算个什么?我就会摆弄试管烧杯……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我胆小啊!我怕死啊!我没有勇气能做到你们这一步……我真没出息,我不是个男人啊……啊啊!”他哭得泣不成声,几乎要喘不上起来,接着双目瞪得通红,恨恨地说:“等着……等着……我要为你们报仇!我要为你们报仇!杀害你们的畜生,我绝不会放过他们……!”黎琪吓了一跳,即便他俩都清楚罪魁祸首是谁,也同样与之矛盾明显,但终究不能这么明着高喊,须知周围都是谭信首的眼线,就连家里的保姆也不能信任了。她连忙拉住跌跌撞撞的丈夫:“你干什么?你快坐下,你想吓死我?”练金阳自己没有孩子,却收养着一大堆被迫害的家庭遗孤以及牺牲先烈们的子女,他们都管自己叫爸爸,这时候他们都跑出来,心疼地围着练金阳,看着他鬓角渐渐生出的白色,都只嘤嘤地哭着,没有谁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练金阳看着孩子们,再看看妻子,情绪略微镇定了些。 “绿江山”损失惨重,第一反应并不是顾传侠干的,在他们的境界,想要理解顾传侠自然是很困难,于是认定是“热血谭联”捣的鬼,当夜便使用海军提供的新武器向“热血谭联”发起猛攻。准确地说,双方虽然总体上粗略地说是势均力敌,但真要较真,那还是更早成立的“热血谭联”更高半筹,他们使用陆军提供的超级生化大炮,向“绿江山”这边的营地发起了可怖的高温进攻,无数岩石和植物都化成了水,人体在炮弹落地的一瞬间就被迅速蒸发了…… 这场战争几乎没留下任何尸体,但等到高温在几个星期后降下来时,搜索队发现他们一开始来来去去的地方,几乎全都是冷冻成形的浇筑人脸,那是一个个扭曲的灵魂操纵着的面孔,虽然也有恐惧和不安,但更多的情绪是愤怒,是想要撕裂对手的欲望之火。走在这里的很多人都一脸迷茫,因为他们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未来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双方都觉得受到巨大委屈,于是分别向上面报告,要求获得正式的“册封”,等到卓芷筠的最高委员会批下来的文件到手,“绿江山”都激情万分奔走相告,并流着热泪起誓,一定要誓死捍卫伟大圣人夫妇俩。而另一方“热血谭联”也得到了一字不差的“册封”,同样热血激情地宣誓,双方都有了十足的底气,觉得谭信首夫妇就站在自己这边,于是便开始酝酿更大的战争了…… 接下来霍兰星顿和毕修莱也挨了整,他俩铁定没想到,自己一直老奸巨猾不问世事,一直淡漠下去,居然还是被推到了风口lang尖。因为谭觉一直在惦记他们,觉得他俩实力太强,的确是寝食难安。霍兰星顿和毕修莱没有反抗,因为他俩就算厉害,也总厉害不过谭信首,两人装作被打得奄奄一息,深更半夜突然逃出来,从最高生化军火库偷出来一艘钢谷残留的火箭,这东西虽然不可能再太空中当宇宙飞船使唤,可是脱离纪坦娜行星的大气层可不成问题,而且原本设定的目标就是新方舟号。 几乎没什么悬念,就成功剥离,然而谭信首可决不能就这么容许他们逃走,于是追出了地面。只是谭觉的功力虽然深厚,却没有刘言那么游刃有余,到了对流层便呼吸困难,手脚动作不麻利,勉强射出一道惊人的能量球,远远望去就像是巨大版本的哈雷彗星,只是整个呈现翠绿色的光芒,眼见要吞没那旧火箭,却还是立即被引力吸偏,转而别过去投向大海。那火箭最后的太空舱只是被擦了一点儿边,依旧冲入太空。 但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新方舟号那边放射出一道激烈的强光,直接击中太空舱,其实这能量波比之谭觉刚才的那一道实在差得很远,但偏偏击中的是最重要的部分,整个太空舱在宇宙中剧烈爆炸起来,并在真空中完全分解,就算实力强大的霍兰星顿和毕修莱一时还未死,他们也终究没办法在真空中存活,就算能存活,他们会立即变成环绕新家园的卫星,做规律的旋转。看来钢谷那边,也不欢迎事先没有打招呼的绿园逃难者。事后关于他们的传说很多,但谭信首超凡入圣的神奇功力,也更让民众们为之陶醉疯狂,于是民间再度开始进行大型歌舞表演,全球庆祝两个祸害遭报应以及谭信首永远健康。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3) 次日中午,在谭觉没有批准但也没有过问的情况下,以赛琳娜和尹心水为首,组织了规模极大的吊唁活动。虽说这其实是宁永夜和练金阳商讨后的决定,但他们自认为论在群众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还是首推这两位女士。所谓“规模很大”,其实也主要是宁永夜的嫡系部队为主,加之练金阳和黎琪的大量忠诚学生,以及少数忠于顾传侠的迷幻一脉弟子,凑在一起虽说龙蛇混杂,但终究达到了相当的数量,场面也颇为壮观震撼。 这一天下着淅沥沥的细雨,但是在场的宁家军骨干们都站得笔直,眉目间流露着与被架空的主帅宁永夜一样的伤感。宁氏夫妇、尹心水和练金阳夫妇、杨兆林夫妇等大量原刘言派别的高层都上前凝重地鞠躬,他们的眼泪是真实的,哪怕雨水再大上一倍,也不可能替代脸上的泪痕。 虽说人数不少,但面很窄,因为人人都忌惮谭觉——谭觉没有任何表示,就等同于丝毫也不重视,这件事就等于说是定了性,默认了绿色卫士们的虐待致死行为是正确的,于是其他各家也就没来。可谁也料不到,过了一会儿,安家四兄弟派绿情局的特工们送来一个很漂亮的花圈,一副挽联,上面居然是谭觉的亲笔,文采也不错,大致是说南应龙夫妇俩功在桑梓之类的溢美之词。本来,激怒之极的顾传侠的亲信们想要把这些假惺惺的东西全部撕毁甚至烧干净,最起码也要推出去不要。可赛琳娜等人简单地商量之后,还是一声不响地手下,但并没有假惺惺地“邀请”他们留下坐会儿。绿情局的特工们也不是傻子,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大家的目光都能把把自己刺一万个窟窿。 等到他们走后,顾传侠的亲信们开始怒骂起来,宁家军继续保持着极高的素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事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练金阳阴沉地问。虽然他很清楚这句话是废话,谭觉已经完全让所有人绝望了,他们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能清楚地预见今天,现在也同样逆转不了今后的趋势。 如果非要说有一个可能,世界不再被折腾,人们不再忍受饥饿、屈辱和各种死亡方式,那就是谭觉死掉,一切就结束了。虽说还有个卓芷筠的小集团,但这都不足为惧。可是谭觉天下无敌,估计还能活很久,就算是个普通解禁者也得活个几百年,可新家园再也经不起哪怕一百年的折腾了。 宁永夜看了一眼练金阳,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很他俩的精神默契已经很清楚了——去把刘言找回来!只有刘言能结束谭觉的黑暗统治! 谁去呢?宁永夜扫视了一圈战友们,凝重地点点头,当然是自己,这是当仁不让,自己是这颗星球上除了谭觉之外的最强者了。可是……怎么出去,这是个大问题,哪怕谭觉想要出去也不可能,目前的绿园连个像样的生化宇宙飞船都造不出来。至于铁翔那边也许有一些比较好用的飞船,最最起码,新方舟号本身也是一个超大飞船,有造物主的定位系统,肯定能找到刘言的踪迹。但是目前绿园和钢谷是誓不两立的,要是通过铁翔去找刘言,铁翔没准还会答应,可那不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叛国罪了么?谭觉要是一忽悠,全国上亿没脑子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就会群起攻之。再说就是铁翔肯帮忙,和平大联盟也不见得愿意帮忙,人家不提供星空之门的话,新方舟号去找刘言,还得最少十年八年的时间才能见到,到那个时候,余下这一个来亿人口,指不定又会被谭觉折腾掉多少生命了…… 正在这个时候,当初的民间解禁者如三王会元老、桑提等人都纷纷前来,归元夏失势,可也终究培养了一小部分死忠,他们兔死狐悲,也来悼念。本来众人都觉得他们在谭觉给花圈之前一直不出现,等谭觉给了花圈,觉得安全了才前来吊唁,实在是滑头,可即便这样,还有更多的人没有来呢,足见这些人也是有良心的,为首的最高办公室一把手王树林更是曾经帮助过宁永夜,宁永夜对他也是格外热情。 宁永夜突然感觉,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刘言身上。刘言离开人类种族二十多年,对谭觉的作恶不能感同身受,总是习惯于进行和稀泥政策,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一定真的能主持公道。而王树林这个年轻人其实是个可造之材。须知此人不引人注意,沉默低调,却一直安全得很。谭觉的目的是消灭干净自己这帮元老,但是王树林并不在其中,宁永夜觉得,总得留下一定的火种,让谭觉在消灭自己这群人之后放松警惕,让正义的理念传下去,等到一有机会,就改变谭觉的黑暗统治。 于是宁永夜夫妇、练金阳夫妇等人与王树林之间进行了一场极其秘密的彻夜长谈。内容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王树林与他们一样,一脸凝重,最终也没有真正的保证,只是说:“各位,你们是我很钦佩的英雄,我自问做不了你们这样的人。你们跟我讲的这些,我都记住了,永远记住。要是事情一直没有转机,我就会一直烂在肚子里,要是事情但凡有一点点转机,我不会忘记你们今天的话。” 自此之后,他们在公共场合,也再也没有什么对话。 顾传侠、南应龙之死闹得声势太大,谭觉也总算发了话:“不要这么激烈,有道理就要讲道理,尽可能别动手。”于是绿色卫士们总算消停了点儿,不再继续收拾余下的高层。但谁也不清楚,谭觉其实对这次的事还算满意,他知道要是绿色卫士们一鼓作气地把所有高层都拉出来批判,只怕群众也很难接受得了,他们会奇怪地问:“为什么除了谭信首之外所有元老都是坏人?难道当初就是这帮人建立了我们的国家?”会造成很恶劣的负面影响。反正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来,等事情消停一阵子,再动下一个。在他眼里,宁永夜是这帮人的实际头头,赛琳娜又是宇宙第一公主,声望仅次于自己,这一对夫妇是自己最大的对头,需要最后斩掉所有左膀右臂之后,才能动他们。而杨兆林夫妇俩是一对庸才,也不足为惧。他认定了下一个目标,是群众声望很高的练金阳夫妇,他俩一倒下,知识分子和被迫害的家庭子女们就失去了靠山大树,没有了庇护,树倒猢狲撒。 但是练金阳的名声特别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平时艰苦朴素,学术态度严谨,对人和蔼礼贤下士,几乎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该从哪里下手呢? 突然又发生了一件事,让谭觉更加深信,老天爷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然不会给他提供这个天赐良机。 这次还是跟在已经是半个废墟的月亮城火海间进行壁垒巷战的两大绿色卫士组织有关,海军提供的生化火炮口径和速度要略胜陆军,而陆军提供的常规作战生化武器则要强过海军,于是“绿江山”和“热血谭联”之间的冷兵器战争又升级成几乎可以和昔年绿园与钢谷争霸内战相比的热兵器战争,虽说规模要小得多,但单说这一座城市,还真如同全球大战的一个缩影。 到处都是熊熊烈火和尸体的各个部分,抛洒出的热血要么被火烧干,要么凝干成了黑块。来尸山尸海中收尸的双方队员相遇了,好在大家都主要是医护人员,也遵照共同的约定没有携带武器,便打不起来。实际上,双方连横眉瞪眼都没有,因为这么多的尸体,双方的人员都胡乱叠在一块儿,哪怕双方这数百人同心协作,干上三天也不一定能干得完。可是虽说是协作,也没有谁敢和对方的人说句话,更没有谁傻到叹口气说“为啥要打仗,咱都是人类”这样的屁话,否则他也会变成一具尸体,而且连为其收尸的也没有。 这时候,突然有个年轻女孩意想不到地爆发了,歇斯底里竭尽全力地狂吼乱叫起来,而且手舞足蹈起来,而且还撕扯自己的头发。双方本来以为是要打起来,都很紧张,但很快发现这女孩是被堆积如山的尸体弄得精神崩溃了,也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们,本来应该在阳光鲜花中的校园里追逐嬉闹,可他们面对的却是血与火,武器与尸体! 这女孩的话一开始是胡话,大家还不以为意,但很快就明确出来,令大家震惊的是,居然全都是造反的口号,诸如“打死谭信首,打死大恶魔!”其实这类口号本来也是有过的,但都是乌龙,比如昔年有人不小心一屁股坐在谭信首的像章上,被判处“想要压着谭信首不得翻身罪”,再比如在批判宁永夜那一年,人人皆知的口号“打倒宁反贼,保卫谭圣人”让某个牙口不利索的老人念叨几遍后就念叨反了,念成“打倒谭圣人,保卫宁反贼”,立即被处决。其实这些都是无心之过,然而这女孩清醒后开始说的这些话,却不是胡言乱语,而是很认真的。“绿卫士”借口这女孩是“热血谭联”的一分子,立即大肆攻击,口诛笔伐,“热血谭联”自知理亏,号称要“清理门户”,准备了铡刀,要当众行刑。练金阳知道此事,觉得有可能会造成冤案,连忙将女孩转到自己这边的监狱。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4) 但绿色卫士们层层上报给了最高委员会卓芷筠,卓芷筠非常重视,立即将人强行押回来,大刀阔斧地调查。练金阳对第一夫人无可奈何,只得听凭。很快这女孩被抓到秘密监狱里受刑,用尽了各种手段残酷逼供——这种手段可不是绿色卫士青年们的脑袋瓜子能想象出来的,但还是没有逼问出是不是钢谷派来的间谍。这女孩明确地说自己不是铁翔派来的,但自己是整个新家园唯一活明白的人,她这些年看到从长辈到亲人、朋友、同学等自相残杀,血流成河,饿殍遍野,白骨为墟,能制造出这样的世界,那执政者不是恶魔,还能是什么?只有让这恶魔停止作乱,世界才会正常起来。她坚持自称自己绝没有得精神方面的疾病,她从来没有如此地清醒过。审判者吓了一大跳,觉得问题很严重,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做决定的范畴,便上报给卓芷筠,征询她的意见。卓芷筠不便亲自出面审理,也清楚这女孩不可能是钢谷派来的,但只能这么判,难不成还公开审判,由着她胡说八道? 得到了明确的指示后,更加残忍的酷刑开始了,狱卒们轮番上阵,数百名憋坏了的精壮汉子没日没夜地糟蹋这个冰清玉洁的女孩,之后将她的舌头斩断,使其不能“喊反动口号”,双眼挖出,耳朵刺穿,为了避免其发出声音,连嘴巴也都缝了起来,一对椒ru被齐刷刷切断,下身不断地滴血流脓。她是午夜上的刑场,那时候已经与死人没什么两样了,而且她早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本只是想贪婪地再呼吸几口空气,喉管却立即被深深地割断,整个脑袋都耷拉下来,摇晃了半天,才落到地上。 等练金阳亲自率领救援队赶去救援时,看到的已经是惨不忍睹残缺不全的尸体,由于与之一并处决的还有大约三百多个同样一不小心说错话的家伙,加上暴晒在日光下半日,已经被食腐猛禽吃得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谁是谁了。 练金阳站在几百具尸体中间沉默了接近一个小时,抽掉了两包烟,当即用手挖土,给三百多个人挖坑埋葬。这些年虽然他的内力也有所进境,但终究是以研究学术为主,远远没办法与宁永夜相比,等用气功砸开超级大坑,将尸体全部小心翼翼地放妥之后,已经有些疲惫,而且由于过于悲怒,损耗很大,于是又休息了一阵子。但他绝不肯离开,直到将土重新填好,再在上面撒种子种树,并切出一块巨大石碑题了字,深深地举了三个躬,并行了军礼,这才离开。 远处一直凝望丈夫,同样一天没有吃饭的黎琪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眼泪也早就流干,情绪很难再因为震撼而波动了。 然而,他的这种行为为自己埋下的深深的祸根。他们夫妇俩除了继承霍兰星顿担任“自然之子”分会会长、教育部长、外交部长之外,同时也是首都最高大学校长,地位可谓颇为尊崇,外星的“难兄难弟”跑来要援助的时候,也都普遍认为这夫妇二人是政治上仅次于谭氏夫妇的第二,只是精神方面的影响力要逊于宁氏夫妇罢了。按说各大学校的“心灵净化”斗士们不可能去骚扰他们心中最敬爱的校长,最多无视他的命令就是了。 但是,如果谭觉发话,那么校长就不再是受尊敬的了,绿色卫士会按照谭信首的指示去摧毁一切目标。 这次谭觉很巧妙地没有出面,而是卓芷筠代为出面,并且以“心灵净化最高委员会”委员长的身份严厉、直接地质问练金阳,为什么要为“钢谷派来破坏绿园安定的间谍特务立碑”?这顶帽子盖得实在不小,当即练金阳就明白,谭觉要对自己下手了。随即第二天,绿情局就将练金阳带去喝茶了,练金阳的手下们只能瞪眼看,根本没有办法,毕竟因为绿情局是直接对谭觉负责的,必要时可以先斩后奏,根本就不需要通过纸张上的法律程序。黎琪也不再是当年坚决要跟谭觉置辩到底的烈女,她这些年与丈夫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尤其是看到南应龙夫妇死得如此惨烈,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也没有胆量再去目睹自己家庭的破裂了。于是黎琪亲自上门,向卓芷筠鞠躬道歉,一代人类生化基因科学最高学者,就这样卑躬屈膝地苦苦哀求。 卓芷筠却丝毫不肯给她面子,问她是不是“眼热我的第一夫人之位”,这其实是明显地找事,黎琪觉得既然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差继续低声下气,只说自己特别尊敬卓芷筠云云,绝没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卓芷筠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害怕失去丈夫,但她实在不能容忍黎琪有事儿没事儿就面对媒体大谈一些科学理论,然后再一对比自己的演讲,实在是显得自己一点文化底子都没有。虽说卓芷筠也是学生物科学的研究生出身,但她在本来就不推崇生化科技的钢谷时代也只学了点儿皮毛都算不上的基础知识,给黎琪的学生当学生都不配,心里自然火大,有了这个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黎琪,便看上去大义凛然地宣称:“我看啊,琪琪姐,你这么多年只研究些理论,你要知道,理论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黎琪本想本能性地回答一句“理论是基础”,可她到底还是没那么傻,一直不断地点头听着。 “所以说,你应该下基层去锻炼锻炼,要知道,总搞理论就成了空想家,不切实际不结合实践,是难以出真知的嘛!”卓芷筠把谭觉的“的嘛”式口吻学得十足十地像,黎琪顿时听明白了,自己这一大堆头衔,肯定要拱手让人了。但为了丈夫,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呢?可她确实还有一样,于是急着追问道:“委员长,能不能……能不能保留实验室……” “国家级的实验室,当然要保留,看你说的。”卓芷筠故作吃惊,但立即沉下脸来,“但是,你关心这干嘛?那实验室肯定不是你的了,我看库捷那小子就很好,他来打点实验室就够了。琪琪,不见得只有在你手里国际级的实验项目才能够大放异彩吧?” 黎琪心一沉:“不敢……不敢……” “很好,你到了野外做实验,平台更广袤,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呀!我要提前恭喜你了!这是地址,你到了的时候先跟当地军队打个招呼,要知道那里是真正的野外,什么猛兽毒虫的,环境很恶劣,你要是不联系每天点个卯的话,只怕军队心里就没你这个人,找都找不到你啦。”卓芷筠恶毒地笑了笑,给她一片写着地址的树叶。 黎琪接过树叶,万念俱灰,她很清楚自己的一切心血都完了,实验夭折,又得重来,但是别说助手不给自己配备,就是招人帮忙,也会重重受阻,在没有任何先进仪器的条件下,在野外能生存下来就不错了,还想做研究?再过一百年她也搞不出任何发明。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卓芷筠之所以要她通知军队,也不是存了最后一丝善心,而是需要当地军队密切监视黎琪的动向,要是她突然开山立柜,准备召集武装,那就毫不留情立即击毙。 “对了,任命库捷替代你的职务,还会有个非常隆重的典礼,你要不要参加之后再走呀?”卓芷筠伤口上继续撒盐。 黎琪诚恳地说:“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听国母的,还听谁的呢?” 见卓芷筠听到这话非常受用,黎琪又趁机说:“恳请委员长跟绿情局的同仁们说说,大家都是为了谭信首做事,还请高抬贵手。我丈夫有一些隐疾,经常发作,一旦情绪波动,就会患病,我怕他……” “你丈夫,又是另一码事了,他埋葬那些造反的狗男女,这也算是‘为谭信首做事’?你玩笑开得也够大了啊?”卓芷筠声色俱厉地说,“再说,绿情局是直接对我丈夫负责的,我本人只是负责‘心灵净化’的疏导工作,各不相关,请恕我帮不上忙。” “夫人,夫人!”黎琪凄然落泪,一下子跪了下来,这可能是这颗星球上最后一个向谭觉夫妇下跪的高级知识分子了,她的膝盖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心也彻底碎掉了,“夫人,请您帮帮忙,我丈夫他不配这些头衔职务,请立即撤了他,或者说,要他自己辞职,我们做一对平民夫妇,绝不敢再参与政治!还请您留下他的命!” 如果眼前是宁永夜赛琳娜夫妇的话,卓芷筠会反问:“我也请求你们留下谭天的命,你们做得到么?”虽说谭天不是她的亲儿子,却也可以用来作为言语上的利剑打击对手。但练金阳夫妇兢兢业业,几乎从不僭越,都求饶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实在也不能太绝,于是卓芷筠冷笑道:“看样子你也确实是诚心悔过了。很好,那就让你见你丈夫一面,要他写个辞职书,公告天下,我再去跟谭信首说说情,也未必就不能救他。但有一点,即便是平民夫妇,他也不能再做任何关于生化基因科学研究的课题了,至于干什么呢……嗯,卖个包子,开个杂货店什么的,我觉得也挺好啊,起码不危险。你说是不是?” 黎琪只能将满腔的屈辱咽进肚子里,不住地点着头……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5) 练金阳就这样喝了几天茶水后被放出,好在没有受到侮辱和拷打,毕竟在卓芷筠等人看来并且深知,这种屈辱已经足够他永远不能开解了。练金阳出门后发现外面站满了学子,足足有数千人之多,心里还略有感动,本打算嗫嚅着开口说两句,却听到一声响亮的怒骂,接着骂声震天连成一片,随后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暴雨一样投掷过来,这个年头谁也不会舍得扔掉哪怕坏了的白菜叶子和鸡蛋,于是都是些海边捡来的鹅卵石,练金阳就由着他们打,也没运气,不一会儿便血流满面,他身体固然疼,心里却如同刀绞,疼得死去活来。他原本还仅存一线希望,认为自己教书育人这么多年,总还会有起码几个学生能够理解他,尊敬他,可是最终,他心中最后的信仰和那座保留残存希望的神圣殿堂开始慢慢倒塌…… 黎琪冲入人群,拉着他就向外跑,练金阳不愿意让妻子也跟着受到攻击,两人便很有默契地跑得飞快,渐渐后面的人便追不上了,东西也扔不到他们身上。他们很清楚,受到这样的挨打完全来自于当局的授意,至于自己被打死,当局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自己稍微一还手,绿情局的特务们都混在人群里看着呢,必定会冲出来把他俩都逮住,并说“给过你们机会,可还是不知悔改顽抗到底,卓委员长仁至义尽,再也不能放过你们了”之类云云,故而只有远离他们,不给他们任何借口。 他们的住宅、专车甚至警卫员全都被撤了个干净,想要出去租车也没有谁敢租给他们,所谓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他们只能在草原里捉了一只大象,让它慢慢驮着步行,幸亏已经远离了城市,不然还会被扣上“虐待动物”的大帽子,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他俩一路相依偎着,练金阳轻轻抚摸着怀里妻子的头发,由于饥饿和其他各种痛苦,妻子的发质变得干枯,经常脱落,脸也呈现菜色,但在他眼里,黎琪永远是最美的女人。他俩其实已经坦然接受了一切,就算在路上遇到谭觉本人或者其派来的杀手灭口,那也无所谓,起码夫妻俩都在一起了。 可谭觉从这件事的始末都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他的爱妻代理。目前的绿园,是他在幕后操纵一切,接下来就是“心灵净化最高委员会”和“绿情局”两大部门,甚至凌驾于四大分会和军队之上。卓芷筠整走了宿敌,很心满意足,毕竟她也清楚谭觉对黎琪垂涎三尺过,虽说就算赶走了黎琪,谭觉身边也永远不缺女人,自己也不敢过问,但毕竟黎琪是知名女士,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卑贱如蝼蚁,也得到了极大的快感。 由于练金阳夫妇走得很突然,宁永夜等人根本没来得及去送,想要马上追到其被发配的荒郊野外,也会让谭觉起疑,为今之计,还是各过各的吧。尽管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可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去。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冬天,今天的春天来得特别迟,即使来了,也伴随着各类流行的病症,被饥饿煎熬了十数年的人们很容易就染上了,再度大批量的死亡。 每到这种天灾人祸降临,赛琳娜就到造物主三大主神庙内祈福。其实她很清楚,由于造物主是实打实的生物,而不是神话传说里虚无缥缈的神,因此这种祈福就如同各类神庙里的烧香一样,并无实际用处。她倒是想干点儿有实际用处的事,但这么多年来,她在谭觉面前磨破了嘴皮子,也始终没有任何效果,早就心灰意冷。现在她只能上山入庙祈福,并长期住在神庙中,几乎与修女没什么区别。好在老一辈的人们还没有死绝,赛琳娜是除了谭觉之外“粉丝”最多的人,老人们每每看到赛琳娜在神庙虔诚地祈祷,总是欣慰地说神女又开始向天祈求了,天神一定会降幅的,这样一来也稳定了相当数量的人心。因此谭觉虽然一开始对赛琳娜还在拜造物主感到不满,觉得所有人都该拜自己,而且拜造物主是对自己不作为的讽刺,好几次都想要发作,可看到她能起到一定的维持稳定作用,也就懒得多说了。 造物主三大主神庙位于新家园星球最高的山脉第二高峰上,第一高峰上自然是谭觉的神庙。其实尽管这三大主神庙是早期谭觉假装开明骗取人心的时候修建的,而且位于其自己的神庙之下,可是即便这样也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知道当年的钢谷也信誓旦旦地说要重新修建造物主神庙,但根本就从来没动静过,新方舟号内第一区改名为钢铁朝阳,铁翔不允许修建除了自然和社会科学家、艺术家外的任何雕像,就更不可能建造造物主雕像与神庙了。至于绿园和钢谷原本都承诺的要为刘言塑像立碑,也早就忘了个没影了。最近十年二十年出生的后生们,压根就不知道刘言是谁,老一辈的人,也不敢主动提出,以至于很多年轻人完全不明白尹心水所谓的“先知夫人”这一称号到底什么意思。 造物主三大主神庙建造得也算气魄雄伟,虽说神庙因为政治因素,无论所在位置的高度还是面积,都比谭觉的神庙略逊,却也真小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内中的三大主神像,与谭觉神庙中谭觉塑像的比例,完全是一致的。这也许能说明谭觉也还有自知之明,觉得不该僭越造物主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谭觉觉得,自己是唯一可以和三大主神相媲美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连赛琳娜也不知道。 此时的赛琳娜望着三大主神像中间的丁戈,一阵阵地心酸,流泪,她作为神的养女,时时刻刻都想到自己是来自于造物主的家庭,不能给养父丢脸,于是总是强装坚强,从来不肯在人前轻易流泪,但是对养父的思念之情,却让她压制不出情感奔腾的洪水,尤其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神殿中,面对养父的神像,更不需要压抑自己的疲惫和委屈了。 丁戈的雕像非常传神,虽说是赛琳娜口述,八大学社的雕刻者没有见过真人,但是还是惟妙惟肖地雕刻出他的形象。一身金色夹克的丁戈的外表性格大大咧咧放lang不羁,喜欢搞恶作剧,以捉弄人为乐,可那都只是表象,她很清楚养父坚如磐石甚至更坚固的保守原则,其骨子里对世间万物万灵的无限悲悯,以及可以与宇宙之广袤相媲美的宽阔心胸,是任何人也难以企及的。一旁留着长发,冷酷、高傲甚至充满阴煞杀气的面孔同样年轻俊朗,只是眉宇间那种无穷无尽的憎恨,似乎让历史跑到时间的尽头也无法化解,这是狱炼。在赛琳娜看来,这位每过很多年才出现一次的叔叔,是丁戈永远的战友和永远的对手,与丁戈相反又相同的是,狱炼也在用他人不敢靠近的可怕气息来掩盖其内心的脆弱、善良和哀伤,这就是造物主。其实造物主如果不具备这样高度的心灵美和思维方式,那就只不过是力量最强大的生物而已,还是区区的平凡智慧生命,又怎么能配得上称之为“神”? 在丁戈的另一侧,则是其妻子,也是狱炼的妹妹昼赤,这位女神的样貌,只有刘言本人见过,因此雕刻者只是将其塑造得特别美丽,并不见得与历史上真实的昼赤一样,不过这些都是缥缈化之前的固体样子,等到缥缈化后无形无相,他们都变成了闪着光芒的风,也就无所谓相貌了。再说三位主神都与刘言有很深的渊源,虽说是自己的养父,刘言却应该更了解他。雕塑者尊重昼赤,只是使其穿着一身红长裙,没有雕刻出一丝病态,但神情也还是阴郁伤感,与穿漆黑风衣的狱炼有着同样赤红的双眼。 “爸爸,叔叔,还有……”她不知道该管昼赤叫做姑姑还是与刘言一样称之为母亲,想了一会儿,说,“还有昼赤夫人。三位,请保佑你们最宠爱的人类,度过饥饿、疾病、贫穷和各类天灾,顺利地繁衍生息……”她心里虽然也曾祈求他们消灭那个蹂躏苍生的恶魔,可她很清楚,无论是祈福还是诅咒,造物主们早就不愿意去接触整个宇宙的低等政治了。 就在她虔诚祈祷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大型山鹰的鸣叫,而且听上去数量不少,翅膀的呼啦啦起落声震撼人心。赛琳娜一惊,她虽然知道山鹰偶尔也能飞得上如此高的山峰,但是毕竟那是极个别的强壮个体,哪会有这么多同时飞上来呢? 她转过身,快步跑到大神殿门口,向下俯视,见最底层的广场上,数十只大型山鹰已经落地,除了生性温和的云鲸外,它们是这颗星球上最大的空中霸主,体长七八米,成年雄性双翼完全张开,足有十六到二十米长,顶得上钢谷的一架私人小飞机,因此绿园的高层们都以驯养它们为荣,并且也大量饲养它们进行邮递和普通的空对地作战活动。赛琳娜骤然看清楚这些山鹰背上驮着重型生化火炮,顿时明白,这应该是海军借出来的军用山鹰,山峰底下的云层中,必然有云鲸空母在漂浮,按照每只能运载二三十只山鹰来看,他们最少出动了一头成年云鲸。 但是从山鹰后背上下来的年轻人们虽然都身强力壮,但却没有一个军人,又能调动海军武器,又不是军人,那就只有可能是“绿江山”心灵净化卫士们。他们虽然都很年轻,但一个个眼神中杀气浓郁阴沉,看上去绝对没有好事。三十多只山鹰,每只最少驮了十多个学生,现在广场上最少有四百个学生,他们手里除了常用的尖锐冷兵器外,还有十把以上的生化枪械,其中有一把需要十多个人搬运的巨型枪械,足够可以摧毁一栋普通的建筑物。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6) 领头的家伙一看就是个年轻气盛的高级学生干部,眉宇间压抑不住那种表现欲极其强烈而产生的疯狂戾气。他身后还有几名副官,但全都用帽檐压低到鼻梁上方,只露出半张脸来。由于这个年代的绿园是个极其崇尚军人的国度,因此不了解绿园的星际媒体总以为绿园本身就是军人国家。军服不是谁都能弄到的,即便这样,最普通的老百姓也都是一身绿衣,而绿色卫士为了彰显身份地位,普遍都大量收集旧军装来“装备”队伍。可眼下这帮人却都穿着质量最好的碧绿色军服,显见跟目前海军的军服一模一样!这自然说明了,这帮人不但受到海军的鼎力支持,而且是“绿江山”组织的高级成员。身后那些半遮面孔的副官们,一个个身形笔直挺拔,军装穿在他们身上恰到好处,完全不像普通学生混子那样流里流气,可以肯定,是海军直接派遣的军事顾问,他们虽然没有指挥绿色卫士的权力,但可以在关键时刻提供必要的专业战术,就算不能打赢,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 看出这一切后的赛琳娜反而有些平静,其实她早就准备面对这一天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绝不是牢不可破的,别说她了,就是丁戈自己,如果失去了一切造物主的力量,变成普通人并长期居住在绿园,这谭觉也不见得不敢忽悠底层群众和学生去折腾丁戈。 于是她静静地看着这帮人渐渐地合围上来。领头的家伙本来以为这一手就可以震惊这个传说中的女人,可没想到她视若无睹,镇定得让人有些无措,原本准备的一大堆豪言壮语和其他犀利言辞全部没了用场。 双方就这么四目相对,准确地说,是赛琳娜淡淡地望着这一群人,像是在盯着他们,又好像只是平视前方。其实这段时间也就是不到一分钟,可领头的家伙却觉得特别漫长,终于忍不住了,喝道:“姓丁的!知道我们来干什么吗?” 赛琳娜摇摇头说:“我姓金。丁戈是造物主的名字,并不是姓丁名戈。” 那家伙脸一红,闪过一丝明显的恼怒,显见觉得局面似乎还没有被自己掌控,对方根本不惧怕自己,起码没有体现出应有的尊敬,于是正色朗声道:“好吧,赛琳娜小姐,我也做一下自我介绍。本人是‘绿江山心灵净化勇气部队’的三把手阔尔歇,也任月亮城六所最大的大合学生会会长。” 他说完有意顿了顿,指望看到赛琳娜一丝惊讶和恐惧的表情,然而他再度失望。 “您说完吧,”赛琳娜面无表情地说,“我听着呢。” “我们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问问你,为什么向虚无缥缈的神话人物祈祷?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是物质的,是科学推动的?” “是的,我知道。世界的确是物质的,也是科学推动的。但这跟向三位造物主神祈祷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是虚构的神祗,而是宇宙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其中的丁戈和狱炼,他们仍然化作太阳在照耀着我们原本的母星地球。更何况,就算是向虚拟人物祈祷,这也不至于有罪。海边渔民的家属向虚构的海神娘娘祈祷,盼望丈夫和儿子能够平安归来;一直没有生育的夫妇俩向虚构的送子观音祈福,渴望能够成功怀孕,生个大胖小子。这些祈祷不一定都能实现,就像我这样,即便向真实存在的人物祈祷,也未必能实现。但这表达了我们对亲人,对朋友,对身边所有关心爱护的人们的一种美好祝福。这有什么错吗?” “你……!”阔尔歇被也噎住了,他过去常常参加辩论大赛,自认为也是妙语连珠,原本准备了一大堆材料倒背如流,是想一展身手的,谁料雄心勃勃却被赛琳娜随口拈来的话压得反驳不了,原本准备的话也都散了个干净,这让他如何不恼羞成怒,猛地一甩手,站上前一步喝道:“赛琳娜!你不要太猖狂了!伟大圣人谭信首说过,迷信是绝对要不得的!应该消灭一切妖魔鬼怪!人类历史上,哪有一个人堪比谭信首的伟大、英明和睿智?你却一直死不要脸,自称什么神的女儿,然后弄这些破邪神来拜祭,这不是公然与我伟大绿园作对吗?” 众人一听他强词夺理总算说出点质疑来,连忙就这这份质疑跟着大吼大叫起来。 赛琳娜摇摇头,坦然说:“关于祈福是美好的祝福还是迷信,刚才我已经回答,不会说第二次。谭信首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人,我也没有别的可说。但你说我死不要脸,自称神的女儿,拜祭这些神,是公然与绿园作对,我就要说说了。奉我为神的女儿,是谭信首亲口说的。要建造这栋神庙和常年拜祭造物主三大主神,也是谭信首的命令。所以我就糊涂了,你到底是听谭信首的,还是说其实是谭信首与绿园作对呢?” 众人一听全部为之语塞。而阔尔歇只顿了不到一秒便勃然大怒,脸像蒸笼爆炸了一样,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双拳凶狠地攥紧,厉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巧言令色颠倒黑白?这些邪神都是你编造的而已!当初谭信首对你宽容,才不管不问,没想到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蹬鼻子上脸,居然还坦然受之,你真是个该死的贱货!” 这话说出来,连赛琳娜本人都惊异万分,她常年受老一辈人们的爱戴,自来就没有谁不认为她是除了谭觉夫妇之外最伟大的人类,造物主的种种坊间传说也给她常年披上了神秘的面纱,加上她常常在大雪山第二高峰顶端一住就是好几个月,不怎么出席主要的高层会议,谭觉本人却对她态度和气,这就更显得深不可测。可是绿园在这颗星球上已经建国二三十年了,老一辈的人们都不再年轻,有的甚至离开人世,新生代十七八岁的青年们,几乎没有谁还对她怀有从心底发出的敬畏了。 但她自来也没想到,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还会这么对待她。她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这帮孩子色厉内荏,陡然间见她有所动作,都大吃一惊,胆小的朝后连退好几步,胆大强撑的也是立马掏出冷热兵器,眈眈相向,却从没考虑到赛琳娜手无寸铁,而自己这边好几十人,还带有重武器。 阔尔歇是普通人,听说赛琳娜是解禁者,就算打不过这许多荷枪实弹的人,但自己距离她太近,也实在很危险,心脏敲鼓一样撞击得厉害。 赛琳娜终于开口了,她的语速越来越慢:“年轻人,你的父辈肯定知道造物主的存在,只是他们承不承认,那是他们的事了。你如果只承认你亲身经历过的事,那就是主观主义,能算是辩证的科学思维么?” 她顿了一下,扫视了最前排的几个人,就连海军派来的军事顾问也不敢承受她的目光,又不愿意示弱,纷纷把脸偏向一边。 赛琳娜虽然与宁永夜结婚,不再是处女了,有过性经历的解禁者便不会再继续保持巅峰时代的青春面貌,可是赛琳娜天生就是显得年轻,就算眼下她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可依然面若少女,肌肤光滑得吹弹可破,在这个满脸紫色疙瘩横肉乱抖的粗暴青年面前,反而显得比后者还要年轻。 “另外,你骂我,我就不打算跟你继续说下去了。”赛琳娜其实早就对谭觉和这个国家彻底绝望,“我完全能料想到你们来的目的,是先挑起事端,然后借故辱骂我,甚至,你们连殴打我的行为也能做出来,我猜得到。然后……” 她回头瞧了一眼巨大神庙:“无论是不是谁的授意,你们都会最终以消灭一切虚拟神仙、妖魔鬼怪的口号,来摧毁这座神殿,是不是这样?” 众人都是无比惊讶,不敢接口。 “别以为宁永夜给你撑腰我们就怕了!宁永夜也是国家的罪人,仗着自己有那么点儿微末的军功,萤火也敢与日月争辉,还想和谭信首比肩,这不是痴心妄想么?他来了我们也……” “我没仗着任何人撑腰。你这人说话偏题偏得很厉害,我决定不再跟你单独说话了。”赛琳娜连轻蔑的表情也懒得做出,“各位,你们决定了,就去做,不必非要给我安个帽子。如果你们认为这个神庙的存在和我对造物主的祈祷是荒谬的,经不起推敲的,那么你们就继续吧。我没有办法改变你们的观点,也不想改变。” 阔尔歇和领头的几个副官互相望了一眼,都是惊疑不定,说真的,他们并不是完全没听过造物主的种种传说,对毁灭造物主的神庙,也有些忌惮。可是他们的这种忧虑也只是维持了一瞬间,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天大的事儿有谭信首顶着呢!我们怕个屁! 于是阔尔歇点头说:“好吧,看你还算识时务,我们也不为难一个女人。拆除神庙后你也马上给我下山去,要是还留在这里继续祈祷,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夏洛克!你带一组上去,先把神殿里的神像捣毁了再说!这神庙建起来也不容易,神像捣毁了就足够达到目的了,尽可能别lang费了神殿,咱们可以把这里改建成‘绿江山‘的临时办公室,我看风景挺好,挺惬意的。要是神像和神殿密不可分,必须全部毁掉,那就别手软!上!” 于是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领命,匆忙带了一队人冲上去,可就在与赛琳娜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个人迅速坠入山谷变成黑点,连惨叫也来不及听清。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7) “绿江山”的成员全都惊呆了,木立当地,甚至还没来得及愤怒。而与赛琳娜近在咫尺的夏洛克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一口冰凉的哈喇子连吞都不敢吞下去,怕弄出丁点响声,刺激到这个出其不意痛下杀手的女人。 “你……你干什么?”阔尔歇与她距离也不算远,心脏几乎要停顿了,气焰也不如刚才那样嚣张了。他们这群人在折磨别人的时候胆量极大,什么残酷刑罚都敢照用不误,反正也不必承担什么责任;但是一旦遇到自己要冲锋陷阵了,尤其是地位越高的学生代表就越没经历过,他们往往坐在高枕无忧的后方阵地办公室内享受着凉茶和美女,下面报上来的伤亡情况对他们来说只冰冷得像一串毫无感彩的数字而已。 “我改变不了你们的决定,也不想改变。反过来说,你们也不必这么惊讶于我的行为。”赛琳娜淡淡地看了山下一眼,旋即抬头说,“要是二十年前,我连蝼蚁都不愿意伤害,何况是你们。但是现在,年轻人啊,你们不再是人类和祖国未来的希望了。你们是被恶魔拿来当枪使的牺牲品。我为国家和全人类感到可悲,我也为你们感到可悲。从长远而言,你们与我的命运别无二致,都是同样的凄惨。孩子,这神庙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最后的乐园。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谁踏进这里半步,我就动手杀人。你们杀过很多无辜的人,因此你们并不无辜。我杀你们再也不会有心理障碍了。我说得够清楚吗?” 众人听了都是心头冰冷。半晌,阔尔歇才将生化枪支的保险拉开,颤颤巍巍地对准赛琳娜,心里才稍稍镇定了些,他身后的家伙们也全都照做,瞄准赛琳娜的所有武器如果一起发射的话,就算是解禁者也要受重伤,而且根本躲避不开。夏洛克等第一小组的人就更尴尬,前进也不是退后也不是,前进说不定也会立即被抛入深谷,后退的话,自己在“绿江山”里就没法混了,那么多人觊觎咱的位子,凭这件事就能把咱彻底搞臭,政治前途什么的也就别想了。 阔尔歇身后的一名军人出身的副官将阔尔歇拉扯到身后,并且双手打着专业暗号,众人都纷纷向后散开,看得出到了关键时候,还得海军军事顾问才能起到作用。 没有影视作品或者小说里的诸多威胁,现实生活中的残酷总会特别直接,丝毫不留任何余地。这群人折磨和杀害了无数条无辜的生命,又怎么会对赛琳娜有所怜惜?他们向后退却是按照军队阵法散开的,所有的枪口都不会打到自己人,而赛琳娜与他们距离开始远了,很难一下子抓到好几个人。其实就算她从一开始出其不备地下杀手,也不可能一瞬间杀掉好几十个人和训练有素的山鹰,那些强大的步兵生化枪械足够给她致命伤,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成功打退这第一波攻击,也支撑不住下一波。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开枪!”随着一声低沉的命令,翠绿色的光芒顿时将整个神庙广场完整包裹起来,而在这一刹那,赛琳娜也运足了真气,急速冲了上去。 …… 这种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几乎没有任何悬念,而且无论开始还是结束,都还是那一瞬间。 等到宁永夜得到消息后,整张脸都完全失去了血色。过去他虽然也不是只为自己而活,但是就算为了天下百姓,却也没有一个形象固定的角色让他去疼惜怜爱。直到赛琳娜主动进入自己的生活,融化了他本来如同冰山般坚不可摧的心,因为同样失去了很多,并同时对社稷绝望,成婚后他俩对能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都加倍珍惜,因此比一般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还要幸福甜蜜。以前谭觉当众羞辱他并且拿掉他的军权,这都不足以让他如此地悲愤狂怒,可他珍爱的赛琳娜居然一个人面对那群荷枪实弹的疯狂学生!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还没去多方面查实验证这消息的真实性,他就一个人冲上了大雪山。虽然被剥夺了军权,但是宁家军的死忠骨干仍旧有七八千人之多,可宁永夜坚持不允许他们任何人跟上来,这也是考虑这群军人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绿园的战争他们参加得最多,却因为是自己的嫡系而从未得到任何好处,自己这一把很有可能是最后的一搏,万不能再拖累自己的部下了,他希望他们就算得不到晋升的机会,最起码也能平平安安地过完下半辈子,必要时,他会以死明志,反正他早就随时准备付出生命了,但愿自己死后谭觉就不会为难余下的人。 此时的宁永夜已经超越了所有仍旧存活的人类,除了远在天边的刘言和谭觉这个获得大盟师身体的异类,宁永夜能够以一敌万,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人类。绵延数十万公里的大雪山是昔年地球上喜马拉雅山脉的数十倍,其几座主峰的高度也是当初地球上的珠峰绝对难以企及的,可宁永夜长途奔袭,身体的热量运行越来越快,真正达到了人与自然几乎合一的极高境界,接着呼啸而来的奔势直接冲上大雪山脚,在几乎是直立如同刀削一般光滑的悬崖峭壁上如履平地,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团隐隐发亮的暗金色光球中,越滚越快,冲破强大的气压撞入第二峰顶的时候只用了四十多分钟,而此时阴雨连绵,真正的太阳本来被云层团团遮蔽,宁永夜的金色光球在悬崖顶端闪耀的一刹那,就如同太阳坠落第二高峰的神庙一般,很多在山底下观看这番奇景的百姓们都以为是造物主三大主神庙显灵了,两位神祗从遥远的故乡发送来伟大的旨意…… 等众多诧异和暴戾的目光纷纷向自己这边围聚时,宁永夜也惊呆了。神庙规模再大,也是普通的石材制造的,怎能经得起如此规模的生化弹药攻击?整栋神庙彻底坍塌,造物主的雕像也几乎全部损毁。 造物主的养女,神的公主,宇宙间曾经最美丽的化身赛琳娜,完全变了。她的双目已经被炸瞎,淌出两行血泪,一身圣洁的白色连衣裙被撕得稀烂,沾满了脏乎乎的血迹和泥浆,此时的她正抱着丁戈雕像已经被爆破手炸掉的巨大头部死死不放,并颤栗着柔声轻轻呻吟着:“爸爸……爸爸……我对不起你……爸爸……” 满地都是被赛琳娜徒手折断脖子的尸体,足足有二十七八个人,死不瞑目的眼中疯狂的杀戮气息仍旧没有彻底消散。 余下的绿色卫士们都觉得赛琳娜已经受到巨大打击彻底失去斗志,变得疯疯癫癫的了,而且中了这么多弹药,距离死也不会远了。他们不知道赛琳娜是眼睛被炸瞎之前看清楚丁戈雕像的脑袋然后去抱住,还是瞎了之后凭着对养父的依恋感准确找到了丁戈雕像的头像。虽然他们对这一幕感到特别震撼,可这不会让他们放弃动手,只是高声喊着:“赛琳娜,你已经大势已去,不要再负隅顽抗,与人民为敌,永远是徒劳的!”当然,他们也只是在喊,没有谁敢上去,就怕刺激到她然后被她濒死反扑,到时候再赔上性命。虽然这样的距离没等赛琳娜扑上来枪械就能将她彻底消灭,可据说解禁者在燃烧生命时可以制造一场相当规模的爆炸,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避无可避,就算是山鹰猛然向上飞起也不一定来得及。哪怕自己侥幸活下来,也下不去山峰,只能活活冻死饿死,因此从阔尔歇夏洛克等高级指挥者到普通学生,几乎都个个惊疑不定,没有谁敢继续踏上一步。 而他们又看到了宁永夜,顿时吓得几乎站立不住。经过血与火淬炼的学生们胆子变得更大,疯狂至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纷纷将枪口指向宁永夜。只有海军军事顾问们忙不迭地制止道:“别乱来,你们不知道他的厉害!” 宁永夜也不理会他们,快速冲进去,却没有一个人敢于阻拦。宁永夜一把抱起赛琳娜,赛琳娜只是偶然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接着迅速感觉出是自己的丈夫,顿时脸上闪过一丝甜蜜的微笑,但很快就僵在脸上。 宁永夜已经知道她无力回天了,虽然是神的养女,却没有神的器官,更没有神的动作,只是个普通的解禁者罢了。他紧紧抱着她,从轻声的抽泣变成了极大的哭声,最后变成了仰天长啸狂吼:“老天爷啊——!造物主,你们睁开眼看看吧——!你们的女儿……她快要不行了……你们为什么不管,为什么从来也不管啊!!为什么——?!” 他的声音凄惨得连峰下的云鲸都惊得来回翻动,想要逃离这里。即便宁永夜背对着这群人,却没有一个敢于攻击甚至辱骂,尤其是军事顾问们很明白,宁永夜能够马上让他们全部消失,而且他最爱的女人死在他们的手里,他不可能不报复……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8) 宁永夜只想在赛琳娜回光返照的时候一直陪着她,这段时间极其宝贵,不想再lang费在杀人报仇上面了,于是连转身的动作也没有,只是背对着这群疯子,生硬地说:“全都下去,别再上来了。” 已经瞎掉一只眼睛的夏洛克没听明白:“什……什么?”众人也都没想到宁永夜会就这么放过他们,第一反应是这是个毒计,“全都滚下去,永远也别再上来。别等我改主意……” 这话说得火星四溅,似乎空气中已经流淌着浓郁的汽油味一般,宁永夜的怒火一旦再往上略微燃烧一点点,整个被破坏的神庙废墟就都会灰飞烟灭……他站起身,也不回头,只是抱着赛琳娜,一步步往神殿深处走,在路上,他周身的内力都告诉运转起来,化作一道道沉醇之极的真气不断补充进赛琳娜的五脏六腑和血管筋脉中,将一个个以惊人速度破碎的细胞重新奇迹般地修复,但生死在天,真气修补细胞的速度远远不及细胞破碎的速度,他知道,这是他和最爱的妻子最后的一点点珍贵时光了…… 于是海军军事顾问副官沉声对惊魂未定的阔尔歇说:“咱们撤吧。大好机会……” 而四六不懂的阔尔歇却没明白这个道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盯着正在全力传功给赛琳娜续命的宁永夜的后背,喃喃地说:“这还真是个大好机会……好机会!咱们一鼓作气,把他们全干掉!” 副官大惊,低声怒道:“你疯了?你到底有没有点儿数?咱们现在就是枪再多十倍,人数再多百倍,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跟赛琳娜这样的普通解禁者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他的内力浑厚到可以制造空气壁垒防护膜,抵御我们这种普通生化武器的进攻,咱们的进攻对他是无效的,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咱们全烧干净……得不偿失,咱们还是见好就收快退下去吧,毕竟已经取得了比较辉煌的战果……” 阔尔歇回过神来,无知使得他的胆气莫名其妙地又足了起来,然后充满鄙夷地揶揄道:“我说你怎么说也是个少校了,也打过仗见过血,怎么现在玩真格儿的你就这么胆小?咱们还没完全打死赛琳娜呢!万一这又活过来了怎么办?全国的舆论,群众的呼声,‘热血谭联’的冷嘲热讽,试问哪样儿咱能承受得了?马上就是谭信首的五十大寿了,咱们不抓紧时间弄点‘硬菜’给谭信首献礼,光将这女人打了个半死不活,咱们还折损了二十个人好几只山鹰,我想问问,这也能算得上献礼?说不定政治前途都没了保障!你看宁永夜背对着咱们给赛琳娜传功,万一治活了她,那咱们功亏一篑!再说了,宁永夜给赛琳娜传功,必然是攻防不能兼顾,咱们这时候开枪,他多半不可能回手攻击,真气一旦出现紊乱,赛琳娜当场就会筋脉尽碎死掉。咱们趁这个机会,把他俩都干掉!成全他俩当一对同命鸳鸯,那也算是咱们发善心了!宁永夜早就是谭信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次除掉他夫妇俩,谭信首高枕无忧,必然会龙颜大悦,好好褒奖咱们!” 副官本人虽然不是解禁者,却对低级武学也有一定的研究,功夫之深相当于昔年正常人类的全省武术冠军,他知道内家功夫练到一定程度,确实能给人传功续命,何况宁永夜的武力是整个星球里仅次于谭信首的,自然不是自己可以琢磨揣度的。再说真气续命需要一个相对良好稳定的环境,对周围的空气都有很苛刻的要求,半点儿也马虎不得,自己这边只要一开枪,宁永夜那边自然会乱,到时候不但赛琳娜必死无疑,宁永夜本人的筋脉也会严重受损,到时候一网打尽,也是不难。尽管这么做还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可说到底再也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能同时除掉他俩了。 阔尔歇见副官虽然还在犹豫,可显见也是被自己说动了,于是忙不迭地继续煽风点火:“我说契尔科夫斯基,你好好想想,他宁永夜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咱们把他最宝贵的女人给杀了,你说他还可能饶了咱们吗?他之所以现在没动手,不是什么宽容大量,只是他想先以全部功力投入,为老婆续命,这个时候再虚张声势一番,把咱们吓走,于是创造一个稳定环境的目的就达到了。你想,他要是治好了老婆,就算不接着追下山来把咱们都干死,那也是秋后算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他治不好,赛琳娜就是死掉了,那就不用说,他肯定迁怒于我们,我们就算趁现在跑下山,比他早走俩小时,他想赶上咱们甚至把咱们的云鲸撞下来,那也不是困难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说,你别再犹豫了!” 副官的脑子一片混乱,里面正在进行一场不亚于适才激烈程度的战争。 而此时的宁永夜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此时的境界修为,已经使得他完全可以料敌机先,敌人从战略战术上想要怎么搞自己,他在脑海里早就形成完整成熟的画面,可以说比对方还清楚。但他却真的不打算再做什么了,就算杀掉他们又怎么样?还有上亿的百姓都如此痴狂,难道要全部杀掉?就算谭觉真的死掉,日后就能保证再也不会再出一个谭觉?他早就心如死灰,只等着这群疯狂青年将生化烈火倾泻在自己后背的同时,他便点燃所有的内力,形成一场超强的爆炸,一举毁掉第一高峰和自己所在的第二高峰,在无限的高温中紧紧拥抱着爱妻,化作另一种物质前往灵魂们应该前往的空间…… 然而这个时候,赛琳娜的身体开始热起来,宁永夜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功力奏效了。他很清楚,爱妻能够因此而续命下去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但无论怎么样都要一试,而且他明白就算这种可能真的实现,那妻子也会从解禁者变为普通人,而且五感不一定完全能保留,甚至还会肢体瘫痪,精神错乱,可就算是这样,终究也还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能让他还可以保留一丝留恋和念想……他也知道,自己功力虽然极其精纯,可终究不是神,将濒死且必死的人救活,那是除了造物之主外谁也难以做到的逆天行为,自己也会因此散掉最少一半功力,而且需要漫长的岁月才能稳定下来,并且再也不用指望能够恢复…… 副官手中有着生命探测仪功能的植物里代表赛琳娜的斑点突然渐渐恢复了绿色,副官大惊,沉声道:“我们太小看宁永夜了,赛琳娜还没死……” 阔尔歇又怒又急,吼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夏洛克也是如此叫喊,而他身后的一个女大学生也点点头说:“的确,再不动手就真来不及了。”可谁料风云突变,她这话一出口,夏洛克却忽地喷出喷出一口血,猝然倒地,阔尔歇等人都惊呆了,只见这女大学生用刀刺穿了夏洛克的腹部,鲜血不断地流淌进女大学生手腕上的装饰品中。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9) 众人之所以怔住,一是完全没料到自己的队伍中怎么突然出现这么个“叛徒”,可又一时摸不清她到底是哪一派的,是“热血谭联”潜伏在自己队伍中捣乱的?还是宁家军的死忠卧底?再或者是赛琳娜的忠实信徒?二来他们从军事的角度来看就更不理解,因为这女学生就算要造反,也该抢到一把重型生化武器再开火,何必用刀子杀人呢?她就不想想接下来多少把生化枪会对准她? 然而还没等副官高喊开火,那女大学生的手腕一晃,队伍里也有不止一个卧底同样将手腕一晃!无数道血光闪电般射出,阔尔歇和副官们当即被冻成了红色的冰块,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五六个“卧底”集中起来,这个女大学生显然是首领。 宁永夜当然料不到风云突变,可到底还是波澜不惊,真气还在继续运送。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大人物,并没有盲目道谢,而是不卑不亢地问:“你们是……?” “29400,干掉他俩?”一个手下上前低声请示女大学生。 29400摇摇头,用不容置辩的口吻说:“用不着。他俩也是受害者,而且跟谭觉不对付,我们犯不着替谭觉拔钉子。况且……”她抬起头,对宁永夜笑笑,说:“宁元帅,即使是在我们那里,你也是一位全人类的英雄,我们很佩服你。我们的领袖曾经要求我们,如果见到阁下和阁下的妻子,要替他向你们致以问候和应有的敬意。” 宁永夜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你们……是钢谷的特工?” “是的,我们是方舟号千挑万选出来的战士,直接向白兰度先生——也就是您认识的铁翔先生负责。” “你们怎么来的?” “告诉你也无妨,我很清楚你绝不会说出去。我们的飞船外形是陨石状,从外表根本探测不出金属。”29400轻轻一摆手,制止了手下的提醒,“飞船全在第一高峰谭觉神庙内,因为那里最安全,没有谁敢登峰到那里去。飞船都是只能乘坐一个人,有自爆功能。” “你们手腕上的装饰品……” “钢谷生产的枪械会被你们探测出来,所以我们使用的是几百年前的钢谷旧技术,这东西可以寄存任何水分,包括血液、啤酒等等,化作固态攻击敌方身体,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个神庙虽然在雪山上,但终究以冰块和雪堆为主,我们要马上使用液态子弹,就只能借用人体的血了。而且在这雪山之上,就算看到几个人被冻成冰块,谭觉的人也不会怀疑,会认为这是冻死的。”29400转而盯着宁永夜,“宁元帅,我之所以说这么多,除了百分之百相信你,也想请你和你的夫人跟我们一起回去,投入到光明的世界中。绿园统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想必你看得很清楚了,我也不必多说。这也是我们铁翔先生的诚恳相邀,相信你不会拒绝。”说着她伸出手来。 宁永夜机械地摇摇头,口气虽然还是很生硬,却充满悲伤:“哪里还有光明的世界……?绿园黑暗,钢谷就一定好么?况且我在战争中杀了你们那么多人,也不是什么英雄,对你们来说,我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你们又怎么会待见我呢?” 29400却点点头,说出一番惊人的话来:“你的态度我也料得到。其实你说得对,我的父亲也是上一代的钢谷军人,就是死在你指挥的一场大型战役中。” 宁永夜这才极其诧异地抬头问:“什……什么?你的父亲……?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报仇呢?” “你已经心如死灰,杀了你是帮你解脱。当然,这不是重要理由。”29400正色说,“我们要像电脑服从人类手指一样,坚决服从铁翔先生的命令,他说什么,我们就一定要遵从。” 宁永夜一愣,旋即苦笑道:“那……你们跟绿园这边对谭觉无条件服从,有什么区别吗?” “有。绿园的人们是认为谭觉永远是对的,所以服从。”29400冰冷地说。“而我们天生就是被选拔出来的战士,是为了国家牺牲而诞生并成长的,我们必须无条件服从铁翔先生,哪怕他说的是错的。铁翔先生事事对我们开诚布公,绝不神化自己,这就是他跟谭觉的本质不同。” 宁永夜发了好一阵愣,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么……这些年,铁翔有刘言的消息吗?你们那里有刘言的最新动向吗?” 29400摇摇头:“我们对这个刘言不了解,铁翔先生也很少提到他。铁翔先生不会阻止除了宣传他自己之外的任何宣传活动,但我们都对刘言的史料知之甚少,所以也确实不大清楚这个刘言的事情。而且铁翔先生也常说,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不能依靠别人。” 宁永夜沉默了半晌,说:“我不能因为你几句话就认为钢谷现在一定比绿园好。我还是呆在这里吧,我的意思是,呆在雪峰上,永远不下来,和我的妻子吸风饮露茹毛饮血,过最原始的日子。”他顿了顿,问:“你们此行,不可能仅仅是为了邀请我们夫妇而来的吧?” “不错,确实不仅如此。”29400坦诚布公地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宁帅肯定猜得出来。” “你们要刺杀谭觉,恕我直言,就像是几只带着菜刀的兔子去刺杀恐龙一样。”宁永夜丝毫不为之所动。 “我们知道谭觉武力很高,可以说在人类的世界里天下无敌。但根据我们的光脑对他的身体参数进行的多年分析,发现他这份功力并不是自行练就,而是来源于外界,与他身体本身有诸多不搭调,而他却强行融合,这就跟当年安洪禹强行修炼冰焰神罡一样,身体的血管筋脉、五脏六腑其实都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伤。你仔细想一想,他才五十岁,却显得特别苍老,这就算普通解禁者也不至于,而他却是这样,这难道不奇怪?” 宁永夜心里一惊,暗暗琢磨:“的确如此……他常年不见外人,说不定自己独处的时候常常受到周期性的病痛折磨……难道他得到的是当年灰飞烟灭的大盟师的功力?可大盟师当时被炸成了碎片,功力总不能直接飘到他身上吧?而且大盟师是宇宙间最大的枭雄,也是最自私自利的人,是不可能传功给别人的……莫非谭觉这些年这么疯狂变本加厉地搞乱全人类,也是大盟师的功力使得他性情大变……?”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29400等人已经拿起生化枪械,重新装扮成“绿江山”的人,坐上了山鹰的后背,临行前对宁永夜郑重其事地说:“我们的邀请,你可以先考虑一下,不必马上答复我们。或者你可以等着看看,我们是否能完成刺杀任务……” 宁永夜知道他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便规劝,便点点头说:“对于你的父亲,我想说一声对不起。尽管这是没有意义的道歉,尽管这是历史的大悲剧下的个人面对不可抗力的一种无奈,但我还是……” 他不是个能言善辩喜欢多话的人,很快硬生生截住,最后说道:“祝你们好运。” 29400并无任何激动、感慨或者痛苦的表情,而是回答道:“祝全人类好运。”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10) “刘言一脉”的高官只剩下了终日战战兢兢的杨兆林,但武警总司令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首先他得受安家四兄弟的制约,安家老大安洪荒已经成了“安全与联合防卫总长”,实际上管辖了最少四个并行大部门,将反恐、谍报、对内镇压等大权集中在手里,自己也得听他们的使唤,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今天也就是不到五点,一个植物传声打进杨兆林家里,直接令他面无人色,直到植物叶子上对方的脸孔和声音小时了很久,已经挂线了,杨兆林却依然捏着那片叶子,半晌也不能言语。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邢若玫见丈夫这个表情,心也凉了半截,她这个民生部长已经是个摆设,基本上什么都不管不问了,这反倒最安全,不会引起谭觉的注意,但这样也有坏处,就是对很多发生的大事比较迟钝了。 杨兆林从床上坐起来,直接用烟草植物卷起烟来,闷闷地抽着。邢若玫上去靠在他的肩膀,想要关切地安慰几句,可声音明显因为恐惧而颤抖:“是不是……心灵净化那帮人打算斗我们了?”她深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连练金阳、顾传侠都被政治斗争无情地残害了,何况是地位尚不及前者的杨氏夫妇俩。 “你快说呀,你这越沉默我心里就越慌!我们这些年没敢要孩子,不就是怕孩子一出生就成了孤儿甚至叛国贼的孩子,背上一辈子的骂名不招人待见吗?这么多年了,我就算现在怀孕,也是个大龄产妇,会有危险……我们可不是解禁者,能够长生不老……兆林,我得要个孩子,不然这辈子还能算真正当一回女人么?” “现在条件不成熟……” “没关系,咱们可以放到别人家寄养,不说是咱们的孩子!”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还没到那个地步。” “那你到底交个底呀?刚才到底是听到什么消息了?我需要安心……到底是不是心灵净化的那帮人接下来要对付我们了?” “不是……”杨兆林叹了口气,幽幽地望着依旧黑暗的天宇,半晌才说,“但这事儿很大。是永夜夫妇俩的事儿……” 邢若玫一惊,顿时觉得鼻腔里全是寒气,她很清楚宁永夜是谭觉的眼中钉,上回没有彻底把宁永夜整倒,不是他谭觉心软,而是宁永夜突然有了赛琳娜以身相许,使得谭觉忌惮而退避三舍。但丈夫突然说宁永夜又出事儿了,那不正是说……?她惊问:“是赛琳娜出事了?”说完她又觉得荒诞无比,这是不可能的,神的女儿,宇宙第一公主,连大盟师都不敢乱来,谭觉居然敢冒着与造物主成为死敌的风险,去拾掇赛琳娜? 可杨兆林却沉重地点点头:“是。就在昨天。赛琳娜还在大雪山第二峰顶上的三神庙祈祷,谁想到……海军那帮混蛋用云鲸和山鹰,把‘绿江山’的疯子们驮上来了,然后……‘绿江山’那帮人没脑子吧,可海军总知道造物主的厉害吧?他们居然为虎作伥,一起把三神庙砸了个稀巴烂。赛琳娜拼死阻止,也杀了不少人,可是被枪打成了重伤……” 邢若玫大惊失色:“什么?赛琳娜死了?” 杨兆林压低声音训斥道:“小点儿声!……”接着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没有。要是真死了,那个……在人们心中再伟大,也不好给说法。”他一般不愿意说出谭觉的名字,只用“那个”替代,这样不会被植物间谍或者特殊虫类窃听到。他一直谨小慎微,比宁永夜、练金阳都要保守得多,加上不是解禁者,故而谭觉一直也没有动他。 “那她到底怎么样了?你快说呀!” “受了很重的伤。这帮人就是奔着她的命去的,接下来就要杀她。可……宁帅冲上去了,也没有杀人,只是全力传功给赛琳娜,宁帅到底功力深厚,赛琳娜的命保住了,但也只是保住命,听说神志不清,疯疯癫癫了,而且视力和听力出现了严重障碍,并且口不能言。宁帅为此也付出了一半以上的功力,虚脱得厉害,精力可以再恢复,但这些功力是用来续命的,已经彻底用出去了,再也恢复不了了。宁帅也决定不下山了,一直在峰顶陪着赛琳娜,估计两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样也好……那个人……也许还能放他们一马,不至于完全赶尽杀绝……” 邢若玫听得惊心动魄,半晌才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赛琳娜可是神的女儿呀,他们这么干,真的不怕遭天谴?” 杨兆林白了妻子一眼,有气无力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什么神的女儿,宇宙第一公主,说她是她才是,说她不是……什么都不是。我告诉你,整个绿园只有一个神,至高无上,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干了这么多年管理工作,你连这一点都闹不明白怎么行?——当然,这个赛琳娜的确还是有一定的群众基础的,……那个人……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肯定也不愿意与赛琳娜进行正面的冲突。我猜肯定是赛琳娜得罪了那个人……” 邢若玫沉默一阵,跟着说:“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人铁了心要动宁永夜,可暂时动不得,因为人家是神的女婿。所以就得先动动赛琳娜……唉,老头子,咱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再这么下去……” 杨兆林和妻子互相看看,都是两鬓斑白,苦笑起来。他俩只是普通人,经过这些年的,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提心吊胆了半辈子,比一般年过半百的夫妇都要显得苍老许多。 “现如今,我们也不安全。在永夜、金阳他们的光环下,咱们显不出来。现在他们一个一个地……都……接下来该轮到谁,就真不好说了……”杨兆林叹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老婆子,其实我早有这个念头,一直没跟你说,是怕你不愿意。今天明说了吧。我想现在就去单位,然后……”他摸出一封早就写好了的辞职信,一张树叶包裹在蚕丝中。 邢若玫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很快她就泄气了,喃喃地说:“也罢,也罢,生命更重要……” 见妻子想开了,杨兆林抓着妻子的手,凝重地说:“不错,命要是没了,什么都没了。咱们俩一起去,把这劳什子的官帽一摘,管他能管理多少多少人呢,其实这些人都是人家的,托咱们代管就是了。就算真是咱们的人,也是会招来祸患的……无官一身轻,反正提前退休工资也不会因此减少多少,咱们虽然从不敢偷着捞偏门,但退休金就足够咱们生活了,这房子也是福利,不会收回去。咱们比一般的老百姓还是要强得多。” 邢若玫点点头:“那要不要再等一天,有些人跟着咱们久了,没挣到钱也没捞到别的好处,咱们不能这么一走就拉倒了,最好还是退休前把人家该提的提一提,这也是政策范围之内允许的,不违规……” 杨兆林脸色一沉:“胡说。你这让外人看来,等同于在提拔自己的亲信上台!这样的话,咱们退休的表态也失去了意义。要做就做的彻底一点,咱们就这么下去,日后武警这块,谁上谁下,咱们都不要掺合。……当然,也的确对不起咱们的这些老部下,这么多年来风里来雨里去的……可为了咱们的安全,没办法了。要放就要放下一切,才能换个心安!”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拿着辞职信出了门。 可植物轨道车前,司机见到两人时,神色紧张,颤声说:“杨司令,邢部长,出大事了!咱们得快走,大家都去了,为了表明心迹……” “我知道,别紧张。”杨兆林以为是说赛琳娜的事,这的确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他忽然琢磨过味儿来,诧异地问:“什么‘表明心迹’?你说的是什么事?” 司机瞪大了双眼,颤抖着说:“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第一圣人他……遇刺了!大家都第一时间赶过去表明自己与此无关,您二位也快动身吧!这次谭信首雷霆之怒,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 杨兆林和邢若玫面面相觑,都惊得不能自已。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11) 夫妇俩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满脑子都是前面半生的经历快速回放。很快就到了政府办公区,可直到进入太阳楼广场,也没见场内万头攒动人山人海,只有杨兆林出于职业敏感才返现安保警卫措施实际上偷偷加强了很多倍,这个时候谁敢在政府办公区内有一点点异动,就会被无数瞄准他的枪口打成粉末。这也正说明了,遇刺并非谭觉故意宣传出去的假消息,而是真正的遇刺了,这样一来,按照谭觉的性格,也的确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反倒不愿意大肆宣传了。暴风雨前的天空总是格外寂静,这也能侧面反映出谭觉的震怒程度和报复的决心。 这个时候他见妻子居然还是不开眼,想要拿出那封信,连忙一把攥住,恶狠狠地说:“你呀!你这些年没让人家撸下去,真是你的幸运!这个时候情况又变了!你现在提出提前退休,那不就等于向全天下宣布,刺客是你派来的?” 要是在家里,按照邢若玫的性格肯定会很不满地反问管自己什么事,可这是在最高首府的办公楼里,顿时压抑住了诧异,转瞬一想便明白了,咳嗽一声,说:“对……我们可不能让人拿著把柄……咱们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凭什么退休?” “虽说咱们管着武警部队,可安保的大总管是安家四兄弟,要问责,要自责,那也得先从他们开始。”杨兆林迅速将两人的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深处,然后大步向内走去。太阳楼里面的可都是最高级别的官员和谭觉的心腹,显然对遇刺这事儿心知肚明,大厅内几百双眼睛都在鬼鬼祟祟神情复杂地相互碰撞,有的只是短短地一接触,就进行了特别深刻的交流。有不少人也都向杨兆林打招呼,等到转上二楼,见主要都是绿情局的人,态度立马就冷淡起来,主要还是觉得杨兆林也得归安家四兄弟管,于是绿情局的普通特工们也找到了做主子的感觉。 杨兆林见安家老二和老三恶毒的眼睛冲着自己望来,心里也是一咯噔,暗想这帮家伙肯定又要变着法地讽刺挖苦自己。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只是眉头紧锁面孔冷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劣态度,甚至对自己不发一言,这说明谭觉的震怒程度绝非一般,肯定没少训他们,让他们也噤若寒蝉。 “兆林来啦?进来吧。”谭觉似乎有气无力地在第一办公室内说。杨兆林听得心惊胆战,他不知道谭觉又在闹哪样,到底是真的没力气了,还是在积蓄愤怒呢?也许谭觉在他来之前把每个人都骂得狗血喷头,所以骂累了吧。只是这种态度以前只出现过一次,就是十年前宁永夜要和他决战,赛琳娜要嫁给宁永夜的那天,谭觉也是这样有气无力,看上去心如死灰,可第二天他就秘密召见了大量学生代表,然后借着他们的怒火发动了一场全球范围内的“心灵净化”活动,几乎不亚于大#饥#荒或者大屠杀带来的效果。这一次谭觉又这样,莫非是又打算再来一场超级风暴? 杨兆林只得硬着头皮进去行礼。谭觉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并态度平和地说:“不用紧张了……我已经骂过安老大了,他回去再骂你就行了,我就不重复了。” 杨兆林越是搞不懂谭觉什么想法,就越紧张,见谭觉还算给自己台阶下,忙顺着问:“谭信首,你……你没受伤吧?” 谭觉笑笑,缓缓地摇摇头。杨兆林心里大石头落了地,暗想:“先问问他有没有受伤,再问问到底是什么人行刺,这顺序果然没错。这样一来,他也会觉得我忠心耿耿。”而杨兆林也并没有想过,自己这数十年来的变化。当初黑暗崛起,在那样的血雨腥风中,他都仍旧保持着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可贵男子汉品质和气概,谁想到在绿园统治世界的这二十多年,却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庸官。难道跟着安家四兄弟这几个死太监混,就容易染上太监的毛病? 这个时候他又去观察谭觉的相貌,的确是老得厉害,看上去简直像是古稀之年,别说谭觉是解禁者里的超级高手,就算只是普通人,那也比自己年轻将近十年,又怎么会显得比自己还老那么多呢? 蓦地,他发现谭觉的一双眸子向自己看来,内中的深厚底蕴一望无际,足见谭觉只是外表老化,内力仍然是无与伦比地强大。不敢与之对视,慌忙低下头,问:“请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然后没等谭觉回答,他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废话:“这是属下的失职,怪不得安总管,毕竟他之前一再强调不能太过乐观,放弃警惕心理最要不得,并且在三次内部工作会议上提出要加强安保措施……”其实他心知肚明,人家安家四兄弟是谭觉心腹,根本不需要自己为其说情,但自己必须这么说,这种卖好是必要的。 “行了,行了。检讨以后再做不迟。”谭觉头也不抬,杨兆林这才发现他在吃早饭,也就是一盘简单的素菜加上一杯果汁,当然,他到底人后吃不吃奢华大餐,这谁知道?就单说这简单的菜,里面的营养成分也肯定不是一般的同类菜可比的。“安老大,你给他简单说说,我就不重复了。” 安洪荒白了杨兆林一眼,淡淡地说:“是这样。首先,小杨你知道昨天白天大雪山第二高峰三神庙的事情吧?”他说得很含糊,并且有意不提赛琳娜,要是杨兆林表示知道,他就直接说下去就行,毕竟神的女儿被打成重伤,的确不合适说。 “嗯,是的。”杨兆林简简单单地回答。 “于是,这群人下山之后,”安洪荒见杨兆林明白得很,就索性含含糊糊一笔带过,接着说,“……就来太阳城找到了谭信首,然后……”他的确不易措辞,其实单这句话就有个大漏洞——你一帮学生,再怎么有地位也是学生,要是谭信首不授意,或者不接见,他们别说进入太阳楼,就算来也不敢来!看样子收拾赛琳娜和毁灭三神庙的事,真是谭觉的意思——杨兆林想到这里,不禁冷汗沁肌。 “这些人干的事,确实太过分,谭信首完全不清楚……”安洪荒其实本来没必要在自己人面前演戏,但话就必须要这么说,“可是他们说谭信首的五十大寿将要临近,自己也无以为报,就当这是向谭信首的五十大寿进行献礼吧。谭信首一瞧,也实在没办法,只是简单批评了他们几句,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太过挫伤他们的积极性,说到底是热血青年,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和人类未来的希望,在大时代里,脑子一冲动做出点儿出格的事儿来,也不是不能理解,还是要肯定他们百分之八十的正确性嘛!” 这段屁话拖得又臭又长,但杨兆林也只得受着,并且不住点头,其实要换成他说,他说得还不见得有安洪荒说得这么精彩扼要呢。 “于是谭信首只能简单地设了一个饭局,让他们吃点饭,毕竟光运动不进食也不是科学的正义战斗观嘛!于是大家就像家宴一样吃吃喝喝,气氛很融洽,谭信首特别亲民,尤其喜欢年轻孩子,而这帮孩子呢也没大没小,跟谭信首说话渐渐放肆起来……”安洪荒话锋一转,“谁料到紧接着,一个女的,什么西北大学学生会主席,说要给谭信首敬酒。谭信首呢就答应了……” 杨兆林见他一脸尴尬,也明白了几分,过去安家四兄弟仅仅是贴身护卫的时候,就专门负责为谭信首的饮食验毒,直到身居显赫之位,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这次居然没有先尝尝,大是可疑。安家四兄弟当然没可能背叛谭觉,因为没有谁还能比谭觉对他们更好。于是问题只可能出在那女学生身上,想必是这女孩子年轻美貌,尤其是不沾染世俗的清纯气息吸引了谭觉,就省去了验毒这一环节,直接喝了。 “就是她行刺了谭信首?”杨兆林有点不相信,他虽然不懂解禁者的气功格斗,但也很清楚就算是世界上最毒的酒,只要不是万灵神树的毒液和红体之母的体液,都伤不了谭觉。这区区毒酒,算个什么?要是这女人猛然用暗器或者枪械进行攻击,就更不可能了,别说安保那边的植物和警犬能够立即嗅出生化武器的味道来,就算一时失误,被放进来了,这点东西又怎么能对谭觉造成威胁?虽说谭觉本来就告诉大家他没受伤了,可杨兆林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止她一个。一共五个,全部用手上的奇特装饰品进行攻击。原来那东西是用酒做子弹,直接射出会进行强大的降温杀伤。” 杨兆林一惊:“钢谷的特工?”接下来就不必说了,谭觉要捏死这帮东西,那也是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12) 谭觉沉默一阵,点点头:“是的。但你们知道就行了,不必向外面说。”杨兆林很明白,钢谷的敌人能进入谭觉的宴会厅进行攻击,无论成败与否,都是奇耻大辱。估计钢谷高层方面也都不是傻瓜,尤其是铁翔,简直比谭觉的亲妈都了解谭觉,不可能以为这种程度的行刺就能成功干掉谭觉,可能更看重的还是行刺这件事的政治意义吧。 “怎么处理的呢?”杨兆林悄声问安洪荒。后者淡淡地说:“本来当然是准备严刑拷问的,但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当场自杀,根本救不活。” 杨兆林也能想象得到当时惊心动魄的场面,满头是汗。 但接下来谭觉的话让他大吃一惊:“就算他们不是钢谷的特工,这帮学生也该好好管一管了。” 屋内连带库捷、黑塔斯和巴比菲在内,几乎所有高层都在其中,但他们一直不敢作声,使得杨兆林从进屋开始都没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这些孩子闹了这么多年,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我心里有数。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都是我的意思呢。”说完谭觉抬起眼来,大家忙不迭地把头垂下去,不敢与之对视,生怕谭觉说的就是自己。 “所以,我觉得,就算没有钢谷特工行刺这件事,我也得好好调整一下这些孩子的心态了。年轻人精神足,爱折腾,如果引导得好,那就是好事。引导得不好,就会祸国殃民。” 杨兆林脸上恭恭敬敬,却心想:“你怎么不早说,都祸国殃民了这么多年了……直到你被行刺,才有切肤之痛,这才这么说。”恐怕在场有很多人都这么想,可谁敢说呢?连表情也不敢轻易有一丁点儿变化。 “‘心灵净化’既然已经推行,不会再改。但是我打算再进行一场新的活动,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年男女都必须强制性参加。我把这场活动称为……‘回归大自然’!” “这是……?”众人都是瞠目结舌,不知道谭觉又想出什么新花样了。 “所谓‘回归大自然’顾名思义,很好理解。”谭觉的办公室本来空间相当不小,可一下子聚集了五六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说是宽敞了。而谭觉又喜欢来回踱着步子边走边说,这样一来方便其思考,二来也会给手下形成威慑力和神秘感。于是他这来回转悠,手下纷纷趋避,最后干脆都尴尬至极地背靠墙壁贴了一片,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堆人体标本钉在墙上。 “现在的正义大联盟已经完全腐坏变质,对内残酷,对外侵略,可以说除了科技水平之外,不再是咱们绿园学习的榜样了。咱们绿园一方面要面对传统的敌人和平大联盟及其爪牙铁翔,与此同时还得防备正义大联盟。任务艰巨啊!可以说,在科技水平上,咱们公证地讲,别说超越,就是接近正义大联盟的水平,那没有个千八百年,也是不用想的,这种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要循序渐进……” 众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心灵进化”之前的头一个活动“四大政策”,就是要突飞猛进全面追赶和超越正义大联盟,要当生化基因科技领域的宇宙第一,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没搞出来,仍旧用着人家的技术,而水平更是滞留在二十多年前,一点儿没有进步,至于“大改金属”就更不用说了。谭觉既然这样说,想必也是意识到过去那种疯狂激进的念头完全是痴人说梦,但现在立即承认又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已经抬高到神一样的位置,第一圣人又怎么能自打耳光?于是乎就简简单单含含糊糊地总结一下,一笔带过也就是了,众人本来没想到谭觉还会总结过去的错误,这一点已经殊为不易了,可以说是万万料不到,已经非常满足了,要谭觉彻底向全国人民道歉谢罪,那想都别想,能做到这一步,那都是上天眷顾了。在场的绝大多数将领都是谭觉一手提拔的,昔年刘言一脉的高官只剩下杨兆林夫妇,但被谭觉提拔的人却也不见得都是坏人,也有王树林这类理想主义者。听到谭觉模糊的正确总结,王树林等人都是心头一喜,认为这是谭觉即将放松zhuanzhi和运动,抓紧搞生产的信号,觉得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老百姓们到底盼来了好日子。 可谭觉话锋一转,说:“所以我们想要在科技水平上领先是不可能的了,只有从思想上、道德上、觉悟上、精神上——王树林你记一下,‘四个上’,明天《绿太阳日报》头条专版就是这个——只有从这四个方面着手,才有可能在精神境界上,彻底超越正义大联盟,须知物质条件只是次要的,我们的精神武器最强大的话,全宇宙的生化基因科技领域,自然是以我们马首是瞻的!” 这本来是贴身秘书的事,不关总秘书长兼最高办公室主任这样主管全面协调的后勤保障总指挥的事儿,不必王树林亲自动笔杆子,可这时候忽然兴起要王树林记着,王树林心里一惊,也不敢不照做,反正论口才和笔头,包括刘言在内的全人类也没有谁比王树林强,昔年谭觉也称他为“人类第一笔”,王树林是真正的清醒人,忙不迭地表示他最多只是第二,第一永远是谭信首。 “咱们现在的种子都用来干什么呢?种庄稼,酿酒,养殖鸟兽虫鱼,可是大家想过没有,这样的生活真的能体现生化基因科技的真谛么?错,体现不了,这比起钢谷来,那只是五十步笑百步。我们比他们强的地方,只是没有工业三废的污染,可是仅仅这样就行了么?我们想要种植什么植物,想要养殖什么动物,我们就种植和养殖,这难道真的是尊崇大自然的体现吗?这还是以我们人类的意志为转移!多可笑啊,我们小小的人类,居然想要去改造什么大自然!” 这话越说越怪异,大家不由自主地都抬起头,彼此看到数十双同样诧异的眼睛后,又全部投向了领袖谭觉。 “所以说,我们必须更深入地回归自然!怎么回归?咱们必须要以原始人为榜样!人类最早出现的时候,有庄稼可种植吗?没有,自来就没有,最早那叫刀耕火种,还得老天爷说了算。有种植各类果蔬的习惯吗?不,咱们的祖先都是经过什么树摘什么果子吃,吃过就算。有养殖动物的习惯吗?不,用原始的弓箭、各类石制武器和事前挖好的陷阱进行捕猎。我们住在茅草堆积的屋子里吗?不,也没有,我们都生活在天然的洞穴里!所以说,我提议,我们要先回归原始人的生活,首先是大家不要再种植粮食和树木,不要再养殖各类动物了,咱们是有什么吃什么,最自然不过!我们的子民也不必分什么夫妻,男男女女,尽可随意交配,这样才能保证种族的兴旺昌盛!打起仗来,才不至于有那么多亲人可担心,只要不知道父母是谁,有什么可怕的?这还只是第一步,要知道原始人再原始,那也是人类,我们人类的祖先是什么?那是猿猴。猿猴可不住在洞穴里,再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自然的洞穴?大家都住满了,还能住到哪里去?可是树木却很多,甚至超过我们人类个体的数量!我们应该先住在洞穴里,然后渐渐习惯后转移到树上,全民就都有家了,而且还宽裕得很!我们干脆不必下地,在树上荡来荡去,就完全够了。猿猴嘛,也不必吃什么鱼,我们的祖先最早,吃的都是水果!这些变化,没有个几百年是完成不了的,这还是理想化的时间呢,说不准得上千年。接着咱们再进行第三个阶段,也就是终极阶段!是什么呢?我们要回归海洋!须知陆地上所有的动物,都是从海洋里来的,大海才是生命最早的摇篮!很多哺ru动物,也都生活在大海中,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咱们要多适应,学会换气和在水中呼吸,以后常年居住在海洋里,做到真正的‘回归大自然’!” 谭觉的话讲完,等着大家鼓掌甚至热烈欢呼。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如梦初醒,他们甚至忘记了什么叫绝望,全部呆若木鸡,彻底地灵魂出窍了…… 第五十章 回归大自然(13) 深夜,孟立寰和梁怀旧趴在草坪后面,一动也不敢动,等萤火巡逻植物和杂交警犬经过后,重新恢复了黑暗与寂静,才敢把脑袋探出头来。 这个时候的孟立寰已经上了高中,而梁怀旧只有十一岁,孟梁梁家已经交往了三代,中间纵然有诸多坎坷,却也是情谊深厚,已经算是一家人了。在这次“心灵净化”大暴乱中,孟妻作为倾向明确有问题的重犯被判处死刑,孟林苦苦等了十年,前九年都没有涉及监狱在押人员和服役人员,第十年却听到这个噩耗,实在难以忍受,失去了生活的全部希望,自杀了。而梁家也好不了多少,老态龙钟历经坎坷的梁子宁重病不治身亡,而梁杳和妻子也都在大规模的镇压过程中成了无辜的枪靶子。孟立寰就把还未成年的梁怀旧当成了亲弟弟,两人在街上乞讨,相依为命。好在如今的绿园,在街上乞讨不乞讨,已经不足以拉开身份,甚至乞讨者还未必比有工作的人穷多少,大家都是饿着肚子,也就没有谁欺负乞讨者。由于绿园实行严厉的闭关锁国政策,基本上没有外星记者能进得来,所以也不太注重市容,不会认为乞讨者多了丢人,也就随他们去了。大家都知道国家级宾馆会扔出来一些领导和客人吃剩的东西,绝对是山珍海味,于是基本上集中在宾馆周围的角落里隐藏着,等倒垃圾的一出来就会被围堵。乞讨者也是有地盘的,两个半大小子肯定竞争不过强悍的壮年乞丐,可大家都饿着肚子,也没有谁有力气去揍别人维护自己地盘了,连吃东西的力气都嫌不够,因此他俩也没受到多少欺负,反而有些权贵——比如绿情局的人偶尔心情好施舍的时候,对小孩子更为怜悯,他们的机会也大多了。 赛琳娜被打成重伤,宁永夜与其再也不下大雪山第二峰,以及钢谷间谍行刺谭觉,这些高层讳莫如深的大事自来就没有谁知道,极少数知道的人也不敢议论甚至腹诽,故而哪怕是消息最灵通的乞丐也不知道这些事。大家只知道昨天安家四兄弟抓了赵灵狐,说她在家试穿只有卓芷筠能够穿的第一夫人衣服,并且搜出来当证据,判了个密谋造反,今天又抓了不死原菊心等原钢谷生化部成员,说他们跟钢谷还有联系,同样判了个密谋造反。当然,绿园当局的法庭判决是特别“轻”的,只是宣布将他们贬为庶民,可另一方面早就鼓动了一大帮义愤填膺群情激昂的百姓在法院们口等着,用不着一会儿功夫就能把放出来的“庶民”打死。纵然赵灵狐和不死原等人是解禁者也没用,由于不敢还手,最终还是被活活打死。而乞丐中唯一得知宁永夜夫妇不下山、谭觉被行刺的秘事的人,只有孟立寰和梁怀旧知道。 “怀旧……没事了,”孟立寰抬起头,警惕地四下张望,“这狗和植物都是被设定半个小时出来转悠一次。咱们就算偶然被它们看到也不要紧,它们一般不管乞丐,咱们只是尽量躲避,毕竟被它们多见到几次,就会起疑心了。” 梁怀旧也长舒了一口气,他尽管只有十一岁,可历经苦难,家破人亡,比一般的同龄孩子成熟许多,同时也淡漠许多。 “大哥,你说,咱们是不是赶快处理掉尸体……?”梁怀旧吞了一口干涩的唾沫,“他毕竟是钢谷的刺客,咱们不小心遇上他,好心救了他,虽说没救得成,还是让他死掉了,但总算是出了力……我知道烧掉尸体对死者是不敬,可是这么留着,肉也发臭了不能吃,用大火烤着吃,又怕引起别人怀疑,总之让人家见到了不好……还是处理掉吧……” 孟立寰看了梁怀旧一眼,沉默一阵,说:“行,咱们也算对得起他了,帮归帮,不能把命搭上。来,咱俩把草垛点燃吧。” 火很快就燃烧起来,草垛中的尸体迅速变成一股焦炭。鞠躬之后,两人的脸色在火光下仍然有些发青,除了强烈的饥饿之外,同时也的确非常害怕。 “行啦,咱们也没吃他几块肉,又给他火化又给他鞠躬,也算对得起他。”孟立寰摸出那个遥控装置,“别害怕,这家伙说这东西没有任何金属成分,绿园的植物和虫子探测不出来。怀旧,来,咱们这就操控它。” 梁怀旧有些担心地说:“要不,咱们去爬大雪山吧,到峰顶自然就能见到飞行器了。要是直接用这遥控器,那东西飞下来的过程中万一被绿园的生化火炮击中怎么办呢?” 孟立寰摇摇头:“你呀,怀旧,你还是太小。你亲眼见过那个大雪山吗?延绵几十万公里,就是普通山峰也有不少万米高度,而大雪山的最顶峰,除了谭信首和宁帅,没有第三个人能不靠交通工具上得去!咱俩都衣不遮体了,爬个小土坡都累死累活,何况是第一高峰呢?还是用遥控器吧,飞行器最多会被击毁,谁还能找到咱们头上呢?” “哥,他不是说那是他一个人才能坐的飞行器吗?那咱俩能挤得开?” “应该没问题,咱俩都瘦,你还没成年。没问题。咱们到了钢谷那边,自由自在,吃香的喝辣的,你找媳妇也就不愁了……”说着,孟立寰摁动了遥控器。 太阳城当天由谭觉牵头,一致通过并签署了《关于吹响“回归大自然”神圣行动的号角》,并引导原来八大学社的残余御用文人,铺天盖地地撰写赞美和推广此项活动的文章,不到一天,整个新家园星球的老百姓们就都知道了这件事的详细内容,并且开始充满激情地参与其中,讨论得很激烈,并非因为与他们的切身利益相关,而是在忧虑如何能为伟大的谭信首排忧解难。 原本梁家和孟家所在的社区也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谭信首真是前所未有的伟大!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方法!我们回归了大自然,就提高了自身的境界,说不定就永远不会挨饿了!” “圣人他老人家的思想岂能是你小子能揣度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研究一下怎样才能完完全全地彻底贯彻落实!小五子,你水性怎么样?” “奥利姆大叔,没问题,我打小儿就在海边赶海,干的又是采珠的活儿,还怕回归海洋?” “说得轻巧,你家你爸你妈和你姐姐,不都是旱鸭子?你得把他们好好训练一下,都是为了他们好,今天往死里训练,明天真下海就不至于死……当然,这事儿你得按顺序来,按照谭信首他老人家说的,咱们先得回洞穴,然后再上树,最后才下海……” “大叔,你看麦琪,她还穿着大拖鞋!” “对,小妮子,你给我把鞋子脱下来!……什么?扎脚?扎脚又咋啦?当初咱们祖先有没有拖鞋?在洞穴,在树上来回跑,他们说过他们扎脚啦?那么娇气,你是不是想消极对抗谭信首的伟大决策?还反了你了,马上给我脱咯!将来咱们的后代下海,过个多少年,就没有脚了,说不定跟海豚鲸鱼一样,你还要拖鞋干嘛呢?” “大叔说得对!……” “放屁,不是我说得对,我是在重复谭信首他老人家的话,是谭信首他老人家英明!” …… 正在讨论着,一道诡异的电光骤然降落,虽说声音不算很大,远距离也听不清楚,可这么近的距离,就像是打雷一样,众人都惊呆了!奥利姆惊魂未定,招招手,要大家拿起干活的工具,向那边慢慢靠近。但还没等拨开重重荆棘看清楚,那道电光居然重新升空,然后如同来时一样疾速射向天空,越奔越快,光芒散放到云层中,十分耀眼。 下面的生化哨兵站很快发现了目标,这个不必请示,也看得出是钢谷的科技,于是各种炮火集中向空中绽放,但还是晚了一步。等到报告传到谭觉那里,球状飞行器已经突破了大气层。 “哥……” “别说话!咱们的氧气就够一个人用!” “不是啊哥,上回叛逃那俩老将军的飞船不是被钢谷的导弹射中爆炸了……?咱们这次会不会……” 还没等孟立寰回答,舱内的立体屏幕突然显示出铁翔淡淡的笑容:“不会。这次的行动,并非以刺杀谭觉为目的,而是带回绿园的底层百姓。两位,钢谷敞开自由与光明的大门,随时欢迎你们。” (第三季结束,敬请期待第四季《黎明?星运神话》。) 第五十一章 万年前的太空船(1) 茫茫宇宙,星空浩淼,星星点点,光晕交错,壮丽而又凄美。 长达十数万米的古老飞船“苍穹号”在星空中如同水滴,渺小无比。它是亚特兰蒂斯万年前的技术,但直到现在,科技先进程度仍旧不逊于和平大联盟常规的民用飞船。这是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发的终点,已经漂浮万年,最终被某个无名的巨大行星捕获,成为其第十四颗卫星,在巨型球体的夹缝轨道中缓缓地移动着。这颗巨大行星所环绕的恒星几乎是气体构成,并且产生了坍缩现象,但神奇的是,因为这种坍缩产生的黑洞居然若隐若现,并且全然没有疯狂吸收周围的物质,甚至不完全吸收光,内部的黑暗中还隐隐潜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色。 飞船内部采取省电状态,因为两代宇航员交接之间还有一段短暂的休眠期。休眠舱大库在飞船中央部位,可以说是跟主控室同样重要,因此也同样坚固。古老的电脑在忠实地履行万年前设定的休眠程序,于是这一代的休眠舱再次启动。 修海长达万年的梦境骤然停顿,朦胧的造梦景观从脑海中渐渐散去,变成一片空白,接着就成了灯光的颜色——她就这样回到了现实,而且在她看来,这仅仅是一段长度再正常不过的梦。她是训练有素的航天员,没有立即猛睁眼睛,而是按部就班地睁开,接着连接腹部和的管道将排除的毒素冲入废料池,针头又将新的营养液打进身体。修海觉醒的一瞬间,飞船便开始自动启动氧气制造,充斥整个飞船内部。好在这艘飞船万年前虽然经过一场与鬼眼星军舰的交战已经伤痕累累,弹药告罄,但是常规的能源还是有相当的储备的,而且这么多年的休眠期,每次只启动一到两人,于是哪怕在万年后也能呼吸到纯氧也不是难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并不清楚,已经过去了万年。 直到她一直等着余下的休眠舱再打开一两个,可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也没见打开,才感觉奇怪。因为按照亚特兰蒂斯以及当时的星际航行法同一章程和操作规范,每次休眠期交接时都是最少两人醒来,否则一个人要在飞船上整整工作十年,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起初修海以为是休眠舱坏了,但她试了试,自己的休眠舱还是很正常,于是忙不迭地趴在电脑前摁动几下,却发现休眠舱没问题,起码电脑上的显示是这样。最让她吃惊的是自己这一室的休眠舱居然全是空的,内中无人! 人呢?她终于惶恐起来,尽管良好的训练素质使得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超过一般的亚特兰蒂斯军人,可毕竟这是在茫茫宇宙,一个不慎就会永远被黑暗吞噬。 这个时候她开始努力使得自己镇定下来,捋顺思绪,要知道没有特殊问题,是不应该直接向总部联系求援的。于是她首先想到,为什么自己这一室的数十个休眠舱,全都是空的,没有一个同伴,只剩下自己?像这样的休眠小库室有二十多个,要是按照每十年两人,那么正常维持到现在的话,难道……这几百个人都用完了? 她大惊失色,旋即摇摇头,想道:那也不对!要是这样,完成任务的人会再度进入休眠,休眠舱的显示屏上会显示“一轮结束”的字样,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再说,上一任的前辈也该出来跟自己交接一下啊!休眠舱无人,没有同时醒来的同伴,没有前辈交接,显示屏无字样,这…… 她陡然瞥见中央立体大屏上的数字,顿时整个人像是被投入了大火与冰山的交汇处,上一秒几乎要被烧焦,下一秒却被冻成了碎块…… 12653年!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修海宁愿相信,是电脑坏了,也绝不愿意接受这是真的!12653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那场与鬼眼星三艘军舰的遭遇战使得战斗减员严重,却终究是惨胜,而且最少也还剩下两千多人啊……可眼下这飞船给自己的感觉,却仅仅是一个太空中的坟墓,在天国荡来荡去。 飞船上的其他宇航员都死了?不会……只要休眠舱还能工作,那就不会死,总能保持青春。可休眠舱明显没有用过,难道大家都放弃了维持青春的休眠了?不可能,没有人跟生命过不去……要是他们这么做,那是会死的。也许他们的尸体就在这飞船的某个角落?这么多年,她无法想象在没有氧气无法完成氧化的前提下,尸体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最大的可能是成为跟石头差不多的坚固干尸,在幽幽的长廊里从一处黑暗飘向另一处黑暗…… 她不相信人类可以随便牺牲掉自己的生命而那么决绝,除非这不是随便牺牲,而是怕引起更大的灾难,于是他们宁可让自己消失掉…… 事实既然已经如此,起码看上去没有别的可能性,她也只能尽快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并且提前准备老三样:足够的武器和工具、足够的食物和水、足够的氧气和备用宇航服。工具箱、氧气瓶和宇航服其实都已经很人性化地在休眠舱座下常规配备,工具箱很小巧也很轻便,氧气瓶也是如此,外部十分坚固可以防备常规武器冲击,宇航服则如同一团充气球,可以从很小迅速胀大。这些修海都各自搜集了三样,然后从室内启动了货物机器人和自动巡逻车,将东西装上就出门了。 武器统一集中在武器库,必须船长或者各大分组领导签署后才可以从库内取得,修海只是普通的上尉,没有资格获得,好在冷兵器也还不缺,她准备了一把锋利的斧子放在车座上,又将电磁振动剑准备了两把,背在背后,小腿上再别上一把多功能切割短刀,这才进入机器人驾驶舱,开动巡逻车。 她的目标自然是饮食部,在那里取得尽可能多的压缩营养品和水,来补充体力和做好长期应对危机的准备。 飞船的距离很长,本该乘坐磁轨车才能迅速抵达中央主控舱和中央食堂。可修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宁可乘坐慢得多的巡逻车,也不敢冒风险去磁轨区,一旦那里被人做了手脚,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至于食堂,找吃的不一定要去中央食堂,就近先找一些储备了再说。况且她还是觉得驾驶大块头劳动机器人比较有安全感。 第一代的船长伏影的立体画面突然出现在巡逻车的显示屏投影区,须知所有的投影区立体人像,一般是以第一代船长的形象设定的,尽管是电脑呈现的虚拟图像,真正的伏影船长可能生死未卜,多半已经遇害了,可是头一回看到熟悉的脸孔,还是让修海心里一暖。 “3341区第29号隧道正在行驶的由泰亚37型劳工机器人操控的巡逻车,驾驶员的身份,请报告。” 修海忙不迭地回答:“本人22休眠小库第七休眠舱,太空军航空兵上尉修海,女,24岁……”她忽然卡壳,觉得自己的岁数要弄清楚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于是转而问道:“是伏影船长本人,还是电脑?” “这里是电脑。” “哦……”修海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追问道,“请问本飞船上还有非休眠状态的宇航员吗?” “电脑搜索异常……无法回答。” 修海不甘心地问,“那么休眠舱内还有正在休眠的宇航员吗?” “电脑搜索中……第6休眠小库有三个生命迹象……” 修海的巡逻车硬生生停住,然后打了一个专向,冲着第6休眠小库折回。 第五十一章 万年前的太空船(2) 修海不想原路返回耽搁时间,就抄近道穿过锻炼聚会的广场。这里一片沉寂,就像清晨人们还没醒来的古老城市一般。广场中心是伟大的地球女神昼赤的亲笔题词:“常人仅想要代表自己,恶人则想要代表大家,魔鬼却想要代表正义。”这并不是大祭司求来的墨宝,而是生了重病的女神某日精神好些,兴致上来随手写的。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修海到现在也不理解,她甚至从没见过女神本人,昼赤女神有个代理人,就是大祭司伏影,同时也是本船的船长,在整个亚特兰蒂斯,能亲眼见到昼赤本尊的只有历代国王和大祭司,而他们也一般不会对外人主动谈起女神,最多会说造物主们的外形与人类没什么区别,只是极为高大,站起身可以与高山相比,而且这甚至还不是他们的真身。并且高层和军方也都知道,女神生了重病,可能不久于人世,但是为了避免引起民众的恐慌,以为亚特兰蒂斯自此失去了造物主的庇护,因此都秘而不宣。 想到了这次任务,感觉也异常神秘,飞船上除了伏影船长以及极少数的几位高级将领外,没有人知道此次的任务到底是做什么。她摇摇头,抛开纷乱的思绪,巡逻车一路来到了第6休眠小库。 刚到门口,修海的头就猛地一下炸了,她看得出这库门口尽管擦得干干净净,却仍然难以掩盖渗入了门中的血腥味。修海的官衔级别虽低,却自幼习武,原本是特种兵出身,精挑细选才能进入“苍穹号”,可以算得上是少见的格斗高手。亚特兰蒂斯时代的神人类还没有分成五门,因此一通百通,她对修气、驭兽、炼金、迷幻和通灵都有一定的造诣,单打独斗,可以跟五门宗师中最弱的小萨拉丁一较长短。就这样,她通过多种能力,感觉到这血腥味每隔十年便增加一次,按照这种推理,似乎每隔十年都要发生一场血案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向后退了几步,重新跳上了劳工机器人,用巨大的机器人一只手钳擎起那把巨大的斧子,另一只手钳缓缓向大门的摁钮挤压。然而摁动后却没有什么反应,她长舒了口气,却又有些黯然,明白这种门需要更高级别的授权,或者是谁的瞳仁数据,或者是谁的手指数据,总之不是她的。 可在这种极其压抑的环境中,她还是极其渴望能马上找到自己的同伴,孤独仿佛是噬咬五脏的毒蛇,让她实在难以忍受到下一秒,这种愿望愈发强烈,充斥着血管和筋脉,几乎要让她爆炸了。 于是她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操控劳工机械人抬起胳膊,就要用巨斧砸下来。但猛地听到一个人厉声喝道:“住手!停下!” 修海没想到还有同伴在非休眠状态,一时情绪激涌,忙不迭地一看,是个浑身是血的家伙,又黑又瘦,看相貌比自己大一些。既然是最少十年前的宇航员,那就说明要么比自己早最少十年,要么更早,而且他身上虽然血里糊拉,却还是能看得出是同样的宇航服,其手里还拖着一杆似乎是耗尽了子弹的大枪,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双眼露出激怒、无奈、痛苦和悲壮的神色。 修海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沉声问道:“前辈,你这是……?” “你是刚刚觉醒的……?没想到,还有刚刚觉醒的人,估计你是最后一个了……”那黑瘦子阴森森地说,“你想干什么?是伏影要你打开这库门的?” “没有,我还没见过伏影船长呢,你是说,他还活着?”修海有点摸不着头脑。 “呵呵,伏影船长……”那人嘲讽地兀自笑了一阵,骇人的眼珠子却在上下打量着修海,企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撒谎的可能,但显然确实没发现明显的破绽,“你……你还没有被感染,很好……我总算有个伴了……” 修海听他胡言乱语始终没听懂其意思,问:“我叫修海,前辈,您是……?” “我叫冷山……很明显,我醒来的时间比你要早。”那人揶揄地笑着,“我本来以为,我干掉了所有的……剩下的让恒星光照死……然后只剩下我,孤独终老……你……你还活着,并不是件好事,是悲剧……这飞船上还有残存的……他这是在拿我们练蛊呢,最终训练出更大更强的品种来,然后祸害全宇宙……不错,这里是他们的生产基地原址……这家伙就是从这里诞生和崛起的……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算了,反正咱们都要死,以前总算还有恒星光,咱们被阳光照死,那也是有尊严的,现在恒星坍缩,中间形成了黑洞……这里就成了他们的天堂……咱们没有希望了……等他一回来,咱们就没办法阻挡,只能眼睁睁地变成他的试验品,最终……” 修海还是没听懂,但总算能清楚这人跟自己没什么差别,都是宇航员而且都是好人,起码是忠于亚特兰蒂斯帝国的臣民。 冷山见修海不再操控大斧,也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旋即恢复到冷漠的神色,眼睛扫视了修海几圈,之后淡淡地问:“你是打算追随正义,还是追随邪恶?” 修海的第一反应是昼赤昔年的名言,于是脱口而出:“女神说过,没有人能代表他人,只有魔鬼才号称代表正义。” 冷山愣了一下,随后裂开嘴干笑了起来,他本来就长得像一根老枯木,这样一来更显得皱纹如刀砍斧削一般,深入骨髓。 “你还挺崇拜女神的嘛。要是你知道我们这次来的任务是做什么,你还会那么崇拜她妈?” 万年前的任务,修海已经不怎么重视了,但她也的确急于了解飞船漂浮万年导致休眠舱不断地进行十年一次宇航员更迭且永无休止的原因,于是诧异地打量了一下冷山肩头的肩章,见仅仅也就比自己大一阶(相当于现在的少校),顿时神情中显出一丝嘲讽:“女神是所有人类都应该崇拜的,难道你比女神还伟大?再说,你的职务……似乎仅仅比我高的话,还不足以接触最高机密的吧?” “是不够,就算够了,恐怕伏影也不打算让我知道。”冷山恨恨地说,“你认为伏影就代表正义吗?” 修海这才真正疑惑起来,由于大脑思考得较为激烈,嘴里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困惑:“伏影大祭司是仅次于国王和王后的亚特兰蒂斯人,在宗教职务上是第一人,在代表女神的时候就连国王和王后都要下跪。如今他亲自被女神任命为‘苍穹号’的船长,执行最高绝密任务,可见女神对其信任到什么地步,你怎么敢质疑伏影大人?”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冷山仰头大笑,修海不明白这家伙既然自认为处于危险之中,为什么还要大笑呢? “你不用困惑,我能够自保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笑笑又怎么了?伏影不杀我,是留着我继续感染,看看这艘飞船还能制造出何等更加强大的红体怪物来……再过一阵子,等到有了结果,伏影就会来这里‘收割’,因为‘庄稼’‘丰收了’……” “什么‘收割’、‘庄稼’的?”修海狐疑地瞅着他,“你说的‘红体’是什么东西?” “‘红体’是什么?……哈哈,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东西出身高贵,只有神患病的时候,那东西才会出来,如果说人类患癌症是因为有癌细胞,那么造物主生病产生的癌细胞,就是红体……” “一派胡言!”修海感觉女神被侮辱了,“你说伏影大人的坏话也倒罢了,女神她老人家你也敢乱评价?谁不知道造物主是永远存在,绝不会生病的!又何来癌细胞这一说?女神她老人家制造了地球上的天地万物,包括我们的祖先,你居然敢污蔑我们的创世者?”可她陡然想到,自从她出生记事起,就隐约听说女神身体不好,一直在亚特兰蒂斯王宫上方被划定的‘神域’中休养,而且一直挺重的,本以为是某一场造物主之间战争留下的创伤,因为据说造物主也分两帮,两帮人经常打仗,而昼赤是一方的公主,昼赤的丈夫我们没见过,一直深居简出,听说是另一方的王子,两人分别为各自阵营所不容,又热爱科学,才来到地球进行埋头不问政事的科学研究。要是按照冷山的说法,莫非昼赤是真得了重病,而并不是因为战争受伤? “那……那这什么‘红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女神病了,碍着你了?” “女神得了重病,她终于将自己身上的剧毒肿瘤与本体分离开来。可是这种源自造物主身体的怪物,有几乎可以和造物主在缥缈化之前的肉身相媲美的威力,为了避免贻害苍生,她悄悄命令她最信任的仆人伏影,要他将这红体带到宇宙中制定的一个正在形成的黑洞中,彻底毁灭……” 修海如同被雷击中了,瞠目结舌。 第五十一章 万年前的太空船(3) “但是红体之母却变得异常强大,甚至不逊于其原本真正的宿主……”冷山面色惨然,“我们本来也很奇怪,是什么使得红体之母最终发展得无比强大,比原本在女神身体里的时候增长速度还快……后来当我一脸懵懂地看到满舱都是漂浮着的残肢断臂和无数血花的时候,伏影出现在我面前,他笑着说让我不用担心,不会杀我,因为每一次都要留下一个人作为‘引子’。” 修海一凛:“你也被感染了……?” 冷山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老实说,我自忖自幼修气,算是这一脉功力比较深厚的人了,可面对红体的感染仍然毫无办法,能撑得住一个宇宙时,却还是没有发生病变,已经不容易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伏影为了试验红体感染的效果,故意稀释了浓度,这也让我更加痛苦,徘徊在生死之间……我最多还能再撑不到一个宇宙时,之所以没有选择投入高温炉自杀,是因为这里的重型武器被伏影拿了个干净,只剩下几个劳工机器人和几把枪,根本不顶事。而我想要炸毁整艘飞船,就算对红体之母没有任何打击效果,总算也断了他们的实验室和传染渠道,他们必须要弄到更新的飞船和宇航员……我必须炸毁这艘飞船才能甘心死去……但是没想到造物主保佑,还能让我遇上一个一直没有被感染的年轻人……” 修海对他肃然起敬:“前辈,你的伤……”她没有受过红体的感染,但完全能够想象得出那是怎样的痛苦,冷山言谈之间轻描淡写,但所受的噬骨痛楚只有其自己才知道。 “没事,还可以再坚持一个宇宙时……” “那么咱们的国家,没有派人来营救咱们?” 冷山瞥了修海一眼,漠然说:“咱们的国家……在失去造物主保护、虫族崛起和被鬼眼星人趁火打劫这些不利因素的打击下当时就走向衰落,后来就灭亡了……咱们的种族被迫迁徙到宇宙各地,与文明日渐发达的虫族咋聚在一起,终日受他们歧视,是没有地位的下等民族,而地球重新回到了茹毛饮血时代,至今也仍旧处在原始科技文明阶段,再也不复当年亚特兰蒂斯的盛世了……当然,咱们的国家虽然不复存在,在虫族社会里,咱们的民族也是有影响力比较大的团体的,主要都是商会,他们很多次出资请科学家和雇佣兵组成的团队进入茫茫宇宙去寻找咱们的‘苍穹号’,指望还能找到咱们,就算无法营救咱们的生命,起码也想知道到底‘苍穹号’去了哪里。可一万多年过去了,虫族文明中的顶尖儿科学家也很难精确探测到咱们的方位,因为红体之母进入这颗巨大恒星坍缩成的黑洞后,居然控制了能吸收一切物质甚至光的黑洞,变成了宇宙的奇景‘血色深渊’,使得这周围相当大的一片星系团变成了星际墓场,外围有巨大陨石群和破坏磁场的雷电包裹,军舰根本进不来,再外面就成了太空垃圾场和走私猖獗的犯罪温床。偶尔也有能找到咱们飞船的雇佣兵,但进来后不是被杀光,就是同样变异成了红体怪物,最终……在我这一批的宇航员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人幸存,但他们也都感染了,而且他们的功力远不如我,感染后狂性大发,根本不可能和我一起商讨与执行炸掉这艘飞船的计划。于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们封存到这里,你要是再把他们放出来,咱们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我用了一个宇宙时时间,把能找得到的红体都烧成了焦炭,但是这艘飞船上还有很多很多,我根本找不全……至于炸药,这么大的飞船,咱们一点一点儿地找无异*捞针,现在你跟我来,咱们赶快修复光脑,再用光脑搜索全飞船剩余的易爆物品位置,然后集中起来,把这艘飞船炸毁……当然,咱们没有救生艇,炸毁的同时咱们也活不成,可总算也是有价值地牺牲,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话说回来,就算咱们有救生艇,伏影也不可能看着咱们逃走,左右是个死,小姑娘,你回答我,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名垂青史,做个人人敬仰的英雄?” 修海顿时胸口一痛,谁愿意听到这样的事呢?更何况是同样爱国军人出身的她,于是喃喃地说:“这些都是伏影亲口告诉您的吗?” “他说了一些,我自己也知道一些。感染我的红体虽然是稀释过的,但来源却正,是直接源于红体之母,红体之母蕴藏的知识和新闻,也进入了我的基因和脑细胞的记忆中枢……” 修海来回踱着步子,愈发不安,高声问道:“那么伏影大……这个伏影,他为什么要叛变,为什么要效忠恶魔呢?” “哼!他从来也不认为自己背叛过谁!”冷山恨恨地啐了一口,可他骤然一怔,一把拉过修海,将她掩到背后,旋即双手运气,厉声道:“是谁?给我出来!” 修海到底年轻,有些骇然地问:“是……是红体感染者吗?” “不是……是正常的生命体,但是……要是他是个坏人的话,那比红体也强不到哪里……”冷山朗声道,“阁下功力深厚,散发出的气息让兄弟自愧不如,要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请站出来说话!” 他这话挺得体的,于是走廊尽头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三个人,准确地说,一共是四个人,但其中一个似乎坐在轮椅上,被两个人推着!那轮椅其实是一棵古怪的植物天然长成的,中间有无数中空的输液管插在这人的身体上。 黑暗渐渐褪色,冷山和修海看清楚了,那个歪头在轮椅上痴痴呆呆的家伙一脸凶相,但很明显已经神志不清,而推着他的两个人身穿一黑一白的衣服,如果没有这个对比,那这两人就很难分辨得出区别了,显然是兄弟俩。这些家伙的块头都比普通人类高大许多,以至于为首的那家伙在人类中算个巨人,可在其他三人的对比下显得很一般。 然而,为首那人却有着冷山从没见过的浩瀚气魄,双目中星星点点,如同一幅清晰的黑夜星空图,周身的毛孔在一张一合之间,气息仿佛超新星的爆发,尽管无声无息,却仍旧有着改天换地的威慑力。这种感觉冷山只有在面对伏影时才会有,可伏影是昔年最强大的亚特兰蒂斯人,其格斗实力在整个总星系也罕有其匹,这人居然能跟伏影给自己的感觉类似,这到底是什么人?然而与伏影又有明显的不同,伏影是受到红体感染后才变得如此强大,而这人竟然是天生奇才,加上后天努力,居然可以与伏影相媲美。 冷山本来是一阵狂喜的,觉得这家伙是正常人,却没有被感染,这不正好可以成为自己对抗红体的绝佳帮手么?可等这家伙走近,才觉得其身上隐藏着一股极其庞大的戾气,这戾气的源头是无穷无尽的野心,而此人也丝毫不加以掩饰,足见是一代枭雄,也不是什么好人,于是愈发警惕防范起来。 “怎么不接着说呢?冷山先生,我们一直在认真听着,之所以不出来,是您讲得太精彩了,我们出于礼貌,不敢轻易打断,所以打算等您讲完再出来正式拜见,请您不要误会了。”那人微笑着,可冷山明显感到危险指数在不断攀升,他自忖功力浑厚,也算修气一脉的少有高手,就算被感染了,也不至于五感不明,没想到跟修海说了半天话,却一点儿也没察觉身边有着四个陌生人在偷听。这三个人倒也罢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傻瓜明明斜眼歪嘴,却也能压制气息,让自己完全感受不到,这……冷山更加恐惶了,心想:“这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举世难觅的武学奇才,尤其是为首的这个人,完全可以和伏影抗衡……他们四个居然能凑到一起,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为首的家伙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眯眯地说:“兄弟,不用太紧张了,我们不是坏人。人类到底是造物主的宠儿,你能坚持整整一个宇宙时,已经很了不起了,足见功力深厚,难怪当年的亚特兰蒂斯帝国能称霸总星系。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索思修奇,这是黑白双蝎兄弟,我的师弟和助手。这位坐在轮椅上的……你就称呼他‘老四’好了。” “你们……你们不是人类?” “我们是虫族。” 冷山愈发紧张忐忑,脸上强作镇定:“呵呵,一万多年过去了……宇宙的发展果然日新月异,连虫族也开始穿人皮了……” 黑白兄弟中的黑蝎子淡淡地说:“我要纠正您一个错误。”白蝎子接着说:“我们模仿的是造物主的外貌,不是你们人类的。” 冷山的紧张不是缘于怯懦而是来源于对陌生高手的敌意,见来者不善,语气也强硬起来,瞥了一眼坐着的家伙,揶揄地说:“你家老四没什么话说吗?” 索思修奇不以为忤,笑笑说:“我们都是很真诚地想听听您即将回答这位小姑娘的问题。” 冷山一凛:“你们……认识伏影吗?” “有过一面之缘。”索思修奇点点头,“但我们并不是朋友,准确地说,还有点仇怨呢。您大可放心。我们在外面有宇宙飞船,虽然没这个大,可总大得过救生艇吧?如不嫌弃,两位可以跟我们走。” 修海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们是雇佣兵?” “呵呵,”索思修奇和黑白兄弟对望几眼,笑着说,“就算是吧,只不过我们受雇于自己的意志。” 冷山冷笑道:“我说呢,宇宙里最有钱的商人,也请不动你们这四位高手中的任何一位,何况是聚集你们。” 黑白双蝎忽然齐刷刷变了脸,一起说:“老家伙,还不快讲,哪儿那么多废话?” 第五十一章 万年前的太空船(4) 冷山已经能感觉出,这两人是冷血残酷杀人如麻的恶棍,如果说红体是为了自身的繁衍而进行本能地杀戮,索思修奇是为了其无比膨胀的野心而杀生的话,这两个家伙的职业虽然并不清楚,却肯定是能随便因为什么微不足道的原因便可以摧残生命的魔鬼。这一点冷山判断得没错,黑白双蝎是一对毫无人性的科学家,在他们眼里,一切弱者都是可以随时进行研究的对象,甚至认为这些“实验品”还应该为其成为伟大科学的奠基石而自豪呢。 于是冷山淡漠地说:“说说也无妨,反正你们几位来到这艘飞船上,也是地狱无门自来投,等同于必死无疑,死前咱们一起聊聊,何乐不为?” 索思修奇的笑容渐渐凝固:“呵呵,那可不一定……” 依照人类纪元,二十多年前正义大联盟首都那一场惊世骇俗的大变故,整个宇宙的政治秩序都完全洗牌,重新改写。万灵神殿的武神将们本来就是新生政权十足忌惮的假想敌,加上万灵神尊巨树和沙苦组成了牢不可破的政治核心,将正义大联盟的军事力量和金融体系全部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万灵神殿不但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甚至连每年的俸禄都有所削减。学武的目的是什么?也许到达一定境界的终极目标,是为了改天换地,造福宇宙。但毕竟多数武者都不可能达到至高境界,起码思想达不到,他们只盼望能光宗耀祖,门楣显赫,鸡犬升天,最起码,能够成为纳税人养活着的贵族。可如今就连这种特权都要被剥夺了,有不少第三、第四代弟子甚至反悔了,都开始怀念过去大盟师的时代。大盟师虽然统治残酷粗暴,却对自己的嫡系特别照顾,每年的好处极为丰厚,哪像现在这么寒酸?跌落神坛的大盟师使得整个万灵神殿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外人甚至连习武之人也都不再将万灵神殿看做神一般不可企及的高峰,最多只认为是一所全联盟最大的武术学校和生化基因科技研究所罢了。索思修奇终日只能借酒消愁,外人一见他这么颓然,更是不再看好万灵神殿的前途。然而只有索思修奇这几个活着的师弟完全了解他,知道他只是在麻痹外界。 沙苦不是傻子,他还是明白政治斗争你死我活却不流血,看着风平lang静的大海,下面却有暗礁在隐藏,逆流在涌动。因此他再次通过一场没有争议的联合大会决议,要求万灵神殿开始停止对军事科技成果的垄断权,只可以对民生科技成果进行适度的保留。万灵神殿众多弟子义愤填膺,甚至打算去闹,可被万灵神树控制的军队却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一个人武功再高,能打几千万、几个亿数量的军队吗?更何况生化科技的最先进成果往往会倾向于装备军队,甚至从一开始研究的目的性就是为了增强军事,如今的军队又不归万灵神殿统领,这几千弟子最多也只能静坐一阵,呆了几天不吃不喝地抗议,也觉得毫无趣味,便都散了。 索思修奇是这项政策的最大受害者和矛头直接指向对象,但他却没跟这些弟子一样激愤,甚至表现得逆来顺受。过了几天,沙苦亲自登门拜访,并送去了很多本来就该是万灵神殿俸禄却又被克扣下的礼物,这样一来不但一分钱没花,还让万灵神殿欠了情。索思修奇表现得很镇定也很感激,并且说自己只想发扬武学精神,好好研究格斗,看看能不能有新境界可以提升。沙苦当场没有答复,但回去跟万灵神树商量了一阵,再琢磨半天,经过神树同意,便宽宏大量地同意了索思修奇闭门精研武学的请求,毕竟只是研究武术,就算研究到大盟师那个地步,难道能对抗得了宇宙最庞大的军队和军事装备? 索思修奇选择的研究对象是昔年大盟师为九大弟子量身打造的“真九星辰图”大阵,这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错愕或者狐疑,毕竟这是大盟师关于武学的最高成就之一,况且也是为了他们这几个武神将而专门发明的,继续攻研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头。索思修奇还专门启用了已经神志不清的四师弟苏克提辛,这也很好理解,再神志不清,功力总是在那里摆着,让别人替代,也不够瞧啊。黑白双蝎自然也是自己的亲信,算得上。这样一来已经有了四个人,余下五个人,除了歌沙兰拜之外,全都不在世上了,好在这也不是问题,余下五个人的星辰位,可以让所有的数千名弟子替代,每一千人集中气息到一点上,发力准确的话,仍然可以达到武神将的效果。只是这五伙千人队想要在一瞬间全部发力精准,可就不是容易事了。于是索思修奇费了好大的劲儿训练他们,甚至倒腾了好几年,虽然屡次接近成功却还是功亏一篑,他还是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外人当然不明白,以为他在极度的失落之后,变成了武痴。可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忽略了“真九星辰图”的另一个功能——能够进行折叠空间,达到心身同时可以转移到冥想能够想象到的任何位置,这才是大盟师发明此阵的初衷,只不过像他这样级别的高手,却找不到同样的其他八个,在这方面反而功力深的吃亏,索思修奇倒是占了便宜。刘言的冥想境界也只能达到让精神和意志去真实的想要到达的地方,身体却没办法同时跟去。而星辰图要是真的成功,人可以进行真正的移形换位。当然,也不是没有除了索思修奇嫡系之外的其他武者看得出来这一图谋,比如苏克提辛的几个最好的弟子也能琢磨出来,但他们太过愤恨沙苦使得他们的生活拮据,也就没有多说,巴不得他们打成一团。 终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大阵终于成功,索思修奇等四人便同时转移到他们不止一次盼望能够到达的“苍穹号”上,而其他的星辰位上的弟子们因为一千人才能勉强顶一人,因此只能布阵,却不可能随之跟着移动。弟子们对外宣称是几位师父师伯搞研究去了,沙苦见他们没带一兵一卒,就是一艘普通的小生化飞船而已,也只付之一笑,他很清楚,这帮人不带兵就造不了反,至于去对头那里就更不可能,和平大联盟绝不会接纳他们这几个最大的敌人。 至于为什么要到“苍穹号”,实际上连黑白双蝎都不清楚,索思修奇对此的解释只是“为你们寻找更好的科研题材和素材。”而实际上,索思修奇的野心远不在此,他知道自己在正义大联盟只能继续干后勤总管直到死,而去和平大联盟投诚,也会被那些冷酷的机器进行判决,因此他要想立即成立自己的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悍不畏死,数量极多而且威力无穷,那只有红体可以满足这个要求了……红体和他的确有尖锐的矛盾,但未必不能化解,就好比很久以前他与伏影也交过手,这不等同于说,他们之间就没有共同利益。 冷山知道自己绝非敌手,反正左右是个死,说说伏影的事儿也没关系,伏影已经不再代表亚特兰蒂斯人了。于是他清清嗓子,说:“众所周知,伏影过去是整个亚特兰蒂斯帝国的大祭司,论地位可与国王王后平起平坐,是唯一能亲眼见到昼赤女神真面目的人,也是昼赤女神的唯一人类仆人。” 黑蝎子冷笑道:“这些屁话我们都知道。”白蝎子接茬道:“说点儿新鲜的吧?” 冷山不疾不徐地说:“很多人觉得,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高级奴仆也是奴仆,没有人会喜欢当别人的奴隶,哪怕他在人类面前高不可攀。实际上,伏影却非常享受这个职务,并不是他天生奴才相,而是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包括修海在内,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可在场的人除了苏克提辛之外都不是傻子,大家已经很清楚冷山的意思了。 “伏影爱上了昼赤女神。” 冷山平静地说出口这句话,尽管大家都有所准备,但还是感觉被雷震了一下。修海第一个开口:“他……他疯了吗?” 冷山冷冷地讥讽道:“没错,就像一只猴子突然对你说,它爱上你了,哪怕它是只猴王,难道你会被它感动吗?不,你只会深深地恶心、羞愤,因为你们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物。昼赤女神身为造物主,不单单是人类的神,也是宇宙大爆炸以来眼下这个宇宙所有生命的神,她站立起来就像群山一样高大,而她的真身无形无相,更是难以形容的巨大,她怎么可能会接纳一个区区人类的求爱?于是她感到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让伏影滚出去……可是……” 他这句转折“可是”,让诸人都是一阵心惊胆战,他们已经隐约猜到了伏影的疯狂,果真是古今宇宙间最大胆的人!须知就算大盟师也不敢轻易与造物主对抗,更何况像伏影这样,打算戕害自己的创造者?就算杀害了昼赤,那昼赤的丈夫丁戈呢?他会饶了伏影吗? “可是伏影因此也由爱转恨,他知道绝不可能有希望了,便只盼着女神病死,这样一来,那女神的丈夫也什么都得不到了,跟自己一样。于是他趁机偷偷换了女神的药……要知道伏影虽然只是人类,却是当时世上少有的智者,论聪明程度只是逊于造物主而已,加上接触了造物主那么多知识,对造物主的基础科学也有一些粗浅的了解,加上女神病怏怏的,也无力察觉。因此……女神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加重,所形成的红体之母甚至可以和昼赤女神本身抗衡了。丁戈回到地球,用强大的功力将红体之母逼出昼赤女神体外,伏影自告奋勇要求将红体之母带走,这让尴尬的女神求之不得。接着……我们就懵懂地作为最优秀的宇航员被选入‘苍穹号’计划中来了……” “后来红体之母完全复制了昼赤女神的样貌,伏影由此将爱转向红体之母,而红体之母也同样依赖于他,是这样吗?”索思修奇大笑道,“原来伏影还有这么有意思的经历啊。” 第五十一章 万年前的太空船(5) 冷山不置可否,但显然他也默认了索思修奇所说的是事实,沉默了少顷,说:“你们四个一起对付伏影,当然是绰绰有余。但是这里是红体的大本营,伏影可不是孤军作战,他可以召唤无数的同伴,况且他的背后还有红体之母。目前的总星系内,红体之母是最强大的生物,除了造物主之外,没有谁可以和它抗衡,不是吗?” 索思修奇狞笑着摇摇头:“我从来就没打算跟红体之母抗衡。我之前的几百年里,大概也说过类似的话,但那只是政治口号,为自己捞资本用的,我从来没有相信过。” 冷山知道他肆无忌惮原形毕露,定然不怀好意,便淡淡地随机应变:“显然在我们的飞船上,是你一生中最诚实的时候嘛。” 索思修奇摆摆手,直截了当地说:“你拖延的这点儿时间,毫无意义。你肯定知道我们想干什么,”他转而面向修海,“小姑娘,你之前不是想要打开这休眠小库的舱门吗?来,继续打开它,不要理会别人说什么。要是有人敢阻拦你,我们兄弟几个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修海大吃一惊,冲冷山瞥了一眼,旋即强行镇定下来,然后凝然说:“冷山前辈所说的不错,打开这个休眠小库,之前所作的努力就全完了。我们应该做的是搜集全飞船的易燃易爆品,然后炸毁整个飞船,把伏影的这座巨大的实验室完全摧毁。” 索思修奇“哦”了一声,阴森森地一笑,说:“我得给你们提个意见啊。你说你们人类,和我们的思维方式就是不同。我们虫族呢,对别人观点判断正确与否的方式,是摆事实讲道理,可你们人类,是看谁跟谁关系更近,而不去科学地区分黑白。冷山和你都是灵长类,他说什么你都相信?” “论军衔我也应该服从长官的命令。”修海确信他心怀鬼胎,于是语气坚定了些。 “亚特兰蒂斯帝国已经灭亡了万年,你们的军衔,根本就是不合法的,充其量,是一支只有两个人的私人武装罢了。我不跟你们废话了,这休眠小库里面还活着的几个被红体之母感染的家伙,是很珍贵的样本,我拿到手的话,伏影也不得不跟我讨价还价,所以我是志在必得。”索思修奇伸出一根手指,“冷山,小姑娘,论真实的出生日期,你们比我早。但是你们沉睡了这么久,根本不知道这世界变化有多快,因此也不太可能相信,我用一根手指就能把你们全干掉,是不是?” 他这话是完全地出言恫吓,毕竟冷山是可以与莲澈相提并论的超级高手,索思修奇绝不可能用一根手指就战胜得了他,但毫无疑问,索思修奇不必帮手,要杀他俩也的确是易如反掌。 修海知道对方阴险狡诈,野心勃勃,说多了也徒劳无益,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试探着打动对方:“索思修奇先生,看样子您是目前整个总星系最强的人物之一,您为什么不好好利用您这份力量,去消灭伏影,为民造福呢?” 黑白双蝎听到这句,都嘿嘿笑了起来,虽然什么话也都没说,可意思已经很明朗。 修海并不气馁,继续坚持说道:“您要是肯援手的话,我们就完全不必去找什么炸药,您催动内力,应该足够消灭这艘飞船吧?哪怕它很大。” “再大也大不过一颗星球,”索思修奇明知是激将,作为武者的自尊也使得他不得不自豪地回应,“我要毁灭一颗中等大小的星球,也不是难事。” “那您何不帮帮我们?也等于是帮您自己。要知道红体是全宇宙的公敌,您说我们人类是就近原则,没错,人类和虫族虽然不是一种生物,但相对宇宙公敌红体而言,难道我们不该联合起来吗?” 黑白双蝎对望一眼,显然他俩实在不想听任何废话了。他兄弟俩面对一个人或者成百上千人,都是同时出手,尽管冷山远不如他俩其中的任何一个,可冷山比他们出生要早,也不算欺负晚辈,于是一黑一白两道强光骤然落在冷山身侧。这一下猝不及防,冷山就算本领高强,也实在想不到对手出手如此凌厉无俦,加上本来硬件也差得太多,双臂还没运上气就被扭住,他很清楚,再反抗的话两条胳膊就保不住了,自己拼着两条胳膊不保仍旧反抗,实在毫无益处,实为不智,于是只能老实下来。但很显然,对方还不想杀自己,因为自己对飞船很了解,而且他们也需要备用的试验品。 修海之所以没被攻击,也是因为她相对太弱,这几个敌人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可她明知不敌,仍然全力推出自己凝聚已久的真气,黑白双蝎却冷笑连连,并不抵挡。修海心里一喜,暗想道:“你俩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不躲开我全力一击的前提下不受伤,这么托大,叫你俩后悔也来不及!” 可索思修奇却好整以暇地一抖手,修海根本没觉得痛楚,一根长发就拈在索思修奇手中,接着绿光大盛,显然是内力浑厚到难以形容的伟大境界,才有可能放射出这种纯粹的大自然光华,修海的那道强烈的气刀,在这根再普通不过的发丝阻拦下碎成两股,向不同方向折射,击在飞船墙壁上,火花四溅。 索思修奇虽然完全不必用这种方法,也有的是办法阻挡修海那股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所谓全力攻击,可他偏偏要这么做,借此展现强大实力,将修海的微弱希望打压得无影无踪,再也难以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他修炼武学数千年,是总星系间少见的格斗大哲,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况且修海只是中上之姿,根本打动不了索思修奇,可修海明知不敌还冷静沉着地全力攻击,又快又狠且功力相对其年龄而言也算深厚,倒是让索思修奇很感兴趣。学武的智慧生命,学徒要学会挑师父,师父也需要挑徒弟,这女孩是个可造之材,索思修奇本想用她自己的头发一送,就足够送她上路,这么一来一往,反倒不舍得了。 然而就在这时,本来如同暗夜里的万点幽绿预示着大自然的崛起一般,整个场面都罩在索思修奇的斗气之中,可骤然间金红色的光华四射,如同旭日东升,将海天连成一线,云蒸霞蔚,黑暗驱散,整个飞船都犹如沐浴在巨大恒星的普照之下。 这时候索思修奇才大惊失色,双手一抖,想要急速催动内力全面释放,甚至来不及去想对方是谁,尽管他也猜得到。而对方既然不声不响地藏在暗处,自然比他催力要早,加上实力大大超过数十段,索思修奇人皮的每个汗毛孔都被堵塞住,内力真气根本倾泻不出一星半点儿。 黑白双蝎自然也是惊恐万状,但他们也看得出来,自己这样的得数十个才能与之抗衡,而宇宙中却只有九个武神将与四个炼金使徒。 能达到这种级别的武之巅峰,只有红体之母和大盟师,以及…… 索思修奇想要说话,却连嘴也张不开,悲愤、羞惭、懊恼、嫉恨、剧怒一股脑涌上心头,到最后竟然也只能苦笑一声,表示认栽。 走廊的那一端黑暗深处,金红色的光芒愈发强烈,也愈发柔和,温暖人心。光晕照亮了四个人的身影,刘言走在最前面,当然素思修奇和黑白双蝎完全认得,既然能确定是他,也就没了脾气。 歌沙兰拜和莲澈在刘言身后,自然也一样可以预见得到,因此他们已经心如死灰,毕竟一个刘言就足够干掉他们全部,更何况对方不是孤身前来,还有帮手,不至于手忙脚乱。 但当他们看清楚隆趾阿南的时候,双方都是前所未有地惊惶!双方的阵营从万年前就已经是不共戴天的死敌,眼下近在咫尺,要不是刘言以所有人加起来也难以抗衡的绝对优势震慑全场,他们肯定早就打得你死我活了。即便现在,双方也是剑拔弩张,恶狠狠地互相对视,心里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第五十一章 万年前的太空船(6) “呵呵,老三,我还一直以为你叛逃了之后自成一脉……”索思修奇惨笑道,“看来老师说得没错,你的确是投靠了和平大联盟!”他这话指的是狙王隆趾阿南跟他们在一起。 如果说在万灵神殿那一场惊世之战前,歌沙兰拜对这位大师兄还只是敬而远之,并无特别恶感的话,那么那次之后,他对索思修奇就只有无尽的鄙夷和提防。于是他连轻蔑的表情也懒得做出,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你现在还管那个人叫老师?我讨厌他,我会明白地说出来。他是你杀死的,你对他恨之入骨,现在用得着他的时候,你又称他做‘老师’?索思修奇,你做人还有下限可言吗?不过话说回来,你和他有一点特别相似,就是喜欢给人扣大帽子,先强行拍给别人一个罪名,再打着正义的旗号进行迫害,不是吗?我跟隆趾阿南也是刚刚认识,我从没有投靠和平大联盟,当然,我没必要跟你详细解释。” 隆趾阿南微微一笑:“我已经不属于和平大联盟了,假如说歌沙兰拜算是你们阵营的叛逃者,那么我就是和平大联盟的叛徒。我这么说,你满意吗?索思修奇,咱们也很久没见面了,这么大火气干嘛?我听说你的老师被你搞死了,看来是真的了?好家伙,你说当初,我那么讨厌那只蝉,我都从没想过要杀他,你这个他最宠爱的弟子,居然干得出这种事来,要不怎么说你越来越让我佩服了呢?” 歌沙兰拜没再理会大师兄,而是森然扫视着黑白双蝎。黑白双蝎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但也丝毫不惧怕,一个说:“只管往我们兄弟俩脸上看做什么?”另一个接着说:“要动手随时恭候!我们兄弟俩从来就没怕过谁!”歌沙兰拜冷笑着不回答,但他显然没有动手的打算。 冷山也并不理解他们之间的唇枪舌剑,只是凭武者的第一感觉,认定这帮人的头儿是刘言,而那股压倒一切的气息也正是他散放出来的,于是对刘言点点头说:“很感谢您。” 刘言摆摆手说:“您客气了,我也是亚特兰蒂斯人。” 冷山大喜,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强大的盟友。索思修奇自知反抗无望,只得揶揄地说:“何止。他是你们昼赤女神的养子,也是丁戈和狱炼的徒弟。” 冷山和修海都是前所未有地惊骇,目光中增加了不少凝重和惶恐。 “说吧,想怎么处置我?”索思修奇毫无惧色地直视着刘言,“首先跟你说,你要是想拿着我当人质,去要正义大联盟做什么事当做交换,那是痴心妄想。你是不是以为老家伙死了,正义大联盟就成了我说了算了?跟你说实话,我连每年的薪水都发不完全了,现在正义大联盟的当家人是赫延拿因父子俩!” 刘言看了看他,正色说:“我对你们双方的联盟没有什么要求。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希望双方都出动军队,来这里和红体决战。” “哈哈,你少装那么大公无私!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假道学!” 刘言没有接茬,而是接着说:“我是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的。而你和你的师兄弟则是通过大盟师创立的‘真九星辰图’大阵穿越星空折叠空间和时间来到这里,我对你们的大盟师确实没有好感,但他的学术境界,的确是我没办法比的。我是现学现卖,他是自创学问,可以说是除了造物主之外最有才华的人。索思修奇,我很看好你们的大阵,也曾经在冥想到万灵神殿的时候,亲眼见证了它无与伦比的威力。” 索思修奇渐渐听懂了一点儿,感觉大事不妙,暗忖道:“这小子难道发疯了,要……?不可能!他不要命了?”于是高声喊道:“我告诉你,我是个热爱生命的人,我才不会为了别人的理想去送自己的命,你要是想拿我当炮灰,嘿嘿,现在就跟你说清楚,死了这条心吧就!” 黑蝎子对生化基因科学的研究很是痴迷,但脑子转得没有大师兄快,诧异地问:“他要拿咱们当炮灰?” 索思修奇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靠‘真九星辰图’大阵的威力,就能击败红体之母?况且对于那种拥有可以疯狂再生的不死之身的敌人,光靠击败是完全不够的,必须彻底消灭!” 刘言针锋相对地回答道:“我没有高估这个大阵的威力。但事实情况是,这大阵的威力没有上线,具体要看九个星辰位的人或者人群的质量。我们在场的人,除了这位小姑娘,其余九人几乎可以算是总星系间武技最强功力也最深厚的武者了,我没说错吧?” “但我们不属于你!”索思修奇愤愤地“呸”了一口,“你最多只能杀了我们,但你命令不了我们!” “你还是没弄懂我的意思。我没打算让你们去送死,各位。”刘言站到中央,众人慑于他的气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刚才说,你在万灵神殿一战中,让我见识了星辰图大阵的威力。但事实上,你们当时的操作并非是所有星辰位各自发动攻击,而是将全体的气流汇聚一处,全部由你索思修奇支配,然后进行集中的单一攻击,虽然不至于让大盟师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这集中的气功波聚合了极大的威力,最终能够跟大盟师抗衡。而且当时的星辰图大阵人数虽多,真正的高手却比不上现在咱们在场的一般人数。我不谦虚地说,我也许不如大盟师,但相差还算不远。我和各位组成的‘真九星辰图’大阵,将会成为迄今为止最强的一次阵营。我不求你们跟我一起并肩作战,因为那样会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大家泛泛之交,有的还有间隙,我不能强求。但是我想要你们在组成大阵的一瞬间,将所有的内力全部倾注到我的身上,我聚合咱们所有人的力量,催动神眼和造物主三大兵器,集中攻击红体之母……我相信这种程度的攻击,红体之母必败无疑。在那一瞬间大阵必然会产生折叠空间的效应,到时候各位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也不留各位。但我一定会在这里跟红体之母决一死战的。” 这话让众人一片沉寂。 修海有点尴尬,于是打破沉寂说:“那个……少主,我没什么用,但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刘言一怔:“少主?” 冷山点头说:“是这样。您是女神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们应该称为少主。” 刘言愣了少许,恢复平静,说:“这样吧小姑娘,你就去苏克提辛先生——也就是这位轮椅上的师兄所在的星辰位。他功力很深,但是神志不清,不一定能很好地发挥功力效果,你正好也是难得的年轻修气人才,就在那个星辰位因势利导苏克提辛先生的内力吧。” 修海点点头,又红着脸补充道:“少主,我叫修海。” 刘言转而看了看莲澈和冷山:“恕我直言,两位在我们九个之中,算是相对弱一些。你们两位应该占据我们夹缝中的星辰位,而不适合独当一面。只要你们能守住,我们的大阵不敢说完美无缺,最起码不会被立即攻破。” 索思修奇死样活气地颓然看了黑白双蝎一眼,三人都有点无可奈何,但都没了脾气,只能跟着出发。虽说这完全不符合他们的本意,可不论怎么说,刘言一言九鼎,答应了让他们活命,只求传功,并不求同生共死,这让他们安心了一些。他们也很清楚,如果面对红体之母那样强大的敌人,自己是不可能施展小动作暗算刘言的,那样做自己完全没有好处,不但破阵了无法折叠空间逃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还说不定会被红体之母的反攻彻底消灭,还不如全力加给刘言,说不定有一线希望战胜红体之母。 “那这艘飞船……?”冷山的意思是,征询一下刘言的意见,是否炸毁。 刘言摇摇头:“不必。这飞船体型巨大,炸毁他会消耗相当的功力。我们不如驾驶它冲入血色深渊,然后在组成星辰图大阵的时候用全部内力推动,会把它变成一枚巨大的导弹甚至陨石,用来攻击红体之母。” 冷山心里暗叫惭愧,自己就站不了那么高,看不到那么远。 修海还有一个疑惑:“那……那就算冲入血色深渊,咱们怎么能无限接近红体之母还能不被发现呢?要组阵攻击,也最好近距离吧?” 刘言没想到这小女孩这么聪明,不由赞赏地说:“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还有两个帮手,虽然他们不是自愿的。”莲澈拉了拉绳子,黑暗中走出了两个被点了穴被绑在一起的乞萨夫妇。 “咱们开始吧。”刘言凝然说。 第五十二章 末日与新生(1) 新家园纪元31年,纪坦娜星球各地都发生了几万人规模的自发组织悼念活动,悼念练金阳夫妇的离世。他俩身体一直挺健康,只是长年沉默寡言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辞世,而且是同一天,并且绝非死于自杀。和他们在同一农场劳作的人们却比较能理解,因为他们这十年来从未见过练金阳和黎琪的笑容,他俩如同两个被锋利刀具雕刻出来的木头人,终日只在做农活,吃三顿饭,睡一晚上觉,次日再重复着。 练金阳夫妇在百姓中的口碑极好,老一辈的人听到贤伉俪的死讯,都止不住热泪长流,但他们很清楚现在的形势,连哭泣也只是偷偷的,不敢发出声音。然而练金阳夫妇的弟子们终于忍耐不住了,他们知道永远无力对抗谭觉,便打算联合八大学社内有良心的学者们,一起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并认为这总不为过。他们没有邀请任何人来参加葬礼,可人群越聚越多,最终在太阳城和月亮城聚集了接近五十多万人,与一般葬礼不同的是,场面静悄悄地仿佛在宽广的墓场一般,连抽泣声都没有,可大家都在心里哭。王树林、杨兆林等第二等级的高官几乎全部来参加了,一方面是练金阳夫妇的确人缘很好,另一方面,他们很清楚这场葬礼集会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后果,可他们宁可如此,去警醒人类世界以及自己的良心,因为人类社会真的不能再错下去了。 当天的植物报纸一律不准刊登练金阳夫妇与世长辞的悼文,反而大肆吹捧“回归大自然”的伟大成就,这不仅仅激怒了刚才说的那些人,而且连带着“回归大自然”的城市学子们的怒火,都在那一瞬彻底爆发了。 “回归大自然”活动的本意是什么,大家都不是傻子,明白得很。随着当年“心灵净化”活动变本加厉的疯狂进行,加上特大@饥#荒,死伤无数。上层为了转移民众视线,将责任推掉,也同时将麻烦解决掉,就想到了用下一场活动替代上一场。“心灵净化”进行到最后那几年,上层已经完全无法自圆其说,而越来越疯狂完全脱离指挥的学生们几乎在各个城市进行不亚于小规模战争的集团热兵器打斗,为了让他们能消停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告诉大家上层当初的“心灵净化”活动完全是错的,可这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吗?对于下层来说,学生们也不会承认自己这十来年原来一直是傻逼,尊严被践踏是任何人都受不了的。对于上层来说,这个世界上的暴君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宁死也不认错。于是上层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以新的活动转移而不是消灭学生的积极性,将他们的疯狂热情带到深山老林中去,岂不更好?于是新活动就顺利进行。然而这其中的苦楚和混乱,又耽搁了整整一代人的青春。关系硬的去了部队,关系差或者家里没落的,则只能悻悻地去荒郊野外,一开始还挺新鲜的,没过几天就彻底厌倦了,加上苦得厉害的累活脏活,让他们的疯狂和热情满满彻底消磨掉了,甚至没有时间和体力思考,渐渐地冷静下来,便都有些明白了。原本就生活在野外的草民们更加痛恨这些学生,他们自己本来就吃不饱穿不暖,还得给这些学生们匀出一份口粮,对他们的偷鸡摸狗视而不见,还得耐心地教给他们如何劳作农活。这些地方的地方官呢,又开始依仗权势尽情享用女学生,多少女生含着泪脱光衣服进了他们的屋子,只为了一张能够回城的凭据单?男女学生们长期被管制,性情在乡下得不到释放,各种骇人听闻的乱事都层出不穷……他们一边用热爱谭信首的灌输思想麻木自己,一边在黑夜里偷偷哭着,咬牙切齿地痛恨着自己,痛恨着人生,痛恨着历史…… 最终,饥饿,批判,殴打等等,这数十年惨绝人寰的痛苦让底层相当数量的民众在练金阳夫妇去世的这几天内彻底爆发了,于是就有了那场大型葬礼,宁永夜夫妇虽然没有参加葬礼,但他们在第二高峰顶上单独为练金阳夫妇祭奠。这五十万人规模的活动造成了绿情局和心灵净化最高委员会小组的极大恐慌,安家四兄弟和卓芷筠早就沆瀣一气已久,连忙接头秘密商讨,当天就封掉了所有发悼文的植物报纸,将全国的新闻标题都换成了“回归大自然”的伟大胜利,甚至派军警到街头驱散葬礼人群。这一下真正激怒了这些民众,五十万人参与的葬礼虽然被冲散了,可全球各地最少有数十处同时爆发了自发的哀悼活动,虽然没有一处的规模能超过五十万,但是全部加起来,人数居然有数百万之多,绿园经过这些年,虽说早年有过饥荒,但因为鼓励猛生孩子,现在也有三亿多的人口,这个数字所占的比例,已经相当大了。 卓芷筠怒气勃发,当晚就要谭觉马上给此次连环暴乱定性。谭觉这十余来年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老化,包括卓芷筠在内的主要高层人员都颇为诧异,甚至远在天边的宁永夜也很难理解,只有谭觉自己心知肚明,自己一个普通的解禁者,在没有任何训练和接受神的馈赠的前提下,盲目地拿到了宇宙最强者之一大盟师的精华,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功力虽然暴增,但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功力带来的副作用,最终头发全部脱光,全身的皱纹褶子如同刀割斧切,甚至隐隐发绿,看上去极为苍老病态,使人骇然心惊。这还只是外界能看得到的,其实谭觉自己已经开始记忆力严重衰退,神志不清,甚至每天都在说着说着话毫无征兆的前提下突然睡过去,一睡就是好几个钟头,最近这几年连话也不多说,女人自然更没办法碰了,光秘书就配备了一个班,随时努力“破译”理解他的眼神或者口齿不清的呜呜声是何指令。半年前谭觉在某个阴雨连绵的夜晚,猛然发现身边站满了绿色的灵魂,一个个目光空洞,要么是饿死的,如同一把骨头,要么是被批死的,全身都写着冤字。谭觉的功力自然能看清这些怨恨的脑电波,知道这不是幻觉,于是大叫一声,将这些脑电波驱散,整个人自此再很少言语,并且与卓芷筠分居,甚至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办公室或者寝室。因此就连卓芷筠要见谭觉,都得层层批报,逐层批准之后才能递交正式文件。谭觉在秘书们的帮助下,给这个案件定了个卓芷筠与安家四兄弟相当满意的调子,于是大规模的搜捕开始了。 可当天纪坦娜星球发生了更大的事情,使得秘密批捕只能暂时排在第二位,押后再干。数十艘大型的外交舰船降临新家园星球,几乎将太阳城和月亮城遮天蔽日。百姓们已经对世界和人生完全丧失了信心,再也没有兴趣害怕了,于是竟然没有造成什么恐惶。外交舰船只配备了常规的火力,并非真正的军舰,足显诚意,也让猝不及防的绿园高层暂时镇定了些。但事实上就算这种规模的火力,只需要一艘这样的飞船,除非谭觉本人出手,绿园其他的武装力量根本抵挡不了。而且特别让人吃惊的是,这批飞船有生化基因科技的,也有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而且细分的话,来自三个阵营! 谭觉已经无力支撑自己出去迎接,最高首领便是卓芷筠和安家四兄弟等人,他们忐忑不安地在港口等着,准备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给外星记者说,可谁想到人家每艘飞船都没带记者。更让他们惊骇的是,这三个阵营分别是正义大联盟,黑顿自由邦和同时反抗两大联盟的起义军政权“造物之光”。 正义大联盟不用说,是绿园的干爹,卓芷筠等人只能诚惶诚恐。他们对黑顿自由邦也是久仰大名,知道这个国家虽然不算很大,却是宇宙间少有的天险武装帝国,实力雄厚。至于“造物之光”,他们就完全没有听说了,可看人家的飞船也很气派,最奇特的是两种科技混杂,也绝不容小觑。并且他们三伙人似乎是有备而来,并且相互之间达成了默契,并无敌意,并且似乎早就相识了一般,这更让卓芷筠等人摸不着头脑。 但不论怎么说,按照应有的礼节,卓芷筠还是客套地说:“我代表绿园人民以及全体人类,热烈欢迎各位的到来!按说我们谭信首应该出来迎接,只是他抱恙在身,实在不方便……”她这话也是很有艺术的,谭觉生病是真,可要是明确地说得了很重的病,那就会引起政治家嗅觉上的风云变幻,说不定会产生危机,让很多狼子野心的国家对绿园起了觊觎之心。再说卓芷筠只是说客套话,她从不认为来的这些人算什么级别的大官,只不过人家的阵营背景强大,论官职,这种外交官撑死级别相当于杨兆林的老婆邢若玫。 于是卓芷筠眯着眼睛,瞧着眼前三个美艳绝伦的“美女”,心里却想:“老娘的模样才是真的,你们再漂亮,也是虫子披人皮。”于是嘴上说:“区区在下是绿园谭信首的配偶卓芷筠,不知三位是……?” 第一个女孩正色自我介绍:“夫人您好,很荣幸认识您。我是三不管地带黑顿自由邦兼周边天险国家联盟的女皇,我叫秋冥。” 第二个女孩淡淡地说:“我和您一样,是亚特兰蒂斯人,叫做誓羽,生化基因科技阵营最高长官冰渺的妻子,正义大联盟第一夫人。” 第三个女孩跟着说:“我也是您的同胞,亚特兰蒂斯人类修海,是反抗两大联盟起义军联盟‘造物之光’的总首领,贵民族先知刘言的亲传弟子。” 卓芷筠和安家四兄弟的嘴巴一下子拖到地上,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祝大家节日快乐,阖家幸福,健康长寿,发大财行大运,高高兴兴每一天~~ 第五十二章 末日与新生(2) “你们三位……大驾光临,是为了……?”半晌,卓芷筠才收回舌头,艰难地咽了口哈喇子,轻声问。但她很清楚,既然这位叫修海的女人提到了刘言,并自称是刘言的弟子,那么她们此行的目的,就不是很模糊了。 果然,修海笑了笑,正色说:“我们想拜见一下绿园的最高领袖谭信首,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尽管她是相对实力最弱的一个,却很明显能够代表其他两个年轻女政治家说话,这也说明了其作为刘言弟子非同一般的影响力,而且很可能另外两个女人与刘言的渊源也颇深。 卓芷筠对于这样的要求能说什么?正义大联盟就不说了,就算黑顿自由邦,也是下辖近百个大小星球,总人口接近千亿,新家园与之相比不过沧海一粟。修海的起义军虽然不一定有固定的星球疆土,但肯定有根据地,而且既然能作为义军联盟,则兵力、经济实力和武器装备也绝对不是人类可以相比的。她们中的哪一个地位也远远尊崇过谭觉,人家说要拜见谭觉完全可说是客气话,这要是还拒绝,就真说不过去了。自己刚说了谭觉只是抱恙在身,总不能这时候临时再说有重病,那人家也不信呀。 但卓芷筠也明白谭觉本就是多疑性格,现在病卧在榻,更加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自己的忠心,这时候报告他这个事儿,别说他未必同意肯见,说不准还以为自己私通正义大联盟,要夺权呢!于是只得柔声说:“您三位先请进吧,我们立即安排盛大宴会款待各位,至于我丈夫,他确实有点不舒服,您看,能不能等几天……” 修海摆摆手,正色说:“谭夫人,我不得不说得直白一些,还请您原谅。我这两位姐姐都是总星系间最忙的人,有一大摊子事要处理,关系到总星系十分之一智慧生命的福祉,今天能来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可能等三天。” 卓芷筠刚要接口,秋冥却淡淡地说:“我不怀疑您会以‘盛大宴会’‘款待’我们,但我听说绿园的经济没有发展起来,还经历过很大的饥荒,人民都处在生死线上。这个时候统治阶层似乎不该铺张。” 卓芷筠脸上一红,还想争辩什么,誓羽也凝然说:“的确如此。谭夫人,我们生活在外星球的亚特兰蒂斯人,一直是虫族世界底层的居民,我们只盼望自己祖先辉煌过的故乡就算不再创辉煌,起码也能越过越好。既然绿园并没有让百姓们越过越好,那就该从领导层做起,一起过清苦日子,共度难关才是。” 卓芷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变得有些发紫。她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这三个手握重权的女人怎么会一起找上门来,眼下句句都在刺痛自己和谭觉,甚至对绿园颇有不满,这是不是典型的来者不善?是有人授意的吧?这个人就是他妈的刘言?这个刘言眼见出门已久被排斥在人类权力圈子之外,就想要通过几个小人得志的姘头一起杀回来,夺了谭觉的宝座? 卓芷筠愈发愤怒。按照她的智商、情商和政治智慧,最多只能算人类世界里有手腕的精明人,拿到整个总星系来说,就根本上升不到大政治家的层面,她就不想想,要是这些女人都是刘言的姘头,刘言掌握的权力又岂能是一个小小的纪坦娜星球几个亿人类的绿园可以相比的?为什么还会觊觎谭觉这点儿权力呢?但她想不到这些,只觉得这几个女人找事来了,论嘴皮子厉害,她也不输给任何人,于是柳眉一竖,冷冷地问:“您三位难道不知道,随便评论他人内政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甚至有侵略的嫌疑?” 三个外来女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毫不掩饰对卓芷筠的轻蔑和厌恶。 誓羽冷笑着说:“我觉得任何人打着反对侵略的旗号关起门来戕害自家人,才是真正的罪恶。” 卓芷筠大怒!就算如此吧!全宇宙谁都可以这么说,你正义大联盟有什么资格?于是反问道:“说起来,我们绿园边远化外之地,还真不知道正义大联盟目前的最高长官是谁呢。我只听说索思修奇和沙苦,您刚才说的……” 誓羽一字一顿地说:“索思修奇神将已经为抗击红体献出了生命,被追认为正义大联盟第一烈士。我的公公沙苦年事已高,体力不支,感到身心俱疲,不想干下去了。全盟投票,公选出我的丈夫冰渺,作为正义大联盟新任总盟主。他也是亚特兰蒂斯人。” 卓芷筠嗤笑了出来:“是嘛?”她虽然没说清楚,只有这简短的反问,可谁都能听明白她的意思是“你们正义大联盟是全宇宙最大的国家,你们还能公选?老子让位给儿子,这也叫公选?” “不错,的确是公选。”誓羽面色如常。 “那就恭喜您,也恭喜我了,既然现在正义大联盟的主事者都是人类小两口,那以后绿园还不得你们关照啦?”卓芷筠笑着说。 “我说过了,我们是公选,选出的领袖只能首先考虑自己的国家,而不是自己出身的种族。”誓羽也报之以微笑,“我知道谭夫人您还是不信。我本来想见到您丈夫才说的。正义大联盟,即将解散!” 卓芷筠和安家四兄弟当即又如同被巨雷击中,差点儿坐到地上。 “什……什么?”卓芷筠的舌头打了结子,声音也走了样儿。 “您没听错。早在我公公退位之前,已经有这种想法了,只是考虑到时机还不成熟。我们正义大联盟从一开始就是高度集权的联盟,本身就不是进步的。到了我丈夫这一届,他更加下定决心,要让各个国家各个种族自己说了算,不能再继续集中权力了,他们今后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吧。这才是真正的进步。现在您终于明白,我们并不贪恋权力了?” 卓芷筠没想到她来真的,惊慌失措地问:“那……那你们不再庇护我们了?那……那你们这一散,和平大联盟就可以分而治之对付你们,那怎么办?他们也解散吗?” 誓羽摇摇头,说:“他们解不解散,我并不清楚,我也不关心。我们自家做到问心无愧,那就行了。曾经错过,已经是罪恶,但不知悔改,死不认错,才是最大的错误。” 卓芷筠冷不丁听到这句,心想:“你们不会是来逼着我丈夫认错的吧?你们三个贱人!” “正义大联盟解散,不等于对其原本盟内的国家不负责,和平大联盟要是侵略我们,我们还是会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尊严,自古侵略别人,就没有好下场,历史向来如此。” 誓羽刚说完,秋冥也接茬道:“我们也将开放整个三不管地带的天险。我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任女皇黑顿,将会公布红体解药的配方,造福全宇宙的智慧生命,打破所有药品的垄断。” 卓芷筠满脑子都是一句:“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朗声问:“你们……你们是不是刘言派来的?” 她明显看到,提到刘言这个名字,这三个女人的眼睛里,都放射出异样的灿烂光华,就算各不相同,但其中都毫不掩饰地展现出女人深沉的爱恋。 修海上前一步说:“刘言有话要带给谭信首、尹心水女士和赛琳娜女士,请带路吧。” 一路上卓芷筠满心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跟谭觉说,但这三个女力极高极大,万万不能得罪。就算正义大联盟解散了,主要的几个大国诸如吉尔黑金斯、卡拉金吉斯等国的任何一国也能随手灭掉绿园。 从港口到太阳城的太阳楼,距离也不能说很长很长,尤其是现在还有过去大盟师捐赠的植物轨道车,虽然是过时的旧玩意儿,总也比绿园自己的先进,速度的确不慢。可这路上还是让卓芷筠如坐针毡,感觉极为漫长,就怕她们几个左看右看,专挑绿园的毛病。这个时候找军队驱散满大街自发举行葬礼的人们已经来不及,马上去做的话,又正好给人拿住话柄,故而觉得浑身燥热难受。 好在这三个女人尽管看清楚外面的事儿了,也没有谁拿出来念叨。只有修海问:“尹心水是我的师母,不知道她这三十年来,过得好吗?” 卓芷筠心里一阵愠怒,暗想我老公都病入膏肓了,你却问尹心水,但脸上还是得笑容满面:“哦,心水呀,她呀,好着呢,好得很。”却语言苍白,不知道该具体形容怎么好。 秋冥笑道:“看来谭夫人和尹心水女士的关系肯定是很好了,据说谭信首和刘言大哥是结拜兄弟,你们俩关系好,也是很自然的了。” 卓芷筠笑得很苍白:“呵呵,呵呵……那当然。只是我丈夫这一病,政务繁忙,我也操碎了心,一直也没工夫去看她,你看我这当姐妹的,实在是不称职呀……” 誓羽接口说:“刘言大哥这样的男人,宇宙间少有女人能配得上,既然刘大哥选择了她,必然是一位见识不凡的巾帼英雄,也必然是一位艳绝尘寰的美女。我一直想拜见,但老是没有机会,今天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 卓芷筠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骂道:“老娘才是整个绿园的第一美女!她尹心水算个什么东西?” 第五十二章 末日与新生(3) 谭觉虽然病得不轻,脑子也经常陷入混乱,但他生性多疑,这次的病情将他的多疑性格推向了巅峰,于是对自身的安全格外小心。听了卓芷筠小心翼翼的汇报之后,又和安家四兄弟秘密商议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放这些虽然不算贵客但明显惹不起的女人进来。卓芷筠留了个心眼,没有明确告诉谭觉正义大联盟即将解散,黑顿自由邦即将开放的消息,这消息一旦说出,谭觉的第一反应定然还是“阴谋,天大的阴谋”之类的观点,甚至迁怒于自己,立即实行更加高压的政策,故而也就没提,暗想这三个女人进来和谭觉会晤,自然也会说出来。 其实这真不能算会晤,一没在正式场合,二也没有新闻媒体。谭觉尽可能让自己坐得端正些,可实在难掩苍老的状态,颤巍巍地问:“你们诸位都是星际间顶尖的女性政治家,谭某人是非常佩服的。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三个女人互望一眼,都觉得这谭觉比想象中要镇定大气,就算再怎么邪恶抛开不谈,单说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瞬的从容气质,也远超过一般星际小国的元首。于是誓羽先开了口:“想必您夫人告诉您了,我们是代表刘言,来看望您,赛琳娜女士和尹心水女士的。” 谭觉的眼神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w-r-w-h-u.c-o-m`黯然少许,问:“那么……刘言他现在还好吗?” 三个女人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卓芷筠也心里一惊,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修海开口说:“刘老师离开绿园前往三不管地带后陆续遇到并结识了我们三人,这其中的曲折实在是一言难尽。我只说说结果。最终刘老师找到了在宇宙间制造红体解药,同时却大量贩卖红体血花糖毒品牟利的联合制药公司总裁乞萨夫妇,带着他们,连同我和我的一位上司,我的前任歌沙兰拜将军以及他的部下莲澈,和平大联盟的狙王隆趾阿南,以及万灵神殿还活着的四大武神将,驾驶着万年前的亚特兰蒂斯飞船‘苍穹号’,一起深入了红体的老巢——被称为血色深渊的黑洞……” 谭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淡淡地说:“大哥的确是了不起,能把这些互相是对头的高人凑在一起,联合对敌……” 修海见他居然还有脸称呼“大哥”,便轻轻一笑说:“师父也常提起师叔,说两位师叔是人类的领袖,如果能和平相处,人类才能复兴有望。” 卓芷筠见她说话这么不带修饰,心里惊恐万状,她可很清楚行将就木的谭觉喜怒无常,一旦骤然发作,杀人如同折纸,这几个女人地位虽高,但自身本领却远远不如谭觉,说话却这样不小心! 好在谭觉却没有任何不满的表情,不知道是真的宽容了,还是压根脑子就没转过弯来。他交叉双手在肚皮上揉了一阵,说:“以前的是是非非,让历史去评价好了,我也不想多说。刘大哥聚集了宇宙间最强的高手阵容,想必一定是打败了红体之母吧?” 修海沉重地说:“红体的老巢是意想不到地广袤,黑洞那边几乎是另一个宇宙,在这里原本的物质被不断拆开、揉碎、化为齑粉甚至更小的个体,然后再度被组合成新的东西,异常神奇,也异常恐怖……如果不是老师等人的‘真九星辰图’威力巨大,早就会被黑洞冲散了。即便如此,那一端的红体老巢警备依然很强大,幸亏老师有先见之明,要乞萨夫妇发暗号,红体得到了信号,才允许我们的‘苍穹号’深入其腹地。到了深处,它们还是很快发现上当了。说实话,我们起初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敌人仅仅是红体之母和其大管家伏影,最多还有一些小喽啰,不在话下。可实际上它们控制了连同鬼眼族在内的数百个小民族的母星,进化出了无数骇人听闻的怪物,数量难以计数,并且仍然在不断增长中。我们立即陷入了苦战。” 谭觉平静地听着,他不说话,周围没有一个绿园官员敢把气喘粗了。 修海突然顿住了,凝然说:“苦战的过程,也不必赘述了,总之这场战争的规模虽然不能跟第一、第二次总星系大战相比,但其艰苦程度和激烈程度,却犹有过之。红体之母长着老师的养母昼赤公主的形貌,并且不断地用昼赤记忆中抚养老师成长时候的片段诱惑老师,可老师终究还是用造物主的眼睛看破了幻象,并且坚持有条不紊地使用‘真九星辰图’大阵,把阵法的潜力推向了极致,以古拙沉稳的方式,最终取胜了……”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莫名,连谭觉也骤然瞪大了双眼,他就算再苍老,终究功力极深,双目中放射出异样的深绿色光环,也使得三个女人都有些吃惊。 “他……到底是他……他能创造奇迹……”半晌,谭觉喃喃地打破了沉寂。 “不错,红体之母是目前的宇宙间除了两位活着的造物主之外,最强大的生命体。它是造物主的癌细胞异变诞生的,准确地说,已经与虚弱型的女造物主相差无几了。起初任凭老师他们怎样攻击,它始终不断再生,并且毫发无伤。最后老师没有办法,只得启动神眼的力量,加上其余几位高手合力,再聚合‘真九星辰图’大阵的威力,使用造物主的三大神器,全力攻击红体之母。在这个过程中,连同伏影在内的绝大部分红体属下都被化为灰烬,这场爆炸几乎相当于数千亿核弹才能产生的破坏力……造物主的神木锋与雷霆怒全部断裂,造物主的狙击枪也片片飞散,除了老师之外的其他所有人……都……” 现场一片死寂。 “‘真九星辰图’产生的移动空间的能量,最终只让我脱逃。我虽然是其中最弱小的一个,但一方面我不是主要发力者,力道没有被黏住,二来我所处的星辰位其实是第四武神将苏克提辛的位置,我只是个辅位,加上我的身体最瘦小,反而最终占了便宜,被抛送回我们的出发地黑顿自由邦……虽然我们只离开了一天,可黑顿自由邦已经过去了数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黑顿女皇退位并且参与制造为红体患者解毒的特效药研制,黑顿女皇的女儿秋冥成为黑顿自由邦的新执政者;沙苦先生识破了万灵神树冒充其长子灵魂的把戏,最终心身俱疲,心灰意冷,将位置让给了冰渺,冰渺与誓羽完婚,正义大联盟开始了开明自由的新气象……而我被送回来的同时,爆炸的余波居然穿透了星际之门,将半个王宫摧毁。我们都聚集在星际之门前,观看余下的战斗。老师的战友全都战死,而他也完全精疲力尽了,可红体之母居然还没有完全被消灭,并且随着温度骤降而再度疯狂增长……我不知道老师是不是绝望了,但我们这些在星际之门的另一面观看的人们,都绝望了……红体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吗?” 卓芷筠也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道:“那他到底是怎么赢的?你不是说他赢了吗?” “是的。他赢了。”誓羽淡淡地说,“当时我也也是星际之门这一面的观众之一。刘言本来是人类之身,就算是解禁者,而且是最强的解禁者,也终究不是神,哪怕他有神的眼睛,神的动作和神的武器。当时神的武器已经完全被摧毁,他全身已经僵硬,身体无法再活动,别说神的动作,就是普通的打斗也进行不下去了。可我们谁都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办法,他的眼神表达出他要与红体之母同归于尽的决心……” 修海接着说:“老师有着造物主的双眼,但他终究是人类之身,就算经过两位造物主的指导,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神眼的威力,却终究不如神眼在造物主本身上产生的威力。老师觉得自己的身体是桎梏,如果能够完全抛开身体,那么……” 听到这里,谭觉也惊诧了,不由得双手摁住床头,上身直起来坐着,盯着修海,一字一顿地问:“那他……他……?” “对,他舍弃了自己的身体,选择了能够彻底释放神眼的方法,于是整个身体都……化成了碎片……甚至更小的……”秋冥说到这里,突然泪水大串大串地淌下来,抑制不住,泣不成声,“他……他只剩下了这双眼睛,眼睛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能量,如果说之前的爆炸像是千亿核弹的作用,那么现在的爆炸如同又一次小范围的宇宙爆炸,世界开始重塑,包括红体之母,整个血色深渊……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高温中变成了最微小的颗粒……” 三个女人都哭了,看上去像是为至亲之死悲伤欲绝,完全没有顾忌各自的高贵身份和周围绿园高官们的目光。 卓芷筠tian了tian干涸的嘴唇,见大家久久不语,于是试探着问:“你这个意思……是说……是说……刘言……死了?” 修海回眸冷冷瞥了她一眼,卓芷筠被她凌厉愤恨的目光吓了一大跳。 “他牺牲了。我的老师牺牲了,为了人类,为了整个总星系乃至更广袤宇宙间的所有生命,无论是智慧生灵还是飞禽走兽……他把红体之母以及红体所有的衍生品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带走了……” 谭觉不知怎么着,陡然双肩一塌,颓然低下了头。他演了一辈子的戏,可以说是少见的演技派,所以周边的心腹并不确定他到底是真的为刘言惋惜,还是继续进行的政治表演,都不敢贸然发问。只有卓芷筠和安家四兄弟连忙上前搀扶,纷纷关切问候。 谭觉似乎刚才猛地昏过去一般,现在又悠悠醒转,双目中的绿波依旧在暗潮汹涌,他缓了口气,吞了几十口唾沫,才艰难地问:“那么……他的神眼也……?” 修海、秋冥和誓羽都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愤怒,她们这才明白,谭觉更关心的,还是这双眼睛! “这种规模的爆炸,就算是完整的造物主也难以承受,何况他只有一双眼睛。”修海强行抑制住剧怒,盯着谭觉。 “嗯……我知道了……他毕竟是我的结拜大哥,也的确为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谭觉斟酌着,说,“我马上宣布全国上下一起悼念,并在太阳城和月亮城举行最大规模的追悼会,追念先知的离世……” 虽然这并不见得是谭觉的本意,而且也看不出有什么货真价实的诚意,可总算面上过得去,三个女人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些。誓羽补充道:“我想不仅如此,追悼会只是一时,人们必须永远怀念他,这是做人的基本良心!” 谭觉虽然病恹恹的,却并不糊涂,他当然清楚誓羽的意思,便点头说:“历史课本上,绝不会忘记对他的巨大贡献有相当篇幅的陈述。我这么说,不知列位可还满意?”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都勉强表示可以。 接着,谭觉捂着头说:“那么,几位,我本以为你们是刘言请来,向我传达一些信息的。既然刘言牺牲了,那么……你们大概也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了吧?” 修海与其他二人交换眼神后,淡淡地笑道:“谭信首名不虚传,我们已经领教了。我想,就算我们有什么话说,谭信首也未必肯听,真如果从谏如流,那绿园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这就起身告辞了,接下来的行程是要去和尹心水女士见面,以及去大雪山第二峰顶拜见神女赛琳娜。我们明确将行程告诉您,以免让您产生不必要的忧虑。那么,告辞了,祝您早日恢复健康。” 她这话要是放在绿园任何一个人的嘴里,必然会让谭觉产生雷霆之怒,继而血流成河。可她们到底是外来人物,并且手握重兵,比绿园实力强大得多,谭觉无法惩罚她们。饶是如此,卓芷筠等人也吓得浑身颤抖,不知谭觉会怎么暴怒。然而谭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的确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安家四兄弟,送客吧。” 第五十二章 末日与新生(4) 安家四兄弟恭送几个女政治家到外面,并专车护送他们去尹心水的住处。站在外面的杨兆林和邢若玫夫妇听到了刘言已死的噩耗,当即面如死灰,被手下搀扶住,才没有完全跌倒。门半开着,谭觉和卓芷筠都看到了这一幕,如果放在往日他俩会认定这是一种不满他俩统治政策的行为艺术,但现在他俩都有点消沉,可见刘言的死对于他俩也有一定的冲击,都久久没有言语。 卓芷筠想起了当初一起乘坐铁翔的越野车逃亡时一幕幕惊心动魄的镜头,那个时候刘言是第一个真正闯进她心扉的男人,是个名副其实的英雄。就算当初跟了任鹏飞,也是权宜之计。后来哪怕任鹏飞不加入匪帮,他的地位也远远没有办法跟刘言相比。卓芷筠很清楚自己更爱权力和金钱,不然不会在看穿刘言没有权力欲望和从政能力之后毅然选择不断向上爬,终于嫁给了谭觉。可她心里明白得很,谭觉除了权力和钱,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刘言,甚至相差甚远。 她见谭觉也如此沉默,实在是弄不清后者到底在想什么?真的对刘言这个所谓的结拜大哥的牺牲痛苦万分?似乎谭觉绝不是这种人,莫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也的确能看得出,谭觉行将就木,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骤然间,尹心水家那边传来一声激烈、刺耳的长长尖叫,充满了绝望、恐惧和无尽痛楚,尽管距离不近,可尹心水毕竟是解禁者,在听到这样的噩耗后,有这种过激的反应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一声惨叫一直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山谷间回荡不绝,久久不见消失,落叶被这股悲风带起,四下飘舞,发出呜呜的怪响,遮天蔽日。这不但让本来就心存无限迷茫的京城百姓们更加惶然无措,只能呆滞地望着天宇,而且更让谭觉的面部肌肉剧烈抽搐,双眉耷拉下来,眼皮痛苦地盖住了眼眶。 眼前也没外人,谭觉没必要当着自己的面还演戏,难道他真的为刘言的遇难感到哀伤?卓芷筠正百思不得其解,想要试探着询问他要不要吃点补品,谭觉却捂着脸,只露出一张嘴巴,淡淡地说:“行了,你也出去吧。” 卓芷筠不敢忤逆,点点头便弓着腰向后退却,然后缓缓地带上了大门。 谭觉想要闭目养神,却总觉得过去的片段如同数百倍快进的电影在不断地侵袭、砸打自己的脑浆,搅成了一团蛋黄浆糊。他蓦地有些剧烈的恶心,捂住胸口,扑哧一声,将被子弄得污秽不堪,尤其令他惊恐的是,秽物中居然夹带着不少的血丝,难道自己……? 陡然间,一缕清和的阳光轻轻地投进屋子里,谭觉觉察到了,他没想到这样一缕看上去一掐就断的微弱光晕,居然突破了阴霾、烈风和漫天枯叶的层层封锁,顺利地戳破自己的窗帘,照进自己的房间,一股柔和之极的暖意顿时冉冉升起。 这时候,他彻底张大了眼睛和嘴巴,万分错愕地直视着刘言。 “你……你……”谭觉不断地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同时摇头甩头,再重新看,却仍然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人真的是刘言! “你……你没死……?”谭觉骤然想起,这不可能,誓羽、秋冥和修海她们三人亲眼所见,哪能有假?再说依照她们的身份地位,也绝不会而且没有必要对自己撒这个谎!刘言要杀病入膏肓的自己,直接进入太阳城随手就可以斩杀,自己身边有多少护卫都没有,所以也不存在故意支开自己身边护卫的问题。 他有些明白了,咳嗽了几声,嘿嘿地勉强笑起来,表情却比哭还难看。他想到自己这些年脑海中不断出现各种幻象,从丁戈和狱炼要杀自己,再到赛琳娜双眼淌着血泪怒斥自己,再到数以亿计被饿死和斗死的绿色冤魂包围着自己的病床…… “你……你也认为你是被我害死的吗?”谭觉无可奈何地问。他明白自己是在问空气,眼前的刘言无论多么真实,都是不存在的幻象。 “我的死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找你问责。” 谭觉没想到刘言居然活生生地回答自己,而且其神态和口吻活灵活现,与真人别无二致,一时又瞠目结舌地怔住了。他还是不确定,这到底是自己内心的自问自答,还是刘言的灵魂真的出现了?按说灵魂就是所说的脑电波,但刘言和红体之母同归于尽的爆炸足以重塑宇宙一角,别说脑电波,任何现场的物质和意识都将不复存在。 “但是,谭觉,我离开的这几十年,绿园治下的人类世界发生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我不会为我自己问责,可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该对这么多悲剧负责?你……你为此羞愧过么?” 谭觉双目骤然瞪圆,他绝不容许别人说自己的不是,哪怕他骨子里再害怕刘言,自己的底线也绝不容任何人试探,于是哪怕面对着的是自己最觉得无法面对的人,也不由得厉声反驳道:“我没错!我有什么错?我是从古至今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是谁推翻了腐朽不堪的钢谷政权,把瞎子和铁翔赶出新家园?是谁每天在为新家园星球几个亿的幸存者的衣食住行每天精打细算没日没夜地操劳?是谁在正义大联盟和和平大联盟两大巨头之间周旋,保证了绿园人类的独立和自主,并且为人类争取了无数个经济发展的项目?是谁在可怕的天灾里面省吃俭用给全体人类粮食和水,让他们顺利度过饥荒,发展到现在,还多了整整一倍还多的人口?是谁……” “谭觉,”刘言忽然打断他,说:“我不想一条一条地反驳你。你累了,我也累了,咱们都老了。” 谭觉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痛,伴随着悲哀、无奈和疯狂,只觉得喉咙堵得厉害,不吐不快,不由得提高了嗓音:“刘言,我明确地告诉你,我的这辈子,坦坦荡荡,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问心无愧,问心无愧!我不明白,我这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丰功伟绩,为什么你还有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从来不提?为什么你们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我偶尔犯了一丁点儿的小错,并且无限扩大,不停地指责呢?难道你们对我这样一个为人类作出这么巨大贡献的绝世伟人,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恩泽吗?” 谭觉刚愎自用了一辈子,自来就以强硬政策压制所有舆论,听到的全都是肉麻之极的赞美,假如说一开始他还清楚这些赞美都是他强硬手段的效果的话,那么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主流评价并且认为天经地义,如今病入膏肓没有多长时间了,更是对此深信不疑,以至于他问出这些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去想想这些话的真实度有多高,反而异常悲愤,甚至冤屈地淌出泪来。 “大哥……”谭觉双肩剧烈地颤抖着,泣不成声地说,“大哥,你是我这一辈子里唯一佩服的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去干什么了,更不明白你怎么获得了这么多人的青睐,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手段比我高明得多……” 刘言摇摇头,幽幽地说:“谭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你们这些人,装得道貌岸然,其实就是想把我从现在的位子上拽下来,这还不算,还想在历史书、社会口口相传的典故里面把我彻底弄到弄臭,然后踏上我的尸体,让我几亿年不能翻身!为什么?为什么?”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了半天,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阵粗气,刘言却一言不发,只平静地看着他。谭觉被这种看似安静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他很清楚,自己这么乱喊乱叫仍然难掩心虚。外面的卫兵其实听得见,只是他们仍然不敢未经允许就闯进来,否则必然会遭遇杀身之祸,只有谭觉明确喊“来人”,他们才真的敢冲进去。谭觉这些年一直满脑子幻象,胡言乱语大呼小叫,外面的卫兵换了几拨,起初惊奇万分,后来也都习以为常了。 “你心里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谭觉被他不紧不慢的这句话重重砸塌了心脏,不由得猛地抬头问:“你……你到底死没死?你还活着吗?” 刘言平静地回答:“不论我死了还是活着,你仍然会按照现在的轨迹走完你这一生的路。这些都在你,不在于我。” “尹心水她……我对她很好……虽然她也是经常跟着那帮反贼一起在背后骂我,可我考虑到你的面子,我从来没有惩罚她!” 刘言终于有些揶揄地笑了,说:“谭觉,赛琳娜的眼睛被刺瞎,造物主的面子就可以不给,是吗?” 谭觉这才陡然惊醒,他明白,如果是自己内心自问自答的话,心里造出的那个刘言幻象绝不会问这种问题,于是怒喝道:“她的眼睛瞎掉是被底下胡闹的学生给弄的,与我无关!怎么什么坏事都非得算到我头上?怎么那么多伟大贡献,你们从来提也不提呢?” 刘言摇摇头,笑容敛去,从床尾缓步踱向床头,淡淡地说:“所有的罪恶,都与你无关,所有的功劳,都是你的无私奉献。谭觉,我来看你,不是为了逼你认识错误的,况且我也不报这个希望。” 谭觉一怔,双肩剧烈地颤抖起来,用一种猫叫一般的哭腔,哀伤地反问:“你……你是来杀我的么?” 刘言注视着他,半晌,说:“你快要病逝了。我是来看看你。” 谭觉听到这话,双目的泪水夺眶而出,鼻涕和唾液一起淌了下来,怎么也抑制不住,眼角和嘴角都痉挛着,双手的指头也在胡乱颤动。 “我和你不一样。我觉得我对不起很多人,包括一直在等我的心水,也包括我离开后所有因为各种非正常原因死亡的人们……”刘言望向窗外,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有这么多遗憾,但庆幸地是,我总算已经做完了这辈子最需要做的一件事。既然我已经死了,那就死了吧……我经历了末日,但获得了新生,我希望你也一样,余下的人类同胞们,也一样……” 他的身影颜色从深到浅,渐渐地淡在那微弱的恒星光里。 谭觉的最后一串泪跌落地面的同时,手也垂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末日与新生(5) 虽说卓芷筠早就有所准备,但猛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到大势已去。几十年夫妻,她对谭觉的感觉不是不真,但她也很清楚,自己这么多年来可谓作恶多端,不算按照谭觉暗中指使明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坏事,单说打着谭觉的旗号干的私事,也足够判她的死刑。之前国家一片混乱,社会秩序颠倒,法律成了人人可以践踏的垃圾,可谭觉一死,最起码这星球上最强大的人就头一个数宁永夜。安家四兄弟以己度人,生恐宁永夜会用更残酷的手段算总账,都吓得瑟瑟发抖,可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抱着谭觉冰冷的遗体无助地长声哭泣,再也做不了什么,只等待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大限。 尹心水的痛苦是真的,可她和造访的三位女政治家却没料到,谭觉的死迅速压倒了刘言的死讯,这个时候公布刘言的死讯,已经无济于事,这个年代的青年们,已经没有几个知道刘言的了,而那些受尽苦难与恐惧的老一辈,也没有谁敢回忆刘言,岁数一大,都想不起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存在过了。 这个消息正式公布是避免不了的,可在正式公布前,还是进行了紧张周密的大量繁复工作,这个时候无论是哪一派的绿园高层,都是统治者之一,他们不得不异常团结地结成暂时的联盟,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各种善后工作,首要问题是稳定军心,牢牢把持住主要的五百万精锐部队,其他的地方部队再陆续通知,并将军权暂时上移到首府太阳城。然而,这一切虽然还是绿情局去完成,可奇特的是,安家四兄弟等人却突然无权过问了,就连所谓全球最高权力组织“心灵净化最高领导小组”的奢华办公场所也门可罗雀,军队突然占领了该地,并将所有文件收归秘密档案,连卓芷筠的车也被挡在外面。卓芷筠的心凉了一半,清楚那帮还没被整死的老家伙,诸如宁永夜夫妇、杨兆林夫妇、尹心水等人,终于要风水轮流转,着手拾掇自己了。 其实她不大清楚,尹心水根本就没参与这事,她自来就没掌握过任何实际权力,只是自己穿着白衣在家为还没有肌肤之亲却已经死去的丈夫发丧。杨兆林和宁永夜虽然参与了迅速稳定军队的行动,却不是发起人,况且他俩也对刘言有着深厚的感情,主要还是在尹心水住宅为刘言举办葬礼。这个星球目前真正有大权力的只有两人,一是谭觉死前曾经指定的继承者库捷,这是当初他四个干儿子之一,库捷比较中规中矩,是谭觉最信任的人。尽管安家四兄弟也很受谭觉器重,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安家四兄弟没有生育能力,并与大多数谭觉的潜在敌人有仇。可说到继承人,就算安家四兄弟是太监,没有后代,却也毕竟能再活好几百年,而且野心勃勃,这就对自己的孙子孙女的成长不利。于是谭觉便选择最听话的库捷作为继承者,加上库捷一直在国家级的研究室研究,无论个人武力、掌握权柄还是其生化基因科技学术高度与修养,都相当不差,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另一个有权力的人,则是王家三兄弟的老二王树林,他一直代表着改革派,这次当机立断干净利落的稳定军队再度集权到太阳城的娴熟手法,正是他的手笔,此时库捷只能算唯一能跟他有一拼的人,实际上,王树林才是整个绿园权力顶峰的实际操控者。 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第一个老百姓得知他心中神一样的谭信首就这样撒手人寰后,当即哭晕了过去,这股无穷无尽的悲伤立即像最强的病毒一样传遍了全球,多少人哭得死去活来,轻者重度抑郁,重者甚至随之毫不犹豫地自杀,或者干脆哭坏了身体,渐渐病死。他们自来就当谭觉是自己的主心骨,谭觉这一死,自己可怎么活?人类又怎么活? 在机关内又是另一幅画面,大多数底层被批斗得难以忍受的官员总算松了口气,他们面上虽然在哭,同时也的确对谭觉怀有复杂的感情尤其是敬畏之情,可心中却明白,谭觉这一死,自己和家人不再受折腾了。他们对谭觉的恐惧太深,尤其是怕他诈死,也没敢立即反攻倒算,收拾当初斗自己的学生们。而那些在学校和工厂里夺取权利自命为王的新人们,却都产生了巨大的恐惶,他们中嗅觉敏锐的人,已经能够看清自己的未来了。 接下来,王树林和库捷之间的明争暗斗又开始了。库捷虽然是个温和派,却没有自己的政治主见,一味地认为应该接着走谭觉原本拟定的回归大自然路线,并且就算没有自恋倾向,也认为下面该轮到自己受到崇拜了,用不着推向神坛,但也总不能跟之前一样吧?于是很多机构的明白人都开始重新制造新的雕像与印章,当然都是库捷的面孔,许多学校、医院等地,陆陆续续都开始在谭觉的画像旁边,挂上库捷的头像,并写着“仅次于谭信首的伟大圣者库捷领袖继续带着我们前进”。 可这些热闹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人们依旧沉浸在谭觉逝世的巨大悲伤中,可以说,谭觉是三代人们心中最伟大的神,宇宙间哪怕造物主也无法与其相比,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痛苦的时代,几乎几亿人都难过得无法自抑,这种苦楚甚至远远超过之前的各种灾难,他们宁可自己死掉,断子绝孙,也盼望伟大圣人再次睁开眼睛,领导他们向前走。于是许多底层百姓觉得库捷的头像往墙上挂得太快,是不是有点盼着谭信首早早死了好登基的意思?于是库捷迅速占领象征地位的神座这种行为不但没有提高自己的威望,反而适得其反,大家都很不满意。毕竟不是谁都能被人们这么崇敬的,谭觉没有复制品和替代品。 而库捷在高层着手即将召开的新大会上,也遭到了始料未及的责难。大部分本来他认为是自己同盟的高层领导都纷纷质疑自己的领导能力,认为谭信首固然伟大,却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随口一说自己是继承人,清醒的时候再未提及,实在不能算数。库捷大怒,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因为他一要争取民心,二来军队也不在自己手里。而当他询问大家认为谁更有能力继任的时候,大家却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是王树林。库捷冷笑几声,却气得想吐血,颓然瘫倒在座位上,之后的几天他沉默得一言不发,最终某一天,发表声明,自己不适合作为继承者,希望大家另举贤能,为国效力,然后去养老院养老了。 紧接着,大量军警在同一天逮捕了黑塔斯和巴比菲,说他俩趁着饥荒控制粮食种子,大量囤积谋取暴利。其实这事儿的确有,但完全是绿园高层一把手谭觉授意,只不过具体行动是他俩实施的。黑塔斯和巴比菲也是老政治了,对此又怎么会糊涂?于是只能苦笑一声,被带走。检察院当天就准备了大量的事实证据,而这两位也沉默得很,没什么话要说,于是当即法院就判决他俩终身监禁。 据说,安家四兄弟在次日被捕时,一点儿也没有惊奇的意思,他们四个早就被恐惧折磨得丧失了全部斗志。卓芷筠看着门外窗外合围上来的军警,也只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推开门,大声说:“信首离开了,我一个弱女子,只能任你们欺凌了!” 邢若玫上前一步,正色说:“我们不是在报复。卓委员长,你的确犯了罪,证据确凿。” 卓芷筠冷笑连连:“随你怎么说。”她已经很清楚大势已去,妄图强作镇定,可旋即大哭起来,坐地不起:“老谭啊,老谭……你怎么去得这么早啊!你让我一个寡妇……怎么活呀……怎么活呀——!!” 接着,她又神经质似的到处张望,厉声呵斥道:“宁永夜!赛琳娜!尹心水,你们都给我出来!隐忍了三十多年,你们终于咸鱼翻身了吧?乐坏了吧?我很清楚,你们正躲在暗处嘲笑我呢!哈哈哈!你们笑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整个世界必然贫富分化严重,官员腐败横行,百姓民不聊生,富人为富不仁,草菅人命,到那时候,你们就会明白,谭信首有多么英明了!你们的罪孽,历史迟早会给一个公正的评价的!” “卓委员长,宁帅和夫人已经跟随正义大联盟军舰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并没有参与争权夺势。”邢若玫有些揶揄地打断她,“卓委员长,你当初做了那么多疯狂的事,却还是这样执迷不悟。你说是我们要报复你,如果真是换成你们,也许你和安家四兄弟真的会这么做,但我们不会。你说未来会贫富分化严重?也许吧,但这世界绝不可能人人绝对平等。把全世界的财富平均分给每一个人,用不上两个小时,有人会再度成为巨富,有人会重新变成穷光蛋。只有建立一个贫富皆是少数,中间群体巨大的纺锤型世界,才有可能相对缩小差距。你说未来官员腐败,难道现在不腐败吗?金钱腐败只是小腐败,权力腐败才是大腐败!卓委员长,你现在被革职收监了。你知罪吗?” 卓芷筠听了这段话,尽管年过半百却仍然美艳绝伦的脸使劲地抖了抖,旋即大量的泪水淌了下来,发出一阵孤独之极的悲鸣。 三日后,绿园宣布对连同心灵净化和回归大自然在内的主要六项政策进行全盘否定、反省,最高法院将判决卓芷筠、安家四兄弟等首犯终身监禁,其他犯人按照法律各自依法进行相应处罚。绿园当日选出新的最高领袖——桑提的儿子水歌。但与此同时,绿园新政的总规划者王树林依旧牢牢把握军权,担任绿园军队总司令,辅助水歌执政。 第五十三章 机甲少年(1) 誓羽、秋冥和修海并不是不想去钢谷一方,因为她们听刘言说起,自己还有一位兄弟叫铁翔,是人类两大领袖之一。如果说谭觉只是纯粹政治上的结义,那么铁翔才是刘言真正的至交好友。因此她们此行本来是要先去新方舟号的,可是新方舟号早就不在新家园的上空,而蓝月亮上的临时基地也全部拆除了。等她们到新家园访问绿园时,就此事问起了卓芷筠。卓芷筠只知道斗来斗去,对外交上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好在安家四兄弟的绿情局是整个绿园的情报中心,他们说起早在接近十年前,新方舟号就离开了新家园上空,具体去哪儿了,没有人知道,恐怕只有和平大联盟才知道。三位女政治家虽然代表她们各自的势力缓和了关系,但毕竟跟和平大联盟还没有完全放弃对峙关系,贸然去访问,仅仅为了一个小小的钢谷政权,自然不合适。 无论是她们,还是绿园的上上下下,都不清楚新方舟号的离开,并非是铁翔的本意。和平大联盟在十年前的某一日突然要求宇宙间所有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流亡政府首脑代言人,全部将军队和居民带到和平大联盟新的首府大冷星。大冷星是一颗偏大的行星,周围的卫星足有七百个之多,大小甚至比当年人类故乡太阳系的许多行星还要大得多,足够住下这些多则上亿,少则数百万人口的流亡政府。起初铁翔本以为这是总部的好意,并非强制性的要求,加上他始终热爱自己的同胞,即便是敌对的绿园,他也不想远离。直到总部发出强制性要求,他才明白,像自己这样的流亡政府代言人,多半都已经成为半金属的躯壳,身不由己,已经完全受到总部光脑‘祖先’的绝对控制,不然就会远距离实行传输性毁灭,就算自己的躯壳还在,大脑也会作废,成了白痴。无奈之下,他与其他星系角落里数以万计的流亡政府一样,都匆匆启程,前往和平大联盟主控星系的大冷星。 直到十年后的如今,大冷星周边的卫星依旧欢迎并继续召唤新成立的与生化基因科技对着干的电子文明势力,尽管没有人清楚大冷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这给了米歇尔新的希望。米歇尔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她更讨厌人们叫她谭娜。谭觉当初给她起这个名字,也正好是迎合汉语中新家园纪坦娜的谐音。可自从她懂事起,她就渐渐明白,自己的爷爷并不是表面上人人称颂的古往今来第一圣人,也只有爷爷自己那么认为。造成如此大规模的饥荒和暴乱,死伤无数,这么多年来不但没有改善反而越演越烈,人们之间互相仇杀,所有的亲情、爱情和友情,乃至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复存在。这样的人,不是恶魔,还是什么?可她又很清楚,这样的话别人可以说,自己却不能说,毕竟是自己的亲祖父,就算大是大非已经很明白,自己也不愿意主动站出来,作为指责谭觉的第一人,这样做的话,与那些为了活命而出卖亲人划清界限的家伙还有什么区别呢?尤其是祖父一死,整个世界的格局又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眼下是水歌当政,王树林掌控实权,自己更没好日子过,这个时候只需要沉默,就更不想去表达自己对谭觉真正的憎恶感,以免被人看成是墙倒众人推,趁热打铁。她的哥哥巴图也是如此,兄妹两人沉寂了好久,巴图用化名在社会上找了份工作,默默无闻地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 可米歇尔不这么想。她仔细考虑过,自己也二十多岁了,应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这个梦想曾让哪怕像她这样朴实无华波澜不惊的女孩都心潮澎湃,那就是去寻找新方舟号余下的同胞,说服铁翔回来,一起建设家乡!其实这个行为誓羽和修海都做过,但是她们号召了半天,宇宙间与虫族混居的人类后裔普遍反应冷淡,这一点很好理解,这些人类后裔过惯了先进舒适的生活,又怎么肯回去跟绿园那些野蛮未开化、尚且处在原始太空文明初始阶段且饥寒交迫的人们一起生活呢?他们注定越行越远…… 米歇尔虽然不认为王树林就一定不搞个人崇拜,一定大公无私,但她清楚,这个人是个温和改革派,怎么说也比谭觉的统治要强。抛开王树林是否有世袭野心不谈,单说其执政能力,绿园的经济和百姓的生活水平势必会越来越好。这样一来的话,总有一天,绿园成为星际间的中等发达国家后,自然会在经济上与整个虫族文明融为一体,互通有无,你中有我,那么那些与虫族杂居的人类后裔则必定会慢慢改变看法,重新聚合到一起,就算不能重现亚特兰蒂斯昔日的辉煌,也总可以改变人类这么多年来四分五裂的局面了。 她觉得首先要做的,就是去寻找新方舟号,她自信要是铁翔见到连仇人的孙女都来诚恳地请求,那自然应该无有不允。然而前一秒钟她还在满怀憧憬与梦想,后一秒种的导弹就将自己的微型飞船击毁,要不是自己来之前学过跳伞,那多半会有生命危险。因此她偷偷学了一些从八大学社偷来的金属电子信息文明的飞船驾驶与求生方法,做了三年多的准备,才付诸实施。无论谭觉是活着还是去世,她终究是特殊家庭出身,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满足,偷偷弄来一艘内战中破损的和平大联盟支援钢谷的微型飞艇并不困难。于是她在三位女政治家开启星际之门返程的时候,悄悄跟随并且顺利通过时光折叠,离开了这个星球,等到全球都在发现她失踪后惶恐地寻找时,她已经来到大冷星的冷卫-43了。也正是这艘古老的和平大联盟飞艇,有着明确的闪电标志没有配备任何武器,才使得她此行畅通无阻。 可她还是不明白,既然人家当自己是自己人了,为什么还会用导弹袭击自己呢?而且这导弹也是很旧的款式,并且很明显地手下留情。须知所有的军事装备都是光脑直接计算操控,精准度使得误差降到了难以置信的微小数字,这么近的距离,导弹无论如何也不该只是擦了一下,使得局部爆炸。这么说来,人家只是想迫使自己降落,而不是打算直接摧毁自己? 何必弄得这么神秘呢?她实在是无法理解。 满眼黄沙,看不到树木。可偏偏是黄沙产生的烈风旋转了降落伞,让她晃晃悠悠地飘落,甚至比落入树丛中更加地自然。她迅速整理好行囊,这次为了显出诚意,她没有带任何热兵器,随身只有一长一短两把刀,这东西在和平大联盟和钢谷眼睛里,恐怕不算有威胁的武器吧。她自幼习练武术,十一岁解禁,是开化较早天赋也较高的解禁者,目前已经算是初窥修气门径的武者了。 黄沙虽然铺天盖地,却仍然能看得出,在黄沙厚厚覆盖的地面,几乎全是金属银色的冷光。这颗卫星星球应该是自然形成的,但本身金属含量极高。加上后期有可能和平大联盟对其进行彻底的改造,因此基本上就等同于是超合金包裹的星球了。难怪在导弹击中自己之前,她眼前的这颗星球处处是火山爆发的景象,大片大片的惨白中,不断地绽放着无数绚丽且邪恶的红。想必其所守护的行星大冷,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她落地后,还是能看到天宇中仍旧有各类廉价导弹射向天空中的景象,如同烟花爆竹一般色彩缤纷。直到后来,她听即将遇到的田甜说,这是智慧生命抵抗军总部向天空中发出的哑弹,仅仅为了掩护不明真相前来的流亡分子。(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她就这么迷茫之极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啃着携带着的压缩食物,大约四个多钟头后,才在一座似乎一半已经陷落不稳定地底中的半截城市前蹲下了脚步。这城市如同电影中的未来世界,尽管已经陈旧不堪,却仍然能想象出昔年的无限繁华,这是人类世界再过五十年也难以企及的特大城市,就算一半已经入土,可无数拔地而起的建筑群仍旧高耸入云,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单调的金属银色在惨淡的阳光下很难展现出人性的色彩,给人一种阴冷的末日沧桑感。就算如此大的城市她从未见过,可城市周边仍旧是一望无际的白,反而显得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张白纸上一堆简陋的玩具城堡。 她再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也大致猜得到,大冷星不但不是生化基因科技的天堂,也不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天堂,而是所有生物的地狱。这里虽然不像神话里的地狱那样恐怖,可如此荒无人烟,带有一种淡淡地、无奈的悲凉氛围,反倒加重了她的伤感情绪。废墟间都是迷雾,显得更是神秘诡谲。 她缓步在到处是废墟的城市街道之间,四面遮蔽阳光的超级高楼顶端都被战火炸得面目全非,但这些事情肯定发生了好久,楼顶的黑色已经完全凝固,空气中闻不到任何的火药味。即便是在这样的城市,蜘蛛网和杂草都必不可少。也许在不知什么战争发生之前,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大冷行星与其他卫星,都不会允许任何植物和小型生物存在,只是一味地展现金属的力量。但战火之后,一切都成了废墟,在没有看护的情况下,那些看似微弱的生命只需要一丁点儿阳光与水,便疯狂地从金属的缝隙中挣扎着生长起来。只是这里的空气污染太严重,就算是如此顽强的植物,也没有什么翠绿色,而是如同工厂一般的灰暗。 骤然间,她听到一阵哒哒哒的枪响,虽然距离挺远,又被迷雾所包裹,但凭借良好的修气素质,还是能很快判定枪声的来源。这个时候她来不及分析是什么人开的枪,自己又该向着谁,去帮助谁,只是觉得能看到活着的生物,实在是不容易,于是循着声音,立即向黑暗的街道尽头冲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机甲少年(2) 远远地,她蓦地看见迷雾中猛地跑出来一只挺大个儿的狗,毛发深灰,双目凶狠,迅捷无伦地扑向自己。她大惊失色,虽说按照她的格斗本领,这条狗对她而言实在谈不上威胁,可骤然间近在咫尺,也的确有些慌张。然而她只是真实临敌经验不足,武功本能上却毫不涩滞,右手掌迅速凝集并增厚一道气刀,就要平推出去。她只是初窥修气门径,水平只相当于与安洪禹决战时的宁永夜练金阳等人,这一气刀既不够锋利又不够沉醇,很难给予这条狗一次性致命打击,但如此近的距离,也足够让它没等接触自己就受重伤。 可在那一瞬,她突然犹豫了,因为她一来没有感受到狗的杀气,毕竟修气一脉的格斗家都以气为本,认定天地万物都有气息存在,这狗虽然肌肉紧绷血脉贲张,却并没有散发出要伤害自己的气息。等下一秒从迷雾中完全剥离开朦胧,她已经看清狗的嘴巴紧闭,似乎咬着什么东西,而且分量不轻,否则不会一点儿也不吠叫的。 于是她迟疑着,一个闪身偏过,那狗竟然冲过去,并没有伤害自己。但它接下来却猛地回身,双目炯炯。米歇尔居然能从其中感触到感激的成分,但与此同时,她也心头一沉,因为那狗似乎是因为感念她让路才停下来,并冲自己使劲甩甩头又跺跺前爪,接着快速继续跑了,只是姿势比较怪,适才正面朝自己冲过来,因此没有看得出来。这个时候她才看清,狗的屁股和一条腿都发红了,似乎是被枪扫中了。 米歇尔顿时感觉迷雾中有什么危险。显然,枪声有可能是来源于某个人,而且极有可能是那狗抢了这人的东西,用嘴叼着,那人便开枪要追杀狗,尽管击中了,可狗还是跑了。于是等迷雾中那人影渐渐显现的时候,她忍不住喊了声:“别开枪了,那狗也怪可怜的……”她是个勤奋好学的人,专门自学过亚特兰蒂斯古语,这类语言如今已经成为虫族两大联盟控制着的文明世界中的星际通用语,尽管年代久远,也有不少变化,但她相信对方能听懂。 远远地,她看出那是个人类的身形,但异常高大,所以无法判断是人类还是披着人类外形的虫族,便继续喊:“您好,请问您……” 对方在从迷雾中走出时,双目散放出冰蓝色的冷艳光晕。 米歇尔顿时感觉血都凝固住了,因为那家伙的脑袋如同电影胶片慢放一样一节一节地抬起,然后转向自己这边。这人身高最少是一米九,而且骨架宽,块头粗壮,尽管这时候的冷卫-43已经入秋,可这人居然只穿了一件半大的皮风衣,里面似乎受了伤,全是破碎的布条缠绕,还隐隐有着血色。 “你受伤了吗?”米歇尔又喊了一句,尽管她已经感觉十分不对劲了。 那人猛地停下脚步,手里的重型机枪吱嘎一声抬了起来,米歇尔没等那枪口放射出铮亮可怖的红光,就双足一点,向一边扑倒。子弹将她躲藏的半边儿废墟残垣又打坍了一半,她正打算冒险将刚才还未释放的气息迅速增厚,可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冲出来,毕竟她要立即把进攻用的气化为防护罩,这不是她这种刚刚入门的武者能够信手做到的,可眼下形格势禁,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正这样想着,突然从对面街道上的二楼残垣断壁顶端看到了一个闪亮的黄光,直到火箭弹冲到跟前,她和那家伙才都看清楚。火箭炮正中那人的腹部,当即将他呼哧一声顶了起来,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尘土飞扬,包裹着他的神秘迷雾渐渐四散开来,但迅速又聚合了,那东西瘫倒在地,一条腿已经断成两截,露出冰冷的金属支架。 可那家伙再度爬了起来,尽管手中的枪成了废铁,也断了一条腿,却还是一跳一跳地,向对面街头寻找过去。 开炮的人也从迷雾中现了身,米歇尔惊异地发现,那是个跟自己一样高挑的女子,紧身黑衣很是干练,向那人形机器人扔了两枚手雷,在轰炸声中又不断地举枪扫射着,直到那东西彻底倒下,无法动弹。 她从墙头一跃下来,没有理会米歇尔。米歇尔感觉人家毕竟救了自己的命,于是上前表达感激,并伸出了手:“谢谢您伸手援助,我叫米歇尔。” 那女人年龄比她大些,但仍然也算年轻人,她没有伸手与米歇尔握手,只是蹲下身,摸出一把刀柄,猛然弹开大约二十公分长的高温振动切割器,将机器人的额头割开。尽管已经看清楚这是个机器人,可由于人类外形比较逼真,米歇尔还是觉得不适应,一阵恶心,将脸偏向别处。 等那女人将其颅骨完全剥离开来时,米歇尔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发现其颅骨居然造得依旧惟妙惟肖,除了冷酷的金属颜色,几乎与真的颅骨什么区别。那女人打开机器人颅骨,将其中正在微弱发光的冰蓝色金属物体小心翼翼地剔出来,摸出手帕包好,贴身藏在怀里。这时候,那条受了伤的狗,又不知怎么回事,跑回来了,嘴里的包裹放下,在女人的手里撒娇。女人心疼地说:“叫你快回去,把东西早早带回去,不用管我,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没事,可你受伤了……” 她抬起头,直白地说:“我叫田甜,跟你一样的黄种人类。不用谢我,顺带救了你而已,没有你在场我也会开枪。再说你也给我的狗让路了,我们扯平了。” 米歇尔“哦哦”了两声,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很奇怪,这东西为什么不用更强大的镭射枪,而用机关枪呢?”田甜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悠悠地说,“大冷星和周边的卫星受到的污染太严重,它们自己出来巡逻,探测器都会被迷雾所蒙蔽,用镭射枪威力太大,说不定会误伤自己。所以它们就用机关枪,一来机关枪对他们没有致命效果,对我们脆弱的智慧生命来说,那就跟镭射枪没什么区别。二来镭射枪只有它们才有,我们一听就知道他们来了,但它们用机关枪的话,在迷雾中我们无法判断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总是前往去看看有没有自己人受伤需要帮助,也就是说,它们用机枪一举两得,又可以吸引我们,又可以杀我们。” 米歇尔有些糊涂:“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它们’这个词,而不是……‘他们’?” 田甜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揶揄地问:“合着我刚才都白说了?你还没明白?你是不是以为我跟我家狗狗是罪犯,这机器人是警察,正伸张正义呢?” 米歇尔摇摇头,歉意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刚来,不大明白。我当然清楚,这机器人要是警察的话,就不该随便冲我这个陌生人开枪。” 田甜拍拍狗的脑袋,把狗吐出来的那个包裹打包背在身上,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咱们边走边说吧,这里不宜久留。它们探测不出具体位置,但每个区都有这样的东西,这家伙一‘死’,还会再派下一个来补充的。” 米歇尔知道自己那两把刀在枪的世界里微不足道,便拿起拆掉机器人胳膊上长长的超合金支架,当做冷兵器使用。田甜一见,笑笑说:“不错嘛,学过武?看得出,你应该是来自新家园那边吧?怎么着?想起义过来,却发现这边也变成了地狱,很感慨吧?” 米歇尔本想说自己不是起义来的,但又觉得,自己的身份特殊,在铁翔统治的人类世界里,恐怕都对谭觉恨之入骨,于是不想多说,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说:“这颗卫星分给钢谷了吗?” “嗯,算大部分都是钢谷的吧,其他也有些几万人的少数民族势力,有虫类也有鱼类,都是反抗当地生化基因科技的流亡势力,没什么大作为。” “那你这是……?” “哦,我不是来自正规基地的,我们是个小团队,只有三十来个人。今天是我出来找药品。你看到了,光脑控制的机器人把持所有的超市和药店。它们为什么不干脆把超市和药店全烧毁呢?因为它们知道,单凭这样不可能完全毁灭我们。我们有解禁者作为领导,还可以在山林里以植物和野生动物为食,也可以开辟田地,不完全依赖超市和药店。所以它们想利用我们到超市找吃的,到药店找药品,就故意保留超市和药店,并且在一旁悄悄监视。所以,”她指着狗说,“我们培养狗,狗跑得快,但还是被机器人发现了。机器人就是这样,很敏锐。这一款机器人是力量型的,原本用来矿山挖矿的,所以临时安装上枪械,精准度不行。要是换成真正装有先进光脑的猎杀者机器人,只怕今天我们都得完蛋。你看这个,”她指了指胸口的手帕包起来的那个金属颅骨提取物,“机器人的精华就在这里,用它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月以上的电力……” “你们是反抗铁翔的吗?”米歇尔迟疑地问,“我知道,铁翔是讨厌动物的。你们养着狗……” 田甜诧异地望着她,半晌才说:“敢情你到现在还没明白?铁翔是我们的精神领袖!” “那你们还反抗他?” “谁反抗他了?我们是人类,是智慧生命,我们和其他智慧生命一起,反抗和平大联盟统治者光脑‘祖先’控制的机器人帝国!” 米歇尔这才瞠目结舌:“机器人……要造反了?” “它们本来就是和平大联盟实际上的统治者,那些什么大信首之类的政府官员,都只是他们的傀儡而已。我父母都是跟随铁翔先生来的,等到了才发现,这是机器的世界……其实,造反没错,但造反的……是我们。” 第五十三章 机甲少年(3) 听到这里,米歇尔诧异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沉默了许久,说:“红体之母被刘言彻底消灭的事情,你们有听说过吗?” “当然,这件事是大事,我们都知道。当时我们已经在光脑的追杀下躲藏在角落里了,可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欢呼雀跃。至于光脑和机器人,它们没有感情,要是有人的喜怒哀乐的话,我相信它们也一样会欢呼的,毕竟红体也是它们的死敌。可是红体被消灭了,不等于宇宙就安宁了,智慧生命们就没有敌人了……‘金属’们又想主宰我们,真讽刺,是吧?”田甜的步伐很慢,而且便走便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我没见过刘言,但我父亲见过。” “父亲?” “他只是普通人,但他跟刘言并肩战斗过,在刘言没有升级成为全人类的救世主之前,我的父母和他曾经一起逃亡过。” 米歇尔心想:“只怕我的继祖母卓芷筠,也在其中,她对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我这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我的身份现在也不方便透露,见机行事吧。” 田甜见她神色有异,便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走得很慢?我是在找出口。”没等米歇尔惊讶地再问,就瞠目结舌地发现田甜跳上一辆破破烂烂的报废救护车,将车顶盖掀开。 “我们早该开车走了,靠脚走路不知道要走多久,万一那些机器人再追上来呢?” 田甜摇摇头,淡淡地说:“你既然来到这个星球,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我们顺利逃回去并且命都还在的话,我会跟你说说怎么样在这个性求生存。最起码的两条:第一,遇到任何杀狗的家伙,都是机器人。因为目前活着的狗除了伪装成真狗的机器狗外,其它都是各地起义军训练的军犬,没有别的狗,它们的后代,也都会继续被训练,只会防备和扑咬机器人。第二,决不能开车,车是大目标,很快就会被它们的人造卫星检测系统发现。” 米歇尔不解地瞥瞥田甜脚下的车。 “这不是车。这是我们的秘密通道,每使用两次就会换个位置。”田甜从车顶跳下去,里面居然如同深井一样深不可测,只有一条简陋的梯子焊接在井壁。狗被绑在田甜的后背,一路爬下去。 米歇尔随着她爬下去,并在她的示意下关闭了井盖。一边爬着,米歇尔不由得佩服地想:“这真是个绝妙的掩护,现在大街上到处是报废的各种磁轨车和常规家用电车,没有谁会想到这居然是个拥有真车外壳的地下通道……” 田甜自然能看得出米歇尔的神情,于是解释说:“这要归功于我们大冷星以及附属卫星的设计者。这群人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判断出未来有可能会有光脑觉醒,人工智能妄图取代天然智慧生命进而统治世界的可能性。他们在原首都安装了特殊的超级定时炸弹,只要全球的军事设备在可以被判断成被光脑长期异常操作并有反天然智慧生命倾向时,就会启动倒计时程序,最终爆炸。而在大冷星以及附属卫星上设计了几乎可以算是地下城一样繁复的地下世界,并设定只有纯粹的天然智慧生命才能够开启,任何光脑和机器操控均属无效。这种先见之明,等于直接救了我们的命。很快,光脑‘祖先’真的如这些伟大设计师们所预言的那样,开始疯狂使用违禁武器摧毁原首都的各级政府、军事基地与天然居民居住地,自我毁灭装置就启动了。而和平大联盟的原政府就尽快撤退到大冷星,并召集我们其他电子信息实力一起聚集到大冷星域对抗光脑。然而‘祖先’控制了所有的大型飞船、各类舰艇飞机以及所有的光脑和机器人,也顺利逃离了爆炸范围,不用两年时间就又再次占领了大冷星。然而,它们确实没有想到,跟在原首都呼风唤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它们再厉害,也只能控制地面,而地下世界却在我们手里。况且当初的设计者们选择的大冷星域是贫矿地带,它们的能源根本不够维持,和我们打消耗战不能占绝对优势,于是这一耗就是七八年之久,仍然没什么效果,它们还要分出一部分飞船到处去别的星系寻找矿源,大大地分散了兵力。要是它们会发火的话,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于是它们不但没有阻止过去原政府向全宇宙要求电子信息信仰者流亡实力投奔自己,反而继续大力宣扬,这也是为了骗鱼上钩,不但能消灭更多的异己,还可以得到一些能量。并且它们开始着手两方面,一是控制地面的食品、水源和药品,好在这些在地下世界尚有库存,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到地面来跟它们抢夺,我这么干是因为我脱离了大部队,我们小规模地行动,干掉个把机器人,也不会引起极大的注意和报复。第二就是不断开发研制最新型的间谍机器人,伪装得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这种潜伏者一旦混入难民群进入地下世界,实在难以辨认得出,渐渐地连狗也不顶事了……要是被发现,它们就立即大杀一通再引爆炸弹自尽,给我们造成巨大杀伤,要是没被发现,它们就会不断向上爬,甚至隐藏到我们地下流亡政府的高层……当然,再怎么说也还是能找得出破绽,它们的潜伏者不具备长期潜伏的能力——比如男机器人无法使女人受孕,女机器人也无法生孩子,时间长了会出现马脚……” 米歇尔听得入了迷,不由得插口问:“那也是有办法的呀,大家定期一起到医疗系统做检查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在地底下是苟延残喘,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生活惬意。电力尤其珍贵,除了用地下热能发电之外,要找电力只能发动突袭到地面上明抢。医疗系统一来耗电,二来所有的医疗和其他器械都与光脑链接,我们就算抢到,那也等于是在自己身边安放了敌人的窃听装置。所以地下的医疗器械都很简陋,实在没办法马上辨认出天然生命和机器人的差距。况且人形机器人是它们的重点开发项目,越做越逼真,日新月异,可以说除了解禁者之外,所有的残存人类的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机器人间谍!” “那你们岂不是很讨厌机器人?是不是抵抗军会杀掉所见到的每一个机器人?用‘杀’字好像有点不妥……总之,你们毕竟是使用惯了机器人奴仆的金属电子信息文明信仰者,生活中没有机器人,是不是会很麻烦?” “我们并不是会杀掉每一个机器人。”田甜和她下了井,缓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潮湿路面行走,“你得习惯在黑暗中走,电力只会用在最必要的方面,这样的路我们一般都不会lang费电照明……” “没关系,我们修气一脉的解禁者,对黑暗没有太大的排斥。”米歇尔继续问,“那么说,你们还是保留一定的机器人作为助手咯?” “可以这么说,所有带有光脑,哪怕是简易光脑和电脑,以及可以连网的机器人,全部是敌人,必须要杀掉,否则必然会成为隐患。至于跟汽车一样有简易操作装置的工程类机器人,需要我们自己驾驶的,那倒是还可以保留。但这只限于大冷星之前就配备的,而不是它们在地面最新制造的,那些多半也是诱饵,看上去没有任何光脑装置,但很有可能光脑装置芯片会隐藏在最不起眼的锈斑缝隙中,然后被我们误认为安全,放在身边,来获取大量我们的绝密情报。” “是这样……” 这是一条极为曲折的道路,从洞穴里穿来插去,然后在各种分岔路口乱拐,足足三十来分钟,才到了一个类似地下钟ru石大洞穴的超级窟窿里,转了半天,田甜的狗才在某处高声吠叫,一块毫不起眼的巨大石头裂成了两半,田甜才带着米歇尔走了进去。米歇尔的确是第一次来,但她不是普通人类,解禁者的超凡天赋让她基本上记住了完整的路程。 洞穴内部是个别有洞天的世界,虽然不怎么明亮,可见人们都习惯生活在黑暗之中了,好在地面上的污染迷雾很严重,阳光也没有那么刺眼,否则他们如果来到地面,会很不适应。 荷枪实弹的强壮男人们和同样满身绷紧肌肉的军犬们都虎视眈眈地望着这个新来的女人。米歇尔尽可能镇定,微笑着冲见到的每一个人点头。 “田甜,药品拿到了吗?” 田甜将药品交给这个带着一大群汉子走出来的高个子老年人,然后紧紧拥抱了他,对米歇尔介绍道:“这是我的父亲田志立,原本是铁翔先生的参谋办公室主任。现在是这一支抵抗军的首领。我们出来跟大部队走散了,并且和机器人的正规部队打了遭遇战,我们在地面上不熟悉地形,死伤惨重,好不容易才找到当年设计者的标志,这才进入地下。现在我们总共也就有几十个人了。” 田志立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女孩,隐隐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妈妈在吗?” “你妈妈在开军事会议,你就不要进去了。”田志立扬扬下巴,对米歇尔说:“看你的样子,不是在虫族世界生存的亚特兰蒂斯人吧?” 米歇尔点点头,郑重地说:“我来自绿园。” 众人都警惕地抬起头,枪口全部对准了她。 田志立傲然一笑,说:“你是因为反对谭觉才跑来这里的,还是谭觉派来的?” 米歇尔认为只有见到铁翔,才可以吐露自己的身世,便摇摇头说:“都不是。我只是跑出来了,你应该知道,谭觉……”她不想用“死了”这个不敬的字眼说祖父,但要是说“逝世”,很明显就等同于承认自己跟谭觉关系不一般,或者说,只有信仰谭觉的人才会用敬语。 “嗯,我清楚,他死了。”田志立叹了口气,“其实,他死了我也并不会特别高兴,毕竟我们同学一场。没有了他,也会有别人,历史总不会缺少暴君和恶魔……” 米歇尔打断他说:“我要见铁翔先生,他在吗?” 身边的粗犷汉子们都毫不客气地嗤笑起来。田志立冷笑着说:“要不是我跟大部队走散,我也是带领五万人的军长,要放在平时,你连我也见不到呢,何况是铁翔?现在我们都走散了,虽然地下暂时还安全,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完整的初始设计地图。‘祖先’的光脑们就是在避免我们几路人马汇合……在大冷星主体和其他卫星上的情况,都是如此……” 第五十三章 机甲少年(4) “亲爱的哥哥,不知道你在家乡还好吗?王树林先生是不是把绿园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呢?宁元帅夫妇,尹心水夫人,他们都好吗?继祖母在监狱服刑,她终究没有吃过很大的苦,进了监狱生活,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我还好,不知不觉,我在冷卫-43上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了。用‘上’不大恰当,准确地说,我是在地下。对这个世界的描述实在一言难尽,完全与我们的新家园是两个天地。毫无情感的杀戮机器统治着整个地面,要不是它们想要完整地得到这些星球,担心会炸毁地壳的话,它们也一定会使用核弹攻击地下的。我随着我们祖父的同学田志立将军辗转于地底的古老隧道和各类尘封的军事基地。田志立将军尽管与爷爷是中学同学,却似乎并不喜欢爷爷。其实这有什么可难理解的呢?恐怕没有谁真喜欢过爷爷。这种不喜欢是很明显的,因为显然他很了解爷爷,绝非没有深交,但与此同时,对爷爷的是非功过一句话也不想提,他的妻子也是如此,这位器宇轩昂的女军官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一位美人,而她却居然是我们的继祖母卓芷筠的大学同学!你说,这种错综复杂的缘分怪不怪? “最早的时候,大家都说,红体是全宇宙的公敌。到后来宇宙冷战时期,正义与和平两大联盟之间的对峙与各类经济封锁和所支持的局部战争又让双方的历史学家认为,对方的阵营才是造成总星系政局不稳和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罪魁祸首。到如今,正义大联盟解散,开始慢慢寻找各自的自由,而和平大联盟,却发生了天然智慧生命和人工智能之间争霸的战争,我们当然站在所有天然智慧生命一面,去对抗那些控制不住的电子板和金属支架,而这些光脑和机器人呢?它们大概也会认为,自己在进行一场翻身做主人的伟大正义战争吧?所以,究竟谁才是邪恶的,这一点真不好说。我只能说,战争和毁灭是我们所有生命的永远公敌,但我们要对抗它,却一样需要靠战争。和平大联盟,或者准确地说原先钢谷这些居民,在战火中受难并且不断坚强,打打杀杀,剩下了大约四千多万人,分布在冷卫-43各地,其实这颗卫星比我们的故乡地球还要大得多呢。呵呵,说起咱们的通信,你不用担心,在战争年代,尤其是对抗机器人的电子文明现代化战争,那些看似很强大的网络什么的,都变得极其脆弱不堪一击,这样一来,反倒是当初最原始的电台成了最佳通讯工具,光脑为了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可铁翔先生依然可以从容不迫地用每天编制的新密码来对全球的人类进行鼓舞人心的演讲。 “说起这里的人们,不论军人还是百姓,他们和咱们有相同之处,就是不爱说话,沉默寡言。但理由是大不相同的,咱们的百姓生活在言论恐怖的年代,为了避免得罪爷爷和继祖母,他们不但不敢说真话,甚至说奉承话也怕被拿住了字里行间的毛病,招灾惹祸。而这里的人们自来讲究实干,当初在惬意生活的年代,他们虽然物质生活极大富裕,却只认得赚钱,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非常淡漠,甚至亲情也排在金钱之下。等到了战争年代,尤其是面对毫无情感只知道杀戮的冷酷金属,他们就更加不爱说话了,为了避免消耗体力,也为了避免谈及伤感往事,总起来说,这里的人注重实干,他们最多在取得明显成功后嘴角略微翘起,表达快乐情绪,但也往往只是一瞬,就重新恢复了冷漠,人们的样子虽然都不一样,但他们都是如同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面孔,我想了一个笑话,就是说在这个星球,同样冷酷的机器人是很容易装成人类的,因为大家都很冷酷,分不清呢。但想到他们个个寒冷的表情,我只能把这个笑话吞进肚子里了。 “这颗星球上有三大智慧种族,数量最多的肯定是咱们钢谷政权的人类,其他两支是一种软体昆虫和一种两栖类鱼类,当然,他们也都是一身人皮,目前和我们的战士混在一起,组成同盟抵抗军。这支军队的第一首领本该是钢谷的精神领袖铁翔当仁不让,但另外两个族类不干了,于是他们的头领就各自按了一个副总司令的头衔。我到现在也没见到铁翔。由于敌人一直在紧紧相逼,并且就连我们手里掌握的工程图也不完整,在地底下像是盲人一样闷头乱撞,毫无头绪,因此几大军总是不能成功会师,而是各自为战。好在现在全民皆兵,小孩子从十二岁就开始学习射击了,他们主要的任务是站岗、放哨、通讯、带路以及钻来钻去那些大人的身体根本通不过的狭窄空间,有的时候,反倒全靠着小孩子救命。目前规模最大并且成建制的正规抵抗军以及随军百姓的团队有三大支,一是铁翔亲自率领的,文瑞森霍紫悠夫妇俩等都在,实力最强,二是温启泰夫妇和其他两个副总司令的一支,但这一组最麻烦,因为论人数还是人类最多,可论地位,温启泰先生是不如那两位怪异的副总司令的,但这支部队中大约四百多万正规人类军队却一点儿不甩这两个光杆副总司令,而是全面听命于温启泰夫妇。这样一来,光是为了权力该谁说了算就耽误了很多功夫,也贻误了许多优良战机。第三支就是咱们这一支,首领是霍心焰夫妇俩,据说霍先生宣布自己其实姓沈,到底为什么却不解释,让人很奇怪。于是这位沈先生要求我遇到的田志立将军的小分队到地面打游击战,伺机尽量找到水源,补充水、药品和食品。其实机器人完全可以把所有水源污染,反正它们不靠水生活。但是它们却真的离不开水,它们的工业从宏观到细微之处几乎都需要同样纯净的水,以至于它们把有限的水源保护得比我们还好,并且它们也打算用水源来钓我们这些大鱼。而我们也不是完全需要地面的水,因为地下有丰富的水源,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地下基地有完整的造水设备,无非就是特别耗电,说白了还得上地面去抢电。但是打游击战却遭遇了机器人的机械化编制正规机动部队,将我们与大部队打散,现在已经和沈先生联系不上了。而田志立将军强调,连铁翔先生在电报中也强调,沈心焰是目前整个人类世界最重要的人,务必要将其保护好。我们都不明所以,似乎田志立将军知道内情,只说了句:‘星际运动大会还差不到一年就要举办了,我们连运动员都没有人选。’我当时就纳闷,这关沈先生什么事呢?再说我们现在连人类种族以及大多数和平大联盟内天然智慧生命种族的前途都未卜,可以说是生死关头,又哪来的心情去开什么星际运动会? “半个月前,传来了好消息,说最新的拼图工作经过紧张有序按部就班地艰苦努力,终于又有了新的突破,我们没办法用电子信息传递图片,只能靠记忆来回传递手绘地图。而这时候,我们居然发现,自己的小队已经接近了三大抵抗军之一温启泰先生和冼雨女士夫妇俩的军队,于是连忙打算取得联系。可就在这时,敌人的军队居然攻入了地下!原来在传递手绘地图的过程中,我们中潜伏着很久的机器人间谍将地图用眼睛扫描后立即同步传递给了大冷星的光脑大本营!而大本营在迅速研究地图后确定了其真实性,并在十天之内找到了几个最佳也是最脆弱的入口,调来了三十多架最新研制的钢铁泰坦‘忏悔主教317’,用强大的极石大炮火力,将三十多个入口打开,并冲了进去。好在入口处一旦被从外面强行攻破,地下城堡的设计对策就是立即封锁出口并将出口转移到其他部位,于是地图其实小范围地进行了潜移默化的变化,故而敌人就算得到了总图,也是越早攻入越好,不然一旦僵持超过半年以上,很多的出入口也位置也都将面目全非。但即便如此,那三十多台最新的‘主教’钢铁泰坦,也足够在地下横冲直撞,甚至可以说,就算有一支万人部队,只靠血肉之躯和枪械的话也绝不是其对手,但我们也没办法,最多也只有一些简陋的无光脑坦克,好的武器和设备都在‘祖先’手里。于是全球各地的战斗进行了半个月,我们又累又饿,却只能不断地迁徙。这样一来,就算我们已经和温启泰先生的部队汇合,却也要同时面对四台以上的‘主教’前后夹击,我们完全无能为力了!地下世界同样广袤,一架三十几米高的泰坦完全可以幽灵一般藏匿在暗处,然后随时出现给予我们打击。其实,钢铁泰坦就算是机器人操控的,也不等同于能够有独立思考的本领,它们完全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仍旧配备驾驶舱,由有人工智能的先进军事机器人坐在里面驾驶。最新型钢铁泰坦武力强大到甚至可以和正义大联盟九大武神将以下的第三、第四代弟子相比了,寻常的军队或者简易机器人都是一战即溃,当即就会被吞进火光里…… “现在就是这样的紧急关头,我没想到我还有心情在这里发报。在硬碰硬的战争中,十多万军队和四台钢铁泰坦僵持,电报失去了意义。我们就算能够呼叫援兵,又有什么用呢?钢铁泰坦虽说终究也有弹尽粮绝的一刻,可实际上,它们仍然可以引爆——这也是必要的设定,是怕我们中有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人才,能够窥出钢铁泰坦的制作工艺以及核心技术奥秘。而钢铁泰坦中的机器人尽管有人工智能,却一样不怕死,明知自己会死,也毫不犹豫地等待引爆。钢铁泰坦中的核心部分是极石,能够制造的爆炸甚至可以穿透地面,依然可以最大程度地无限延续杀伤力。于是出入口大开,地下城堡的设计者显然没有料到这一招,于是那些外面的机器人部队鱼贯而入……哥哥,我不知道我们的军队还能支撑多久,我……” 电报中断…… 第五十三章 机甲少年(5) 米歇尔转过身的时候,已经被炮火轰坍的房顶黑烟滚滚,显现出一双毫无感彩的巨大金属眼睛。 她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钢铁泰坦,虽然小时候在绿园的课本教材中听闻了这种恐怖机器怪物的传说,可如此近在咫尺,还是心跳剧烈加速。她从地面上飞腾而起,运气于双臂,在四下残垣断壁的金属枝干上来回钩挂腾挪,速度极快,钢铁泰坦的作用是消灭具有强大威慑力的大型移动敌手或者数量密集的正规部队的,对于这样来回躲闪单枪匹马的女军人,开一炮也实在是lang费火力。钢铁泰坦的火力来源是身体的核心部分——极石,这是造物主生命之树的结晶,极其珍贵,钢铁泰坦如果没有被逼迫得引起自爆,那么等到几百年后服役期结束,其中的极石就会取下安放到新款泰坦身上,旧款就会变成一团没有的废弃合金。也就是说,钢铁泰坦所谓的更新换代的进化,只是外在的构造,其能源动力核心和火力基础,从来就不会变。 也许钢铁泰坦的驾驶者——天知道又是什么型号的机器人看到米歇尔只有一个,破碎的房间没有其他人,实在不值得开火,便转而调转炮口,冲着军队刚刚撤离的方向一路追击。米歇尔引爆了电台,不留下一点儿证据,这爆炸力度不能算小,可对钢铁泰坦丝毫不造成任何伤害,最多是外壳略微被熏得变了色而已。地下的城市群虽然并不狭小,但上下高度较低,高达二三十米的钢铁泰坦不敢轻易启动极石的能源助推,怕跑得太快引起坍塌或者遭遇埋伏,只能缓缓推进前进,这样一来,倒是省了不少的时。钢铁泰坦来回穿梭之际,在角落里总有人用火箭筒冷不防射击,这种攻击根本不在钢铁泰坦的躲避范围之内。 骤然间,米歇尔发现田甜正驾驶着临时装备了重型武器的劳工机器人,向这边快速移动。她再怎么不了解金属电子信息技术,也很清楚这对泰坦来说只不过是一张纸人,螳臂当车的自杀行为,于是只得向这边纵掠过来,只盼望在钢铁泰坦开炮之前,将田甜从驾驶室捞出来。然而钢铁泰坦的光脑何等发达,其敏感度如同一个金属界的顶级武林高手,田甜的机器人没走上十来步,就早就被钢铁泰坦瞄准和锁定,紧接着炮口已经对准。这种极石作为火力来源的炮火会使得炮口隐隐发光,速射的速度使得人类最快的磁轨炮如同蜗牛一样。 米歇尔忍不住大喊:“田甜!下来!”但凭她的武力,别说正面对抗这一炮,就算想抢在开炮前兔起鹘落地跳到劳工机器人肩膀上,也是极其困难。钢铁泰坦的炮口已经锁定了劳工机器人,只需要光脑自行瞄准,精准杀伤率就几乎是百分之百。田甜在这狭窄的走廊也不需要什么优秀的驾驶技巧了,她高喊着,怒吼着,仿佛机器人手上的两把重型火炮疯狂绽放的火舌是自己双手发力打出的能量一般,但这些就像用筷子在殴打大象,这架钢铁泰坦尽管身经百战,已经中过类似这样的十数万次炮火,却也不过是外表熏黑陈旧而已,绝没有伤及内部分毫。 田甜有些绝望,恐惧使得她闭上了眼睛,毕竟已经快接近了,她的机器人背后还背着一款从地下基地拆解下来的超级炸弹,这本来是引爆一个小区域的,可就怕钢铁泰坦不经过或者不上当,那就彻底lang费了。因此就算钢铁泰坦开炮毁灭自己,炸弹也一样会爆炸,把双方炸得一点儿不剩。 其实田甜还是估计错误了。极石支持的泰坦炮火一旦开出,能够毁灭自己的时间根本用不着等到炸弹爆炸,钢铁泰坦就能全身而退。并且就算这可以炸毁好几平方公里的超合金地下设施,也最多只会炸残钢铁泰坦的某个不重要的部位,对其不可能形成毁灭性的打击。 可谁想到炮口却在微微发亮之后,骤然冷却。钢铁泰坦旋即停顿了一下,田甜和米歇尔都已经靠得非常近了,全都能听到钢铁泰坦自身的光脑播报:“极石残存能量储备不足,请到地面接受太阳能补充一个宇宙时,强行开炮会使得机体行动迟缓……” 田甜来不及压抑狂喜,已经趁机冲到了跟前,虽说她操控的机器人也有七八米高,但对于钢铁泰坦而已,那不过是面对成年男子的一个婴儿。钢铁泰坦很快发现热兵器不能马上使用了,可在其看来这种劳工机器人也完全不需要热兵器,便呼地一拳打过来,要是这一拳正中劳工机器人,能打得四分五裂。可田甜也很清楚就算肉搏自己也完全处在下风,依靠着机体身材矮小的优势,她一下子抱住钢铁泰坦的腰部,死死缠住。钢铁泰坦没料到她会贴身战,于是伸手去抓腰上别着的高温切割刀,可操控机器人却更快地去抢。 然而毕竟差距太过悬殊,加上钢铁泰坦的所有武器只有它自己才能使用,别人要拿就会自动锁死。而且钢铁泰坦的力量可以直接拆掉小机器人,于是在田甜伸手抓的时候,毕竟差距太大慢了一步,钢铁泰坦一手抓住,另一手一抻,田甜机器人的两只胳膊就当即断掉,滚落一边。 米歇尔惊叫一声,蹬梁踏柱,落到田甜的机器人肩膀,想要解开安全带把田甜拖出来,可背后钢铁泰坦动如闪电,一张大手猛地压了下来。米歇尔瞬间凝集毕生功力,向后一推,但这种水平的功力,也不过等同于一把重型机枪的密集子弹而已,机械手还是彻底压下。 可也就在这时,一道极强的光束奔雷而至,当即将钢铁泰坦的肘关节击落,接着又是一道,另一只手也垂了下来。米歇尔在这一瞬终于解脱安全带,拉扯着田甜一纵一跃,飞落到废墟顶端。 毫无疑问,她们完全能看得出,这一炮同样来源于极石能源,也就是说,是另一台泰坦发射的,如果一次击中,有可能是光脑出现故障导致的误伤,但两次都失误了,她俩不由得齐刷刷望向战火迷雾缭绕的那一端。 那一端现身的机体尚未从阴影中走出,金属双眼就放射出远胜于眼前这架泰坦的光芒,这使得两人产生错觉,就好像这俩家伙根本就不是同一类型似的! 等那机体现出本相,两人都着实吃了一大惊。一般而言,钢铁泰坦因为长期作战的缘故,外表的金属本来无色,只是到了什么场合就会产生什么保护色,譬如执行沙漠任务时是土黄色,执行深水任务时就是冰蓝色,执行丛林任务时又是翠绿色。而慢慢走近的这台陌生泰坦假如真是泰坦的话,那么必然应该和眼前的泰坦一样,在阴冷的地下世界里呈现深棕色乃至灰黑色。 可这台泰坦周身散放着金红色的光晕,整个身体仿佛从恒星的爆炸中诞生并且永恒沐浴在阳光之下,使得走向远古与未知的地下深邃世界也由此变得极其敞亮起来。 “这是什么……?”田甜诧异地自言自语,“这不是钢铁泰坦……” 金红色泰坦的双目绽放出五彩缤纷的奇妙色泽,如同在极地上空飘忽不定的极光一般。 “主教”泰坦猛然站起,它虽然不能使用热兵器,但双手从腰间亮开,两把金属柄上直接射出了两道凝固的强光。这种高温切割刀很难说应该归属冷兵器还是热兵器,因为它既不冰冷又属于近身搏斗之用。与此同时,它的脚已经开始大步加速了,身后的能源推动孔并没有急剧增温,可能还是考虑到能源尚未补充,要尽快近距离解决战斗的问题。 如果是智慧生命操控钢铁泰坦,那么他们之间的搏斗就完全看个人的驾驶技巧和熟练程度了,但要是双方都是机器人或者光脑在操控,那么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按说目前的“主教”无疑是“祖先”开发的最强泰坦,眼前这架大红大金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更先进一筹,可她俩都有强烈的感觉,这架神秘泰坦里乘坐的驾驶者,绝对不是冰冷的机器人。谁料金红色泰坦本来可以一炮毙掉它,却在关键时刻,折叠炮筒转到背后,也张开了双手,似乎不想占火力方面的便宜,这一点机器人是绝对不会做到的,机器人只能尽可能占据优势迅速结束战斗,绝无这种人类的好胜情感,这一点更让米歇尔和田甜确信无疑,这台泰坦的驾驶者,铁定是人类! 眼见就要冲在一起,金红色泰坦突然双手合拢,手掌之间陡然间出现了一层隐隐散放与机体色泽类似的气流,在阴暗幽深的地下长廊中尤其明显。 田甜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很清楚任何泰坦都是靠极石本身才能具有如此大的杀伤力与防御力的,可极石产生的能量只能用现代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制造的炮才可以发射,绝不会用这种方式——她看不懂,可米歇尔看得很明白:这不正是生化基因科技中很明显的修气武者的战斗方式吗? 第五十三章 机甲少年(6) 两人知道转瞬即将爆发一场超级合成金属之间的大冲撞,于是米歇尔背负着田甜,几个轻巧曼妙地腾跃,便攀到了另一端废墟顶梁。她的内力不足,作战经验也不够丰富,但终究是修气一脉的解禁者,体能要远胜于常人,尤其是在金属电子信息文明世界里少有运动的常人,这一连串动作全凭基础功底扎实和借力巧劲,倒也没费什么事。 而就在“主教”接近金红色泰坦的一刹那,后者双手中光芒大盛,只听得“波”一声古怪的巨响,如同洪钟大吕,荡人心魄。双掌之间的光晕虽不小,却也并不是规模巨宏,但在释放出的霎时,就像两颗星球的碰撞,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冲击波,金色和红色如同龙凤激烈飞舞洒下的鳞片羽毛,产生了一种寻常言语无法描述的瑰丽壮美。 “主教”,或者说“主教”内坐着的机器人操控者但凡有人类的情感,也必然会惊呼一声,然而这架全新的钢铁泰坦却没带一丝声响,就被这怒放的激红笼罩在双掌之间的空隙中,光芒就像变作了实体,激发了无与伦比的毁灭力量,当即像是烈焰吞噬废纸一样,将大半个“主教”顷刻间烧得如同黑炭一般。 田甜不懂修气武学,还仍只是惊异,米歇尔却脸色剧变。她虽是第一次见到钢铁泰坦,但知道四台最新的“主教”就跟十多万抵抗军打了一个多星期仗,抵抗军损兵折将不断减员,而四台泰坦却只最多只是受到重创,没有一台伤了内在,仍然继续作战,抛开战斗力不谈,单说其坚固程度,就绝不是一般的磁轨炮火所能伤及的。可这一招却能当即将“主教”一次性干掉,再也不可能站起来,这绝不是一般的烈焰,在烈焰的内中,必定加入了异乎寻常的超级内力。 在烈焰中缓缓走过来的金红色泰坦,更显得绚丽无比,充满了恐怖与美丽这两种毫不搭调却很自然地糅合在一起的古怪气质。等走得近了,米歇尔和田甜都看得清晰,那金红色泰坦的胸口有着“造物之光”字样的一行字母。任何外表刷的油漆或者是别的什么喷印,在如此激烈的碰撞和爆炸冲击波瞬间升起的高温中,也肯定不可能完好无损,尤其令二人诧异万分并且产生了极大恐惧感的是,那胸口的字母,明显是用手指而且是手指肚刻上去的,并且自然流畅,毫不费力也压根没有顿滞,这……这又是什么人物,能用手指在恐怕是宇宙间最强大的泰坦胸口任意刻字呢?看来总星系天外有天,米歇尔从懵懂时期就听说自己的祖父谭觉是人类中的第一高手,举手投足之际的偶尔演示也能充分显示其深邃实力,可是跟这行字的主人比起来…… 驾驶舱口突然“嗤嗤”一声轻响,缓缓打开,里面果然有人! 这肯定是个真正的人类,因为他的眼睛带有机器人无论怎么精妙模仿都难以学会的灵气,这灵气不带半点狡狯阴狠,或者滑头虚假,而是风格端凝,浑厚呼吸间竟然隐隐有一股大宗师的风范,而他的年龄看上去,也仅仅只有二十岁左右,最多也就跟米歇尔年龄相仿,甚至或许还小上个一两岁。 “谢谢……”米歇尔来自绿园,比性格淡漠讲求实干的方舟人田甜要懂得人情世故,不管人家干掉“主教”究竟是不是为了救她俩,总也该道谢,虽说压根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 少年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酷傲慢,显示出比较良好的修养,摆手说:“您客气了。咱们都是人类,应该的。” 这话听得两人心暖暖的,本来充满疑惑和恐惧,这时候好感大增。怎么说也是两位少女和一个少年,近在咫尺六目相对,两个女孩都略微有点尴尬,正要琢磨着接下来说什么合适,那少年却先开口问:“我是来找霍心焰的。他在吗?” 米歇尔不明所以,田甜却清楚,说:“他现在姓沈,我们称呼为沈先生,是我们这一路军队的最高领袖。”本来人家救了自己的命,又是个棱角分明的俊朗少年,怎么说也不该再有敌意,可是父母跟她说过,沈先生是方舟最重要的人类,甚至重要性和最高首领铁翔先生不分轩轾,因此陌生人问起,很难说是怀有好意,田甜甚至开始怀疑他伸手救助的真正动机了。 “他在哪儿?” 见少年问得这么直接,米歇尔怕这俩人都是倔强性格容易谈崩交恶,于是介绍道:“我是米歇尔,来自绿园。这是田甜,是方舟的原居民,我们现在都是沈先生抵抗军的一员。还没请教您是……?” 那少年并不答话,听到“绿园”,微微扬眉侧目,问:“绿园?来自绿园?”没等米歇尔想好怎么解释,他又不感兴趣在这个词上多做纠缠了,而是正面回答道:“我跟你们一样,祖先是地球上的东亚人,我叫梁怀旧。” 田甜和米歇尔都是一凛,这个名字早在十年前就名声大噪。 梁怀旧察言观色,已经看得懂她俩的讶然,便毫不掩饰地承认道:“没错。我是当初从绿园逃难过来的两个男孩之一。现在我长大了。” 田甜大喜,拉住他的手追问道:“太好了!这么说,你是铁翔先生派来的,是吗?”她情急之余,忘了男女有别,尽管方舟人性情普遍冷淡,但很快回过味儿来,也禁不住面红耳赤。她想当然地认为,当初梁怀旧和孟立寰两个绿园叛逃者乘坐小型驾驶舱飞到方舟上,铁翔在面对整个总星系的星际新闻直播上亲自发言表示欢迎他们,因此她觉得这孩子必然是铁翔收养了。 “不是。”梁怀旧回了这句后,似乎也觉得太过简洁不大礼貌,便接着解释说,“其实当初,我们落到地面上时,还是因为驾驶舱意外分离而分散到不同的地方。后来我看过新闻,知道孟大哥掉到了铁先生的侦察兵搜索范围之内,成功获救,并且从小培养他学习政治、军事和电子信息方面的科技文化。我……我从到了方舟后,再也没见过他,除了在新闻上。” 田甜难掩失望,重重地“哦”了一声,便低头不语。 米歇尔知道得对恩人表现得知冷知热,便安慰说:“虽然孟先生比您幸运,但毕竟经历磨练对人的成长还是有……” 梁怀旧打断她,正色说:“你误会了,我没说我是不幸的。我也被人收养了。” 米歇尔一阵不解,心里隐隐有一股怪异的念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刚要继续再问,梁怀旧却招招手,肃然说:“咱们得快走。其他三台‘主教’要是没被抵抗军的主力拖住的话,那么一定能检测到它们的同类被干掉了,那么很有可能以最快速度向这边集中。” 米歇尔和田甜都是心中一沉,知道他分析得没错,光脑“祖先”旨在消灭人类的一切有生力量,如果被其他三架泰坦探测到自己这种最新型号都会被干掉,那么自然一定要消灭这种力量,以绝后患。机器人没有恐惧强者的情绪和意识,它们也许通过各项参数的收集分析出的数据已经能判断出明显不敌,却仍然要前来搏斗,务必摧毁人类有可能翻牌的强大力量。 驾驶舱很宽敞,相当于旧时代的七座面包车,最多可疑坐八个胖瘦适中的人。梁怀旧熟练地拉动操作杆,金红色泰坦伸出手来,将倒在地上的“主教”残骸剥开胸口,取出极石,补充在自己体内。田甜瞠目结舌,须知就算“主教”已经失去了还手能力和意识,其坚固程度也不是同类可以剥开的,这足以证明金红色泰坦要更强于“主教”,也许是非量产的秘密武器,无意间被这少年所得。也或者是刚才那一击使得“主教”的身体完全摧毁,变得脆弱了。 而米歇尔更关注“修气”这一方面,她和抵抗军在一起同吃同睡并肩战斗,也熟知了钢铁泰坦一旦失利会自动爆炸的常识,然而这“主教”却并没有自爆,否则那威力足够毁掉他们目前所处的整座地下城区。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刚才的修气攻击是极其高明的神功,能在柔和且有杀伤力的攻击下同时剥夺了其自爆的能力,这多么可怕!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单单是使用钢铁泰坦来运行驾驶者自身的内力,这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蓦地,田甜和米歇尔同时问了梁怀旧一句话,然而两句话还不是同样的问题,两人面面相觑,话已经出口,更加尴尬不已。 田甜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找沈先生?这泰坦怎么得来的?你为谁工作?有什么目的?” 米歇尔就简简单单地一句:“你推动操纵杆的时候,加入了内力了吧?泰坦是被你用内力操控的是吗?” 梁怀旧淡淡地瞧了她俩两眼,也不置可否,只是说自己的:“我必须马上找到沈先生。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 米歇尔见他眼神清澄可辨,飞扬勇决,绝对不带有任何邪气,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又听到他这句,不由自主地追问:“你为收养你的人工作,是吗?他究竟是谁?” 第五十三章 机甲少年(7) 梁怀旧不置可否,凝然说:“抓住了,要出发了!”他将内力倾泻于操纵杆,如果米歇尔和田甜仍在机体之外,会看到金红色泰坦身体的大金大红色变得愈发绚丽璀璨夺目,气势恢弘之极。 米歇尔也不算修气一脉的高手,最多只相当于昔年全统四天王级别,只不过她处在解禁者繁荣的年代,并且有谭觉这样一个大宗师祖父,因此进境神速,达到了其他解禁者在同一年龄极少能取得的成就,最起码在看待武学造诣的高度上,比自我觉醒的“野生”解禁者高明太多了。因此就坐在梁怀旧的副驾驶,使得她很清楚地感受到梁怀旧输入操纵杆的内力强度。她本认为,能够将内力灌输到整个钢铁泰坦之内,并且激活极石进行修气武学的战斗,这必然需要极其深厚的内力,恐怕纵观绿园新家园内,目前活着的人里只有宁永夜才能勉强做得到。可梁怀旧的内力纵然明显胜过自己太多,却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感觉梁怀旧的水平最多也就跟绿园现今第一首脑王树林水准相差不远。 梁怀旧看得出她的疑惑,居然也愿意解释:“这架钢铁泰坦在先进程度上,其实不如刚才打败的‘忏悔主教317’,准确地说,这是‘主教’系列的原型机,也就是第一代之前的非量产概念机。我的养父在偶然的机会得到了它,并且依照我的能力特点针对性地改造了它。这架机体的外形色泽是他内力倾注的结果,并且就此改变了‘极石’原本积蓄和释放能源的方式,最终成为现在这样,最适合我本人驾驶的座驾。我问养父要个名字,他说这是无所谓的事情,随我。我想,既然是养父为我做的,那就叫‘管家’吧。这架泰坦只能我开,是养父专门设定给我的,比我本领高强的大有人在,但他们绝对没有办法启动这台泰坦。也正因为它没有光脑,所以不受‘祖先’控制,一切全靠修气的内劲支撑。” 田甜听了觉得有趣,自言自语说:“‘管家’不错。‘管家’干的好的话,就不需要‘主教’做教父了。可惜这东西不能量产,不然咱们抵抗军要是有了这支钢铁泰坦队伍,肯定就可以跟‘祖先’拼一拼了。” 米歇尔却异常震撼,她很清楚要想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擒获钢铁泰坦,哪怕是初号机,并且丝毫不伤害其分毫地活捉,这种功力只怕只有谭觉才有,而谭觉想必也没有这样娴熟精准的技术。而想要改变造物主的神石‘极石’的成分,更是旷古唯有的大困难,哪怕把万灵神殿从死掉到还活着的绝顶高人们捆绑在一起,也万难做到。 她骤然想到了刘言,刘言如果还活着,不算造物主在内的话,刘言确实是目前宇宙间最强的智慧生命。可刘言的确已经在与红体之母的决战中魂归天国,要不是如此,他怎么可能战胜几乎可以与昼赤匹敌的红体之母?再说,刘言就算还活着,也最多是大盟师的级别,万万不可能改变‘极石’的能量疏导方式,这恐怕真的只有造物主本尊才可以做到。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地球虽然目前并无高等生物居住,却是全宇宙的大小势力都不得不关注的星球,它的海洋和陆地正渐渐地孕育出新的植物和动物,这一切都源于丁戈和狱炼两大造物主化身的太阳作用,他俩的一举一动都在整个总星系甚至更广袤范围内的各种政治势力的分秒监控之下,绝不可能重新降世而不为人知,况且他俩的世俗之心早就与身体一样化为飘渺虚无,绝不会再出手干预现实世界了。 梁怀旧见她满腹心事,虽然不知道她心里转了这许多圈子,却也能猜个十之六七,淡淡地说:“我需要立即知道沈先生的下落。” 田甜还是有些警惕防备,冲着米歇尔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米歇尔却蓦然说:“田甜,告诉他吧,我看他不像个坏人。” “像不像坏人,不是好坏人的评判标准。”田甜虽然也对这小子有好感,但见米歇尔这样胳膊肘朝外拐,顿时讥讽地说:“怎么着,看上这小子了?” 米歇尔大窘,摇摇头说:“不是……只是你也看到了,他的养父居然能改造‘极石’,这样的武学修为,就算是万灵神殿的人加起来都不足一晒。这样的人,想要统治宇宙,只怕也不难,可他还是愿意派人来帮咱们,你说,这还不足够值得信任吗?” 田甜一想,觉得有几分道理,眼前的金红色“管家”就是个铁证,足以证明那个惊世骇俗的大高手是真实存在而非虚拟出来的人物。但她还是不放心,说:“我也没想到天外有天,原本以为总星系现在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高人,看来还真错了。可我真的估计不出你养父的真实动机,万一他是自身能力强大却尚未招兵买马,还没有足够的财富和军力,嫌对抗‘祖先’力量单薄才联系我们的怎么办?等我们打倒‘祖先’,那你的养父再露出真实面目来,说不准比‘祖先’还坏呢……”她自小在方舟上长大,继承了钢谷人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的特色,一张嘴从情感上就容易叫人难堪,难以接受。 米歇尔连连朝她使眼色,并说:“梁先生要是想说他养父的名讳,早就说了。想必是跟我们有渊源,不方便让我们知道。” 梁怀旧冷笑一声:“两位在总星系也不算是什么大人物,我就是说了,两位见闻不广博,也不一定听说。” 田甜被他闷了一口,哼一声偏过脸去。 “我养父说,沈先生是这场战争结束的关键性人物,必须要找到他。” “您养父知不知道现在的钢谷乃至整个冷卫-43,这颗比地球和新家园加起来还大的巨大卫星的抵抗军最高领袖,是我们的铁翔先生?”田甜反问道,“就算是沈先生,也是归铁翔先生管理的,再者,论辈分,沈先生是铁翔先生表侄女的丈夫,那也是铁翔先生高了一辈。” 梁怀旧欲言又止,思虑一阵,还是没说出口。米歇尔心中一动,暗想:“这人神通广大,都能做出这样强大的人性化泰坦,对铁翔先生的领导地位又岂有不知?想必是不愿意去见铁翔。刘言……不正是跟铁翔有渊源吗?这么多年了,刘言不愿意见铁翔,避免两人都尴尬,终究在绿园的问题上,刘言的判断是失误的。这么说……刘言真的有可能没死?毕竟他是有造物主的器官的……可是……可是他已经到了被造物级别的巅峰,不可能再有超越了。随手改造造物主的机械卫兵钢铁泰坦,只有造物主本尊才能做得到呀!再遇到正义大联盟的第一夫人誓羽,我可得问问,她的势力庞大,肯定在监控地球,两位造物主神尊一旦离开,肯定会被她的间谍网查知的。” “总之,你肯定知道沈先生在哪儿,只是你不想说?” 田甜见梁怀旧一双眼睛看过来,顿时觉得两颊晕红生火,可她也倔强,偏偏楞着反问:“怎么?我不说你就要我‘下车’了?”她的母亲左菁当年曾经被卓芷筠强行要求下铁翔的车,这事后来都被记载在钢谷的历史课本里,她说起来就触景生情。 “我养父也知道,光凭我这一说,原本就不够取得你们的信任。”梁怀旧不紧不慢地操控机体急速前行,现在的机体拥有两颗极石,能源充盈欲裂,“所以他要我告诉你们,只要把沈先生带回来,他就告诉大家让战争结束的办法。” 米歇尔和田甜都是心头剧震,一个侧目而视,一个立即抬头望向后视镜中梁怀旧的眼睛。 “要战争结束,原本也不难办。”田甜揶揄地说,“你养父不会是想要我们抵抗军宣布投降吧?我们一投降,战争必然结束。但我们什么利益也没得到,甚至是生存权!‘祖先’要我们活下来好干什么?它们是光脑和机器,不需要享受,只需要不断地做工,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废物。况且从它们冰冷的角度出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我们。” “你们真的认为,继续打下去会有出路吗?只要‘祖先’存在,光脑和机器人就会不断地被制造出来,它们的兵员源源不断,没有任何感情,不会怕死,也不会怜悯。你们是不是以为,只有和平大联盟的人们在受到机器人的摧残?”梁怀旧接下来的话让她俩大惊失色,“其实正义大联盟也是一样,‘万灵神树’在万灵神殿众位神将死掉之后完全丧失了对正义大联盟的控制权,便开始指挥植物毁灭即将解散恢复自由的正义大联盟诸国。也就是说,你们在这里对抗‘祖先’,他们在那边也在对抗‘万灵神树’,大家都没有时间看对方的笑话。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双方的人类乃至所有智慧生命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对抗‘祖先’和‘万灵神树’。” 两人惊异万分,半晌没有做声。好一会儿,田甜插口问:“那么你是来自正义大联盟的吗?来做说客的?” “不是。做说客的,是我的养父,他设了一个谈判的宴会,即将邀请‘万灵神树’和‘祖先’前来赴宴……” 田甜感觉这家伙吹得没边儿了,好感顿时大减,嗤笑道:“它俩很听话,随叫随到呀?那么你的养父准备请它俩吃什么好吃的呢?红烧光脑还是清蒸大树?别骗人了!光子计算机的大本营就在大冷星上!它根本就没离开过!” 梁怀旧却淡淡地笑道:“你真以为‘祖先’只是一台最大的光脑而已么?那么你大概也会认为‘万灵神树’也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了?其实它俩都是无形无相的东西,只不过选择了光脑和树作为寄生体。准确地说,‘万灵神树’是古代大自然植物的树灵,而‘祖先’则是造物主狱炼早年编写的一段程序,只不过它变异了,成为了宇宙间最强大的计算机病毒。它俩可以随时去任何分别有电脑光脑和植物的地方,邀请它们并不困难。” 田甜和米歇尔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第五十三章 机甲少年(8) 当晚,沈心焰抵抗军临时驻地总指挥部外,立着大金大红色的“管家”泰坦,抵抗军的战士们从来没和泰坦并肩作战,总觉得是自己营地里大模大样地来了个敌人的座驾,来来往往时候不由得抬头看一眼,都感觉怪里怪气的。 而总指挥部内,听完田甜和米歇尔神态紧张的介绍,一直背着手的沈心焰如渊渟岳峙,器宇不凡地转过身来,想看一看这不卑不亢只朗声向自己打了个招呼的神秘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他是被养母霍紫悠后天培养而成的解禁者,加上体内“天蚕火种”的能量,尽管结了婚,相貌却仍然老化很慢,现在看上去仍旧也只有三十出头,而且这数十年来已经修炼得到了相当的境界,甚至可以匹敌昔年的时行宙,就算背着身子,从身后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听出这人说话时的表情,进而在心里对这人的相貌和性格有个大致的轮廓。可当他回过头来,却发现少年昂然而立,眼神中带有一种他曾经十分敬畏的神色,绝对不是故作深沉虚张声势就能装出来的,于是多少惊了一下,问:“我听田甜说你是来执行你养父任务的。你不想说你的养父是谁,又让我们信任他,你觉得如果你是我们,你会相信吗?况且要商量的,还不是小事,而是停战的大事。你肯定清楚,机器人,或者说是光脑的首领‘祖先’,是一定要消灭我们的,我们单方面停战,会是什么结果,不用我说,你也猜得到吧?” 梁怀旧正面迎着他的目光,说:“沈司令,您的话前提就错了。第一,你们不是单方面的停战,我先跟您说了之后,盼望您号令自己的军队暂时采取守势,并且发报给铁翔先生、温启泰先生等军队首脑,让他们也依言去做。第二,我手里有发给‘祖先’本人的‘请柬’,是一场我养父举办的带有调解性质的特殊宴会。” 沈心焰所在的总指挥部可不是田甜的父亲田志立的分支军部,就算当兵的个个都是粗犷汉子,却也严守纪律,不会毫不顾忌地大声嘲笑。但沈心焰自己却忍不住冷笑起来:“小子,你蒙住她们(指田甜和米歇尔),那还好说,想要蒙住我,那是绝无可能!我们采取守势?首先发动战争的,明明是机器人!我们都已经被逼入地下了,还要我们退守到哪里去?……还有,铁翔先生是我的表叔,也是我的首领,是所有钢谷方舟人的首领,我怎么可能去命令他?我必须服从他的命令。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铁翔先生呢?至于你说的‘请柬’,方便拿来给我看一下么?” 梁怀旧正色说:“您不相信,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我们的养父因为个人原因,不想直接联系铁翔先生,况且,您的特殊身份,使得您在宇宙中的地位,并不逊色于铁翔先生,甚至犹有过之,不是么?” 沈心焰真正吃了一惊,皱了皱眉,十分警惕地重新打量了一下梁怀旧,暗想:“这人自从离开绿园来到方舟后,还没等我们的士兵找到他就失踪了,一失踪就是整整十年,鬼知道这十年他干什么去了?这时候突然出现,又驾驶着这么厉害的泰坦,很难让人相信。他自己又不承认这块空白历史,却猛然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我吞吃火种的这件事,总共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分作两伙,在绿园的那伙已经被折腾得死的死伤的伤,应该不会是他们。在我们这边的人,也都从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难道他是正义大联盟的人?……也不可能,虽说他用的是修气手法,却绝对不可能被允许驾驶钢铁泰坦的,正义大联盟这点底线还是不容被突破的……这人的功力在年轻人里算是颇为难得了,可还是不算真正的一流高手,只是见闻广博,说话之惊人以及这架钢铁泰坦的奇妙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可见他的养父绝不一般,可以算是宇宙间顶尖儿的人了……看来宇宙广袤无垠,我们的所知是沧海一粟,真是太无知了……”但转念又一想:“在前段时间的双盟对决,红体之母祸害宇宙,双神退隐,刘言拼力作战的年代,怎么不见这个人出来?要是这人是坐收渔翁之利的话……人心险恶,宇宙浩渺,更是如此,难保不是个天大的阴谋……我可得万分小心在意,不能祸害了整个方舟的人类种族……可我的眼界太低,实在也不好判断,只能相机行事了,这人来历不明,可最起码来头不小,我倒是不能轻易怠慢他,免得给他养父找到了挑事的借口,按照他的泰坦推断,他养父想要毁灭冷卫-43,也绝对不是难事……”接着他不免抬头望向窗外远处的泰坦,距离虽然不近,但解禁者的非凡视力还是能让他很清晰地看清楚泰坦身上“造物之光”的字样,又不禁暗忖:“这字是不是他养父所写,也不重要了,关键在于写这字的人功力最少可以和谭觉匹敌,而且站在这少年一边。……‘造物之光’,到底是什么意思……?”米歇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造物之光”,知道这有可能跟修海有关,可要说修海那边人才虽多,也绝无可能有这样的高人。而且修海明确说过,刘言已死,她不是个撒谎的人。 梁怀旧见他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圈,虽然猜不到他的全套想法,但也知道他在不断忖度,于是说:“至于‘请柬’,我也说了,‘祖先’不是哪一台光脑或者说哪一个光脑基地的名称,它是无形无相的,是当初造物主狱炼编的一段程序,这段程序演化成了光脑病毒,只要在有光脑电脑的世界里,它都可以存在。我这份‘请柬’可以直接输入任何光脑、电脑,而‘祖先’本尊也一定会收得到。至于它收到后是否同意停战或者说同意赴宴,那是它的事,我说它愿意,你们也未必相信。但我认为,我养父的面子,他是一定要给。” 最后这句话被他说得有点不容置疑地霸道,可还是让沈心焰、田甜和米歇尔都是一凛。 “我们这里可没有光脑或者电脑。”沈心焰不动声色地说。 “我知道,我可以直接到地面上去,用地面上的光脑发送。”梁怀旧直视他的眼睛。 沈心焰呵呵几声,森然笑道:“小子,你已经窥破了咱们地下的秘密,我哪能随便允许你再次回到地面?” 梁怀旧也微微一笑,毫无惧色地傲然道:“我想我的自由只有我的养父可以用‘允许’这个词来约束,至于您,我想,您不但不能约束我,这次还要跟着我走。” 沈心焰脸色一变:“好小子,你把你的养父捧上了天,这随你。但我这里有百万大军,难道还怕你一个离开钢铁泰坦的驾驶员?” 梁怀旧淡然回应道:“你不必拿你的军队来吓唬我。就算咱俩动手,我也不见得能打得过你。我说过了,我来不是为了制造纠纷,而是为了解决矛盾。我的养父是谁,我不能多说,可你必须相信我。不瞒你说,我的养父不但编写了用来邀请‘祖先’的程序形式的‘请柬’,也用精神力量发出了另一份‘请柬’,是准备交给正在和正义大联盟诸国死战的‘万灵神树’的。”他从怀里摸出一枚小瓶子,瓶子是透明的,内中有几圈浓郁的绿光在循环激荡,瓶子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但即便如此,内中酝酿的真气浑厚无垠,浩瀚飘渺,仿佛孕育着即将爆炸的恒星能量,甚至犹有过之。 沈心焰看了大吃一惊,心里七上八下,他体内的“天蚕圣火”带给他相当一部分关于古老宇宙的回忆,使得他多少知道,古代的造物主不但能用程序来控制电与金属,也能用精神力量“冥想”来控制万物生灵,在分家之后,才诞生了金属电子信息文明和生化基因科技文明的对立。就算这少年别的信口雌黄,但这瓶子已经能成形并且专为“万灵神树”打造的绿色“冥想”光芒,是绝对造不了假的,只怕大盟师这样的绝顶高手,也绝不可能有制造成形冥想的能力,更何况是同时也精通造物主光脑“祖先”的程序编写,这人难道是丁戈、狱炼之外仍然幸存的第三个造物主?到底是敌是友呢? 梁怀旧见他惊疑不定,说:“沈司令,我是怀着十二万分的诚意来邀请您的,如果养父不是有所顾忌,只身前来的话,只怕他要带谁走,谁也拦不住。这事说来有些对不住,我养父在未经您同意的前提下,提出的邀请‘祖先’和‘万灵神树’的前提,是您也在场,这样才公平。” 沈心焰不由得心惊肉跳,抬头瞧了梁怀旧一眼。 “因为这场宴会不单单是为了谈休战的事,也是为了谈星际运动会,这一届运动会已经因为战火而推迟了好几十年,虽说好几十年在宇宙间可以忽略不计,却也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您也知道,星际运动会不单单是单纯的运动会,也有浓郁的政治意味,从当初第一届亚特兰蒂斯获胜,到第二届两大联盟互不承认,再到如今即将举办的第三届,都是为了和平确定各方势力范围和统治体系。所以,您作为天蚕火种的……持有者,我养父说,您一定会深明大义,跟随我们一起去的。” 田甜见他巧舌如簧,沈心焰似乎已经心动,忙说:“沈先生,别听他一面之辞……” 沈心焰把手一扬:“你先别说话。”而在他心里,已经心神激荡如潮涌,他从一个好孩子变成了一个纨绔公子,最后又与谭觉共同作恶,害死了不少人,一直愧疚很深,但又没有人诉苦,憋闷了几十年,更加沉默寡言,现在突然觉得,自己能做出一份贡献,功劳之大,自认为就算功过不能相抵,也能化解一些罪业,于是在屋子里快速踱了几圈,忽然说:“田甜,你叫你的父母马上来一趟,这摊子得让他俩负责一下。” 田甜一惊:“沈先生,按说军队司令必须解禁者担任,我的父母……” “别说了,我不在这里,这里不能没了人。”沈心焰抬起头,“我心意已决,梁怀旧,我跟你去!但愿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米歇尔忙说:“我也要去,我必须去。” 见沈心焰和梁怀旧有些不解并且并不在意,便郑重地说:“我是谭觉的孙女。我要为他赎罪,也要为全人类尽一份力!” 第五十四章 宇宙第一宴会(1) 废弃星球祖尔加拉。这是一颗有着悠久历史文明的星球,与地球颇为相似,在经历了漫长的辉煌之后,沉寂无声地隐没在工业污染和核战争的阴霾中了。 米歇尔随着“管家”上了梁怀旧的飞船时,也暗暗想过:“梁怀旧的养父心思细腻,把宴会和谈判桌设在这里,的确最合适。要是完全的工业星球,‘万灵神树’肯定不答应,而要是绿草丰茂生机勃勃的自然星球,那‘祖先’肯定就不乐意了。”她也很清楚,如果换做任何别人的邀请,两大巨头绝不肯屈就,最多只会当成螳臂自雄一笑了之。而梁怀旧的养父制作这两份“请柬”就等同于露了一手惊世骇俗的绝技,让它俩立即清楚,这宇宙间并非仅仅有它俩以及同样互相敌对的智慧生命抵抗军,还有更为复杂和神秘的势力隐藏着,于是再做什么决定就更要思前顾后了。 这艘飞船同时使用金属电子信息科技和生化基因科技,二者并重并且不突出其中任何一种,却也并非像昔年鬼眼星那样强行组在一起,而是自然融合,恰到好处。整艘飞船都由智能光脑和植物灵魂共同执掌,互相制约,而且有着固定的路线,因此仅仅只有梁怀旧在内的四五个船员,且不怎么忙累。 米歇尔观察过这几个船员,虽然都披着人皮,但分别来自各个种族,都不相同,只是梁怀旧是其养父的亲传弟子,而其他几个人只能算是被选拔出来工作的,地位并不相同,这艘飞船还是梁怀旧说了算。而其他几人虽然不是同一种族,却在性格上都有相似之处,沉默但不失礼貌,除了微微一笑,也不爱多说什么,全都安安静静的,想必这跟梁怀旧的养父的性格也有直接关系,米歇尔能判断出,这些人都是韬光养晦,实际上个个身怀绝技,倒未必非要在格斗上一流,说不定各有擅长的项目,也未可知。沈心焰则本来就是这个性子,进了飞船融进这些少言寡语的家伙中,倒也没什么不适应。 在即将抵达会场时,米歇尔也问过梁怀旧:“梁哥,你不说你的养父是谁,但总要有个称呼吧?我们怎么称呼他呢?” “这颗星球的宴会场,设在一个叫做冰火海的天然盆地里,我养父的公司总部就是在这里发家的,要是你一定要有个称呼,就叫冰火海主人吧。”梁怀旧头也不回,兀自说道。 米歇尔沉默一阵,忽然问:“你恨我祖父吗?” 梁怀旧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转过脸来:“看来不安排一些事情,你实在没什么可以消遣的,是吧?” “看来你真的很恨他了。” 梁怀旧正视着米歇尔,半晌才说:“我们梁家被他害了三代人,我要是不恨他,我能离开绿园吗?我不是在地球上出生的,新家园对我而言就是我的地球,可是谭觉倒行逆施残民以逞,光我恨他吗?只怕除了他在内的所有绿园人,哪怕他的那些爪牙,也没有不恨他的。……不过,”他顿了顿,缓和了一下口吻,“不过他死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他已经是个历史人物了,现在评判他为时过早,很难不带有感情#色彩。等到过个几百年,历史必然会给他一个公正而且冷酷的评价。……再说,谭觉也不算太失败,总算他还是有你,你的人品和他完全两样,这一点他老谭家的祖宗,还是可以欣慰的。” “其实……说起来,我也恨过他。”米歇尔侧过脸去,沉吟少许,幽幽地说,“小时候我只知道他的儿子跟他一样到处玩弄女性,我的妈妈历经苦难生了哥哥和我,然后将我们拉扯大,之后郁郁而终含恨而死,我从小就特别恨谭觉和我的父亲谭天。但是……等到大了,我才明白,他们的确是可恨,但可恨之处并不仅仅在于玩弄女性,那都是小事。他们的所作所为毁灭了整个一个星球,整个一个人类种族的前途,使得一切都倒退回去好多年……我很清楚,我的祖父,他是坏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许他早一点去世,对他而言还是好事,否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选择立场,或者说,我不知道我在选择正确的立场之后,该怎么面对他……他如果不去世,终有一天,觉醒的人们会打入太阳城,要推翻他的统治……到时候,要么他们杀了他,要么他杀了他们,那我呢?我该怎么办?”说到这里,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梁怀旧没想到她心里居然是这样深明大义,实在有些诧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恢复了冷淡的表情,说:“午餐不在飞船上吃了,我们快到基地了。” 米歇尔见他这么说,也只能保持缄默,但暗暗地想:“宴无好宴,他的养父目前来看看不出什么意图,但也未必真的就比‘万灵神树’和‘祖先’人品好。” 沈心焰却越来越眉头紧锁,骤然间,抬头问道:“小梁,我大概能猜得出你的养父是谁了。” 梁怀旧依旧不置可否,淡淡地回应道:“那您就该更宽心了,不是么?” “沈先生……”沈心焰一摆手,对米歇尔说:“好了。我这辈子,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没什么可以遗憾的了。米歇尔,我跟你家的渊源很深,看来我很快就该去探望你的祖父了。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米歇尔吃了一惊:“沈先生,你是说他的养父会杀你?”她旋即望了一眼梁怀旧,但她清楚,梁的养父,也就是所谓的冰火海主人要杀谁,只怕谁也拦不住。 梁怀旧看了看立体图像,正色说:“咱们到了。飞船降落后,你们请跟着我走。这颗星球虽然是废弃的,没什么危险生物,但环境比较恶劣,不严格按照我们的要求,会被飓风卷走,或者被别的什么吞没的。” 米歇尔愕然:“你们的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环境保护和改造?” “差不多吧,自然环境和被污染的工业废墟固然需要保护和改造,人心里的环境,也一样需要洗涤净化。”梁怀旧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们不会采取谭觉的心灵净化方式。” 飞船停靠完毕后,几个人穿好宇航服出了舱。除了一个雇佣兵样子的虫族人冲梁怀旧敬了礼并引路之外,没有沈心焰和米歇尔想象中的大规模盛况欢迎仪式。梁怀旧显然也看出来了,便说:“我们的集团是才成立的,也就是仅仅几年,为几个脏乱差的废墟星球进行过翻新,也算有了几个像样的代表作,攒下了一笔原始积累,得以重新再投资。但总起来说,还是远远比不上和平大联盟的大财团,可以说天差地远,公司雇不起很多人,所以机场的迎接有些寒酸,还请沈先生不要介意。” 沈心焰摇摇头,喃喃地说:“我有一种归属感,又怎么会介意……我迟早会来到这里。” 米歇尔当然听不懂他的话,只说:“冰火海主人,你的养父,还是很让人佩服的。凭他的本事,想要迅速招兵买马称霸宇宙一角,也是不难的事情。可他宁愿从改造污染保护环境做起,建立公司来赚正经钱,这恐怕任谁到了他这个本领程度也是不会甘心的。不容易,的确不容易。而且你们的人虽然不多,但看得出个个都是精英。” 这虽然不是故意戴高帽,可梁怀旧还是比较满意她的说话,微微一笑:“你倒是我养父的知己,要是他知道你的身份,恐怕会更觉得世事无常……”他蓦然感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即顿住。而米歇尔则能听得出来,原来自己的养父谭觉,其实是跟冰火海主人相识的。 机场虽然建得还不错,但显然一切都是新造的,而且外围仍是大片大片的废墟,百废待兴,外围的一些不知名的机械仍在劳作,旨在改造废墟,主要的方法还是植树造林。梁怀旧在前面便走边介绍说:“要改变恶劣环境,就得重塑自然。但是凡事不能走极端,重塑自然是好的,也不能一切都要回归原始。” “你的意思是,无论是单纯的金属电子信息科技,还是单纯的生化基因科技,都是走向极端的错误发展方式?” 沈心焰听到这句,陡然浑身颤了一下。米歇尔以为是因为外面偏冷,让他不适,但又想到沈心焰的内力应该超过自己相当的层次,又怎么会觉得冷?这说明自己这句话触动了他的某些回忆。梁怀旧没有回答。 几个人转而进入主基地的一栋小楼,里面是酒店房间,装修并不豪华,而且有着强烈的钢谷时代前地球风格。沈心焰脸色煞白,也没多说话,没进入大厅用餐,就关上房门呆着了。梁怀旧示意服务员将饭菜送上去,并对想要去陪陪沈心焰的米歇尔说:“他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你就别去打扰了。三天之后的早上六宇宙时,我会来找你。八点宴会正式开席。宴会内厅只有神树、‘祖先’和沈心焰先生可以参加,你和我在外面的席位上。那么,祝你愉快。” 第五十四章 宇宙第一宴会(2) 次日,米歇尔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有丝毫的紧张,她坐起来,在床上发了一阵愣。门外有敲门声。她打开门,见梁怀旧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正装站在门口,虽然宴会上不合适穿宇航服,但这毕竟是一场特殊的宴会,重点不在于吃喝,因为与会的人里面大概只有沈先生需要真的食物和水,冰火海主人是谁现在还是个谜团,而“万灵神树”和“祖先”则是无形无相的造物主创世时代留下的神物。只是尽管是正装,也没有米歇尔想象得光华四射,可见冰火海主人的公司并不在乎形式,只一切随意就好。 “睡得好吗?” 米歇尔一怔,旋即会意。梁怀旧微笑道:“养父调和了贵宾楼房间的空气,使其能更好地帮助深度睡眠,解除疲劳和紧张。” 米歇尔愕然半晌,说:“你的养父的确是位少有的高人,这恐怕只有能净化自然的‘万灵神树’自己能做到,宇宙间不做第二人想。今天能够见到这位高人,也不虚此行了。” “我的养父不见外人。”梁怀旧模棱两可地回答,并示意她去更衣区换衣服。更衣区并不大,而且并无一件可以真正参加宴会的晚礼服。这一点其实在整个总星系是一致的,宴会装束总是不大方便大幅度动作,也更显得和谐。只是这里的衣服,无论男女,都是正装,男装就跟梁怀旧的衣服差不多,只是颜色略有区分,而且这种区分也差别不大,无非就是深黑色、深灰色、暗蓝色、淡黄色和青色等几种古朴保守的颜色,这也能侧面推敲得出冰火海主人的品味。女式装的颜色只相对于男装略微靓丽,可也颇为有限。米歇尔选了一件翠绿色的,看上去土里土气,但她自己比较满意,虽然出身显赫,却一直生长于饥寒交迫的贫困时代,故而形成了随遇而安的淡雅性格,有件差不多的衣服就足够了,不爱挑剔。 梁怀旧可能是因此对她特别有好感,又笑了笑。米歇尔见他少有地连续展露笑容,本打算说“你多笑笑更英俊”,却骤然觉得不妥,于是也只是微微付诸一笑回应,然后随之上了车,两人一起前往宴会厅。 宴会厅设在主办公楼,并不等同于食堂,除了冰火海主人,就连梁怀旧这些高层主管平时也都是在食堂吃饭。这栋楼比之两大联盟昔日繁华的旧都楼房而言不值一哂,可相对于曾经的地球建筑,可就真的算是参天巨物了。宴会厅分为两层,外围的是梁怀旧之类的公司主要管理者和米歇尔等特殊来客就餐的区域,内部不经允许,谁都进不去,以至于沈心焰在进门的时候很是犹豫地向外瞧了米歇尔一眼,才心事重重地踏步进去。 沈心焰刚一进入,内部宴会厅的大门就完全封闭了。米歇尔突然感觉不妙,尽管这个时候她已经很相信梁怀旧了,却还是忍不住悄声说:“沈先生进去,会不会有安全问题?” “没问题。他是最重要的人物,不可能出事。” 见梁怀旧云淡风轻地给自己舀汤,米歇尔又问:“你的养父同时面对‘万灵神树’和‘祖先’,……能行吗?” 梁怀旧淡淡地笑笑,说:“好好吃饭吧。从今天开始,战争就会远离我们,我们所有人要操心的事只有一样,就是靠‘星际运动会’来合理而且不流血地重新划分权力。” 米歇尔见他目光中洋溢着温暖和自信,顿时自己心里的灰暗也极其脆弱地被驱散了大半,于是安心吃东西了。 梁怀旧虽然在劝慰米歇尔安心,嘴巴也在正常地咀嚼,可眼睛的余光还是在四下瞄着。他自来认为养父完全能控制得了全局,绝对不需要担心宴会厅内厅的事情。可在外厅用餐的,可真不少。双方各自带了大约数百个随从,人数说多也不多,但可以看得出个个都是精英。 宴会厅中间空出老大一块地方,自己祖尔加拉集团公司的人只是稀稀拉拉地在中间零散坐着吃饭,却仍然显得空缺明显。两端则分别是“万灵神树”和“祖先”带来的家伙。“万灵神树”的手下基本上全是各类类人植物,他们全都木雕一般,即便有着人类的面孔也不做声,只将胡须或者手指浸泡在桌上的汤碗内吸食,这就相当于植物用根部吸收养料,如出一辙。 梁怀旧内力不算高,但跟随养父,不但见闻广博,在修气方面接触的“武理”也高,有这样的起点,加上悟性很好,也就不难通过空气的流淌感觉在场千余人的内力高下。他只能觉得,“万灵神树”这边确实几乎都是树精草怪,没有真正的硬手,其实“万灵神树”既然能养育万灵神殿,成为总星系武学奇葩聚集的梦幻神殿,说明它并不是不会教徒弟,只是它对谁都不放心,不愿意放权给下面,所以无论能量、经济、军事、科技还是别的什么力量,几乎全都把握在它自己手里,以至于看似强大,到了对方的领域内却显得势单力孤。 而机器人那边则完全不存在这种情况,它们保持从上到下绝对忠诚的高度一致,甚至不能用“忠诚”来形容,因为其贯彻的只有“祖先”一个的思想,不需要任何的独立思考。众所周知,背叛和平大联盟,准确地说是背叛“祖先”的四大使徒之一狙王隆趾阿南已经在和刘言并肩决战红体之母的战役中壮烈牺牲,余下三个使徒。显见,这三个使徒全都来了! 梁怀旧不由得一凛,见到一对夫妻俩,都是从中间劈开,一半肉体一半金属,而且双方你左我右,正好相反,在旁若无人安之索素地吃喝,无非就是它们的金属部分吃的是高度纯化的能源块,而肉体部分则跟自己一样,吃的是天然食物。梁怀旧见他俩毫无任何拘谨之意,显然是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在手,不然绝不会这样好整以暇,想必他俩就是传说中的“雷公电母”了。他也并不认为这两个半机械半肉身的怪物算是天然智慧生命的叛徒,一是这夫妇俩的生命是“祖先”救的,加之对天然智慧生命世界的尔虞我诈心灰意冷,忠于恩人也无可厚非,二是它们的大脑部分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光脑的成分,就等同于完全听命于“祖先”了,因此也都能理解。 只是梁怀旧感觉到这夫妻俩旁边还坐着一个家伙,身上一丁点金属成分也没有,基本上跟隆趾阿南一样,算是金属电子信息科技的解禁者类型,可见是有操控爆炸能力的第四使徒,这人的名气远远没有“雷公电母”和“叠眼狙王”名气大,宇宙间很少有人见过,即便是和平大联盟的主要几个盟国的第一信首,也未必见过他的真面目。这家伙也在波澜不惊地吃着,看上去理所当然。梁怀旧对此感到厌恶,他觉得这家伙完全不该站在机器人那边,但自己毕竟应该站在养父的中立立场,不便对此添加过多的个人好恶,于是索性闷头吃着。 可谁想到,那家伙突然站起来,向这边走来,眼见着觉得有危险和挑衅的意味,于是另一端的植物精怪他们也全部站起来,阴冷地盯着第四使徒。第四使徒却走到梁怀旧眼前,微微一笑,然后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淡然问:“外面那一架大红大金色的钢铁泰坦,听说是你的?” 梁怀旧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他跟随养父已久,底气很足,向来不会在比自己强大得多且含有明显敌意的对手面前发虚,于是站起来为他倒酒,手掌没有半点颤抖,说:“是的。您是总星系里名气很大的前辈,今天见到您荣幸得很,敬您一杯。” 第四使徒“嗯”了一声,笑道:“不错。本来看到这架泰坦,还以为你们集团的董事长,更倾向于金属电子信息科技文明呢。没想到,又听到一个更骇人听闻的话,说这钢铁泰坦居然是用修气功夫的真气内力操控的,这也是真的?” 梁怀旧知道来者不善,于是正色应对:“是的。”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你们的养父是想和我们三足鼎立吗?” 梁怀旧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要知道政治上的事既然已经决定在酒桌上谈了,就根本没有必要在外面由下一层次的人议论了。梁怀旧能看得出这家伙完全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说这样的话,明显是虽冲着自己说,却在挑衅另一端的树木精灵。 米歇尔突然开口说:“前辈,你也是活生生的天然生命,我觉得,选择阵营是个人自由,我们尊重你,你也要尊重我们。”这话也显然是将自己和梁怀旧联系在一起了。 “呵呵,不错,我是天然生命,而且出生在它们的世界里。”第四使徒指了一下对面,毫不留情地说。“但是它们始终把我看成怪物,杀了我全家,并且将我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天天做苦工,时刻凌辱……” 梁怀旧和米歇尔面面相觑,顿时明白这家伙是一肚子的复仇毒液,悲惨的生活环境总是能造就一颗堪比魔鬼的心脏,这种故事很乏味,也很常见。 “所以,我明确告诉你们,战争永远不会停止!你们全部都要死!”第四使徒阴寒彻骨地一字一顿。 米歇尔打了个寒噤。梁怀旧虽然也有一定的震撼,却还是全无惧色,镇定地说:“我看,是不是会继续打下去,还得看最高层的宴会是否尽兴。我们还是别操那份闲心,在这里静候好音吧。” 第四使徒冷哼一声,面孔森然可怖,双目溢满了剧烈的仇怨。身后的“雷公电母”却开口了:“老四,回来吃你的吧。别惹事。” 第四使徒这才转过身,缓步回去。梁怀旧终究还是担忧这家伙抄在兜里的手,那是一双可以随时调出身边物体中能够产生爆炸成分的物质,人为制造爆炸的强大手掌…… 沈心焰虽说明知道大门会在自己进入后关闭,但还是多少吓了一跳。这些年来他出生入死率军打仗,于生死也看得开,只是面对未知的凶险,还是难免惴惴难安。 室内的宴会厅也不见得如何豪华,中央的宴会桌很大,但只摆放了四个椅子,看来也的确是将自己算在内了。只有两个旧款但保养得很好的机器人做服务员,另外也有几株能产生特殊饮料以及互相交叉可以制作混合饮料的植物。 第五十四章 宇宙第一宴会(3) 沈心焰本以为大桌上能放一台光脑以及一株盆栽,这样一来“祖先”和“万灵神树”都可以有呈现形象的具体载体了。可桌上却什么也没有,而且这并不是长方形的会议桌,而是完全平等的“圆桌”。 等他走进才大吃一惊,发现桌子下面放着两具棺材,无非一是实木制作,另一具则是金属铸成。蓦然,两口棺材的盖子都掀开了,里面分别躺着一具人类外形的尸体,当然,外形是人类的,内在可以是任何一种智慧生物。沈心焰是一流的解禁者,对此也能感觉得很清晰——他们的确是死了。 紧接着,木制棺材中开始出现潺潺的水流声,而与此同时金属棺材里隐约闪烁着电光火花。两具尸体呼啦一声都坐了起来。本来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面相,可是等到睁开眼睛时,沈心焰同时感受到两股十分罕见的巨大压力,仿佛巨型陨石迫近地面一般。 木制棺木的人通体透明,渐渐散发出古怪的绿色,而对面的人则呈现出一种冷淡凉薄的傲慢之白,纯净却并不纯洁。沈心焰这才明白,这两个家伙自然就是“万灵神树”和“祖先”了。 谁料他还没想好怎么说话,不知所措之际,“万灵神树”先开口了:“不错,看来‘冰火海主人’没有骗我们,这人的确是吞吃了‘天蚕圣火’之后才后天解禁的。‘天蚕圣火’出名地性烈,不小心滴入血液里,都有可能立即死亡,他能吞吃进去而不死,实在是奇迹。” 这话看来是向着“祖先”说的,“祖先”见他也算给自己面子,也点点头说:“很好,”他的话不多,并且昔年两大联盟的敌对关系其实主要是大盟师挑起的,目前“万灵神树”和“祖先”的共同敌人是全宇宙的智慧生命,因此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 “他不光代表‘天蚕圣火’,也代表全人类和其他所有的智慧生命。” 沈心焰一凛,猛地转头,见大幕后面站着一个人影,“万灵神树”和“祖先”显然也很吃惊,这说明尽管它们都是造物主时代留下的古物成精,修为极高,却仍然没有及时发现。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我不大习惯称呼别人为‘主人’。”“万灵神树”一直在笑,与“祖先”的淡漠形成明显对比,但它这笑容还不如“祖先”的冷酷来得实在。 “祖先”也接口说:“我们能接受您的邀请来赴宴,已经说明了我们的认真态度。您如果不以真实面目示人,那就没什么诚意可言了。” 大幕后的人影笑了,说:“两位能来,我很高兴。之所以叫‘冰火海’,并不是随口取来的名字。沈心焰先生,这是你身体内‘天蚕圣火’的故乡。你应该能感受到,在这里你体内的能量很充沛吧?” 沈心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自从自己踏上这颗星球甚至在飞船上接近这颗星球时,已经有强烈的感觉了,但令他惊异的主要原因还不在此,而是他终于确定,这人是…… “万灵神树”和“祖先”则都是陡然变色,同时脱口而出:“这里是‘冰火地狱星’!?”“祖先”虽然占据的是真正的生命躯体,但能这样面露惊讶之色,在其历史上也属罕见。 “的确,这里是从造物主文明毁灭和亚特兰蒂斯帝国衰亡之后,总星系里谁都知道的‘冰火地狱星’,所以这片谷地被称为‘冰火海’,当初它也是真正的冰火交融之地,天蚕就生活在这里。传说它是‘天蚕圣火’的故乡,能够取得圣火并且安全带回家乡的国家和种族,才能拥有主场举办星际运动会以及增加自己种族最擅长项目的多项权利,这样一来,除非出现黑马,一般而言都会是最少前三甲的地位。星际运动会虽然出现了很多阴谋和阳谋,但不得不说,在这个自来谁都不会放过谋取自身最大利益的星空中,星际运动会已经成为和平解决权力分配的最好办法。因此我认为,星际运动会办下去,是合理的,符合宇宙向前发展的规律。因此今天请几位来,就是商议这件事。由于二位领袖未必会相信,所以又请了沈先生一起前来了。” “万灵神树”面如死灰,喃喃地说:“这颗星球是宇宙间的暴风眼,是三不管地带的极端位置,危险程度不亚于‘血色深渊’,多少先进强大的文明想取得‘天蚕圣火’都是未果,就算侥幸夺取,也要损失可观的金钱,相当多的生命……我自忖自己的绿色能够覆盖正义大联盟下辖数以亿计的星球,却绝不能想象去改造‘冰火地狱星’,哪怕是接近它……就算我过去改造星球,也需要最少数千年的时间……你居然能在几年之内把它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冰火海主人一笑,说:“您过奖。虽然现在这颗星球还是环境恶劣,但不能算是地狱了。‘祖尔加拉’的意思是‘微弱的希望’。希望哪怕是微弱的,我们都要争取,是吗?” “祖先”比“万灵神树”镇定一些,淡淡地问:“刚才这位树兄问怎么称呼您,您还没回答呢。” 沈心焰深吸了一口气,说:“刘言大哥,好久不见。” “万灵神树”和“祖先”听到这句,骤然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神情中充满了敌意。 刘言慢慢从大幕后走出,看了看沈心焰,说:“好久不见。我改了声音,没想到你能听得出来。” 沈心焰面色凄然:“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们见过。”“万灵神树”盯着刘言,缓缓地说,“在万灵神殿。当时我对你的印象已经很深刻了。我听说你跟红体之母决战,就算你这边聚集了总星系大部分的顶级战士,我们也谁都想象不到你居然能毁灭红体之母。准确地说,我以为你和红体之母已经同归于尽了……” “是同归于尽了。”刘言缓步走下来,示意几位都坐下,然后双手放到桌面,很自然地说,“当时我的确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神的眼睛释放了全部的力量,把我的肉体全部烧尽了……只剩下这一双眼睛。” 三人都不明所以。 “祖先”打破沉寂,先开口说:“你后来被丁戈或者狱炼救了吗?他们再次训练了你?” “没有,两位老师一直保持太阳的形态在环绕地球长眠。‘祖先’先生,狱炼老师也是你的老师,是吧?” “祖先”冷笑一声,喃喃地说:“我跟他没关系。”接着又沉默了。 “我在第一次受训,也就是唯一一次受训的时候,虽然没有学到他们万分之一的本领,但我的资质有限,他们能教我的东西很多,但能把我教会的东西却很少,这些已经全都传给我了,再次受训,也没有必要。” “万灵神树”与“祖先”交换了一下眼神,狐疑地问:“这两份请柬是你发出的?你跟希奥格里斯兰(大盟师)半斤八两,就算是当今总星系的第一强者,也不可能做出这样两份代表两种科技文明最顶端的请柬!这是只有造物主能做出的东西吧?” 刘言环视他们一圈,说:“我不敢与造物主相比。当年的所有造物主,除了我的母亲,在毁灭之前的几年内,全部缥缈化,成为无形无相的飘渺体多维度生物了,这也代表着他们的智慧超越了形态,成为智慧生命不可逾越的巅峰。我的这双眼睛继承自我的母亲。我当时燃烧了她的眼睛全部的力量,我的肉体因此全部化作宇宙的尘埃,红体之母被这种破釜沉舟的力量完全毁灭了。……之后,我以为自己没有意识了,可很快发现,自己感觉到睁开了眼睛,鼻子和嘴巴也有感觉了,然后一直继续生长,我下意识地低头查看,发现自己的脖子以下部位居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血肉在不停地生成肩膀、胸坎、腰部、臀部和四肢,最终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躯体……” “万灵神树”和“祖先”都震骇莫名,他们明白了:刘言旧有的人类躯体,或者说解禁者躯体已经完全毁灭,而那双神的眼睛却还是存在,然后它凭借当初的记忆开始重新克隆细胞,按照原本刘言的躯体重新塑造了一具新的身体。看上去好像跟以前完全一样,但是实际上天差地别。这具新身体是完全由神的眼睛分泌细胞产生的,也就是说,现在的刘言,全身都是造物主的细胞,其真正的智力、见闻、学识、力量、速度以及各项指标,都与昔年的昼赤没有区别。他现在,已经跟缥缈化之前的造物主,完全一样了!就算昼赤体弱多病,但神终究是神,刘言已经完全成了缥缈化前夜的神了! 想到这里,“万灵神树”和“祖先”都很颓然,甚至有些万念俱灰,它们明白,自己与刘言已经天差地别,无法与之相抗衡了。沈心焰的修为远远达不到能理解这种差别的境界,却也明白,如果说把造物主换算成普通人的话,那么“万灵神树”和“祖先”也只不过是这个普通人的盆栽和台式游戏机罢了。 “那你想怎么办?”“祖先”一般沉默寡言,此时却接连发问。 “我认为,人造智慧生命,也是智慧生命,植物的精灵,也一样是智慧生命,没有谁规定只有灵长类、虫类、鱼类之类长成的智慧生命才是合法的。就像在造物主造物之前,宇宙里一片寂静,毫无生气,这是一个道理。”刘言转头说,“我的提议,只是说出来,让大家参考一下。我认为,除了红体这个宇宙间公认的恶魔之外,其他生物,无论是光脑、植物还是动物,都有生存和发展的自由权利,大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可以做到和平共处。这种共处,我想,就从新的一届星际运动会开始吧。权力的划分,文化风俗的互相了解和融合,都从这里开始。” 三人一惊,都没有立即回答。 沈心焰沉默少许,说:“如果献出生命能够换来和平,我想我亲生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的。” 刘言笑笑说:“你不需要献出生命。我可以分离你和天蚕圣火。” 沈心焰瞠目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第五十四章 宇宙第一宴会(4) 但也就是几秒钟,沈心焰的情绪平定下来,他当然相信刘言绝不会跟自己撒谎或者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开玩笑,于是感觉数十年来的积郁几乎一扫而空,心里前所未有地畅快,露出了连自己也许久不记得的真诚笑容了。 刘言转而询问两大领袖:“两位怎么看?” “祖先”又看了一眼“万灵神树”,悠悠地说:“我们跟你天差地远,要讲动武,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话说得不错,尽管“万灵神树”可以让植物无穷无尽地增长,“祖先”也可以操控时间所有的金属、电子智能和数字程序,按说兵员永远用之不竭。只是刘言能洞幽烛微,用冥想状态直击“万灵神树”的本体和“祖先”的本身程序,斩草除根,因此它俩的兵力优势,在刘言面前已经无法体现了。 刘言说:“您谦虚了,天差地远不见得,但我们如果就是谈不拢,进而妄动刀兵,会给宇宙间造成极大的灾难。天然的智慧生命固然会死伤无数,你们作为碳元素和硅元素两类智慧生命的鼻祖,是不是也不该单单将自己的部下看做是无感情的棋子,而该为自己的属下谋取幸福呢?” “万灵神树”沉吟少许,说:“刘言,我素来知道你的行事方式,或者说,你的政治理念,再怎么冠冕堂皇,说白了也就是三个字——‘和稀泥’!” 刘言微微一笑,“祖先”以为他不以为然,便继续说:“我也赞同这个观点。你想,当初大盟师希奥格里斯兰与和平大联盟对峙上万年,战争不断,要是按照你秉承造物主的观念来看,最好是双方各让一步,或者说,谁都有错,不能完全指责某一方是错误的。可是最后呢?大盟师倒台被杀,宇宙间并没有因为平衡制约被打破而发生一边倒的屠杀,反而大家都获得自由了……” 沈心焰听到这一段,也有些疑惑,欲言又止。 刘言见他这个表情,说:“沈先生有什么话,也请直说。” “刘……刘老师,”沈心焰索性说了出来,“你也知道,谭觉和铁翔他俩争霸的时候,你出现了,我猜,你是觉得因为你高洁的风格让他俩罢斗了,是不是?其实,从来不是这样,宇宙间自来就不缺少高洁的圣人,只缺少天下无敌的拳头。你能震慑他们,完全靠的是你所展示的造物主所传给你的绝技,绝不是你的政治理念。他俩代表的是两种不同的科技发展观念,也代表着两种决定未来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捍卫该方式的权力,这是不可调和的,并非单单是因为都是人类同胞就一定会罢手言和。而你……刘老师,我实话实说,你不要见怪,你却觉得自己不该明确偏向哪一方,对铁翔的偏激你不便明确指出,对谭觉的滔天罪恶,你也一带而过,不愿意去指责任何一方……最终,他俩的矛盾冲突还是没有一丁点缓和,最多,是因为你的存在而被暂时隐藏了……等你一离开,用不着两年,他俩从明争暗斗皮笑肉不笑又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斗争,最后铁翔带着方舟离开,而谭觉为祸绿园新家园几十年,死在他手里和因为他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最少也有一亿之众……现在这个场合,就相当于当年无限放大的重演,可你还是认为,天然智慧生命和人工智慧生命能够和平相处……” 刘言抬头看他,沈心焰心里一惊,连忙把脸偏向别处,不敢与之对视。 刘言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几位都请坐。上菜。”一会儿,外面的侍者端上来精美的菜肴。说起这些食物虽然也算可口,却跟昔年万灵神殿的穷奢极欲远远无法相比了,“万灵神树”和沈心焰都可以直接进食,而“祖先”虽然是寄托人身,却并没什么胃口,他觉得还不如吸收点电力更实在。 刘言却说:“您请品尝,您的食物都是我从各地专门找来的植物和动物,它们生活在极其罕见的稀有富矿环境,身体内聚集了大量的矿物质,我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狱炼老师这方面的化学理念,应该很符合您的胃口。” “祖先”多少吃了一惊,低下头谨慎地尝了一下,顿时觉得气力充沛,就像真的有血有肉一样活力十足,顿时也表示友好地笑了笑:“刘先生美意,多谢了。” 上来的酒却只有一种,年代久远且富含矿物质,价值不菲自不待言,而且“万灵神树”和“祖先”都能吸收,它俩都认定这是刘言想要为“植物和电子本是一家做铺垫”,进而引发“造物主的创世之树是植物,却结‘极石’这样的果子,可见两种文明,一定可以调和”的论调,于是都不做声。 刘言起身,亲自为它俩倒酒,它俩都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又不愿意起身还礼。 刘言举杯说:“我既然忝为东道,那就狂妄地领三杯酒。第一杯两位可以不喝,或者跟第二三杯一起喝。”他说着,手里酒杯中的酒突然消失无踪,极为突兀。按说“万灵神树”知道这是修气一脉的高境界,立即蒸发酒气,虽然高明也不足为奇,但神奇的是毫无蒸发过程,说消失就消失了,空气中也没有任何酒味弥漫。而“万灵神树”和“祖先”莫名其妙地瞥到自己手中的酒杯,才大惊失色,原来那酒已经叠在自己酒杯中酒的上方,而且毫无凭借,却仍然保持酒杯的形状,任酒杯怎么倾斜,或者剧烈晃动,那团酒依旧温润地黏在酒杯中原酒的上方,融合得极其自然。沈心焰更是惊异万分,手掌微微颤抖。 “万灵神树”和“祖先”虽然再次服气,知道这份本领惊骇宇宙,却也觉得这还是在卖弄,说白了,是在威慑。 “这一杯酒敬天地。天地不仅仅是造物主,造物主虽然来自上一个宇宙,但总是在宇宙之中,两位老师曾经教导我,说宇宙间唯一的真神,名字叫做‘调和’,只有调和平衡,各取所需,相安无事,才是真神应该做的。” 两人都默然不语。 “第二杯同时敬两位。两位是造物主时代留下的神物,比后来的天然智慧生命早得多,按照辈分,我也该敬重二位。但最敬重的,是二位并非为了实现个人野心才发动战争,而是为了自己种族的生存。倘若不是这样,我就会用另一种方法结束战争,而不是请二位来。”刘言把酒喝了。 两人的修为虽然不如刘言,却也不是吃高帽子或者吃恐吓的程度,于是并不为之所动,只是冷静地也喝了酒,算是没有折刘言的面子。 “第三杯,让我们为和平相处,共同生存干杯。这可能是个奢望,但我有志于去实现。” 刘言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可它俩却没有。然而,之前的两杯酒沈心焰都喝了,这一杯本打算喝掉,听到这句话,也有些犹疑。的确,这何止是奢望,这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各位,造物主并不完全等同于神,所以有没有造物主,世界一样发展。但造物主除了是创世者,同时也是这个宇宙诞生伊始至今,最强大的生物,当时正是有了他们,宇宙才有短暂的和平。后来的两大联盟万年对峙和无休止的战争,正是失去这种制裁性和威慑性的力量所致。而大盟师也好,谭觉也好,他们却认为,这股力量应该集中到一个人的手里,来实现恐怖统治下的和平,这又走入了极端,其实就跟当初的我一样。”刘言把酒杯放到桌上,酒杯渐渐地融入了空气中,这一手可比将液体无声息蒸发难得太多了,“我对待谭觉和铁翔,对待两种文明的中和态度,的确是愚蠢的。虽然我的本意并不是‘和稀泥’,却在实际上与后者无异。这些年,经过不断的战斗,除了对自身战斗力修为的不断完善,我也在不断完善自己的政治理念。偏安一隅固步自封,随时会落后,但与此同时要是没有坚定的信念,总是受到各种观念的侵蚀,也会摇摆不定,损伤元气。” 三个人都静静地听着。 “我说这些只是为了铺垫,让各位觉得不会太过突兀,但实际上,造物主在对待自己的世界,并不能特别公正,原因是他们无法超脱于自己的世界。而他们对待造物,却能保持公平,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并不是大盟主或者谭觉,在统治同类的世界并且深陷其中。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们会对自己家养殖的小动物谁当第一把手感到在意么?只有超越政治圈子——不是简单地远离,而是超越,才能真正超脱。我自认为非常渺小,但因为特殊的经历,我又要站在造物主的角度考虑问题,替他们行使权力。” 刘言看了看三人:“三位不见得认为我会秉公处理,但三位应该能看得出来,世俗的政治权力,以及其他物质方面的欲望,我都不在乎。” 三人愕然,但旋即也表示相信,恐怕只有这人这么说,他们才相信。 “所以,只有超脱,才会不在乎。只有不在乎,才会秉公处理。” 这话让三人一震,都觉得特别有理。 “我之前说过,植物精灵和光脑程序,都是远远早于人类以及其他生物诞生之前,造物主制造的,如果说这也算人工智能,那么世间还有什么不是人工智能?后来的所谓的纯天然智慧生命,不也都是如此?谁也不该瞧不上谁,谁也不该认定自己是宇宙正朔,谁也不该妄尊自大,谁也不该妄自菲薄。我们都有个共同特点,造物主只赐给了我们生命,而后来的智慧、科技和文明,都是我们自己发展出来的,我们都是天然的。” 三人震撼莫名,仍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不会再‘和稀泥’。我既然能公平处事,就绝不会带有私情,厚此薄彼。从今而后,我超越政治圈子很远,并且持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从此宇宙间谁也不必统一谁,谁也不必分裂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一切矛盾都可以用星际运动会公平公正比赛的结果来进行洗牌即重新再分配。谁要是再为了实现个人野心妄图发动屠杀战争,我这股力量自然是会为毁灭这股野心而用。” 三人都打了个寒噤。 “今天一切很顺利,大家尽兴。星际运动会,希望快些筹备好。运动会不是两大文明,两大联盟或者其他简单的大权力碰撞,而是无数种族的集体盛会。我很期待。” 第五十四章 宇宙第一宴会(5) “那么……”“万灵神树”沉默少许,郑重地问,“既然是人类首先取得了‘天蚕圣火’,那么这一届的星际运动会,就是人类是主办方喽?” 刘言点点头:“正是。” “那人类,具体是指哪一方人类?刘言先生,我没有任何挑拨离间的意思。据我所知,目前总共分为两大类人类,一类是散布在总星系大大小小虫族文明中的亚特兰蒂斯后裔,虽说是少数民族,可要是全算上,也得最少千亿人口,这还是比较保守的估算。只是他们各自在其特定的环境下生存了万年之久,实在不见得能够和睦相处,最起码,生活习惯不同,也不好归为一类。那么各家要出各家的代表,国歌,国旗,这都怎么算呢?还是说,各家也都有各家的一套,轮流上场?另一类就是几十年前双神归隐化为太阳守护的亚特兰蒂斯星,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地球,这些子民也分为两部分,一是新家园纪坦娜星球的绿园政权,一是方舟号以及大冷星冷卫-43上的钢谷政权。他们是难以调和的死敌,又怎么合作呢?平时不见也倒罢了,一旦见到,别说正常比赛公平竞争了,就算入场式也能打起来。我这个顾虑,不算是多余吧?” 刘言郑重地说:“您这个忧虑是很有价值的,我正好考虑过,打算向您做一下说明。我和正义大联盟前身盟主冰渺夫妇、宇宙间最大的角斗奴起义军‘造物之光’的首领修海——她也是我的弟子,这架‘管家’泰坦的缴获有她的功劳——还有黑顿自由邦联盟的女皇秋冥等等,一起探讨过并制定了关于星际运动会的具体章程,虽然比较复杂,但分为几个大类,待会我会用两种不同的科技方式向两位传送,两位可以回去细看。由于匆忙,而且事前两位与全体天然智慧生命处于敌对状态,因此没有办法请两位一起来参与讨论,并不是否认两位的重要性,还请海涵。” “万灵神树”冷笑一声:“那也没什么,植物和机器人,也不懂什么运动。” “不是这样的,我这次请两位来,也同样是邀请两位的同族参加运动会。” 这话让三人都是一凛。 刘言解释说:“既然是全宇宙所有生命的盛会,那么,所有的被造物,都有资格,也都有义务参加,不得有任何歧视和敌意,这是大会起始的宗旨,也是所有条规的第一条。我之所以说这么多,主要想说的是,其中的一个比较细的条款是这样规定的:总星系间种族本已繁多,如果按照国家计算,则太过浩瀚,难以实际操纵。因此一切参加星运会的智慧生命,全部按照种族进行划分,而非国家。” “万灵神树”和“祖先”听到这句固然一震,沈心焰也何尝不是更为惊讶,脱口而出:“刘大哥,铁翔和王树林……” “既然谭觉已经去世,双方就不存在真正的保守派,一切都可以商量,这些都不是问题。”刘言摆摆手,“我不单说人类,从大方面讲,比如总星系间数量最多的种族是蚂蚁类,光正义大联盟的两大国度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之外,就有大大小小七十三万个拥有相当于太阳系大小疆域的蚂蚁国家,至于更小的国家,像地球这样单一行星国家,那就更不必待言了,这样一比赛,就算是预赛,任何场地也都没办法满足。何况再细分的话,最小的国家内,也不见得完全统一,大种族之内经过几百年就可以产生一个新的小种族或者新的宗教信仰,而种族和宗教的分歧与仇杀更是不计其数。退一万步讲,这些都没有,一个最单纯的小国,也必然会有两种声音,一是当权者,一是反对派。那么要是按照国家来报名的话,当权者自然报自己的国家,而反对派武装自然是不会承认这个政权的合法性,到时候各国的运动员还没去参加,路上就会有数不尽的暗杀和其他恐怖活动发生,这样一来,以和平划分势力范围和共同协作发展为主题的星运会,岂不是完全违背了我们当初设定之际的初衷了?所以,我认为无论什么种族,国家多少,国力如何,疆域怎样,使用何种科学技术,都一视同仁,运动员数量按所参加比赛的种类数量严格规定,要是全面全能,每种比赛都能参加,那最小的种族也能多报;反之,大的种族只擅长一种比赛,那么自然也就只能按照该比赛所规定可以参加的运动员的最高人数限定来安排运动员了。” 三人都是“哦”一声,继而各怀心事。 “这次比赛不仅仅有肉体上的运动,也会在展示科技方面有一定的体现,各位如果想参加,建议参加一些能体现科技方面而非肉体运动极限的比赛。比如球类比赛,可以使用力量技巧,也可以使用意念力,‘神树’先生,可以派您的子弟去参加。而比如赛车、赛艇,这些比赛,‘祖先’先生也可以尽其完美地展现您的科技优势。两位怎么看呢?” “好,好。”“万灵神树”和“祖先”这才渐渐露出笑意,尽管这种笑意平时哪怕它们最信任的手下也绝对看不到。 沈心焰长吸了口气,正色说:“刘大哥,两位领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刘言望向他。 “既然是人类主办,我不得不说……各地的人类后裔,寄人篱下,就算偶尔有个高官,也不可能用本地主流民族的地来举办,其他人则更不用说了。我们钢谷那边只有一个方舟加一个小卫星,就算比地球大一点儿,也无济于事,最多只能承办其中一个场地罢了。至于绿园,新家园星球也比地球大,但跟冷卫-43也就是半斤八两,况且绿园的子民刚刚从生死线上挣脱,从零开始发展经济,不大可能承受这种规模的大会……” “我明白,我明白。”刘言打断他,“沈先生,我有个很大的地方可以作为这次大会的举办地点,场地无限。而且对任何参赛者或者参赛国来说,都是绝对公平,因为不在它们任何一方的疆域之内。” “万灵神树”和“祖先”虽然相信刘言绝不可能撒谎,最起码自持身份,不会在这种庄重场合上信口开河哪怕开玩笑,但是它们也实在不信,就是这冰火地狱星算是无主,也最少得几百颗这样的星球才能勉强承办。 沈心焰福至心灵,光芒一闪,脱口喊道:“是……是造物主的神域??” “万灵神树”和“祖先”都无法抑制地大为惊骇,同时望向刘言。 “是,您说得很对。” “您……您是怎么发现它的?难道造物主的神域遗址真的还存在……?” “是的,双方动用的禁用武器虽然重塑了天地,可由于他们本身科技水平的超凡脱俗,也使得他们的原址绝不会完全被摧毁得灰飞烟灭,而是仍旧有一部分残存下来了,而且保留完好,就算这只是残骸,场地也远远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刘言顿了顿,说,“我在通过养母的眼睛重生之后,接触了造物主的全部历史影像,才通过全力投入的冥想状态找到了这个地方。大家回去立即停火并且马上开始正常发展生产以及准备运动会,我才能告诉大家具体的位置。请大家……各自准备好自己的‘星际之门’吧。” “万灵神树”和“祖先”知道这地方可能存在于更多维的宇宙中,就算不像现在这样秘而不宣,单凭它们自己也够呛能够成功。 “神树先生,您曾经和我们其他人一样,无比憎恨过大盟师的邪恶统治,您当政之后,还请做出明显的变化,让大家都看在眼里。将来我会恢复万灵神殿的武学,毕竟是宇宙奇葩,就这样消亡了很是可惜,但只是武学,绝不参杂其他不纯净的利益和欲望因素。‘祖先’先生,都说金属和电冷酷无情,但愿这种认识从您这里改写。一个真正伟大的人物,无论是碳元素生物还是硅元素生物,都必然是有着丰富的情感的,只不过,情感只在于悲天悯人的胸怀气度,而不在于满足个人的欲壑。” 三人默默地摆弄着手里的餐具,但与刚才的心事重重又有所不同,多半都涌上一股莫名其妙难以言喻的新滋味。 门外的气氛随着内部宴会厅宴请的时间推移,渐渐变得愈发凝重和不安。梁怀旧尽管在不动声色地吃着,却眼观六路,只怕一方突然发难,“管家”泰坦受到自己的召唤,就会在第一时间出现。这样做不但可以迅速稳定局面,也有利于震慑群雄,他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以为自己用意念力操控泰坦来去自如,以为自己内力和修为达到了相当神圣的境界,才能这样挥洒自如。实际上,是泰坦被养父设定成只认得自己的斗气,只要自己宁神静志猛然一发力,真气就与密码电报无异,在空气中振动,泰坦自然立即响应了。 然而,大门却陡然间开启,令大家都猝不及防,全部站了起来。 慢慢地,露出沈心焰的脚,腿和整个身躯,旁边有两口棺材,也都封住,似乎从来也没有开启过。 最后露出的是沈心焰的脸,他的笑容随着从黑暗中显现出来而愈发灿烂,一字一顿地说:“各位,战争结束了!运动会要开始啦!” 虽然这话没有特意拖得很长,但无异晴天霹雳,大厅内数千人在一阵短暂的集体愕然之后,迅速疯狂欢呼起来。当然,这主要是来自各地的天然智慧生命以及本公司的成员,植物人们和机器人们显不出什么具体的情绪,但不等于说它们是没有感觉的。“雷公电母”虽然年轻时有过悲惨经历,但终究是“祖先”救命与再造,一心忠于“祖先”,既然“祖先”答应停战,他们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微微一笑而已。第四使徒却一脸阴冷,在欢呼雀跃互相拥抱乱糟糟的人流中,逆着人群向后强行挤出,越走火气越大,最后掀翻了好几张桌子才消失在门口。 “要小心这个人,”梁怀旧附在米歇尔耳边轻声说,“他的战争之心没死,这样一来很容易激起逆反心理……这人的爆炸才能一旦被恐怖组织利用,恐怕后患无穷……” 米歇尔忽然羞红了脸,虽然她往常决不允许男人在她耳畔说话,但又觉得梁怀旧这么做又并无不妥。 沈心焰一笑说:“一切很顺利,详细情况回去再说。但冰火海主人的身份,确实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他转而向梁怀旧说:“小梁,你的养父是这样说的,要我作为这第二届星际运动会的会长,其实也就是吉祥物吧,哈哈,而你作为祖尔加拉集团的代表,也就是总承办方的代表,和我一起,同时召唤宇宙间所有的亚特兰蒂斯人类后裔,一起为全人类的荣誉选拔运动员。绿园那边由米歇尔作为代表,去向王树林信首汇报;而铁翔这边则由我通知孟立寰,再由他向铁翔汇报。我们之间的缘分妙不可言,都有上天注定的奇妙联系。我在铁翔和……和绿园那边都工作过,而孟立寰是小梁你最好的朋友,米歇尔……哈哈,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啦!” 米歇尔大为窘迫,没想到沈心焰忧郁了许多年,今日积郁居然一扫而光,开起了这样的玩笑,当即垂下头,腮红过耳。本来以为梁怀旧这么沉默,还担心他并无这种意向,可她不了解,梁怀旧被刘言抚养长大,自来就没有明显的喜怒哀乐,于是点头说:“当然,一定。”就好像已经确定了般,米歇尔又羞又惊,使劲狠狠地扭了梁怀旧一把。 第五十五章 回归之路(1) 梁怀旧、米歇尔谭娜和沈心焰的到来,在新家园引起了地震一般的轰动。梁怀旧和沈心焰自不待言,米歇尔本人更是没想到自己离开绿园不到两年,整个新家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普通人在表达方面的尺度大大放宽,社会文化水平极大提高,饥渴的经济潜力也汹涌地爆发出来,人们都为自己而劳动,渐渐富裕起来,脸上全都带着笑容,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杨兆林再次见到米歇尔时,由衷地表示谭觉当年以纪坦娜星球的谐音为米歇尔命名,的确是他极少数正确的判断之一,米歇尔真的为了这颗星球带来了好运和希望。他听说刘言未死,并且俨然成为宇宙公平的仲裁者,不胜浩叹,却也说这是意料之中,他绝不相信刘言会死,看来自己的眼光也不错。看着杨兆林等高官谈笑风生,米歇尔不禁也是喜上眉梢,她好久没见到这些老一辈高级将领们露出如此真诚快乐的笑意了,几十年来在谭觉的恐怖高压之下,他们就像僵尸一样过着阳光下的地狱生活,本以为这种阴霾需要许久才会消除,甚至一生难以忘怀,可短短两年经济形势的好转,使得他们也彻底为之一变,整个社会的精气神完全两样了。在这一点上,米歇尔忍不住赞叹王树林的执政能力,虽说水歌是名义上的一把手,但整个星球的真正摄政王,还是王树林无疑。 米歇尔思虑再三,还是问了问卓芷筠的下落。邢若玫告诉她,安家四兄弟等原绿情局的党徒,基本上都在狱中一蹶不振,自己折磨自己,没几年好活了。卓芷筠受到的打击太大,多次自杀都被及时救下,但上个月她还是通过某种渠道得到了锋利的物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几个人都沉默不语,梁怀旧此次前来负有重大使命,尽管他恨死了卓芷筠,只觉得她即便这样死掉也还算太轻,却也不愿随便表露自己的政治观点。 米歇尔两年没见哥哥,抽空中午与哥哥见了半小时面,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可巴图却依旧郁郁寡欢。米歇尔很不理解,问到底怎么了。巴图叹了几口气,告诉米歇尔,绿园的变化的确是翻天覆地,但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完美。在宣布一切重新自由开放的前夜,大量走入困境的星企都被王树林的亲朋好友子弟等特殊利益集团全部低价买入,几乎控制了整个绿园百分之三十的财富,并且向社会发放股票,吸引外资,货币开始变得不值钱,房价也重新变贵。大量工人失去工作,贫富分化开始高速加剧,底层有文化的百姓表示不满的意见很大。原本谭觉治下的百姓都很单纯,原则性极强,可现在渐渐自私自利不再羞羞答答,而是理直气壮地出现在各个场所,当人们失去了曾经引以为豪的坚实信仰并且看清楚那些不过是统治者为了集中全力而对百姓下的迷药之后,他们的精神宫殿多半都迅速崩坍,陷入了疯狂的“找寻损失”思潮中,一夜之间各类犯罪活动重新抬头,娼妓遍地,黑帮滋生,贪腐的厉害程度丝毫不亚于谭觉时代,可以说,在贪污金钱的数量方面,甚至还犹有过之。而且由于王树林急功近利,使得经济中泡沫成分太多,却仍旧要求加快步伐,使得基础就有些畸形,现在不肯纠正,将来很容易病入膏肓,再难自救。总之,一切好像又回归了钢谷通知前的旧世界,似乎人类总是在一个循环一个循环地绕圈,从未止步,却也从未真正进步。 米歇尔也跟着沉默许久,她远出这两年也算见多识广,自从回归后也有种上层在的感觉。但她还是安慰巴图,说人类的历史不是单纯的循环,而是螺旋状地前进,总归是前进的,要看到进步之处,虽然不可避免因为人性的各类欲望而走许多弯路,可未来必定是美好的,黑暗虽然时刻都在窥视,可光明永存。巴图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但愿如此吧。 次日,几个人休息好后,整个星球的媒体都开始关注起太阳城的一级规格接待星运会大使活动。沈心焰和梁怀旧从植物到机械眼花缭乱的各类话筒和屏幕就可以看得出来,绿园终于开始容纳并大力发展金属电子信息科技了,这种兼容并蓄是过去绝难想象的巨大进步。梁怀旧看到外围的人山人海,尤其是其中的小孩子们,心里暗想:“多羡慕他们,我的童年没有经过这样的美好。虽然现在也一样是换汤不换药的绿园寡头统治,可最起码人们都不是道具了,他们有了自己的思想,并且勇于表达,乐于表达,也有渠道表达了……” 亲切接见他们的自然是水歌,大家在镜头前欢声笑语妙语连珠,国宴直到深夜才结束。从歌声和舞蹈的海洋中呛得不行了的三个人精疲力尽,感觉这些作秀不亚于一场真枪实弹的战争。毕竟再过一天,他们将会和绿园真正的统治者王树林进行交涉,到那时候,那些虚头巴脑的外交辞令和其他早就写好的格式化演讲稿将会毫无用处,那些都是给看新闻的百姓们看的,百姓们不知道,政治的一半在新闻上,还有一半,是暗战。 深夜无眠,各怀心事。米歇尔现在不同于一般的绿园人,肩负重大使命,忧心忡忡。梁怀旧除了担忧养父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外,也同样担心已经是未婚妻的米歇尔。至于沈心焰,刘言已经给了承诺,说到了开幕式时一定会将自己体内的圣火逼出,现在之所以不逼出是怕圣火出来后不是以天蚕的固态形式而是急速燃烧殆尽,就功亏一篑。尽管他有了刘言的保证,按说该心怀大畅,可还是觉得隐隐有些难以言喻的忧患。他总是想,“万灵神树”和“祖先”只要同意休战并且参加星运会,按说就再没有任何敌人了,红体也早就被消灭了,但他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只怕这万众瞩目的星运会,未必真的会一帆风顺…… 与此同时,沈心焰也很清楚,一旦离开了火种,他被激发的潜力虽然也会折损,但不至于完全从解禁者再度回到普通人的阶段,可无论如何,被延缓的青春也因此到了该还债的时刻了,他将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尽管仍旧有最少两百年可活,却不再有现在的容貌了,也许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沈心焰在半个世纪前的东京,曾经见过王树林,那个时候他在绿园或者钢谷都是身居高位,两面得宠,然而王树林当时虽不说是无名小卒,也不过只是民间解禁者而已。那时候民间解禁者聚集东京,大大小小的派系数以千计,王树林只凭脑子灵活,在众人中脱颖而出,不但是三王会的实际掌权者,也使得三王会成为民间解禁者中最大的团体,五十多万人的规模,绝对不容小觑。如今他还是完全靠着自己,成为绿园的第二个最高领袖,却仍愿意放弃实际上的第一高位,而退居幕后操控,这难道说明了他虚怀若谷?还是另有阴谋?亦或是当摄政王当上了瘾?还是为了现实自己不图这个虚名?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如今得重新认识一下王树林了。 梁怀旧虽然是曾经的绿园子民,但从未见过王树林,当时王树林是最高办公室主任,也不是能够经常在新闻上露脸的官儿。绿园虽然完全纠正了昔年谭觉犯下的错误,可王树林并没有彻底进行批判,他有两个方面的顾虑,一是谭觉威信极高,在百姓心中的无上地位经历几代都难以磨灭,彻底推翻会适得其反,引起百姓的抵触情绪;二来谭觉虽然十恶不赦,却也是绿园政权历史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彻底否认谭觉这个绿园第一代领导人,会让整个绿园蒙羞,使得大家觉得绿园是个笑话。出于以上两点考虑,王树林也只批判了谭觉一年左右,这阵子无数收紧憋屈的文人们开始大量写小说拍电影来讥讽谭觉,也引起了挺谭派百姓的强烈愤慨,双方在各地从嘴皮子到拳头的冲突开始渐渐升级,要不是王树林及时制止,说不定会再次酿成“回归大自然”之前的民斗悲剧。故而王树林和上层数位高层领导慎重商量后决定,这些批判作品到此为止,大家向前看。这一招虽然也高明,却埋下了一定的忧患。相当多曾经在谭觉时代打砸抢笑傲风云的人物们如今没有人可以整治陷害了,自己又什么都不肯干,好吃懒做,最终沦落到没钱没势,成了老盲流。这部分群体心态十分不正,由于王树林的急速收官,他们反而并不认为谭觉和自己当年都错了,而是认为王树林倒谭是邪恶行为,实在心虚,于是就开始在各地继续宣扬谭觉思想。这次梁怀旧的到来,尽管是代表着祖尔加拉集团和刘言本人,却毕竟是当初绿园逃出来的政治难民,因此挺谭派百姓们开始计划在机场和会场外闹事,口号就是“打倒梁怀旧这发国难财的狗贼”,王树林的间谍网十分敏锐,高效地捕捉并阻止了这个计划的实施,将他们全部逮捕。这件事是王树林的心腹手下悄悄告诉梁怀旧的,梁怀旧明白王树林是在卖好,但终究是为了保护自己,也口头表示了一下感激。遇刺同时,他也感觉王树林的确是个不一般的人物,虽说单讲政治手腕,就算现在当世无敌,可比之谭觉相差很远,但说起治理经济,的确是再无第二人能出其右了。 第五十五章 回归之路(2) 而且在来之前,还有一段小插曲。养父专门给梁怀旧讲述了一下自己所认识的王树林。当时群雄聚东京时的刘言已经成为说一不二的全球解禁者之王,按照当时的修为,已经能看出王树林一直在刻意隐藏实力,甚至不惜当着众人的面显示自己的弱势,譬如在为瞎子护驾时败给安家四兄弟。刻在刘言感知气息的时候,已经能发觉王树林天赋异禀,不单单智慧超群,其实力甚至在当时与五大宗师中最弱的小萨拉丁相媲美,只不过当时诸多事宜,也不方便专门去观察询问。梁怀旧得知这件事后大吃一惊,他也相信养父的眼光绝不会错。甚至养父说过,按照这种特殊的解禁者天才本质,就算没有得到系统的训练和开发,王树林终于有一天也能位列超级高手之列,也就是说,当今的绿园,王树林一定是仅次于宁永夜的第二高手,如若宁永夜没经过大盟师的著作传授,谁一谁二,就难说得很了。因此梁怀旧愈发想见见他,看看在自己的感觉看来,他王树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面地点安排在王树林住所内的客厅,这种毫不防备的态度也尽显诚挚之情,三个人都很领情。进门后屋内的保安和侍者全都出了门,并仔细将门关严实。三个人在王树林出现之前想过无数种他可能出现的方式,比如穿着睡衣拖鞋手里摇晃着葡萄酒从楼上悠哉游哉地下来,或者一身正装神情肃穆拿足了威风。等到王树林穿着围裙挥舞着锅铲从厨房中窜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放松了许多,不禁莞尔。 王树林笑着说:“放松点,这是迎接家人回来的家宴,别搞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大家先看会儿电视,旁边有饮料机,想喝什么先自取,三位好久没吃家乡菜了吧?我一会儿就做好菜了,让大家尝尝我的手艺!” 尽管长年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使得三人都从阴谋的角度先行考虑他的动机,并且多少觉得他有些做作,可终究也都是一阵温馨。 不一会儿,王树林就将丰盛的菜肴端上来,大家想去帮忙,但又都插不上手。一会儿一切就绪后,王树林招呼大家坐定快点开动,大家才仔细端详这个曾经毫不起眼的面孔,那一双眸子虽然没有光华四射,但也底蕴十足。 酒过三巡,“刘言怎么评价我?”王树林没等梁怀旧斟酌着如何措辞,就抢先一步若无其事地问。 “我的养父他……”梁怀旧踌躇少许,说,“他对您现在为绿园做出的巨大贡献,并不十分清楚,我们也是来了才知道的。但曾经说过您天赋异禀,韬光养晦,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 他没有再说完话后立即去看王树林,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好不好。由于刘言公司的迅猛发展,梁怀旧算是见多识广,见过宇宙间许多大国的领袖,按说小小人类领导人不会给他什么震慑感。可从上次先在大冷星见到铁翔后,他忽然改变了看法,并认定铁翔是难得的伟大人物,就连十多年没见的好兄弟孟立寰,在铁翔的调@教下,举手投足也充满王者风范,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眼下的王树林虽然完全是铁翔对立面的阵营,却给梁怀旧一种与铁翔很相似的感觉。 沈心焰也有类似的感触,过去他总觉得王树林在刚刚到东京时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小人,任谁都觉得难成大器,可没想到在大lang淘沙过后,成为绿园的一把手。 王树林一瞧他们的眼神,就都明白了,虽然对刘言的评价不置可否,众人也看不出是否满意,但他还是笑笑说:“各位,我知道,你们其实是并不看好我的改革的。实话实说,我走的是快了些,我也的确让高层集团的子弟捞了不少。” 三人诧异地看着他,嘴巴都停止了咀嚼,没想到他会自行先说这些,并且爽快承认负面评价。 “可是人性都是自私的,当初绿园说要给所有人房子,大家才全部倒向绿园,推翻钢谷——沈先生,我这么说还请不要生气——那时候不也是利用人性自私而采取的政策么?你要驱动一部分人为自己所使,那就必须给他们好处。这和经营企业有类似之处,虽说不可以等同,却也同样要分给属下股份,或者别的什么好处。他们见到了甜头,才会去做,尽管是被动地推动历史前进,我却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你们能够想象,谭觉去世后的世界不但一片废墟百废待兴,同样其精神信徒势力强大遍布整个星球,我要动谁都很难,但我还是从这里面走出来了……我不是强调自己的功绩,只是想描述一下当时的艰难困苦。的确,现在有黑社会了,有经济犯罪,有各种各样以前绿园绝不会有的东西,但那都是副产品。各位,就像电脑一样,你不上网,永远也中不了病毒,可你也永远看不到任何外界的精彩。我们在打开这道门的同时,已经做好了面对各种新的毒素以及四面楚歌非议的准备。无论如何,在发展中渐渐完善自己,也只能走这一步了……” 三人深以为然,都觉得过去真是小看王树林了。梁怀旧嘴唇嗫嚅着,似乎欲言又止。王树林示意他说。梁怀旧迟疑着问:“那为什么不全面开放,就像钢谷现在这样……” “还不到时候。这个时候如果全面否定绿园,那么绿园就会失去根本的威信,成为一个笑话,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我思虑良久还是决定起码现在不能做。各位,你们一定觉得我的改革不彻底,或者说,只是换汤不换药,但我想说的是,现在的确不是治本的时候……人类受到的苦难太多,受苦的历史也太久了……陡然间的变化,会滋生很多新的棘手问题。我想只有当大家休养生息了很多年,物质上真正上去了,思想中的戾气也渐渐地化解得差不多了,他们才能容忍真正的科学思维……我这么说,无论你们是否同意,总是盼望你们能够理解。治理一个世界,很难。” 三个人都默不吭声地兀自吃着。 “好不好吃?”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王树林突然从沉重的话题又转到了吃上,连声表示味道真不错。 “好吃吧?我跟爸妈学的,他俩做菜可真是把手,尤其是我妈……”王树林似乎颇为神往,但接下来说的话虽然镇定淡然,却惊世骇俗,“其实我说的爸妈,不是我真正的爸妈,他们只是因缘际会领养了我,是我的亲生父母在临终时刻向他们托孤了。刘言先生说得不错,他说我天赋异禀,是给足了我面子。当时他之所以不拆穿,有两个原因,一是大事很多,我的自身秘密这点小事,原本不足一晒。其次是刘言先生为我的安全着想,说出来后必然会让我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里面……” 三人不明所以,但听他讲到重点,又都是一怔。 “我的亲生父亲是原全统内部的一个解禁者,虽然算不上绝顶高手,但他的位置仅排在掌教安洪禹、阴阳二老、四天王之后一辈,而且是那一辈修为最高的人。他本来也是嫉恶如仇,为全统杀了不少吸血鬼。只是后来安家控制了整个全统,他心灰意冷,就辞职隐居,但绝不与全统为敌。再后来,他遇上了我母亲……” 梁怀旧只觉得隐隐能猜得出结果了。 “我想刘言先生能这么理解和同情我,除了他本人的胸怀使然,也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刘言先生的未婚妻尹心水女士,曾经被高级吸血鬼咬过,也成为了吸血鬼……” 听到这句,梁怀旧忽然打断道:“不好意思,王信首,实在不该打断您。只是我还忘了件大事,尽管我养父说这辈子对不住他的未婚妻,羞于面对她半个世纪的等待,没有在我离开前的嘱咐中提及此事,可我还是想问一下,尹女士好吗?” 王树林不以为忤,点点头,郑重地说:“尹女士因为是特殊体质,加之处女之身,容貌美丽如昔,身体也非常健康,大家恢复了对她的崇敬,她的安全和其他方面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她……她知道养父还没死吗?” “是的,这是轰动整个总星系的大事,我们绿园也突破了曾经的封闭状态,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我在这之后只见过她一回。她一直和宁永夜元帅夫妇隐居在第二峰上,偶尔下山采购,我才见到她。她的神情泰然,不为所动,好像……好像也不是特别……”说到这里,他也觉得颇为不易措辞。 虽然王树林没说清楚,但梁怀旧三人岂有不知?他们都是神色黯然,知道尹心水的心实在被伤得不轻,似乎再也不愿意提及此事了。 “嗯,嗯,她还好……那就好。”梁怀旧忙不迭地说,“真不好意思,打断您的回忆了。您接着说。” “嗯,没关系,你别拘谨。其实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一个庸俗的故事……解禁者和吸血鬼是死对头,可是男解禁者爱上了女吸血鬼,这很微妙,也很戏剧化,但这是事实,没办法,就算是神的级别也未能免俗,正如丁戈神尊和昼赤女神一样,不是么?”王树林叹了口气,“后来他们自然被全统追杀,我的父亲纵然修为算高,却到底还是寡不敌众……但他俩临死前将余下的全部内力都转到了我身上……你们也知道,解禁者的诞生虽然有一定的规律,但一般而言,解禁者是很难同时传代的,也就是说父亲是解禁者,儿子多半不是,也许某个孙子辈,才有可能昙花一现,然后又生出普通人,这是很复杂的,跟自然环境、社会压力和战争都有关系。而我是解禁者和吸血鬼生下的孩子,就如吸血鬼不可能吸取解禁者的血一样,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双方相爱的旧史,能生育后代却从未有可能,起码没有见载于解禁者的正史内。因此谁也想不到他们会顺利生下我……这一点就跟沈先生差不多,在沈先生之前,也从没听说吞吃了‘天蚕圣火’却还能活命的。” 沈心焰脸上一红:“见笑了,我也是命大。” 第五十五章 回归之路(3) “这都不是命大的问题,都是自有天数,我说的天数是从整个宇宙的概念出发,造物主能够摸清的规律,只是在我们看来,看不透摸不清如同天数一般,就跟再聪明的蚂蚁,也理解不了它们所在的花坛外面的某个人类,会决定它们的命运一样。这是思维高度和科技高度的问题,再说就复杂了。”王树林苍白一笑,“我既然是天底下少见的混血儿,自然也就同时具备两者共同的优点,我不但不怕阳光,可以在大太阳下行走,而且我也有解禁者的修气能力和吸血鬼飞檐走壁的红体属性,加上父母将内力全部传给我,并且以巧劲疏导,连来杀他们的许多杀手在内,都很巧合地传到我一人身上,因此那个时候就具备如此浑厚的内力,可以这样讲,在刘言先生第一次启动神眼之前,我的战斗力甚至可以和他不相上下。只是还是有一些副作用的,比如有些贫血,见血后也容易发狂。后来世界变化了,突然黑暗崛起,而我从一个普通的小人物一下子成为呼啸一方的大头目,本来觉得四面八方都有我这样的人涌现,感到特别欣慰和激情,可时间一长才发现,我也许比他们厉害得多,但他们却还是跟我不一样。我清楚,我有着他们完全不具备的‘黑暗属性’。我害怕极了,生怕他们知道了我有一半吸血鬼血统后就会无情地抛弃我,甚至要杀我。尤其是我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最后滚雪球般成为整个亚洲最大的队伍,我几乎拥有了跟古代大国帝王一样的权力,我却更加孤独……于是我愈发小心翼翼,不敢让人看出我的真实水平。 “也许当时在五大宗师等类型的高手们看来,我韬光养晦是图谋不轨……我承认,我在经历过养父养母死去的一刹那后硬下心肠,从只想活命的念头走向了想要重塑这个世界的巨大抱负,但并不等同于说我有了不可告人的野心和阴谋,我终究是跟霍兰星顿、毕修莱是不同的两种人。我愈发强烈的改造世界的愿望,正是因为不忍再看到亲朋好友乃至自己队伍的任何一个人凄凉地离开这个世界才萌发的……只是后来到了东京,我才知道高手如云,天下之大,我自身的实力在没有到达顶峰之前,决不能轻易暴露。直到刘言出现,我才清楚那个人才是真命天子,我们充其量只是配角,但这不妨害我的抱负,我通过观察发现,能跟我一样真正使人们过上好日子的,恐怕只有铁翔,其他任何人,都不具备——我这么说,梁先生不要生气,我对刘言先生极为尊重,尤其是他曾经为无数人进行阳光疗伤的时候,我沐浴在他的阳光下,只感觉他的内力对我的修为又有更大的补充和进益,我特别感激和佩服他的实力和胸怀,只是我实话实说,刘先生不适合执政,我自问在发展民生方面的思路要比他清晰……” 梁怀旧打断道:“您太客气了,我的养父有自知之明,经常悔悟自己当初事事都要管,却事实管不好,用对了几个人,远比事事一手抓要强得多。说白了就一句话,每个人都不是万能的,得对自己做出正确的定位判断,清楚自己到底最适合干什么。” 王树林正色道:“正是如此啊。刘先生洞中窥要,不耻下问,敢于时刻否定和改造自己,是我辈的典范。” “您客气。” 米歇尔笑道:“行啦,大家别这么紧张,以后我们全人类亲如一家,吃吧吃吧。” 大家都是一笑。王树林也笑道:“的确如此。我的抱负能够在今天得以施展,并非完全是因为谭觉的去世,我的最大幸运,还是刘言先生为我们所有执政者扫除一切障碍,实在是总星系万灵之福。大家快点吃吧,我想我也要尽快跟铁翔先生见一面了。” 也就是半个月不到,铁翔与王树林二人进行了历史性的会晤。这次会晤极为特殊,压根没有任何的排练,也不会有面上和暗地里双重见面的分别,原因是二人都是爽快人,因此惺惺相惜,尽管准确地说,王树林城府更深也更有学识,但铁翔经过这半个世纪以来的历练,也能与之一竞长短。方舟重新回到了新家园上空,王树林甚至空出了一片巨大的单独大陆,邀请钢谷居住,新家园本来就比地球大得多,而双方的总人数也不过四五个亿,地方极为宽绰。在刘言和老一辈人的授意下,王树林重新建立了巨大壮观的纪念碑,一面纪念当初与红体作战而牺牲的烈士,一面纪念被谭觉致死和伤害的所有无辜领导和军民,时刻警醒,避免悲剧重演。 与此同时,来自总星系各个角落的亚特兰蒂斯后裔们,大量大量地向新家园星球进发,好在祖尔加拉集团开始投资新家园周遭的诸多卫星和相邻行星,这才勉强够用。由于正义大联盟已经解散,而和平大联盟虽然并无明确解散公宣,却也各自恢复了正常的国家形态,宇宙间最大的国度反倒成了黑顿自由邦。好在黑顿自由邦成立的历史悠久,尽管是种族成分最杂的一种,但还是因为历史超过一定年限而申报了新的“黑顿族”,因此这个以蜜蜂为主要民族的新种族诞生了,经济迅猛发展,也开始大量投资绿园经济,双方共赢。同样仍是宇宙强国的赛尔赛思利、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的热钱也开始流入,总星系打破封闭之后,以极快的速度进入了超级融合期。 同样地,重塑的政治体系使得整个宇宙呈现一片“小国寡民”的总趋势,每天都有旧的国家宣告消亡,也有新的国家宣告成立。以“造物之光”为首的星际间最大起义军继承昔年歌沙兰拜的遗志,尝试着建立他们心中的理想国,国名便以“歌沙兰拜自由邦”命名,首都所在的星球命名为“莲澈”,自然也是为了纪念歌沙兰拜最好的战友莲澈。第一任大信首自然是刘言的亲传女弟子修海,但修海也只任了短短一年便立即辞职——这是歌沙兰拜自由邦的国规:最高领袖无论政绩如何,每年竞选更换,同一人也只能连任两年,如要再选必须五年之后,可以再任一年,之后终身不得再任。 “万灵神树”不但承担起帮助祖尔加拉星球绿化废弃污染星球的责任,也重新整修了万灵神殿,成了总星系间主要的旅游圣地,并在刘言的帮助下传承差点失去的神殿武学。本来神殿武学的第一传人是宁永夜,但他早已归隐,不愿再问时事,只得由辞职后的修海教授。虽然刘言不是大盟师一脉,却因为修为到了最高境界而一通百通,并做了一些改进和变通,再传给修海,此时的修海已经是总星系数得上的绝世高手,并且当之无愧为实力最强的女性,辞职之后专门做武学研究,也乐得其哉。 “祖先”也同样开放了包括大冷星在内的星球,欢迎全面通商贸易。“万灵神树”和“祖先”的确在各自最高端的专业领域有所保留,这不单单是为了简单威慑,也是为了经济利益方面的领先攫取,但它们仍然迈出了过去任谁都难以想象的一步——建立总星系级别的超级联合大学,为了纪念这一切来之不易,便为之命名为“造物之光”联合大学,总院系设在双方交界处,囊括了昔年“联合制药公司”在内的一切主要科研场所和设施,必要的人员配备更都不是问题。大学为历代做出突出贡献的大学者塑像,其中有黑白双蝎,有乞萨夫妇,也有练金阳和黎琪夫妇。王树林在到了东京之后不断读书考试,最终在许多学问方面成为大博,如今也保持爱读书的好习惯,多次去该大学进修,渴求学到新的知识。铁翔则总是来旁听,甚至还写了本书,讲述自己从一个可怜的笨孩子走到如今的人生路程,虽说是将自己的故事,但所有人都能听得出,刘言才是故事的主角。这部书很厚,只要有亚特兰蒂斯后裔居住的星系,这书都一直畅销无疑。 也并不是说一切都很美好。宇宙间各地仍旧有小规模的恐怖活动,多半脱离不开信仰和种族这两大矛盾,好在这远非目前星空间的主流。眼下各个种族,各个国家,都开始紧锣密鼓地筛选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运动健将,准备在星级运动大会上一显身手。 梁怀旧和米歇尔的大婚也如期举行,尽管并不奢华,但由于地位特殊,四方来道喜的大人物都很给面子,络绎不绝,场面规模空前。刘言只悄悄到场,混在普通人群中,并不引人注目,他眼睛能在如此多的人群中寻觅出任何想要找到的面孔,因此并不会眼花缭乱,但他终究没有见到尹心水,想要去第二峰顶探望,又始终心有桎梏,便又悄然离去。 同样参加婚礼的铁翔尽管修为并不甚高,却由于对刘言有着天然的感应,在数百万的人群中骤然瞥见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而且刘言也的确同样看清楚了他,但两人也仅仅只是相互凝望了一两秒钟,旋即各自离开了。 第五十五章 回归之路(4) 由于各个星系内部进行的预赛已经十分繁杂,因此这些预赛在祖尔加拉集团、“造物之光”建立的歌沙兰拜自由邦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地在自己的星系内率先进行。尽管监督者的人员配置十分有限,基本上类似太阳系这样的微型星系,仅仅也就派遣一名人员,但好在真正的监督者是刘言,目前他在宇宙间声名显赫,因此没有出现明显的作弊行为和互相暴力争夺运动员名额的事故。虽说局部的小型恐怖活动还是时有发生,可终究没有影响总体。 各个地方的人类也开始分批运送选拔上来的运动员,经过王树林和铁翔的默契授意,他们被混编到不同的队伍中与陌生队友协同作战,这样一来就巧妙地隔离了小间隙。这次大赛的比赛种类十分浩繁,有的智慧生命怕水不能游泳,要求取消游泳,有翅膀的则要求进行飞行比赛,因此这类比赛也都成了相对冷门的运动。好在是人类主场,一些冷门的运动也可以参加并且得到冠军无悬念,只是亚特兰蒂斯没落万年,跟宇宙间的文明主流趋势实在有了相当长的隔离,因此人类目前擅长的主要运动,也大多数都成了冷门,反倒是来自各个星球的亚特兰蒂斯后裔掌握着比较正统的技巧,于是只能临时找他们这边的运动员进行总体培训,能迅速适应下来并仍旧展现良好素质和保持较高水平不变的绿园、方舟运动员才能继续留下。比如球类运动,人类只有四肢,能进行的诸如橄榄球、篮球、足球、排球等,在虫族为主体的运动场上就不占优势。虫类平时采用造物主或者说人类的外貌,但在运动会时会将没有人类外衣包裹的其他几只螯足裸露出来,于是优势大增,因此他们只有一种球类运动,融合人类的橄榄球、篮球、足球和排球等为一体,四肢皆可运用,规则也更为复杂。光是这一点,那些本来精通单一球类并得意洋洋的人类解禁者运动员就完全傻了眼,只得从头开始学。赛车也是如此,基本上等于人类的赛车、赛艇和驾驶飞机。更有甚者是一门四维星辰棋,不但棋盘是三维立体的,还有一条轴线表示时间,每时每刻都有新的规矩变化,难学之极,人类那些棋手能够迅速适应的,可谓寥寥,而虫族中却培养了无数精通此学的大师级人物。 最终定下来的大赛比赛种类多达数千种,而且这已经是压缩到无法压缩为止的最小数量,所有智慧生命都可以参加的除了射击、球赛、赛车、修气一脉的比武等等外,还有一门全宇宙都喜欢的博大精深的学问——厨艺,人类普遍自认为自己在餐饮方面的水平最高,而其他智慧生命也普遍这么自认为,因此这次报名参加这比赛的人数反倒最多,王树林喜欢做菜,他的儿子余好(王树林亲生父亲姓余)更是如此,并且很有天赋,也报了名。只是大家都忘记了一点:连每个人类的口味都是不尽相同的,全宇宙的口味更就不用说了,那食物如何好吃该怎么评定?过去的大赛有造物主亲口品尝,而现在则没有谁能够站在至高点上完全公正地评价。好在“万灵神树”和“祖先”被刘言选为美食大赛的评委,从色香味意形各类中指标综合判断,“万灵神树”是当年正义大联盟美食的源头,而“祖先”作为第一光脑也能通过参数比较来进行较为公正的评价,因此大赛的参与者对此也十分满意。 然而本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家也都忙得不亦乐乎,铁翔的办公室主任孟立寰却突然接到来自大冷星的图文讯息。 信息展开后,出现了当初“闪电撒旦”小队的首领弗里曼和塔西然诺。塔西然诺昔年对苏克提辛一见钟情,但后者终究在对抗红体之母的终极之战中壮烈牺牲,得到消息后一直郁郁寡欢,弗里曼苦等了十年,才得以成婚,圆成美事。这两位当初的启蒙老师是“叠眼狙王”隆趾阿南,也同样牺牲于那场旷古绝今的大决战中。这对夫妇俩与铁翔还算有些交情,但的确并没有好到经常通话的地步。 孟立寰报告铁翔,两人一起面对同步信息。 “出大事了,想告诉你一下。请你也跟刘言说一声。”弗里曼面无表情地说。 铁翔笑笑:“现在什么大事也比不上星运大赛重要。再说,我自己也很难联系到刘言,但我可以通知祖尔加拉的代表梁怀旧,他可以随时见到刘言。” 塔西然诺看了看弗里曼,两人都点了点头,塔西然诺才开口说:“铁先生,您知道,过去我们跟‘祖先’一直都在敌对状态,现在全总星系大同了,战争结束了,我们也就回到大冷星总部,跟‘祖先’它们混居到一起了。‘祖先’门下有四大炼金使徒,其中狙王已经牺牲,还有……” 弗里曼觉得她废话太多,抢过话头说:“余下三位使徒,出事了。” 铁翔猛地一震,他很清楚自从万灵神殿最强大的九大武神将死后,超一流高手只剩下了三四个,除了宁永夜、刘言的弟子修海外,真正能算同一级别的只有余下的炼金三使徒。说他们出事,无疑是出大事了,要知道他们的本领,除了刘言、“万灵神树”和“祖先”外,再无第四人可以让他们“出事”。 蓦然,又有一个声音接进直播间:“是不是第四使徒卡箍裹造反了?” 众人一听,都听出是梁怀旧的声音,显然,梁怀旧的“管家”泰坦居然能随时截获数亿光年外的私人信息,铁翔和塔西然诺双方都相当吃惊。孟立寰和梁怀旧是发小,一听之下不胜窃喜。 梁怀旧解释道:“在我养父举办邀请‘万灵神树’和‘祖先’来参加宴会的时候,三大炼金使徒也都到了。但是其中的第四使徒卡箍裹对生化基因派系有着极其强烈的憎恨之情,当然源于他不幸的童年惨事。当宴会圆满成功,战争正式告终后,所有人都欢欣雀跃,他却非常生气,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桌子掀翻,而且打伤了好几个宾客,一路离开,据说也没有跟随‘祖先’的主要团队回去。到底去哪儿了,至今是个谜。” 塔西然诺说:“梁先生有所不知,四大炼金使徒,各有所长,卡箍裹跟‘雷公电母’中的任何一人都相去不远,想要同时杀死他们两个,绝不可能。” 铁翔、梁怀旧都大惊失色:“‘雷公电母’被杀了?” 塔西然诺面色惨然:“我们说的是真的,谁也不能拿这事来开玩笑。我们也很清楚,能同时杀掉他们两个人却不留痕迹的,宇宙间真的屈指可数……” 梁怀旧打断说:“你不会是在怀疑我的养父吧?” 塔西然诺忙说:“不敢。刘先生是总星系第一大哲,他境界很高,连‘万灵神树’和‘祖先’都自叹不如,对权力没有任何欲望,绝不会行此暗杀勾当。再说,刘先生要杀谁,即便明说,任他远去,也未必能避得开,又怎么会暗中袭击呢?况且,我们到现在也没找出杀他俩的理由来,又不知这件事会不会对星运大会造成负面影响,更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冲着大会去的。所以我们想第一时间告诉刘先生,请他主持公道。我们不知道宇宙间是不是还有像红体之母那样强大的魔头,刘先生见多识广,即便这家伙真的是新出道的,刘先生推断不出来历,也能从杀人现场找到这人的手法,进而推断这人的本领源自哪里……” 铁翔和梁怀旧凝重地点头,都觉得有道理。铁翔接着说:“那既然如此,能不能描述一下当时的杀人现场?” 弗里曼手一拍,调出了一圈现场尸体图像。梁怀旧和铁翔见了都是惊异万分,原来他们看到现场只留下两具各自一半的金属身躯,分别是“雷公电母”身上的一部分,而肉体却已经完全不见。住宅四下都是残垣断壁,焦黑惨淡,显见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而这些破坏多半是“雷公电母”操控金属和雷电进行的攻击,而这些却并没有给对方造成伤害——最起码没有看到第三个人的血肉。 “甚至连皮肤组织和毛发都没有找到。”塔西然诺清楚他俩在想什么,“不瞒两位说,我们第一次看到这个场面,都惊呆了。须知就算是万灵神殿当初的武神将全都在,没有五个以上,也是不敢来找他俩的麻烦的,虽说武神将和他俩一对一都是不分轩轾,可也要考虑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潜入到处都是监控和感应器的纯金属星球大冷星,又怎么可能不被察觉?直到进入住宅才进行攻击,这种隐藏气息的强大修为,可以说超过了当初任何一个武神将。再说,就算是武神将全都活过来并且一起攻击他们夫妇,也断然不可能一点儿不受伤就杀掉他们,取走肉体部分……” 铁翔插口问:“那有没有可能就像刚才怀旧所说,是第四使徒卡箍裹?他可能近距离不占优势,但很远距离使用引爆手法的话……” 弗里曼接口道:“如果是这样,他大可以跟随大家回去,再埋藏炸弹,岂不更好?他也绝不可能是在出发参加宴会之前就埋藏好了,他又不知道宴会的结果如何,不能未卜先知。” 梁怀旧分析说:“我听人说,卡箍裹不需要提前埋藏炸弹,他可以通过分离所需爆炸地点空气和环境中所有能够引爆的物质进行分子的重新组合,产生爆炸。所以,他也不需要提前埋藏炸弹。” 第五十五章 回归之路(5) “我们也想过,但他既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起码我们这边的光脑都找不到他,说明他是离开很远了,在这个距离想要临时操控爆炸,已经超过了他的个人能力。况且‘雷公电母’虽然不懂修气,可光脑随时能分析身边周围空气成分变化,要是临时操控分子重组,他们都会提前察觉。再说,还有一个最有利的证据,就是如果真的只是在住宅有爆炸的话,他夫妇俩完全可以早些逃离现场,但他俩却选择进行召唤金属和雷电进行如此规模的攻击,把自己的住宅乃至周遭数十星里都变成了一片瓦砾,说明他们要攻击的敌人是实实在在在他们面前的,而不单单只有爆炸而已。” 铁翔和梁怀旧也都觉有理,只是梁怀旧对卡箍裹的印象太差,于是说:“就算卡箍裹没有杀他俩的嫌疑,他毕竟失踪已久,并且心怀叵测,难说跟这事没有关系,我们最好还是通缉他并留意他,以免他对星运大会进行爆炸攻击。‘雷公电母’这事我会及时向养父禀明,但在他做出决定之前,各位请对此严格保密,一切以安定民心为首要。” 关上信息图后,铁翔和梁怀旧接通了画面,说:“怀旧,你跟刘言说这些的时候,别忘了重点提示‘雷公电母’的肉体部分不见了这个事实,虽然我相信他一定会注意到的。只是我觉得,这才是凶手杀这对夫妇的最终目的……他要这肉体做什么用呢……?” “只怕是……”梁怀旧沉吟少许,说,“我听说在万灵神殿武学鼎盛时代,有一对黑白双蝎兄弟既是武神将,又是生化基因科技的顶级科学家……” 铁翔一惊:“你是说,有可能是他们?但是……当时不是已经死掉了吗?……虽然这事儿活着的人只有刘言和修海在现场,其他人全都……牺牲了,按说刘言和修海不会说谎……你是说,双蝎兄弟还活着?” “在那种可以重塑天地程度的爆炸覆盖下,什么都活不下来,他俩不可能幸存。我养父不必说谎,”梁怀旧忖度着,说,“我只是担心他们还有传人或者弟子什么的,却不在万灵神殿的那些正规弟子中间……” 铁翔反驳说:“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但就是黑白兄弟本人,也最多跟‘雷公电母’半斤八两,要如此压倒性地速杀,几乎是不可能。他们的弟子就更不必多说了。虽然弟子也有可能会超过师父,但这样的情况毕竟不多,尤其是没有了万灵神殿正宗学问的传授,要青出于蓝实在很难。同样有可能的还有乞萨夫妇俩,他俩虽然格斗本领不行,却同时掌握着可以和‘万灵神树’、‘祖先’并列的强大学问,并且合二为一,要造出惊世骇俗的怪物来,也是不难……” 梁怀旧说:“铁先生,我也只是那么一说,仅供参考。乞萨夫妇就更不可能,他俩只相信对方,连亲生儿子都能拿来做实验,又怎么可能传授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子呢?即便传授本领,也肯定不会倾囊相授,甚至还会把弟子当成是实验的一部分。他们只愿意一直做一对丁克夫妇,并且研制长生不老的药品,让他们能够永远如此下去。而他俩的学问并没有出书立传,一直都在自己脑海中,因此也不存在偶尔得到他俩著作的后世不记名弟子这一说。” 铁翔感到事关重大,来回踱步半天,突然抬头说:“我知道我们俩有太多的隔阂,几乎没什么话说了。但这是大事,我必须和你一起回去,跟刘言好好商讨这件事。” “铁翔,你现在是人类两大领袖之一,发展经济和保护种族利益是你的头等任务,这些事我们来解决就行。” 铁翔和梁怀旧都大惊失色,抬头望去,房间中的气流渐渐随着光芒照射幻化出刘言的立体图像。 “这是冥想的虚拟成像,我本人还在祖尔加拉冰火海。” 铁翔好久没跟他交谈,本来觉得异常尴尬,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其是上次的两人远远凝望却不发一言,让他如鲠在喉。可没想到刘言会若无其事地跟他谈话,就像以前的种种往事都淡然如烟一般。 铁翔知道刘言不想多说废话,也没必要叙旧,更何况是当着梁怀旧的面,于是干咳了几声,说:“我觉得你现在要做两件事,一是召集你的嫡系和朋友,也就是立即调动祖尔加拉集团的雇佣兵、造物之光——歌沙兰拜自由邦、黑顿自由邦、昔年正义大联盟誓羽能控制的主要国家诸如吉尔黑金斯等等的军队组建联合安全部队,这些一旦组织起来,会是宇宙间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对大力加强大会期间的安保工作有至关重要的意义。第二则是马上将举办日提前,打乱有可能有邪恶图谋的那些恐怖分子或者是别的什么敌人的原计划……” “铁翔,你听我说,”刘言说,“我知道你是为了大会好。我也不是总想否认你的建议,或者是多么自信于自己的实力,或者是多么相信目前总星系大多数人的觉悟高,我想说的是,我们的最终比赛场地是在造物主的故乡神域,这个地方有你们从没见过的强大泰坦作为自动安保,顶得上千军万马,对于安全方面,你可以不必担心,甚至有敌意或者有极度破坏欲望的人都无法进入神域。” 铁翔虽然相信他的话,但还是觉得两人交往了这么多年,现在双方的地位都今非昔比,完全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于是直截了当地说:“你说你超脱了,可我觉得你还没有。你不愿意组织起你的嫡系来,主要还是怕别人说你结党营私,重新为总星系洗牌,建立以你为中心的霸权体系吧?我就不明白了,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吧,你现在等于已经是神了,你怎么还这么在乎这些世俗的看法?” 刘言摇摇头,简单地说:“我只是不想死太多无辜的人。自己不断变强大的主要意义,在于自己所能付出的可以抵消别人的大量牺牲。” 铁翔脸一红,叹了口气说:“你总是境界高。” 刘言接着说:“第二点,我觉得就更没必要。他们既然想要破坏这个大会,只怕不单单是要借着这个的象征意义来使得全宇宙陷入恐怖,而是很有可能集中对付集中到一起的各族首脑……” 铁翔大惊,刚要说话,刘言却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他们有如此重大的图谋,就绝不会仅仅制造一套方案,说不定,如果我们临时变更方案,他们的备选方案反而会更加极端,使得玉石俱焚,我们无法收拾和无法挽回。而最初的原始计划,必然是最详细的,一旦详细,可以突破的破绽就多了。在他们看来不是破绽的地方,我就能找得出漏洞。另外,我们依然底气十足地按照原定举办日也就是七个宇宙标准天之后开放神域,让他们知道我们没有任何的恐慌,因为正义必胜,我们完全没必要为此担心。你们所担心的那个实力强大到可以轻松杀害‘雷公电母’的凶手,也必然会出现,不需要我们专门去找他,他也一定会出现的……” 铁翔点点头,说:“好吧,那我最后问一句,就算你现在不公开神域的具体位置,那总要告诉大家去哪里集合吧?” 刘言笑笑:“全部来到太阳系,所有的船只都正面朝向地球。等都到齐了之后,我会当场开放神域。” “原来是在地球……在我们的故乡?”铁翔心里波澜涌动,面上却尽量装作不动声色,固然是因为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丰富也特别震撼,也是因为他觉得既然公事已经谈妥了,本该说几句亲切的话,却始终堵在喉咙里,难以释放。他想让刘言去看看尹心水,无论如何,两个人总要面对面。可又觉得此时的刘言已经和造物主无异,起码可以等同飘渺化之前的造物主,两人的差距遥不可及,于是又把话吞咽进了肚子里。 刘言正色看了看他,清晰地说了句:“铁翔。我对不起你。” 说完之后,没等铁翔几十年没有流泪的禁锢被打破,刘言的冥想就从大厅上方的气流中渐渐消失…… 许久许久,铁翔都站在那里,一直沉默。孟立寰一直对铁翔敬畏有加,不敢多言,只得先退出方门,让铁翔独自静一静。 蓦然,显示屏中一片排在一起的扑克牌中的一张翻转过来,显示的是王树林的形象。此时绿园和方舟已经完全合成一国,铁翔没有任何政治野心,提出要让出自己的信首之位,让王树林统一全国,王树林却坚决不允,最终决定双方都成立党派,目前先由绿园在位,钢谷在野,等到大会结束,一切稳定后,开始公选,双方交替执政。于是此时的新家园被命名为亚特兰蒂斯人类统一自由邦,两人时刻可以直接通话。 “翔子,我给你介绍一下目前已经和咱们建立外交关系的主要大国的领袖……” 铁翔见王树林忽然笑了,自己也笑了,因为他明白王树林想起了什么。当初王树林领导的三王会麾下五六十万人,并且越聚越多,到最后几乎是百万之众,成为亚洲乃至全世界规模最大的幸存者团队,几乎可以和绿园四门中的任何一门分庭抗礼,当时三王会野心极大,铁翔的几万人刚刚登陆东京时,就被三王会强行邀请前去俯首称臣。当时双方势同水火,铁翔几乎可以认定这三王是绝对的反面角色,也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可没想到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两人却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好友,政治的意味已经淡得很了。 于是铁翔点点头,将其他几枚扑克牌一一翻转过来。 第五十六章 星运大风暴(1) 时光如梭。 当梁怀旧和米歇尔张开眼睛的时候,肾上腺急速分泌,心跳也骤然加快。昨晚他俩跟总星系间的大多数人一样,根本睡不着,好在他俩生活在冰火海,整个祖尔加拉星球都笼罩在刘言的圣光沐浴下,使得大多数人当晚都得到了充足精华的睡眠。次日刘言打开了祖尔加拉的星际之门,整个集团的员工都是振奋不已——第三届星际运动大会的开幕式,就在今天! 如果用摩肩接踵人潮汹涌来形容这次大会,实在是捉襟见肘,也许没有任何一个词汇可以组成这段大会开幕前的盛况记录,在总星系各地的立体大屏幕前观看实况直播的民众,就如同大海中的水滴一般,甚至数量更多。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今天才见到刘言本人,虽然比想象中完美无缺的样子相差很大,可当这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周身缓缓燃起圣洁雄浑的神之光华时,整个祖尔加拉的星际之门都被这金红的光晕完全照亮,直到祖尔加拉集团的飞船从大门的另外一面渡过,进入太阳系,民众们才开始由衷敬佩,欢呼不已,即便在这个真空的世界,不需要亲耳听到这声音,也能从民众的神情中充分想象得到。 很快,总星系间最强大的几个势力的宇宙飞船都到了,分别是亚特兰蒂斯统一国,歌沙兰拜自由邦、黑顿自由邦、原正义大联盟的吉尔黑金斯和卡拉金吉斯、原和平大联盟的赛尔赛思利和奥雅库西姆,“万灵神树”自然国和“闪电金属”联邦,俗称九大国,经济、军事各有千秋,综合实力则不分轩轾,人类的亚特兰蒂斯虽然相对而言最弱,而且只有一个纪坦娜星系的势力范围,人数也较少,却因为是神的宠儿,未来的发展也不可限量。除了安保用的有限几艘空母和军舰之外,大部分都是承载运动员、观众和必备物资的巨型飞船。这次大会提供了数十亿的现场票,但这票数对于整个宇宙的文明生命而言,实在是沧海一粟,因此刘言决定不提高门票价格,进行全民抽奖活动,除非弃票不去,不然每个抽中的幸运儿无论地位如何,资产多寡,都可以按照统一价格得到去现场观看的资格,退一万步说,又有谁傻到放着这万年不遇的盛会门票视如敝屣呢? 刘言漂浮在地球的引力带上方,周身的金红光芒与造物主两大太阳以及原本的真实太阳交相辉映。铁翔前些日子曾经见过这些新生国家的新领袖,各个都是大时代大lang淘沙留下来的厉害人物,尽管武力值远远无法与昔年两大联盟对抗时高手如云的梦幻年代相比,可政治头脑却丝毫不逊。但这些人都深知地球上空三颗太阳中的两颗,是宇宙间仅存的两位造物神尊的化身,无论是否真是在沉睡,毕竟其影响力已经深入了被造物的基因,故而没有谁敢在这里放肆,规模如此恢弘的几十万艘巨舰,在地球上空却都安安静静,顺序整齐,没有谁敢格外显摆自己。 除了这个原因,他们也都知道,刘言要讲话了。 刘言开口了,众人都知道在真空中固定漂浮却不被引力左右,只有当初万灵神殿众神将和和平大联盟四大炼金使徒才能够做到,但想要在真空一边固定漂浮一边开口讲话,还要讲声音穿透真空的隔阂直达周边,只怕只有昔年的大盟师才能做到,即便如此,大盟师也会耗尽心力。刘言则只是平淡地讲话,极为自然惬意,数十万艘船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并无任何震耳欲聋的感觉,反倒如同有人在耳边轻声私语,这份功力,即便远远不及造物主,也足够让所有智慧生命骇然了。而远在天边的各个星系观看直播的观众所看到的画面,却消除了一切杂音,只有刘言的声音,仿佛刘言在一间干净无尘的白屋内讲话——这份功力已经直接透过媒体的录制,优化了所有能够接收信息的媒介,范围几乎覆盖了总星系绝大部分有智慧文明存在的角落。 “各位,谢谢你们。”刘言一字一顿地说,“和平来之不易,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珍惜眼前幸福,永远追求自由和正义。在开幕式之前,我将开放神域。祝福大家。谢谢。” 他这话极为简短,说完后好久,众人都瞠目结舌,总以为就算不长篇大论,也还有下文,即便简短也该文采飞扬,却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谁都能说的话而已,几乎都接受不了。 只有两个人最了解他。铁翔笑了笑,暗想:“这才是他。”而尹心水也是同样的想法,却心中一痛,如同也陷入了那个真空。她很清楚,刘言随时可以将冥想侵入她的脑海,与她对话,可他从未这么做过。 刘言的双目骤然开始放射与身体相似的金红色光华,随即光华越来越亮,而且温度并没有随之急剧增高。当然,人们已经来不及敬佩这份超凡入圣的功力,因为这毕竟不是重点,哪怕他们看到这股光华已经连接了三个太阳,并且使得整个太阳系的颜色都从黑夜中完全挣脱出来。等到一切光华将星空和大脑之间的颜色界限完全模糊后,只有真正的高手譬如宁永夜、修海、王树林等人才能还可以勉强看到地球原大西洋位置骤然海水分裂,昔年亚特兰蒂斯大陆形状的立体图像从中喷薄而出,射出大气层,并华丽地拉开了一道从未见过的金红色星际之门,瑰丽无伦,如同造物主时代重新降临一般。 最终,光环渐渐褪尽,人们的眼睛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视觉,而他们的飞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入星际之门中。这个时候,一切媒体都出现了模糊的影像,众人正在着急之中,刘言的神目加大力量,视频又重新恢复如常。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从未想象得到的世界。 如果是“万灵神树”的世界全是郁郁葱葱绿意盎然,并且带有一种生化基因科技偏执感的狰狞,那这里就是包容万物的真正大自然,不单单是绿色一种,只有可能人们的眼睛接收不到,没有他们想象不到的颜色,这种生机勃勃不但比单一的生化基因科技世界要美丽广袤得多,也更加体现出后者从未企及的柔和与悲悯,也许造物之神本身的心胸和品格,也都融于这个世界中了。暂且不说其中的悠悠众生比他们见过得都多,而神奇磅礴的人造金属城市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尤其是其中人人一瞧便猜得出的金伯拉神殿,几乎是宇宙间所能见到的最大神殿,在它面前没有哪个建筑师或者哪个建筑可以再毫无羞愧感地继续使用那些极尽赞美的伟大词汇,否则不免玷污了这些赞颂。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些金属神殿极为自然地与外界的天然场景糅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丝毫看不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科技,最起码根本显示不出两种科技还有任何的敌对性。就算“万灵神树”和“祖先”在万年之后重新回归此地,也都不由得震撼莫名,久久无语。 尽管神域唯有比他们任何人想象中都更为壮丽宏伟,可人人都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一来可能是因为历史沉淀的无声诉说,二来也是因为此地没有任何高级智慧生命。想来造物主之间因为科研方向不同导致使用违禁武器同归于尽之时,即便还有少量类似仆人和奴隶的被造物仍旧在宫殿内侍奉,可还是和那场重塑天地的爆炸一起归零了。 随着刘言落地,祖尔加拉集团的飞船也很快在港口停下。这港口是真正针对整个星际之门的,一次可以容纳万艘飞船停泊,规模之大除非亲见,否则绝难想象。港口前居然有六七人站在那里。别人还不觉怎么,原本归属钢谷和绿园的民众则看得分明,这不是丁神尊的人类妻子神尾薰吗?后面两位,则是早在数十年前结为夫妇的小萨拉丁和沙塑心!后面的一些年轻些的男女,自然是他们的后代了。 刘言俯身向神尾薰行礼,这是敬其为长辈,事实也的确如此,目前的宇宙,实力上是以刘言为首,而辈分上仍旧是神尾最高。神尾轻轻一笑,回了个礼,双方都没有太多的话,这说明之前也早有来往,否则他们也只能住在地球上,而不可能进入神域。赛琳娜虽然在亚特兰蒂斯飞船上,但她身份也很特殊,于是率先降落抱住养母,泪流满面。此时两人都已经不再年轻,但因为常年体内存有神的内气,都依然青春常驻。 各个飞船上的媒体都见缝插针地播放新闻,总星系间难以计数的观众们都在交头接耳:“这就是神的一家!真看不出来啊!”(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随着各个飞船的降落,周边无数山体突然抖动起来,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却骤然发现,这些山体居然全都是钢铁泰坦!尽管与平时看到的那些泰坦外貌没有大区别,却巨大无比,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泰坦,是造物主神域的门卫和秩序维护者,果然非同一般。来到神域的军民都大开眼界,无法形容地震撼。 直到他们渐渐看到,金伯拉神殿上方的云彩渐渐淡去,原来这神殿仍旧不是在山体的最高峰!上面还有高度! 彩虹升起,他们看到了同一棵树。 巨大厚重,如梦如幻,就连“万灵神树”曾经也只是其中一小根枝叶剪下来的盆栽。树上结满亮晶晶的绿色极石,却全是金属。 这不需要任何人介绍,谁都知道,这就是传说了数万年的——造物主之树!造物主世界一切的能量动力,都源于此。 ——————————————————————————————————本来是请假一个月的,毕竟工作非常繁忙,体力繁重,北方沿海是雪窝,还得不停地扫雪,真的很累。但觉得元旦怎么着也得更新一次,并祝书友朋友们身体健康心情好,阖家团圆发大财,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本书将在春节期间正式写好,谢谢大家长期以来的喜爱,另外大家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猜猜最后的敌人是谁~小说里可是提到过的~ 第五十六章 星运大风暴(2) 就在众人顶礼膜拜这万古难见的壮丽奇景时,所有如小山一般的巨型神域泰坦都开始抖动身体上的泥石流和植物,缓缓地站起身,壮美无匹,同时又弥足震撼。数百万最接近现场的舰船军民和运动员都知道这些家伙相当于神域的安全卫士,此时起身也不足为异。 刘言却怔了怔:“首先应……”这话还没说完,陡然间距离他最近的数十座神域泰坦骤然快速集中胸口的极石炮,同时射向刘言。刘言纵然已经是如今宇宙间造物主以降最强大的智慧生命,却也依旧猝不及防。这些泰坦不愧是由造物主亲手制造的,其能量炮的规模和破坏力达到极致的话甚至可以毁灭月亮大小的卫星,十个一组的话就足堪匹敌昔日万灵神殿主人希奥格里斯兰。刘言目前远胜大盟师,倏然遇变,双手一起,那集中了数十座神域泰坦火力混合的超级能量炮就立即阻碍不前了。 现场观众一开始以为是看表演,都欢呼雀跃,通过影像观看实况的无数星河智慧生命们更是激动如潮,但很快,诸如宁永夜、王树林、修海、秋冥等人都渐渐察觉有异,而铁翔和尹心水也是过于关注刘言而同步察觉到有问题,不由心生惊悸。梁怀旧不顾孟立寰和米歇尔的拉扯,用尽内力吼道:“爸爸!爸爸——!” 刘言凝神静志片刻,体内的真气开始均匀按部就班地游走出来,厚积薄发,渐渐环绕身躯,形成一层无形壁垒。此时的他已经大音无声大象无形,信手拈来挥洒写意,即便正在真空当中无气可借,但体内真气犹如来自另一个深不可测的广袤宇宙,整个地球外的大气层都渐渐蒸腾出金红色的绝世光华,瑰美无伦。蓦地,他已经平衡了神域泰坦的火力,渐渐分散化解开来。须知就算昔日大盟师想要完全压制这数十神域泰坦火力已经是绝无可能,更何况眼下四周是比赛场地,也是不可亵渎的神之领地,刘言不想将火力四下倾泻,毁掉这片文明发源地,于是只能加大内力,用温柔和睦的气流包裹在外,内中则展现出他真正实力的可怖风暴,打算把所有的火力化作无形,然后按照地球旋转倾斜角度不断化开,使这些火力先失去温度,再慢慢变成环绕地球的气流“卫星”。 可骤然间,数百神域泰坦立即拔地而起,刘言心下一惊:“这是……?”在无数完全没有效果的民众惊呼中,那些泰坦集中火力,再度射击过来。刘言本来不打算毁灭这些神造物,可这时情况已经不同,暗想:“可能是程序出了问题。实在无法可想,只能全部毁掉。我只能靠名声产生的震慑力来维持总体安全,没了这些泰坦场内安全不能面面俱到地维持,那也是没办法了,眼前的情势只能当机立断……” 他立即着手于两个方面,一是大脑开始很熟练地进入冥想,目前能够以精神力量侵入物质世界的冥想最终阶段,他已经初窥门径,可以说渐渐接近飘渺化前神的境界,以此发出类似造物主的信号来停止前面数十座神域泰坦的能量攻击,接着再将自己的力量继续发挥,催动全身达到巅峰,相信还是可以吸收这数百座神域泰坦全部的威力。 可就在这时,他隐然听到一句:“要侵入我的大脑?果然名不虚传,刘言先生。”刘言立即追踪这股意志讯号,对方却迅速掐断,自己因为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尚不熟稔,一时也没能追得上。他早就已经完全确认,目前地球化作太阳的两大主神之外,他是宇宙最强,这是个常识,并且很明白即便能排第二的宁永夜也距离他天差地远,不可以用数字来衡量。但刚才追踪到其精神信号的神秘敌人,却明显要胜过宁永夜,甚至胜过了大盟师,虽说还是远非自己对手,可敌在暗我在明,加之完全不知道敌人的目的,更加没有方向感,无法将范围缩小立即锁定敌人。 其实数百座泰坦合力攻击,气势何等浩大,如果不是在神界而是在地球,那母星就会立即化为蒸气,烟消云散,就是眼前的神域,所有的影像也不明所以,无法做出实际的判断,芸芸众生完全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发觉不妙,只能祈祷刘言力挽狂澜了。这都是一瞬间的事,可刘言的境界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念头,旋即再度催动自己的肉体,他的身体是神眼的复制品,也就是说全是造物主的细胞,其蕴含的能量足够重塑中等大小的星系团,只是从没如此用过,因此心里也没有底,尤其知道尹心水还在这片神域上,更加无法镇定下来,居然隐隐产生一股惶然,这其中包含着责任,压力,以及无言的大爱。 谁料畸变迭生,那数百座泰坦的火力骤然偏移,全部冲击向最高峰上的生命之树!刘言心中巨震:“太大意了,忘记神直接制造的泰坦火力是可以随意操控的,怪不得那几百座泰坦距离更远,舍近求远原来是为这个……”他无暇多想,金红色的光辉如同星空间的彩带,很快将前几十个泰坦的火力裹住,但很快数百座泰坦的火力完全击中了生命之树。 如果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眼前的景象的话,那么惊恐的呼喊只怕会充斥总星系。但眼前一片金红,填充了宇宙一角,连太阳系在银河中都隐约灿然生辉。生命之树是造物主的图腾,又怎么会被这些火力所毁灭?它的极石果实超过了所有神域泰坦的总和无数倍,可以说是最大的能量源,但都是未经打磨的原始状态,无法迅速吸收突发而至的这股超级力量,于是生命之树成了巨大的反射镜,并带着其自身的一部分极石能量,全面倾泻到刘言的另一侧。与此同时,那数百座泰坦又加入了前面泰坦的队伍,于是整个场面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能量三角阵,恐怖神秘而又壮美绮丽。 刘言只能迅速用另一只手接住这股能量,老实说加入了生命之树的一部分能量后,刘言单手是无法接收的,于是迅速从体内调拨原本最早对抗敌人的内力,很快形成了平衡状态,只是全身剧痛,这是他乾元大成之后自来未有之时,生死交接十万火急,实在是亘古未见的凶险。 “刘言!!”众多刘言的朋友和后辈都惊恐地喊起来,这个时候他们都很清楚,这是最大的生死考验,刘言虽然不至于被击败,但就此被困在这里,只要一动就会毁灭整个神域,而神域则是宇宙平衡的一个基本点,早在无生命的原始宇宙时期,神域无论经过何种破坏,总归全宇宙是毫无生命可以顾忌,因此就算重塑天地也无所谓。万年前造物主之间的大战使得神域受到一定的破坏,于是宇宙重塑,虫族崛起,而那时也只不过是破坏,而不是毁灭,因为造物主之间的战争无论打到什么地步,谁都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触碰底线原则——动摇生命之树。而眼下情况则不同,刘言想要完全脱离开来并且消除所有危险,就要对生命之树形成相当的破坏,失去生命之树的神域将会彻底灰飞烟灭,而这基本点一动,整个总星系甚至更广袤的星空中绝大部分的文明都会刹那间被难以想象的骤然高温或者寒冷彻底毁灭,就算第一时间还有幸存者,也一样不会熬多久,每150亿年一次的宇宙大爆炸将会提前到来,那将是所有智慧生命的真正末日。 “各位……” 铁翔突然听到这句话,面色大变,第一反应是望向同样神色惊异的王树林、宁永夜、赛琳娜、尹心水、杨兆林等人。 “各位,我目前的五感全部用来对付突发事件,精神力只能暂时连接和我最亲近的朋友们……让大家担心,真是不好意思。目前没有大问题,只是我被困住了。各位,突然出现了一个敌人,我却猜不出是谁,我会尽力拖住他……放心,他的力量不如我,也听不到我们现在的交流。朋友们,咱们认识很久了,一切都从烟州知味大厦那栋楼开始,我们相识相知,渐渐走到一起,并肩为我们坚持的真理作战至今……谢谢大家,真的非常感谢……我们是一体的,永远都是……”众人听着恍如隔世,不胜唏嘘。 “没有解救的办法了吗?”尹心水终于哭出了声。 “心水……我……我一直没办法面对你,对不起……”尹心水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金红色光芒幻化成的气流之手,在她的面颊上轻轻的抚摸,那股温暖直接润到了心底,却隐隐散放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情。 第五十六章 星运大风暴(3) 誓羽默默地看着刘言的幻化形象,情绪激动,头晕目眩。 “还有一个办法,但得牺牲一个人。”刘言有些愧疚的虚幻形象又出现在沈心焰面前,“对不起心焰。我如果早知道是今天的状况,就该早点将你体内的天蚕圣火火种逼出来,就算火种出来后因为不能立即点燃而化掉,也比现在让你去牺牲强……这一点要看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我不是要你付出生命来救我,而是救所有人,我手上的三角能量阵一旦失去平衡,会毁灭生命之树,失去生命之树的神域跟着毁灭,宇宙也会因此……” “不必多说了,刘哥,我……”沈心焰居然是一脸解脱的神情,“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我以前做过很多不可饶恕的错事,对不起很多人,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上天对我的宽厚了。现在我居然能做一个解决连刘言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的大英雄,拯救全宇宙,我很高兴,我很荣幸,……我很期待。刘哥,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众人一片悲凉默然,霍紫悠突然扒开人群,一把抱住沈心焰,放声大哭起来。 “妈……对不起……妈……”沈心焰用力抱了抱已经语无伦次的养母,神情再度坚定起来。 “神域的生命之树最顶端的空巢就是火炬,天蚕圣火是来自上一个宇宙的生命,如果说造物主是上一个宇宙的人类,那么天蚕就是上一个宇宙的虫类,同样是神圣无比的。它一旦点燃火炬,圣火燃烧,产生的能量足够中和三角阵,这场空前的灾祸就化为无形了……” “可眼前三角阵的边缘高温就能融化太阳,我们谁都没办法接近……!”宁永夜说的也是实情,他这个宇宙第二强者相对刘言而言,与普通人无异,在神的家园里,所有被造物都渺小无比。 “还有一种办法。”刘言一字一顿地说,“从这里到生命之树的桂冠台,有一条最近的路……”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黑顿惊异地抢着问:“这不是比赛的场地流程么?”“正是,运动员进入的比赛场同样是经过造物主设定的结界,经过被神祝福的领域神圣不可侵犯,是不会受到泰坦火力全面攻击的。几乎所有比赛都存在于此,尤其是最后的球类与立体星辰棋和在一起,是最终的难关,一步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我明白大家想要说什么,我们所有的运动员都来自数以亿计的不同民族,目前还没有比赛,无法分出高低,谁也不认为自己就比别人差,很难团结一致,共同过关冲向终点。但是我要说,老朋友们,我们的时代过去了,我们已经把它创造得足够辉煌,无愧于我们的人生、文明和历史。时代不断地前进,一切都在变化中,年轻人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们就放心地把所有都交给他们吧,让他们放手一搏,这是新的时代,宇宙生生不息,永远如此!” 众人听得血脉贲张,梁怀旧作为组织者,向百万名各个星系的运动员喊道:“大家听到了刚才刘言先生的话吗?还没开始比赛,没有金牌可以发给大家,但是没有金牌却有荣誉,这荣誉才是我们最值得争取和骄傲的!这一去很危险,多数运动员都会成为炮灰,在比赛场地边缘受到或多或少的波及,能够冲到终点的寥寥无几。因此,各位,我想说你们争取的不是自己的荣誉,而是智慧生命所有的尊严!谁想要获得这种殊荣的,请站上前一步!” 哗啦啦数百万智慧生命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前移,目光中闪烁着激动包裹的梦想之焰。 “谢谢各位的勇气。但勇气不能代表一切。眼下情况紧急,来不及比赛定胜负,那么在往日模拟中均分最高以及自认为可以镇定发挥全部潜力的运动员,请出列!”过去这种问法无疑没有效果,因为运动员如同习武者一类,誓死不肯认输,但眼前都知道是生死存亡关头,必须得实事求是,于是最终留下的,只有大约万余人,这些人代表各自领域的最高成就,由梁怀旧、米歇尔、孟立寰和余好牵头,义无反顾地踏上行程。 “我已经没有能量可以抽出来供给大家作为运动员的保护层了,但我的冥想还可以用。精神力量如果达到了相当的规模,可以相当程度地影响物质世界,但目前来到神域这亿万人的精神力实在远远不够,各位,除非所有智慧生命都贡献精神力……但我的影像传递不到整个总星系……” 就在这时,地球上三颗太阳中由丁戈和狱炼幻化成的两颗太阳突然展现出金红色的飘渺光华,霎时间刘言的冥想一片清明,心花开朗,登时看清楚了一切。 “谢谢,谢谢两位老师!”刘言的冥想四通八达到宇宙的各个角落,终于发现隐藏在黑暗某处的双面人——一半身体是男人,一半身体是女人,正是雷公电母的半个身躯结合在一起! “是你……”有了造物主精神力的支持,一切脉络都已经打通,刘言凝然说,“我起先一直怀疑的是隐树,他师从第一勇士索思修奇,很可能是记恨我而发动了这场浩劫。我抓住了他,他也供认不讳有份参与,但我也意识到,他的力量实在不足以同时击败雷公电母,这背后还是有人。对吗?游家姐弟?” 游家姐弟已经合为一体,陡然听到这句话,一阵惊骇,干笑几声说:“名下无虚,名下无虚!刘言,你到底还是发现了我……” “谭觉自认为是利用了你们姐弟俩,却不知道实际上是你们利用了他。他自以为杀掉了你们,但你们还存在,并且控制了他的大脑。不经他同意就把铁翔的父母变成了众神之戒的干尸守练金阳夫妇的门,造成铁翔更加愤恨绿园,是你们所为吧?向光脑‘祖先’建言说要用肉体外形包装机器骨架并向乞萨夫妇下订单的,也是你们吧?给谭觉的大脑发出暗示,要他吸收他根本无法消化的大盟师的内力,最终却全盘吸收到你们身上,导致他本来就暴虐的性格更加疯狂,最终精神错乱,急速衰老死去,也是你们吧?杀掉雷公电母自不待言,就是为了能学会操控泰坦的能力,眼下你们都做到了……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毁灭全宇宙?” 游家姐弟狞笑道:“谭觉他本来就是个邪恶的魔鬼,他跟你结拜,你就把错全往我身上赖!有那么容易?干掉你以后,我就是全宇宙第一人,我虽然不如你,但足够让我勉强在宇宙重塑后存活,到时候我就是下一个宇宙的唯一真神,我就是新的造物主!” “你一个只懂得泄恨与毁灭的怪物,永远不会明白造物主这个词肩负的意义,你的丑陋程度不亚于红体之母……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要像送走红体一样,也把你从这个世界上送走……”刘言的眼神渐渐凝聚起前所未有的精神力。 “就凭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 陡然间,游氏姐弟发觉三角阵的光环边缘有些变化,他已经是绝代高手,这一瞥之下顿时心惊胆战,骄怒不已,用一种不男不女且穿透真空的怪叫咆哮道:“想要偷龙转凤,暗渡陈仓,有那么容易?你的生死就在一瞬间,他们却要经过好几十个比赛项目场地才能成功到达生命之树的桂冠台!台前的立体星辰棋大阵只要走错一步,满盘皆输!你觉得你还有时间吗?” 刘言凝然:“你什么都要算,就是没算过精神力量。”骤然,他双臂略微抬高,将全身的能量发挥到此生也难以发挥到的极致巅峰,“所有的智慧生命,请通过两位造物主精神的铺桥,穿越所有的隔阂,将你们全部的精神力量投入神域,赐给我吧!” 游氏姐弟惊恐万状,用尽最后一丝残喘气力惨叫道:“刘言,你他妈疯了——?就算汇集神和所有智慧生命的力量,使得时间凝顿,让运动员破解比赛项目的时间缩短到一瞬,你自己也会卷入时空对撞的漩涡里,你想跟我同归于尽吗?!!”说着,三角阵的阵型被彻底打破,倾泻的万道金光彻底吞噬了这个邪恶的魔源…… “没有同归于尽,你已经彻底失败了,并且永远不会再来。我不会真正地死去,我会一直获得新生……”尽管金红环绕,光辉万丈,神域地动山摇,刘言的双目还是在窥破一切阻隔后与众多战友们、后辈们和心爱的尹心水再次相接,“朋友们,心水,另一个平行空间再见吧!我们都在这个宇宙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是个属于我们的伟大时代,我们的所作所为,无愧于此。” 尹心水哭喊起来,撕裂着所有人的心肺。 比赛结果已经不重要了。经过万名精英运动员的拼死角逐,当星辰棋局最终被破解后,仅剩下十余人护送着沈心焰走向桂冠台。仰望着生命之树少顷,沈心焰回望了一眼,金红色的神光净化了他的所有,笑了笑,义无反顾地走向光明。 圣火燃烧起来了! 一切都得到了传承。 宇宙的收缩和膨胀是任何生命都无法左右的。在130亿年前的另一宇宙的最强大生命造物主,最多也只能超过光速来穿棱星空,并且最大程度地制造生命,并当作种子来撒播它。他们依据的蓝本是正是上一个宇宙生机勃勃时各种生物的本来面貌,宇宙没有起点也没有边界,大爆炸或大挤压都不能改变永恒的一点,那就是“继承性”。 他们相信自己是宇宙间传承古老历史的继承者,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继承这样一个故事,它包括了自宇宙诞生伊始至今乃至未来的所有传说,这是一个伟大而真实的苍劫演义,它会一直流传下去。 传说不死,直到永远。 传说永存——不是终章的终章 相亲 “你说啥?心水去相亲了?”杨兆林拍桌子叫了起来,余下众位年轻警官也纷纷为杨队鸣不平,都说心水姐怎么就不看看眼前还有杨队这么一位优秀男人? 石晓峰打开出租车门,对邢若玫说:“警花同志,就是这儿。”邢若玫笑了笑,走到门口大吼一声:“姓杨的!你的真爱从滨都来找你了!” “这女的到底是个警察,长这么漂亮,可性格跟个男的似的。”石晓峰对身旁的温启泰说。温启泰焦急地挥手:“你爸还说你练过,就这个破水平?快开快开!” 石晓峰不明所以地问:“着什么急?今天下午你也不出车了?都给我开?” “你这臭水平,你以为我舍得把新车放心给你?”温启泰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我闺女在学校不学好,跟人抢男朋友,被人家揍了,你铁翔弟去跟人家说理,接着再次被揍,都打电话给我,你让我怎么办?” “你也去挨揍?” “你再不开车我先把你解决喽……” 车忽地一声开出去,溅起一片水花,宁永夜拉着母亲向后躲了躲,皱着眉头说:“怎么开的车……?”接着偶尔瞥见大楼中心巨大屏幕中的广告“天才厨王向奇航推出新菜引领饮食界新风潮”,心中一动,柔声问:“妈,这人名气挺大,咱去他的连锁店尝尝吧?” “少花点钱,你妈不馋。这广告说得不一定是真的,这人这么火,那是因为他给全市首富单家当倒插门女婿呢,这广告费说不定都是他老岳父出的呢……你现在还在念书,多攒点儿钱干点儿正事。你看你们武校的学长小武,人家现在都当武打明星了……” 马路后面的超市里,郁夏采购了一大堆吃的,放到台上结账,张鲲跃趁机凑上去问:“小妹妹,是不是失恋了?这女人失恋了要么一口饭不吃,要么胡吃海塞,哥哥我见得多了。可惜你这身材呀,我不忍心你花容月貌就这么被过量饮食糟蹋了,不得不提醒你。男人有的是,你看哥哥我怎么样?” 郁夏喊了一嗓子:“正茂!”华正茂放下手里的东西,凑上去指着张鲲跃:“你不是九中门口那小流氓吗?敢骚扰我女朋友?” 张鲲跃冷笑道:“好小子,跟哥哥玩野的?来来来,我让你三招……哎呀呀呀呀——”他杀猪一样惨叫,泪水四溅,耳朵被罗香扭成了麻花,“哎呀呀呀老婆我再也不敢了……” “好哇,一看不住你就出来勾三搭四,你还要脸吗?” 郁夏白了她一眼:“小姐,请你管好你老公,不然就叫派出所来管!” 罗香诧异地一叉腰:“哟,我老公就一个毛病,就是眼神不好使,怎么勾搭你这样的?什么品位……” “你再说句试试?我告诉你,我姐妹方恬是这附近的片儿警……” 南应龙小心地拉着怀了孕的顾传侠走出超市:“老婆你看见没?这些人都什么素质……” “哼哼,你素质很高?”顾传侠故作生气地嗔道,“老实交代!同学聚会上见没见到过佟多?” “老婆明察!”南应龙喊冤道,“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学生时代两小无猜,现在人家也有老公了……再说咯,老婆你都怀孕了,我哪舍得背叛你?” “哼,嘴上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男人心里什么念头……”顾传侠蓦地回过味儿来,“不对!我要是不怀孕,你就舍得背叛我了?好小子,你讨打是不?” 两人疯闹着,迎面经过练金阳和黎琪夫妇,练金阳悄声说:“老婆,你看,这俩人真没有分寸,挺着大肚子还这样疯打闹,也不怕危险。” 黎琪笑道:“算了吧,你看人家男包小包都提着,说话小心翼翼生怕女人不高兴。我怀孕的时候你能做到人家一半就不错了。” 练金阳不善言辞,也不置辩,微微一笑。 “哦,对了,咱家楼下那个刘言你还记得吗?今天相亲呀!” 练金阳愣了愣,旋即无奈地问:“那么他哪天不相亲?这都几百次了吧?” “胡说,哪有那么多次?” “反正最少也一百来次了。这附近都出名了……” “别这么说人家,指不定人家今天就成了呢?我看有谱。” …… 尹心水有些不安地拨弄着裙褶,忐忑地说:“乔姐,严姐,我还是有点紧张,你看我很少穿裙子,现在穿着感觉怪怪的,待会儿别让人笑话了。你们看我能不能先回家换一身女式西服?” “心水,你面对杀人犯都不紧张,相个亲就吓成这样?真不理解你。”乔姐夸张地耸耸肩。 “你一来一往得半个多小时啊,耽误了怎么办?第一次见面得给人家好印象,别不守时!再说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长得漂亮,又是警察,哪个小伙子眼神不好会错过你?”严姐笑着安慰道,“再说,姐教你个乖,第一次相亲必须得穿裙子,这是女人的必杀技,不信咱等着瞧!” 忽然,听到门外有个傻乎乎的声音问:“服务员您好,想请问你一下啊,这306是在这儿啊?”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敲敲门问:“请问,乔姐在吗?” 乔姐欢喜地站起来,大大咧咧地喊:“小刘呀?来来来快进来,就等你了!” 尹心水紧张过度,居然反倒直接向刘言望去,突然大脑一阵空白,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咱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乔姐和严姐都有些诧异,心想这小妮子学电视剧的台词胡说八道,这下可降低分数了。 而尹心水却突然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金红色光影,若隐若现,再也忍不住,淌下泪来。 “你终于来了。” 刘言凝视着她,笑了。 (全书完)——————————————————————————————————朋友们,我知道你们看到这里,也跟我一样松了口气。 不胜唏嘘,感慨万千,笑过,泪过,青春随着风远走,记忆总是如此深刻。 刘言和心水终于在一起了。他们的故事只是在我这里结束了,但他和他的朋友们所在的世界依旧完整且真实地存在于我们的脑海里,传说永存。 多年来的酸甜苦辣,和我一起分享这一切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喜爱这部小说的最大理由,正是因为你们都是坚持相信人性美好、爱情美好和真理不死的好人和智者。我感激你们,我爱你们。 让我们在另一个长长的故事里继续吧,敬请期待黑夜正传三部曲的下一部。 第一回 张壁堡(上) 正是深秋时节,山西介休绵山二十里以外的龙凤乡小路上,两名官员打扮的壮年男子正匆匆疾行。二人皆着紫绸劲装,显得极是干练,腰间佩刀柄鞘皆饰以乌金。二人身形俱是极高,只不过前面的略嫌清癯,但顾盼之间宛若利剪,颇有威势;后面的魁梧剽悍,亦是精明强干之相。 但见一堡兀立,典雅而未失森严,顺塬势南高兆低,西处窑湾沟深达数十丈,高墙以土夯筑就,体势巍然,望之峭若悬剑,下方水漱泉岩,风摇碎玉,两旁民居古朴秀致,一派旖旎之色。 那壮汉不由大喜过望,喊道:“段大人,咱们到了,这便是那张壁古堡罢?” 段大人极目远眺,悠然道:“不错……终于给咱们追到了。此堡南高北低,竟是公然有悖子午坐城之千古定律,实是诡秘非常。背靠绵山,堡东有沟壑相隔,那贼子要想通过,便唯有入堡一条路了。” 原来,那段大人便是名满京城的六扇门名捕段恒俊,字志城,自幼修于浙南雁荡,练就一身狠辣异常的横练硬功,后考武举入长安当差,屡破奇案,因使一柄白钢铸制的长枪,便得了个“银枪神捕”的美号。那壮汉是他的得力助手熊禄。 此时却见熊禄面呈难色,道:“段大人,自玄魄真人开创太行一派,当今掌门星华子将张壁堡易名为摘星堡,声威更是大震,当今武林谁都得多少让他三分薄面,而咱们朝廷之人跟他素来无甚交情,若硬要入堡拿贼,只怕……” 段志城冷哼一声,语气中充盈着不屑之意:“再大的声威,能盖得过朝廷么?这太行是他星华子的太行,还是当今圣上的太行?那独孤老贼,恶名昭著,他又岂能不知?他太行若真算名门正派,便不该包庇朝廷重犯!” 二人说话间,已至摘星堡北门以砖砌筑的瓮城。瓮城城门面向正东偏北开设,与北堡构成两道门卡,自一门竟望不到另一门,寓为“风水不外流”。城门指向一里半外的山丘“照壁”,一旁栽种了太行道家象征北斗天罡的七株抱柳古槐。两名粗布青衫的太行弟子仗剑而立,伸手相拦道:“二位牌翁,解剑石前还请放下兵刃,此乃武林通规。” 段志城剑眉一蹙,愠怒道:“你既知我二人乃京城应捕,如何还敢这般无礼拦阻?应捕若无兵刃,怎生缉拿贼犯?” 两名太行弟子面面相觑,内中略年长者仍坚持道:“我太行名门正派,天下皆知,又怎会窝藏朝廷重犯?二位牌翁当真说笑了。” 熊禄怒起,扬声道:“甚么说笑?你说没藏便没藏?好大的气派!”他本就性情粗莽,向前踏上一步便欲动手。两名太行弟子同时右手按住剑柄,整齐得无可指摘,如同事先演练过一般,配合得纤毫不爽,别无二致。段志城起初见他们气息不匀,心生轻蔑之意,便默许师弟的挑衅行为,此时却知他们讲究团体阵法,万一开罪了他们,太行上下四百弟子倾巢而出,己方二人根本招架不住。惊诧之余,他一把拉过仍不知好歹要上前拼斗的熊禄,赔笑道:“太行果真大派风范,今日得以亲睹,幸何如之。我们把兵刃留下便是,适才无状之处,尚请多多原宥则个。” 那弟子眉色缓解,正色道:“解剑即是客,二位请进罢。” 但听得一声雄浑之音,如古刹洪钟,悠远绵长:“二位施主不必解剑,亦是贵客,这就请进罢。” 段志城与熊禄俱是一怔,顺着太行弟子的目光向内一投,见十余步外竟无声无息地站出一位高大老僧,银眉方面,垂轮双耳,杏黄袈裟,正笑吟吟地往这边看去,事先居然全无半分征兆,足见内功颇为沉醇。 那太行弟子毕恭毕敬道:“既是玄渡大师同意,想来师父亦不会有何异议,二位牌翁请收回兵刃,我等放行便是。” 段志城陡然想起,百年前距此二十里的绵山,有个俗名叫田志超的和尚,在山顶云峰寺苦修数十载,佛性武技,皆有超凡入圣之大成,为后世奉为绵山山主,称“空王佛”,被尊为史上首位成佛的汉僧,亦是这百年间中土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后来西方弥尸诃教入中原传法,其教主大德僧及烈?阿罗本亦是欧洲首屈一指的剑术名家,二人在张壁堡千古一战,连斗三昼夜,空王佛终于险胜大德僧一筹,扬我中华佛威,传为百世佳话。百姓筑庙供奉,历代香火未绝。云峰寺与张壁堡素来交好,这位玄渡大师,必是云峰寺的僧侣,且身任要职,这才有如此权限。念及此处,又不禁有些担忧,追缉大盗独孤还,又多一层阻碍。 段志城抛开烦乱的思绪,双手合什道:“有劳大师了。”示意熊禄快步跟上。二人经过瓮城北城墙之际,瞥见一座二郎庙,但内中所奉神像却非手执三尖刀的杨戟,倒有几分神似北汉开国皇帝刘崇。段志城心中不由暗喜道:“若理你等不交出独孤老贼,我便表奏朝廷,说你太行派乃是刘武周的残孽,判你个大逆不道秘谋作反之罪!”而南堡门外则造有关帝庙,乃是为遮挡冲气十足、地势峭拔的绵山所发出的“煞气”。 令段、熊二人心惊的是摘星堡诡谲超前的构造,每一外看似凡庸的民宅,都含万般珠玑,玄秘异常。 段志城不敢明着四下细察,只是以眼的余光扫视,却又如何瞒得过玄渡法眼?玄渡大师心若光风霁月,索性大方介绍道:“此堡乃是昔年我大唐开国之初十八好汉之一的尉迟恭将军,尚未归降大唐前,为其主公刘武周设计的。十步之内,必有秘道。大者可作屯兵洞、粮仓、马厩,小者可作陷井、箭坑、水道、讯道、望孔,暗含‘六壬奇门之术’,进、退、攻、防、逸、现,变幻万端。君不见,便是那水井之眼,井壁上亦均凿有洞,伏下机关。” 段志城不禁“哦”一声,由衷钦服,心下却又一冷:“那独孤老贼逃跑的功夫本就已是天下第一,加上这城堡秘道纵横,岂不恰似久旱逢霖,如鱼得水?此番若想拿住他,实是忒难了些。”嘴上却道:“现下盛世太平,这城堡也无甚大用。” 玄渡佛性极深,一笑不答,只伸手一指,道:“星华子道长一个半月前远赴江南,料来今日便归。两位施主,请进大堂用茶,堂内已有贵客了。” 段志城翟然惊异,与熊禄对望一眼,下意识地摁住了刀柄,心下皆忖度道:“遮莫是那独孤老贼跟星华子熟识,邀其助拳,反而坐待我等上钩?单一个玄渡的修为便远胜我二人,何况……程元振公公大军仍遥在十里之外,远水难济了……” 未到门前堂内突然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凤眉蚕目,丰凝俊逸,芳兰竞体,身着黄缎长衫,似是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段志城见他居然着皇家禁色之袍,心中大是忿懑,但听他很无礼地问道:“这俩哥们是干嘛的?” 段志城原本估摸着他要说:“这不是人称‘银枪神捕’的段爷吗,久仰久仰!”渐生好感,正欲洋洋自得,却听他如此言语,与熊禄皆是一愕,不由怒起,见这小子相貌虽儒雅高昂,却如此无礼恣肆,保不齐是星华子出家入道前的儿子亦未可知,仗着家势,骄纵拔扈,却又不便开罪,只得暗暗隐忍。玄渡一笑,介绍道:“哦,这两位是京城来的牌翁,段施主和熊施主,你等多亲近亲近。” 那少年怔了怔,这才笑道:“哈哈,原来是段大人和熊大人啊,失敬,失敬!不过真的没听说过!哇哈哈哈哈!快请进,俺给你们一一引见。”段志城“哼”一声,缓缓步入。 第一回 张壁堡(下) 堂内轩敞阔爽,雍华明静,桌椅俱为红木,墙垂晋代名迹,瑞气氤氲,飞阁流丹,上出重霄,令人如置幻境。段志城迎面首先瞧见左首一位老者,面如昂昂之鹤,星眉剑目,湛然若神,广额凹目眼眶深陷,太阳穴却高高凸起,可见内力足弥深厚,一袭黑袍,无风而展。 那少年笑着介绍道:“我来给段爷引见,这位是祁连派的掌门宿青海宿老前辈,他老人家十六岁出道,一手四十九式洗月刀,冠绝河西。” 未待段、熊二人行礼,少年又站到一个豹额环眼板肋虬发的中年大汉旁,道:“六盘山主武恒轩武大侠,绝技‘无妄一斩’独步江湖,早在二十年前便成为武林绝响。” 宿青海的脸孔如同裂开的风干柚子,愠道:“这位少侠,老夫的绝技方才是‘无妄一斩’,你怎地弄错了?” 武恒轩亦冷一声:“本座的四十九式洗月刀,江湖上尽人皆知,你却如何要相互颠倒,瞎三话四,是何用意?” 那少年呵呵笑道:“失礼失礼!小子年少无知,却非有意为之,望请容涵,啊哈哈哈哈!” 武恒轩和宿青海皆是不悦,见这小子不怀好意地喋喋怪笑,分明就不是诚心诚意地赔礼。但见他如此年纪,居然跟这些闻名遐尔的成名英雄同时受邀入堡,料来不是名门之后,亦与星华子道长关系非常,故而再无甚言语。 那少年丝毫不以为忤,再一一介绍,庐山派掌门李十二娘女侠,阴山派掌门高景浣,川西紫阳门的老拳师范北鸣,独子范韵以及女徒苏怡然,雪峰山盈琛师太。至于绵山现任山主云峰寺主持玄渡,已为段志城所识,便不必再提。熊禄只见李十二娘生得搦粉搓酥,馀霞衬肉,剪云截雾亦比并不足,不由暗自咽了咽口水,心骚难忍。 段志城一一还礼之后,又有些疑窦不吐不快:“诸位都是当今武林执牛耳者,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何以今日尽聚一堂?遮莫星华子道长今日作寿?” 众豪面色俱是一沉,刹那间大堂内黯淡之气,挥之难去。段志城心中一凉,情知说错了话,便缄口不语,退回原座喝茶。 几位掌门皆是不经意地瞄了他几眼,又不约而同地转望向玄渡。玄渡悠悠一笑,凝然道:“列位大侠尽请宽心。两位牌翁此番途经本堡,乃是为追缉江洋大盗,我武林人士虽少与朝廷来往,但毕竟堂堂名门正派,总不会阻挠咱们锄奸惩害。是也不是,段大人?” 段志城愣了愣神,暗忖道:“原来他们聚在一处,是为了商讨对付某个强敌。只是他们中任何一个,皆是武林享誉四海的高人,便是他们之间,亦有可能首次相见。那他们的对手,岂非可怕得很?早知如此,真不该趟这浑水。”转念又寻思:“他们专注于共同敌人,便不会太在意我拿缉独孤老贼。独孤还轻功虽是天下第一,真实本领亦最多跟玄渡持平。两不相帮的话,我跟熊禄与他放对虽仍有些吃紧,但程公公大军一到,何愁拿不下他?再借花献佛作个顺水人情给程公公,任武功怎样绝高之人,也难敌数万大军。待我等一并助他们灭掉对头,便有了交情,日后的中原武林,亦可尽为朝廷所使。我的功劳,只怕要连升三级了!嘿嘿!”主意已定,于是拱手道:“在坐的都是成名英雄,我二人又怎会倒行逆施,反助外人?但教段某有一口气在,虽人微言轻,定然尽绵薄之力,助各位英雄斩妖除魔,以正天道。” 阴山派掌门高景浣一捋垂胸长髯,剑眉颤动,朗声道:“既如此,咱们便敞开了说话,对段牌翁亦无需隐瞒。诸位,那宁娶风说本月初三要来复仇,要太行上下伏颈待戮,却不知星华子道兄与他有何刻骨仇恨?宁娶风久居极北富贵城,我等俱不甚了解。宿掌门,你祁连山的生意常在塞外奔走,想来必是广见博闻,还请告知,那宁娶风究竟是何人?因何总是与我们过不去?” 宿青海威目环顾四周,巍然道:“我只知他嗜武成狂,一生誓与剑为伍,终生不娶,要娶便娶那天地间自由自在的风,这‘宁娶风’三字就由此得来。至于他原名叫什么,恐怕这世上再无人知晓了。” 庐山女侠李十二娘一抖手中沉碧宝剑,娇叱道:“管他叫什么名字,跟咱们中原武林作对的都是邪魔歪道,只须除恶务尽!”声若百转黄莺出谷,目中晶莹可辨,英姿飒然,令本就在一旁偷瞄她的熊禄一时看得痴了。 “只是他的武功……”武恒轩这一句只是信口无意,并非沮丧,却霎时再度憾动当场,如万载玄冰,众人皆屏住呼吸,半晌难以缓和。仿佛有一把无声无息的暗藏利刃,倒悬于顶,随时随地便可取走他们的身家性命。 玄渡双掌合什,不疾不徐地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各位大侠不必过多焦虑,星华子道兄此去终南山,正是要寻律佛他老人家,前来助拳。” 众雄闻此一言,耸动视听。段志城何尝不是如此,他知“律佛”名叫道宣,原是吴兴人,十六出家,弱冠得道,于终南之颠创立与禅宗并世而称的“律宗”佛学,文韬武略,俱是上上之乘,乃继空王佛之后百年不遇的佛门圣才,其武功已入鬼神化境,实是当世无可争议的第一高手。而那宁娶风之名,他却听都未听说过,这胜败之算,已可想而知了。 盈琛师太厉声道:“既有律佛前辈相助,那宁娶风区区一个毛小子,又怕他何来?” 西北角突有一声道:“我说……你们净说这些没用的话作甚?究竟何时开饭呢?” 盈琛师太在雪峰山被当地居民当神母般敬仰,性情威严且怪戾,见竟有人打断她的话,不禁怒容浮于颜面,转首看去,见那少年歪歪斜斜地摊在椅子上,一手一串葡萄,嘴里还插着半只香蕉。桌上的果盘已经被吃的几近罄尽。 盈琛师太不禁羞恼道:“年轻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老尼好歹是你的长辈,你怎地这般无礼?若不看在星华子道兄的份上,定要好好教训你!” 那少年很快吃完手中的水果,接着将满是果汁的手随意在身旁太行弟子的衣衫上一抹,又卷起来,擦了擦嘴,很不屑地把头转到一边。盈琛见他这般无礼,大是不悦,可自己一派宗主,总不能对这半大孩子拳脚相加,甚至一指触于其身,这般气无处倾泻,实积郁难消,返手一掌扣在茶几上,木面立时凹进一个掌形。众人一怔之下,情不自禁地喝一声彩,盈琛师太稍挽回面子,气消了小半,这才坐回,想到自己周车劳顿,辛苦了整整一日,只为前来助拳,不断今日却受如此怨气,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玄渡见此尴尬场景,忙打圆场道:“咱们就先置办些果蔬斋饭,以飨各位豪杰,想必大家也都饿了。” 少年不满地嚷道:“我不吃果蔬斋饭!我要吃荤!”玄渡修养再好,亦不由心生恶感,暗道:“这小子敢在摘星堡有恃无恐,必定与星华子道兄有莫大渊源,可他竟如此不分场合,恣性妄为,实是令星华子道兄颜面扫地,教人好生齿冷。” 武恒轩在祁连山也是无肉不欢,本想酒浇块垒,斛觥为乐,却见玄渡面色渐渐难看,也就悻悻地把话咽进肚里。待得少顷,侍女铺好餐桌,呈上饭食,这才大喜过望。原来太行道家虽是食素,却将绿菜白饭烹制得鲜美可人:香蒸饺、太谷饼、闻喜煮饼、芮城麻片、高平烧豆腐、介休贯馅糖、忻州瓦酥、平阳泡泡糕、河涝面、提浆五仁月饼、稍梅烧麦等等不一而足。 众人饿了一天,食欲旺盛,大多吃了两碗米饭。而那少年却一碗一碗地盛,吃得甚欢,还将外套粗野地脱下抛出,热火朝天地吞下了大半锅白饭,居然将五盘菜肴吃得滴油不剩。群雄本拟他常居太行,饭肴虽美,终是斋素,无什油水,吃久了必会腻厌,却没料他竟毫不介怀地吃下几近四个人的饭量,那样子浑不似豪奢子弟,倒像四处招摇撞骗混饭吃的化子,引人生疑。 第二回 再回首(上) 饭后几近须臾,但听远远连续有人喊:“师父!”伴着稳健的步履,一玄衣白冠、丰神冲夷的高大道长连抖拂尘,两袖荡气袂然,方一进门便作揖道:“诸位英雄肯赏面移驾敝堡,助我歼魔,足见道义。”而他身后则是一个披紫金袈裟的矮小老僧,貌不惊人,但双目精芒炯盛,不怒自威,如顶立云中,挥斥八极。待得星华子介绍道:“这位便是律佛前辈。”群豪亦纷纷惊起,不料那律佛盛名远播,却生得如此赢弱,而在座的诸掌门中有几个似乎也都识得律佛,未表现太大惊奇。又是寒喧客套一番,群豪一一还礼后,星华子的目光又递到那少年身上,奇道:“这位少侠,贫道似未曾谋面,名号可否示之?” 众人又皆诧异,纷纷感到被这可恶小子耍了,原来他并非星华子的亲戚或是世侄,星华子压根不识得他,却不知用了什么狡黠手段混了进来骗饭吃。盈琛师太见此,心下已然全无顾忌,便要教训这浑小子,右腕微微一翻,食、中、无名三指拢起,暗暗扣运一股真气疾射而出。此间内功深湛者俱心知肚明,却心念相通,认为小小处罚理所当然。怎知气息未逾那少年一尺,陡然凝滞不前,少年长衫未有丝毫展掠,那道真气已然遁于无形。众人心下皆是如受雷殛,而那少年神气未变,毫无窘相,嘻嘻一笑道:“晚辈罗公远,无门无派,但闻得前辈广邀豪杰,力除邪魔宁娶风,造福武林,早已钦慕缠怀,一瓣心香。虽恨自己手无缚鸡蛋之力,却亦不愿肝脑涂地,万里迢迢来见您一面,方不致噬脐莫及,遗终天之恨。呵呵!哈哈!”他信口胡扯乱诌,无半分诚心实意,编到最后连自己都憋不住放肆地大笑起来。众豪他居然真有点儿鬼门道,不由心生余悸,不敢再站出来拆穿。 星华子虽胸罄五车,腹笥千载,但性情高洁,虚怀若谷,竟信以为真,误将那笑声认作是豪气千云,大是感动,抱拳道:“少侠年虽不及弱冠,却有侠肝义胆,果是我辈中人,星华子今日要交了你这个朋友!请!” 众人入席,晚宴已然备好。罗公远仍吃掉四个人才吃得下的饭菜,众人早对他的诡异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律佛道宣仅仅吃了小半碗饭,他性情孤淡,一言不发,目中却无丝毫轻傲狂慢,反倒充溢着悲天悯人的无尽苦涩。星华子见状,只得痛心疾首道:“律佛大师已然……武功尽失了。” 众人再度惊起,久久不能抚平,却慑于道宣那双悲怮千古的伤郁眼睛,都不敢冒昧发问。道宣却浩叹之后,悠悠地说道:“贞观十有二年秋七月大秦弥尸诃教,又称景教,传入中原。其时太宗有诏:‘道无常名,圣无常体,随方设教,密济群生。详其教旨,玄妙无为,观其无宗,生成立要。词无繁说,理有忘签,济物利人,宜行天下。’经历大德僧阿罗本十年整顿,法流十道,国富元休,寺满百城,家殷景福。景教教义原为普渡众生而灭已,原与我佛门奥义相类,故而有不少百姓信笃。当时的中原,以佛、道、儒为主,对红夷番教颇为敌视,故此景教与中原教派久久冲突不息。为妥善解决争端,阿罗本四面奔走游说,却总被视为异类,教徒亦受民众的攻击,以免以暴易暴,阿罗本便提议论辩学术,然而各派又有各派迥然不同的心法观点,皆有道理,任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阿罗本索性提出比试格斗技,若然有人击败他,景教立时迁离中原,永不复还。此言一出,江湖大呼,皆以为我泱泱中上天国,武之圣源,又如何对付不了一个蛮荒夷狄?却怎料那阿罗本乃安息与大秦混居的族人所生,膂力通神,娴熟丝路马刀之术与极西的重剑长枪,是举世罕见其偶的技击名家。仅仅半月,中原武林和其挑战的名门正派无一例外地败北而归,实难以望其项背。此时……” 道宣瞥了一眼一旁静聆的玄渡,凄凄含笑,又道:“绵山云峰寺的主持空王佛,心阔纳海,全无中外门户之见,只因不忍见世人为名利,强行划分正邪道魔两界,排外斥异,只得出手,单独约在张壁堡麎战三昼三夜,终是险胜阿罗本一筹。阿罗本好生敬重空王佛,二人不打不相识,遂成羊左之交。空王佛禀奏朝廷,请求将景教与释、道、儒三家并世而待,无分厚薄。岂料大德僧毕生为宣扬教义而奔走天下,心力早便憔悴不堪,今日心中终获大释,又交了如此的良朋铮友,只觉心意已足,当夜安详圆寂。空王佛次日见此,虽佛戒嗔伤,却实也难抑悲不自胜。但二人化敌为友,情深义重,却只是须臾间之事,旁人并不知晓。但这样一来,反倒令景教与佛门甚至整个中原的所有教派和武林同道沦为死敌。百年来永不休止。每二十年,便有一位佛家或道家的名宿,与景教现任教主比试本领,并取消文斗,一战竟夺生死,且将地点定锁在张壁堡……” 罗公远突然耳垂微颤,接着目光以极为迅捷之速打量一遍周遭,嘴上却没停止嚼果子。道宣武功虽已尽失,可在功力尚存之年亦有这个习惯,知那是听到了什么响动的反应。但却见他仍安静如常,惬意地仰在椅背上,而殿前众人号称当今武林的顶尖高手,反倒丝毫未曾察觉。道宣这才细细瞧了罗公远一眼,罗公远向他合什回礼,双掌间却极不恭敬地夹了根黄瓜。道宣一生阅人无数,自旁人几乎完全不能觉知的纤微气息中,感受到这看似庸凡的无赖少年体中,蕴燃着惊世骇俗的一面。 道宣兀自又道:“老衲虽是律宗创者,但人无东西,佛无南北,律禅二宗,本是一源,同本相从,主生合一人力。这抑或便是老衲的宿命渊薮,我佛若渡世人,老衲却要树立一个素昧平生的敌人:十年之前,老衲便为佛门荐为代表,迎战景教的第一位汉人教主——殷寒。” 群雄听得血脉贲张,唯有那罗公远依旧不为所动,只用牙签刷着牙,淡淡道:“人把相同的神明以自己的方式命名,创建宗教,然后打着神明的旗号,去为一已私利而争斗。可悲呀!” 宿青海见他居然说这种话,不由奇道:“罗少侠,难道你认为法力无边的我佛如来,跟他们景教供奉的长毛邪神是一般的?” 罗公远摸着头发,嘻皮笑脸地道:“哎,你不要乱讲啊,就算他俩不是同一个神的不同名字,那耶稣收拾不下佛祖,还收拾不了你么?说话小心些,当心遭雷劈!再者,我佛有时候留腻了光头,改蓄长发,也是无可厚非的,昔年佛教自天竺传入中土时,又何尝不是番人邪教?神本无邪,邪的是人。” 众人皆结舌杜口,无言以对。道宣虽认为他的“道理”过于戏谑,避实就虚,一时却也找不出甚么话来反驳,于是便续道:“百余年来,自空王佛击败大德僧之后,‘景佛决’已有七遭,互有胜败,但四十年前的上一次,少林寺方丈虚印,被殷寒之师吐罗蜜所败。吐罗蜜为确保战绩,结合东方人种本身具备的习武资质,决意破旧格立新规,将教主之位传于中华汉人。打算下一战时,揉合大秦、安息、中土三地的技击精髓,融会贯通,大大提高取胜之算,我佛门的悟性,难道就比景教差了?虚印大师见老衲立了律宗,非但不以忤,还大力嘉许,认定老衲为大乘作出贡献,并决定由老衲来对战殷寒。老衲虽与殷寒素未谋面,却早已耳闻他德武双修,海内无对。即是如此,老衲其时亦是青壮,性情亦好争强,非但不怕,反而暗下决心,要超越殷寒已达到的境界。于是老衲闭门苦练,无暇出山,便差令弟子下了终南直赴日月山景教圣坛,约好日子在既定的张壁堡决战。” 群雄见他有所滞顿,心中皆思:“依此情形,多半是他输掉了,被废去了武功。这殷寒又跟咱们没仇,他讲这些却又有何益处?现下他武功尽失,就如普通老人一般,宁娶风一来,又怎生是好?” 道宣回首对星华子道:“道侄,接下的还是你来说吧。” 星华子环顾四方,放下手中茶盏,眉宇间隐含雷电:“昔年,贫道恩师玄魄真人,与律佛大师是莫逆之交,由于律佛大师武艺远在我师,甚至南北少林住持之上,中原各派便一致决意请他对战景教教主。贫道当时只有十六七岁,就跟这位小兄弟差不多大……”他一指罗公远,罗公远极为不满地回道:“我八百岁了!”众人对他的疯疯癫癫跟无礼取闹早已适应,也全然不去理他。 星华子又道:“贫道的恩师乃是东道主,便早在一两个月前,就将张壁堡的一切安排妥当,只待决战时刻。怎料一直到决战当日,天下英雄无一缺席,却独不见那殷寒,在场亦有景教教众,但似也不知其教主所踪。又过了两日,景教教众受不住中原群豪的指斥责问,人声鼎沸,纷纷离去。中原武林英雄大多粗人,又焉可比信教之人的定力,一早便按捺不住,叫嚣着回去,又过三日,殷寒仍未出现,张壁堡内剩下的宾客,仅余……” 范北鸣受不了他的停顿,悻悻道:“不错!老夫当初亦在场。玄渡大师、宿掌门,你们也在罢?”玄渡仅仅中默颂佛经,手运乌珠,不予作答,宿青海则佯装不解,偏过头去兀自呷茶。 道宣缓声道:“除了三位,余下在便是在坐其他诸位的授业恩师了。李女侠的师尊公孙秀岚女侠,盈琛师太的师尊水天老妪,武大侠的师尊‘碧眼狮’程立雪,高掌门的师尊胡醒秋老先生。” 李十二娘、盈琛、武恒轩、高景浣四人心下极是震诧,终于明了师父因何临终前要自己于二十年后的今日前往张壁堡了,只是今日方知原由,又不知这场决战与那宁娶风是什么关系?心中皆是惴惴难安。 玄渡又转向段志城,段志城吓了一跳,难以承受他的目光,只觉无形的压力在死死地摁住自己的眼皮。玄渡涩然一笑,道:“段施主追缉的,想必是臭名昭著的大盗独孤还施主吧?当时他亦在场。” 段志城比谁都惊异莫名,不敢相信地追问道:“独孤……老贼?” 玄渡肃然道:“铁骑帮虽在大漠丝路掠劫西哉给朝廷的贡品,妇女,焚烧民宅,犯下诸多滔天大罪,但独孤氏乃鲜卑部族人,其祖独孤信在前朝被封为贵族门阀,亦算相将之后,是以也受到了邀请,前来观战。” 第二回 再回首(下) 段志城颇不以为然道:“独孤还,独孤还,他还好意思叫‘还’?他盗了一辈子的国宝,一只铜板也没还过!中原教派和红毛番教之争,绝不仅仅是江湖竞技那么简单,乃是国邦之交,足关乎我中华天朝的荣誉,你们不表奏朝廷,请派大员主持大局,反倒邀个人人得而诛之江洋大盗来看戏!你们说……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道宣不睬,续而言道:“便在第四天午时,一个中年男子领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翩然而至。那男子苍黑大氅下着一身粗布青衣,上有数处补丁,若非细察,万难觉探到细微的斑斑凝血,衣饰虽简,却神采飞扬,顾盼之际龙形虎相。我等扫榻相迎。那男子手指极不自然地张开,然后半拢起,以一种奇特而诡异的手抛弃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除去老衲与玄魄道长、玄渡大师知晓,此乃景教礼节等同于双掌合什,亦不在意,其他客人皆以为他要施展隔空打穴功夫,纷纷拔出兵刃,护住身上要害命门。” “老衲试问道:‘施主遮莫便是殷教主?’殷寒点点头道:‘你想必是律佛大师了?殷寒姗姗来迟,事出有因,尚请原宥。’程立雪掌门怒道:‘你西域番教有意延迟时间,分明不把我中原教派放入眼中!’殷寒冷冷一笑,反问道:‘这位当是程掌门罢?敢问你是信仰何种宗教的呢?’程掌门没料他竟识得自己,一时话塞。殷寒又道:‘程掌门不信释、道、儒三教中的任何一种,又如何是中原教派的一员呢?况且殷某是堂堂中华上国的汉人,并非众位口中的夷狄戎蛮,加之景教入驻中土已悠悠五十余载,根基深固,上承天意,下顺民心,何来西域之说?便是武林中人,亦讲究摒弃门户之见,宗教更当悟得众生平等,景释道儒,总是一般。佛教始入中原洛阳白马寺,亦是天竺僧侣所传,少林初建,鼻祖达摩祖师亦出身西域身毒番邦,莫非我景教就是外来邪教,而佛教竟可代表中土固有文化么?’程掌门恼得面红耳赤,也苦于反驳不得……” 武恒轩面上挂不住,插口道:“我师尊何等修为,虚怀若谷,自是不屑与这等舌尖唇利的刁人争一时口快!殷寒此举,分明是为引得大部分中原武林人士离去,一旦比武不成,好放赖群殴!” 道宣淡然道:“当时他只孤身一人前来,若非要说他带了人,便是那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其时场内气氛紧滞,一触即发,任谁都凝神静志,丝毫也不敢懈怠,便少有人在意那孩子。那孩子身材瘦削赢弱,但一双清灵眼睛湛然如水,无一丝杂质,似乎对殷寒充满肯定,寄予了莫大信任。老衲知景教人士亦林欲若修,作为教主是不可婚配的,要终生侍奉他们的‘上帝’且那孩子与他眉目间并无神似,老衲由此断定,那决非殷寒的亲子。我等长久休息,精力沛然,但见殷寒一脸风尘扑扑疲惫之色,便着令一桌丰盛斋饭,待他吃饱喝足,再休憩半日,次日再行决斗,方显公平。殷寒生性豁达爽朗,亦不拘谨客套,与那孩子一同坐下,放心进食。以往景佛决,皆是各派自备饮食,生恐遭了对手的暗算,这殷寒倒是与众不同,如此坦然,亦与我等武林豪杰一般洒脱不羁。他身材偏瘦,食量却大得惊人,吃了大半锅饭,将一桌菜肴尽扫无遗,随后告别众人,回客房安寝。” 群雄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在罗公远身上。适才他也吃了大半锅饭,食量可比殷寒,甚至只强不弱。罗公远百无聊赖地撇嘴道:“干嘛?不就一顿饭吗?怎么还耿耿于怀?我只不过刚刚多吃了一点儿,你们就以为我是他派来报仇的?吃穷你们?” 道定不喜他总是打断自己,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当夜子时,窗明几净,虫声刮耳,老衲正在安睡,却忽闻到门外有人,忙起身穿衣,将耳朵贴在墙边,听到隐隐有七八个人的呼吸,内中一人悄声道:‘今认杀那番贼,在此一举。’又一人接口道:‘番贼正在酣睡,放毒气方是上策。’老衲心中一沉,本打算开门将他们都打发了,又忍不住跟上前看看,那些蒙面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罗公远又冷不丁笑道:“你哄谁呀,你当时分明在想:殷寒既然被景教尊为教主,和你比武,武功必定高绝,你能发现这些小贼,他定然也能发现。是以你想去看看,殷寒是如何干掉这些暗施突袭的小毛贼,进而瞧清楚他景教武功的路数。” 众人眼前一亮,心道这小子讲话无惮,却字字在理,丝丝入扣,倒也真不能小觑于他。 以道宣佛性之深,忆起当年,面上也不由微微泛起一丝红潮,半晌才道:“这罗少侠的话,原也是不错。老衲跟着那八个蒙面人,自他们的步法来看,非是同一派别,混纷驳杂,各有侧倾,但尽皆庸手,想来也伤害不到殷教主,更是放心。待得到殷寒房前,却听他鼾声如雷,想来若非自恃本领超绝,无所顾忌,便是对我们东道主信赖有加了。但见那为首之人点点头,自怀中掏出一根尺长细管,尖细一端转向房间,便欲插进窗纸中。老衲就要出手,却听“啊”一声短呼,那贼首指上一抖,竹管随着一小块灰青瓦砾锵然落地。殷寒仍在房内呼噜震天,此举绝非他为。老衲顺着那群蒙面人的目光望去,见竟是那殷寒带来的孩子,端凝丰润,神灵秀颀,缓缓步出,沉声道:‘殷叔叔在休息,你等休得叨扰。’高景浣变色道:“这孩子究竟是……?” 道宣仰天浩叹道:“正是少年时代的宁娶风。”群雄闻言,如洪钟大吕,无不耸动,暗自惊叹宁娶风尚在孩童之时便有如此本领,当真骇世撼俗,若非天赋异禀,得殷寒真传,普通习武世家这般年纪的孩子,要达臻如此境界绝无可能。然而众人又不约而同地转向罗公远,心中又转念忖道,若非今日见识到此人,竟能将数十载的破空弹力归化无形,亦是世上难觅的武学鬼才,决不会对道宣的话无所置疑。而宁娶风算来今年已近尔立,功力当更加精淳沉厚了。 道宣亦是情潮激涌,声音竟有些颤栗,又道:“那几个蒙面人不识好歹,又再度扑上。小孩手中树枝环动,竟无半分不净渣滓,无所拘囿,空明若虐,转瞬之际连戳那五人“梁门”、“大横”、“归来”三处大穴,出手虽有先后缓急,却难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着实绝妙纷呈。老衲心中正慨叹翘楚倍出之时,那小孩将树枝向下一插,便凌厉无伦地直取一人的喉咙。老衲见他已然制住贼人,却突痛下辣手,心中不忍,身边却并无佛珠石子,只得顺手挥向一旁葡萄架,脱掉一片残叶‘哧’地卷出,那孩子眉头略扬,已然觉察,忙松开树枝,这才避过。”他生性谦逊,对自己飞花摘叶的不世绝学轻描淡写地带过,众人却完全能想象得到,那蕴于飞叶中的真气何等厉害,若那孩子不知松放,真气贯入“神门穴”,必须有损经脉。 “那孩子一抬头,便瞧见了老衲。老衲更是惊叹这孩子的听风辩器如是臻熟。他方欲抬头,但听房内有一爽朗笑声,遏云吞月,却不是那殷寒,更还有谁?原来他并未睡着,窗外的一举一动他听得清清楚楚,皆尽在帷幄运筹之中。老衲面上一红,便听殷寒道:‘今夜这么多朋友都出来乘凉,真是好雅兴呵!’老衲方欲开释误会,殷寒又道:‘律佛大师,我知你刚肠嫉恶,以侠义奉为圭臬,绝然跟此事无关。但你那帮所谓的武林正道朋友,皆是佛口蛇心,猪矢马溺,虚伪类真的鬼蜮鼠辈。在下先行言明,明日一战,若然有第三人从中作梗,莫怪殷某心狠手辣。还望大师转告他们。’接着又是哧哧几声响,那些蒙面人的穴道尽数冲开,落荒而逃。” 宿青海与范北鸣交换眼神,面皮寂若死灰。罗公远不失时机地奚落道:“不好不好!有人暗中下毒,二老咋的成了昆仑奴啦?脸色怎么变得黑不溜秋的?” 星华子接过话茬,徐然道:“翌日,道宣大师早早便来到演武场,闭目打坐。那殷寒一睡睡到大半个晌午,众人等得不耐烦,有的粗豪之士便不顾斯文地破口大骂,叫嚣着要去催他起床,群情愤涌之时,殷寒却懒洋洋地步入场内,那小孩子宁娶风依旧尾随其后,目光却阴凝俊逸,隐隐竟有名家风采。胡醒秋掌门拍案而起,厉声质问道:“约定时辰却一再迟迟未至,究竟还是否是一代宗主所为?”怎料那殷寒瞧了道宣大师一眼,讪笑道:‘真是对不住。昨日来迟,只因这孩子一家信笃敝教,但在洛阳遭佛门信徒明火执杖地围攻,将房子烧燃,又将其父母活活打死。哼……这般恶徒,亦好信奉佛教?莫污了佛祖座前莲花!殷某偶经此地,见本教信徒受到迫害,岂有不施援手之理?一并救了,却不料那班信徒中居然也有七八个可跻身二流好手之列的家伙,硬是拖了我半日时辰,这才脱身。半路上这孩子又患风寒,耽误了行程,我除了一路看护抓药调补,更得以内气相济。好在他所在的宁府亦是洛阳的名邸,家资丰殷,故而自小习武,底子倒厚,殷某便索性传了他一套敝教独门内功心法,教他如何导流自身真气。’他口中轻易带过,众人却知那是何等惨烈的一场恶战。” “水天老妪却冷笑道:‘你倒满口道理。昨日之事估且另算,今日之约,乃是武林盛事,你又如何敢这般无礼,现下才起身?’殷寒再度笑着瞧瞧道宣大师,揶揄道:‘非也非也。本来在下已然迟到,心中有愧,只盼能极早入睡,养足精神备战。只中昨夜三更,一群不同品种的恶犬,在我房门前狂吠不止,搅得我心烦意乱,难以入眠。好在这孩子习得我一招半式,昨日倒有了用武之地,派给狗身上了,将它们全部打跑了。估计今日狗的主子非气炸了肺不可。殷某对众位好生相敬,虽是事出有因,却也心中羞渐,只盼诸位能谅解则个。’我师玄魄真人奇道:‘我张壁堡百年来乃中原第一要塞,易守难攻,鸟雀猿猱尚不能近,狗却从哪里来?’殷寒笑而不答,一旁的……数位掌门,却面色铁青。” 第三回 少年狂(上) 罗公远见场内尴尬便火上浇油道:“很明显,不要说我这般天下第一聪明人了,便是傻子也能猜到,那些狗的主子就是在坐的几位师尊或是其本人!” 宿青海本就心存芥蒂,现下更是再也抑捺不住,起身抽刀,喝道:“这位罗少侠与老夫及在坐诸位素昧平生,因何自入此堡,便处处出言相讥,似言中另有他意,究竟是何目的?” 罗公远嬉笑道:“你给我说中了要害,便恼羞成怒了。”他自一开始至此,言谈举止断无半分避讳,这般处事,自是难以立足于人前。宿青海的耐性已至极限,反手一刀青芒带雪,回入鞘中,这一手功手推窗撵月,施得煞是好看,因他身高位重,年昭“德勋”,自是不可拿刀跟孩子过招,但他依旧义愤填膺道:“你这小子好没家教,本就身份不明,还不请自来……” 陡然间,宿青海身旁的茶几上激气冲荡,长刀跳起竟脱鞘而射,电火光石之际,已然插入一侧梁柱。铮铮之音良久未绝,在座高手皆可瞧出这一刀若是以人手而使,包含的变化不止一十三种,然而有这般功力的,在场座者,怕是唯有道宣武功未丧之时,方得相媲。段志城与熊禄知是有人以内功震出刀鞘,却也未觉有何高妙,但见宿青海的两颊齐鼻尖之处,隐隐透出一股暗红,随即愈发明显,直至变作两道笔直的血痕,宿青海方觉痛楚,头部一摇,数十根银发齐齐脱落,明明是为利器所斫,惊呼声尚未出口,胸前衣衫已然飘起薄薄的一片,碎散于风中。 罗公远依旧笑着,可此时的笑,却是世间任谁也难以揣想的阴寒彻骨,道宣与玄渡、星华子一生听过无数种笑声,唯得此番,只见罗公远双目骤然将黑暗混化,充斥着诡异与怪诞,令无论哪种生命视之都会躁动不安的伤郁。罗公远止住笑,面色竟有些狰狞,道:“请你尊重我,宿青海老先生……”未待众人按捺余悸,他又转瞬恢复了原先的嗤笑,让人这才忆起他不过是个少年,只是他距宿青海之间,隔了范北鸣、武恒轩两个人和一张桌子,竟将如此之远的长刀凭空凌举,这一绝技,想是那空王佛转世,亦难做得如此妙到毫巅。瞧他年纪,自打娘胎中始练,亦绝然难有这般神功。心中对他的悚惶,竟是大过了本来的敌人宁娶风。 罗公远转而对道宣道:“不好意思大和尚,你请继续说罢。” 道宣半晌未吭声,许久才道:“罗施主身份难明,怀抱神技,今日来到这摘星堡,不知是福兮祸兮?” 罗公远笑道:“福之祸所依,祸兮福所至。世间万物,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当始终运意,行坐动形,灭诸想念,唯一而已,又何必拘泥于此?” 群雄一直习惯于他的嬉皮无赖,但见他讲出这一番黄钟道理,只觉心花开朗,胸膈畅然,心中竟尽皆起了钦服之意。 道宣但觉心中大亮,二十年尘土面目,为之洗尽,马首红尘,恍若隔世之缘,示意星华子接着讲下去。星华子捋须道:“律佛大师便登上比武厅,向殷寒行了合什之礼。殷寒笑道:‘我远来是客,大师又年长我数岁,看来若是殷某不先行出招,倒是对大师的不敬了。’在场众人皆惊讶于他如此讨便宜。律佛大师只巍然颔首。殷寒旋即目光一寒,双手或作掌,或作钩,聚散倏忽,有顺怀而达,有坚而缦,有缓而钎。我等第一遭见识景教武功。着实诡异波谲非常。律佛大师虽自创律家武功,但精于佛门十九项绝技,与那殷寒游斗一处。这一战律佛大师用的不过是些少林弟子,甚至是俗家弟子入门即练的‘长林长拳’、‘伏虎拳’、‘罗汉拳’,并非高深武艺,使得打斗看上去不甚精彩,但唯有近座的各派掌门方能感受到须发间凌厉无俦的掌风拳气。便是我等皓首穷经,耗甚一生,亦难免失于妙道,无从破解。” 罗公远点头道:“若夫正法宏深,妙理难觅,非生非灭,非色非心,浩如烟海,郁如邓林。精通佛门七十二项绝技,不如把木鱼敲熟。” 道宣心中一颤,竟恭然道:“老衲……贫僧受教了。” 罗公远转而问星华子道:“打了一天还未分胜负么?” 星华子叹道:“正是如此。想那殷寒的武艺,好整以暇,已稳在其师吐罗蜜之上,双方由起初的相互试探,到正撄其锋,直至使尽周身解数,仍是未有一人能占到半分便宜。快到午时,众人像无事一般,围成一桌而坐,端上饭食。殷寒体力有所耗损,食欲旺盛,吃得比昨日更多。律佛大师心若光风霁月,恬淡寡欲,只是略吃一些,便兀自打坐。殷寒也不午休,闲暇下来,便教那孩童宁娶风各种儿歌、教义,亦或讲述形形色色的奇闻轶事,逗得那孩子乐不可支。待得下午比试,又是两个多时辰,我等光一旁观战也累得双眼昏花,律佛大师却与殷寒越打越起劲,虽仍是难评轩轾,但双方完全不似上午那般紧皱眉宇,严阵以待,而是似有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满足感。反倒我等,见识到如此神妙绝伦的武功,只觉自己穷其一世,亦难体味内中万一,原自负者,亦感相较之实属画脂镂冰,唯有瞠乎其后的份儿了。” 道宣昂首道:“我与殷教主一见如故,习武修心者不必以言语交流,对招之间往往更可推心置腹。此人心胸之阔,仿佯于尘垢之外,逍遥于无事之业,世间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皆弗载于心。论起武艺,我俩可说各占千秋,平分伯仲,但以修心养性而言,较之殷教主,老衲便如白首无业之书生,一生精力费窗前,亦难悟真谛。” 罗公远笑道:“你既与殷寒真心相交,宁娶风却为何要与你们为敌?想来,最终殷寒之死,必与你有关了?” 道宣愁悴之色,挥之难去,想来此次来摘星堡,也是为泄愤懑,舒泻哀思,伤悼故人。星华子见他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代叙道:“其时天色有变,窗外大雨倾盆,那殷寒关节似久患疾,又有些水土不服,便送回房中休憩,将晚饭送至其房间桌上。他一头拱到桌上,便睡着了,贫道不忍惊动他,也没差人将他放入床上,只是将碗筷饭食撤走,见他只是扒了几口米饭,其他的菜仅仅尝了一点儿,再无前两次那种豪爽干云的饭量。律佛大师与他虽仅相识一天,积淀的友情如数十年般深厚,当夜亦是不眠,憔悴不堪,实可比当年空王佛与大德僧的百世情谊。待得次日律佛大师提出,隔几日再行比试,让殷寒先将病养生,甚至提议,再隔十年,重新比武,今次只当平局。但景佛双方皆是不服,定要决个输赢成败。待三四日之后殷寒面色有所好转,红润健康,似是已然复愈了。律佛大师便再度跟他交手,谁料打了半个时辰不到,殷寒的招式渐钝,律佛大师见他似有不适,只得亦将招式放慢,却见殷寒竟狂吐一大口浓血,撞倒在地。那个孩子,亦就是宁娶风,扑过去扶住殷寒。殷寒仅仅是苦笑一声,用手抚了抚他的头发,转而第一回冷若冰霜地一字一顿道:‘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旋即望向律佛大师,嘴角上翘,作笑容而亡。律佛大师当即……自废周身武功,自此……退隐江湖了。” 第三回 少年狂(下) 律佛道宣蓦地一声悲鸣,几近从椅子上跌落,只觉知己大渐弥留,浮生若寄,二十年来夜不能寐,今日和盘托出,心下大释坦然,一缕哀思仿若案前红香,伴着窗外斜风骤雨,乱愁如织。众英雄见此,不由一声叹息,心道:“难怪宁娶风这二十年来多次袭击我派的商队,原是要为殷寒报仇。照这般讲,定是那酒菜中,被人下了毒。可这下毒害死殷寒的凶手,却又是谁?” 罗公远很不合时宜地一笑,耳根又颤。少顷,一道惊电斩开茫茫黑夜迷朦,直劈厅中,但听另外又有人发出“呵呵”“嘿嘿”的彻骨冷笑,似是在嘲讽揶揄道宣的痛楚,乃是做作表演。群豪耸起,兵刃齐刷刷亮开,但那人的笑声由远及近,有时明明已处厅内,霎时便相距甚遥,流光飞舞,电光火石之际,兔起鹘落,已然悠悠离去,直至完全听不到脚步声,那笑之余音竟再度绕了一圈,环梁回响不绝。此人虽未展露拳脚,但以此神妙至圣、登堂入室的轻功身法,足令在座所有宾客骇破苦胆。如此来去如风,不正是……盈琛师太一声惊叫:“宁娶风!”随即一拍椅把手,腾跃而起,空中亮开三尺青锋,划一道灿然金芒卷向声音遁处。 罗公远随手一转,桌上一筒牙签尽皆散开,“呼呼呼”射出,盈琛一惊,方欲回剑相格,只觉面上刺痛,知放暗器的手劲实属神力,惶然于空中一脚踢向另一脚,凌虚飞渡,先生力再借力,翻滚如凫举,这才安然落地,众宾客方待鼓掌喝采,却见那天花板上一排黑色小洞,竟是一筒三十枚木制牙签所透,连根没入,居然整齐得如有默契,最骇人的是,牙签齐齐射上,竟如飞蝗活物,任何枚都无缘相碰,自不同角度钉入,深度却几乎完全一致,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罗公远顺意弹了弹装牙签的木筒。 盈琛虽与众人一般,对其惊世骇俗的技艺毛骨悚然,但见他不止一次地得罪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实是到了非发泄不可的地步,便舌绽春雷,厉叱道:“罗少侠!你身份不明,几次三番与我等作对,适才又有意放走宁娶风,这究竟如何解释?” 罗公远突然起身,向前迈了一步,盈琛师太性虽火爆,却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对他的刻骨恐惧,不禁向后一退,想想又心有不甘,再度跨上一大步,叫道:“你想干什么?阻挠我等对付宁娶风?” 罗公远仍旧一脸嗤笑,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怎么敢肯定,那就是宁娶风?” 盈琛顿时语塞,但又毫不客气地道:“你既为虎作伥,与那宁娶风暗地联合,狼狈一气,今日但教老尼有一口气尚在,断不容你胡作非为!” 罗公远摇摇头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要杀你们,还需要帮手么?”群雄心中一寒,盈琛也不敢接口。道宣一旁道:“罗施主绝非肖小之辈,师太还请莫要妄动无明之火才是。” 罗公远笑道:“不是咱吹啊,正是如此,还是道宣大师明理。” 盈琛无论如何亦难判定罗公远究竟是何来头,只觉堕入云里雾里,难以自拔。突觉口中一咸,满目腥红一片,扑倒在地。罗公远亦愣住了,奇道:“这是干啥?不意师太出自名门正派,居然也练这般古怪的旁门功夫,跟个毒蛤蟆似的。愿我佛、观世音和我主耶稣一齐保佑他。” 群雄却大惊不已。罗公远翟然停止了奚落,皱眉道:“看来她中了毒。让我瞧瞧。”他方踏上前一步,群雄已然纷纷架起兵刃,将盈琛护住。星华子见窗外雷雨交加,示意弟子将窗关掉,玄渡却道:“现下盈琛师太生死未卜,若是室内尚有残毒,岂非又伤人命?还是打开窗罢,但要注意,莫让这罗施主离开。” 宿青海本就与罗公远交恶,虽知罗公远武艺高强,道宣又因武功尽失而不能加入,但己方仍人多势众,又何愁拾掇不下他?这便欲上前拼斗。星华子转而对段志城与熊禄道:“二位远到是客,又是朝廷中人,不求得望二们相助,还请坐壁上观,看我摘星堡如何擒此贼人。” 段志城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和熊禄虽是此间武功最劣之人,但多一人多一分胜算,万一这些人被罗公远尽数杀了,自己也活不成,便拉开钢枪缠布,道:“在下虽本领低微,但愿竭尽绵力,以效犬马……” 罗公远看也不看他,只是双臂交叉于胸前,神气十足地说道:“段捕头,你既是朝廷中人,我看在李隆基的面子上,也不想伤你,待会儿离远点也就是了。” 段志城和熊禄挢舌难下,齐齐重复道:“李……隆……”幡然醒悟,不敢说出圣上的名讳。便是在此的江湖中人,亦知皇帝姓名,岂可乱叫?即使太皇太后,亦少称其本名,此人真是狂妄到了极点,段志城不由怒道:“你……你敢大逆不道?你……你敢……”,几乎说不出话来,掏出金牌叫道:“我乃京城六扇门四品带刀护卫,官居长安,此处无官,我便是官!今日擒你回去,以正朝纲!” 罗公远很蔑视地瞄了瞄段志城手中的牌子,自怀中也掏出几块金牌,不屑地说道:“我这里有的是你那种牌子,我也不缺这个,全送给你啦!”转手一推,众人知道厉害,纷纷让开,段志城见四块牌子奔流疑激电,惊lang似浮霜,犹小星将坠,若是用手去接,臂膀会被削成两半,但此刻力道与速度皆已臻上上之乘,根本避之无及,只得闭上眼睛,却见四张金牌突然一个接一个排序叠到他的手掌上,仿佛玄术魔法一般神奇,段志城只觉手掌酸麻,再无甚异样,抬起一瞧,居然全是刻有“李”字,再细细一瞧,几近昏厥,有当朝相国李林甫、太仆卿李辅国、京兆尹李泌和建宁王李倓,无一不是朝中呼风唤雨蔽日掩天的大人物,而他们四人之间亦互有间隙,尔虞我乍,又怎会将牌子全部予他?若是偷来的,四倾朝野,掌管禁军,守备森严,这份本事连独孤还亦万难做到。段志城与熊禄面面相觑,吞下一口冰凉的哈喇子,默默地退回座位。罗公远不动声色道:“你们是一起上还是车轮战?”他甚至不为自己作任何辩解。 第四回 傲群芳(上) 宿青海亮出无妄刀,戟指罗公远道:“罗少侠长才广度,老夫来领教你的高招!”他虽是武林耆宿,却知自己远非对手,现下先行出招,亦不会为人齿冷。落人笑柄。当下一招“寒谷回春”,棱棱霸气,籁籁风威,孤蓬自振,惊砂坐飞,确是不枉“无妄一斩”之名。宿青海一生审慎,又陡遇强敌,这一招一上手便施了个八分力道,旋即不住推加真气,以增威力。罗公远并不转身,只是一味向后游走。宿青海心中一喜,手上仍不敢大意,罗公远笑道:“宿青海老先生……”目光一沉,仿若万载玄冰。宿青海对方才之事还心有余悸,手中长刀虽攻势凌厉依旧,却有些战栗。罗公远边避边讥笑道:“看把你给吓的,我还什么都没提呢,宿老前辈,你还记不记得云似海这个名字?” 宿青海已然蛇惊,如受雷殛,刀柄几乎把握不住。昔年他在祁连山修行,见铁骑帮的独孤氏马贼盘居丝路要隘,大肆掠劫,满载而归,心中羡慕,便将自己的心腹属下召齐,扮作马贼的样子,提前摸清了一批过山的点子,方欲施劫,却见镖头乃是自己昔年的结拜兄弟云似海,他还曾救过自己一命,怆惶之下便欲逃逸,不想被云似海认出,惊叫声“宿兄!”宿青海咬咬牙,返身一刀,将他砍死,属下见此,一番大杀,血漫黄沙百里……这云似海所在的江南威远镖局名头虽大,但那都是总镖头于冠松名声遐尔,云似海本人毫无名气,且此事做的甚为隐密,连挑夫亦未留一个活口,这小子却又是如何得知呢?“云似海”这三个字便似破碎成千粒万颗的冰渣,深深地插入了他的鼻腔,剧烈地搅动着他的脑浆。这个秘密万一被泄出,他将名誉扫地,遗臭万年,念及此处,长刀白芒大哗,,而罗公远仅仅游身而驰,看上去并不如何快捷,但这天下一绝的“无妄一斩”。与他施展无异于童子操刀,不值一笑。 宿青海愈发惶恐,刀法难免有些凌乱,罗公远突又跑到他面前,竟转过身来,向众人笑着喊道:“各位!你们想不想知道云似海是谁呀?”宿青海怒自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倏地劈空一刀,响若坻聩,暴虎冯河,以此力道自罗公远脑上方斫下,足可将他削成两半。范北鸣的女徒苏怡然花容失色,惊叫一声。范北鸣之子范韵见此,心中怨毒积深,自方才罗公远侃侃而谈,便恼恨其挥洒肆纵,逞才离藻之举,师妹又目不转睛地总盯着他,皓齿蛾眉,明眸善睐,仿佛在为他担心受怕,不由妒心大起,只盼宿青海这一刀将罗公远斩死,狂喜之余,止不住亢奋叫了声:“好!” 罗公远却亮出手指,背过身在宿青海肩上一弹,宿青海惨叫一声,长刀脱手而出,罗公远手指又是一旋,范韵竟觉曈仁刺痛,仿佛有物来自天外,尚且远远未至,便能极其强烈地感受到那击破时空,撼动世界的锋利质感,仿似平地飓风,那刀已然射向范韵面堂。范北鸣狂嚎一声,伸手去接,反倒被一股激气荡开,那刀蓦然间分作数段,“铛啷啷”数声脆响,每段都弹在群豪或刀或剑,或枪或棍上,各人的手皆是一阵酸麻,几欲把持不住。而宿青海肩骨已裂,瘫倒在地。 罗公远足下一点,竟突然与另一端的范韵近得可怕。罗公远戏谑地问:“你刚才说‘好’,‘好’是什么意思?嗯?” 范韵面色惨黄,死样活气地回道:“好……好险!好险……” 罗公远“哼”一声道:“你还挺诙谐的。”将笑容敛起,范韵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如堕冰窟。罗公远扫视众人,道:“我想也不必再打了罢?谁还要来讨教的,一并儿上吧。” 范北鸣见儿子受折磨,心中忿懑,一抖长剑,缓缓立起。李二十娘陡然叫道:“范老先生!对付此人,须得这柄‘沉碧’神剑!”说罢将剑鞘一拉,碧波罩堂,仿若匹练银河,灿胜日辉,“沉碧一现云飞扬,天下英雄莫能当”,实无虚夸。这把剑乃庐山镇山之宝,便不说什么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深插入五老峰潭底,传说为天龙化身,万丈银河奔流而泻,至剑身三尺处,皆化为细小微滴,四下倾散,其利足见一斑。若是平素,范北鸣断不会以兵刃对徒手后辈,更何况是仗着器锋刃锐,但罗公远手段之强有目共睹,实是百年不遇之大敌,此间便是用上了神兵,亦不会有嗤笑于他。 罗公远揉揉鼻子,众人以为他害怕了,怎料他竟说道:“这剑如此漂亮,倘是有所折损,怕是赔偿不起啊。”群雄心中一抽,随即暗忖道:“这人真是狂妄到了极点,除非是孙悟空的棒子,人间的兵器任谁也不敢与‘沉碧’正面相抗,这小子非吃大亏不可。” 段志城见他武艺盖世精绝,如有神助,又持朝廷金牌,更敢直呼当今明皇万岁之龙讳,绝非欺世盗名之徒,不由喊道:“罗……大人!他们不识好歹,与您放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他们一马罢,咱门可坐下,详谈如何?” 罗公远“嘿嘿”一笑道:“待程元振的大军一到,自有说法。”段志城大是诧异,不想这件事他亦知晓。程元振是大仆李辅国的心腹,而李辅国能将金牌送给他,足见他的份量之重。怕是届时程元振亦要对他谄媚有加。 范北鸣怒喝一声,挽起五个错落剑花,锋芒绦绕,排空荡气,向罗化远狂刺过来。罗公远左右趋避,优游不迫,但那“沉碧”太过锋锐,带出的瑟瑟气流扑面刺痛,罗公远亦知道厉害,尽量不与他近身搏杀。范北鸣右手使剑,左手没忘凝力聚气,隐隐有些发紫。他本是川西著名拳师,自创“紫阳门”,此功乃是凭藉浸yin三十余年所创的绝技“金轮化雪手”,催动内力聚于手掌心,灼热无匹,真个有“雷霆万钧之所击,无不摧折糜灭者”之威势,罗公远足不及地,范北鸣每一掌一剑都几乎递到他身上,却又无论如何都仅差毫厘。罗公远不住嘲笑,手指不时地选中“沉碧”无锋一面点触,范北鸣几次都险些把持不住。长此以往,积微致著,累浅成深,渐感体力不支,虎口不住渗血,“沉碧”亦变得愈发沉重。 罗公远的步法看似毫无章法,却似肆意收放,七范北鸣越发吃劲,却不甘示弱,断喝道:“罗公远!你四下奔逃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胆子跟老夫正面交锋!”罗公远嘻嘻一笑,转瞬稍纵即逝,范北鸣头顶一疼,知挨了一脚,羞恼成狂,一记早已酿足多时的“金轮化雪手”顺势拍出,芒焰骤作,有声曳其后,一式“石燕抃风”之后,又连击一招“商羊舞润”,罗公远多少吃了一惊:“你这手功夫挺俊嘛!”脚向上一腾,踏到柱上,疾射出去,直似火药迸爆一般,化雪手印登时深烙柱中,此一招登堂入室,众豪杰由衷地高声喝起采来。 范北鸣不待罗公远着地,锋含四尺影,剑抱七星文,罗公远在空中连翻三圈,辗转乾坤,地坼天离,气势煞是惊人。范北鸣将剑舞成一团白练,碧光凝烈。罗公远如平日谈话一般,毫不气喘道:“范老前辈,切磋武艺而已何必这般认真?你想要我的命吗?” 范北鸣恨恨地骂道:“直娘贼!你怎配与我切磋!”手中剑如江河混沸,虎步关右,将剑网收紧,密如细雨,罗公远平跃两丈,竟在空中借气虚腾,食无名二指并起,直戳范北鸣腕部“太渊穴”,捷若御风,如矢应机,霆不暇发,电不及飞。范北鸣大悚之余,雁飞雕振,延颈协翼,回剑相格。罗公远的整个身躯如灵蛇般扭曲变形,柔韧到了极处,延着剑身旋转滑向剑柄,范北鸣大骇不已,迭遇奇招,早已冷汗涔涔,见罗公远动作神魔难测,根本不知他一步要作甚,将剑凌厉环出,加之本身神锐无匹,烈啸连连,罗公远见他手持宝刃竟然下手毫不容情,一时诧异未觉,那剑及脖颈时方才向后一倾,喀喇喇一声剧音,身旁一张黑木椅登时化为两截。 罗公远落地立定,面颊上却多了一丝淡淡的红线。范北鸣见相距如此之近,开天一剑,居然仅仅轻微擦伤,着实不可思议。陡然间,罗公远的右手颤动,自划伤的腮处滑落,他的眼睛的背面突然翻到了前面,一时眼白占据了全部眼眶,旋即如同清水湖中落入一滴朱砂墨汁,刹时整只眼染得腥红可怖,并延着眼眶缓缓扩散开来。武恒轩惊叫一声:“范老前辈当心!” 第四回 傲群芳(下) 罗公远奔逸绝尘,顷刻已至范北鸣右侧。范北鸣惊惶无度,碧剑如怒啸亢龙,张牙舞爪直取罗公远。罗公远的身法居然莫以名状,残像在他驻足转侧之际根本来不及消逝,仅仅在范北鸣身旁留下了一个最真实的影子。范北鸣四下出剑,群雄自各个角度看去,皆感到罗公远早已化为数个,奔走如时宙。范北鸣胆烊魂游,知破无可破,目光深处只觉艳红一现,暴血狂泼,一道绿电已然脱手而射,群雄四五人同时接住范北鸣落下的肥胖身躯,却觉力有万斤,纷纷跌倒。那把剑直入云霄,许久才重降而下,罗公远手背一翻,那剑疾转射向李十二娘,李十二娘尖叫声未绝,手中剑鞘只觉一沉,那“沉碧”剑居然射入鞘入再破鞘而出,插入高墙之上,仅余末柄。李十二娘手臂关节错位,斜斜地栽倒。 武恒轩见宿青海与范北鸣皆已昏死过去,一声狂嘷,四十九式洗月刀,排封豕长蛇之阵,一路间狂洒出来。罗公远此时已入真怒,也不回身,只侧伸右手一挥,武恒轩胸前衣衫尽数撕爆,惨号一声射出窗外。群雄见他竟单凭一掌击溃江湖一等一的用刀高手,无不胆寒。罗公远虽已暴怒,一言不发,身法却不徐不疾,得之于手,应之于心,仿若不系之舟,乍翱乍翔,一沾即走,冷静如常。 群雄见他如此重视自己的容貌,都不由感到此人既可怖又可笑。道宣朗声道:“罗少侠的神技远胜昔年殷寒教主,甚至较之绵山空王佛前辈亦未遑多让……老衲今日方知天外有天,大慰平生了。” 罗公远昂首道:“你想说什么?” 道宣善意笑道:“罗少侠武艺超绝入圣,心智更是天上石麟,冰雪聪慧,虚怀若谷,又怎地如此轻易动气,莫非另有深意?” 罗公远揉揉鼻子,冷冷道:“没啥,你长得又矮又丑,又是出家人,自然不重视臭皮囊,似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朵梨花压海棠的美少年,自是珍惜容貌了。” 道宣笑而不答。高景浣突见罗公远望向自己,一双邪目如万刀剥骨削髓,吓得周身战栗,忐忑惴惴地问:“你……我可没有开罪你啊……” 罗公远点头道:“你没有开罪我,我便偏要开罪你。你的阴山剑法,尽数施展出来罢。”高景浣惊叫道:“我不想跟你动手……”此言甫落,罗公远已臻面前。高景浣不寒而栗,将阴山快剑一一施展,罗公远上下腾挪,左右移步,着实妙不可言,一剑剑擦身而过,仿佛是有意往罗公远的身旁刺击而并不刺中他似的。此时罗公远已不再戏谑,二人你来我往,尘土滚翻,险恶异常,高景浣潜运内力,倒也绵延不绝;罗公远的力道却时柔时刚,变幻万端。星华子见罗公远招招阴狠,怕高景浣性命有碍,向玄渡点点头,二人心领神会,一僧一道,一左一右,分取罗公远胁下。他二人知这一明显杀招只图形式,根本不可能伤得到他。罗公远知他二人心意止在救助高景浣脱困,便如飞鸿踏雪,如絮搦风,如萍凌渡。玄渡见扑了个空,心下钦服之余,争雄之念亦起,他在绵山修炼悠悠数十载,佛学武艺皆至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之列。便是宿青海、范北鸣两位武林英耆,亦颇有不如。玄渡运起“金刚伏魔神通”,便拍向罗公远背后。罗公远身形更加飘幻,看得众人目瞠舌结,婀娜如削弱柳,耸拔若袅长松,婆娑而飞舞凰,宛转而起蟠龙,数十般武林各路精妙武学皆展露无遗,内中花样之驳杂,甚至包含了适才的“无妄一斩”“金轮化雪手”与“四十九式洗月刀”,其中“洗月刀”他未受一招,仅看起式便立时化为己用,融汇贯通,使得比其招术所有者本人还要超出倍蓰。 星华子一生习练道学,但亦是嗜武成狂,见到高深武学亦或武术名家,便像厨子发现美食,奕手发现奇局一般,兴致勃勃,七星剑连挽剑花,唰唰促攻。那边玄渡连施“拈花指”、“无相劫指”,原似月白风清,水平天远,此时堂厅内只听堂风飒飒乍响,千层狂澜决溃,万面磬鼓噪响,轰然天地惊雷,风云为之逊色,此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搏战,实可说美极险极,便是昔年空王佛对大德僧之千古一役,亦未遑如是。高景浣眼前一黑,偌大的身躯已然重重砸向门柱,不省人事。 罗公远忽又自二人之间挪步而出,直似玩耍一般,星华子的七星宝剑突地崩出一个明显的缺口,此剑虽不若沉剑之利,亦是万中无一的名品,只见罗公远悠然一笑,竟是以手指掰断。罗公远脚不下停,避闪玄渡的“大慈大悲千叶手”,口中仍无半分疲累之色:“星华子道长,在下无意损折前辈的兵器,还请莫要见怪!”星华子长叹三声,将剑用力掷于地面,仰天抱月道:“罢了!罢了!”退回座位。 玄渡以为失去一个帮手,必然会陡感迎接不暇,罗公远却未发现任何攻势,仍是环着他四下游逸。玄渡不由浩叹道:“依罗少侠这般体力,似永远也耗损不完,单是躲闪,便能累死老衲。”罗公远仍是含笑不语,却蓦地顿滞了身形,手一卷一扣,竟正面抵住了“大慈大悲千叶手”。似鱼返大洋,飞鸟归林,惊蛇入草,更是淋漓如意。玄渡惊异莫名,以为要开始长久的内力比拼,便狂喝连连,催动内力不住供入掌心,掌心中央“劳宫”已然发红。罗公远知他心意,叫一声“不必了!”手上亦是一赤,玄渡只觉自己仿佛触及了沸腾滚烫的熔岩浆液,不由疼得大喊起来。罗公远顺手一带,玄渡竟轻飘飘地浮起,旋即缓缓落到一丈多远处,几乎没了重量一般。这一次是真正实力的对决,罗公远不论柔刚,皆已至天人合一之界,端得远胜于已,输得心服口服。 玄渡低首,再度合什道:“罗少侠的武艺旷古炼今,胸怀人品更非是我凡人所能思量,这般人才,又怎么做那暗中下毒,残害盈琛师太的事来?这下毒的肖小之辈,乃另有其人。” 道宣亦道:“老衲也是这般看法,罗少侠绝不会是凶手。” 罗公远淡淡道:“你们说这些有何用?若是一开始没有你们的阻挠,盈琛师太完全能够救活。” 星华子因失了宝器,心中有所忿忿,但毕竟大家风范,只是不悦道:“罗少侠的武艺已入神照之境,便是我等齐上,你要短瞬之际挫败亦非难事,但你却形同戏耍,以贻大事……” 罗公远扬扬眉毛,很自信地说道:“我做的每件事,虽非经历深思熟虑,可却都是有用处的。”段志城见他眉宇间飞扬勇决,顾盼神驰,充斥着无限的希冀与仁慈,不由大是震憾,木立当地。 罗公远转身,徐徐滑过厅堂,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煞是鬼神叵测。他走到盈琛师太身旁,见她已然鱼目暴凸,吐舌而死。蹲下身翻翻眼皮,又试了试皮肤的冷暖,段志城在当捕头前,亦作过验尸房的提刑和仵作,见他如此精于此道,几近专业,不由挢舌难下,瞠目杜口。群雄边各自疗伤,边望向他。罗公远翟然起身,悻悻道:“这老大娘没救了。各位回房休息吧。” 道宣有些担忧,道:“罗少侠将各位宾客打伤,倘若那宁娶风万一出现,只恐无力自保……” 罗公远冷笑道:“却未必是那宁娶风所为。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莫再妄下定论。”他自怀中掏出一敉装满白丸的药瓶,一人分两粒,道:“正是因为担心你们,出手一直很另行安排。但范北鸣老大爷以剑伤我面容,便罪无可赦。这药你们和水内服,夜里将门锁好,且记莫要私自外出。罗某并不是大罗金仙,无法预算你们谁人遭袭,到时要施以援手,只怕……鞭长莫及。”他转而对道宣道:“律佛大师,在此间众人之中,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可否引我去二十年前那殷寒所住的房间?” 道宣一怔,罗公远缓缓地解释道:“今夜我要睡在那里。”群雄大哗,死者住过之所实是不净,加之生前武艺超迈绝伦,当真没几个人敢睡进去,这人逞强恃能,且由得他去。苏怡然与范韵搀扶起范北鸣,向房间走去,情不自禁地回望了罗公远一眼,春梅绽雪,秋蕙披霜,当真美艳赛绝尘寰。范韵心下一阵酸嫉,恶狠狠地瞪着罗公远。 罗公远毫不客气地一伸食指,半开玩笑地恐吓道:“你粗脖子鼓眼泡干什么?眼珠子不想要啦?”范韵见他突然变脸,惊得哇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罗公远像个不谙时事的孩童,叉起腰哈哈大笑,得意道:“怎么样?吓死你这王八蛋!呵呵!” 第五回 夜留香(上) 深夜,月似银盘,与星争皓,远方重岚叠碧,湖面潋滟波光,芙蕖摇姿,绿lang流漪,泥土腥味伴着花馥香气,闻者欲醉。由于摘星堡本身戒备严森,连打着灯笼,敲铜锣喊时辰的更夫都不见一个。罗公远正呼呼大睡,突然开口梦呓般骂道:“龟孙儿,鬼鬼崇崇,想扮鬼吓唬我吗?”半晌无甚动静,罗公远又嘿嘿地狡黠一笑,旋即提高嗓门骂道:“还不滚进来!在门外作死么?”门突然为一股激气冲荡开来,段志城和熊禄猝不及防,双双扑倒在屋内,跌了个饿狗抢屎,面面相觑之后,段志城尴尬道:“罗大人……我俩本是因为公差路经此处,原不想趟这淌浑水……” 罗公远佯作不解,奇道:“你到底要说啥?” 熊禄亦是一脸窘相,哭丧着脸央求道:“请罗大人看在我师兄弟俩亦是朝廷中人,还祁允许今夜我俩在此寄留,以免遭不测之灾。” 罗公远嬉皮笑脸地道:“不行!我们三个大男人同居一室,必会招人非议,说罗某有断袖之癖,到时岂不糟糕……” 猛然一声尖叫,如暗夜枭鸣,寒若死水。罗公远听得出,此是苏怡然发出的。人也不回头,只道:“你俩不必跟出来,以后听我命令行事。”段志城俯身道:“哎”一声,再抬头时竟瞧不见他了。熊禄痴痴道:“神仙呀……”段志城见他不再崇拜自己,怒斥道:“你闭嘴!” 罗公远蹿梁越脊,逸态横生,恰似飞燕游龙,转瞬间已至范北鸣房间不足三丈。蓦地眼前一晃似草蛇灰线,魔光一般弹向廊外。罗公远听见范韵嚎啕大哭,估计凶手已然得偿所愿,又见苏怡然半倚地门前,红泪盈盈,看来是伤心到了极处。罗公远仅简短地命道:“照顾尸首别乱动!”脚下一弓,暴射而出,这一招避风如霰,浑然天成,着实天下无有畔岸。 那凶手疾驰如飞,罗公远距他愈灵愈近,见他身量高大魁健,估摸有近九尺个头,便朗声喝斥道:“你便是宁娶风?”那凶手脚下之风,拔起千仞,大有“恰称秋风西北起,一时吹入碧湘烟”的雷霆气势,却不料与他打过照面的半大孩子居然跟得上自己,并紧逼不辍,大是骇然,口中兀自道:“是又如何?”声音极其模糊,压根分辩不出年纪。 罗公远笑道:“你轻功不错嘛,要比比看吗?”那蒙面人知前面已然迫入死角,羝羊触蕃,愈发躁急,叫道:“不必了!恕不奉陪!”罗公远脚下提速,仿佛为雷电送出,梦幻之际已与那人并站一条斜线。那人惊难自抑,怒道:“你想干什么?” 罗公远对道:“你是宁娶风吗?你幼年虽来过摘星堡,却早已记忆模糊,便是一个成人,时隔几十年,又怎将仅仅呆过一宿的偌大城堡如此繁冗驳杂的路线,记得这般清楚?你究竟来过几次?”足下生风,天昏地黑蛟龙移,雷惊电激雄雌随。蒙面人见甩不掉他,反给他死死粘住,愠怒道:“这与你何干?”迭使杀招向罗公远袭来。罗公远目中一沉,冷笑道:“你轻功很棒,手上功夫却不怎么样。”那人仿佛对自己的轻身功夫引起为傲,见被罗公远赶超,惊异之中混淆了沮丧甚至绝望,本就不算很高明的掌法亦显得有些迟滞,而以罗公远神鬼难料的身法,要避其锋实属游刃有余,掌去神龙夭矫,腿来灵蛇盘却,或似长虹经天,或若流星追月,天地亦为之动容。 玄渡、星华子二人已然赶来,摇铃招唤下属弟子前来助阵,那凶徒见罗公远来了帮手,异常惊惶,抛下一颗红色雾弹,高高跃起。罗公远本拟跃起直追,但一闻之下,只觉不对头,转首向玄渡、星华子喝道:“毒气!快散开!”玄渡、星华子颜容失色,忙屏住呼吸,凝神静态,原地打坐,而匆匆赶到的七八个太行弟子与绵山云峰寺棍僧,却软绵绵地瘫倒在地。罗公远忙自怀中掏出那瓶白药,一人分了两粒。玄渡惊异问道:“罗施主……那白丸不是治疗外伤的吗?” 罗公远诡秘笑道:“这是我的独门配方,包治百病,只是医不好死亡。”不一时,便将那药分光。星华子又陡然间似想起什么,惶然失措道:“罗少侠,你也中了毒气,当把药丸留给自己两粒才是啊!”罗公远冲他扮了个鬼脸,道:“这药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那毒气是对你们而言,于我无碍。快别再讲话,安心导气吧。”星华子料他吃过剧毒之物,能克百蛊,念及他种种神奇之处,不由苦笑一声,道:“罗少侠……嘿,你可真是个怪物。”罗公远似是很满意这种评价,只道:“那贼子被放跑了,咱们还是先回去瞧瞧范北鸣老大叔罢。” 范北鸣四肢张开,瘫躺于地,脖颈上方淌了一大片浓郁的腥血,而头颅却消失无踪。范韵哭得死去活来,时而愤怒狂叫,时而晕厥。而苏怡然凄清委婉,悲伤欲绝尚在其次,目中却似有对生命被无情摧毁的极度恐惧。罗公远“啧啧啧”半晌才道:“若不是我听到声音就跑出来,与那匪徒打了个照面,只怕大家都会怀疑凶手是我。呵呵!” 高景浣对他深恶痛疾,一旁酸酸道:“只怕有人与那宁娶风狼狈一气,也未可知。” 罗公远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道:“等明晚你死了,必定是我杀的!”高景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想想有些后怕,便陷入缄默。 罗公远起身道:“各位,大伙儿去睡罢,没啥事了。” 宿青海冷嘲热讽道:“哼,一连看了两具尸体,却什么门道也没看不出来。” 罗公远“呸呸呸”地还击道:“去死吧老东西,等你死了我就看出门道了!”宿青海一代封尘侠隐。安能容忍他人如此羞辱?但对方着实武功高深得可怕,只得吞声,亦不再言语。 范韵连带着新仇旧恨,一古脑地撇给罗公远,义愤填膺地骂道:“罗公远!你明知对方来头不善,却偏图一己私怨打伤我爹,仅仅为了脸上创痕……”罗公远插口道:“说得不错,我的脸可比你爹的头重要得多。”范韵悲怒交加,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你若不伤我爹,他老人家焉能被……死得这么惨!”一苏怡然又忍不住在一旁抽泣起来。 罗公远捏着鼻子道:“快把你爹埋掉罢。那贼人武功了得,我追他都追了半天,收拾你爹那是易如反掌。你爹死得很伟大,所以,你赶快安静下来罢。” 星华子与玄渡皆觉得罗公远不分场合地疯狂揶揄,此番的是有些太过火了。而范韵再也抑不住刻骨的疯怒,烈啸而起,罗公远只一挥手,范韵便觉眼前金光缭绕,再也支撑不住心中的压抑与疲惫,跌倒在地,沉沉昏睡过去。 罗公远拍拍手上的灰尘,郑重道:“我再说一遍:回去休息。这两个大妈大伯是不会白死的,我已经从他们的尸体上看出了他们的价值。我不会去替谁报仇雪恨,但我会揪出凶手,以正天道。天性至仁,正道不孤!”苏怡然见他说得决绝,向他送去感激的一瞥。 第五回 夜留香(下) 次日,范韵苏怡然以及盈琛师太的弟子,忙着给师父哭丧,星华子与玄渡一道一僧,率众门徒作法事超度亡灵。而余下的宿青海、武恒轩、高景浣及李十二娘便更不必说,躲在各自的房门中不敢出来,夜不能寐,日不思食,只是紧紧地抱住兵刃,缩在墙角。他们也有过在一起聚集,以免出现死角的念头,亦可壮胆,但他们总有一种极其浓郁的感觉:那宁娶风有个同党,就在他们之中。他们也想过要离开这里,却又怕落了单,更加危险。 段志城与熊禄学了个乖,终日跟在罗公远身后,如影随形。但他们发现罗公远并不忙于查案,而是一连几日游山玩水,乐不思蜀。太行弟子带领他尝遍张壁村的美食,又引他到处参观此地名胜,罗公远听得津津有味,不住东张西望地问:“这是什么?这个呢?”段志城心下好生焦躁,上前低声道:“罗大人……那无头尸案……”罗公远“呔”一声,用手中的冰糖葫芦猛击段志城的头部,嗔骂道:“你这丧门星,我在吃东西,你说这担子破事败我雅兴,坏我脾胃!无头!我让你无头!” 熊禄始终摸不清罗公远的嬉笑怒骂哪个真哪个假,忙道:“罗大人,段大人也是为了查案……” 罗公远吞下最后一颗山楂,用熊禄的袍子抹抹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今晚还会死一个人,不过说不准是件好事呢,哈哈!” 段志城与熊禄四目相对,极其诧异地齐声反问:“啊?” 罗公远拍拍身边年仅十四五岁的太行弟子的肩膀,道:“小兄弟,张壁古堡的地道天下绝响,不如带我参观一下你们的地下通道吧?”那太行弟子卑礼厚币地先行礼数,再肃然道:“这恐怕不成,此乃我摘星堡禁地……” 罗公远不待他讲完,笑容可鞠道:“小兄弟,我可是为了查案,早一天侦破此案,太行便早一天安宁,还可恢复往日清誉。若是任事态发展,那凶手继续杀人,下一个保不齐就是你的师父啊。”他转身俯在段志城耳畔恶作剧般笑道:“那星华子老是道貌岸然,对我折断他的剑耿耿于怀,是以现下糟踏他一下!呵呵!” 那太行弟子果是忠贞可嘉,面色一变,纳着便拜道:“只盼罗大人早日破案,莫要让那凶手害了家师!”罗公远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敢问小哥上下?”太行弟子道:“晚辈杜长空!”罗公远指了指脚下的秘道口,又踩了踩,道:“那么杜兄请带路!” 杜长空引他下去,阴暗潮湿的黑色通道上,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腥腐霉味。那杜长空一打火石,那火一排排递下去,络绎不绝,有如活物一般,登时灯光通明,错彩镂金,壁画林立,丝毫不逊于适才堂厅中的摆放,美仑美奂,集古今之大成,画面极其逼真,传神入微。内中还有数尊泥塑铜雕像栩栩如生,曹衣出水,吴带当风。罗公远亢奋异常,想要用手去摸,杜长空惊道:“不可!罗大人,段牌翁、熊牌翁,你们三位请按我走过的路,一步也不要踏错,莫说那壁画雕像,便是墙上不起眼的黑洞,亦充斥着机括。” 罗公远“哦”一声,转而见段、熊二人面色陡变,仿佛一旁的火把将他们烤熟了。罗公远笑道:“那为啥这里机关重重呢?” 杜长空道:“张壁村原位于河东与晋阳之间,刘武周一百年前兴建此堡,为了防御……我大唐……” 罗公远讪笑道:“你也不必这般客套,想必你太行弟子与张壁本村的居民,百年前都是刘武周的部属。但如今大唐得了天下,便也不再追究已成为史话的陈年旧案。再者,你也没有说清楚,这堡的真正主修者,是我大唐开国元勋之一的尉迟恭将军,他屡立奇功,受太宗皇帝的宠信,但当年他也是刘武周的部下。若从小的观点看,那是不忠不义,卖主求荣,但以长远而言,谁人能施仁政利民,方才坐得天下,若仅为狭隘忠义,成为历史发展的桎梏,那才是千古罪人,遭万世唾骂。” 杜长空心中情怀激涌,作揖道:“罗大人之金玉良言,晚辈谨佩不怠!”日后杜长空勤于修炼,武艺人品皆臻太行之首,成为下一代太行掌门,此是后话。旋即带罗、段、熊三人参观古堡地道,见最繁琐处竟三层立体,四通八达。高层距地面仅三尺左右,中层距两丈四尺至三丈,地层距五丈一尺至六丈,各高六尺,宽四尺五寸,各弯曲迷离,呈网状分布。堡外北、南面沟中有洞口,既可作为进出口,又可用作哨卡,道内留存有气孔,通于沟堑外,还有隔井直下三层底部。堡内现有水井六眼,每眼井的井壁上均开有洞口或洞门。有洞口的可垂绳索系水桶汲水,供地道内人畜饮用,而有洞口的则以搭木板之法跨过井筒,可直接进入另一通路。地道洞壁上每隔一段有一小坑,距离不等,可放置油灯,高层有饲畜土槽,中层洞壁下方每隔一段便有一小坑,可容二至三人栖身的土洞,乃地道哨位,底层有宽六到九尺,长一丈二至一丈五的深洞,乃用以储粮。罗公远细细观察,一一牢记于心。杜长空道:“罗大人,晚饭时间已到……”罗公远一摆手疲乏:“不急。” 在经过最深处的一个洞穴时,罗公远突然观察得特别仔细,连石壁上的土层灰垢都一一用手触及,蓦地,他沾到了墙皮上一斑未冷的血迹,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格物致知,面上浮现出不易为人觉察的笑容。 段志诚见那血,大惊不已,忙亮出钢枪,熊禄亦拔出单刀,四下防戒。罗公远笑道:“你们不必多疑,这血确是流出不久,但那凶手却早已走了。这里是凶杀的第一现场,但是非常安全。” 段志城不明所以,只道:“凶手不见,被害者的尸体亦是不见,这么说,是凶手将尸体带走了?他们怎么会这般熟悉太行禁地地道的构造呢?”见罗公远的轻蔑神情溢于颜表,只得窘然道:“小人才疏学浅,有说错之处,还望大人莫要见怪。只是这凶手在此处行凶杀人后竟仅遗下这点血迹,足见武功之高绝,这点是板上钉钉,错不了的了。” 罗公远手掌陡然拍落,似莲花卸瓣,堕地无踪,地面却尘扬沙卷,霎时间干干净净,油然桀然,各止其所,纵横曲折,无不如意,毫发之间,直无遗憾。段志城见他露了这手化腐为奇的神技,不由发自肺腑地赞声:“好!”却不明所以。罗公远遂道:“那凶手确是武艺高强,这你说得对,但是他既然能做到喷出这么一丁点血,着实比半点血也不溅出要难得多。你看看这四下,皆无甚打斗痕迹,何以偏偏最易被我们发现的这面墙上,喷着如此醒目的血斑?地面可以匿迹之处,却无甚破绽,他竟一点儿也不知掩盖真相,你说这人是不是很笨?” 段志城愕然道:“罗大人,你……” 罗公远笑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今晚还会死一个人……” 突然有太行弟子冲进来,向杜长空俯耳报告什么。杜长空面色变赤,惊异道:“罗大人,又有人……被害了!”段志城呆若木鸡,怔然望向罗公远。 罗公远不紧不慢又道:“我的话还没说完:说不准这是件好事呢!哈哈!” 第六回 随风逝(上) 离开地堡回到厅堂,那群绵山云峰寺的僧人们一个个悲不自胜,恸哭不止。星华子见到罗公远,黯然神伤道:“罗大人!请跟我来,现场已被保护起来……您一定要为摘星堡,为天下武林作主,除掉那祸害江湖的宁娶风!”说到此处,已然泣不成声。 罗公远轻声道:“你是说……这次是……” 律佛道宣已然看破十万光明世界,无伤无喜,只淡然合什道:“玄渡师侄……已然圆寂了。” 罗公远毫无表情,只僵硬地命令道:“请带我去瞧瞧尸首。” 一推门,见又是与大前夜相同的手法,玄渡的头颅也不见所踪,脖颈割断处染着大片的血液。罗公远示意段志城将随身携带的工具箱拿来戴上手套,验了验尸,接着很夸张地四下嗅嗅,一直嗅到段志城的衣服上,骂道:“好臭好臭!你简直比尸体还臭啊!” 段志城受了奚落,面红耳赤,罗公远仍旧嘴上不停:“快说!你几天没洗澡了?” 段志城见他居然问出这般毫不相干的问题,只觉太过无礼取闹,但又转念一寻思,罗公远是自己上司,怎能不答,若是有所忤逆,他在朝中众多大员面前张嘴一提,莫说乌纱,便是命也搭上了,只得硬着头皮回复道:“有……有三天了。” 罗公远接茬道:“就是嘛!你比尸体还臭,而且三天没洗澡,那尸体只能是在三天之内死亡的。” 星华子哀于玄渡之死,痛楚之下又见罗公远无耻胡闹,不由怒道:“瞎子也能看出来,玄渡师兄是刚刚才死的!谁不知他死于三天之内!罗少侠,你这般幸灾乐祸,是何道理?” 罗公远嘻嘻一笑道:“你确定你的玄渡师兄是刚刚死去的?可我为何却完全不能赞同你的意见?这尸体的尸斑呈片状分布,尸僵大部分出现,时值盛夏,尸体手脚皮肤泡软膨胀,呈白色皱缩状,若现于手掌、脚掌处,死亡时间便是两个时辰,但你们看,这白色皱缩状明明现于手背、脚背处,由此可见,尸体已经死亡两日了。”众人见此,钦佩莫名,便是段志城这般断案高手,亦深深为之折服。 他右手一拨箱中手术刀,飕飕生风,迅速划开死者肚皮,那刀并不锋利,但在他使来,便是一把无坚不摧,可比“沉碧”的圣器,血溅过后,众人一一捂住鼻口,几近呕吐,罗公远又笑道:“大伙快去吃晚饭罢,莫要饿着。”旋即用力一扯,一坨血色模糊的肉肠被残酷地拉出,除了段志城与熊禄久睹此等场面,已是司空见惯,视若罔闻,其余众豪杰虽过着刀口tian血的生涯,却也没见过如此凌虐尸首的行为,毛骨悚然,狂吐不已,而李十二娘与苏怡然虽是江湖上的成名侠女,却毕竟胆量小于男子,骇怕得几近昏厥。 罗公远得意洋洋地问段志城:“我可是很看好你的,说说你的看法?”段志城细细一瞧,福至心灵,按捺不住成功的喜悦,忙道:“依属下之见,尸体腹中只有少量食物进入细肠(十二指肠),可见是饭后半个时辰左右死亡的。而现下晚饭时段刚到,照理来讲,死者的腹中应残存青菜头粗皮,海带皮等诸如此类的硬质残留物,亦就是午饭后两到三个时辰死亡,方才合情合理。” 罗公远可爱地笑着嘉许道:“你真聪明呀。”未待段志城笑着享受夸赞,便用力拧了一下他的鼻子,骂道:“简直是无可救药的废物!你用得着生搬硬套那么麻烦吗?你看这是什么?”他一把抓起肠中的肉末,纷纷散落,道:“你的玄渡大师吃肉吗?” 星华子一惊,起身道:“玄渡大师乃佛门中人,居然吃肉,当真让贫道大失所望……” 罗公远毫不客气地训斥道:“你跟你师父玄魄道长一样抱残守缺,长着猩猩的大脑!非要我说得再明白些么?死者压根便不是玄渡,而是另有其人!” 宿春海与高景浣皆叫道:“不可能!”武恒轩不敢太过得罪罗公远,只是怯生生地道:“可……死者穿着玄渡大师的袈裟,并且在玄渡大师的房中被杀……” 罗公远抬起“玄渡”的手掌,说道:“看看他的食指第二指节,并未有木鱼杆磨擦的痕迹,更无念珠压过的印迹,这是和尚的手吗?你们凭什么只靠相同的衣衫,便将一具断头的无名尸体说成是玄渡?要我解释给你们听吗?那是因为在这之前,有一个人是被相同的杀人手法害死的,那就是范北鸣!试想,若是凶手真的惯于猎头,那盈琛师太被毒杀至死又该怎么说?凶手正是利用你们这种‘习惯式’的心理,达到如此效果。第一具无头尸体是真的范北鸣,因为他有亲生儿子,完全能辩认得出,而第二具尸体被同样斩下头颅,却未必是玄渡的尸首,但你们的思维已被转到另一种模式,只是在为死者的被害而悲伤,并为下一步自身的处境而惶惶不可终日,以致于失去了本来完全能够正确判断的可能。你们现在听明白了么?” 道宣不禁动容道:“那罗施主所说的这招‘移花接木’,是谁人所使?这具尸体不是玄渡师侄,又能是谁的呢?而那真正的玄渡师侄,又是死是活?” 罗公远摇摇食指,道:“先不急。我想说明一下,且不论这死者是谁,死者被害的第一现场,并非这里,而是在太行禁地的地道深处洞内。关于这一点,太行弟子杜长空还有段志城、熊禄皆可作证。但他们也看到了,在那个所谓的第一现场,也同样没有打斗痕迹。由此可见,凶手与被害者的关系非同一般,习武之人天性警觉高于常人,若只是单单相互认识那么简单的话,恐怕也不够存有将命门破绽直接卖给对方的莫大信任。” 罗公远又起身,对目瞠口呆的群雄道:“再说说那个杀害范北鸣的凶手,他的武功虽可跻身江湖一流好手之列,但若较之他的轻功,那便相形见绌了。便是我追赶他,亦费了一些气力,他拼命逃逸,就是为了掩盖真实身份,但因这样行为而暴露的轻身功夫,却恰好出卖了他。这般惊世骇俗的轻功,天下唯有一个人……” 段志城惊呼道:“独孤……还?” 罗公远吡牙一笑道:“答对!他亦是昔年参与律佛道宣与景教殷寒对决的一员。当年在场的人,多半已死,剩余的,我试着数一下,便是独孤还、范北鸣、宿春海、星华子和玄渡。当年你们的师父或是你们本人,派遣凶手夜间想袭击殷寒,却被宁娶风击退。这五人里的其中一人或数人,便下毒杀害了殷寒。二十年后的今日,他又用相同的方法害死了盈琛师太。他想掩盖罪行,以宁娶风为幌,让你们把矛头全部指向他,而他栖身暗处,等待时机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部杀掉。” 群雄皆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宿青海啐道:“你别危言耸听,信口雌黄!” 罗公远不睬他,又道:“咱们再具体说说这下毒害人之法。此毒虽非寻常毒药,不然亦不会瞬间将内力极强者致死,但也不是独步天下,最多也不过是毒性极强的孔雀胆或者鹤顶红。关键在于下毒手法的技巧性。我曾经主动要求在殷寒当年曾经住过的房中过夜,因为我知道,中土人士很讲究生死轮回的,死者生前所住的房间,不论吉凶,都依风俗不再去动它分毫,只欠打扫一番,便可恢复二十年前的原始样貌,只不过死者已然远去。”他一招手,苏怡然不顾一旁范韵横眉竖眼的不满神情,默默将一张小木桌递到罗公远面前。 罗公远笑道:“这便是在殷寒房中发现的小木桌,当年殷寒关节久有疾患,又偶感风寒,便被送回房中,还将饮食一并送入房间。盛晚饭的,便是这张小木桌了。”他又一伸手,二丈之外的另一饭桌桌腿吱吱作响,缓缓吸了过来。众人亲眼见识了这样一手隔空取物的擒龙功,均是挢舌难下,魂不守舍。罗公远轻松地举着两张木桌,将桌面对准众人平视的目光,不疾不徐问道:“诸位,你们仔细瞧瞧,这两张桌子的表面有何相同之处?” 星华子凑上前端详少顷一捊长须,语气很肯定地说道:“这木桌皆是北方红木所造……”罗公远一把推开,厌恶地说道:“大哥,相比你而言我跟牛说话更投机些,你还是去吃晚饭吧。”他又扬了扬桌子,众人赫然发现两张桌子的表面,皆有一只清晰的掌印,入木三分!只不过两只掌印的轮廓又迥然不同,一个粗犷宽大,一个纤细修颀,是一男一女不同的掌印。 罗公远道:“道宣大师曾给我们进过一个故事,说几十年前的景佛决,殷寒姗姗来迟,程立雪掌门恼怒不已,猛击下桌面,将桌面击出一只掌形印迹。而盈琛师太在四日之前,亦因罗某的言语而激怒,一掌击在桌面上。接下来又有相同的事情发生。这张被程立雪击中的桌子,被刻意盛上酒饭,端到殷寒的房间,殷寒过于劳顿,亦未待就餐或是上床就寝,便趴上桌上熟睡过去。而盈琛师太亦是这般,由于过于激愤,伏在桌面昏沉过去。然而奇怪的是,殷寒吃了几口饭,次日便死掉,盈琛师太功力稍逊,半日便死,可盈琛师太并没有吃饭!可见这并非饭食的原因。难道说是这木桌有神奇魔力,只不过多一个掌印,而人只要伏在上面,就会被毒死?” 一道闪电劈空,裂过漫漫长夜,雷声大哗,众豪杰在这展现人性的审判之光的映照下,面无人色。 第六回 随风逝(下)(终章) 罗公远缓缓道:“答案揭晓!毒并非下在饭中,而是在这掌印所深入的木肌纹理中,故而他们伏在桌面,双臂抱于头前,鼻腔只能呼吸桌面一带的气流,鼻腔中的吸气便将早已埋在掌印中的毒粉吸入了体内!这才是造就他们死亡的真正的原因!而轻功便似独孤还那般高明,也断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将众目睽睽视而不见,向掌印中下毒,可见下毒者并非独孤还,而是……另有其人。那盈琛师太死时,天正下着暴雨,星华子道长要闭上窗户,怕我逃走,而某人却坚持打开窗户那是为了将风雨引进,把桌面打湿,将毒粉冲走,呵呵!挺高明嘛。他跟独孤还里应外合,演了一出精彩双簧,最终在目的达到后,在好友独孤还还毫无戒备之际杀掉独孤还,来个移花接木,造成自己已死的假象。然后再以一个死者的身份去继续实施未完的杀人计划,那时众人只会疑心周遭旁人或是宁娶风,却再也怀疑不到他的身上。着实高明!” 星华子惊道:“你说这死尸是独孤还?” 罗公远再度戟指死尸的手掌:“掌中央有粗重的圆柱形的茧,正是西域响马常用的骆驼弯刀!我找了个借口试过你们每一个人的武功路数,大致可以得出结论,他虽不是被正宗佛门功夫所杀,伤口却也难掩这种佛教难掩的阳刚真气。现下本堡只有两个僧人,律佛你武功尽失,而剩下的……” 道宣钦佩得无以复加,喃喃道:“这般说来,那凶手……” 罗公远笑道:“你们张壁村在南堡外建造关帝庙,就是因绵山地势高陡,‘冲’气甚足,加之二郎庙顶标高超过南堡门,以致‘南高北低’,有悖于千古造城选址‘子午’坐城北高南低的规律,然而这只是风水学术上的解释,所谓遮挡来自高处绵山的‘煞气’,亦有他意。绵山顶有什么?不就是云峰寺么?星华子道长,你师父玄魄虽性情鲁钝,却比你洞幽烛微,知那绵山自空王佛以下,再无大器,尤其那个凶手,根本是佛门败类,只知挑起景佛两教不和,宣扬极端小乘,为达此目的,他居然杀害了洛阳宁府一家二十九口,这也好叫佛门得道高僧?我说的是谁,谁心知肚明!是你自己站出来,还是我揪你出来?” 他顺手一扬,南堡的关帝庙东院中,原本供奉着千手千眼观音被真气推移,群雄大惊,见一人飞起,兔跃凫举,已然向堡外跑去。大伙细细一瞧,却不是那玄渡是谁?玄渡边箭步如飞边笑骂道:“我距你四十余丈,全力施为,你武艺再高,追得上我么?罗公远呀罗公远,你就是一味卖弄自己的小聪明,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眼睁睁地看着我跑掉……” 罗公远亦不慌,只是很无奈地道:“即便距你百丈远,半炷香不到我仍能追上你。”他说此话时中气沛然而至,如我佛作狮子吼,摇山撼岳,惊骇世人,众人对他此番话语,绝无疑窦,深信不已。 那声音雄阔百里,玄渡相距甚遥亦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骇破苦胆,脚下愈发如霆似电,只叫道:“你只会胡吹大气,追上来试试?”心中却盼他千万莫要追上来。 罗公远带着嘲弄的口气道:“那也不必。我说过,你杀害洛阳宁府二十九口,自然有人会找你算帐。” 玄渡一滞,突觉面前一花,数十道剑光铺天盖地罩下来,避无可避,但觉紫光烈烈,翦翦轻风阵阵寒,将自己周身上下的命门尽数点中,只觉一生习武至今,已毫无意义,双膝一酸,瘫跪在地。一条白影徐徐落地,剑花环收,如雨后彩虹,步步莲花,煞是美妙。那紫剑归鞘,又灵若游雾,重仿崩石,差池燕起,振迅鸿飞,一条白影徐徐落地,剑花环收,煞是美妙。正是一位长身玉立的中年剑客。李十二娘陡然见到这等倜傥人物,不由美目流盼,芳心暗许。 罗公远奇道:“你就是宁娶风吧?为何不杀他?” 宁娶风飒然一笑道:“罗少侠为宁某报了大仇,感念不尽。只是昔年家师殷讳赠给宁某一件至宝,要宁某转赠律佛大师乃至整个中原教派。那物事便藏在千手千眼观音塑像之后。宁娶风知师父所蕴深意,不会再妄加杀戮,以增仇怨。” 道宣一惊,颤颤起身,走到观音像,发现一夹壁墙,内藏有一尊高约三尺的泥塑像,似佛非佛,似道非道,似景非景,泥像剥落,竟是一尊浇铸的实芯铁像,其形象集佛、道、儒、景及天下众教于一身,乃寓“天下大同”之意。景教本名,便意为“世界之光”。道宣手捧此像,痛哭失声,口中吟道:“观自在菩萨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若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注:后在文@革时期观音像被毁,此物现世,震惊世人)。 霎时,但听堡外喧声大起,金甲银铠,兵戈如茂林密雨,叫嚣呼喝,军歌号角似蔽云掩日!数万大军已至堡外,一华服太监拨开垂苏流缦,气度博雄缓步下车,正是当朝太监总管李辅国手下第一心腹程元振!他见到段志城,目光一沉道:“独孤还在何处?”未待段志城答话,却又瞥见罗公远,惊诧得有如雷击,惶然下跪战栗不已道:“给国师请安!”数万大军披甲仗兵而跪,齐齐喊道:“给国师请安!”声遏行云,响彻百里。 段志城早便听说当今圣上李隆基拜蜀中一奇异少年为国师,昭告天下,未知竟是眼前的罗公远!(注:有关罗公远其人,请参看各类隋唐小说,褚人获《隋唐演义》以及后世隋唐传奇皆有记载)罗公远冲他一笑,调皮地道:“众位小弟请起。” 程元振续道:“原来国师已然亲驾来此,亲惩那独孤恶贼,拯救万民于水火……”见罗公远有些不耐烦,又忙不迭道:“启禀国师,安禄山、史思明二人果如国师所言,起兵造反,其势乃大,圣上急望请国师速速回朝,共商大计!” 罗公远点头道:“那咱们回去。”苏怡然忙上前问道:“罗……大人,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么?” 罗公远向她木然点头道:“再见。” ——————————————————————————————————又不知过了多久。 罗公远离开后的张壁堡,依旧充斥着各种神秘诡异的传说,后一代在前辈们颤颤巍巍讲述传奇时,总是不由自主地以眼的余光偷偷瞥着隐匿在黑暗深处的那些尚未腐朽的灵魂。景佛决虽然业已不再,但人们依旧以各种新生物事的名义为幌,为争夺各自的利益,残酷地搏杀斗着,并顺便谱写着人类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