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 作者:萧米 内容简介:   由于幼年的一场遭遇,冬子便做了15年的假丫头。然后又跑出个老妖精十一姥爷说自己是通灵的命格,难道真的要做个半仙吗?   信仰的冲突,人生观的颠覆,真的说不清楚!   如果有时间,有心情,就听我慢慢的讲给你听!   小白文,流水帐,还有很多错别字! 一      腊月二十三,小年。   北方的年气氛好,如果再逢上一场好雪,那年味就更浓了。   冬子和小伟一大早就起来铲雪。院子里的雪足有一尺深,单是推开房门就累了姐俩一头汗。   吃过早饭,冬子拎着灶搪和冻柿子,小伟捧着一条大黑鱼,跟着妈去姥家串门儿。东西是妈单位分的,娘仨吃不了,每年都要送些给亲戚。   “妈,大强哥和小燕姐他们来吗?”小伟吃力的抱着将近20斤的冻鱼,边走边问。   “来吧,听说你老舅找了个半仙给你姥瞧病,咱早点去,让他也给你姐瞧瞧。”林凤仙嘴上说着,脚下却没放松。   冬子面无表情,好象说的不是她。   小伟呲喽着鼻涕,蹭到冬子身边小声说:“姐,半仙长啥样啊?好人坏人啊?”   冬子把右手的东西倒到左手,用右手掏出块面巾纸给小伟擦了擦就要过河的鼻涕,又拍了拍他的头说:“到了自己看!”   姥家是几代的大户人家,姓林,在这城里也算得上家喻户晓了。到了林凤仙这一代共有姊妹十一个,六男五女,妈是老九,身下还有两个弟弟。老林家儿女多,还一个赛一个的能干:从政的、从文的、从商的、从军的,哪一行老林家的子女都是那数一数二的人物。   单说这一代的男丁白道有个老四林立景,是个警察局长;黑道有个老五林立峰,是个不要命的混事魔王;最小的老舅林立堂是个大商人,有俩哥罩着什么买卖都敢做。最玄的是林家祖上就有人通灵,据说还世代供养着一堂子仙儿,有说是狐仙儿,有说是黄大仙。这户人家世代以给人祛病看风水为生。到了姥爷这辈,这户通灵的家主是排行十一的叔辈兄弟林白,族人都称林十一,真名反倒没人叫。也有人说林家的兴盛全因有狐仙庇佑着。   进了院门,就听见嘈杂的人声,穿过外院,迎面一个高大的身形一把抱起冬子,“三舅!”冬子兴奋的拍着三舅的肩膀,小伟不服气的拽着三舅的衣襟,三舅安抚的拍着小伟的脸蛋憨厚的笑着。   一行人拉拉扯扯的来到堂屋门口,三舅放下冬子,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向下屋走去。林凤仙看着那背影叹了口气,小伟搂着冬子的胳膊,撇嘴说:“三舅偏心,就抱姐!”林凤仙轻拍了他一下,“小屁孩,这你也挑,你姐从小身体不好,大家抱惯了。这也就是你三舅,别人你敢这么大声抱怨……”冬子看了妈一眼,林凤仙便住了嘴。三舅是哑巴,生下来就哑,大家都说十聋九哑,所以认为三舅也必定是听不见的,可有两个人不这么认为:姥姥和冬子。   堂屋是个朝南的东西对称的大房子,中间是过厅,后面是厨卫。吵闹声就是从东屋传来的。三人进了屋,迎面一股子呛人的烟味。   “还抽,还抽,瘾头子比灶王爷都大!”林凤仙边损着边抢过几个老家伙的烟袋。冬子牵着小伟坐到靠墙的沙发里,跟同辈的兄弟姐妹打着招呼。北面一大火炕,是专为姥姥盘的。在这年头也算罕见了。现在这火炕上盘腿打坐着几个老人家:姥姥、三舅姥爷、三舅姥、老舅姥爷,林凤仙坐在炕沿上,手里把着没收的烟袋,还在摇头晃脑的讲吸烟的危害。   门突然被冲开,冷空气倏的灌进来,吹的冬子往后缩了缩,靠在了大强(林老四的儿子)身上,大强顺手把她搂过来,抬头就要吼人:“操!”看到来人,便生生的咽了回去。林立堂长的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冬子一见到他就想到“武松”。   林立堂兴奋的抓着老妈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妈,妈,请来了,开……开始还不来呢,多……亏了五哥,五哥跟她老公……那叫一个铁,硬是给人弄来了。”大家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林凤仙拍了自己兄弟一把,“慢点说,谁呀,来干吗的?”   “老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一个女先生!”这女先生就是修行之人,冬子想这就是那个半仙了。   林凤仙恍然,“啊,就说要给妈瞧病那个?”   “我没病,不用瞧!”老太太一边先不乐意了。   林立堂忙给老姐使眼色,“对,妈硬朗着呢,就是让她给您做法,祈福消灾,您平安也是我们的福气不是。”   “是啊,妈,人都来了,看一下就当看堂会了,人多也热闹不是。”林凤仙转头问老弟“那人是哪的啊,叫什么?”   林立堂摘掉帽子挂起,回身坐在炕沿上说:“是咱老家八马架子的,也姓林,一会儿唠唠,兴许是个本家!”   林老太太哼了一声说:“八马架子出来的姓林的,还能跑了他了,肯定是个沾者亲的!既然是个亲的就见见吧,就当是会亲戚吧!”   林立堂连忙答应着出门去叫人,不一会便领了一串子人进了屋。先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二十三四的样子,人还算秀气;后面是一对连体婴: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脸的林老五。林立峰还是一付万年不变的无赖表情—眯着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嘴。一眼看见了大鹏,冲过去抱住就亲:“儿子诶,想死爸爸了,叭!”大鹏的小脸一直红到脖子根,“爸,你干吗!”边用手擦着边往后躲。   这边林立堂已经再给大家作介绍了。说的什么,冬子听不清楚,只能看见妈妈的表情变幻不定的,然后停在一个称呼上“十一叔!”   原来,这个女半仙是林十一的小女儿。认了这亲她便说什么也不瞧病了,说要看也得她爸来看,她那点道行可不敢在大娘(林老太太)面前显摆。于是大家就唠开了。   冬子正用心的研究着大强的手表搭扣,听见有人叫自己,抬起头正对上女半仙的眼睛。   “这就是老姐家的老大?这麽大了!”   冬子有点烦,哪麽大了“我十四了!”   那女半仙想了会儿,回头跟林凤仙说:“老姐,正好我爸在松江呢,孩子也这岁数了,你看……”声音越来越小,冬子看着妈的表情又是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   ―――――――――――――――――――――――――――――――――――――   吃过午饭,一大群孩子挤在西屋玩。冬子自己在一边看着无聊的电视。门开了,一个人径直走向冬子,冬子抬起头,犹豫了一下,叫:“老姨!”   “哎,先别叫姨,以后还得改……这个……你上中学了吧?”   “高一。”   “都高一了!”女半仙有点惊讶,“老林家的孩子上学还真早!”   “我姓贾,不姓林!”冬子反驳。   “对,对!可以后阿……”女半仙欲言又止的。   这是门又开了,林凤仙探进半个身子叫冬子和女半仙。跟着来到东屋,气氛有点古怪。屋子里只有炕上的两个人:一个盘腿坐在炕头的姥姥,一个坐在炕沿的中年男人。这个人一直在打量着冬子,冬子便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35岁?不,45岁?也不像。藏青色的羊毛短大衣,黑色的西裤和皮鞋,干净整洁;还带了副眼镜,正圆形的镜片让冬子想到了“溥仪”,头发是四六分的稍闲长的贴在耳后。一眼望去是个中年人的打扮,可那双眼镜后的眼睛好像经历了百年的沧桑。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女半仙已经出去了,林凤仙把冬子领到炕边跟那个男人介绍:“十一叔,这就是冬子!”又对冬子说:“这是你十一姥爷,叫人!”   冬子机械的叫:“十一姥爷!”然后才想起惊讶他的年纪,又回头想看看女半仙的脸,才知道那位已经退场了,便转回来继续盯着他看。   “这孩子,没礼貌!”林凤仙有点挂不住了。   “没关系,这孩子的眼睛很漂亮,可不是凤仙的!”林十一看了看林凤仙,后者眨了眨单眼皮的细长的眼睛说:“象他爸,越长越象,连小动作都一样。”说到后来,便说不下去了,大家就这麽沉默了一会。   “十一说,孩子的事从小你就知道,眼看就大了,个子越来越高,眼看要超过我了,衣服也不好买……”林凤仙看了看冬子,止住了话头。   林十一回头跟林老太太说:“大嫂,这样吧,人多了话不好说,反正孩子放假了,就让他跟我去玩两天,您看……”接着又回头看着冬子。   “好—啊—”冬子想都没想就回答。   林老太太看了眼冬子,说:“别给你十一姥爷添乱,听话啊!”   “妈,这—”林凤仙欲言又止的。   “怎么,舍不得,又不是不回来,这麽多年了,还差这几天!放心,都是为了孩子不是!”说完林老太太又掏出了烟袋,叹了口气。   “那就走吧,趁着天还亮着,下雪天,晚了路不好走。”林十一站起来搭着冬子的肩膀,跟林凤仙打了个招呼,推了门走了出去。   冬子感觉很奇特,抬头看了看这个正搂着自己的传说中的人物,那人好像也感觉到了,冲她笑了笑,轻声说:“小子,用不用回家带点什么?”冬子象被什么电了一下,身子一下子僵住了。“怎么,冷吗?”林十一搂紧了些,拖着她快步走。直到冬子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车里了,是一部四驱越野车。身边的人已经打着了火儿,转着方向盘。   “去哪儿?”冬子问。   “会说话了?”那人摘掉眼镜放在一边,冬子看到上面上了一层水雾,便拿过来,用衣襟擦干净放回去,毕竟近视眼开车是危险的。   “阿,谢谢,不过我不近视!”说着那人还向冬子眨了眨眼睛。   冬子现在真是一肚子问题,不近视戴什么眼镜,冬天更是麻烦,还有……   “有问题问我是吧,咱们大约30分钟后能到,等到了你可以问个够!”   “去哪儿?”冬子重复着最初的问题。   “我家。”   林十一说的家是一处靠近江边的宅子,空旷荒凉,很远处零星有几座宅子。车直接开进了车库,下了车一片黑暗。冬子站着没动,感觉有人拉了自己的手,然后“啪”一声,灯便亮了。林十一拉着她从侧门进了起居室。   林十一进门便放开了冬子,自己去开灯、换鞋,然后上了楼。冬子站了一会儿,便也换了鞋,发现这里只有两双拖鞋,林十一穿走一双,自己只好穿了另一双,是一双大号的男式拖鞋。走到沙发坐下来,冬子环视了四周,这是个见但却不简陋的房子,家具很少,但该有的都有。正愣着,搂上传来脚步声,林十一走下来。棉布的运动裤,蓝色的羊绒衫,让冬子长大了嘴,这套打扮让林十一看上去象个高校的学生。   “十一……姥爷?”冬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林十一拉她起来,“走,上楼,下面空,发阴(读四声),上面暖和。”   两个人来到二楼的一个小厅里,这里似乎与厨房相连,有吃饭的桌椅和餐具,每样都是两套。冬子坐在一旁的沙发里,手里捧着林十一给的热茶,看着这个长辈,不知该说什么,这真是个老妖精!   林十一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看着冬子,“没话问我吗?”   冬子吐了口气,隔着热腾腾的水汽看着他,歪歪脑袋说:“我算知道为什么人的下颌骨关节那麽容易脱落了!”   “为什麽?”林十一有点跟不上这孩子的思路。   “如果天天都受这种惊吓,这挂勾想不掉也难!”说完,冬子夸张的张了张嘴,又伸了伸舌头。   孩子气的动作让林十一笑出了声,忽然间气氛轻松了起来。   “十一……姥爷—”冬子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别叫了,再叫我就入土了!”林十一哭笑不得的阻止她说下去。 二   “别叫了,再叫我就入土了!”林十一哭笑不得的阻止她说下去。      “那叫什么?”      “叫十一。”      “那,那怎么行!”      “那你认我做干爹吧,叫爸!”林十一觉得自己有点强买强卖。      “我有爸,而且活得好好的!”果然,冬子生气了。      “不说了是干的吗!”      “那也不成!”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倔……”      冬子的表情又是一僵,放下茶杯,走到林十一跟前,蹲下来与他平视:“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小子?”林十一还是一付轻松的表情。      冬子涨红着脸,盯着他却不说话。      “好了,服了你了,那你说说自己是男是女?”林十一不答反问。      冬子咬牙切齿的说:“男的。”      “那不就得了,不过男的这打扮还真是少见!”林十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孩子:鹅黄的高领毛衣,茶色灯芯绒的小喇叭裤,一头微打着卷的浅色长发松松的编了个辫子顺在脑后。“这脸也看不出男女。”说着拍了拍孩子的脸蛋儿。      冬子皱着眉,偏了偏头,“这是我妈让的,从小也习惯了。”      林十一看他委屈的样子,便把他拉起来靠着自己坐下,搂着他的肩膀说:“还是听我说吧!”然后摩挲着孩子的头发缓缓讲出了一段往事。      ――――――――――――――――――――――――――――――――――――――――――      那是冬子三岁时的腊月初八,林老太太的生日。      林家的老老少少都聚到老宅子给老太太祝寿。林凤仙也带着三岁的大儿子,一岁的小儿子和丈夫贾云溪来了。小孩子到一起就人来疯,跑来跑去的;男人们打牌的,聊天的;女人们准备着吃喝,乱糟糟的一片。      林凤仙在厨房灌了两暖瓶热水,发现没拿瓶塞,就一手拎一个往屋里走。没等到门口,门却突然被冲开,两个孩子追打着跑出来。结果一声尖叫,林凤仙手里的暖瓶一个掉在地上碎掉,一个拎在手里,水却全浇在小冬子身上。      一家人慌张的把人送到了医院。幸运的是:水是从孩子的肚子开始浇的,所以脸没事;不幸的是:孩子的命根子烫坏了。      林凤仙一直哭,一直哭,贾云溪也没了主意,他自己是医生,却也没遇见过这种事。主治医师是贾云溪的师兄,据他讲:孩子的阴茎被烫坏了,以后不能正常勃起,但是睾丸没事儿;也就是说这还是个正常的男孩子,只不过不能站着撒尿;虽然可以产生精子,却不能顺利的射出去。      师兄拍着贾云溪的肩膀安慰他:“说不定几年后医学发达了,可以做生殖器官整形呢,反正这孩子还小,还有希望。退一万步说,你不是还有个老二吗!”这话叫贾云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谁知到了晚上,孩子却莫名的烧了起来,用什么药也不好使。林凤仙又把哥兄弟全叫了来。最后还是大哥说:“叫十一叔来看看吧,兴许有用呢!”      贾云溪很反感林家的这种作派,有事没事就找大仙儿,所以坚决反对。后来看着孩子烧的紫红的小脸儿,就松口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林十一来的时候,小冬子已经烧了十二个小时了,进入了高烧昏迷状态,医院也下了病危通知单。他摘下眼镜,看了看孩子的小脸,拍了拍,叫着:“醒了醒了,孩子,别睡了。”      就看见小冬子的眼睛睁开了,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就那么空洞洞的睁着。      林十一把孩子的小身子抱起来说:“来,吃药了,吃了病就好了。”然后示意林凤仙倒杯水。      小冬子就着林十一手里吃了些什么,又喝了口水。整个过程在六七双眼睛的注视下进行的,可谁也没看见吃了什么。      林凤仙沉不住气了,小声嘀咕着:“什么也没有啊?”      林十一把眼镜戴上抬头看了看她,拍了拍孩子的小脸儿:“来,孩子,告你妈你刚吃了啥!”      “嗯,糖球儿,有黄的,有白的。”小冬子乖乖的回答着,小脸儿也没那么红了。林十一把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摸了摸孩子的小脑瓜:“睡吧,睡醒了病就好了。”      一群人悉悉索索的跟着出了病房。林凤仙道谢被林十一挡了:“别,这孩子的事儿还没完呢,身子烫成这样,想过以后咋办吗?”      贾云溪说:“治呗!”      林十一看了眼贾云溪:“你是孩子他爸?”对方点了点头。      “凤仙跟我来吧。”林十一叫了林凤仙走出了疗区。      “十一叔,您怎么说?”林凤仙对这个人很是敬畏。      “凤仙,这孩子的命不长啊。有个办法,要是能躲过六岁,十八岁,就能活下去,你看……”      “您说,您怎么说我怎么做。”林凤仙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样,别的我也不说了。等孩子出了院,当女孩养着,跟谁都要说这是个女孩,反正他也得蹲着撒尿不是。然后给孩子烧个替身儿。要真人大小的,真衣裳,真头发。这头发要你的,连根拔。烧了这个替身儿,就当这孩子死了,重新活的这是个女孩。”林十一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看了看林凤仙。      林凤仙忙说:“您放心,只要孩子没事,这头发算什么!”      林十一笑了:“我是担心你女婿不同意,我看他挺烦这个。”      林凤仙撇撇嘴:“实在不行就瞒着他做。”      “还有,这孩子是属马的吧?什么时候生的?”      “腊月初六,早上六点,”      “这就是了,是个人间实灵的命格,我想收了这孩子。”      林凤仙一听这话脸就白了:“十一叔,您不是过继了仨吗?”      林十一说:“我过继的是孩子,不是弟子。小冬子男体女命,是个通灵的好料子。”林十一看她为难的样子,就说:“你想好再告诉我,反正只要我还没传人,这话就算数。只是别超过了十八岁。”说完便走了。      ――――――――――――――――――――――――――――――――――――――――      话说到这儿,冬子也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      “难过吗?”林十一摸着冬子的头问,“当了十多年的假丫头。”      “不难过。”冬子摇摇头。      “啊?这倒稀奇!”林十一笑着说。      “三岁哪有记忆啊,没记忆的事儿有什么好难过的。再说,从小这个样子我也习惯了。不过……”冬子抬头坐直身体,看着林十一,对方示意他说下去。      “痛苦的是我爸妈吧,看我妈事事都随我;还有我爸,几乎都不见我。”      “他们是你六岁那年分开的吧?”林十一平静的问。      “嗯,大家都知道吧。我隐约记得我好像生病躺在床上,屋里一大堆的人,闹哄哄的,我爸跪在地上……”冬子闭了嘴,合了眼。那一幕就在眼前:爸苍白的脸,妈的泪水,还有四舅暴躁的吼叫。原来还是记得这么清楚。      回忆被眼睑上温湿触感给打断了,睁开眼,是林十一的手给自己擦眼泪。冬子躲开,用手背胡乱蹭了蹭,问:“做你的弟子,我妈同意了?”      “她同意还是其次,你愿意吗?”林十一挑着眼睛看着冬子。      “我能不愿意吗,不用退学吧?”      “不用。”      “不用跟我父母、弟弟断绝关系?”      “不用。”      “不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吧?我身体吃不消的。”      “应该……不用。”      “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冬子很轻松的把手搭在头上,想后靠在沙发背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林十一看着这个小人儿,一时间有点思维混乱:“你要明白,关键是你没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不是你自己的了。”      “不是自己的?那是谁的,你的?”      “不是我的,是通灵的主人的,你做谁的通灵,你就是谁的。”林十一觉得自己有点词不达意。      “那我是他的仆人?象姥家的小妹那样?”      “小妹是谁?”      “姥姥的贴-身-保-姆-。”冬子拉长声音强调着。      “哎,不是,不是让你伺候人,而是”林十一想了想,又说:“是你的思想,你的心灵,包括欲望都由这个人支配!”      冬子反复的想了这句话,忽然有些发冷,“十一姥……啊,这怎么有点儿象把灵魂卖给了魔鬼呀?”      林十一点了点头:“对,灵魂。不是卖,是融合。”      “融合?”冬子念着这两个字。      “这个以后再慢慢体会吧!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以后要跟我住,总不能姥爷姥爷的叫吧,还是叫爸舒服!”林十一还是不放弃。      “我有爸,你多大了?”冬子问了早就想问的。      “四十五。你有爸我知道,我算义父还不行吗?”      “既然是弟子,那就叫师父呗!”      “你觉得人前人后的叫师父别人会怎么看?又不是武侠片!”林十一眯着眼睛看他。      “哦,是不怎么好,那就叫干爹!”冬子拍了下沙发。      “干爹太难听了,叫爸多省事!” 林十一还是不死心。      “不行,我爸回来怎么办。就这么说了,要么叫干爹,要么叫师父!”      “那,还是叫干爹吧!”林十一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你小子,你爸都走几年了,还天天记着他!”      “当然,我们都一直通信的,不然……”冬子看了林十一一眼,收了声。      “不然什么?”林十一想这孩子还是女孩习气,不爽快。      “不然我也不会还知道自己是个男的。”冬子粗着嗓子说。      “阿?”林十一有点蒙,过了一会儿也就想明白了。一个三岁的孩子哪有什么性别观念,如果人人都说你是个女的,自己也就认为是个女的吧。      “你是说,你爸一直再给你做思想建设工作?”      “算是吧,他总是叫我‘大儿子’,还劝我把头发剪了。说等我成年了就给我做手术,我本来就是个男孩子。”      “这也不是不行。”林十一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      “啊?可以选的?”      “当然!”      “可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吗,说什么当女孩养就能活下来,我妈拿这话当圣旨呢!”      “啊,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林十一觉得自己掉进了自己设的陷阱里。“其实,你是一个通灵的命格,本就无法与常人过一样的生活,无论男女。而当时的情况,做女孩可以凭避免身体缺陷带来的尴尬。”      “如果可以,当然是做男的,再怎么想女的也是假的。”冬子说着扯了扯头发:“我爸说了,性别是染色体决定的,更何况我的情况也不是太监,说不定都快长胡子了。”      “谁说你是太监了?”林十一挺气愤,这不扒瞎吗!      “我听过好多大人背后说的,都管我叫假大丫头,我这姓也赶巧。”冬子面无表情的说着。      “谁呀,有人知道?”林十一问完就后悔了,怎么能没人知道呢,当年的事闹那么大,亲戚朋友谁不知道,而且大部分只知道烫坏了,坏到什么程度全凭个人想象了。不知道的也只是几个小孩子吧。   林十一拉过冬子的手,握着。这个小人儿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非议?他自己说不难过,只怕是麻木了。      “你爸在上海还好吧?”林十一想换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爸在上海?”冬子惊讶。      “啊,听你妈说的。”林十一胡乱抓了个理由。      “我妈,她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林十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他吗?”      “想。我爸每个礼拜都会写信给我,特准的。还有照片,”冬子摸了摸裤子口袋,“可他不喜欢我的照片,他说什么时候我是个男孩样了,什么时候再照相。”      林十一看着他的小动作,问:“你身上有他的照片?”      “嗯,是小时候他抱我照的,我就这一张和我爸的合影。”说着掏出一个小皮夹,打开递给林十一。      是一个粉红的HELLO KITTY的皮夹,“这都是你妈给你置办的吧?”      冬子点头:“嗯,我妈特热衷于这些东西,我看她大多数时间已经忘了我的性别了。”      “凤仙是这脾气。其实这样比你爸好,面对现实就干脆点儿,别思前想后的不痛快。”林十一看着皮夹里的照片,是张四寸黑白照。照片上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抱着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孩子。孩子一头卷毛,大大的眼睛,嘴角上翘着,很高兴的样子;男子穿着深色高领毛衣倾斜的坐着,目光落在孩子的侧脸上,有些淡淡的愁绪。林十一看见下面有行日期,说:“这是你五岁时照的?”      “嗯,我都不记得了。听我妈说,我爸为了抓住我照张相,跟着我绕照相馆跑了好几圈儿,那时我可淘了!”冬子幸福的笑着。      林十一把皮夹还给冬子,“你既然想做回男孩子,就把头发剪了,换身衣服。”      “那,同学,老师怎么说?再说,”冬子看着他:“这不是你说的躲灾吗?”      “有办法,你把户口迁到我家,算我的小儿子,改个名儿。”林十一又想了想说:“还要转个学,就跟我转到省城去吧,那的教学质量也比这儿好。”      “真的行?”冬子也动心了。      “行,只要计划的仔细,关键是你的决定。”林十一坐正身体,严肃的说:“孩子,我并不认为做男做女对你有什么区别,你小时候需要有人帮你选择,而现在决定权归你,而且,相信我,哪条路都会有困难。但如果那时你的选择,我就尽力帮你实现。”三      两人终于达成共识,天也已经黑透了。林十一看看表:“哟,都八点了,饿了吧,我看看有什么能吃的没有。”      冬子跟着他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冷藏室里只有鸡蛋和牛奶,冷冻室里有两包饺子。      冬子说:“只有吃饺子了,嗯~还可以煎个鸡蛋。”      “这些不能吃了,”林十一边说着,边把鸡蛋和牛奶倒腾出来扔到垃圾桶里。回头看见冬子一脸的错颚,解释道:“都忘了什么年月买的了,还能吃!”      看着这个人,冬子奇怪他是怎么活了45岁的。      “我来煎吧。”冬子拿起旁边的平底锅,“还好油不会过期!”      “你会做饭?”林十一两眼放光。      “这叫什么做饭,只是好这口,所以会煎。煮的饺子,水唧唧粘乎乎的。”冬子边说边咧着嘴,“再说冻饺子煮着易碎,煎着方便,而且很~好~吃!”说完冲林十一眨眨眼睛,“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      “不清楚,反正是素馅儿的。”林十一抱着膀儿,靠在门框上——观摩。      冬子把饺子摆满,倒油,加水,上盖儿,然后开火。拍拍手,叉着腰在一边等着。      “完了?”林十一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油光四溅,烟熏火燎,有点失望。      “啊,等水靠干了,就好了。”冬子看着锅,忽然想到了什么,“哎,我是不是得吃素哇?”      “也不是,只是有需要斋戒的日子。”林十一笑了,“怎么,你小子还是个食肉动物?”      “那倒不是,其实我不吃猪肉,牛羊肉什么的,只是爱吃鱼。”      “爱~吃~鱼~”林十一若有所思的念叨着。      “我妈说我从小就爱吃鱼,而且吃得特干净,会使筷子就会摘刺儿了。我爸吃鱼不会吐刺儿,都是我帮他剔好了,他再吃。”冬子幸福的回忆着,继而神色黯然,“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吃不吃鱼了。”      吃煎饺的时候,两人才想起今天是小年儿,误打误撞的应了景儿。林十一吃完赞不绝口,直说自己拣了个宝贝。      冬子说:“你该不是想让我天天给你做饭吧,不是说我不用侍候人吗?”      林十一马上解释:“这怎么是侍候人呢,这叫能者多劳。况且是我这做爹的养你,孝顺长辈也是应该的吗。”      冬子在林十一安排的客房住下,好久没人住的房间有一股土味儿,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就睡下了。这一液过得很快,冬子连梦都没做。      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冬子一看,九点半了,都是放假闹的,在家时起的更晚。可这毕竟是客居他乡啊,还是起吧!他还是没有主人的自觉。      等洗漱完绕了一圈,才发现林十一并不在这个房子里。这荒郊野外的,怎么把他一个人扔这了。随后,冬子为自己的胆小而汗颜。打起精神,走进厨房看还能不能挖出什么能吃的。      就在冬子已经绝望的做好了挨饿准备的时候,楼下的门响了。冬子走下楼梯,就看见林十一正在换鞋,身边大包小裹的。      冬子过去帮着拎上楼,都是些吃的,还有两个纸袋子,应该是衣物。“这什么?”      林十一跟在后面,手里还抱着什么:“给你的,你也没带换的。反正女装也不穿了,就没必要回家取了。”      冬子有点吃惊,这人的速度还真快。      “你手里抱的什么呀?”冬子看他好像很宝贝的样子。      林十一坐下,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沙发里,是个毛毯包裹,打开毯子,是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      “是猫?狗?”冬子走过去,想摸又不敢摸。      “什么眼神儿,猫狗有这么漂亮的尾巴吗?”林十一对着他翻了翻眼睛。      冬子仔细的看了看,这时小东西好像也觉察到气温的变化,慢慢的舒展开四肢。冬子才得以看清小东西尖尖的嘴,细长的眼睛,脑门上一块红毛斑,跟眼睛一个色(读shai三声)儿,大大的尾巴把它包了一圈。      冬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林十一:“这是……”      林十一看着他,点点头。      “不是吧,”冬子还是不敢相信。伸出了手想摸,却停在了半空。      这时小东西却抬起了头,快速的舔了一下冬子的手指头。      冬子惊讶的连叫都忘了,定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刚舔过他的小东西。      林十一摩挲这小东西的头,后者往他的手里贴了贴,似乎很满意手里的温度。“行了吧,又不是被点了穴。”林十一推了冬子一下,冬子顺势坐在地上,指着那东西:“狐狸?”      “对,如假包换!”林十一摆了个很正经的表情,然后又对小东西宠溺的笑了笑,眯着细长的眼睛。      一瞬间,冬子觉得这一人一狐说不出的相似,然后,为自己的发现颤抖不已。空气中有若有似无的气息,渐渐浓郁。冬子抽了抽鼻子,问林十一:“你不会擦香水儿吧?”      林十一愣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不是香水儿,是小瑞身上的味儿。怎么,不舒服吗?”      冬子摇摇头,这味儿不难闻,相反,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就象似睡非睡的时候,妈妈端来的一碗疙瘩汤。”      “哦,经典的形容。”林十一嘴上调侃着,心里清明得很。他果然没看错,这孩子一点也不排斥狐狸的体味儿。换作是常人,都会觉得腥骚难忍的,而冬子竟认为这是香气。      “它叫小瑞?”冬子凑近看,“真的是狐~狸~呀~!”      “是啊,来抱抱。”林十一抱着小瑞塞给冬子      冬子伸着双臂有点迟疑:“它不会咬我吧。”      “狐狸是很有灵性的,只要你无伤它的心,它就不会伤你。”      冬子把那团东西接过来,软软热热的很舒服,舒服的让他丢弃了最后一丝不安。抱着小东西陷在沙发里,很自然的把头贴上去,冬子也眯起了眼睛。      “小~瑞~,你好香啊!”冬子掐着嗓子哼哼着,林十一觉得牙都快酸倒了,这声儿还真不是一般的腻!      冬子继续贴着小瑞的毛,用鼻子使劲儿的吸着:“真是香喷喷的,”抬头看着林十一问:“它用什么浴液?”冬子听说同学家的京叭洗澡用海飞丝。      林十一没懂:“什么?”      “你不会连浴液都不知道吧,干~爹~?”      林十一忍耐着:“小瑞是用自己的舌头洗澡的,你以为它跟你一样啊,还浴液!”      “舌头?呕……”冬子接受不了,“这是给我的吗?”      “嗯,确切的说,你们以后要一起生活。”      “一起?那我一定要培养它良好的卫生习惯!”      “随你,只要它不反对。”林十一站起来,拾掇着大包小裹,“儿子,给我弄点儿吃的吧!”      冬子翻了翻眼睛,认命的去做饭。饭菜很简单,木须柿子,黑白菜,小葱拌豆腐,清淡可口。林十一又是一顿唏嘘。      “还说不会做饭,那会做的得啥样?”林十一感叹道。      “会做的就象我妈那样,自己能做席!”冬子有点鄙视他的无知,“这都是家常菜,不用过油,不用蒸煮的。”      “你一直都一个人住?”冬子有些不解,他那儿女是做什么用的。      “嗯,偶尔会出去,在别的地方我也一人住,方便。”      “那我就纳闷儿了,你一人住又不会做饭,怎么活的?”      “啊,外面解决。家里也会备点儿速食,有时在别人家蹭一顿,反正我对吃的不挑!”还有一点他没说,会有人给他做。      “那对胃不好。”冬子不理解,一个45的人竟然是个生活白痴。      林十一一本正经的说:“是啊,干我们这行,生活没有规律,饥一顿饱一顿的,不知不觉……”      “就得了胃病!”冬子接着说。      “胃病,光~荣~!”林十一马上接回来。      “有完没完啊!”冬子乐了,这人比刚来时有趣多了,“我都跟你学贫了,我妈都没听我说过这么多话,真是!”      “跟我学的?自打你进了屋,这嘴就没停过,问这问那的,我不得给你解惑呀!真是,我的形象啊,都快成话痨了,幸好没别人儿看见。”林十一一脸的委屈。      “这也算咱爷俩有缘不是!”冬子有点好笑,自己什么时候会用这种腔调了。      林十一很满意孩子现在的状态,现在的冬子虽然还是一样的打扮,却比初见时明亮了许多,也能直接的表达喜怒了。当年那样做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既然是天上掉下来的人儿,怎么也不能让他跑了。所以干脆把他孤立起来。事实证明,他成功的孤立了冬子,也成功的让他自己送上门来,同时也造成了许多人的痛苦。林十一有点儿抱歉,但决不后悔。他觉得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残忍,但值得。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轻松愉快。林十一每天都会出去一会儿,冬子便跟小瑞在家里玩乐。小瑞很快与冬子熟悉起来,睡觉也挤在一起。      冬子给它起了个外号“二郎神”,林十一问原因,他说小瑞头上的红斑形如枣核,加上一双红眼珠儿,怎么看怎么象三只眼的杨检。林十一暗想,这小子眼睛真毒。      转眼就二十九了。林十一打算明天送冬子回家过年,让他准备一下,跟林凤仙交代清楚。      夜了,林十一靠在床头看着书,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到门口停住了。等了几分钟,传来了敲门声:“干~爹~?”      “干嘛?”这孩子叫人的声有点儿粘乎,得让他改改。      门裂了个缝儿,先是一个白色的毛球儿钻进来,然后是孩子的小脑瓜探进来。“您没睡呢?”冬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问。      “进来,你妈没告诉过你骑门槛子不好啊!”      “哦!”冬子带上门,走过来坐在床边,小瑞马上窜了过来,偎在他怀里。冬子看他手里的书:《人体解剖学》,不禁有点发冷,怎么看这种书。      同时,书的主人也在看冬子:长到腰间的卷发半湿的披散着,象是刚洗过。身上是林十一买的白色棉质的帽衫和运动裤。      “你这头发是自来卷儿?”林十一忽然觉得剪了有点可惜。      “嗯,随我爸。不过我爸的更黑一些,我的发黄。”冬子握了一把在手里看着“大强哥他们从小都叫我卷毛狮子狗儿!”      “睡不着啊,明天就回家了,兴奋啊?”      “不是,”冬子盯着林十一手里的书,“我回去了,你也回家过年啊?”      “在这儿过,回老家太麻烦,闹哄哄的。这就是我家。”林十一想想家里那一大帮的人就头疼。      “那你跟我回家过年啊?”      “不去,怎么说我都是长辈,去了,谁都不自在。”      “那你吃什么啊,要不,我当天赶回来?”      原来是担心自己,林十一感到很舒服。“放心,家里有吃的,还饿不死我。”摸了摸孩子的头发:“你好好跟你妈她们过个年,我初五去接你。”      看他还是不放心,林十一就放下书,把孩子搂过来,安慰着:“儿子,以后我们要一起过很多个年,这也许是你能跟家人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三补   三十儿的早晨,爷俩儿在出门时遇到了阻碍。小瑞扒在冬子的身上,怎么拽都不下来。冬子也央求林十一网开一面。可林十一却坚决得很,还掐着小瑞的耳朵恐吓了它几句,结果就是,狐狸留在了家里。      送完了孩子,林十一驾车沿江边慢慢的开着,江面早已经冰封,两岸的树枝上凝结着水汽,冻成了冰凌,林十一停了车,走到河堤边上,恍惚间这一切就象是梦幻般的不真实。一眼望过去,雪白茫茫的遮盖了一切,好的坏的,美的丑的;谁又知道雪下面是什么,也没人关心雪化时的肮脏零乱。      坐回到车里,默默的抽了根烟,大约十点的时候,林十一便开动了车子朝家里驶去。      车子先停在了正门口,林十一看到了门上的春联,并没觉得吃惊,然后开向车库,同样,那里也贴了“出入平安”。停好了车,他从侧门进了房子。换鞋的时候,只剩一双蓝色的拖鞋,却多了一双棕色的男式皮鞋。      林十一上了楼,首先看到的是一桌子的菜,走进厨房,没人;走到卧室,先在门上听了听,没有收获,推了一下,门缓缓的开了——一人一狐相拥着睡在床上,准确的说是狐狸趴在人身上。      窗帘拉的严实,屋里的光线很暗,林十一抱着膀儿绕着床转了一圈,看着这两个,睡得还真死。他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刺目的光线猛扑了过来,迅速占领了整个房间。      床上的两个马上有了反应,小瑞迅速扑到了床下,剩下的人翻了个身,脸朝下,继续睡。      “行了吧,大白天的,睡哪门子觉,起来!”林十一用脚踹着床上的人,看他没动静,又说:“做那一桌子菜,不是展览吧,一块吃吧,都十点多了,我可饿着呢!”      看着那人动了动,发出闷闷的声音:“我想先睡一觉,攒足了精神过除夕。”      林十一乐了:“算了吧,你哪年挺过12点了!”      “所以才提前睡啊!”那人翻了过来,冲林十一翻了个白眼儿。      “那也吃完再睡!”林十一说完,自己先走出去。      小瑞跟出来,林十一回头瞪它:“早上还上演生离死别呢,这会儿就琵琶别抱了,你还真有节操!”小瑞拧拧屁股钻进厨房,似乎很不以为然。      饭还温着,把菜热了一下,等林十一盛好了饭,才有人从卧室里走出来。白毛衣,米色长裤,浅咖啡色的头发长度及肩,眼睛是琥珀一样的颜色。素白的一张脸,有些单薄的身体,中等身材。      林十一看着眼前这个细眉细眼的男人,愤愤的说:“白离,我怎么觉得你又年轻了,我怎么越来越老啊!”      白离拢了拢头发,没理他,坐下先抱起小瑞,夹了个鸡腿给它,便自己吃了起来。      “白离,你买西葫芦了吗?我想吃西葫芦馅儿的饺子。”林十一边吃边说,白离没反应。      “白离,你会煎饺子吗?”林十一继续,“我喜欢吃煎的,煮的水唧唧的。”白离继续吃着饭,还是没言语。      “白离,你听没听我说啊,”林十一放下筷子,专心的跟对面的人沟通,“阿离~,离哥哥~,离叔叔~,”林十一学着冬子的声儿。      “停!”白离把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你舍得开口了?”林十一眉开眼笑。      “再不开口,你还不得叫爷爷啊!”白离甩甩头,“刚才还说我年轻呢,哼,假情假意!”      “假情假意?”林十一有点委屈,“跟你?我有这个必要吗!”吃了口饭,又问:“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什么,煎饺子?”白离看了他一眼,“是谁给你养刁了胃口,那个小丫头?”      “别瞎叫,他是我儿子!”      “你当爹有瘾啊!”      ――――――――――――――――――――――――――――――――――――――――      冬子一回家,林凤仙便忙前忙后的拾掇着,小伟在姥姥家没回来,冬子想这是个好时机。晾好了被罩,来到仓房,看见林凤仙还在归拢着那些旧东西:“妈,那些东西八百年也用不上一次,扔了吧,怪占地方的。”      “不能扔,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用着了,破家值万贯!”      “啊,这话怎么想我姥说的,妈,你不是这种人吧?”      “我是哪种人?”林凤仙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孩子,好像一不留神他就会跑掉。      “你是很干脆的人,嗯,不婆婆妈妈,拿得起放得下!”冬子小心的斟酌着用词。      林凤仙坐在那儿,愣着。冬子看着她,三十八岁的林凤仙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虽然瘦弱纤细,却是个坚强独立的女人。      林凤仙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说:“十一叔都说了吧,怎么打算的?”      冬子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自己,于是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林凤仙摸着孩子的辫子,“真的要绞了,留这么长多不容易啊,你爸就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可是我的头发不好。”      “妈?”冬子看着她,很少听到妈说爸的事,“你同意我入他的户吗?”      “啊,只要你愿意,怎么都成!”林凤仙搂了楼冬子:“孩子,你是我儿子啊,什么时候都是,对吧?”      下午,娘俩去林老太太家过年,这是多年的习惯。本来女儿出了门是不回娘家过年的,可老太太心疼老闺女娘仨冷清,每年都叫来跟自己一起过年。      下午六点,一大家子分了两桌在西屋吃饭。林老太太吃素,在东屋单独吃,今年多了一个人,冬子。老太太留他跟自己一块吃,说是要和他唠唠。      “姥,鸡蛋也是素菜?”冬子有点怀疑。      “嗯,有人认为不算,不过是个说法,吃素看中的是人心。”老太太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冬子想到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      “冬子是外姓人,不知道林家的历史吧,”冬子点点头,老太太继续说:“想你早晚也得进林家的户,这些事儿还是我知道的全一点,趁着还没糊涂,说给你听听。”      林家祖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进士出身。早年赶考时遇难被狐仙所救,为了报恩,便在祖宅旁修了祠堂供奉着。又立了家训世世代代供奉下去。这只是代代相传的说法,无证可考。      林家的家业越来越兴盛,族人的官也越做越大。有人说这全是狐仙的庇佑。林家每代都有一子女负责照看祠堂,且大多孤老终生。有人说这是林家祖上与狐仙的交换条件,狐仙保佑林家的兴旺,林家每代出一子女为狐仙驱使。这个人由狐仙挑选,负责管理祠堂的生意。这生意先是占卜,算卦,后来就越做越大。看病、消灾、看风水,而所有的这些事情都由这个林姓的管理者以狐仙通灵的名义去做。      这通灵的人有时也会从兄弟姐妹那里过继子女以便照看祠堂的其他生意,但下一辈继承人并不会在子女中产生。      到了林忠民(冬子的姥爷)这一代,林家已经繁衍了数百乃至上千人。远一点的亲戚都只能靠名字辨认辈份。还好老祖宗留了家谱,早早的定下了百代的名字中间的那个字。经历了大大小小几次分家、迁移,林家的子女已经遍布各地了。其中最繁盛的还是祠堂所在的八马架子的祖产。      林忠民是这辈的家主,媳妇林谢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相夫教子,管理家业很有一套,实际上,林大奶奶管了大半个家。那时祠堂的主子是上上辈的七爷爷,已经故去多年了,没有子女,也没有继承人。所以,有那么两年祠堂和周围的房子都萧条的闲置着,族人也渐渐把它忘了。      林忠民的九爷爷有个老丫头,从小体弱,大户人家孩子多,没人在乎一个女孩的死活,几次医治不见好,爹妈也放任了。亲戚有好心的接来养两天,有的给些衣物,林淑云就这样吃着百家饭,有一天没一天的长大了。林谢氏很是疼这个小姑姑,这孩子比自己的大儿子还小几个月,林谢氏不忍看她受苦,便经常接济她。      后来,不知是谁发现的,说林淑云住进了祠堂,着实吓坏了林谢氏。为了证实,她还亲自去看了。林淑云拖着单薄的身子打扫着院子。祠堂里几年没人照顾,狐仙的塑像上都蒙了蛛网。      林谢氏问小姑姑怎么住进了这儿,林淑云笑着说,这儿好啊,没人跟她抢炕头,也没人骂她晚起,一个人安静。林谢氏也不知她这是真话还是疯话。      族人直说她是被狐仙付了身的,说不得要孤独一辈子了。接着便开始有人去祠堂上香了。林淑云还是一个人住在那儿,来进香的她接待,可有人求签问事儿,她却不理。问原因,她说不会。于是族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第四章      转眼一年过去了,林淑云继续住在祠堂里,却很少有人上香了。这不难理解,求神拜佛是有所求的,如果没了求的结果,还有谁会去求神呢?      林谢氏还是会不时的看看这个小姑姑。生了第四个儿子,再加上月子,前后有小半年没去看过林淑云了。九月里凉爽的一天,林谢氏抱着刚满百天的儿子来看林淑云。穿过祠堂,进了内院,林淑云正在窗下做着针线。看见她抱着孩子,笑着搬过椅子招呼她坐下。      林谢氏看着小姑姑发福的体态,大吃了一惊。仔细端详了半天,原本素净细白的脸,微微有点肿,鼻子也有些变形。林谢氏是过来人,所以她并不认为小姑姑是真的发福了。      “云姑姑,你——是不是怀孕了?”林谢氏直截了当的问了。      “嗯。”林淑云回答得简单。      林谢氏快速的在心里盘算着,小姑姑虚岁20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可这人是谁呢?就算林淑云不讨人喜欢,却也是林家的人,怎么也不能看她不明不白的养下孩子。      打定了主意,林谢氏便追问孩子的爹是谁。问了半天也不得要领,林淑云只是说他是个好人。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林谢氏只好嘱咐她等那人下次来,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见一见,说完,就抱着孩子回去了。      三天后,林忠民家的偏门儿迎进了一对神秘的客人。      东偏院里,林谢氏打量着眼前的人:林淑云安静的坐在男人旁边,身上穿着半旧的蓝印花布夹袄,腰身平平的;男人一身青衣,戴着眼镜看不清眉眼,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青白的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手指纤长。      林谢氏的第一感觉是这是个俊人儿,也是个薄情的人;再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个外乡人。      “这位先生贵姓?”林谢氏礼貌的问。      “白文青”男人简单的回答。      “白先生是个明白人,我请您来的意思云姑姑许跟您说过。我只是想问您,打算何时娶云姑姑过门儿?”林谢氏开门见山。      男人好像撇了撇嘴,伸手拉了林淑云的左手,说“我们早就拜过天地,小云已经是我的媳妇。”      林谢氏看看林淑云,对方低着头,没说话。      “即便是这样,林家的人也不能私下里结亲,你们在补个礼吧。我来准备,简单的办,就是让亲戚们都知道云姑姑嫁人了。而且要快,云姑姑的身子快瞒不住了。”林谢氏拿出了家主的气势。      男人看了看林淑云,她还是没抬头,右手下意识的摸着肚子。      林谢氏继续说:“这也是为了孩子。白先生也不想孩子一出生就背个野种的名声吧!”说完又看了看林淑云。      林淑云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男人想了想,点着头说:“好吧,我一个人无父无母,全听大奶奶安排。白文青也感谢您一直为小云着想。”      五日后,黄道吉日。婚礼酒席就摆在祠堂的后院,出乎意料的是客人很多,也许是好奇心驱使的。听说新郎是个中医,当下就有人求医问药。新郎也爽快,当场就开方儿。亲戚们很是高兴,都说以后再不用远足去隔壁镇里瞧病了。于是大家议定了每月逢三是白先生开诊的日子。      林谢氏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人们渐渐的接受了这对祠堂里的夫妻。白文青的手段的确不俗,看过病的人服药后很快药到病除。有的甚至只是他给拿捏了几下便好了。医术这么神,族人又开始猜测,是不是这个人才是狐仙附体,他才是狐仙选中的通灵。于是,祠堂的香火又旺了起来。      过了年,林淑云就快临盆了。林谢氏几次去看她,都能看到白文青。心说这个人对云姑姑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要外出。林谢氏甚至认为他也许在别的地方是有家室的。      等到正月十七,林谢氏再去看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了。白文青抱着那漂亮的男孩跟云姑姑说着什么,林淑云脸色苍白,神情满足。林谢氏问为什么不叫她,是谁给接生的?白文青平静的说,自己就是大夫,不需要请别人。      然后就是一场天灾,二月里的一天晚上,祠堂起了一场无名大火,等人们干过去扑救时,已经烧了个七七八八,活的一个也没找到。林谢氏召集了几个年轻人把后院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直找到了几块好像人骸骨的东西,已经烧得焦黑变形。林谢氏把这些东西装在陶罐里,权当是这一家的骨灰了。      祠堂烧得面目全非,那仙人的塑像却剩了下来。      火灾后的第五天夜里,林谢氏刚给小四儿喂完了奶刚要睡下,却听见门外有响动。听声音好像是家里的大黄狗在挠门。      开了门,放大黄进来,林谢氏想大概是外面太冷了吧。走回来,看到的情景使她吃了一惊:蹲在床边的是一只浅棕色的大尾巴狐狸,嘴里叼着一个包袱。      狐狸把包袱放到地上,用嘴叼着一角打开,露出一个粉白的月科儿孩子。林谢氏捂住了嘴,她明白了,因为她看到了孩子胸前挂的眼镜——那副白文青戴过的眼镜。      知道了孩子的身份,林谢氏从惊吓变成了惊喜。走过去抱起孩子,用手点着小脸蛋儿,睡梦中的孩子便转头来寻找手指吮吸。林谢氏知道,孩子饿了。她看了看狐狸:“你是要我喂他吗?”      狐狸吱了一声,趴在地上,五体投地的样子,林谢氏觉得它好像在给自己行大礼。      “放心吧,这孩子我会照顾的,这就是林家的孩子。”然后就给孩子喂奶。好在小四儿一岁半了,刚要忌奶还没忌,也许是这孩子命好,还有口奶吃。      林谢氏看着狐狸,狐狸看着孩子,林谢氏想象不出这几天孩子是怎么活的,小身子上很干净,也没有屎尿的臊臭味。      这以后,孩子就留在了林忠民家,大家都按顺序叫他十一。名字没按家谱排,林谢氏说这毕竟是白家的血脉,就叫林白。      那狐狸经常会来看孩子,等到林十一上学了,便见不到了。但当林十一不见人影的时候,林谢氏知道那一定是找狐狸去了。      直到林十一十二岁搬到修缮后的祠堂去时,大家才明白,原来,这林十一是当年林淑云的孩子。自然的大家就认了林十一通灵的身份。这孩子从小就古灵精怪,十几岁就给人看相说卦,但仅限于本家,外人是不理的。成年后,性子更加疏懒淡漠,就过继了三个儿女,大部分的事情都分给了儿女。只是林老太太的事一定事必躬亲。林家的狐仙堂子又开始兴旺了。      ――――――――――――――――――――――――――――――――――――――――      冬子听完了,肚子咕咕的响起来,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听,都没吃饭。      “姥,那他上过学喽!”冬子一边扒着饭一边问。      “上过呀,他跟你四舅是小学、中学的同学,高中考进了省城,大学学的是中医科。”      “啊,大学生。”      “不止,听说还考了什么研究的,这学念了十来年呢!”老太太不太明白。      “哦。”冬子想,大概是硕士之类的,“看不出,干爹还是个爱学习的人。”冬子想到了那本《人体解剖学》。      “十一这孩子有时很古怪,又不听劝,想什么是什么,本性是好的。”老太太唠叨着:“四十五了,还是一个人晃来晃去的。”      冬子想起了刚才的话:“姥,你说通灵的人都是独身吗?”      “大多数是,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云姑姑,”老太太回忆着,后又摇摇头:“不过,到底他是不是也没人知道。”看着狼吞虎咽的冬子,说:“这些事,十一会跟你说的,最清楚的是他吧!”      ――――――――――――――――――――――――――――――――――――――――      天已经黑透了,白离在厨房和面,林十一在一旁满头大汗的插着西葫芦,小瑞啃着苹果看着电视。      “啊!”林十一一不小心插到了手指,“白离,出血了,我负伤了,不干了!”      “好啊,那你别吃饺子了!”      “你怎么那么……好吧,反正也没有多少了。”林十一任命的继续苦干。      终于完成,林十一放下盆子,伸着手想去龙头下洗,途中被人抓住。白离看看出血的手指,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还真出血了。”林十一愤愤的瞪着他。      白离捏着林十一的手放到龙头下,冲净菜末和血迹,用毛巾擦干净。林十一抽手就想走,却被拽了回来。      “干妈,松开,我去找个创可贴。”林十一叫着。      “用不着。”白离捏着拿个又冒出血珠的手指,放到嘴边,伸出舌头来回的舔了几下。就见那伤口越来越小,最后不见。      林十一看了一会完好如初的手指,叹了口气。      白离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耗费心力的给我治手,不是为了让我继续干活吧?”      白离面无表情,手下却加了力气,指甲刺进林十一的手指。      “啊,白离,离哥哥,我错了,我开玩笑的……”林十一带着哭腔叫着,直到白离把他甩出厨房。      趴在小客厅的沙发里,看着手指上的红痕,林十一闭上了眼睛。厨房飘出的饭香围绕着,小瑞在身边打着瞌睡;忽然意识到这就是最幸福的事,也许还缺点儿什么。林十一嘲笑自己了,贪心不足,果然还是修炼不够啊。      晚饭有红烧鱼。白丽说过年一定要吃鱼,还要剩一半儿明年吃,取“年年有余”的彩头。林十一说,没见过比人还迷信的动物。      对着这盘鱼,林十一想到了冬子的话,想象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给爸爸剔鱼刺的情景。白离看他对着鱼出神,便加了一块鱼肚子,剔掉大刺儿,把肉夹到林十一碗里。      林十一看着碗里的鱼,对白离说:“白离,你喜欢吃鱼吗?”      “一般。”白离看着他:“怎么,不爱吃吗?”      林十一夹起了鱼,又问:“为什么不爱吃鱼还要做呢?为什么不爱吃还要给别人剔鱼刺呢?”      “小林,你,怎么了?”白离摸了摸林十一的手腕:“因为摘了刺儿比较方便你吃啊!”      林十一吃掉鱼,又加了一块儿,小心的挑出鱼刺,把鱼肉夹到白离的碗里:“离哥哥,你辛苦了,谢谢你又陪了我一年。”      “小林?”白离看着碗里的鱼,忽然明白了自己这麽做的意义。也许它只是在等有那么一天林十一也能对自己做同样的事,那是他漫长的一生都在等待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吃完饭,林十一直接来到与车库相通的地下室,白离在后面默默的跟着。屋子里没有灯,昏暗一片,白离伸手比划了一下,霍的一声,两支蜡烛被点燃了。      林十一走到香案前,上面有香炉、一个老旧的陶罐和两支蜡烛。      白离取了三支香,就着烛火点上,递给林十一。林十一接过后,对着陶罐拜了拜,插到香炉里。      “离哥哥,我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啊,你再说说?”林十一的眼镜映着烛光,黑漆漆,亮晶晶的,白离恍惚觉得眼前的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也是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眼神。      “你跟你爸爸长得很像,你妈妈天生体弱,象林黛玉。”白离重复着已经回答了上百次的问题。      “林黛玉?你又没见过?”林十一有些好笑,“咱们出去遛遛吧!”      “好,去江边儿吧!”      两个人驱车来到了江边,虽然是晚上,一片雪景映着月光散发着银白色的微光,倒有点像黄昏的光照条件。      下了车,林十一发现白离只穿了毛衣,就搂着他说:“虽说你功力深厚,也不能这么显摆呀!你不冷,我看着都冷。”      “可我真的不冷啊!”白离不喜欢穿外衣,天干爱起静电,一穿一脱总是被打到。      林十一忽然想到了什么,拍拍脑袋:“有了,你等着。”说完,走向车后备箱,打开,拿了个口袋。关好,走回来,把口袋递给白离,“前几天给我儿子买衣服时看见的。”      白离打开口袋,是一条大红色的羊毛披肩,宽大厚实,四边有云状提花,两头有流苏穗子。白离把它披在肩上,手轻轻的抚摸着。      “好看!我当时就想,我离哥哥披上一定美死了!”林十一摸着下巴端详着。      “谢谢,”白离真的很喜欢,“小林,你想看烟花吗?”      “想啊,可我没买,”林十一有点泄气,“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卖的了。”      白离拉着他的手,“来,离哥哥有准备!”林十一被他拉到岸边,白离用脚在雪地里划了一个圈儿,在中间画了个符咒,让林十一站进来,坐下。      林十一只觉得坐进了棉花里,柔软而温暖。看着白离面朝着自己向后退着。快到河堤边上时,白离忽然腾空而起,接着两只手划着圈交替着挥出,每一次都带出一束火花。白离把身形定在十米左右的空中,连着翻了几个跟头,手中的火光也是越烧越旺,随着他动作的加快变成了一条条的光带。      林十一一边欣赏一边叫好,兴奋的象个孩子。半空中的人儿,大红的披肩迎风飞舞,灵巧纤细的身形上下翻飞,如果有人在远处看到应该会认为是个带烟花的风筝吧。      白离慢慢稳住身体,重新围了下披肩,甩了甩头发,冲下面的人喊:“看好,我要下来了!”说完,身体慢慢的开始旋转,手中的火花继续喷射着,旋转的速度由慢变快,就象一个燃烧的陀螺慢慢的落在地上。 第五章      林老太太说,冬子的事情不用大张旗鼓通知大家,私下里找机会一个个的说明白就行。等冬子转了学,大家也就慢慢适应了。林凤仙也觉得这样逐个解释比集中说明的效果好。冬子没意见,实际上,他也没有心理准备去面向所有人坦诚自己的性别。      初五吃了中饭,冬子跟一群半大的孩子挤在西屋地上炸红十。输的人要在脸上画大便。      “呕!这谁出的损招?”冬子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看热闹,等自己被逮了,才想起叫屈。      大鹏和燕儿姐带头叫着好,大强顶着满脸的“战绩”,拿着蘸了墨的毛笔冲着冬子奸笑:“来吧,妹子,风水轮流转。”      冬子捂着脸,软着声求着他:“大~强~哥~,先欠着行不行,要不下次我也饶你一次?”      “啊,”大强看他白净的小脸儿也有点儿不忍心,又看了看其他人期待的目光,“妹子,你看,我行,别人也不行啊,你就认命吧。”说完,把冬子拉过来,摁在地上就要画。      冬子用一支胳膊档着脸,一边叫“非礼”,一边扭着、踢着,大强好像也不是真的要画,所以也没用多大的劲儿,只是按着他,吓唬着。旁边还有一群孩子跟着起哄。      林十一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开门的声音让大家分了神,林凤仙跟着进来说:“冬子,十一姥爷来接你了。”      冬子趁大强发愣的空档挣出了他的控制。飞快的跑到林十一身后,冲着屋里的一帮人伸了伸舌头:“哈,不玩了,不玩了!”然后抱住林十一的腰,亲热的贴着他的后背,小声说:“干爹,你来得真及时!”      林十一侧了身,把冬子捞过来:“看来,你这年过得不错啊。”接着冲林凤仙点了点头,直接出了门。      “小子,乐不思蜀了?”林十一捏着冬子的耳朵。      “谁说的,我不是在等你吗。”冬子捂着耳朵上了车。      刚坐好,就有一团白色的东西扑了上来。熟悉的气息马上围绕了过来。“二郎神!”冬子抱起它,在狐狸的额头上,眼睛上一通乱亲,“小瑞,你洗没洗澡?”      “你以为除了你谁会给他洗?”林十一说着启动了车子。      刚拐出胡同口,就看见前面的路当间儿蹲着一个人。林十一按了几下喇叭,那人动了动,缓缓的站起来向路旁移动。      “五舅妈?”冬子认出了那人,“干爹,能停一下吗?”      林十一依言停了车,冬子马上下了车,跑了上去。      “五舅妈?”冬子搀着那个人,那人拉开头巾,看了看,“冬子啊!”      “五舅妈,你的腿怎么了,摔了吗?”冬子看她的腿脚不太利索。      张玉梅是林立峰的妻子,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冬子不明白,往常那么时髦的人怎么穿得这么厚:大棉袄二棉裤的,脚上还穿了一双老头鞋。      “哎,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今年一入冬这腿就不好使,天越冷越厉害。”张玉梅捶着腿说。      “您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看看,这几天都在老太太这儿,家里没人,你五舅又不在家,我不放心。”      “怎么走着边儿?”冬子去过的,不是这条路啊。      “啊,刚搬过来半年,你不知道的,往东没多远。”      冬子看着她举步维艰的样子,有心想让她上车,又觉得不妥,回头看了看站在车边的林十一,刚想开口,林十一就抬手止住了他。      林十一走过来,对张玉梅说:“上车吧,我们梢你一段。”      张玉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冬子:“这是?”她不认识这人。      “他是……”冬子正犹豫着该怎么介绍,就听林十一说:“林十一。”      “啊!”张玉梅再孤陋寡闻,也知道林十一是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映。      “走吧,车里暖和。”说完,林十一先走回了车子。      冬子扶着有点僵硬的张玉梅跟着上了车。      “这是立峰的媳妇吧?”林十一开着车,冲后视镜里的张玉梅打着招呼。张玉梅打开头巾,冲她点了点头:“是的,十一叔。”      林十一也点了下头,“你的脸色不好啊。”      “是啊,这身体越来越差,看了几次也说不清是什么病。”张玉梅摸着脸,小声的说。      不一会儿到了张玉梅指的地方,是一幢半新的独院的小楼。      “嗬!老五的房子越换越大啊,”林十一赞叹着,“我能参观一下吗?”      张玉梅有点惶恐,不过还是马上说:“当然欢迎!”      冬子也有点纳闷,把小瑞塞在羽绒服里,抱着一起进了屋。      林十一放慢脚步,回头小声交代着:“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冬子有点奇怪,还是点了点头,抱紧了小瑞。      房子很大,虽然是白天,却还是很阴暗,让人不舒服。林十一挨个屋的参观着,冬子莫名其妙的跟着。      到了主卧室,林十一开了门就堵在门口,回头对张玉梅说:“我有点口渴,能讨杯水喝吗?”      张玉梅连忙答应着走开了。      冬子好奇的要钻进去看看,林十一却死死的挡在前面,顺手摘了眼睛。“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还是回去吧!”林十一压低了声音说着。冬子听着奇怪,这应该不是对自己说的,那是对谁说的呢,难道屋里有人?      好奇心驱使冬子把头悄悄的探出林十一的身体,隐约看见屋子的角落有个影子,模模糊糊的好像长了三条腿。忽然怀里的小瑞抓了他一下,本来就极端恐惧的冬子疼得大叫了一声。      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夹着风扑了过来。林十一迅速回身抱住冬子,冬子听见他好像闷哼了一声,身体也随之抖了一下。      冬子抬头想看他,林十一却马上转了回去,“好了,别这么大火气。你遇到的麻烦我帮你解决,缠着别人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安静了一会儿,小瑞在怀里不安的骚动着,冬子用力的抱紧它,咬着嘴唇,贴在林十一的身后。林十一好像也了解他的恐惧,左手在身后抓住他的左手,安抚着。      “这样,我送你一程,你也放过屋主吧。”说完,林十一伸出右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冬子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听“嗤”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烧着了,然后看到一缕烟飘起来,然后就闻到烧纸的味儿。      过了一会儿,林十一转了回来,拍拍冬子的脸:“好了,没事儿吧?”      冬子看他又戴回了眼睛:“干爹,那是什么呀,黑乎乎的也看不清。”      “你看见了?”林十一不知道他能看到什么程度,但常人是不应该看到的。      “十一叔,不好意思,现烧的水。让您久等了,请过来这边吧。”张玉梅的出现中止了两人的谈话。      从五舅家出来时,林十一又嘱咐张玉梅不要总是拉着窗帘,要勤开窗换气。      回到车里,小瑞从冬子的怀里钻出来,吊在他的脖子上不下来,冬子也由着它,用手拍着毛茸茸的身子安抚着它,也平静着自己。      原来张玉梅的病一上车林十一就看出了因由。所以,才硬要参观。林十一说那屋里有个断了腿的游魂。可能是死在那儿的,不知什么原因错过了投胎的时机,一直待在死的地方,心中的怨恨就发泄在了张玉梅的身上。      林十一说完,冬子却没出声。林十一转过头看了看他:“怎么了?”      “我在想,真的有鬼魂啊,”冬子拍着小瑞的身子,象是自言自语。      “你不相信吗?”      “没法不相信,我都看见了,虽然不清楚。原本我还奇怪怎么长了三条腿儿,现在想想,那好像是个拐杖。”      林十一有点吃惊,竟然看到了拐杖,“冬子,你要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也不是。对常人来说,我们都是异类,就象小瑞。你要有准备,以后的生活……”      “干爹,你会陪着我吗?”冬子没等他说完。      “会吧,至少在你成年前会的。”林十一知道他的感觉,如果没有白离的陪伴,自己也许早就崩溃了。      “那成年后呢,你就不要我了?”冬子的眼睛里泛着水汽。      林十一有些不忍,“儿子,会有人陪伴你的,但不会是我,我也不合适。”      冬子扭过了头望着窗外,小瑞吊在他的脖子上,舌头舔着冬子的耳朵,冬子闭上眼睛,脸贴着它磨擦着。      到了家,冬子抱着小瑞先进了屋,林十一从后备箱里拿了一个袋子后,跟着进了屋。      冬子看着唯一的一双拖鞋,而且是林十一常穿的那双。回头看着林十一刚想开口,就见他抬抬头,示意冬子往那边看。冬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白衣灰裤的人。细眉细眼的,浅棕色的半长头发,是个很清秀的青年男人。      “回来啦!”白离笑着走过来:“这就是那你儿子?”      冬子看着他脚上穿着那双拖鞋,林十一拍了拍她的头“儿子,这是干爹的好兄弟白离,叫离叔叔。”      “离叔叔!”冬子看了看自己的脚,没动。      林十一放下手里的袋子,“这是你妈给你拿的东西,看看有没有拖鞋?”      冬子如释重负的拿起来,打开翻着,很快摸到一双出来,换上走进来。      白离看着孩子脚上的拖鞋,抿着嘴笑了。冬子也觉得很不好意思,那是一双粉红的HELLO KITTY拖鞋,可也比光脚强。      二楼的小客厅里,白离听林十一说了刚刚的遭遇,不放心的非要他脱了衣服看看。正拉拉扯扯着,冬子换过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那正在抢衣服的两个被打断,定住。冬子看到白离正在掀着林十一的衬衣,而林十一则按着白离的手腕。      白离看了眼冬子,继续手下的动作,林十一的努力没有奏效,终于被掀开了。      白离看着林十一的后背,手指轻轻的扶着。      “我说没什么吧,有什么可看的……”林十一说着就要拉下衣服。      “没甚么,这麽大的印子,都青了,还说没什么?”白离用力按了按那个印子,意料中的听到了抽气声。      冬子也凑过来看,林十一的后背上,自右肩到左腰有一条长长的於青。      “这,这是什么?”冬子有些不解,看上去象是刚刚被人打的。      “你不知道?不是你,怎么会这样?”白离冷冰冰的说着。      “我?”冬子不明白。      “白离,只是皮外伤,这跟冬子有什么关系!”林十一向旁边挪着身子,试图把衣服放下来。      白离却按住他:“告诉他是为他好,难道你能一直陪着他?”      冬子有点明白了:“离叔叔,你是说,干爹这伤是刚才弄的?”      “嗯,还挺明白的,”白离拍掉林十一想放下衣服的手,“不是你吓到了那个瘸子,他怎么会打了小林一拐杖,况且,如果没有你,小林会站在那等他打,早就躲开了。”      冬子这下全明白了,看着那於青,想伸手摸摸,却被白离挡了回来。      “离叔叔,我有红花油,要不要擦点儿?”冬子呐呐的说。      白离没理他,林十一受不了了:“白离,放开呀,我冷!”      白离继续按着他,把头凑上去,伸出舌头,轻轻的舔着那道伤痕,又上到下,仔仔细细。      冬子僵硬的站着,看离叔叔及肩的头发遮住了面孔,只看到他的头贴在干爹的后背上磨擦着,非常诡异。      林十一没有出声,他知道白离的脾气,只能等他做完,虽然觉得在冬子面前有点尴尬,不过已经看见了,再遮掩就显得矫情了。      抱着小瑞回了房。关上门,冬子靠在上面,慢慢的滑坐在地板上。      “小瑞,离叔叔好像不喜欢我,”冬子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胸前。小瑞围绕着他来回的转着,吱吱的叫着。      “我只是个麻烦的负担!”冬子继续自言自语,“小瑞,需要人陪的都是胆小鬼吧!”他摸着小瑞的头,问着它。      说着说着,冬子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隐约中闻到了一股香气,好像有人把自己抱上了床。      小客厅里,电视放着广告,林十一躺在白离的腿上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昏昏欲睡。白离认真的给他掏着耳朵。      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双细白的脚光着走出来。      林十一眯着眼睛说:“儿子,给我煎饺子吃吧,我可想了好几天呢!”      白离哼了一声,手下却没停。      没听到回答,林十一抬头看了看白离,白离会意的转过头看向客房。      门前站了一个只裹了一件睡衣的少年,银白色的头发编了个大辫子,净白的瓜子脸上,一双赤红的眸子,眉间有一个形如枣核的胭脂记。      白离打量他的时候,他也一直瞪着白离。      “你干嘛说他,根本不是他的错。”少年几步抢过来,抓着白离的领子说。      林十一听声音陌生,便坐了起来,看到少年的面孔,愣住了,“白离,这是……”      “小瑞,终于可以幻化成人形了!”白离笑眯眯的看着少年。      “再不化成人,就只能看着你欺负他。”少年收回了手,又裹了裹身上那件冬子的睡衣,一时间找不到穿的,只好顺手牵羊。      “小瑞,你是小瑞!”林十一跳起来,拉着少年上下左右的看着,最后拉起他的衣服,看着他的屁股,又摸了摸。      “干嘛!”小瑞叫着闪到一边,同时白离也巴林十一拽了回来。      “奇怪,他没有尾巴。白离,你不是说刚化成人形的时候,尾巴还会带几年的吗?”林十一说着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要有尾巴,”小瑞也下意识的摸摸屁股,“冬冬就没尾巴,人不是都没尾巴吗?”      白离拉着林十一坐下,说:“小瑞是白狐,是狐中贵族,本比我们火狐的悟性高。”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何况,他这里的红记据说是几万年都难得一见的天目,所以……”白离看着眼前这个一不蔽体的少年,慢慢的说下去:“直接化成人形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我想知道,你不是一直讨厌修行吗?”白离托着下巴问。      林十一也附和着说:“是啊,照例300年的狐道修为已经可以幻化成人形了,小瑞快400岁了吧。”      “嗯,”白离点点头,“小瑞不是一直说狐狸比人漂亮吗,怎么?”      小瑞抓着辫子,坐到地上说:“修炼太枯燥,我们修炼百年不过是为了换个人身。可人有什么好的,又笨又蠢,光秃秃的没有毛,”说着摸着自己的光溜溜儿的腿,“看吧,光着不能见人,还要穿衣服,多不方便。而且,做狐狸可以让人抱着宠着。”小瑞想起先前的生活,冬冬总是抱着自己,洗澡、睡觉也片刻不离,“做人哪有这么方便。” 第六章      林十一点了点头,觉得小瑞说的不无道理,“那又为什么想做人了?”      “还不是他!”小瑞愤愤不平的指着白离:“小林的伤又不是冬冬的错,因为我抓了他一下,他才不小心叫了一下,要怪,也怪我。”      “那你又为什么抓他呢?不是怕了那瘸腿的倒霉鬼吧。”白离慢悠悠的问。      “我怎么会怕他?”小瑞皱皱眉,双手搓着辫子:“我只是感到了冬冬的恐惧,就象有只手抓着我的心。”小瑞摸着自己的胸口,抬头望着白离:“白离,为什么我能那么清楚的感觉到呢?”就象刚才,冬冬很难过的念叨着,小瑞就想掉眼泪。“我想去安慰他,又说不出话……”小瑞头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身体,“后来,身体发热,等发现变化时,马上给冬冬下了个睡眠咒。”      白离明白了。修炼是要有意念带动的。小瑞从没有化成人形的意愿,所以就事倍功半。而现在,他有了强烈的化成人形的意念,便水到渠成了。      林十一说:“看来,冬子真的是小瑞的通灵。只是,没想到你们这麽快就适应了对方。”      白离摇了摇头,“不对,只是小瑞感知了冬子,但那孩子只把小瑞当宠物罢了。”      “慢慢来吧,冬子的灵性很高,他竟然能看出那是个拄拐的人。至于小瑞,他眼中的小瑞只是一个口不能言的动物,又怎么会花心思去了解动物的心理。”林十一发现白离用疑问的眼神儿看自己,了解的说:“我们自小就在一起,对我来说,你亲如父兄,感情自然不是他们能比的。”林十一靠在白离的肩上:“当我看见你的人形时,只是兴奋终于有人能陪我了。可如果现在让冬子看到小瑞现在的样子,大概会吓坏吧,哈!”      小瑞眨着红眼睛,用嘴咬着辫梢儿。      白离推开林十一的头,站起来走到小瑞身边,帮他系上睡衣的扣子,“冬冬?你怎么叫他冬冬,这辫子也跟他一个样。”      “我听他说的。冬冬喜欢自言自语,洗澡的时候,照镜子的时候,睡觉前。他说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冬子,都是姥姥家的人叫白了。原本他爸给他起的名字是贾冬黎,小名儿冬冬。他爸就一直叫他冬冬。”小瑞认真的说着,从白离手中抽回辫子:“辫子怎么了,我觉得很好啊,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打扮。何况,冬冬要剪掉辫子,以后就看不到了。”      “那你就把它移植到自己身上?”林十一感到小瑞的想法很孩子气。      白离摸着小瑞的头,回头看看林十一:“小林,你觉得相对于厉鬼,小瑞会更可怕吗?”      林十一想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是啊,冬子对厉鬼虽然恐惧,却也忍住了。小瑞的样子虽然奇特,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自然比厉鬼容易接受。”      小瑞听了这话,脸上马上显出兴奋的表情,两眼放光。      “不过,”林十一看看他欲言又止。      “不过,你的头发就打算维持本色吗?”白离接过话头继续说。      小瑞摸着脑袋不太理解他们的意思。      白离拽起小瑞,拉着他进了浴室。在浴室的落地镜里映着两个人影:一个浅棕色头发,琥珀眼眸的青年男子,揽着一个银发赤眸的少年人。这时,一个黑发黑眸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在后面揽着两个人。      “小瑞,如果说男人长发世人还可以勉强接受,可白头发就难了,更何况再加上一双红眼睛。”林十一把头靠向白离,眼睛看着镜子里的小瑞:“再说,你这样也分不清男女啊!”      白离用头撞了一下林十一,“这也不怪小瑞,因为他模仿的原型是女孩。”      “女孩儿?冬冬是男孩子,我们一起洗澡的。”小瑞强调。      “可他现在的打扮和公开的身份都是女孩,你没忘吧!不然他也不会留那个辫子。”林十一觉得小瑞的头脑太单纯了,迫切需要学习。      白离拍了拍小瑞的脸:“想要入世,就要试着换个样子,来试着想一下。”      小瑞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外散发着香气。林十一靠在白离身上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面的少年慢慢的包裹在一团雾气中,慢慢雾气散去,一个人影渐渐清晰。      林十一和白离面面相觑,“这孩子中毒太深,病入骨髓了!”林十一小声在白离耳边嘀咕着,白离也摇摇头:“没救儿了!”      镜子里的少年简直就是冬子的翻板,微黄的头发打着卷儿,松松的编了个辫子顺在脑后,棕色的眸子里,满是迷恋。      “这样还不行?头发和眼睛都正常了啊?”小瑞看着无奈的两人。      “就算你喜欢这个样子,至少也要换张脸吧。”林十一不停的摇头。      “你也不想冬子看你象照镜子吧。”白离也劝着:“你原来的脸就不错。”      “好吧,不过,我就是喜欢这个样子。”小瑞说着又闭上了眼睛,再张开时,一张细眉细眼的瓜子脸显现出来,比起冬子轮廓分明的脸,这张脸柔和了许多。      林十一和白离都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先这样吧,等冬子剪了头,你再现身吧。”林十一拍了拍小瑞的肩。      “为什么?”小瑞以为马上就可以现身。      “你不会让他带着辫子见你这副样子吧,又不是超级模仿秀。”林十一翻了他一眼。      “再说,也要准备些衣物啊!”白离拽了拽他身上那件睡衣。      小瑞咬牙,看着镜子里的连体婴说:“你们真是心有灵犀啊,一句话都可以分两瓣儿说。”      白离抿着嘴靠在林十一身上,后面的顺势用手搂住了他的腰。      “哼!”小瑞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人无耻的样子,转身消失在一团白雾中,化成狐狸跑走了。      冬子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感觉脸上温湿的触感,把那团东西顺手搂过来,用脸磨擦着:“小瑞,我睡得好沉啊,连梦都没做。好久没梦到爸爸了。”      小瑞伸出舌头舔了舔冬子的鼻子,弄得冬子痒痒的,笑着滚到了一边。      “小瑞,过年的时候给爸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你说他为什么不在呢?”冬子点着小瑞的鼻子说。      “他会不会有女朋友了,”冬子看着小瑞的眼睛,“我同学的父母离婚后很快就再婚了,他爸给他找了个25岁的后妈。”      冬子说不下去了,闭上眼睛,把头塞在小瑞的怀里,过了一会儿坐起来,甩甩辫子,自言自语:“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有什么资格管。”说完站起来,走了出去。      小瑞看着那背影,心里凉凉的。      ――――――――――――――――――――――――――――――――――――――――      日子有些无聊,冬子觉得跟自己的想象有出入。白离做着所有的家务,有时冬子会帮忙。渐渐的,冬子了解了白离的冰冷是个性使然,并不是针对他。      正月十五,一大早起来便不见了小瑞。冬子问林十一。林十一说小瑞和白离回老家了,大概十七回来。      晚上,爷俩吃着元宵,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干爹,我就这么呆着啊,不应该学点什么吗?”      “啊,你想学什么?”      “我怎么知道,不是弟子吗?总得传我点东西吧。”      林十一笑了,领着冬子进了书房,指着一面墙的书柜说:“无聊就看看书吧,这上面的书都可以看,看不懂也没关系。”      冬子看着这些书,从《周易》到《文王卦》,从《经络学》到《心血循环运动论》,甚至还有《吕氏春秋》和《社会发展简史》。冬子晕了,还好没发现《马克思全集》      林十一看着他的表情,笑着说:“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再说,那些东西上学的时候学过多少遍了。”      冬子吃惊的看着他,林十一接着说:“放心,我不会读心术,只是猜猜罢了,你的心思全在脸上。”      “那你信什么?佛吗?”冬子抽出一本《菜根谭》:“孔子?儒家?”      “不信!”      “那这些书那你都看过?”冬子竟然发现了一本英文版的《圣经》      “看过,不过有些已经不记得了,有的也不太明白。”林十一摇了摇头。      “让我看是让我学习?”      “不是,你不是闲得无聊吗,这些书都只是某人的某种观点,看了就看了,了解比理解重要。”林十一摸着书柜,“一本书看过了,你可能会觉得茅塞顿开;可下一本相反的观点,也能说服你的时候,你就迷惑了。”      冬子看着书,听着林十一的话,觉得自己要是把这书全看了,保不准会人格分裂。      “其实,只是人们看书的目的错了。”林十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冬子。      “看书的目的?”      “学生看书的目的是学习,只是简单的积累。我说的看书是为了开阔眼界,增加思维含量。我读每个伸手可及的书,了解不同的文化思想。这就像是人与人的对话,你不必附合他的观点,就算各持己见,也可以交流。而且,”林十一的眼神迷离。“往往与观点对立的人对话会更有意思。”      “你是说,不能让书束缚了自己。”冬子插了一句。      “是吧,有句话叫‘尽信书,不如无书。’,也有人说‘美好的只存于过去,除了历史都是虚幻的。’,可这历史又是怎么形成的呢?”林十一看着冬子。      “是有人记载啊!”冬子回答。      “对了。既然是由人口笔相传的,那就会带着人的主观倾向,那这历史也不是绝对的了。所以,大可不必去深究真假深浅,一视同仁的去了解就行。”      “干爹,你说的倒有点像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怀疑一切的思想原则。”冬子摇头晃脑的说。      “这麽说又太绝对了。怀疑一切?那太悲观了点儿。不是怀疑一切,是信我所选,而对我所选的也不必过分执著。”林十一斟酌着词句。      “那这又是儒家的中庸思想了。”冬子抖露着自己那点知识。      “嗬!知道得不少啊。其实,这就是‘尝遍百家’的目的了。不必把自己限在一个范畴里,那么多的学派思潮,不必精通,只要取我所需就行了。”      “嗯,我爸也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长大了要周游世界!”冬子很神往的样子。      “读书和游历,我倒觉得一样重要。不是所有的人都由条件和能力‘行万里路’的。不是还有一句‘思想有多远,我就能走多远。’吗!”林十一有心想逗逗这孩子。      “这是唯心主义,想什么是什么!”冬子马上接着。      “唯心主义?就是唯心主义,又怎么了?”      “那是错的,消极避世。我们应该信仰唯物主义。啊,不对,是辩证的唯物主义。”      “唯物主义是对的,为什么呢?”      “因为……”,冬子抓抓头,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因为,书上说的。”      “是啊,书上说的。我看这不过是‘成王败寇’的道理。”林十一看冬子还不明白,就继续解释:“唯物主义在现阶段战胜了唯心主义,所以它是对的,便有人利用它教育下一代。而上个世纪,唯心主义通知着大多数人的思想,也只是因为他是那个时期的胜利者。”      “那到底什么是对的呢?”冬子糊涂了,难道自己学习是错的?      “没什么对错,学习是为了形成自己的思维方法,说辨别是非有点大,但至少要知道利弊,对人对己的差别。比如,”林十一拿起桌上的笔,抽出一张纸,花了一笔,“你说这是什么?”      “是个竖!”      “我说是条直线,你同意吗?”      “不同意,你又没用尺。”冬子摇头,这条线除了弯儿溜直。      “哈,用尺子就是直线吗,你太相信尺子了。”林十一笑着放下了笔。      “不用连尺子也怀疑吧,把它看成直线就行了。”冬子觉得自己被设计了。      “对呀,把它看成直线,这就是唯心的了吧;不用严格,这又是中庸的了?”林十一抱着膀看着他:“再比如,我们劝轻生的人都会说‘想开点儿!’,这‘想开点儿’,又是什么呢?”      “嗯,”冬子觉得自己进了死胡同,这个老妖精在这等着他呢。      “算了,没必要细想,不用限制自己是唯心的还是唯物的,随兴随心就好。”      “随兴随心?”冬子重复着。      “是啊。看电视里就有许多矛盾:这个说:‘海枯石烂心不变’,那个说‘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这个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那个说:‘一万年太长,只争朝夕。’。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辩解。”林十一转头看着窗外的大月亮,轻出一口气,“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人看得直哭,他哭也只不过是因为某句话或某个镜头打动了他,而不是全部。”      冬子走到窗边,也看着月亮,忽然想起了什么,“干爹,你生日是哪天?”      “嗯?”林十一看着冬子,“啊,今天!”然后拍了下脑袋,“真是,又老了一岁。”      “四十六?”      “周岁四十五。”林十一摸摸冬子的头,“你多好啊,还这么年轻。”      “可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老。”冬子摘掉他的眼镜,用手扒了扒他的头发,又拽了拽他身上的藏蓝色的开衫:“这打扮太老气了,尤其是这副眼镜。你应该换换行头。”      林十一拿过眼镜戴上,说:“换什么行头,白离也说过。可我总不能穿成他那样吧!怎么说我也是有儿孙的人,要注意仪表。”说完站起来看着冬子:“就这样,还有人叫我老妖精呢!”      冬子一哆嗦,不会是说自己吧。      冬子跟着林十一走出去,在他身后小声说:“干爹,那什么,生日快乐!”      林十一没回头,哼了一声,走到楼梯口,才回头说:“其实,我教不了你什么,你需要学的是怎么与小瑞沟通,之后的事,只要听他的就行了。”      “听他的?”冬子傻眼,要怎么听一个狐狸的话呢,再想问时,林十一已经下楼去了。      ―――――――――――――――――――――――――――――――――――――      冬子转学的手续很快办妥了,只是迁户时遇到了小麻烦。性别由女变男,不过很快解决了。只是林立景这个警察局长给户籍员打了个电话就搞定了,他说那是当时落户时搞错了。从此,贾冬黎变成了林冬。      至于为什么没按家谱叫“林立冬”,林十一认为,自己也没按家谱,而且,他们爷俩从根本上就不是林家的人,不用守那个规矩。而冬子想,要是真叫了这个立字,见了舅舅们要怎么称呼。      林十一的户口上只他一个,所以,林冬就成了林白的长子。      “咦,你不是有三个过继的孩子吗?”冬子奇怪。      “是啊,不过他们只是亲戚之间回个礼,正个名,没有迁户。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姓林的。”林十一想,不过是叫叔叔的改叫爸,迁户就麻烦了,他也不需要养老。      林十一的户籍是省城的,所以冬子也跟着成了大城市的居民。林十一在省城的家是中医学院的家属宿舍,半新的两室一厅。      搬进来才知道,林十一是中医学院的客座教授,还在附属医院挂牌出诊。冬子惊讶的张了半天嘴,就得自己的挂勾快保不住了。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林十一托了托孩子的下巴,“你不会以为我没工作吧,那我喝西北风儿去啊!”      “我以为你家产丰厚,不需要工作。”冬子没说出口的是,林十一的样子,不像会安心工作的人。      “家产,哪有什么家产!只有几所老宅子,又不能卖。祠堂的生意,小梅他们管着,已经去了我一块心病,难道还伸手向他们要钱?”林十一斜着眼睛看冬子,“你以为是搞承包啊!”      “那……”冬子觉得林十一的花销用渡,就连车子都价值不菲,这两个工作都不是全职,好像不足以负担。      林十一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拍拍他的肩:“本不想这麽早告诉你的。我还了经营一家药店,平时都是白离管着。”      “药店?”      “就是集草堂,听过吗?”      “集草堂?”冬子太听过了,东三省的人谁不知道这个名啊!这是一家大型的医药批发连锁超市。“这是一~家~药~店~!”冬子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      “就知道你会这个反应。”林十一坐下来,搂着他的肩膀:“怎么样,知道我的背景,是不是暗自庆幸自己认了个好爹啊?”      冬子给了他两个卫生球儿,抱起小瑞去洗澡。 第七章      冬子的新学校是省城数一数二的实验中学。原本高中转学就困难,更何况是这种一类学校。可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年头不是有议价生这个说法吗,林十一花了一万八,冬子就成了实验高中一年三班的学生了。不过,当事人并不知道底细。      接下来就是剪头了。冬子说“正月里剪头方舅舅”,而自己的舅舅又特别多,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二月二。可开船不等客,学校正月二十就开学了,冬子只好请了两个礼拜的病假。      二月二晚上,冬子在浴室洗澡,迟迟不出来。外面的林十一摆弄着剪子,梳子,耐心的等着。      “干嘛不去外面剪?”白离手里拿着一条旧床单问林十一。      “以后再说吧。把一个大辫子剪成个小子头,怎么跟人解释?我怕孩子有心理负担。”      “可,你会剪吗?”白离看着他手里的工具,有点怀疑。      “不就是往短了绞吗,有什么不会的。”林十一轻松的说着。      浴室里,冬子披着头发站在镜子前,腰间围了个毛巾,小瑞在脚边蹲着,一双红眼睛看着镜子里的人。      冬子看着镜子,上面蒙了一层细细的水珠,隐约的有一个纤细的身形。冬子扯下毛巾擦着镜子,慢慢的,从上到下。半湿的头发卷曲的贴在背上、肩上、手臂上。      扔掉毛巾,镜中的人摸着自己的头发,然后是脸、脖子、胸口。冬子看着自己细细的手臂,平坦的胸部。这是个男孩子啊。      手继续向下摸到腰间,下腹,停在腿间。萎缩的小东西垂着头,半掩在稀疏的体毛中。细看有浅白的伤痕直接连到小腹。冬子用手扶起那个东西,另一只手抻了抻包皮。小瑞看清了,那个东西中间有伤痕的地方明显细了许多,看上去象个中间系了一下的腊肠。      冬子闭了闭眼睛,回身拿了吹风,盘腿坐在毛巾上,给小瑞吹干身体。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工作,摸着光滑蓬松的狐狸,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小瑞趴在冬子的腿间,红眼睛盯着那片伤痕。后来干脆把头贴在冬子的腿上,舔着小腹的伤痕。冬子认真的吹着小瑞的大尾巴,对于狐狸的动作没在意,反正小瑞经常是逮哪儿舔哪儿。      “下来,二郎神,肚子也要吹啊!”冬子把小瑞从自己腿上拽下来,放到铺好的浴巾上。小瑞眯着眼睛,舒展着四肢,露出肚子细软的毛。      冬子从小瑞的脖子开始,一边吹一边用手扒拉着。小瑞很享受,热风吹到毛茸茸的身体上反射回来,这个浴室都充满了狐狸的体味。      “用什么浴液都盖不住你这身味,真是怪了。”冬子想,好在这味不难闻。      吹到了下身,冬子用手扒拉着狐狸的生殖器,吹着它周围的皮毛。冬子早就知道它是个公的,只是今天有点好奇。      用手握住那个粉红的小肉棍,仔细看了看,拇指又在上面按了按。小瑞迷迷糊糊的感觉那个地方被束紧了,还有东西擦过顶端,不适的扭了扭,反而被束的更紧了。      睁开眼,看到冬子正低头研究着自己的东西: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扒拉着。冬子的头发还湿着,有一绺贴着脸颊,搭着锁骨,垂到胸前。有水珠沿着额头,脖子,胸口,最后停在了发端。      冬子觉得手中的东西涨了涨,热热的,侧过头看着小瑞,后者眯着眼睛吱了一声,不敢妄动。      “小瑞,你是要尿尿吗?”冬子想,这东西直了,大概是尿憋的吧。自己的东西无法伸直,所以只能蹲着小便。说完,又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小瑞只觉得越来越热,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起了变化,尖叫一声,甩开冬子的控制,窜起来钻进了满是水的浴缸。      “啊!干嘛?”冬子有点惊愕,这不是白吹干了。      这时,急切的敲门声响起,“冬子,怎么了,还没洗完吗?”白离紧张的问,跟着门锁自动转开,白离走进来。      扔给冬子一件衣服,白离来到浴缸边上,看到水下的狐狸已经显了人形。      “穿好,出去吧!浴室不通风,呆久了会头晕的。”白离回头跟冬子说。      “可小瑞……”冬子穿着三角裤,披着睡衣说。      “我来吧,小林还等着给你剪头呢!”白离推着冬子出了门,然后把门关上,锁好。      小瑞从水中钻出来,趴在浴缸边上,喘着气,一头银发散乱的漂在水面上。      白离拿起地上的浴巾,走到他身边,蹲下,看着他。慢慢的小瑞睁开眼睛,一双赤眸象是烧着了的闪着光,连眉间那个印记也是红的要滴出血来。      “好点儿了吗?”白离擦着小瑞的脸,“你太不小心了,在一个白痴小子面前也能失控!”      小瑞抢过浴巾,翻身从浴缸里跨出来,走在地上。腿间那东西依然挺立着,粉红晶亮的顶端微微颤动。      “白离~”小瑞抬起头看着白离,泫然若泣。      白离眯起眼睛笑了:“小主子,狐族是不会压制欲望的。”回手给房间下了个隔音咒,然后托起小瑞的脸:“媚惑人是我们的天性,只是,”白离的手向下移,摩挲着小瑞的脖子、锁骨、停在左胸上。“你怎么没用的被人迷惑了,还失了控制!”说完,捏了捏粉红的小乳头。      小瑞吸了一口气,觉得下体涨得更厉害了,双手急切的抓着白离的肩膀:“怎么办啊,告诉我该怎么做啊?”      “看来,你的修道里缺了一课,”白离看着小瑞微微发红的身体,摇了摇头,“我给你补上吧!”白离凑近小瑞的耳边,轻声说。      小瑞只觉得耳边有热气吹来,随即自己的耳垂儿被啣住,有湿湿软软的东西舔着。小瑞哼了一声,手抓紧了白离的肩。白离拿下他的手,用自己的手包握著,引导他握住自己的肉棍。小瑞挣了一下便放弃了。任白离的手包着自己的,自己的手包着热热的东西,随着白离的动作上下的动着。      白离的另一只手上下的游移着,小瑞不自觉的另一只手也伸到了胯下握住,挺直身子,头蹭着白离的衬衣,闻着白离的体味,呼吸越来越急促。      “嗯,白,白离?”小瑞睁开眼睛,迷离的看着眼前的人。白离的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衬衫的扣子已经被小瑞扯开了大半,露出大片的米白色的胸膛。      白离向后拢了拢头发,低头亲了一下小瑞的额头,“别怕,我来教你自娱自乐的方法。”      ―――――――――――――――――――――――――――――――――――――      冬子围着一块布坐在凳子上,林十一拿着把剪子绕着他转圈。      “干爹,你别绕乎了,快下剪子啊!”冬子的头都晕了。      “我想问,你这头发还要吗?要是留着,得找个东西扎一下。”      “不要!我妈说,想留以后毕业再留就没人管了。”      “好吧!”林十一咬牙跺脚的下了剪子,几下子把头发剪短,地上多了许多半干的卷发。      冬子拿个镜子,冲着镜子里的人说:“继续呀,这也长!”      林十一端详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剪成什么样,就问:“你想剪成什么样啊?”      冬子也没主意,从小到大都梳辫子,真是没这个经验。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打扮,啊,只限男的!”林十一想,有个参照物就好办多了。      “男~的~,我喜欢我爸的样子。”冬子不假思索的回答。      “啊,这不行,你爸多大,你多大?不合适!”林十一马上反对。这孩子的恋父情结还真不是一般的严重。      “那,那就……”冬子想起前些天看的一部日本连续剧,“吉田荣作。他的发质也是黄黄的有点弯。”      “吉田荣作?”林十一有点傻,听上去是个日本名:“谁呀?”      “是个日本明星。”      “那我也得见过啊!”林十一有点泄气,“不然怎么剪!”      “这麽回事啊!”冬子低头想了想,“不知道电视台还重播不?”眼睛瞟到茶几上一摞杂志“啊,对了,这期的《影视周刊》上有他的彩页!”      林十一拿过杂志给他,冬子翻到那页递给林十一。      上面的人小麦色的皮肤,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头发是棕色的有点弯,分着四六开的发线,两鬓的头发没有剪短,而是打薄后随着头发的卷曲掖在了耳后,脖子上的发尾也是薄薄的贴着,发梢打着卷儿弯向两边。。      “行吗?”冬子看着林十一。林十一则继续盯着手里的书。过了一会儿说:“这个小日本儿哪好啊,你喜欢他?”      “也没有多喜欢,只是喜欢他演的那个角色。”冬子喜欢论平君的痴情。“至于长相,我喜欢他的眼睛,细长的,很有深度。嗯~,就象离叔叔。”      “白离?”林十一看了眼浴室的门,又看了看冬子手里的镜子,摘掉眼睛,斜着眼睛问“是不是这样?”学着白离的样子看着镜子里的人。      “是啊,是啊,哈!”冬子看着镜子笑着,干爹的面孔虽然比白离深刻许多,可那神态却是惟妙惟肖的。      有了参照物,接下来的工作就快多了。二十分钟后冬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惊讶不已。      林十一收着工具盘算着,到底是剪掉的头发多一些,还是“看掉”的头发多一些。自己在冬子的头发上施了意念,结果是冬子的头型跟书上的人一模一样,大概吉田荣作的发型师本人也模仿不了这麽精细。      ―――――――――――――――――――――――――――――――――――――――      这天一早,实验中学高一三班,来了一位转校生。班主任苏文秀搭着孩子的肩膀介绍:“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林冬。”说着拍了拍冬子。      萧米看着讲台上这个人:168左右,蓝色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手里拎了个大书包。微黄的头发有点弯,大眼睛双眼皮,眼角微微上扬,眼窝很深,棕色的眼仁儿。鼻梁不算高,很直。薄厚适中的嘴微抿着。嗯,第一眼确定,这是个帅哥!      “我叫林冬,”冬子看了看老师,对放示意他再说点什么。      “嗯,我喜欢看书,听音乐,还有洗澡。”冬子想的是给小瑞洗澡,下面有人笑出了声。“我的学习一般,尤其不喜欢物理。”      “好了,先介绍到这儿,以后课下交流。”苏文秀拍了拍冬子,阻止他说下去,“那,你坐到后面萧米旁边吧,视力还好吗?”      “我不近视。”      “那就好。我们班的座位不固定,前三排,后四排三天一轮换,行与行之间也是每周一轮换。每个同学坐每个位置的机会均等。”苏文秀介绍着。总有家长想给孩子调个靠前的座位,可是,其他人也会有意见,所以,干脆一视同仁。      下了第一节课,萧米刚想跟同桌聊两句,就听:“冬子!”      然后看见林冬“嘭”的一声,碰掉了文具盒。冬子慢慢抬起头来:“大,大强哥!”      冬子觉得头都不是自己的了,该想什么,该怎么做?谁来告诉他这是梦还是现实。      林绍强从另一个行里穿过来,走到冬子身前,蹲下。把东西捡起来放回文具盒里,扣好,放回桌上,看见冬子瞪着他,便轻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怎么了,妹……没想到吧!”      “大,大强哥,你,你在这上学?”冬子终于找回了思路。大强好像是考到了省城,还是个住宿学校。自己竟然好死不死的撞到了。      林绍强大冬子两岁,今年十六,冬子五岁上学,他七岁,两兄弟一直同年级。      “大强哥,我……”冬子摸了摸耳朵,不自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萧米。后者马上甩甩马尾,知趣的走开了。      “别,我都知道,你别担心。”林绍强拍了拍冬子僵硬的肩膀,还冲他挤了挤眼睛,“咱们是同学了,有什么事儿,哥罩你!看谁敢欺负我妹……啊,兄弟。”林绍强还是不适应,不自觉的咬了咬牙。“上课了,我回去了,中午一起吃饭!”      冬子看着他的背影,大强哥越长越象四舅了。浓眉大眼、厚嘴唇,十六就窜到了178,典型的东北汉子。      林绍强坐下后跟身旁的小女生说了什么,然后冬子看到那个女生抬头冲他笑了笑。      中午,林绍强领着冬子去食堂。这是个初中生、高中生混在一起的食堂。小孩子们占着座,夹着塞儿,稍微脸小点儿就吃不上饭。      林绍强拉着冬子坐到靠窗子的桌边,冬子看到桌上有个皮质的钥匙包,心说是谁落下的。却见大强一把把钥匙包拨拉到地上,说:“别理它,在这等我,哪儿都别去!”说完,就冲进了菜口的队伍中。      冬子静坐了几分钟,忽听有人尖叫:“哎!这是谁这麽不长眼啊?”冬子顺着声音转过头,见一个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小女生叉着腰瞪着他。      冬子转头四顾了一下,“看什么看,就说你呢,黄毛!”小女生出言不逊。      “我?我怎么了?”冬子诧异,现在的初中生怎么这么恐怖!      “少装蒜,这是我占的座,”小女生指了指地上的钥匙包,“好吗,我洗个手的功夫就被你撬了,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冬子这才明白,原来那个钥匙包是占座用的。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冬子一边道歉,一边按着桌边想起来,这是一双手又把他按了回去。      “坐着,不是说了哪都别去吗!”大强一手端个餐盘,一手按着冬子。冬子看见桌子上还有一盘,于是顺手把大强手里的盘子接过放下,看见大强身边还站着两个男生,一人端一个盘子。      “哎,怎么着,想以大欺小,人多欺负人少啊!”小女生的声音有点颤。      “说对了,我还真就好久没欺负人了。”大强踩着地上的钥匙包,向身边的眼镜男:“大果子,这钥匙是你的吧,赶紧揣起来!”      那个眼镜男马上放下餐盘,捡起了钥匙包。      另一个白脸儿的男生放下手里的餐盘,对冬子笑了笑,走到眼镜男身边,把钥匙包拿过来,抛向小女生:“快走吧,别在这儿以小卖小。用这东西占座,还一占占一桌,你也嚣张了点儿吧!”      小女生接过钥匙,瞪了大强一眼,跺跺了脚,愤愤的跑走了。      “小羽,就你脾气好。”大强念叨着转过身,看着面前白净清秀的男生。      “不然怎样,人家是个女的,还是初中的小妹妹。”李羽一转身,坐在了冬子身边,“吃饭!”      大强搂着干瘦的眼镜男坐在了对面,“冬子,吃饭!”后又觉不对,便指了指身边的人:“大果子,”又指了指对面的人:“小羽,都是我的好哥们儿。”      冬子放下筷子冲眼镜男点点头:“大……啊,果子哥!”又转头对身边的人笑笑:“小羽哥!”      大强还没等冬子叫完,就扭过头“噗”的一声喷了一地的饭粒子,“果子哥?哈哈,冬子,你可真会叫。”      大果子的脸红了红,冬子隔着他瓶底儿厚的眼镜看不清他的眼睛,自己也觉得不妥,可又不好问,正迟疑着,身边的人平静的说:“他叫徐志国。”      冬子马上说:“志国大哥好!”      冬子转头看着小羽哥,对方也看着他:“我叫李羽,别理林绍强,叫名字吧,我们都是同班的”      冬子轻松的笑了:“谢谢小羽哥!”眼前的人白净秀气,身材却不输大强,坐在他身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冬子很想亲近他。      想着想着,冬子的右手不自觉的拢着耳边的头发,然后向后面的脖子抓了抓。当手里的空虚感传到脑子的时候,才猛然惊醒,辫子没了。手从肩膀上慢慢滑下来,不好意思的对看着他的李羽笑了笑。 第八章      李羽觉得这个林冬脸皮太薄,说个话脸就红,还有这个拢头发的小动作,他做的那么自然。      “绍强,你这个弟弟怎么是个女孩性子,没离开过家吧!”李羽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      大强警惕的看了看李羽,又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冬子,想了会说:“我老姑特喜欢女孩儿,可她却偏偏生了俩儿子。冬子从小就白白净净的,我老姑总把他打扮成女孩,扎辫子,穿裙子的。就为了满足她那点私心。”      大强停了一下,又看了眼冬子,看他的脸色好了许多,还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于是继续说下去,“不过,我老弟脑子好,上学早,今年才14,所以看着嫩。”说完,给冬子夹了一块带鱼。      “我脑子一般,学习也就中等。”冬子插了一句。      大果子一直埋头吃着,听到这儿,抬头对冬子笑了笑,似乎很喜欢冬子的坦白。      李羽很快吃完了,放下筷子,揽着冬子的肩:“林冬是吧,放心!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跟绍强是一样的,他不在,找我也行。然后又对林绍强抬抬下巴,“他住宿吗?用不用找老驴太太调一调?”      “啊?我不住校!”冬子赶紧说。      “那你住哪?”大强有点意外。      “我住干……”冬子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说的,想了想,改口说:“我住我爸那儿。”这么说也没错。      “你爸?”大强听了这个回答,不得不把嘴闭上了。      李羽看大强不说话了,隐约觉得冬子的爸爸是个忌讳的话题,便说:“走读更好,宿舍的条件怎么也比不上家里。冬天冷夏天热的,还定点停电,又有门禁,那比得了家里。”      大强听到宿舍就又来了精神:“既然宿舍有这么多不是,李大部长干嘛不回家住,非跟我们挤!”      “我也不是经常住这里的,有时有活动,太晚了回家不方便。”李羽甩甩头,简单的回答着。      “我看,是约会不方便吧!”大强揽过大果子,故作神秘的在他耳边说着,声音刚刚好四个人都能听见。      ――――――――――――――――――――――――――――――――――――――――      高一的生活还算轻松,没有晚自习,下了第四节课就放了。冬子背着书包随着人流挤出教学楼。      “哎!林冬!你走哪边,搭几路车?”萧米追着冬子问。      冬子回头对她笑笑,面前的女生高个子,长相中等偏上,眼睛总是亮亮的。“我要先去寄封信,你呢?”冬子还残留着女生的习惯,侧过头亲切的问。      “我坐六路,远着哪!”萧米眨了眨眼睛,两个人边聊边走,没一会儿到了大门口。      “拜拜了,帅哥!”萧米一边跑一边回头跟冬子告别。      冬子也摆了摆手,回过头来,差点儿撞上停在门口的车。冬子马上收回了腿,扫了眼白色的车身,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      “哎,帅哥,眼神没问题吧!”      冬子听着声音耳熟,回头看,车门打开,先是黑色皮鞋,灰色条绒裤,然后是孔雀蓝的高领羊绒衫,再往上……      “儿子,怎么见了老爸也不吱声?”林十一倚在车门子上歪着脑袋。      “干爹,你怎么在这儿?”冬子觉得他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倒象是白离的。“你不冷啊!”      “来看帅哥啊!”林十一想起刚才那个女孩儿,有心逗逗他。      冬子不自觉的拢拢头发,尴尬的抓着书包带子,局促的看着林十一。      “走了,回家!”林十一接过孩子的书包,扔进车里,拍着冬子的脑袋,把他往后门塞。      “干爹,我想先寄封信!”冬子顶在门口说。      “行啊,先上车吧,冻死我了!”林十一把他塞进了车里,自己也上了车。      “给你爸寄信啊?”林十一对着后视镜里的孩子说。      “嗯,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冬子小声回答着。      林十一看着孩子兴致不高,有点奇怪,“怎么,给你爸写信不是你最乐的事吗?”      “嗯,”冬子看着窗外的人流,“从放假到开学都没打通他的电话,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原来那个地址。”原本三年前贾云溪去上海,就是交换学习的理由。冬子想,是不是到期了呢?如果是,那他下一站会去哪呢?      “哦,”林十一明白了,按那个人的性子,怎么会一个多月不理冬子呢。“也许是出差了。放心,他会联系你的。就算找不到你,也能找到你妈,不会断了联系的。”      “嗯!”冬子朝着后视镜里笑了笑,右手撩了撩耳边的鬓发。      林十一看着镜子里的孩子,漂亮的男孩子,小动作透着女性化。林十一想这大概就是娘娘腔吧,怎么改变他十多年的生活习惯呢?      车子经过一个商业区,停在了一家超市的停车场。      “干爹,要买东西吗?”      “不是,那边儿不是有个邮局吗!”林十一指着马路对面。      冬子闻言从书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跟着下了车。      林十一看着他手中的信封,没有邮票,也没封口。      “邮票用完了,一会儿多买点儿。”冬子晃着信解释着。      林十一拉着冬子过了马路,眼睛瞟到邮局旁边的一家小店:“冬子,想不想让你爸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想啊,等下次吧,照几张相一起寄去。”      “还下次,这次就行,你看!”      冬子顺着林十一的手看过去,“啊,大头贴!”冬子没照过这东西,只是在电视上看过,松江地方小,也没这东西。      “来,照完马上出来,正好夹在信里一起寄去。”林十一拉着孩子走进小店。      店主热心的讲解着操作方法。冬子自己拍了两张,看上去很僵硬。后来,林十一问可不可以两个人一起拍?店主说,当然可以,三四个也没问题,只要站的下。      听了这话,林十一便钻进布帘,把冬子揽在胸前,趁他没反应过来是按下了拍摄键。然后,冬子笑着要推开,林十一瞅准机会又按了键,打打闹闹之间,12张拍完了。      效果很好,照片上的林十一眯着眼睛,嘴角含笑,冬子张着嘴愉快的笑着,漂亮的象个卡通人物。店主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上相的哥俩,一定要留一张做广告,还给他们打了五折。林十一也没解释,笑呵呵的交了钱。      到了邮局,买了邮票,选了几张比较正常的大头贴装进去,封好口,投到邮筒里。      “为什么不选这几张?”林十一觉得剩下的比刚寄出的要好,两个人对望着,笑着,肢体语言丰富。      “这几张太夸张了,都快……”冬子想,从来没这麽照过相,太疯了,俩人都快抱到一起了,自己还拽着林十一的头发。      “儿子,这你就不懂了,大头贴就是这样拍的。一本正经的那是身份证。”林十一拍拍冬子的脑袋,“信寄了,回家吧!”      路上,冬子跟林十一讲了大强的事。林十一说这样也好,学校里有人照顾他,自己也放心。冬子说不知道大强知道多少,想问问林凤仙是怎么说的。林十一想了一会儿告诉他,大强可能从小就知道这事儿。      “怎么可能?”冬子很惊讶。      “你听我说,你妈烫你,是因为有人追着你打。而那个追着你打的孩子就是大强。”林十一慢慢的想着。大强当时五岁了,五岁的孩子,说奸不奸,说傻不傻的,不知道他记得多少。      一时间,冬子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林十一开了口:“别想了,怎么说都是好事儿,我看大强这孩子一直挺护着你的,不管为什么,都对你无害。”      回到家,屋里没人。      “小瑞还没回来!”      “嗯,白离说它需要学习!”林十一无意的说。      “学习?”冬子纳闷。      “他总是靠天分耍小聪明,这回遇到难题了。”林十一说完看了看冬子,冬子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还要几天啊?”二月二那天晚上,白离抱着小瑞连夜走了,已经三天了,冬子很是怀念。      “你想他?”林十一挑着眼睛问他,冬子点了点头。“他要是知道你想他会早些回来的。”      “他怎么会知道!”冬子有些郁闷,一下子少了个倾诉对象还真不习惯。      冬子走进厨房,一边翻着冰箱,一边念叨着,“二郎神,你不回来就没人给你洗澡,臭哄哄的少上我床!”念完,觉得不妥,怎么象个怨妇!      此时北山的玉眠谷中,有人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      冬子和萧米很快混熟了,经常一起咬耳朵,象一对姐妹淘。      大强经常拉着冬子一起,很多时候还有大果子,李羽则时有时无。大果子很少说话,大强告诉冬子,大果子是全市的中考状元。从那以后,冬子就经常缠着大果子借他的物理作业,可每次大果子都耐心的讲解,并盯着他自己做完。      李羽是学生会的文体部的部长,经常有事要忙,有时会在宿舍碰到,也是匆忙的打个招呼就走了。直到这一天,冬子发现他柜子里的东西。      “吉他!小羽哥,是你的吗?”冬子很兴奋的指着柜子里的东西。      李羽抬了下头,“嗯”了一声,继续手里的赛程表。      冬子看他忙着,就问大强:“小羽哥会弹吉他?”      “何止会弹呐,当初就是靠这个……”      “林绍强,小心风大闪了舌头!”李羽头都没抬。      大强冲着李羽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还是闭上了嘴。冬子也伸了伸舌头,继续神往的看着吉他。他从小就喜欢吉他,可是林凤仙却买了把小提琴给他,说是更优雅!结果,学了两年就扔下了。      这时来个人叫大强,冬子认识,那是校篮球队的,好像要训练。周三的下午,正好的时间。      大强走了,冬子看了看房间,只有李羽和自己。又看了看手表,两点了,从吃完中饭就泡在这,该回家了。      拎起书包,来开门,回头对屋里的人说:“小羽哥,我走了!”      “嗯”李羽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开了门,跨了一只脚,就听见屋里的人喊:“回来!”      “啊?”冬子回头,看见李羽对他勾勾手指,“回来把门带上。”      “喜欢吉他?”李羽看着走在床上的冬子问。      “嗯!”冬子老实的点点头。      “会弹吗?”      “不会!”冬子摇摇头,眼睛不自觉的瞄向那个半开的柜子。      李羽走过去,把它拿出来。是一把黑色细腰的吉他。李羽抱在怀里,坐在冬子对面的床上,随便的拨拉几下,然后在琴腔里控出一个三角形的拨片。      “几天没弹,弦有点松了。”李羽对冬子笑了笑,然后开始调弦,“爱好这东西是需要时间的,如果你没了时间,它就离你越来越远了。”      冬子看着李羽摆弄着琴,觉得,这人和琴特别相称。      过了一会儿,李羽慢慢的弹了一首《秋日私语》,是个很熟悉的的调子。      弹完,李羽托着下巴问冬子,“喜欢的话,我教你啊?”      “啊,好啊!”冬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李羽的手长,纤细有余。      “其实,我比较喜欢节奏感强的曲子,比如彝族舞曲。”李羽把拨片扔进琴腔里,一边拨着弦,一边用手掌的下部拍打着吉他的表面,弹了一首节奏激昂的曲子。高潮处,他不自觉的甩了甩头发,然后一把按住所有的弦,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      冬子的目光先是在弹琴的右手,然后移到了李羽的脸上,直到对方停下来看着他。      李羽看他发愣,就冲他笑了笑,冬子猛然清醒了过来,脸红了红说:“小羽哥,真好听。”      李羽站起来把吉他放回柜子,然后来到冬子旁边坐下,拍拍他的肩膀,“我可以教你,不过,我也不是高手,而且时间有限。只能领你入个门。这东西靠天分,更靠苦练,你看。”说着把两只手伸到冬子面前。      左手的每一个指肚上都有一个深深地红色的凹痕,而右手的指尖也磨出了茧子。冬子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      李羽任他摸着,继续说:“这已经是三年的功夫了,刚开始,会肿,然后就破了。破了好好了破的,直到磨出茧子。”      冬子收回手,“一定疼死了!”      “当然疼,不过,谁让你喜欢呢,这就是代价啊。”李羽不在意的摇摇手。      “怎么样,有心理准备吗,如果练了几天就扔下,不如不练。”李羽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扔下它,这个东西太浪费时间了。      “我可以的。”冬子看着李羽的手,他可以,我也可以!      “那好,先选个琴吧!周日上午……啊,不行。下午吧。周日下午,我带你去选把琴,怎么样?”李羽看着冬子。      “嗯,行!”冬子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第九章      星期六的晚餐是在外面解决的,一家最近很火的满族饺子馆。      林十一吃着黄瓜馅儿的煎饺子,摇着头,“儿子,还是你做得比较好吃,这个怎么油呼呼的。”      冬子夹了一块卤水豆腐放在嘴里,没吭声。      “哎,白离不回家,儿子上学忙,”林十一夸张的撇着嘴,“没人管了。”      “你不是不挑嘴儿吗?”冬子白了他一眼,“这不挺好吃的吗,看这火的,都没空桌!”      “明天休息,你有时间了吧?”林十一笑咪咪的问,“我们一会儿买点菜?”      “我还有作业呢!”冬子平静的说着。其实作业早在大果子的监视下写完了。“再说,还有一堆脏衣服要洗。”冬子越来越发觉,这个爹就是个生活白痴!      “送洗衣店呗!”      “那你买洗衣机干吗?摆设啊?”      “……”林十一想说是白离用的,“那一上午也完了吧,不就是按个钮的事!”      冬子哼了一声,既然这么简单,为是么不自己做?还不是被人伺候惯了。      “怎么样一上午也收拾完了,下午包饺子吧?”林十一觉得时间安排的刚刚好。      “不行,下午我有事儿,跟同学约好了的。”      “啊?”林十一被打击了,冬子这么快就有了朋友,连休息时间都占用了。      “干嘛?”冬子看着他沮丧的表情有点诧异,至于吗!      林十一闭了嘴,招手十一服务生买单。      在回程的车上,林十一一直没吱声。冬子暗地里琢磨,是不是过分了点儿,干爹对自己算得上溺爱了,就是有点小孩儿脾气,可能也是怕孤独吧。      林十一则一直在想明天的温饱问题。      到了家,林十一直接进了房间,冬子换了衣服就进了厨房。翻出一包干香菇和几根胡萝卜,没别的,只能用这个做馅了。      趁着水还没开的当口,冬子开始和面。林十一进来的时候,正好水开。冬子急忙关火,伸手去拎,又被烫了回来,冬子捏着耳朵,吸着气,定了定神,才发现林十一倚在门口。      林十一挑着眼睛看他,冬子的手上,衣襟上,脸颊上,耳朵上都是面粉。      冬子没说话,找了个毛巾垫着,拎起水壶,把水倒进装干香菇的盆子里,又找了个盖子盖上。拍拍手上的面,回头说:“明天,我把饺子包好了再出去!家里只有这两样,就吃香菇胡罗卜馅儿的,行吗?”      林十一眯着眼睛笑了,看来哀兵政策管用。“行啊,我儿子包的,啥馅儿都好吃!”说完,伸手擦了擦孩子脸上的面粉。      冬子拍掉那手,回身继续和面,“明天下午是早跟人约好的,不能不去!”      “哦,干什么去呀?”林十一走到阳台门转过来靠着,对着冬子说。      “嗯,我想学吉他,他答应教我的,明天他陪我买把琴。”      “吉他?”林十一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从兜里掏出张卡,在冬子面前晃了晃:“带着这个,要用钱自己取。”      “这,这什么呀?”      林十一把卡揣进冬子的裤兜里,“信用卡,啊,只是张附属卡,密码是你生日。”      冬子扭了扭身子,“不用,你拿回去,上次给我的还没花完呢!”林十一开学时给了冬子五百,说是零花和饭钱,到现在也没花多少。      “那点钱够干什么的,你揣着吧,一旦有事来不及呢,我要是不在家呢?”林十一拍拍冬子的腿,“再说,花你老爸的钱天经地义,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有这个权利。”      “嗯,所以我给你包饺子也是天经地义的,对吧,干~爹~!”冬子拍了拍差不多的面,回身找了个食品袋套上,系好,放进冰箱里。“那卡里有多少钱啊?我别给弄丢了!”      林十一看着孩子一连串的动作,暗叹这孩子的乖巧,可惜,他的父母却享受不到。“啊,没钱!”      “没钱?”冬子怀疑的看着林十一,这人有毛病吧,没钱给我干吗!      “是没钱,它只是一张附属卡,主卡在我这里。你可以用它提款,但帐是从我这里走的。”林十一拍拍手解释道。      “那不是一样,还不是可以取钱!”      “不一样,它有上限的!”      “什么上线?”      “嗯,最多一次可以取两千,一个月不能超过一万。这是我设的限制额度,不够,以后再改。”      “这还不够?”冬子用手试着香菇的软硬程度,心说,自己快成纨绔子弟了!两千,两千是多少人一年的生活费啊!      “取款的时候要密码,签名。就有人拿了你的卡,又模仿了签名和密码,也顶多提走两千。”林十一换了个姿势站着,“再说,发现丢了就挂失,银行马上冻结它,能有什么损失!吉他这东西说贵不贵,可一个看得上眼的也不少钱,既然喜欢,就别对付!”      冬子点了点头,给香菇又换了一次水,盖好,来到龙头前,洗手。“干爹?”      “嗯?”林十一伸过手去,帮他抠着上面的面糊。      “那个,小瑞~还~不~回~来~啊!”冬子挺着腰站在那儿,由着林十一给他服务,正好舒解一下疲劳的腰肌。      “快了!”林十一看着面糊已经洗干净了,便关了水龙头,拿过毛巾,两个人擦了擦手。      ――――――――――――――――――――――――――――――――――――――      星期天,冬子起了个大早。      先把洗衣机按上,然后开始包饺子。      林十一在八点整吃到了香菇胡罗卜的煎饺子,美的满嘴流油。      “儿子,我还头一次吃香菇馅儿的饺子呢,怎么象肉馅儿的,还抱团儿?”林十一咂着嘴问。      冬子一边抖罗着手里的衬衫一边说:“香菇本来就粘,我又在馅儿里打了一个生鸡蛋,自然抱团。”这是五舅妈教自己的。素馅儿的东西易散,一个生鸡蛋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而且口感会更鲜滑。      “哦,愿不得!”林十一摇头晃脑的吃掉最后一个饺子,满意的拍了拍肚子,以后得教教白离,素馅的东西要打个生鸡蛋。      “干爹,你不想离叔叔吗?”冬子一边凉衣服一边说。      “想啊!”林十一收着盘子,轻松的回答着。      “我看你只要吃饱了,谁都不想!”冬子咬着牙小声嘀咕着,耳边传来林十一的饱嗝。      ―――――――――――――――――――――――――――――――――――――      下午一点半,李羽跟冬子约在一家书店的门口。      看到冬子跑过来,李羽朝他招了招手。      “小羽哥,我来晚了!”冬子喘着气,因为自己不熟悉,找了两条街才找到。      “没,我也刚到。”李羽穿着一个半打子的黑风衣,腰带在身前简单的系了一下,两只手插在口袋里。      两人先进书店里选了几本吉他入门的书,然后来到附近一家琴行。      老板是个刀子脸的长发男人,似乎和李羽很熟,让他们看好了叫他。      “我看,就这把吧,琴细,比较适合你抱。等以后长大了,再换大的!”李羽指着一把米色的琴对冬子说。      冬子也很喜欢这把吉他,细长的琴身,尺寸要比李羽那把小一圈儿。      “老范儿!”李羽叫着远处的长发男人,“这个怎么卖?”      男人走过来,冬子这才发现他很高,大概跟干爹差不多吧,长及腰间的直发扎了个妈尾,上身一个黑色短夹克,下面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脚上的短靴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哟,挺识货啊,就这一把,新加坡的,好东西!”老范儿超起那把吉他,随便拨拉几下,声音空灵悦耳。      “那,我弟弟买,开个价吧!”李羽揽了揽冬子,冲老范儿抬了抬下巴,“别太黑阿,都是学生!”      “弟弟?”老范看着冬子,手向冬子的脸伸过去,被李羽挡了回来。      “收敛点儿,少惹事儿!”李羽把冬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这人这招猫逗狗儿的毛病还没改!      “嗬!护的够紧的!”老范摇摇被打得手,把吉他放回架子上,伸出一只手“这个数,怎么样?”      “不行,太多了,我们只是买把入门的琴。”      “啊,那”老范儿收回手,指指旁边的吉他说:“那个蓝的,我180卖给你,出门寻寻,绝对最低价!”      “谁说那个了,我就要这个,你少赚点吧!”李羽不知道冬子带了多少钱,可自己也觉得价格太高了,这相当于一个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      “这已经是朋友内部卖血跳楼价了!你问问小侯,我跟谁不卖800多?”老范儿摇头晃脑的说,“到底谁买啊?”      “我买。”冬子觉得自己该说话了,“小羽哥,这到底多少钱啊?”      李羽看了看冬子,抿抿嘴,还是说了:“五百!”      “500啊,”冬子想,是挺贵的,“那你看它值不值呢?”      李羽愣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那琴,贴着冬子耳边小声说:“值!”      冬子眨了眨眼睛,看着老范儿说:“那就500好了,我买了!”      “啊?”老范正托着下巴欣赏两人咬耳朵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决定了。      “不过,”冬子转身拉着李羽说:“能先陪我去取钱吗?”      李羽刚想点头,老范儿那边就接了过去:“我们这儿可以刷卡,你是哪一种?”      冬子取出卡,递给老范儿:“这个,可以吗?”      “金龙卡!”虽然是张附属卡,老范儿也明白它的价值。“当然可以,这边儿。”      李羽看老范儿的表情马上边的严肃又恭敬。      办完了手续,李羽还顺了老范儿一套尼龙弦,两个拨片和一个校音器,气的老范儿大叫亏本儿。然后两人来到一家安静的咖啡屋里,帮着冬子换上尼龙弦,李羽又交待了先干什么等等。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两人决定回家了。      冬子抱着琴箱子和李羽出了店,来到街边等红绿灯,一辆白色本田停在他身边。      “儿子,完事儿了?”林十一按下车窗,伸出脑袋问着冬子。      “干……”冬子看李羽望着自己,急忙改了口,“爸,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林十一觉得自己演的挺自然,其实他已经在这片儿绕乎半个钟头了。“上车吧,那个同学阿,一起啊!”      李羽被爷俩热情的让到车里,冬子把琴箱子放到后背箱。      上了车,冬子硬着头皮介绍:“小羽哥,这是我爸!”      “谢谢叔叔,送我回家!”李羽对着前面的人说。      冬子看见后视镜里的林十一眉开眼笑的,“爸,这是我同学,李羽!”      “李羽阿,别客气,我还要谢谢你呢。冬子没甚么朋友,谢谢你陪他!”      冬子看李羽的手伸到脚边捡着什么,不一会,捏起一张花花绿绿的东西。      “啊,大头贴!”冬子认出了,这就是那天挑剩下的,原来掉到了这里。李羽放到眼前仔细的看着,又抬头看看冬子:“你跟你爸够铁的啊,换我爸,打死也不会和我照大头贴的。”      听了这话,林十一抿着嘴,无声的笑了。      先送了李羽,爷俩朝自家驶去。      到了楼下,林十一接过冬子的琴箱子,冬子手里捏着大头贴,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进了屋,灯是开着的,桌上满满的的饭菜。      “小瑞?”冬子试探的叫了一声,果然一个白影子扑了上来。“二郎神,你可回来了!”冬子抱着小瑞,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等这两只搂抱够了,冬子才想起捡地上的东西,却发现不见了。再转身,见白离站在那仔细的欣赏着大头贴。      “离叔叔,”冬子抱着小瑞走到他身边,白离把手里的东西冲着小瑞晃了晃,然后塞给冬子。冬子一下没抓住,又掉在了地上。      放下小瑞,冬子捏着一角,想捡起来,却被小瑞踩住了,又拽了拽,小瑞死按着不放,还抬头盯了冬子一眼。      “干嘛?”冬子奇怪,“你喜欢阿,送你了!”然后,笑嘻嘻的抓了抓小瑞的脑袋。      吃过晚饭,白离提出要和林十一去西城的房子住,问冬子一个人可不可以。      “一个人?”冬子看了看地上吃得正欢的小瑞,“小瑞不在吗?”      “在,他跟你在一起。”      “那就行。”冬子回答的挺爽快,他也觉得,三个人住这两室太挤了。      林十一甩着白离的手,“干嘛非要现在就去啊,等明天,咱们一块搬去多好啊,反正那儿大,住的开。冬子一个人,我不放心。”      “没事的,干爹。我也不想搬,那上学不方便。”冬子给林十一拿了外套,白离接过来,按着硬是给他套了上去。      “那我也得收拾收拾换洗的衣服啊,”林十一还找着理由,“再说,那什么吃得都没有哇,啊……”      白离不知道捏了他什么地方,成功的让他闭上了嘴,“放心,饿不着你,走了!”说完,拽着人出了门。      门在关上前传来林十一的喊声:“儿子,有时打电话,XXXXXXX”      冬子没听清那后面的号码,门已经关上了。 第十章      跟小瑞洗了个澡,在客厅里翻出吉他连了几个简单的把位,冬子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手指这么短,左手恨不得多长一个手指头。直到手上又酸又麻,才有了睡意,抱起在一旁打着瞌睡的小瑞回房间睡觉。      这么一折腾,小瑞也醒了,趴在冬子的胳膊上舔着冬子的手指头。冬子指尖酸胀的不适感渐渐远去,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      半夜里,冬子起夜,回房间经过客厅时,感觉有动静,心下有点惴惴的看向客厅,迎着月光,看见地上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是小瑞吗?”冬子慢慢的接近那团东西,看见那个狐狸的脑袋抬起来,眼睛赤红发亮,眉间的红斑也象宝石一样闪着光。      冬子看清了小瑞,便放下不安蹲下来。发现小瑞的抓子按着下午的大头贴,不过已经被划的面目全非了。      “怎么了,怎么不睡觉,走了!”冬子拽了两下狐狸,没拽动。“怎么了,抓坏就算了,我又没怪你,以后再照呗。走了,睡觉去!”再伸手去抱,没抱动。      “二郎神,你吃金子了,一晚上就变这么沉!”冬子拍着小瑞的肚子,感觉有点儿烫手。      “小瑞?”冬子捧起狐狸的头,用嘴贴了贴它的额头,“你不会是发烧了吧。”冬子想,狐狸也会发烧吗?      一走神儿的功夫,一股温热的香气扑来,冬子陷进了一团白雾中。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冬子一动不动的挺着,怔怔的看着眼前。      白雾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冬子看着自己捧着一个人的脸。      慢着,人的……?      冬子晃了晃头,又闭了闭眼睛,再看:细眉细眼,挺翘的鼻尖,小巧的嘴,还有,眉间殷红如血的印记。头发好像很长,披散着。      冬子看着那个胭脂记,一时间有点恍惚,很熟悉的感觉。放下手,冬子使劲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啊!”真疼,看来不是做梦了。      听到冬子呼痛,小瑞马上靠过去,“怎么了,哪里疼啊?”      冬子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看他靠过来,急忙伸手挡开。“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然后又望了望四周,“小瑞呢,你把小瑞弄哪去了?”      “冬冬,你,不认识我吗?你再看看,我没去哪儿,一直在这啊!”小瑞靠近冬子,侧了侧头,右手向后撩了撩头发,月光照过来。冬子清楚的看到了他的眼睛闪了两下红色的光芒,眉间的印记也跟着亮了两下。“你刚才不是还贴着我,怕我发烧了?”      冬子继续向后靠着,两手在后面撑着地板,身体后倾的僵在那里。看着这眼睛,听着这话,是吗,能确定吗?他是,他真的是……“狐狸……”冬子慢慢的吐出两个字。      小瑞高兴的往上窜了窜:“对阿,我就是,就是小瑞啊!”边说边往冬子身上蹭。      冬子继续着刚才的姿势,蹭过来的人有着跟小瑞一样的气息,就连鼻子都告诉他这是真的,他身上这个东西是个货真价实的——“狐~狸~精~!”      这三个字,让身上的人停住了动作。小瑞抬起头,伸出手按着冬子。      “干嘛?”冬子终于支撑不住,颓然的倒在地板上。“放开!”冬子实在不习惯这种被压制的状态,抬腿向小瑞踹去。      小瑞用膝盖压住冬子不老实的腿,慢慢俯下身子,近距离的看着冬子,“冬冬,为什么要怕我呢,我是小瑞啊,以前是狐狸,现在是人啊,跟你一样的人啊!不信,你摸!”然后抓起冬子的右手就往自己身上带。      冬子的手刚碰到冰凉光滑的皮肤就往后缩,可小瑞力大无比,硬是按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脖子往下拖。      冬子侧过头,闭着眼睛,感到手从他的脖子,经过平坦的胸口,光滑的小腹,来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有毛烘烘的,什么?      “啊,放开!”冬子在反映到自己碰到了什么的时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硬是甩开了手。      “冬冬,对不起,”小瑞抬头看着冬子,夜色里,看不清冬子的表情,头发零乱的贴着前额,身上的睡衣掙开了几个扣子,松垮的挂在身上。“冬冬,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我怕你不相信我,我……”      “好了,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说实话。”冬子看小瑞使劲点了点头,“离叔叔,是不是,也是?”      “啊?是什么?”      “离叔叔也是狐狸精?”      “啊?”小瑞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什么狐狸精啊,难听死了。白离的原身是火狐,已经修成人身几百年了。”      冬子冷笑了几声,“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是人啊,你刚才没摸清楚啊,再摸一遍啊?”小瑞说着就靠上来。      “行,是人!”冬子摇摇头,“那你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嗯,”小瑞点点头,又觉不妥,“啊,要是你不喜欢……”      “算了。”冬子想既然变了就变了吧,再回去,他也没法接受那个逮哪儿舔哪儿的动物了。抓抓头发,冬子自顾自的走回房间。      然后,在门将要关上的瞬间,一阵疾风路过,吹了冬子一个跟头,站起来,关上房门,冬子躺回床上接着睡。      没一会儿,一个冰凉的身子贴过来,有胳膊缠上冬子的脖子,有舌头舔着冬子的耳朵。      “行了,既然躺下了就好好睡觉,要不你就上那屋睡去!”冬子说完往旁边侧了侧头,伸手挠了挠耳朵。其实他早就知道那阵风是小瑞,用鼻子就能闻出来。      小瑞哼几了一声,收回了手,贴在冬子的胳膊上,慢慢睡去。      ―――――――――――――――――――――――――――――――――――――――      第二天,冬子在闹钟的铃声中醒来,习惯的摸了摸身边,不同的触感提醒他想起昨晚的遭遇。侧过头,一张净白的瓜子脸,两只细长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冬冬,我是谁?”      冬子翻了翻眼睛:“白痴!”然后架开身上的胳膊掀被起床。      脱下睡衣,正往身上套裤子,却瞟到床上的人还在那躺着看着自己,“哎,你不起呀?”      小瑞闻言,慢吞吞的下地,站在那没动,      冬子抬头看他一眼,头马上大了一圈儿,“你怎么连内裤都不穿!”      小瑞撇了撇嘴,没吱声。冬子才明白过来,他原本就是光着的。回身从衣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自己的扔给他,“穿上,外衣自己找,我去洗漱!”      等冬子洗漱完,热好牛奶拿出面包,小瑞才穿着冬子的运动衣裤,披头散发的走出来。      “先洗脸刷牙,”冬子拽过直奔烤肠的小瑞,把他推进卫生间,“先用我的吧!”冬子想,晚上回来,得买些日用品。然后就看见小瑞水花四溅的洗着脸,急忙冲过去关上水龙头。      “先把头发扎起来,这么洗,头发都湿了!”冬子认命的给小瑞梳理着头发,编好辫子,拿自己常用的皮筋扎好。心下感叹,这头发就好像自己的,真是在哪丢了,在哪捡起来。      吃过早饭,小瑞非要跟冬子去上学。冬子则坚决反对。      “你就是个小猫小狗也不行,更别说是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我就跟你到门口,还不行吗?”小瑞坚持着。      “这不是折腾吗?”      “反正我有时间,在家也没意思!”小瑞咬着下嘴唇,小声的辩解着。      “那随你吧,只要你认识回来的路!”冬子放弃了。      “放心,我闭着眼睛也能找回来!”小瑞说着飞快的冲进房间找衣服。      ――――――――――――――――――――――――――――――――――――      去实验高中要坐四站公交车,早上七点,正是高峰。      270的车厢里摩肩接踵,冬子把着头上的横梁,随着车身摇来摇去。全车的人都挤的怨声载道的,冬子却没什么不适的感觉,除了腰上这个箍!      “二郎神,你能不能撒开我呀!”冬子不自在的扭了扭,对身后的人说。      “不能,撒开我摔了怎么办?”小瑞把下巴搭在冬子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笑着。撒开?开什么玩笑!      “你不会把上边呀!”冬子觉得自己可以够得到,小瑞也可以。      “冰手!”      冬子摇了摇头,眼睛的余光瞟到旁边的人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仔细听了一会儿,什么不学好,公共场合,搂搂抱抱……      正奇怪着,就听小瑞在耳边说:“别理她们,老妖婆子,一天不编排人,就不自在!”      冬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把小瑞当成女孩了。看吧,姿势不雅,惹人非议了吧!      下了车,两人连打带闹的跑到了学校门口,这碰上李羽从另一边过来。      “早,小羽哥!”冬子一边推着小瑞,一边跟李羽打招呼。      “你也早!”李羽有点诧异的看着两人。      冬子转头对小瑞说:“回吧,我要进去了!”看着小瑞穿着自己的白色羊毛短大衣,没有帽子,小脸白白的。冬子摘下自己的围巾,给小瑞围好,又给他捂了捂耳朵,“快走吧!”      小瑞眯起眼睛笑着,搂上了冬子的脖子,冲他身后目瞪口呆的李羽呲了呲犬牙,然后舔了下冬子的耳朵,在冬子没反应过来之前一闪身就跑远了。      冬子转过来,看李羽还呆呆站在那,就拉着他一起进了校门。      ―――――――――――――――――――――――――――――――――――――――      这一天冬子都在担心,小瑞在干嘛,吃饭了吗,会不会用煤气?所以,在放学的铃声响起时,他以最快的速度第一个冲出教室,等到萧米反映过来,人已经没影子了。      一出校门,冬子就站住了,预感成真了,小瑞还是那身打扮站在自己面前。      “别告诉我你站了一天!”冬子瞪着眼睛问小瑞。      “怎么可能,我算着你下课的时间,刚赶到这儿,你就出来了。”小瑞笑咪咪的,任由冬子给自己捂着耳朵。      “是啊,能掐会算的,你个狐……”冬子咬住后面的话,改口说,“走吧,先给你买些东西。”      两个人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场,冬子给小瑞买了睡衣,内裤,鞋袜等,巧了,全跟自己一个码。      “你是怎么长的!”冬子抓着小瑞的辫子,有些好笑,要不是这张脸不像,自己真会以为这是个复制人。      最后,冬子给小瑞挑了一顶帽子,小瑞说自己不冷,不需要帽子.      "你不冷,我看着冷!"冬子捏着小瑞的耳朵,"不冷,这耳朵冰凉的。"看小瑞撇撇嘴,冬子忽然想起白离,他好像经常不穿外衣。      售货的小姐拿着冬子挑的白色绒线帽子对小瑞说,“不喜欢帽子的话,那边有三角围巾,都是今年的新款。小姑娘就买那个粉红带穗子的吧,衬着脸色更好看。”      冬子接过帽子戴到小瑞的头上,粗着嗓子说:“就要这个。我们小瑞是男孩儿,戴那罗里吧唆的东西干什么!”      “男孩儿?”售货小姐的表情很丰富。      “冬冬,没关系的。”小瑞顺从的任由冬子把弄着自己的头发,又对售货小姐笑笑:“谢谢姐姐!”      售货小姐无意识的回答着:“不客气!”然后也笑了笑,眼前的人纯净的象个天使。      买完东西,俩人向车站走去,远远的就看见站牌儿下面一大堆的人。      “冬冬,”小瑞拉了冬子一把,“别坐车了,那么多人还不得挤死啊!”      “不坐车,”冬子也怕挤,可是,“你想打车?”那也太浪费了!      “不打车,我们自己回去。”      “自己?”冬子看看自己的脚,“你不是要走回去吧,那还不冻成冰棍儿啊!”看着小瑞翘着嘴角笑着,冬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慢着,该不会,你想飞回去?”冬子想,狐狸精应该会飞吧。      小瑞止住了笑,拉着他的手说,“这个以后再说,外面这么冷,先回家,闭上眼睛。”      冬子眨了眨眼,“非得闭上吗?”      “那,不闭也行,只要你能挺住。”小瑞摇摇头,“不过,一定要抓紧我,千万别撒手。”      “嗯!”冬子听话的抓著小瑞的胳膊。小瑞松开他的手,把他们放到自己的腰上,这样就成了冬子在后面抱住小瑞的腰。      “干嘛这样啊!”冬子极不舒服,想松开,却被按得死死的。      “别动!你抓着我的手,我使什么?”说完,小瑞双手举高,在头上划了一圈,然后,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伸出,左手同样的手势扶在右腕上。右手在面前翻了几个花,虚点脚下:“借疾风,助我行,万里天涯,咫尺路程。”      冬子正念叨着这几句话,就听小瑞一个“破!”字,便觉迎面扑来一阵冷风。冬子下意识的偏过头贴在小瑞的脑袋后面,看两侧的景物急速的向后倒去,不由得一阵头晕,胃里有东西涌上来,被自己强咽了下去。耳边传来小瑞的声音:“冬冬,闭上眼睛,快!”冬子乖乖的闭上,听着耳边的风声,小瑞的辫子贴着自己的脸颊飞舞着。      过了三五分钟,风渐渐止住了,冬子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小瑞正回头看他,“到了,冬冬!”然后拍拍腰上的手。      这时冬子已经辨认出了,他们正站在自家的楼跟前儿。      “行啊,二郎神!”冬子按着小瑞的脑袋摇了摇,“走吧,上楼。”      ――――――――――――――――――――――――――――――――――――――      进了屋,放下手里的东西,换过衣服,冬子走到厨房才想起来,好像没菜了。打开冰箱,却意外的看到了一冰箱吃的。正愣着,小瑞一边走过来说:“是我让白离买的。”说完搂着冬子的脖子,舔了舔他的耳朵。      冬子歪了头,挠了挠耳朵,心想,就会支使人。“别舔了,怪伺挠的!”      “伺挠?我帮你舔舔就不伺挠了!”      “你越舔我越伺挠!”冬子拽下脖子上的胳膊,看对方委屈的样子,有点不忍心:“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人了,怎么还是动物习性!你看哪个人成天挂在别人身上活着。”说完捏了捏小瑞的鼻子,“好了!”      “那,抱抱我。”小瑞红着眼睛提着要求。      “啊?”      “我是人没错,可也是小瑞阿,你都不喜欢抱小瑞了吗?”小瑞看冬子没动,有点要哭。      冬子想他说的也在理,伸出的手还是迟疑了一下,要怎么抱?最后还是把面前的人搂过来,鼻间马上涌进熟悉的气息,以前的种种一下子涌上心头。冬子笑了,摸着小瑞的辫子,是小瑞呀,还是原来的小瑞啊。      ――――――――――――――――――――――――――――――――――――――――      俩人在厨房做饭,实际上是:一个干,一个捣乱。      “小瑞,这是你削的土豆?”冬子拿着一个方块儿咬牙切齿的问。      “啊,漂亮吧!”小瑞笑咪咪的看着手里的东西,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漂亮!”冬子闭了闭眼睛,“这么大一个土豆,你就给削成了一个方块儿,这得浪费多少啊!”      “不是你说的把土豆削皮,切成色(shai三声)子块儿吗,”小瑞皱着眉,歪着脑袋,“这还叫浪费,这怎么说也算个大*。”      冬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难道是自己没说清楚?“行了,小瑞,你一边看着,啊,你还是爱干嘛干嘛去吧!”冬子往外推着小瑞,顺手拿了个苹果塞给他,“拿着,洗洗再吃,去吧。”      小瑞感到冬子好像真的被自己气到了,哼几着蹭到冬子身上认着错:“冬冬,对不起,我就是想帮帮你,别生气了!”      冬子抽抽嘴角,叹了口气,亲亲他的额头,又把他推了出去,“好了,我不生气,你快出去吧,我谢谢你了!”      小瑞被亲的满面红光的,迷迷糊糊的啃了口苹果,根本忘了洗!      ――――――――――――――――――――――――――――――――――――――      吃过饭,冬子接了个电话,是林十一打来的,问了几句没用的,然后安静了一会儿,冬子刚要挂,他才说了一句:“小瑞,还好吧?”      “啊,小瑞啊,”冬子回头看看正趴在沙发上玩遥控器的人,“算好吧!”      “冬子,他,他没做什么,让你接受不了的事吧?”林十一磕磕绊绊的说着。      “没做?他做的够多的了!”冬子想着下午的风行,还有刚才的土豆块儿。      “什么?妈的!”林十一低声骂了一句,“我就知道,我不在他能干什么好事,白离,你……”      冬子举着话筒奇怪,头一次听见干爹骂人,到底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传来白离的声音:“冬子,小瑞到底做了什么,你说清楚点儿!”      冬子就简单的说了下午的事,静了一会儿,传来白离的轻笑,冬子纳闷,“怎么了,离叔叔,干爹刚才好像挺生气的。”      “没事儿,他有点发烧,净说胡话,没事的,你记个电话:XXXXXXX,还有,小林的CALL机号码你知道吧?”      “嗯。”冬子记着电话点点头。      “那就好,有事儿再联络!”      “再见,离叔叔!” 第十一章      放下电话,冬子回到沙发上拿起吉他,继续枯燥的练习,手指已经红肿,丝丝的痒带着疼。      小瑞一边翻着那些吉他入门的书,看不懂上面弯弯曲曲的符号,问冬子,冬子也不是都明白。“要是小羽哥在就好了,他肯定都知道。”冬子说着,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总也碰不上李羽,难道只能周日见一面吗?然后看着小瑞,刚要开口......      “不行!”小瑞一把捂住冬子的嘴。      冬子瞪着眼睛甩掉他的手,“为啥不行,好多本市的同学都住校,不用挤车,不用做饭,方便学习,好处多着呢!”说完斜了小瑞一眼。      “方便学习?你就是想方便跟那个小羽哥相处!”小瑞也瞪着眼。      “说对了。要不哪有时间学吉他啊。住校就可以每天晚上,比如现在,就可以问小羽哥了,不用自己在这儿瞎琢磨。”冬子拍拍怀里的吉他。      “你真想住校?”小瑞坐直身子,眯着眼睛问。      “真想。”冬子把目光投向电视。      “不考虑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冬子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小瑞往前爬了两下,贴在冬子腿上,抬着头看着他:“你真想跟七八个人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洗澡,一起上厕所,一起换衣服......”      “停!”冬子喊了一声,推开身上的人,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些事。转学后,他在学校都克制着,尽量少上厕所。一开始总想往女厕里钻,到现在也不适应男厕的格局,一群人站在一起尿,还有说有笑的,比谁泚得远。蹲位连门都没有,有一次自己刚蹲下,就进来一个同学,拍着他的脑袋就吵吵:“拉屎呐,林冬!”吓得他蹲了半天才尿出来。去集体澡堂子洗澡更是不能想象。除了小时候是爸爸给洗,六岁后就一直自己洗。从没有人见过,啊,不对,小瑞,小瑞见过,只有小瑞见过什么也不穿的自己。      冬子靠在沙发一端,冷冷的看着小瑞。头一次觉得这个东西很可怕,他见过自己的样子,知道自己的秘密。以前自己经常会跟他自言自语,高兴的失望的,他什么都跟狐狸说,之所以能对它无所保留,是因为知道它是个口不能言的动物,是永远不会出卖自己的。但现在看着这个刚刚威胁过自己,用自己的隐私威胁自己的家伙,冬子明白,自己完全想错了,这个狐狸精是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东西。      小瑞跪坐在另一边,感觉冬子的心也象他的眼神一样,逐渐冰冷。忽然间不知所措,他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只是不想他去住校而已,只是不想离开他啊。      “冬冬,”小瑞缓缓的靠过去,看冬子也往后移着,只好停下不动。“别,你别生气。我不会的,我跟别人不一样的。我是小瑞,小瑞啊。你要相信我,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我刚刚那么说是怕你不理我了,我......”小瑞还想说下去,却看见冬子站了起来。      “冬冬,你要干嘛?”小瑞拉着冬子的衣襟问。      “洗澡,睡觉。”冬子拽回衣服,往卫生间走。      “我也去!”小瑞跟着跳起来。      “不行,我洗完,你再洗。”冬子没回头。      “以前都是一起洗的!”小瑞还是拖着冬子的衣服说。      冬子转过身甩开他的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什么事儿也不能一辈子不变。你以前也不是现在这样儿,我不也得接受吗!”说完转过去走向卫生间。      “冬冬!”小瑞在冬子将要关上卫生间的门时,大声叫着:“你就是插了门,我也能进去!”      冬子的手停了停,然后门又开了,“是啊,我自命清高了。”冬子笑了笑,“你是谁啊,你什么没见过!”说着走出来,脱着身上的衣服,“我在你面前,有什么可遮掩的!”      冬子边说边都做着,很快,上衣脱没了,象牙白的小腹有斑斑驳驳的浅色疤痕。      “我在你面前,穿什么都多余!”冬子继续脱着,牛仔裤,毛裤,衬裤。      “我在你面前,就应该光着!”冬子愤愤的说完最后一句,伸手就要扯掉身上最后一块布——白色三角裤。      小瑞早就泪流满面了,听到这儿,控制不住的扑上去按住冬子的手:“冬冬,你别,对不起啊,”小瑞搂着冬子纤细的腰,贴着他冰凉的腿,跪在地上,“都是我不好,我不会说话。你别这样啊~。”      小瑞忽然觉得人类的语言太贫乏了,怎么也找不到准确的词句。“冬冬,求你了,我......你这样我难受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不理我啊。”小瑞断断续续的边哭边说着,眼泪鼻涕全蹭在了冬子的三角裤上。      冬子看着跪在身边的人,长长的辫子,苍白的小脸儿,眼睛哭的红肿,听着小瑞一遍一遍的道歉,自己慢慢的平静下来。这是干嘛,多少年了,也没因为这事儿和谁吵过。按说背后嚼舌头的人不少,再难听的也听过,自己也没怎么样。而小瑞不过是说了一个事实,自己就受不了了,为什么呢?      冬子慢慢抱住了小瑞的头,感觉小瑞的身体慢慢软下来,完全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冬子想,大概小瑞对自己是特殊的吧。别人怎样我不管,你就是不能这么说。自己下意识里是希望他重视自己,宠爱自己的,冬子嘲笑自己了,原来自己是在撒娇啊,只不过对象也是一个孩子。      冬子低下身子,慢慢坐下来,抱着小瑞,一如从前。      小瑞也攀上了冬子的脖子,头贴着冬子的颈窝,慢慢的抽泣声越来越小。冬子轻拍着小瑞的背,安慰着他,也平静着自己。      在小瑞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喷嚏惊醒了两人。      “冬冬,”小瑞贴着冬子的额头,“啊,不好,发烧了!”      看着一地的衣服,又打了个喷嚏,“大冬天的,不穿衣服,自作自受!”冬子笑着调侃了自己一句。      “还笑,今天不洗澡了,快回床上躺着。”小瑞抱起冬子,冲向房间。      冬子感觉不错,没想到小瑞细胳膊细腿儿的竟然能抱着自己快步如飞,这狐狸精果然不是白给的。      小瑞把林十一房间里的被子,枕头都抱了来,给冬子一层一层的盖着,脚下还压了几个枕头。      “你想压死我啊!”冬子让三层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瑞绕着床转圈儿,“发烧,发烧不是要捂汗吗,有一次小林发烧,白离就是这么做的。”      果然只是学了个皮毛。“你找找桌子下面中间那个抽屉里,应该有扑热息痛,还有,倒杯开水。”      “哦。”小瑞马上依言去做,找到药片儿,倒了水,看着冬子吃下去,自己却冒了一头的汗。      钻进被窝儿,被冬子踢了出来,“一边儿睡去,会传染的!”      “没有被了,”小瑞继续钻,“再说,咱俩挤着睡热得快!”      “不用这么多被,你拿一个自己盖!去呀!”冬子推了半天也没推开小瑞,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不去!别说话了,快睡!”小瑞搂着冬子肩膀,身子贴身子,腿搭着腿。      “啊,你......”冬子叫了一声,侧过头瞪着小瑞。      “干嘛?”小瑞奇怪。      “你,你怎么又不穿内裤,早上不是给你了吗!”      “啊,忘了!”      “忘了?”      “不是,习惯了。”小瑞笑嘻嘻的拍拍冬子的脸,“明天一定穿!”      ――――――――――――――――――――――――――――――――      半夜,冬子被热醒了,身上的东西压得自己喘不过起来。睁眼一看,小瑞趴在自己身上,四肢紧紧的搂着自己,头贴在自己胸口,他的上面还有三层棉被。      冬子试着扭了扭,想抽出胳膊。觉得身上都是汗,粘乎乎的,很不舒服。刚觉得松快了点儿,小瑞哼几一声,又收紧了胳膊腿儿。冬子又成粽子了。      “哎,小瑞,醒醒!”冬子试着叫了几声,没反应。      没办法,只好曲起膝盖,卯足了劲儿向上踹去,“起来了,二郎神,你属章鱼的啊!”      “啊!”小瑞一声惨叫滚到了一边儿,弓冒着身子,眼睛赤红。      “你再不下来,我就得缺氧而死!”冬子舒展着胳膊腿儿,伸手把最上面的被子拽下来扔到地上。枕头也湿乎乎的,翻个面。床单也是,干脆抽出来不要了。最后,身上的内裤也湿透了,冬子左思又想,还是决定换一个。      小瑞捂着痛处看着冬子折腾着,咦,冬冬坐起来干吗?啊,下地,啊!!没穿内裤!小瑞看着月光下冬子的背影,觉得那个地方更疼了。      冬子把脱下的湿内裤扔在地上,弯腰在衣柜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干净的穿上,回身上床躺下,一转头,对上小瑞的红眼睛。      “干嘛,眼睛瞪的跟灯泡儿似的,想吓死我啊!”冬子觉得奇怪,小瑞的眼睛白天是褐色的没错,可为什么会冒红光呢!      “怎么了?”冬子看着小瑞的姿势古怪,又问了句。      “怎么了,还不是你踹的,”小瑞咬着牙说,“你可够狠的!”      “啊?”冬子想了想,自己确实是憋足了劲儿。“那,对不起啊,我看看,踹哪儿了?”      小瑞斜了冬子一眼,“真想看?”      “废话,这有什么真想假想的,我看看严不严重!”      “那好,这可是你主动要求的。”小瑞说完,慢慢钻出被子,跪坐在冬子面前,伸手拉开了床头灯。      暖暖的光泻下来,小瑞跪在枕头边上,头发披散着,冬子一眼就看见他腿间那个红肿的家伙。      冬子的脸红了红,眼睛偏向一边,低声问:“踹哪儿了?”      小瑞掰过冬子的脑袋,腰往前挺了挺,那个红肿的东西也跟着动了动,“就这儿,你不是要看吗!”      冬子的脑袋被控制着,只好看着那个离自己一拳远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      “小瑞,你确定这是我踹的,不是尿憋的?”      小瑞翻了个白眼儿,“确定!有没有尿我还不知道。”      “那,疼吗?”      “疼啊,都快疼死了!”小瑞松开冬子的脑袋。不信,你让我踹一脚试试?      “那我给你吹吹吧。”冬子想起小时候不小心摔了,妈妈都会一边哄着一边吹着。这么想着,冬子伸过头去,对着那个精亮的头轻轻的吹着。      “小瑞,”冬子奇怪,“怎么好像更肿了?”抬头看小瑞,发现他的表情怪异,褐色的眸子隐隐泛着红光。      “那你帮我舔舔吧!”小瑞哑着嗓子说。      冬子想起了白离帮干爹舔伤的事儿,可是这个地方,呕,这可是尿尿用的啊!      “我帮你揉揉好了。”说完,冬子抬头看了看小瑞,对方神色不明的点了点头。      冬子伸出手,轻轻的握着那个肿胀的东西,慢慢的揉着。手里的东西热得烫手,冬子想,还真伤的不轻,心里很是愧疚,手下更加卖力的揉着。      忽然听到小瑞哼几了一声,冬子抬头看见他靠在了床头,散乱的头发盖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呼吸有些粗重。      “小瑞,是不是我碰疼你了?”冬子想,自己根本也不会按摩止痛,还是算了吧!刚想收回手,就被按住了。      “别,别停。”小瑞抓着冬子的手,两人的手一起继续的动着。      “小瑞,你不舒服吗?”冬子另一只手支着坐起来,看小瑞的身体微微的颤着。伸手拨开他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妖媚的脸。      冬子有点傻,这是小瑞的脸,可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种表情“嘴角上翘,淡红的嘴唇微张着,两颊泛红,长长的睫毛下垂着,盖住眯着的双眼,眼角上挑,清秀的眉微蹙着;似沉醉,似痛苦。      “小瑞?”冬子的左手还在被动的给小瑞“揉”着,小瑞是有节奏的动作的,他觉得不对劲儿。哪有这么揉的,自己的手都快磨脱皮了。“小瑞,你怎么了。”冬子实在忍不住了,探过去拍了拍小瑞的脸。      小瑞微微睁开了眼,斜睨着冬子,“冬冬~,你揉得我,好~舒~服~啊~”说着,扑了过来。冬子一个没准备就被他压在了身下。想推开他,却被压得死死的。冬子不舒服的扭了扭。      “冬冬,”小瑞带着哭腔,咬了一下冬子的耳朵,“你别动了,一会儿就好,再忍一会儿,求你了!”冬子听了这话就不动了。小瑞见他停止了反抗,就松开他的手,用自己的腿夹着冬子的双腿,两手抱住冬子的腰,用自己的东西一下一下的捅着冬子的腿间。      “冬冬,”小瑞啃咬着冬子的胸口,“冬冬,夹紧啊,求你了!”小瑞软软的声音,一遍一遍的恳求着冬子。冬子被他弄得全身躁热,只好依言去做,希望他快点儿结束。      小瑞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冬子觉得自己的大腿都快烧着了。小瑞一直不停的叫着冬子,听得冬子心烦意乱,正迷糊着,小瑞使劲咬了冬子的脖子一口,疼得冬子叫出了声。小瑞被这声呻吟刺激的一泻千里,然后又使劲的捅了几下,这才全身瘫软的趴在了冬子身上。      冬子就算再迟钝,也学过生理卫生。在小瑞射的那一刻,他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小瑞刚才做的是他自己永远,不,至少是现在还没法做到的事。小瑞在冬子身上喘着,就象刚跑完一千五。冬子合起双臂拍着小瑞的背,摸到他身上有细细的汗珠,小瑞的体味儿也随着汗水的蒸发愈加浓郁。冬子深深的呼吸着,这味道让他安心,让他沉醉。      喘匀了气儿,小瑞抬起头,看冬子也看着自己,清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嘴唇微抿着,卷发被汗湿了贴在前额上,好看而挺直的鼻梁上也有细碎的汗珠。      “冬冬,”小瑞贴了贴冬子的额头,“你发烧彻底好了!”然后又亲了亲他的鼻子。      冬子哼了一声,斜了小瑞一眼。这一眼把小瑞的三魂勾走了一魂半。      “冬~冬~”小瑞粘粘的叫着。      “干嘛,老叫老叫的。”冬子看着小瑞痴傻的模样,不禁笑了,“下来吧,闹够了吧你!”      “冬~冬~”小瑞痴迷的看着身下的人。      “下来!”冬子使劲推开小瑞,坐起来,看到大腿上,内裤上,小腹上,都是黄黄白白的粘呼呼的东西,还有一股膻腥的气味,不禁涨红了脸,“小瑞,你......”      “啊,”小瑞不明所以的爬过来看,见冬子满脸通红的瞪着自己,身上全是自己的东西,又一次看傻了。      冬子看他又是一副欠揍的表情,只好回身捡起地上的床单,自己擦着,后来干脆,换掉了内裤。心说,这一宿有够乱的,光内裤就换了仨。      重新躺下盖好被,关灯的时候扫了一眼闹钟:“三点了!”      回身拍拍小瑞:“快睡吧,二郎神!”      ――――――――――――――――――――――――――――――――――――――      一大早,林十一就拉着白离要回中医学院的家,白离百般劝阻都没用,只好随着他驱车回来。      开了门,屋里静静的。      “看你,紧张什么。应该上学去了。”白离看看墙上钟,已经七点半了。      林十一没说话,往房间走了两步,忽然看向客厅,然后就不动了。      白离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客厅里一地散乱的衣物,从里到外,上衣,裤子都有。      “这是......”白离看着林十一僵硬的脸想找个合理的解释。      没等白离说下去,林十一一脚踹开冬子房间的门。先是看见一地的狼藉,然后飘来一股腥膻的气味儿。林十一走进去,用脚踢着地上的被子,然后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条内裤。      回头看了看白离,白离此时也看见了地上的东西。“小林,你冷静点儿。”      “我还不冷静吗?”林十一面无表情的说着。回身看着床上的俩人挤在一起,正睡的美呢,踹门这么大动静儿都没醒。 第十二章      林十一看着床上的两个,一动不动的僵持着。白离看着他,也静静的站着。      过了两三分钟,      林十一一把掀起了被子,同时白离也叫了一声“小林!”然后被子落在地上,就看见小瑞已经捡了一件外衣裹着冬子,自己就那么光着,披散着头发,跪坐在那,眼睛瞪着林十一。冬子则迷迷糊糊的还没全醒。      林十一没看小瑞,用脚踢了踢冬子的腿,“起来了,几点了,还上不上学了!”      小瑞搂了楼冬子,看向白离:“白离,他发什么疯?”      白离轻蹙着眉,摇了摇头。      冬子已经完全清醒了。看着面前的人有点奇怪:“干爹,你......”然后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急忙挣开小瑞,也顾不得有人没人,就下地找衣服穿。      与此同时,三双眼睛都注意到了,冬子上身斑斑驳驳的痕迹,尤其是脖子上的深紫色咬痕。      冬子穿好了裤子,开始穿衬衣,套毛衣。正忙着,被林十一一把拽过来,扯着衬衣领子问:“这怎么回事,啊?你才多大啊,就作(一声)到这种程度。”说完指了指地上。      “不是啊,”冬子正想解释,就听小瑞也同时喊了一声“不是他!”      林十一松开冬子,往后退了一步,“好啊,我问你们,这怎么回事?”      “他发烧!”   “他发情!”      两人同时指着对方说,只是内容不同。      林十一控制的很好的脸色开始渐渐发青,白离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被他闪了开去。      “是吗,”林十一指了一下床上的“你发情,”又指了一下地上的“所以你就发烧了,啊?”      冬子本想点头,可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什么叫所以我就发烧了?      这时白离又拽了一下林十一,“小林,先让冬子上学,有话回来再说。”然后硬是拽着濒临爆发的人出了房间。那边,冬子也快速的穿好了衣服跑了出来。      白离看他收拾利索了,就站起来对林十一说:“我送冬子上学,你,你们好好说。”      ―――――――――――――――――――――――――――――――――――――――      小瑞随便套了个衣服就出来了,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了林十一对面的沙发上。      林十一的眼睛盯着地上的衣服,努力的平静着自己。过了一会儿,他那起茶几下面的烟盒,抽出一根儿叼着,摸了半天,没找着火儿,忽然的,特别想念白离。还是算了吧,他本来就很少抽烟,这盒三五摆这儿也有小半年儿了。      正想着,面前伸过来一个手指头,指尖有个小火苗。林十一一口气吹灭了。      “干嘛?狗咬吕洞宾!”小瑞讪讪的收回了手。      林十一把烟放回去,坐直身体,看着小瑞,发现对方根本不进入状况,笑嘻嘻的玩着头发。林十一把眼睛摘了下来,站起来看着小瑞。      小瑞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哆嗦,抬眼看林十一。      “站起来!”      小瑞望着那双暗红的眸子,静静的站了起来。      “你出谷是为了什么?”林十一一改以往的轻浮样,目光逼人。“说!”      “学做人。”小瑞简单的回答着。      “那你都做了什么?”      “小林?……”      “叫我什么?”林十一阴冷的目光射向小瑞,眼珠越发赤红。      “族长。”小瑞低下头,慢慢的跪在地上。“族长把冬冬指给了我,那他就是我的,可以由我支配吗?”      “是又怎么样,”林十一看着地上的人,“冬子是你在人间修行的媒介,就是你的一部分。我让你来是加快成长,改改你那个懒惰的个性!你果然不负众望啊!”林十一咬咬牙,“的确变勤快了!”      “族长的话我不明白。”小瑞轻声争辩着,“我和冬冬要心灵相通,我喜欢他有什么不对!”      “你喜欢他?你凭什么喜欢他,又喜欢他什么?”林十一往前迈了一步,蹲下来,跟小瑞平视,“你把他当什么?那些下等的狐妖吗?”      “啊,你说什么啊?”小瑞慌张的看着林十一。      “别忘了你前几天的修炼内容,要不要我提醒你?”林十一退回来坐到沙发上,“你是喜欢冬子,还是喜欢把他往床上带?”      “我没有,我就是喜欢他,想看着他,陪着他,没你说的那么下流!”小瑞高声分辨着。      “下流?我看你还不理解什么是下流。你不过是刚刚开了窍儿,到处找试验田罢了。”林十一用手指敲了敲茶几,“打着喜欢的名义发泄自己才叫下流!”      “我不是的,”小瑞拼命摇着头,“不是的,我是真的喜欢冬冬,非常非常喜欢……”      “喜欢?那你又明白什么是喜欢?你跟他才相处几天?满算上,一个月不到吧。你又了解冬冬多少,更别说他还是个小子。喜欢?凭什么?又为什么?”林十一轻出了一口气,“你的喜欢太肤浅了,别跟我说你是一见钟情。”      “我……”小瑞咬着嘴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看不见他就想他,看见他就想抱着他;他难过我就流眼泪,他高兴我也跟着乐呵。我甚至羡慕他脖子上的围巾,裤子上的腰带。他洗澡,我就想变成喷头里冲下的水珠……”      “停,越说越下流!”      “族长,如果这是你说的下流,那我干嘛不直接媚惑住冬冬让他缠上我?如果,这是你说的发泄,那,那为什么,我从来都想不起那些小妖?按说,她们都比冬冬撩人。”      林十一看着小瑞蒙着水汽的眼睛,摇了摇头。“算了,就算你喜欢他吧。其实你们感情好,我也高兴。只是,你做得太过了。”      “我,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了。”小瑞咬着下嘴唇,“而且,我真的没怎么样他。”      “小瑞,冬子今年14,周岁14。”林十一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才14啊!还只是个孩子。他明白你这是在做什么吗?你不能把他的青春毁了。喜欢他,就拿出点儿诚意来,让他自由自在的长大吧。等他成年,你们怎么好我都不管,只要他乐意!”      “成年?”小瑞想了想,“要多大算成年呢?”      “国家法定婚龄:男性,22,周岁”林十一面无表情的说着。      “22,啊?那不是还有八年?”小瑞泄气了,这也太长了。      “怎么,八年等不了了?这400年是怎么过来的?”林十一摸着自己的下巴,眼光投向窗外——冬子六岁,十八岁都有一劫;六岁破了家躲过了,十八岁又是什么呢?——“而且,冬子毕竟不是正常人的身子,总要给他时间去尝试,到底能做什么。”      “族长,”小瑞看着一脸阴郁的林十一,“为什么我觉得你关心冬子比关心我多呢?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血亲啊?”      “血亲?”林十一冷笑,“出身是我无法选择的。我只知道,林冬是我林白唯一的儿子。”      “那不是干亲吗?”小瑞小声嘀咕着,“他对你就那么重要?”该不会你也喜欢他吧,忽然间小瑞想起了那几张大头贴。      林十一耳边回响着小瑞最后那句话: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什么时候,在那里,是谁说过同样的话?   ―――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连爱人都可以舍弃?”      “嗯,如果没有他,我会随我的爱人同生共死;但是为了他,我的爱人死了,我也要活下去。这么说吧,如果我的爱人如同我的生命,那他就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比生命重要?比爱还重要的,是什么呢?”      “比爱重要的,是责任。”   ―――   林十一回神看着小瑞,表情庄重的说:“小瑞,我只能说,他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啊?”小瑞先是惊讶后是愤怒,完了,这肯定是情敌了!      “告诉你,别忘了刚才的话。一要冬子成年,二要冬子他自己愿意。要不然……”      “不然怎样?”      “哼!”林十一踢了一脚地上的衣服,“要不然你就回谷里去,七星洞的小妖们可是等着盼着三眼白狐助她们修炼呢!”      “你……”      ―――――――――――――――――――――――――――――――――――――――      车子到了校门口,冬子刚要下车,就被拽了回来。      “离叔叔?”冬子有点奇怪。      白离掰下遮阳板,打开上面的镜子,抬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冬子顺着看去,镜子里的人,脖子左侧有暗紫的咬痕。      “啊,该死的二郎神!”冬子拽着领子,发现高度根本无法遮挡。这时白离的脑袋凑过来,伸出舌头舔着那个咬痕。      “离叔叔……”冬子歪着脖子,心惊胆战。镜子告诉他白离正在做的事,就像一个正在咬他的吸血鬼。      过了两三分钟,冬子感觉自己就快成化石了,白离收回了舌头,看看令人满意的效果,“还好,咬的时间不长,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消了。”      冬子看着镜子,自己的脖子光洁如旧,刚才的咬痕好像南柯一梦,无迹可寻了。      送完了冬子,白离绕道买了几个香菇素菜包。小林最近迷上了香菇的味道,这个就给他当早餐吧。到了楼下,按了按喇叭,不一会儿,林十一脸色青白的走了出来。      “小林,脸色这么难看。”白离捏着林十一的手腕,还好,脉搏平稳。“慢点开!”      “嗯。”林十一低头上了车,打着了火后,按下车窗对白离喊了一句:“晚上我不回来吃,别等我!”      看着白离点了点头,林十一转着方向盘,拐出了楼区。鼻尖飘来一缕菜香,转头看见副驾驶的坐位上有个口袋。抓了一个,咬一口,“嗯~,香!”      ――――――――――――――――――――――――――――――――――――――      白离收拾着一屋子的衣服,小瑞坐在地上,皱着眉,连连叹气。      “怎么了?”白离看着小瑞的背影,这孩子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么消极,少见!      小瑞转过头,“白离,怎么才能让你喜欢的个人喜欢你呢”      白离放下手里的衣服,看着他,不像是开玩笑。然后想了想说:“人有句话叫‘真诚所致,金石为开。’”      “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尽心尽力的对他好,让他知道你的诚意,一点一点的感动他。”      小瑞反复的想着这句话,“那,要是你,你怎么做?”      “我啊,”白离抱起地上的衣服走进卫生间,小瑞也跟进来,看白离把衣服按颜色分开,一件件的放进洗衣机,“如果是我,就尽量陪在他身边,经常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喜欢吃我就学着做,他爱冒险我就开飞车,他需要钱我就去做生意。”白离停下来,拿起洗衣粉往配置盒里倒了一些,接着说:“总之,让他的生活习惯我,依赖我,最后,不能没有我。”      小瑞看着白离盖上洗衣机,按着钮儿选择着洗涤程序,“那他要是喜欢上别人呢?”      “那我就帮他把人追到手。”白离抱起旁边一盆洗好的,面无表情的说着。      “啊?”小瑞看他往客厅走去,不禁呆住了。      “白离?”小瑞跟出来,看着白离把洗好的床单抖开,挂到凉衣杆上,抻平。“那你的心呢,你不难过吗?”      “我的心?”白离的手抖了一下,接着刚才的动作,“我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有什么好难过的。他陪着他喜欢的人,我的心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如果不能相爱,我也不要分离。      “那,那他喜欢的人要你离开他呢?”小瑞看着白离低着头,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爱都是自私的吧。”      “别人我不管。如果是他要我离开,他亲口对我说离开,”白离抓着手里的衬衣,声音冰冷,“那我就如他所愿。”      小瑞呆呆的望着那个清秀的身影,不知该说什么。这是白离吗?那个生性淡泊,说话刻薄的白离。      叹了口气,小瑞慢慢的坐到地板上,正午的阳光照着自己,暖洋洋的。白离一直没有停,手里抖搂着一条牛仔裤,有细细的水珠儿溅到小瑞的脸上。      “白离,要像你这么说,喜欢一个人要做到这种程度,那也太悲哀了。看不到希望的事情,有什么坚持的理由呢?”小瑞想如果冬冬喜欢了别人,他一定会让那个人消失。      白离挂完裤子,看见盆子已经空了,就靠着墙边坐了下来,眼睛看着窗外,“没有希望吗,谁说没有希望,只要我活着,就永远有希望!”      “希望在那里呢?”小瑞也顺着他的目光望着窗外,幽蓝幽蓝的天,清透高远,“他们都在一起了,你还有什么希望。”      “我的希望就是,”白离冷笑,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阴冷,“我赌他喜欢的人没我命长!就算他们能相亲相爱一辈子,也始终逃不过一死。我最终还是他身边唯一能陪伴他的人。”      小瑞听到这儿,好像也看到了一丝曙光。自己是狐仙啊,修为越深,寿命越长。那么如此说来,他也不怕冬冬有喜欢的人了?不对,冬冬也是人,他也会死的。小瑞惊慌了,冬冬会死吗,自己该怎么办?      抬头看着白离,发现对方也看着自己。      “小瑞,如果你真的喜欢冬冬的话,就不能三心二意,瞻前顾后。因为,这会是一条极其艰辛的路,毕竟,这种感情是有悖常理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常理。我只知道,如果让我放弃他,不见他,那我宁可死,重新投胎做个人。”      白离眯着眼睛靠在墙上,阳光穿过衣架投在他身上斑斑驳驳的影子。看着小瑞目光灼灼的说着惊世骇俗的话,白离抿了抿嘴唇,“既然这样,我就给你提个醒儿:狐族有帮人续命的法子,不过,就是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小瑞有点儿胡涂。      “我也是听青哥说的,具体怎样不清楚。”白离说完,又把目光投向了远方。青哥,真的能以命换命吗?宁肯死也要爱人活着,就像小瑞说的,这种没有希望的事有什么坚持的理由呢?      “青叔叔吗?”小瑞轻声叫着,这个名字神抵一样的存在着,虽然那个人已经杳无踪影了。 第十三章 (上)      下午五点,学院主楼的大会议室里。      林十一把着门边儿坐着,昏昏欲睡。老书记讲了什么,全没听清楚。直到一阵掌声把他惊醒,抬头看看中间那些人,好像还没完。转头问身边的小左:“都说什么了,没完没了的!”      小左眨了眨眼睛,“好像是什么联合教学的事,我也没听明白。”看着林十一又打了个哈欠,不禁笑了笑,“林哥,精神不济还在这儿靠,少见啊!”      林十一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冲小左摆了摆手,猫着腰从后门溜了。      ―――――――――――――――――――――――――――――――――――――      三十分钟后,一家装修新潮的美发中心。      “先生,找哪位师父理发?”洗头的小姐一边按着林十一的肩膀一边问,“要不要我帮您介绍一位技术好的?”      林十一闭着眼睛,“嗯,小彭儿在吗?”      “彭儿!找你的!”小姐见没什么油水,便抽掉毛巾扭头走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着口哨走过来。林十一抬眼望了望镜子: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顶着一脑袋小辫子,牛仔裤卷着裤脚,腰上歪歪斜斜的系了个围裙,上面插着一些剪子、梳子、发卡子,上面一件带店名的黑色T恤。再看那张脸:浓眉毛,大眼睛,高鼻梁使眼窝显得很深,薄嘴唇,上唇几乎没有厚度。林十一想,再过十年,冬子就是这个样子。      “怎么样,忙吗?”林十一问着镜子里的人。      “啊,凑和吧,”小彭儿用手扒拉着林十一的湿发,“要是多几个跟林哥一样的经常光顾,我就发了!”      林十一也笑了,论技术,小彭儿在这家店得倒数。      小彭儿一边儿逗着闷子,一边挥动着手里的剪子。林十一的头发黑亮柔顺,让他赞不绝口,“林哥,你这是怎么保养的,我都有白头发了!”      “你那是自个儿作(一声)的!”林十一捏着手里的眼镜,对镜子里的人翻翻眼睛,“好好的头发,今儿染,明儿烫的。”      “那没招儿啊,谁让咱是干这个的呢!”小彭儿用手里的剪子指了指四周,“你瞅瞅,这店里哪个头发是正常的……”正说着,腰里的call机吡吡的响了,他低头看了看,小声骂了一句。      “要回电话吗?”林十一问。      “不用!”      没一会儿,又是“吡吡……”      “我看你还是先去回电话吧,我也不急。”林十一好心的劝着。      小彭晃了晃脑袋,咬着下嘴唇,没吱声。      “谁呀,这是?”林十一看着镜子问,“招你了?”      “别管他,就一傻逼!”小彭儿冲着镜子撇撇嘴。      “怎么说话呢?”林十一都气乐了。      剪完了头,天已经黑透了。林十一看店里人烟稀少的,就问小彭儿:“什么时候下班儿啊?”      “差不多没人,就可以闪了!”      “那,陪我吃个饭?”林十一看着小彭儿,他们不是头一次吃饭。      “行啊,”小彭儿说着解下腰间的零碎儿,抖落着身上的头发碴子,“你等我换个衣服。”      上车前,林十一问:“去哪儿,你挑个地儿!”      “走吧,咱吃湘菜去,我请!”小彭儿伸手抢过林十一的钥匙,“林哥,我开!”说完,就钻进了驾驶室。      林十一没办法,走到里一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你小子可给我悠着点儿,无证驾驶啊!”      “谁无证?”小彭从屁股后面掏出一个本儿在林十一面前晃晃,又收了回去,“这啥?”      “啊?什么时候考的?”      “不用考!”      “买的?那不是假的吗?”      “谁说买的了,一朋友给整的!”      “是吗?”林十一眯着眼睛看着身旁的人,“多少钱整的?”      “一千五。”小彭儿顺嘴说了出来,然后转头瞪了林十一一眼,“呀,你诈我!”      “行了,看道吧你!”      ――――――――――――――――――――――――――――――――      下了车,林十一跟着小彭儿进了一家新开的湘菜馆。一进门儿,迎宾小姐迎上小彭儿说:“彭哥,马总正等你呢!”      “给我找个地儿,我哥跟我还饿着呢!”小彭儿大大乎乎的交代着。      五分钟后,俩人儿坐在了二楼的一个小包房里,窗户正对着来时的马路。      “吡吡……”      “又来了!”林十一摇摇头,看来这位还杠上了!      小彭儿一把摘下call机,干脆关了机,“操,真他妈腻歪!”      “这到底谁呀?够执著的啊!”林十一很好奇。      “谁?”小彭儿抿着嘴,看着林十一,“我男朋友。”      林十一笑了笑,这孩子说话透着怪,朋友就朋友,还男朋友。“既然是朋友,干嘛不回电话,要是有什么急事呢?”      “有什么事儿也跟我没关系了,”小彭儿向后靠去,“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林十一愣了愣,“分什么手?”      小彭儿吊着眼睛看着他,没说话。      “你小子是……”林十一摘下眼镜,看着眼前的人,有点惊讶,“是玻璃?”      “这有什么惊讶的,”小彭儿掏出一根烟,点上,递给林十一,“别跟我说你今天才知道。”      林十一接过烟,就那么掐着,“我本来就是刚才知道的。”      小彭儿又给自己点了一颗,抽了一口,“是,你当我放屁吧!”      “你!”林十一有点儿不适应这孩子的思维,摇了摇头,“那既然都分了,他还找你干吗?”      “我说分手,他不愿意呗!”小彭使劲的抽了一口烟,弹了下烟灰,“一老爷们儿,粘粘乎乎的。”      “哦,”林十一看他似乎情绪很差,“那你到底为啥和他分手啊?是不是你无理取闹啊?”      “我无理取闹?”小彭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高声强调着,“那逼都他妈要结婚了还招我,包二奶也找错人了!”      “结婚?”林十一也说不出话了。      这时,门开了,服务小姐推着一个小车走进来,一盘一盘的把菜端上来。      “哎,我们还没点菜呢?”林十一看着一桌子的菜,够七八个人吃的了,“你是不是送错屋了。”      小姐满脸微笑的说:“这是我们老板给您点的,请慢用。”然后又开了几瓶啤酒,倒上,就退出去了。      林十一看着对面的人满不在乎的吃着,“说吧,这又是谁呀?”林十一想起刚才有人提到马总。      “追求者,之一!”小彭儿边吃边说着。      “还之一?”林十一笑了,“你小子够乱的!干嘛跟我这么坦白?”      小彭夹着一块儿芝麻腰花给林十一,还眨了眨眼睛,“别装了,哥,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也是吧?”      “我是?我是什么?”林十一有点儿暗暗的慌张。      “都是同志啊,就别藏着掖着的了。”小彭儿夸张的摇了摇脑袋,“哎,哥,我刚才还想问你呢,今儿怎么没看见你那情儿呢?”      林十一又蒙了,“谁呀,什么情儿?”      “就那个黄毛的小白脸儿,总跟你屁后。”小彭儿用手在肩膀比了比,“头发到这儿的那个。”      “你说白离?”林十一放下手里的烟,摆摆手,“什么情儿,那是我兄弟!”      “算了吧,就他看你那眼神儿?”小彭儿斜着眼睛笑了笑,“我这眼睛别的不行,看这个,个儿保个儿!他今天怎么没跟着你啊?”      “啊,他在家呢,收拾屋子,”林十一喝了口啤酒,把杯子重重的放到桌子上,“我儿子今儿早让我骂了,我让他帮我看着点儿。”      “还兄弟呢,又收拾屋子,又看孩子的;能帮你做这些的,不是你媳妇儿,就是你妈!还说不是情儿?”小彭儿也摔了一下杯子。      “你还别说,说白离是我妈倒比较贴切。”林十一发自内心的点了点头。“你呢,那个什么马总的,啥样人啊?”      “时间短,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这舌头不利索!”      “舌头?”      “啊,他们湖南人吧,g跟n不分,l跟r不分。他听别人叫我彭儿,彭儿的,他也叫。可我怎么听怎么是‘盆儿’!”小彭儿筋着鼻子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开门进屋,“盆儿,菜还行吗?”      林十一顺声音看去,一个娃娃脸儿的细高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对着小彭儿笑着。      “你,你能不能叫我别的呀!”小彭儿指着桌子上的菜,“这也太多了吧,真把我当菜盆了!”      “是她们说你带了盆友来,”娃娃脸对着林十一点了点头,“我以为会有很多人,所以,”      “算了,下次问清楚了再说,我可不是败家子儿。”小彭儿指了指对面:“林哥。”      “林哥!”娃娃脸转过来跟林十一打招呼。      “别,我叫林白,”林十一微微欠了欠身,“您贵姓?”      “免贵姓马,”说着,就要掏名片,被小彭儿拦住了。      “跟林哥不用这么假骨,”又抬头对林十一说,“他叫马长征!”      “马长征?”林十一想笑又忍住了。      “笑吧,是不是觉得特苦大仇深?”小彭儿说完,仨人一起笑了。      吃过了饭,马长征和小彭儿送林十一下楼,到了门口小彭儿让马长征去忙,自己跟林十一走出来,转过身,对着林十一眨眨眼,“怎么样?还行吗?”      林十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嗯,人不错,就是舌头不太利索!”      “什么呀,我是问你喝了酒,能不能开车?”小彭把头往旁边偏了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啊,没喝多少,没事儿!”林十一的手还在小彭儿的肩上搭着,刚想收回来,面前的人就贴了过来,手搂住林十一的腰,还在他的脸上响响的亲了一口。      “小玻璃,你找死!”林十一推开他,有点儿生气,却听小彭儿说:“担心你自己吧!”      “什么?”林十一看着他,有点儿纳闷儿,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见小彭儿偏偏脑袋,撇撇嘴,“你妈来接你了!”      “我妈?”林十一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停车场里,白色本田的车门子上倚着一个人,远远的,能看到那人裹了一个大红的披肩。 第十三章(下)      白离在林十一刚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他了。在小彭儿抱住林十一的那一刻,他垂下了头,等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人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在这儿靠着,干嘛不进去?”林十一搂着白离冰冷的身子,“白瞎了那一桌子的菜!”      白离摇摇头,“人多闹的慌。”说完,把手伸进林十一的裤兜里,摸出钥匙,走到驾驶室一边开门坐进去,另一边,林十一也上了车。      林十一看着白离万年不变的表情,不知道他刚才到底看见多少,有心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说。长吁短叹,扭过来,蹭过去的折腾了一会儿,“那个,刚才,小彭儿他是……”      “开玩笑是吧!”白离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十一看着他的侧脸,可能是在外面站的时间长了,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林十一收回目光,放了放靠背,斜倚在上面,懒懒的说:“白离,你能不能不那么聪明啊?”搞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      “嗯?”白离斜了他一眼,“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喝高了,借酒撒疯!”林十一用手蹭了蹭腮帮子,“到处乱咬!”      “乱咬?”白离转过头,有点儿吃惊,不就是抱了一下吗?“他咬你了,咬哪儿了?”      “啊?没!”林十一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嘴真是够欠的,原来他根本没看见!      “那个,冬子回来了?”林十一转变了话题,“小瑞还听话吧?”      白离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到底跟小瑞说什么了,整得他一下午唉声叹气的,还说冬子要是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      林十一扭了扭脖子,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这样也好,我儿子可是挺招人儿的,让他紧张紧张吧!来的太容易就不知道珍惜了!”      白离小声念叨着,“来的太容易就不知道珍惜了。”      “嗯,习惯了呗!”林十一眯着眼睛想着早上那一幕,“认为有人陪,有人宠是天经地义的,长此以往就不重视,不珍惜了。”说完,他按开了调频收音机,里面飘出一手老歌: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比天长,我的爱情短。   ……      “这歌儿,好听!”林十一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渐渐睡去。      白离转头看了看他,发现林十一闭着眼睛,歪着脖子睡着了。便解下身上的披肩扔了过去,披肩准确的盖在了林十一的身上。      白离打着方向盘朝城西拐去,收音机里放着另一支曲子,他仔细的听了听,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脱下我的外衣,盖在你的胸前。   你熟睡呼吸,满身酒气。   每次你突然按门铃,   说要喝一杯,   就像顽皮的孩子,   要糖吃。      你我这样关系,也算一种默契。   你不想聊的,我不会提。   我不要给你有压力,   只要你开心,   偶尔一点小情绪,   我自己抚平。      我可以一杯接着一杯,   只为了你想要喝醉,   在你迷蒙眼神里,   彷佛才有我的美。      我可以一杯接着一杯,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就当做一时气氛美,   也足够我反复的回味。   ……   其实我愿意,   随时为了你干杯,   因为半梦半醒间,   你才拥着我入睡。   ……   (PS:彭佳慧的《回味》)      白离默默的听着,几次伸手想关掉,最后还是放弃了。      ―――――――――――――――――――――――――――――――――   ……   朦朦胧胧的来到了儿时的北山,对了,他是来找狐狸的。刚刚跟林老四打了架,一帮半大的孩子围着他叫“野种”。孩子哭着跑上了山,“狸狸,狸狸,呜……”他想找那个温暖的身子靠靠,可是,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天色暗了,要回家吗?不,孩子蹭了蹭脸上的泪水,继续往山的深处走去。      孩子陷在一片浓雾中,他不得不摸索着走,忽然脚下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蹲下身子摸摸,冰凉的滑滑的,“是什么啊,”孩子刚想俯下身看个清楚,就被那东西缠着拎到半空中。      “啊~”孩子叫着,手脚都被缠的紧紧的,这是,是……“是,是蛇!”孩子的喊声刚出口,就感觉自己被扔到了一个山洞里,随后,看见了抓着自己脖子的黑发紫眸的人。      “放开我!”孩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四肢不停的挣扎着。      “嗯~”那人的头发很长,遮住了身体,雌雄莫辨的声音传来,“哪来的小崽子,竟不怕谷里的障气!”说着,紫眸贴近孩子的脸,舌头迅速的舔了孩子的眼睛,“味道还不错!”      “放开我!”孩子把头扭到一边,继续喊着,“我不认识你,我找狸狸,狸狸!”      “狸狸?狸狸是谁?”那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孩子竟是来找人的。“你找的狸狸不在这儿,跟了我吧,我陪你玩儿,嗯?”说完又舔上了孩子的脸,细长的舌头上下游移着。孩子向后挺着,双手不停的捶着那个人的手臂,“狸狸,狸……”      最后一声被堵在嘴里,细长冰冷的舌头伸进了孩子的口腔,上下翻搅着。孩子只觉得一阵恶心,然后,胃里有东西顶上来,眼前那双深紫的眼珠闪着蓝幽幽的光,孩子在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心里还在念着“狸狸,狸狸……”      一阵眩晕过去,隐约,嗅到了熟悉的气味,“狸狸?”睁开眼睛,孩子发现自己抱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模模糊糊的林十一看到了一个有着浅棕色长发的人,脑海里最清晰的是那双眼睛,泛着水光,急切而紧张。      ―――――――――――――――――――――――――――――――――――――――      “离……”林十一觉得有湿热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脸,真舒服,叹了一声,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白离正给自己擦脸。扭扭头,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好了睡衣。      白离见他醒了,就递给他一个杯子:“喝了吧!”      林十一往上靠了靠,半倾着身子喝了那杯浓茶,“白离,我不是说了吗,蜂蜜加醋也可以解酒,干嘛总给我沏苦茶!”      白离没理他,出去拿了个装热水的盆子,给林十一擦脚。      林十一半靠在床头,眯着眼睛享受着。白离用热毛巾一个脚趾,一个脚趾的擦过去,眼神专注。忽然,林十一轻笑了一声,白离抬头看了看他。      “小彭儿说,能做到你这样的,不是我媳妇儿,就是我妈!”林十一解释道。      白离怔了一会儿,低下头,放下手里的毛巾,端起盆子出去了。等到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洗了澡,换了睡衣。      上了床,发现林十一还看着他笑,就问,“那,我是你媳妇儿,还是你妈?”      林十一笑嘻嘻的靠过来,搂着白离的胳膊,“我离哥哥比妈亲,比媳妇儿贴心!”      白离摸摸他的头,抿着嘴笑了,“我不是你媳妇儿,更不是你妈!”      “嗯,你是金不换啊!”林十一吊着眼睛看着白离。      “金不换?”白离也看着他,皱着眉毛,这孩子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给妈不换,给媳妇儿也不换!”林十一摇头晃脑的,一脸狗腿样,“我有离哥哥就万事无忧了!”      白离眨了眨眼睛,搂过身边的人,亲了亲他的发心。 第十四章(上)      冬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个人。      “到底在干什么啊?”冬子翻了个身,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床。从他回家,小瑞就不正常,很不正常。      饭菜是白离做好的,一直到冬子回来都没人动过,要是以往,早就被某人挨个“尝”过了,更何况还有他最爱的孜然鸡心?此其一。      饭菜热好,端出来准备吃的时候,竟然看见小瑞再给自己剔鱼刺。自己的碗里上尖儿的鱼肉,他的碗里上尖儿的鱼刺。冬子的眼睛差点儿没瞪脱窗!此其二。      在冬子练琴的时候,小瑞竟然主动提出来,可以陪他去宿舍学吉他,或者把同学请到家里也可以,还说他也要一起学!冬子摸了摸小瑞的脑袋,没发烧啊!此其三。      还有,晚上洗澡,小瑞也没跟着,冬子自己忐忑不安,战战兢兢的洗了个淋浴就出来了。睡下后,就一直到现在,外面也没动静。      当然,最奇怪的还不止这些。小瑞竟然,小瑞竟然都不抱他了!!!!      冬子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有那种一天就转性的人吗?最后,冬子还是下了床。拉开门,随即传来重物扑倒的声音。低头一看,小瑞卷着棉被躺在门口。      “哎,二郎神,干嘛睡这儿啊?”冬子拍拍小瑞的脸,“起来了!”      小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冬子后就往他的手心里蹭了蹭,“冬冬,我不是故意的……”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小瑞~”冬子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是在做梦,“小瑞,起来了,上床睡去。”晃晃他,没动静,只好使劲的拽了下他的头发,“哎!起来了!”      “啊!”小瑞大叫一声疼醒了。坐起来,看着冬子:“冬冬,干嘛不睡觉来拽我头发?”      “我不睡觉?”冬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还想问你呢,有床不睡,干嘛睡地上?”      “地上?”小瑞看了看自己,没错,是地上。可是……“我明明是睡在那屋床上的啊,”然后,又歪着脑袋看了看冬子,“不是你把我抱过来的吧?”嘻嘻,是不是没有我,孤枕难眠啊!      “我?”冬子敲了一下小瑞的头,“我倒是想来着,可我也得有哪个本事啊?我一开门,你就躺下了。我要是能抱动你,就不用拽你头发了。”      小瑞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身上的被子,难道说是自己爬过来的?自己在意识睡着以后,身体也会不由自主的靠近冬子?天啊!太可怕了,连自己也无法控制吗?      冬子见小瑞的眼睛红红的,还不时的用手捶着自己的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干嘛?走了,上床睡去!”冬子抓住他捶自己的手,想拉他起来。      “冬冬,你不怕我吗?”      “我怕你,我服了你了!你正常点儿吧!”冬子用手揉了揉小瑞的头。      “那,那你,喜欢我吗?”小瑞垂着眼睛,咬着下嘴唇,惴惴的问着。      “喜欢,当然喜欢了!”冬子看小瑞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有点儿好笑,“可你要总这样,我可就喜欢不起来了!”小瑞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是蛮横无理的,是天真率直的。      小瑞撇撇嘴,顺从的被冬子拉起来,走到床边,把自己扔上了床。长长的出了口气,算了吧,反正睡着了也会跑过来,那自己何苦忍那么辛苦呢?放下一切心理包袱,小瑞又钻进了冬子的被窝。      “二郎神?”冬冬有点儿惊讶的发现,小瑞竟然穿着睡衣。那是一件七分袖的套头长袍,上面有一个卷发的卡通人物。上次去商场,小瑞一眼就看中了它,虽然冬子一再强调那是女式的。      “二郎神,你到底怎么了?”冬子想起白天萧米说的:她家的猫一到春天就烦躁易怒,食欲不佳,萧米说,那是动物到了发情期,放她出去玩几天就好了。冬子当时就想起了小瑞,就问啊,发情期的动物有什么反常举动啊?萧米说,挠门,还总爱往人身上扑;尤其是晚上一直叫个不停。冬子想,挠门,小瑞倒没有;可是后两项小瑞可是占全了。      小瑞把脑袋塞进冬子的颈窝里,舔着冬子的耳唇儿,“我挺好,就是想你……冬冬。”      “小瑞,”冬子按住他乱动的脑袋,“要不,你也出去玩儿两天吧,总在家闷着也不好。”      “出去干吗?”小瑞没听明白。      “嗯,那个,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冬子搜索枯肠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词儿,“萧米家的猫也是一样,萧米说,放出去玩两天就好了,也许回来就已经怀了宝宝呢!”冬子想,还好小瑞不是母的。      “什么宝宝?”小瑞越听越迷糊,这猫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冬子咬咬牙,还是照直了说吧,“这个,动物都有发情期,可以理解。”冬子继续解释着,没看到小瑞听到“发情”这两个字后逐渐僵硬的表情。“就是附近大概没有养狐狸的人家,要不,你回老家看……”冬子说着看了看小瑞,对方可怕的表情让他闭上了嘴。      “你是说让我出去找个母狐狸交配?”小瑞支起上身,看着冬子咬牙切齿的说着,“还放我出去玩两天,你倒是大方啊!”      冬子听他说的不雅,不禁皱了皱眉,“知道就得了,干嘛说得那么清楚。我只是怕你难受,去不去是你的事,有什么大方不大方的,你又不是我的东西。”      “冬冬?”小瑞看冬子转过身去不在看他,一肚子委屈无处可发,只好闷闷的贴着他的背躺下来。过了一会儿,小声说,“别拿我跟那些低级的宠物比,我是人,也没那么随便。”      冬子好像哼了一声,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小瑞伸出手搂着冬子的腰,过了几分钟,感觉冬子的手盖上了自己的,忽然间,有什么东西热热的盈满眼眶。冬子甜甜的睡着,身后的人翘着嘴角,流着眼泪。      ―――――――――――――――――――――――――――――――――――――――      ……   迷迷糊糊的,冬子看到李羽冲他招手,“快点儿啊!”   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倾倒了,朝着自己压下来。   ……      冬子大喘了了一口气,醒了过来。看到小瑞紧张的抱着自己,啊,原来是梦。      “冬冬,做恶梦了?”小瑞擦着冬子鼻尖上的汗珠儿。      “嗯,也不算什么恶梦。”冬子以前就经常做那种从高处跌落的梦,爸爸写信说,那是因为骨骼在夜晚生长造成的生长痛引发的梦境。这个梦虽然跟跌落的感觉不太像,可也差不多。      吃过早饭,要出门时,小瑞抓着冬子的胳膊不放,“冬冬,今天可不可以不去?”      “那怎么行?”冬子抽回了手,“你不跟了?不跟我走了!”      “干嘛不跟!”小瑞筋了筋鼻子,一溜烟儿的穿戴好,跟着出了门。      到了校门口,小瑞一本正经的嘱咐冬子,要离火远一点儿。“为什么?”冬子奇怪,学校里哪来的火啊!      “你就听我的吧,还有尽量别走北门。”小瑞捧着冬子的脸,亲了下他的额头,“记住了没?要不,还是别去了。”小瑞知道今天的日主跟冬子犯冲,想让他尽量避开,可又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又不能陪着他,心里很是焦急。      “都到门口了,不去?”冬子搂了楼小瑞的肩膀,“我都记住了,不走北门是吧!”冬子有点想笑,学校的门都是冲南的,哪来的北门!      “还有冬冬,有事儿叫我,啊!”      冬子哼哈的答应着,走进了校门。      ―――――――――――――――――――――――――――――――――――――――      午休时间到。冬子缠着李羽问了一些和弦的事,结果拖延了吃饭的时间。俩人来到食堂时,所有的饭口,都排着长队。冬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羽哥,我们去外边吃吧!”冬子想周围有小吃店,自己正好也揣了钱。      “不用,跟我来。”李羽拉着他出了食堂,绕到楼后面,那里有个铁皮包的小门。“从这进,我跟食堂的王姨挺熟的,不用排队!”李羽笑着冲冬子眨了眨眼睛,拉着他进去。      冬子先是闻到一股豆油味儿,然后就踩到了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应该是菜叶之类的。还有呛人的烟,看来,这是食堂的后厨。刚从外面的阳光下走进来,一时还不适应室内的光线,他不得不抓着李羽的衣襟。      不一会儿,好像听见李羽在跟什么人打招呼,只听那个人说:“你小子,怎么又走后门儿啊!”然后李羽笑了一声,“什么后门儿,我走的是北门儿。”      “北门儿?”冬子感觉好像触到了什么禁忌,然后就有人拽自己,“林冬,这边儿!”      李羽看他还傻站着,就在他面前夸张的挥了挥手,“快点儿啊!”      冬子看着李羽的样子,听到这几个字,刹那间,梦境与眼前的影像重叠了。北门,小瑞说不要走北门……      冬子一把抓住李羽的手,转身就往外跑,梦中的感觉又来了,是什么,是什么要压下来?分辨不清之前,冬子只想拉着他快点儿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李羽被他拽着,边跑边问,“怎么了,你跑什么啊?”想挣开,却不知冬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是被他抓得死死的。      冬子拼命的拉着李羽向那个小门儿跑去,不停的说着,“快,快点儿啊,小羽哥,就快到了!” 14(下)      俩人堪堪就到门口的时候,一声闷响,随即一股强大的气流夹杂着固体碎片向外冲了过来。冬子没有时间思考,本能的拉着李羽向外扑倒,然后抱着他打了几个滚儿。      李羽在倒地的开始,叫了一声,然后就感觉林冬抱着自己不动了,铺天盖地的灰尘和碎片带着热气和火星儿撒了下来。李羽闭上眼睛之前听到林冬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      终于都安静下来后,李羽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人的脸。      “小羽哥?你没事吧!”冬子声音有点哭腔,他吓坏了,胡乱的用手擦着李羽的脸,“怎么样,能不能动?”      李羽回过了神,动了动左手,好像没感觉;冲冬子安慰的笑了笑,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把手放到他眼前,“我没事儿,看你,都出血了。”李羽这时已经在脑子里理顺了刚才的事,听声音应该是什么东西爆炸了,那么,就是面前的人救了他。      冬子看李羽没事儿,恐惧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瘫软的趴在李羽身上哭了起来。李羽明白他是后怕,用右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安慰着。冬子的脸埋在他的肩膀,手搂着他的脖子,李羽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的颤抖。      “好了,没事了,你救了我啊,”李羽贴着冬子的耳边说着,“要我怎么报答啊?”正说着,忽然身上一轻,身上的人已经被别人抱走了。      小瑞半跪在地上,抱着冬子,瞪着地上的李羽,咬牙切齿的说,“报答就不用了,以后你少碰冬冬!”      李羽一只手支着,慢慢坐起来,眼前的人白色的羊绒大衣,长长的辫子,听声音却是个男孩子,“你是?”李羽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      “我是他……”小瑞抢在冬子开口之前说了句。      “他是我弟弟!”冬子转过头对李羽说,“小羽哥,你真没事吗?”冬子看他始终没有抬左手,又想起刚才李羽叫了一声,是不是自己用力过猛压到他了?      李羽摸了摸左胳膊,“好像是胳膊掉了!”然后对冬子笑笑,“没事的,到医院找人给推上就好了。”说完就听见救火车、救护车的鸣叫声由远及近。      当一群救护人人员和校领导冲到现场的时候,小瑞已经抱着冬子走了,还交代留下的李羽请假。李羽扶着胳膊对着俩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与此同时,林十一在一家火锅店里揉着眼睛,刚刚被喷出的炭火花溅到。      “我来看看。”白离抓住他的手,翻起他的眼皮,轻轻的吹着。      “今儿十几?”林十一问。      “嗯,十四!”白离看他眨了眨眼睛,好像没问题了,便坐了回来。      林十一皱着眉,“我觉得不对劲儿,该不会是冬子有什么事儿吧?”说完看向白离。      白离掐着手指算了算,“没事儿,别担心,就是虚惊一场。”      ――――――――――――――――――      小瑞坐在沙发上,冬子趴在他腿上。小瑞低着头舔着他额头的那个伤口,看上去是爆炸的碎片擦伤的。      冬子在想自己的那个梦。然后拍了拍小瑞的脑袋,“哎,你是怎么知道会出事的?”      小瑞抬起头,摸了摸冬子的脸,“我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只是按日子推,你今天不顺。”然后抱起冬子,“冬冬,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出来了。”      “推算?怎么推算呢?”冬子很怀疑那些半仙的把戏,但小瑞是不会骗他的。      “嗯~”小瑞想了想,伸长胳膊从茶几上拿过一张报纸,撕了几下扔到地上。冬子坐起来看,地上有一个报纸撕的八卦。      “八卦?”冬子指着地上的东西问小瑞。小瑞点点头,站起来走到冬子的对面坐在地上,一边比划一边解释着八卦的组成和由来。      “嗯,这些我大概都知道。”冬子看过林十一的藏书,所以对这个不算陌生,“那你是怎么推算的呢?”      小瑞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的说起来:“这人都有生辰八字:年,月,日,时辰。所说的八个字就是这四个时间范围的天干和地支。比如:丁某年、戊子月就是你的前四个字。”说完看了看冬子,对方点了点头。      “这就是说,每一年每一天都有它的天干地支,按你的命格套在你的运程里,就可以得出你每一天的吉凶。”      “什么是运程?”      “就是从人生下来开始交运算起。有:死、病、衰、绝、胎、长生、沐浴、养怡、临官、帝旺等运数。人的八字不同,交运的时间早晚就不同,运数也不一样。”小瑞看冬子没说话,就继续讲:“当然还有五行属性跟着。比如今天,二月十四,”小瑞转了一下地上的纸八卦,点了点里圈外圈,“这个日子五行属水,而你的命格是灯芯火,就是那种一吹就灭的小火苗。”小瑞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指尖有一个豆大的小灯火,然后他一口气吹灭了它,接着说:“所以,可想而知是大凶的。”      “可我并没有怎么样啊!”冬子拍拍自己的胸口说。      “我还没说完。虽然日主是大凶的,可你今年的运势是病,不算好,也不算坏。这个月的小运正好走到正官,还有天月二德相助,有什么大灾大难也消了。”小瑞说完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也有点儿后怕。      “什么是天月二德?”      “就是天德和月德,说起来,就是贵人。这天德应该是指长辈,月德应该指平辈论交的朋友。”      “哦,”冬子点点头,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北门有问题,还有火?刚才那个爆炸的应该是液化气罐!”      “这就是根据八卦了,”小瑞指着地上的东西慢慢的说着,一边说还一边看向冬子,不时的在冬子听懂的时候笑笑。      冬子听着,看着,慢慢的就被小瑞的表情吸引了,这不是以往那个只会撒娇耍赖的小瑞。面前这个大辫子的少年一脸的自信和儒雅,浑身上下散发着智者的气息。冬子一直把小瑞当作不懂事的弟弟,可现在,他却像个睿智的哥哥。      小瑞讲完一段看到冬子瞅着自己发楞,就坐到他身边,搂过来问,“怎么了,冬冬?还在后怕吗?”      “没,”冬子往后靠了靠,脸不好意思的红了红,真是,竟然看呆了!“小瑞,你知道这么多,有空教教我吧!”冬子想那样自己就可以保护亲人和朋友了。      “好啊,”小瑞回答的挺爽快,“那你怎么报答我呢?”最好亲我一下!嘻嘻,不然,让我亲一下也行。      “报答啊,”冬子想了想,眼睛瞄到了旁边的一本英语练习册,“我也交你一些知识好不好?”      “啊,什么知识?”小瑞奇怪,还有我不会的吗?      “英语!”冬子杨了杨手里的书,“这个你肯定没学过。”      “英语?学这个有什么用啊?”小瑞郁闷,还不如亲一下来的实在。      “就象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如果你不会说人话怎么与我沟通呢?”冬子拍了拍小瑞的脑袋,“掌握一门外语,就可以多一种与人交流的方式,多一些认识人的机会。”      “哦,英语是那种动物用的?”      “阿?不是动物,是人!”冬子又拍了下小瑞的脑袋,刚才的聪明劲儿哪去了?“是这个地球另一端的人说的语言。”      “人的?”小瑞有点发蒙。      “比如,你爱吃的苹果,英语说叫:APPLE”冬子打算从他感兴趣的说起。      “爱剖?”小瑞跟着学了一句,真是好玩的发音,“那这个呢?”小瑞拍了拍身下的沙发。      “这个就简单了,这本来就是外来语,本名就是英文,SOFA!”冬子也拍了下沙发。      “搜发?嘻嘻!”小瑞来了兴趣,抓着冬子这个那个的问着。      ―――――――――――――――――――――――――――――――      晚上,林十一和冬子在房间里谈心,白离在厨房做饭,小瑞跟着他屁后观摩。      “小主子,你饶了我吧!”白离看他跟水池子里的鱼玩得不亦乐乎,不禁拧着他的胳膊推他出去,“你再捣乱,这饭就没法吃了!”      小瑞伸着两只水淋淋的手,有点儿不高兴,小声嘟能着:“白离,你这个pig!”他现学现卖!      “you are a pig!”白离头不抬眼不睁的回了一句。      “啥意思???”      “……” 15(上)      林十一倚在窗台上听着冬子说着自己离奇的梦。      “干爹,这是巧合吗?”冬子坐在床边抬头看着林十一,“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呢?”      林十一抿了抿嘴唇,“其实没必要去分析它为什么,特异功能是每个人都有的。知道了就学会利用它。”      “特异功能?”冬子张了张嘴,“这也算特异功能?”      “啊,社会上不都这么说吗?”林十一抱着膀换了个重心继续说,“其实就是预感比较强吧。      “预感?”      “嗯。每件事情在发生前都是有征兆的,只不过不一定有人明白。在你找不到原因的时候,就会说这只是个偶然事件。其实,事物都是有它自己固定的发展规律的,而人有预感,就是已经无意识的感知了这个规律。”林十一伸手摸了摸冬子的头,“这是个好事,别害怕!”      “那你刚才说每个人都有?”      “啊,这不是我说的,是外国人的研究成果。他们说第六感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功能,只不过有强弱的差别。而且,经过特殊的训练都可以强化这种感觉。”      冬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都有,那就是每个人都会做那种梦了?”      “不一定是梦,是第六感。”林十一坐到冬子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捏着一角问冬子,“你猜猜这张钱的尾号是多少?”      “啊,”冬子看着眼前的钞票,“这上哪儿猜去啊?猜不着!”      林十一笑着搂了楼他的肩膀,“看吧,还没猜呢,就放弃。大多数人都跟你一样,认为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殊不知已经放弃了自己最重要的功能。”      “那,猜也是瞎猜!”冬子又看了看林十一。      “瞎猜怎么了?”林十一眯着眼睛看着手里的纸币,“可别小看瞎猜,那是因为冥冥中有力量牵引着你的意识来做选择。这么说吧,没有怎么选,只有选什么。不然,怎么解释你为什么不瞎猜个别的呢?来,试试。”      “嗯,”冬子也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看了眼那张50的钞票,顺嘴说了个数儿,“四!”      林十一慢慢的移开手指,然后咧开嘴笑了。      “我就说不可能猜到吗!”冬子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然后就看见林十一把那张钞票的一角递到自己眼前。      “看看!”林十一按着冬子的脑袋,心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冬子好不容易找准了焦距,看到后面的号码:XXXXXXXXX4。      “啊~”冬子叫了一声,马上捂上了嘴。“这,这是碰巧了!”      林十一撇撇嘴,“说不明白了就是碰巧,哪有那么好碰的。以前的人最开始还向天求雨呢,现在有了天气预报,还可以人工降雨。人在无知的时候,都会用碰巧来解释安慰自己。”说完,又掏了一张一块的,问冬子,“这回换一个,你再猜猜?”      冬子挠了挠脑袋,看都没看就说,“六!”      林十一直接把钱拍在冬子手心里,“自己看!”      冬子看着手里的钱……无语了!      林十一看他备受打击的样子,有点好笑,“别,告诉你吧。老外做过实验,拿五张扑克牌找人抽出其中特定的一张,一共五次机会。你猜结果怎么样?”      冬子看着他,没吱声。      “就象你说的,谁都有碰巧的时候。”林十一拿过那张一元的,又说“经过测试,当被测的人手在正确的牌上移动的时候,周围会产生一种微弱的磁场,感觉灵敏的人,就会不自觉的选了那张牌。如果五次能选中三次以上,这个人都算得上是第六感灵敏的。而那些不灵敏的,可以用这种方法训练提高灵敏度。”      “那电视那些有特异功能的人都是真的了?”冬子想起有人可以用手看书。      “是吧,”林十一把钱揣起来,“其实那没什么,咱们也可以,电视上有点夸张,他的目的是收视率吗!”说完把冬子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孩子的头,“儿子,感觉这东西靠自信,你就是太不相信自己了。”      “自信?”冬子纳闷儿的抬头看了看林十一,“要那个自信有什么用啊?”第六感又不能当饭吃。      “怎么没用?”林十一拍拍他的头,“我看你还跟着小瑞学什么阴阳五行,其实你的感知能力比他那种靠推算来的更准,更直接。”      “啊?”冬子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就说这次的事吧,小瑞只算出了方位和起因,可你已经梦到了现场的影像。是不是更清楚呢?”林十一捏了捏孩子的鼻子,接着说,“所以,只要你有自信的去感知,远比他靠推算来的快。”      “哦,”冬子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可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那种感觉,说起来,小时候也会做一些学校换座位的梦,然后也成真了,可当时没多想。”      林十一点点头,“慢慢来,知道了就注意一下。”然后站起来向外边走边说,“快清明了,后天你请个假,我们回八马架子,加上周日,呆两天。”      ―――――――――――――――――――――――――――――――      晚饭,白离做了一锅香菇炖三黄鸡,每人一碗汤汤水水、热热乎乎的吃着。      冬子不太爱吃鸡,所以把香菇挑着吃了,剩了好多鸡肉。小瑞却把鸡肉吃个干净,剩了一碗的香菇。白离看着俩孩子冲林十一驽了驽嘴,林十一笑着摇了摇头。      小瑞也发现了,欢天喜地的把自己和冬子的碗换过来,大声的说着,“冬冬,以后啊,你就吃我的香菇,我就吃你的鸡吧!”      仨人一块儿喷了!   15(中)      星期六的一大早,四个人坐上4500向八马架子挺进。      到了林家的老宅子后,白离和小瑞就开着车走了,说是明天中午来接他们爷俩。进了内院,就看见老舅林立堂跟五舅林立峰正忙着印烧纸,一个拿着墨磙子,一个一张一张的揭着纸。      俩人先是看到了林十一,林老五笑嘻嘻的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发现林十一身後的冬子,俩人都愣了。      最后还是林立峰反映快,放下手里的墨磙子,冲过来抱起冬子就往里跑,嘴里还叫着:“看看谁来了嘿!”      冬子哭笑不得的拍着林立峰的头,“五舅,放我下来啊!”正说着,就被另一个人接了手。然后一个胡子拉碴的下巴就伸过来贴了贴冬子的脸蛋儿。      “三舅!”冬子太熟悉这种感觉了,抬头,果然就看见了林老三憨厚的笑脸。冬子高兴的搂着三舅的脖子,还像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林老三抱着冬子进了主屋,一屋子的人围坐在炕上,爷俩的闯入让大家安静了一分钟。      “姐!”一声惊叫打破了沉静,冬子这才看见,小伟和妈都在。      林老三放下冬子,摩挲了几下他的头,便走了出去。剩下一屋子的人围着冬子上下其手。      “妈,”冬子靠到林凤仙旁边,坐到炕沿上。小伟从后边抱住冬子,脸贴着冬子的肩膀说,“姐,想死我了!”冬子听着这话,不禁看了看林凤仙。      林凤仙拍了下小伟的头,“告诉你几遍了,叫哥!”说完,又跟周围的亲戚介绍,“这是就我大儿子!”      冬子这会儿也看清了屋子里的人,全是些不太认识的,应该是老家的一些表亲。不自然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冬子拉着身后的人出了主屋。      院子里,看到老舅和三舅还在印着烧纸,哥俩就东西院的挨屋寻么林十一。      “姐……哥!”小伟打了下自己的嘴,拽着冬子的胳膊,“你好像长个了,”然后扒着冬子的脖子仔细的看了半天,“嘻,也漂亮了,啊,不对,哥是变帅了!”      冬子揉了揉小伟的耳朵,“改口别扭不?反正你叫什么我都知道是叫我,别让外人听着就行。”说实话,听小伟叫自己哥,还真不习惯。      小伟晃了晃脑袋,摸了摸冬子的脸,“哥,你比我们英语老师漂亮多了!”      “英语老师?谁呀?”      “号称四中一枝花!”      “女的?”冬子翻了翻眼睛,“有这么比的吗?”小伟眯了眯眼睛,咧着嘴笑了。      最后在西跨院的厢房里找到了林十一,他正坐在炕沿上跟林立峰唠着什么。哥俩进去的时候正听到林立峰说:“成天的拉个驴脸,够十五个人看半拉月的了!让我怎么跟她过!”      林十一看哥俩进来,就示意他们坐下,然后对林老五笑了笑,“立峰,别的我也不好说,弟妹是个啥样人你比我清楚。我只问你,你一个月回几次家,怕是一次都勾不上吧!”      林立峰撇了撇嘴,“回去干吗,找不自在。”      “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你媳妇儿一个月也不回去一趟,你能给他什么好脸子?”林十一压低声音慢慢的说着,“都四十来岁的人了,互相体谅一下,就当为了大鹏着想吧,这孩子可是你们俩人的责任啊,不能全推给人家吧。”      林立峰靠在墙上长出了口气,“十一叔,我算看透了,这人啊,一长了什么都烦了。还是你好,一个人多自儿!”      林十一笑笑,没说话。      这边林立峰还没尽兴,拉过冬子和小伟说,“外甥啊,以后啊,打死咱也不结婚,啊,听五舅的,那就是一个圈套,慢慢的收口,直到勒死你为止。”      林十一摇摇头,“怎么说话呢。再说,我儿子我会教!”然后冲冬子招招手,孩子听话的靠过来。      林立峰听到这话摆了摆手,“哎呦,忘了忘了,这冬子成我兄弟了啊!”      “五舅!”冬子不好意思了,又拽了拽林十一的衣服“干爹,咱还是单论吧!”然后又瞅了瞅小伟,看到他低着头,皱着眉。15(下)   “五舅!”冬子不好意思了,又拽了拽林十一的衣服“干爹,咱还是单论吧!”然后又瞅了瞅小伟,看到他低着头,皱着眉。      林十一低头看了看冬子,然后对林立峰说,“还是该叫什么叫什么吧,孩子也叫惯了。”说完起身下地拉着冬子走出去。      “哥,”小伟和林立峰也跟着出了门。却看到俩人已经没了影子。      冬子被林十一拉着出了西跨院,想回头跟小伟打个招呼也没机会,“干爹,咱这是去哪啊?”林十一拉着他一直出了老宅的大门才放开他,回身对他说,“跟我去看看祠堂。”冬子看着他脸上落漠的表情,禁不住问了句,“干爹,你怎么了?”      林十一拉着冬子的手,慢慢的朝西边儿走,边走边说,“你觉得你五舅这个人怎么样?”      “嗯,五舅是几个舅舅里最奸的,我妈说,有次老舅做买卖亏了本儿,五舅一晚上就给他赚了回来。”      “一晚上?”林十一纳闷儿,干什么来钱那么快?      “耍钱!”冬子摇头晃脑的说,“五舅可厉害了,一晚上赢了20万,那帮设局子的人不让他走,五舅砍了两个,从四楼窗户跳下来,带钱跑回来的。”      “这倒像他干的事儿,老五的左手有横纹,从小就是林大胆儿!”林十一回头看了看冬子,又说,“他刚才教育你结不结婚的,你怎么看?”      “啊?结婚啊!”冬子眯着眼睛想了想,“遇到喜欢的,当然会结婚了。”      “老五是桃花处处开啊,你五舅妈命苦了!”林十一想起来那个漂亮的人,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人呢?“当初结婚时也是喜欢的什么似的,现在不也两看相厌了。”      “那就还是不够喜欢吧!”冬子接着说着,“其实我也不明白,不喜欢干嘛结婚,结了婚干嘛还离婚。”说完,踢飞了脚边的一块小石头。      林十一知道碰到了孩子的死穴,拉过冬子搂了楼,“大人感情很复杂的,有的时候分开不一定是不爱,爱也不一定就能在一起!”看到冬子迷惑的表情,林十一笑了笑,“只是要记住,不管爱不爱,都一定要真诚,对人也对己。”      “嗯。”冬子虽然还不太明白林十一的意思,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      说起来,这祠堂也不过是一个老旧的院子,房子的顶子不同于北方的一般民居的平顶,而是喇叭形的尖顶,进去一看,中间还有天窗。泻下来的阳光正照在那个仙人的塑像上。      冬子仰着头看着这个高约三米的塑像,身上的油彩斑斑驳驳,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鲜亮清楚。仔细看发现那眼珠竟是两个玻璃球一类的东西镶嵌在里面的。阳光照上去,那眼睛就闪着琥珀色的光。      “想什么呢?”林十一看冬子仰着头一副神游的样子。      “嗯,”冬子往林十一身上靠了靠,目光仍是盯着那双眼睛,“我觉得啊,他好像对我笑呢!”说完抬头对林十一眯着眼睛咧了咧嘴,“就象这样。”      “哦,是吗,”林十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抬头看那双细长的斜飞入鬓的眼睛,一时间也有点儿迷惑,“好像是吧!”      冬子绕着塑像走了几圈,发现案几上还有个牌位,上面刻着,“林公星野之位”,刚想问林十一,就发现人已经从后门走出去了,他急忙跟上,俩人一前一后的穿过祠堂来到了后院。      院子里有两棵大榆树,干巴巴的枝子上系着一些红红黄黄的布条,冬子仰头看了看,就快步追上了林十一,跟着进了南屋。一进门是个通向厨房的过道,两边儿个有一个门,林十一推开东门,拉着冬子走了进去。      一屋子的烟味儿,熏的冬子直想躺眼泪。模模糊糊的看见屋子里有三四个大人和俩小孩子。      “爸!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迎上来,拽着林十一往沙发上按,然后回头对炕上的人说,“大哥别抽了,开窗户放放!”      “刚到。”林十一拉过冬子一起坐到沙发上,又问,“小梅呢?”      “听说七婶儿快不行了,小梅这阵子都在那。”年轻人回答完林十一的话,又看了看冬子,亲切的摸了摸冬子的头,“这是冬子吧,早就听小梅说漂亮的跟个洋娃娃似的。”      冬子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看着眼前这个人,中等个,长方脸儿,面色黝黑,浓眉大眼厚嘴唇,典型的林家人的长相。      “这是你二哥,林立星,”林十一搂过冬子指着眼前的人介绍着,然后又指着刚从炕上下来的高个子的男人说,“这是你大哥,林立明”      冬子也站了起来,跟大家打了招呼,然后又看了看林立明身後的女人,那女人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子,也都怔怔的望着冬子。      林立明长的跟林立星是相似形,只是皮肤要白一些,拉着冬子介绍,“这是你大嫂,”有拉着俩孩子说,“来,这是你们的小叔!”俩孩子脆脆的叫了声小叔。      林十一冲林立明招了招手,然后又跟冬子说,“跟立星出去逛逛吧,呆会儿我去找你。”听了这话,林立星就拉起冬子走了出去,跟出来的还有林立明的媳妇和俩孩子。      林立星领着冬子前后院儿的绕了个遍,最后又回到祠堂,冬子觉得这个刚见面的哥哥很亲切,看着他就想起大强。林立星也很喜欢这个小弟弟,所以,对于冬子感兴趣的问题他都是尽可能的回答。      “二哥,这个牌位是谁啊,干嘛放这儿啊?”冬子指着那个林星野的牌位问。      “啊,这个都说是老祖宗的灵位,我懂事儿的时候它就在这儿。都说这是烟魂啊!”林立星搬了两个圆凳拉着冬子坐下,又打开了墙上的电暖器。“这里没人长呆,所以没有烧炉子,等一会儿就热了。”      “我不冷,”冬子坐在凳子上,看着那个牌位,“什么是烟魂啊?”      “这个我也是听老人说的,一般的祠堂里都供四种仙儿:第一个是狐仙,第二个是黄大仙,第三个是莽仙,第四个就是烟魂了。”林立星走到冬子旁边坐下来,接着说,“这烟魂啊,就是死去的人的魂,因为灵力高深就列为仙班,再不投胎转世了。”      “那这个人就是那个说被狐仙所救的那个进士吗?”冬子想起姥姥给自己讲的历史。      “不是那个,是后来的某一辈的,”林立星对冬子憨厚的笑了笑,“这都是亲戚们传的,谁知是真是假,反正都当故事听了。”      “有故事?”冬子一听有故事,就来了兴趣,拉着林立星要他讲。林立星就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了。      ―――――――――――――――――――――――――――――      话说可能是清朝末期,或是民国初期,林星野是一个穷教书的,刚刚娶了个寡妇,还带着个小女孩。怎么说也是中年娶妻,林星野也很知足,对小女儿也视如己出。      一天,他从书馆里往家赶,超近道要穿过一个林子,没想到遇见本村的俩个猎户正抓着一个东西捆着,看到林星野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林星野好奇走过去,看到那是个黄黄白白的狐狸,大小跟条半大子狗差不多,左后腿被被一个大铁夹子夹出了血。林星野看着那个狐狸一直看着自己,眼睛还流出了眼泪,就不忍心了,他向两个人求情,放了这个可怜的东西吧      “放了,”俩人不答应,“你知不知道,这狐狸能吊两顶皮帽子!”林星野知道,他们说的是狐狸的价值。想不管,可一回头又看见那狐狸的眼睛,叫人心疼。      “那我出钱买!”林星野咬了咬牙,让他们开个价。俩人乐了,“就你,你能有多少钱。少25块大洋不卖。”林星野也不知道到哪里弄这够一家人花一年的钱,可还是恳求俩人容他两天,先别杀这狐狸。      回了家,林星野翻箱倒柜的找,媳妇问他,他也不吭声,结果,只找到了媳妇陪嫁的梯己,那是媳妇卖了原来夫家的房子换的钱,一共20块大洋。林星野抓起钱就往外跑,媳妇儿跟在后面一边骂,一边哭。      林星野找到其中一个猎户,说我就这20块,你先把狐狸给我,剩下的,我以后还你。那个人反而不好意思了,林星野在乡里的名声不错,就是迂腐了点儿,本想逗逗他,哪知道他真有钱啊。那人就把狐狸抱给林星野,还说,剩下的钱也不要了,也当积德行善了。      林星野抱着狐狸回了家,媳妇不理他,他就抱着狐狸住到了仓房里,生炉子,铺柴草,尽量的把地方弄舒服点儿。狐狸的腿伤要治,可没钱。林星野就找偏方儿,说是黄瓜籽儿治骨折,他就晒黄瓜籽儿,然后碾碎了一半儿冲水喂了狐狸,一半儿外敷。一来二去的,这伤还真就好了。狐狸整天跟林星野形影不离的,惹了人不少闲话。媳妇儿更是骂他被狐狸精迷昏了头。      入了秋,林星野看狐狸的腿也好利索了,就领着狐狸上了北山。到了山脚下,林星野跟狐狸说,你走吧,我家不是你家,这儿也不合适你住,你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狐狸象能听懂人言似的,趴在那,前爪儿抱在一起给林星野作揖,眼角又流出了眼泪。      林星野不忍的摸了摸狐狸的头,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能听懂的,你不是一般的狐狸啊,你是狐仙啊。可我这里实在容不得你啊,你也有家吧,不回去也有人惦记啊,回吧!说完,林星野先转身走了。走出好远,他才回头看,结果看见那狐狸还趴在那没动。林星野又冲它摆了摆手,自己就转身跑了,再也没回头。  16(上)      林星野继续着以前的清贫生活,随着天气渐渐转冷,他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经常一宿一宿的咳嗦,媳妇儿也不忍心了,把他从仓房让到屋里炕头上,只是这病还是时好时坏的。到了年跟前儿,一家人只包了二斤面的酸菜陷儿饺子,还掺了一半儿的荞面。冻在仓房的瓦罐里,每天煮那么几个应个景。      只是这饺子扛吃得很,每次抓了两把看那瓦罐快见底了,可下回去就又满了。而且,是什么馅儿的都有。一直吃到大年初五,一家人都觉得不对劲儿,可谁也没说出来。四五岁的小丫头嘴欠,站在当院儿跟邻居的孩子吹,我家的饺子有肉三仙的,有茴香的,有牛肉胡萝卜的,咋吃也吃不没。结果,当天晚上,媳妇发现瓦罐空了。      慢慢的挨到了开春儿,林星野的肺病好像也有了起色。媳妇也是个爽利人,大半的家务都揽了下来。这天,看天气好,打算葺一葺房顶。草胚房的顶子被雪压了一冬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漏了。在葺到仓房的时候,发现后山墙有个脸盘大的洞,洞壁光滑,里面黑乎乎的看不见什么。媳妇儿觉得奇怪,可还是用草和着泥把那个洞堵上了。      结果,到了晚上,林星野就开始咳嗦,越来越厉害,后来还吐了血。媳妇儿赶紧请先生来瞧,来的是个本族的巫医,看了看林星野灰呛呛的面色,先生就明白了。拉了女人到屋外,问这白天可曾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说林星野的病是异病,该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媳妇儿说起白天补了个大洞,又拉着先生去看。那先生一看就急了,说这可是你男人的命啊,赶紧扒开。俩人手忙脚乱的把草灰抠了出来。先生说,这可不是什么漏风漏雨的洞,你看这洞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见外面,这是一个灵异的门户啊!你男人不简单。      回了屋,林星野已经清醒了,也没问什么,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媳妇儿。媳妇儿问,你要啥,喝水啊?林星野慢慢靠墙做起,伸出一直胳膊指着媳妇儿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媳妇儿愣了,这声也不对,比他原来的声尖细。林星野又接着说:你容不下我,我走;我来看他,你堵我的路;你就那么想他死!媳妇儿傻了,这不是她男人,她男人没这么凌厉的眼睛。不知所措的坐到了地上,媳妇儿慢慢的爬到炕边儿,抓着那人的手摇晃,星野,星野,你咋了,你咋糊涂了?      林星野甩开媳妇儿的手,慢慢躺回去,又闭上了眼睛。从那以后,林星野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不能外出教书了,意识倒还清醒,只是总有语出惊人的时候。比如,谁家的媳妇儿要生了,人人都说是个小子,他就跟小女儿说,别听他们瞎吵吵,那肚里的是女娃,还是个双儿。结果,真是个双胞女孩儿。媳妇儿娘家的兄弟媳妇莫名的走丢了,一家子人找了好几天也没见人影儿。林星野又跟小女儿说,那人在县公路西边的包米地里,而且早就没气了!果然,那人是遇到了劫道的,找到时已经死了两三天了。      林星野就这样名声鹊起,远近的人都找他来问事儿,他也来者不拒,只是每每都只说与女儿听。乡亲们看他渐渐消瘦的身子,都会暗地里摇头叹息,都知道这人去日无多了。林星野却像不自知似的,天天只围着女儿高兴的玩。      转眼到了去年遇到狐狸的季节,林星野在一天夜里悄然的睡死了。等媳妇儿发现悲痛大哭时,小女儿却拍着手说,我爹成仙了,我爹成仙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有人说在北山里看到过有个酷似林星野的影子,脚边还跟个黄黄白白的狐狸。16(下)   吃过了中午饭,林十一拉着冬冬回了林家老宅,跟着林家兄弟的车来到了北山脚下的林家陵园。这里南面有条眠江,北边儿靠着北山,林家世代的子孙都埋在这里。      林立峰领着兄弟姐妹忙活起来,小伟靠着冬子在一边儿看热闹。林家人上坟是很壮观的,用半截子拉着纸钱、元宝、纸人、蜡烛、和点心什么的,如果不知情的人远远的看着北山脚下冒的烟,一定会以为有人放火烧山呢。冬子看林十一在姥爷的幕前磕了个头,就自己向陵园外面走去。不自觉的也跟着跑了过去,悄悄的在后面跟着。      四月初的天气,早晚虽然还很凉,可正午的阳光却晒得很。冬子穿了一件短夹克,跟着林十一在山里绕来绕去的,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林十一看似漫不经心的走在前面,藏青色的风衣被左右的树枝子刮起来又落下,却怎么追也追不上。冬子几次想开口叫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脱下夹克系在腰里,抹了抹脸上的汗,抬腿继续跟。      左拐右拐的兜了一会儿,林十一钻进了一片高高密密的桦树林子,冬子也赶忙紧跑几步跟了上去。林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温度也比外面低了许多,冬子不禁打了个哆嗦。再抬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林十一的人影。      冬子把着身边的桦树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长长的出了口气,解下腰间的衣服穿上,然后冲着一个方向直直的跑过去,看看自己的第六感是不是真的能帮上忙。      不知道跑了多久,十分钟,也许更长。然后当暖暖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冬子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林子,眼前是一片金黄的迎春花。在那片花海中有个身着青衣的人正冲着他招手。      “干爹!”冬子跑过去,忽然的就来了眼泪。      林十一抱住扑上来的孩子,拍着他的背安慰着,“怎么,害怕了?”      冬子把头埋在林十一的肩窝,两手紧紧的抓着林十一腰间的衣服,温暖熟悉的体温熨贴着自己,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水库,愈加不可收拾。一时间,近日来累积的不安都涌了上来:爸爸的杳无音信,李羽的遇险,自己敏感的直觉都让他恐惧。不能跟妈说,他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孩子;更不能跟小伟说,至于小瑞,那也只是个孩子,自己的恐惧也会让他不知所措,痛哭流涕吧!      冬子像一个溺于沼泽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根救命的稻草,拼命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从无声抽泣渐渐的转成号啕大哭,眼泪和鼻涕全都抹在了林十一的身上。      林十一无声的抱着他,轻拍着孩子颤抖的身体,耐心的等他自己平静下来。他贴了贴孩子的头,好像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冬子终于哭没劲儿了,抬起头正对上林十一的眼睛,才发现他并没有戴眼镜。      “好了?哭够了?”林十一轻笑着给冬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这感天动地的,半辈子没哭了?”      “干爹~”冬子别过头,粘粘的叫了声,“来这儿干啥呀?”      林十一放开手,转过身,冬子看到他身后有一个单薄石碑,上面刻了一大两小三行字:林淑云之墓,儿林白泣立,一九XX年X月X日。看年月,应该是二十年前立的。      “干爹,这是?”冬子是知道林淑云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把墓立这儿,而且,为什么不是夫妻同墓呢?想到这儿,冬子就转过身东张西望的找了找。      “来,叫奶奶!”林十一拉冬子站在墓前,“找什么呢?”      “嗯,奶奶!”冬子看着碑文,恭恭敬敬的叫了声。然后又回头看了看林十一,“那个,嗯,爷爷不在一起吗?”      “爷爷?”林十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拉着冬子坐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你是问我爸?”      “嗯,”冬子又站起来,到墓碑旁边拔着杂草,“他们不是一起……出事的吗?”然后回头看了林十一一眼,确定对方理解了他的意思后,又说:“姥姥跟我说过。”      林十一坐在那,好半天才开口,“没人亲眼看见他们是一起的,而留下的证据也只能说明那场火只烧死了我妈,至于我爸,我只能确定他失踪了。”      “证据?”冬子奇怪,都烧光了,会有什么证据?      “烧了也有骨殖,物质不灭性你学过吧?”林十一看他拔完了草,拉着他坐下,“火场里剩下的骨殖全被大嫂捡了回来,我检测过,那全是一个人的,而且是个成年女性。”      冬子摘着身上的草棍儿,“那就不可能是烧成了灰儿被风吹走了?”说完意识到不雅,抬头看了看林十一。      林十一摸着冬子的头,“我不信灰飞烟灭这一说,况且,我妈都有骨头剩下,他怎么能连我妈都不如呢!”      冬子往他身上靠了靠,“也是啊,那咱们就当他飞升了吧!”      林十一搂着冬子笑了,“对,就是这话!”然后指着墓碑说,“这只是个空墓,人有立衣冠冢的,可我连她的衣服也找不到啊!”      冬子听他说的凄凉,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换来林十一的一笑,“还好,也不是一无所有的,至少还有副眼镜。”说完从兜里掏出了那个古老的圆眼镜。      冬子接过眼镜摩挲着,“不是有骨殖吗?”      “我想那骨殖应该陪着我,可以随时祭拜。”林十一接过眼镜带上,“这里太远,来一次也不方便。”      “那……”冬子想说,那你干嘛立这个空墓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林十一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了解的点了点头,“你也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吧,其实白离也说过,甚至大嫂还说,要立就立在林家的陵园里。”然后,他慢慢站起来,走到墓碑前,弯下腰手扶着碑文,“儿子,你说这墓是给谁立的?”      “嗯?”冬子一时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给死人立的呗!”      “我倒觉得这墓是给活人立的,死者已矣,这墓造得再漂亮也没意义。”林十一直起身子,背过手看着远处,慢慢的说,“人造墓,烧纸,上香的,都是为了自己有个排遣思念的地方。我立这个空墓也是不想在别人扫墓的时候自己连个哭的地方都找不着。至于地方,我觉得,我妈一定不喜欢跟林家的祖宗葬在一起。”      冬子听了这话,就站起来走到林十一面前,仔细的审视眼前的人:眼镜反着日光,看不清眉眼,挺直的鼻子下,薄薄的嘴唇微抿着,冬子隐约能感到他的寂寞,是的,不是悲伤,不是痛苦,是寂寞;刀子一样的寂寞,那么深,那么伤人。      “干爹,以后我陪你来哭啊!”冬子拉着林十一的手,“这儿真漂亮,是你种的吗?”说着猫腰摘了一朵小黄花儿。      林十一接过那朵儿花儿,若有所思的说,“不是,原来也没有,只是把墓立好后,第二年的开春儿就一下子长出来这么一大片。”说完拉着冬子的手问,“刚才进来的时候吓着了?有我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着啊!”      冬子撇了撇嘴,“也不是因为害怕,就是一下子想哭,不特别为什么,好多原因。”      “嗯?”林十一眨了眨眼睛,好像没明白。      “干爹,你有没有过,嗯,比如说在外面跌了跟头,或是跟别人打架让人欺负了,”冬子看着林十一解释着,“在外面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忍着挺着,可是看到亲人或朋友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哭!然后吧,哭完就痛快了!”      “嗯。”林十一看了他半天,点了点头,“这么说,你小子承认我是亲人了,我是你什么亲人啊?”      “是我干爹呗!”      “咳,这个奶奶都叫了,怎么就不能叫我爸呢,跟你们同学不都是这么介绍的!”林十一还是努力的争取自己的冠名权。      “我有爸啊,”冬子为难的看着林十一,说归说,其实他已经完全的把林十一当作父亲了,毕竟贾云溪已经有八九年没见了,那种父亲的感觉是最近在林十一身上才慢慢找到的。能近距离的靠着他,能推心置腹的交谈,都是冬子向往的父子生活。      林十一看冬子咬着下嘴唇,抓着自己的衣服,眼睛一会儿看着自己的肩膀,一会儿看着自己的眼睛,很为难的样子,“算了,我就是逗逗你,看你!”      “爹~”冬子小声叫了一声。      “嗯,啊?”林十一刚想拉着他走,却听冬子叫了自己一声。      “爹啊,”冬子仰着头又叫了声,“我叫爹行吗?好像城里没人这么叫啊!”      “行啊!当然行了!”林十一高兴的搂着冬子,“我这爹总算转正了。”说完,一把抱起冬子转了个圈儿,“好儿子!”      冬子一下子俩脚腾空的飞了起来,心里还想,得回这没人,自己再小也是个170 的小伙子,被人抱起来还真不适应。      ―――――――――――――――――――――――――――――――――      俩人回到林家陵园,林氏兄妹也差不多完事了,漫山遍野的纸灰。林立峰又指挥者大家伙前前后后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火种了,这才开着车,拉着一家老小尘土飞扬的回了老宅。途中林十一和冬子在祠堂下了车。冬子跟林凤仙和小伟告了别,她们娘俩直接跟林立峰搭车回松江。 17(上)   吃晚饭的时候,林老三捧着个棉花包来给冬子,冬子打开包裹,里面是俩扣在一起小铝盆儿,揭开上面的一看,一摞金黄的五米面儿的大饼子正冒着热气儿。冬子从小就爱吃的东西。      “三舅!”冬子马上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那个什么呢?”说着朝林老三伸手。      林老三笑咪咪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儿,里面有粘稠的深褐色液体。冬子一把抢过来,打开,倒了一些在碟子里,用大饼子蘸着吃,一边吃还一边儿吧唧嘴。      林十一看他吃的高兴,也用筷子挑了一点儿放到嘴里尝了尝,甜甜的还带点儿清香,“这什么啊?”      冬子搂着林老三眯着眼睛说,“糖稀!三舅自己做的。”      “甜菜疙瘩熬的?”林十一看着碟子里的液体,看上去确实是甜菜糖稀,却没有甜菜的土腥味,比起一般的糖稀清香好多。      “这是三舅的独家配方,每个季节他都会加一些应季的花蜜,像桂花,丁香什么的,”冬子又蘸着吃了一口,“嗯,这个应该是迎春花,对吧,三舅!”说完,抬头问了林老三一句。      林老三憨憨的点点头,又拍拍冬子,右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下,又对林十一笑了笑,就推门儿走了。      屋子里又剩了他们爷俩儿,林家兄弟识趣的让出了东屋给他们。林十一有些疑惑的问冬子,“立金不是听不见吗,你说话他能听见?”      “嗯,”冬子吃了两个大饼子,实在吃不下去了,可还是用手指头蘸着那盘糖稀唆嘞着,“都说他听不见,可我打小儿就跟三舅说话,他都明白。像我妈他们都会跟他比划,我也不会。反正我跟三舅没有沟通障碍。”      “呵呵,这倒奇了,”林十一靠在炕头的柜子上,眯着眼睛看着冬子舔着手指头,“我可是从小跟他比划大的。从前打雷他都听不见!”      “是吧,这我也知道。”冬子终于舔干净了那盘儿糖稀,站起来一边儿拾掇着一边说,“我跟姥姥说起过,她也说奇怪,家里没人的时候,她叫人帮她纫针,三舅就走过来帮他纫上,根本就能听见。”冬子把碗筷摞到一起,站在那接着说,“我也试过,好多孩子在他背后喊他,他都没反映;只要我一喊,他肯定回头,而且也知道是我喊的。”说完,端起碗快儿出去了。      林十一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看冬子又回来搬桌子,就又问,“他刚才这么比一下是啥意思啊?”说着右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啊,那是叫我可劲吃,多吃点儿!”冬子笑着用手比着脖子,“这都是他自己发明的,意思是吃到脖子这儿,吃到吃不下去为止!”说完,搬起小桌子立到墙边儿。      林十一听到这个解释咧着嘴笑了笑,看着冬子进进出出的收拾着,“你坐下吧,明天让他们自个儿收拾吧。”      “完事了!”冬子拍拍手,坐到炕沿上脱鞋上炕,走到林十一身后的炕柜前,抱了被褥铺起了被窝。      林十一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儿,“着急铺被干吗!这才几点,刚吃完能睡着吗!”      冬子坐在被上,拽了拽林十一,“爹,坐这上,炕太硬了,铬的慌。”      林十一闻言挪了挪窝儿,搂着冬子的脑袋按了按,冬子就顺势躺在了他的腿上,“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林立金的耳朵是怎么回事了。”      冬子转过头,看着他,“咋回事?”      林十一揉了揉冬子的头发,“听大嫂说,老三刚生下来是正常的,三四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个化缘的和尚,说老三天生的佛相,非要收为弟子,大嫂当然不同意了,那个和尚就给了老三一串佛珠,说是什么时候他自己愿意了,可以拿着佛珠去五台山找他。结果,这和尚走了,老三也不说话了,别人叫也听不见了。”      冬子枕着林十一的腿,若有所思的说,“我是见过那佛珠的,三舅戴在左手的。”      林十一点点头,“可能真是命吧,老三大半辈子了,安安静静的陪在大嫂身边儿,也不结婚。”然后,他低头看了看冬子,“我想他不是听到了你跟大嫂的声音,而是心里明镜的感觉到了。这跟你的第六感有点像,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那和尚看上他的缘故吧。”      冬子眨了眨眼睛,“那,那三舅会去当和尚吗?”      林十一靠在柜门上,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说,“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还有没做完的事,等该做的做完了他就会走吧!”林十一想,林立金放不下的应该是林老太太。      冬子撇了撇嘴,“三舅对我可好了,总是抱着我,给我做好吃的,小伟他们都嫉妒的不行。真不想他去做和尚。”      林十一捏了捏冬子的鼻子,“儿子,你太贪心了,怎么不反过来想想。”      “反过来?”      “嗯,也许他本就不是尘世的凡人,不小心掉下来的。所以,他陪你的每一天都是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奢侈。”说完,林十一又点了点冬子的脑门儿,“多一天都是赚的!” 18(上)   1972年的清明,林十一25岁,全国上下轰轰烈烈的进行着伟大的文化大革命。      林十一靠在刚刚立好的墓碑前,灰呢子的短大衣咧着怀儿,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他摘了眼镜揣在兜里,闭起眼睛向后靠去。午后的阳光暖洋洋晒着,偶尔一阵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吹起他的额发,换来年轻人的微笑。      林十一理了理零乱的头发,眯起眼睛看着天空,都说墓前的清风是亲人的手,那他可以认为刚刚是妈在抚摸自己的额头吗?      “妈,现在的祠堂可热闹了,到处都是大字报。呵呵!”      “妈,你知道什么是大字报吗?”      “妈,还好这里还是林家的地盘,至少没人敢碰那尊塑像,哎,多亏了大嫂啊!”      “妈,老师被戴上了牛鬼蛇神的帽子,我就成了他身边的小妖了,哈哈……”      “妈……”      林十一摸着墓碑上的字,继续自言自语,“您喜欢这儿吗?我可是喜欢的,这儿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说话的……”      正说着,从林子里传来一阵零乱的马蹄声。林十一警觉的站起来,看着桦树林的深处,这山脚下的密林子会让人分不清方向的,林十一想,等一会儿,那个误闯的人就会转出去了。      果然,马蹄声渐渐远去。林十一嘘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可没一会儿,那声音又近了,随着传来的,还有一个人断断续续的歌声。      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林十一这次没有站起来,一动不动的望着声音的方向。那个人唱完了一遍,又开始用俄语唱,声音婉转低沉,林十一认为这是个男人的声音。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人一马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枣红的马身上坐着一个一身军绿的年轻人。绿胶鞋,绿军裤,绿夹袄领扣解开了几个扣,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头上一顶半旧的军帽,身上还背个军用挎包。这人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深眼窝,高鼻梁,薄嘴唇。瘦削的长方脸,棱角分明,身形单薄,脸色微黄,好像健康状况不太好。      这人也显然是看到了林十一,先是僵了一下,闭上了瞎唱的嘴。然后晃晃胳膊冲林十一打了个招呼:“大哥,跟您打听个道!”      林十一看他晃晃悠悠的下了马,牵着走过来,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他身边儿。      “大哥,我在这林子里转了好几圈儿了,也没找着出去的路,”年轻人摘下帽子,拽着领子,扇着风,一双精亮的眼睛看着林十一,“您是来……”他瞟一眼林十一身後的墓碑,了解的点点头,“您是来扫墓的?”      林十一看着他点点头,“我母亲。”      年轻人一听这话,转过身恭恭敬敬的冲墓碑磕了个头,“大婶,对不住了!你老人家地下有知,就保佑大哥健康快乐吧!”说完又冲林十一作了个揖,“大哥,我冲到你了吗?”      “没,我就是歇歇!”林十一看着年轻人一连串的动作,不禁心生好感,“你这是去哪啊?”      “郭家店!”年轻人撸了一把微卷的黑发,皱了皱眉,“本来想超个近道儿,可……”      “知青?”      “嗯!那个,林大哥,”年轻人看了墓碑上的字猜到了林十一的姓氏,“看你的样子不像本地人啊?”      “你也不是本地人吧?”林十一看他笑着点点头,“我可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只不过出去几年了,这是我的老家。”      年轻人点点头往后仰过去,躺在杂草中,眯着眼睛说,“我刚看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在想家呢,”然后他转头看着林十一的眼睛笑了笑,“你就那么靠在那儿,”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尴尬的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妈也没了好多年呢,我都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林十一也说,“我也不记得我妈的长相。”      年轻人从挎包里掏出几个纸包,摊开放到地上。林十一看过去,是一包姜米条,一包桔子糖。一包炒花生,看着这几包东西,林十一抿着嘴轻笑了一声。      年轻人脸红着招呼林十一一起吃,林十一也没客气,一边嚼一边说,“这肯定是哪个女的买的吧!”      “嗯,我同学,啊,我对象买的。”年轻人顿了一顿就爽快的承认了,“我今天就是来送她上车的。”      “去哪呀?”林十一知道附近的几个镇子都到八马架子来赶去省城的汽车。      “回省城。”年轻人说完,捡了个桔子糖扔在嘴里,“她以为她喜欢吃的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大家都应该喜欢!”      “现在的知青可以回城了?”      “这个不清楚,丽丽是被推荐了工农兵大学生,去上学了!”      “丽丽?”林十一笑,还真是小孩子的叫法,看着眼前的人也就是20不到的样子,这些知青都是高中生下来的,本就还是孩子。“那你叫什么呀?”      “我呀,我家里人都叫我老虎,林大哥就叫我老虎吧!”      “嗯,属虎的?”林十一皱了皱眉,“那不是22了?”      “怎么,不像啊?”老虎唆了着手指头瞪着眼睛,“我可是我们户的头!”      “嗬,没看出来。你家是哪的呀?”      “省城的,嗯……”老虎低着头想到了什么,然后问林十一,“大哥,您结婚了吗?”      “啊?没!”林十一有点惊讶,怎么问这个。      “哎,我是想啊,这一路我都在琢磨,你说这世道俩人要是不在一起,是不是就得散阿!”      “啊?”林十一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是烦对象的事呢。“这也不一定,也在人。”      老虎叼着一个姜米条又躺回去,伸着手向天上抓去,“这感情啊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要是真的连人都看不见摸不着了,这感情还能有了吗?”说完嘎嘣嘎嘣的嚼掉了嘴里的姜米条,“要我说,就只有吃到了肚子里才是真的。”      “你不是刚送走一个就想下一个吧?”林十一摇摇头,这小子倒还真看得开!      “我只不过是在说一件非常可能出现的事实。”老虎闭上眼睛,把手搭在额头,继续说,“哥,其实我觉得一直一个人会比较安静,挺好。可是要从两个人掉到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忽然无法适应,寂寞感就会特别强烈。所以……”      “所以,你就要强迫自己先去接受可能发生的结局,到时候就不会太难过了!”林十一接过话头说。      老虎转过头,黄着一张脸,看着林十一说,“哥,你有心事吧,刚才我就想说,你就那么靠在那,让人……我就觉得特别的寂寞悲伤。”      林十一无声的看了老虎一会儿,慢慢的咧开嘴笑了,“老虎,你叫啥?”      “都知道了,还问!”老虎翻了个白眼儿,又抓了把桔子糖塞在嘴里。      林十一看他回答流畅,举止自然,心中奇怪,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没戴眼镜啊,这小子竟然不为所惑,吃惊之下,更是盯着老虎看了许久。老虎的手搭在头上,露出纤细的手腕和青裸的手指。      老虎也感受到了林十一的目光,转头对他笑了笑。      林十一低头问,“你小子多高个?”      “啊?给我介绍对象啊?标准身高176。”      “不是,我是看你瘦得厉害?你有100斤吗?”林十一想,大概90斤都不到。      “你高估我了,我88斤!”      林十一捏了捏他的手腕,扁扁的全是骨头,又扒了扒他的眼睛,还好,眼白清澈。      “哥,你是大夫?”      “差不多,”林十一拍拍老虎的肩膀,“这么一个大小伙子,88斤,你快成骨头架子了,怎么搞得!”      “不知道,可能是水土不服吧,自打下了乡,肠胃就不好,吃的也不少,就是不消化。”老虎一边吃一边说着,还叫林十一也吃。      “再吃就没了,这可是人家给你买的,你应该拿回去慢慢吃。”      老虎坐起来继续吃,鼓着腮帮子说,“咱们都把它吃了,回去好眼不见心不烦!”然后拍拍手,指指自己的肚子,“今天是清明啊,好日子,我就把她埋在肚子了!”      “她?”林十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拍了拍老虎的肩膀,也抓了一把花生吃起来。      俩人吃着聊着,海阔天空,百无禁忌。林十一讲到了学校食堂有人装鬼偷馒头;老虎讲了户里的同学怎么偷着勒死村民的狗解馋。后来,老虎解下马身上的军用水壶,喝了一口递给林十一,林十一想都没想就灌了一口,火辣的液体呛的他一阵剧烈的咳嗦。      “哈哈,是老支书家烧的高梁酒!”老虎笑着接过水壶。      林十一终于止住了咳嗦,脸色红润了不少,“你怎么随身带这个?”      “啊,怕天冷走夜路,他们非让我带的。”说完又喝了一口,用手背蹭了蹭嘴巴子,把水壶递给林十一,然后撸了撸夹袄的袖子,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抬头挺胸的大声背诵起毛主席语录来。      林十一换了个姿势靠在墓碑上,看着他表演,直到老虎一本正经的背到:“每年一定要把收割、保管、吃用三件事抓得很紧很紧,而且要抓得及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时候,林十一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哎,你是不是经常这么表演啊?”林十一问还在滔滔不绝的人。      “嗯,我们下乡第一年过冬没吃的,我就领着户里的人挨家挨户的演节目,完了之后,老乡们就这家给盆酸菜,那家给袋子土豆的。最后,我们户里的过冬物资最全。”老虎 摇头晃脑的说着。      “那也不能光背语录呀。”      老虎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背了一首主席的诗词。      蝶恋花 答李淑一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林十一看着老虎脸上真切的伤痛,想是他也有“我失骄杨君失柳”的感触,站起来把水壶送到老虎跟前,说:“来,歇歇。我刚才听你在林子里唱的怪好听的,再给哥唱一个吧。”      老虎灌了一口酒,笑着抿了抿嘴,拉着林十一走回来,靠着墓碑,仰着头开始轻轻的唱:      林十一靠着另一边,歪着头看他挺直脖子,喉结上下颤着,那还是一首苏联歌曲,曲调悠扬,歌词脍炙人口。      ......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   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   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18(下)   林十一捏着老虎的左手,放到眼前仔细看着,手掌细长单薄,皮肤粗糙,好多地方都磨出了茧子,还有几个细细的伤口。老虎认他看着,自己还是闭着眼睛,哼哼着不知明的歌。      林十一看了一会儿,暗自叹了口气,放开那只手,转过身想叫老虎,却看到他已经倚在那睡着了。本来微黄的脸由于几口酒而染上了点儿红色,微蹙着眉,好像睡得并不踏实。这时又是一阵清风吹过,撩起两人的头发,林十一好像看到老虎若有似无的翘了翘嘴角。      “妈,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呢。”林十一看着老虎轻轻的说着。天色已经不早了,郭家店倒也不算远,可骑马也要一个钟头。      林十一轻手轻脚的把老虎的夹袄扣子扣好,帽子带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胳膊,“诶,醒醒,太阳下山了!”老虎往后缩了缩,嘴里嘀咕了些什么。林十一看他眼看就要蹭出墓碑倒到地上,急忙伸胳膊把他捞起来。老虎好像知道换了个舒服的地方,不自觉的往林十一怀里钻去。      林十一被他的动作给逗笑了,“这哪是老虎啊,就是条小狗儿!”看看一边儿拴着的马,又拎了拎怀里的人,真轻!林十一又一次大声的问:“老虎,醒醒,不回家了?”老虎动了动脑袋,一只手伸进了林十一的大衣里,抱住了他的腰,然后又不动了。      林十一无奈的摇了摇头,回祠堂?不太可能;带他回大嫂那,哎,要怎么解释,烦!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热热的喷在后脖子上,一回头,原来是那马正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      “马呀,你认得回去的路吗?”林十一看着马的眼睛问着,然后,马点了点头,还凑过来舔了舔林十一的手背。      “呵呵,好了!”林十一摸了摸马脑袋,又说,“那你能驮动俩人吗?不过,他好像只能算半个人。”林十一自己有150斤。那马有乖巧的点点头,伸着脖子看着老虎。      林十一抱着老虎站起来,对着墓碑哈了下腰,“妈,我明年再来。”说完,一阵风吹过来,树林子里沙沙的响。林十一眯着眼睛停了一会儿,“妈,放心,我会把他送回去的!”说完,转过身,抱着老虎来到马前。他想先把人放到马上,可是怎么拽都拽不下来,老虎的胳膊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腰。林十一长出了口气,忽然间有点儿迷惑,自己干嘛要干这些!晃晃脑袋,对马说,“你会不会跪下?”      那马果然曲着后腿,伸着前腿趴在了地上。林十一抱着老虎跨坐在马身上,然后那马长嘶了一声就站起来了。林十一一手扯过缰绳,一手揽着怀里的人,朝林子外面走去。      ――――――――――――――――回忆结束――――――――――――――――――――      第二天中饭的时候,冬子正舔嘴巴舌的吃着大饼子蘸糖浆,忽然的跳起来跑了出去,连外衣都没穿。林十一被他吓了一跳,等反映过来出去看看,院里没人。一直走出了祠堂的大门,林十一左右的来回张望了几次,然后才发现,东边儿远远的有个车的影子。      林十一知道白离是从来不见他的家里人的,冬子除外。慢慢的走回来,林十一拿了冬子的外套,又跟西屋的林立明打了招呼,最后他严肃的跟林立星说:“你七婶也就是这半年的事儿,别让小梅太执念了,人总有这么一天的。”      等林十一拿着衣服走出来,4500已经停在了祠堂门口。上了车,果然后座的俩人正热乎着呢:小瑞趴在冬子的怀里边说边比划着,冬子笑咪咪的给他编着辫子。林十一把衣服扔给后座的人,冬子接过来披在了小瑞的身上,“二郎神,你怎么就穿个帽衫,外面的风衣呢?”      “啊?风衣?”小瑞看着冬子的脸……   冬子也看着他,等着回答……   小瑞继续看着冬子,冬子的脸好像比以前长了一点儿啊,更男孩化了,那个嘴上闪闪亮亮的,好像有甜甜的花香传来,嘻嘻,好想吃一口!小瑞正在如此这般的狂想中,已经忘了应该回答什么问题。   “小瑞?风衣呢?”   “啊?忘了!”   “忘哪了?”   “不是,我是忘了你刚刚问什么了!”   “……白痴!” 19(上)   李羽最近经常能看见小瑞,因为他不住校了。由于上次的爆炸事件,父母便强制他回家住了。而两家住的又近,所以李羽和冬子就会一同回家,大多数时候,甚至是在林家吃了晚饭李羽才走。      就比如现在。      小瑞红着一双眼睛倒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下巴抵着椅子背儿,直直的盯着沙发上的两个人。而被观察的俩人却却毫无自觉,旁若无人的交谈着。      冬子抱着吉他抬头对李羽笑了一下,脸有点儿红,又弹错了!   小瑞死死的抠着椅子背,这分明就是勾引!      李羽拍了拍冬子的头,把着他右手的手指,摆出正确的手势,然后自己的手也没放开,维持着抓着冬子手的姿势,示意冬子再弹一次。   小瑞咬着嘴唇:哎,手放哪儿呀?当我瞎了?      冬子又弹了几遍,低着头注意看着琴弦;李羽也注视着同一个地方,俩人抵着头,脑袋快挨在了一起。然后,琴声停了下来,冬子抬起头,笑着对李羽比了个手势。李羽就势揽过冬子搂了楼,还拍了拍冬子的背以示鼓励。   小瑞抓着头发,忍无可忍了,明目张胆的吃豆腐!      冬子这边正沉浸于成功的喜悦中,就听“光当”一声巨响。他急忙撒开李羽,向声源看去。小瑞披头散发的坐在一堆残损的木条上,身上还穿着那件长袍睡衣。      “小瑞!”冬子急忙走过去,看来是椅子坏了,“起来,扎着了吗?”      小瑞任由冬子怎么拽自己,就是不起来。乱蓬蓬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冬子回头不好意思的对李羽笑了笑,“小羽哥,小瑞又闹别扭了!”   李羽也走过来,“小孩子都这样,我妹妹也是。”      小瑞听了这话,猛的站起来冲李羽吼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冬子急忙把他拽回来,又冲李羽摇摇头。李羽了解的笑了笑,拎起书包跟他摆摆手就推门走了出去。      冬子把小瑞硬拉到沙发上坐下,发现他竟然是光着脚。就紧张的捧着小瑞的脚仔细的看,果然有两个小木刺儿扎在上面。      “小瑞,”冬子抱着小瑞的脚,心疼的问:“疼不疼?”   小瑞继续揪着乱草似的头发,好像根本没听见。   冬子用手摘掉了一个刺儿,里一个好像扎的挺深,只掰断了外面的部份。冬子想起以前妈给自己挑刺儿的做法,马上找来了针和镊子。又觉得不保险,还到厨房倒了一小碟酒。      当凉凉的触感贴到脚心上,小瑞缩了缩,这才看见冬子在做什么。   “干嘛?”小瑞看冬子拿着个针在挑着自己的脚心,隐隐有一些刺痛,“冬冬?干嘛扎我?”   “别动,就好了。”冬子小心翼翼的用针挑开木刺儿旁边的皮,然后用消过毒的镊子捏着那个木刺儿的尾端慢慢的把那个刺儿拽出来。“呵,好了,出来了。”说完,发现有血珠儿从那个地方渗出来,冬子急忙用纸巾按着,冲小瑞说,“自己按一会儿,我去找个创可贴!”      小瑞不解的扳起脚看了看,这才明白。“不用,冬冬,这点小伤舔舔就好了。”   冬冬想也对,然后就坐在那看着小瑞。      “冬冬,你给我舔舔吧!”小瑞可怜巴巴的看着冬子。   “我?我也没那个功能啊!”   “只要是唾液都有消毒止痛的功能,再说,自己舔自己的脚心,有点儿怪!”      冬子看着小瑞的那只脚,纸巾已经渗出了一个大红点,他想,反正已经消过毒了,舔舔也无所谓。拿掉纸巾,把着那脚,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上了那个伤口。舔了两个来回,只见那个小孔还是会渗血。      “小瑞,这血止不住啊,还是找个创可贴吧!”冬子抬头看小瑞,小瑞靠在沙发靠背上,眯着眼睛,脸蛋红红的。   “不用那么麻烦,”小瑞拉起冬子坐在自己身上,头抵着冬子的头,轻声说,“冬冬,借你的舌头使使行吗?”      “舌头?”冬子张着嘴正想问为什么,小瑞的脸就贴了上来,接着嘴被堵住,然后是舌头伸进来。冬子一时间惊讶的忘了反抗,手软软的撑在小瑞的肩膀上。   小瑞本来是想浅尝辄止的,可那梦想已久的唇,柔软,清香,再加上冬冬并没反抗,更是助长他的色心。      冬子开始不舒服了,“呜呜”的哼了几声,手也开始用上了劲,往外推着小瑞,身体也不停的扭着。小瑞一只手搂着冬子的腰,一只手按着冬子的后脑,侧过脑袋放开了冬子的嘴,开始沿着脸颊,耳朵,脖子,一路亲下去。      “小瑞!”冬子被他死死的按在怀里,虽然觉得怪异,可也不讨厌。不过,小瑞今天的举动与平日里两人的亲密习惯有点儿不同,不像是跟主人撒娇的宠物,倒像是奖赏宠物的主人。想到这儿,冬子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己一直以为小瑞是小孩子,是宠物,是不是错了?      小瑞的手开始不老实的伸进冬子的衬衫里,嘴停在冬子的锁骨上。冬子被他摸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适的在小瑞身上拧着身体,“小瑞,放开我,你,哈哈,别,伺挠啊!”   小瑞被他蹭的浑身躁热,他把脸埋在冬子敞开的衣领处,喘着粗气,想慢慢的平息体内的骚动。可是鼻间不断涌进冬子的体味,还是让他无法控制的硬了。      冬子坐在小瑞的大腿上,清楚的感到了身下的热度和变化,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小瑞?”冬子摸了摸小瑞的头,小声的问。   “冬冬,别动,别动啊,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小瑞闷闷的声音。      冬子慢慢的收拢双臂抱住小瑞的头,把脸贴在他的头上,轻轻的说,“小瑞,我知道,你是生气我没陪你吧,明天休息,你想去哪儿,要干啥,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嗯,”小瑞哼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冬子说,“我现在想干的,你陪我吗?” 19(中)   “嗯,”小瑞哼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冬子说,“我现在想干的,你陪我吗?”      “干什么?”冬子漫不经心的问着,两只手一点一点的拢顺小瑞的头发,编了一个歪在颈侧的辫子,“天都黑了,还能干什么?”      小瑞看着冬子,过了两三分钟,说:“你陪我洗澡吧,我都不会洗!”      “好,”冬子爽快的答应了,从小瑞身上下来,抓起那个受伤的脚看,“还是别沾水了,明天再洗澡吧。”      “没关系的,你再舔舔试试!”小瑞眨眨细长的眼睛。      “有用吗?”冬子斜了小瑞一眼,看他笑咪咪的对自己拱拱手,只好摇了摇头,“最后试一次!”冬子低下头,伸出舌头又舔了一下刚才渗血的地方。咦?是错觉吗?血好像止住了。再舔舔……      “啊!”冬子指着那只脚大叫出声,“没,没了!”      小瑞扳过脚丫子看了看,白白净净的,完好无损,光洁如新的脚心。小瑞冲着冬子展开个大大的笑脸,“怎么样,我说有用吧!”      “可,可怎么会……”      “怎么会有效?”小瑞慢慢的靠近冬子,快速的在冬子的嘴上舔了一下,“因为刚刚我舔过你的舌头!”      冬子马上捂着嘴,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      小瑞自动忽视冬子的窘迫,搂着冬子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咱们以后应该经常舔舔舌头。”      “不要!”冬子推开小瑞,又伸手抠了抠自己的耳朵。      “那样比较方便疗伤啊?”小瑞尽量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如果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伤,就可以自己治疗了呀?”      冬子听到这儿,想起上次的爆炸事件。如果,自己可以疗伤,那小羽哥当时手上的擦伤就可以马上恢复了。于是,冬子慢慢的点了点头。      小瑞兴奋的扑过来,被冬子挡了回去,“干嘛?”      “你不是同意了吗?干嘛不让我亲!”小瑞噘嘴。      “我是同意你的唾液确实是疗伤佳品,但并不同意用这个方式!”冬子两个手撑在小瑞肩膀的两侧,阻止他的进一步靠近。      “那还能有什么方式,来吧,让我亲……啊,不对,让我舔舔你的舌头吧!”小瑞继续努力的靠拢过去。      冬子一使劲把他推倒在沙发上,马上站起来说,“其实,你可以给我一小瓶你的唾液,我随身携带不就好了吗!”      “啊?”小瑞张着嘴,真的很佩服冬子的想象力,“你是让我吐……呕!”      “这有什么呀,好多香料都是动物的口水,燕窝不也是口水吗?”冬子知道小瑞的抵触心理。      “可,”小瑞眼珠转了转,“可那不新鲜了,这个要新鲜的才好。”      “嗯,”冬子也点了点头,“好像也对啊,应该有个保质期,冷冻起来……”      小瑞咬着嘴唇忍着笑,什么保质期,冬冬还真会想。“那个本来就是嘴里的东西,所以保存在口腔是最适宜的。”小瑞装腔作势的说着谎话,哎,为什么赚个吻就这么难啊!      冬子瞅了小瑞半天,心里琢磨着这么做好不好,好像有很多可行的理由,但又有个声音提醒自己,前方危险,请绕行!      小瑞被冬子盯的有点儿心虚,急忙找新的理由,“那个,也不用多长时间的,慢慢的,等你的口水被我的口水同化了,就不用舔来舔去的了。”      “哦,那要多长时间呢?”冬子想这倒是个不错的转变。      “这个吗,”小瑞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要看每次的时间长短和接触的深度。”小瑞觉得自己非常的无耻。      “那到底要多长时间!”冬子有点儿不耐烦了,“最快,总得有个期限吧!”      “也许要一两年…..”      “一~两~年~?”      “啊,也许半年!”      “半年?要我半年都得天天跟你舔来舔去的?”      “啊,可能用不上,三个月?”      “到底多长?”冬子越发觉得自己掉进了陷阱里,这时间在小瑞嘴里就是一根松紧带儿,可长可短。      “你别急呀,”小瑞顺着眼睛,软着声音说,“我也没经验,以前也没干过呀。冬冬,你可是我第一个舔过的人。”小瑞想让冬子知道,那是自己的初吻。可是,似乎对方并不领情。      “那就三个月为期,”冬子挥了挥手,下了结束语,“你尽可能的按时完成任务!”      “嗯!”小瑞拼命的点头,“保证超额完成任务!”      冬子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碎椅子,心里还嘀咕,什么叫超额完成啊?找了个口袋,正弯腰捡着木条,身后就贴过来一个,有两只手扳过冬子的脑袋,然后一个软软的,湿湿的东西贴上来。冬子瞪着眼前放大的脸,[干嘛?]      小瑞眨眨眼睛,[我在完成任务!]      冬子闭了眼睛,感觉小瑞的舌头又伸了进来,先是仔仔细细的数了几遍自己的牙齿,然后又检查了上下鄂,最后勾住了自己的舌头。      冬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小瑞,“嗯~”[干嘛拽我舌头?]      小瑞也眯着眼睛哼了一声,[我在做更深度的接触!]      最后,这个接触在小瑞的一声惨叫中结束。      “冬冬,干嘛咬我!”小瑞伸着舌头吸着气。      “咬你?不咬你,你知道放手吗?”冬子脸色通红的捏着小瑞的一只手从自己的裤子里拽出来,“你想干什么?”      “嗯,”小瑞讪讪的收回自己的禄山之爪,“对不起啊,冬冬,我小肚子有点伺挠,想挠挠,没想到抓错了地方啊!”      “是吗?”      “是啊,是啊!”      “……白痴!”      “是啊,我是白痴!”      “相信你才是白痴!”      “冬冬……你好聪明啊!”19(下)   小瑞坐在浴盆里,冬子给他洗头。      “小瑞,有没有想过把头发剪短一点儿?”      “没有!”      “要留着,就得会伺候啊!”冬子抽出一只手点了点小瑞的脑门儿,“不会洗,不会梳的,还不如剪了省事儿!”      “你可以帮我呀!”小瑞说着,搂上了冬子的腰。      冬子拍了下那两只胳膊,身体往后站了站,“别动,没洗完呢!”然后,摘下喷头,摁着小瑞的脑袋冲洗。“闭眼睛!”冬子一边扒拉着头发一边冲水,嘴里没停了嘀咕,“我看还不如狐狸好,小小的,一会儿就洗完了,也没那么多废话,还省了衣服!”      小瑞把这话听了个清楚。冬子关了水,拿了毛巾把他的头发包起来盘上,接着给小瑞洗澡。      小瑞被拉着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儿,“冬冬,看我像什么?”      冬子在小瑞身上打着泡泡,侧过头,看向镜子,里面的人一身白沫儿顶着个毛巾包的大脑袋,“像什么?”      小瑞抬起一只胳膊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吹掉了一块白沫儿,露出了一小片皮肤,“像不像正在剔毛的sheep?”      “啊?”冬子对着镜子愣了愣。      小瑞一屁股又坐回了浴缸,用手刮着身上的白沫儿往上甩着,“剪羊毛喽!”      冬子看他玩的高兴,自己也咧嘴笑了,心说,还是这样好,会说话,会玩儿,会吵架,还是人形的小瑞好,至少可以交流。      冬子拽过喷头的拉杆,在一边自己开始洗起来,一边洗头一边说,“小瑞,你也自己学着照顾自己,至少要会伺候自己的头发吧,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啊?”      “我又没靠别人!”小瑞在浴盆里钻进钻出的,身上的泡泡已经冲的差不多了。      “你没靠我?”冬子洗完了头,继续洗身子。      “你又不是别人!”小瑞鼓着腮帮子跨出浴缸,站在冬子面前插着腰,“你不愿意伺候我?”      “不是不愿意!”冬子怕他着凉,从一边的架子上扯过一个浴巾给他围上,“我是怕一旦我不在,你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埋汰着吧!”      “你怎么会不在?”小瑞也不管自己身上已经干净了,抱住湿漉漉的冬子就往墙上摁,“你上哪去?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冬子贴着凉凉的瓷砖直打哆嗦,伸手推着小瑞,“起来,我不是要去哪儿?可我总要出门吧?总有个集体活动吧,上大学总要住宿吧!”      小瑞抬起头,鼻子贴着冬子的鼻子,“冬冬,我是什么?我是你的谁?”      冬子看着近距离的脸,小瑞的眼睛总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泛红,连带着眉心那个记,也是红的要滴出血来。“你是谁?你是小瑞啊,是弟弟,是……朋友吧!”说实话,冬子也很困惑,自己跟小瑞的关系实在是,那个……暧昧。暧昧就是模糊不清的意思。      小瑞眯了眼睛,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强压下心里的不满,把冬子拉离墙壁,抱着走到喷头下面。一边摸着冬子的后背一边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你是我的,你只能在我的身边。”      冬子推开小瑞自己冲洗净了身上的浴液,把水关了转过来,“我知道,爹跟我说过的,我会陪着你的。”看小瑞包头的,围腰的毛巾都湿了,解下来扔在地上,冬子回身取了一个干净的浴巾,“那,最后一个干的了,过来,先擦擦你吧!”      冬子刚把小瑞包在浴巾里,就别他拉了过去,然后,一个热热的身体贴过来,“咱们一起擦!”      二十分钟后,冬子在床上对着台灯发呆,舔了舔嘴唇,嗯,好像有点破了。刚才小瑞亲了自己,亲到后来就开始咬上了,最后又莫名其妙的跑了。“可能是尿急!”冬子自言自语着,可也尿的时间太长了。      十分钟后,小瑞披头散发的走进来,乖乖的走到衣柜前,找了短裤,睡衣穿上。回头看冬子趴在那看着自己,光裸着上身,被子搭在腰上。头发卷卷的趴在额头,晶亮的眼睛微眯着,挺直的鼻梁下有点儿红肿的嘴,啊,好像被自己咬破了!      小瑞拽过被子给冬子盖上,不自觉的低头舔了舔冬子的嘴唇。冬子也没躲,就那么看着他。      “咳咳,那个,冬冬,你还是穿上睡衣吧,晚上起夜会冷的。”小瑞慢吞吞的上了床,冲着另一边侧躺下来,快点儿穿上吧,别考验我了!      这边的冬子毫不知情的靠过来,搂着小瑞的肩膀说,“小瑞,下礼拜,我们班组织春游,要出去两天,你去离叔叔那里住两天吧!”20(上)   这是哪儿啊?天知道!      抬头看着晴朗的有些过分的天空,贾云溪长长的出了口气,“白云深处是我家!”      “贾老师,吃点东西吧!”司机小吴抹着满脸的汗递给贾云溪一瓶奶和一盒饼干,“等等看,应该有路过的车!”      贾云溪接过东西,瞅着小吴笑了笑,小吴更不自在了,“对不起阿,贾老师,都怪我,非超什么近道,结果……嗨!”小吴拍着自己的脑袋靠着吉普车蹲了下来,误在这个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地方,也没个正经路,左右都是石头滩地,远远的能看见防风林,只能确定这里是处在包头到呼和浩特的中间某一处。      贾云溪也靠着车门子坐了下来,把饼干揣在外套口袋里,揭开奶瓶子,灌了两口,抹了下嘴,拍着小吴的肩膀,“别,还不是这个破车,半路抛锚。你也是想让我快点儿到吗。”贾云溪靠着车仰起头,看着远处的林子接着说,“要说怪谁,那也是我把你拉下水的,不是为了送我,你也不用走这一趟!”      小吴听了这话反而更不好意思了,支吾了半天,“那,那您不也是为了我们才来这鳖地方,怎么送都是应该的。”      “那是医院组织的交换工作,跟个人没关系,我不来也会有别人来。”贾云溪又喝了两口奶,内蒙有什么使他记忆深刻,大概要数这些奶制品了,浓香可口。比起来,C市的奶牛大概都营养不良。      “小吴,咱们干脆弃了这个车,步行吧!”      “啊,走着?”      “你不是知道道儿吗,怎么,这车还怕丢啊?”贾云溪敲了敲身后的破吉普。      “这车?白给都得寻思寻思。我是,”小吴看着身边的人,单薄的身体松松的挂着件灰夹克,蜡黄的脸,青黑的眼眶,乱蓬蓬的头发两鬓已经能看到白发了。“我是担心您这身板儿,走到一半儿就得趴下!”      “小瞧我!”贾云溪坐正了身体,拍着肩膀说,“我下乡那会儿,松江发大水,把我阻在鹿场,我把衣服用腰带系了顶在脑袋上,游了两个小时游回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年轻啊。看你现在,一把骨头,来阵儿猛点儿的风都得把你刮跑了。”      “我现在可比那时候胖!”      “啊?这还叫胖?”小吴张着嘴,瞪着眼睛,要是这么说,那天下就没有瘦人了!      “真的,我那时候是个户长,管称重评分。所以,没事经常自己给自己泡称。88斤,多吉利的数。现在,我怎么说也有100斤了,比那时候胖多了!”贾云溪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腰,“看,都能掐到肉了!”      “88斤?”小吴看着这个跟自己高度相仿的男人,“你有甲亢啊!”      “不是。”贾云溪摇着头笑了,“那时我们同学还有个顺口溜:贾云溪虽然瘦,骨头里面全是肉!”      “哈!”      俩人正乐着,没注意身边走来个人。      “两位善人,能施舍点儿吃的吗?”一个苍老的女中音。      贾云溪抬头,看见一个穿着土黄色长袍的平头老尼姑,弯着腰伸着手,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奶瓶子笑着。      小吴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贾云溪就把手里的半瓶子奶和兜里的饼干一起给了那个老尼姑。      “贾老师,一会儿你吃什么?”小吴有点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人影,这个时候怎么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别人呢!      “我吃饱了,你放心,我的肠胃不好,吃不了多少。”贾云溪说着就站起来对着老尼姑哈了下腰,“我只有这些了,您也省着点吃。”      老尼做着揖,“谢谢大善人,”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小卡片递给贾云溪,“这是贫尼的法号,你留在身边可以保个平安。”      贾云溪伸手接,没拿住,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腰去捡,一个银链子坠着一个红色的石头从领子里滑了出来。      老尼姑眼尖的看到了,“善人,这个是……”      贾云溪捏起坠子看了看,都快把它忘了,“这是朋友送的。”      老尼姑走进了看了看,那是个暗红色的水滴形的石头,里面隐约有絮状的沉淀。“如果贫尼没看错的话,这是个法器!”      “法器?”俩人一起问了一句,小吴也走过来仔细看那个东西。      老尼姑把贾云溪手里的卡片收了回来,“有高人在此,贫尼班门弄斧了!”      贾云溪困惑的看着老尼姑,把石头坠子放回了衣服。      “这个东西应该有神灵庇佑,所以您不需要其他守护,遇难时,可以念着这个人的名字召唤他,自然会遇难呈祥的。”      “他,你是说……”贾云溪还是有点儿糊涂。      “就是送您这个法器的人。”说完,老尼姑又给两人做了个揖,冲着西边走去了。      “贾老师?”小吴看贾云溪一直在发楞,便推了推他。      贾云溪回身又坐在了地上,手按着那个坠子的地方,“林……哥?”是法器吗?那是什么东西?      ―――   “哥,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照顾冬冬,啊?”   “嗯,那你也得答应我个事儿。”   “啥事儿?”   “戴着这个,一直到回来都别摘下来!”   “好,我保证,死都不摘下来!”   “放心,只要你戴着就死不了!”   “哈,这么神!”   ―――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一辆路过的卡车带上了俩人开向呼和浩特。 20(下)   一周后的春游选在了乐家,一个风景秀丽,依山傍水的小镇。另一个原因,这里是大果子的家,所以30多人的住处便有了着落。      早上8点,租来的大客车拉着一车的半大孩子向城郊进发!      “小瑞!是姓还是名?”   “这里有个记啊,天生的吗?”   “名拉!有姓瑞的吗?”   “哇,头发这么长,要留好多年吧!”   “还是卷卷的!”   “小瑞,你皮肤好好啊,用什么保养品……”      冬子看着小瑞被一堆女生围住,无法脱身的冲自己呲牙咧嘴,不禁好笑的对他做口型:活该!身边的李羽捅捅他,“哎,不去救驾阿!”      “要去你去!”冬子翻了李羽一眼,还不是你让他来的。小瑞知道冬子这条路没戏,干脆找了李羽,晓之以眼泪,动之以笑容,终于得偿所愿的跟了来。      李羽心虚的笑了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答应了他。不过,来就来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学校组织的,也没老师。”      林绍强从前座探过脑袋说,“冬子,这是哪门子弟弟啊?小羽说起来,我还以为是小伟呢!”      “啊,他是,他是我叔辈弟弟!”冬子含糊的说了句。怕大强接着问,只好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后面的人堆里,把小瑞拽了出来。      “喂,林冬,我们正唠着呐!”有人不愿意了!      “就是,你们一家人什么时候热乎不行啊!”萧米也跟着帮腔。      冬子瞪了小瑞一眼,小瑞伸了下舌头,回头对一堆美少年爱好者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姐姐,我第一次出门坐车,有点头晕,冬冬可以帮我做按摩!”说完顺势靠在了冬子身上。      “是哦,小瑞的脸好白啊!原来是不舒服!”   “那,我这里有话梅,可以止吐!”   “我有含片!”   “我有风油精!”   ……   “那个,我有塑料袋!”大果子闷闷的声音传来。      小瑞靠在冬子身上,坐在李羽原来的位置,冬子一边摩挲着他的脑袋,一边抬头问旁边站着的李羽,“要塑料袋干嘛?”      李羽撇嘴笑了笑没吱声,那边林绍强接过来说,“大果子最实际了,塑料袋是接呕吐物用的,省的有人污染车内环境!”      “呕!”小瑞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对着林绍强翻了个白眼儿。      闹哄了一会儿,不知什么人起了个头儿,然后就有几个人唱起来,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唱一个接一个的熟悉的曲调。      先是:“从来不愿,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      接着是:“莎莉,不要将我忘记,我所有生命都已给了你,如果你看过我为你写的日记,你会了解过去都是不得已……”      然后是:“想着你的黑夜,想着你的容颜,反反复复孤枕难眠……”      开车的司机师父是个30多岁的中年人,听着孩子们的歌声,不禁失笑,什么坎坷,什么失眠,都能用这么欢快的声音唱出来,真是一群小孩子。      “停!”林绍强站起来跟后边的做着手势,“别瞎唱了,咱来点儿高雅的,听个独唱怎么样?”      “好啊!”下面的人跟着起哄,“谁呀,不是你要唱吧!”      “为了在座的生命安全,我就不献丑了!”林绍强挤眉弄眼的坐了个鬼脸,“我跟各位推荐我们家族的歌星。”      听到这儿,冬子警惕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大强伸向自己的手。拍掉那只手,旁边又伸过来一只。      “林冬,我还没听过呢,”李羽笑着拉起冬子,“你的声音好听,乐感也不错,我早就在想,这嗓子一定是个唱歌的好料!”      小瑞本已经昏昏欲睡了,忽然失了依靠,生生的跌在了座椅上。“干嘛?冬冬!”      李羽伸手扶起小瑞,小声安抚着,“别吵,想不想听你哥唱歌?”      “我哥?”小瑞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看到冬子已经被林绍强推到了走道中间,冬子把着身边的椅子背回头看了一眼小瑞,笑着跟他点点头,然后对大家说:“林绍强同学陷害我,李羽同学做帮凶,你们吗……”      “林冬,唱一个吧,”   “就是,娱乐娱乐而已!”      “你们就是一群被误导的无知大众!”冬子摇摇头,夸张的叹了口气。“我唱,可是先说好,我的记性不好,容易忘词儿,所以,还请大家帮衬一把,”说着歪着头对李羽眨眨眼,“啊?”      李羽好笑的点点头,“明白!”旁边儿的小瑞一头雾水,怎么自己看不懂这俩人的眉来眼去啊。刚想冲上去问个明白,就被大强拽了回来,“大辫子,你老实一会儿吧!”      “你……”小瑞瞪着眼睛刚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就被一个清亮透彻的声音吸引了去,寻着声音望见那张日夜面对的脸,拉长而瘦削的轮廓,微微上扬的眼神,高挺的鼻梁,伸直的脖子上微微颤动的喉节,小瑞再一次沦陷了。      “I DON\'T BELIEVE IT 是我放棄了妳   只為了一個沒有理由的決定   以為這次我可以 承受妳離我而去   不必讓妳傷心卻刺痛自己      一個人走在傍晚七點的台北CITY   等著星空就像黑夜一樣的來臨   I HATE MYSELF 又整夜追逐夢中的妳   而明天只剩哭泣的心      怎麼才能讓我告訴妳 我不願意   ……”   唱到这儿,冬子就开始出起了口哨,眼睛瞟着李羽,忘词儿了嘿!      李羽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在给自己下套儿,没来得及想清楚,就接着冬子的调子唱了下去:      “……   我又怎麼告訴妳 我還愛妳   是我自己錯誤的決定      我要告訴妳 我不願意   教彼此都在孤獨裏忍住傷心   我又怎麼告訴妳 我還愛妳   是我自己錯誤的決定。”      李羽的声音要比冬子低,哑哑的又是一个心情。冬子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俩人心领神会的一起唱了下去:      “一個人走在傍晚七點的台北CITY   等著星空就像黑夜一樣的來臨   I HATE MYSELF 又整夜追逐夢中的妳   而明天只剩哭泣的心      怎麼才能讓我告訴妳 我不願意   教彼此都在孤獨裏忍住傷心   我又怎麼告訴妳 我還愛妳   是我自己錯誤的決定      我要告訴妳 我不願意   教彼此都在孤獨裏忍住傷心   我又怎麼告訴妳 我還愛妳   是我自己錯誤的決定”      俩人的声音一个高亢,一个低沉,竟出奇的和谐。歌声结束后,车厢里的安静持续了两三分钟,然后是爆发性的掌声,夹杂着要求返场的呼声。      冬子走回来贴着李羽的耳边说,“行啊,你也听他们的歌儿!”      李羽低头嘿嘿了两声,没说什么。      小瑞看冬冬贴着李羽的肩膀笑咪咪的说着什么,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本想上前把他拉回来,却苦于相隔太远,而且这之间还有几个人阻隔着。双手不自觉的绞着辫稍儿。      大强还在一边不知死活的说着:“再来一个嘿!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呀!”      小瑞咬着下嘴唇,想着林十一的话,要是让冬冬就这么自由自在的生活到22岁的话,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还是白离的办法比较保险!想到这儿就不自觉的对着那边的人笑了。      冬子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哆嗦,一抬头就对上了小瑞的诡秘的笑脸。      ――――――――――――――――――――――――――――――――――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目的地,乐家。简单的说,这是个环绕小山包的人工湖。      一群人分成了几伙儿,有的钓鱼,有的爬山,有的干脆躺在树影里休息。小瑞好像特别中意钓鱼这个活动,到后来,甚至甩了鱼竿,挽了裤脚走到湖里伸手抓起来。      初春的太阳虽然温暖,可是湖水仍然冷得刺骨,冬子用手试了试水温,就严厉的命令小瑞回来。      “不要,我玩的高兴着呢,干嘛回去!”小瑞鼓着腮帮子,冲着冬子摇着手。      冬子没办法,只好也开始脱鞋,挽裤脚,打算下去亲自把他抓回来。刚要下水,就有人从身后拉住了他,回头一看,“果子哥?”      “别,别下去!”徐志国好像很紧张,抓着冬子的手不住的哆嗦着。      “可小瑞,”冬子也不想下水,“小瑞,你先上来,”看小还瑞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冬子只好抛出了诱饵,“饿不饿?吃点东西吧!苹果?鸡翅?”      “啊!”小瑞听到吃的,觉得自己确实饿了,不过,更有可能是馋了。      成功的骗回小瑞,冬子拉着大果子,仨人儿一起坐在湖边儿吃了起来。      “果子哥,”冬子递给大果子一个水晶梨,“刚才你好像特别紧张啊!”      徐志国接过梨,默默的咬了一口,看着小瑞一手捏个鸡翅,一手抓了半个苹果,吃得正欢。      “别去那个湖,”徐志国看着冬子严肃的说着,然后又冲小瑞努了努嘴,“看好你弟弟,那里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每年都有人送命!”      “啊!死过人!”冬子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这不是个人工糊吗?还养了这么多鱼,怎么会淹死人呢?”      “都说这里有水鬼,年年都要上供!”徐志国捏着手里的梨,声音低沉,“我家大前年开始承包这个湖,我爸有一次放鱼苗,莫名其妙的就跌到了湖里。”      “啊?那,那后来呢?”      “还好岸上有一起去的帮工,把他拖了上来!”徐志国眼睛在眼镜后面好像笑了笑,“可是从那开始就落下了个哮喘的毛病。一到冬天就成天价背个氧气袋!”      “啊。”冬子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看着小瑞要吃完了,好像还想冲着那个湖使劲。      “小瑞,你没听果子哥说吗,别去了,一会儿我们跟大强哥他们去后山的鹿场吧!”冬子劝着小瑞,又一次在心里骂了李羽一遍,这不是找事吗,本来想好好玩玩,可带了这么个小祖宗,自己只好充当一把幼儿园的阿姨了。      “你信吗?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个水鬼!”小瑞眨眨眼睛,搂着冬子的脖子,贴着冬子的耳朵说:“冬冬,你想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啊,能知道吗?”冬子也好奇,可又觉得徐志国的告诫不是没有道理,“要不等大家吃饭的时候再来吧!” 21(上)   晚饭是在徐志国家的大院子里吃的。冬子和小瑞草草的扒拉了几口饭,便小心的避开众人来到了一早的湖边。      黄昏的天色映在湖面上,红红的一片,四周安静的只听到风吹树叶沙沙的做响。      小瑞抱起冬子飞身攀到一棵树冠茂盛的青杨,把冬子安置在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上,伸出手指按在冬子的嘴唇上,“冬冬,我暂时封住了你的声音,呆在这里别动!”说完,亲了下冬子的额头,便蹿了出去。      冬子一动不动的靠在树枝上,看着小瑞轻飘飘的盘旋在湖面上,隐约能听到他口中念念有词。待他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后,身体向上一挺,拔起一个高度,大喊一声“封!”就见一层淡红色的薄雾象一个倒扣的碗一样罩住了湖面,连同自己所在的树丛。      小瑞歪着头冲着冬子的方向挥挥手,然后慢慢下降,落在湖面上,双脚虚浮的踏在湖面上。      “什么妖魔鬼怪,还不给你爷爷现形!”小瑞低头看着湖面,额头射出一道红光,水面被激出一层层环状的波纹。      水花开始向上翻涌,由里向外,由低到高。渐渐的湖中升起一个脸盆粗细的水柱。小瑞轻移身形,在水花溅不到的地方稳住,“出来吧,出来吧,窝在水里也不气闷!”      水花渐渐散去,水柱消去后一个矮小的身形显现出来。大大的脑袋,灰白色皱巴巴的脸,头上包着跟身上衣服一样的绿色发着油光的布料,双手抱在胸前,哆嗦的看着小瑞。冬子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只是发不出声音。他这才明白,小瑞为什么要封住他的声音。      “老头,年纪一大把了,还装神弄鬼儿的,”小瑞轻笑着拽了拽那人的胡子,“这么要牺牲,不怕遭雷劈?”      那人慢慢放下手,看小瑞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脸色也好了许多,“这是白家的娃子吧,你只不过是路过的,听人几句浑话就来消遣老头子?”      “老头,我这不是来问你吗?”小瑞盘腿儿坐在对面,接着问,“我也是想不通,那些活人的命你要来有何用?”      那人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要人命,只怕都是到了阳寿。我只是吓吓他们,给个小小的惩戒,让他们知难而退罢了。”      “哦,”小瑞点点头,凑近夸张的闻了闻,“你这一身可真够味儿的!”      “就是啊!这本是我的家院,却莫名其妙被开垦成了鱼塘。地方官儿鼓励人开荒地,发展多种经营,没想到连这深山老林的也不放过。”老人也坐了下来,捏着身上的衣服说,“挖了鱼塘,却不作防水的塘底,弄得下面一路的湿漉漉潮烘烘的,老伴儿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么一来就更虚弱了。我心里有气,有时会弄翻他们的船,想着也许就能吓退他们了。没想到,只是使得鱼塘几次易主而已。”      “那为什么,会有人死呢?”小瑞问着同样也是冬子想问的问题。      “我是没有迫人至死的,也许碰巧他到了时候,”老人说到这儿,眯起了眼睛说,“还有就是有人故意撒谎!”      “撒谎?问啥要撒谎?”小瑞不明白,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      “因为利益啊!这鱼塘是开荒自建的,政府免税,刨去卖鱼的赚头,接待游客的收入也很可观。乐家这几年渐渐成了城里人散心的好地方,这鱼塘可是人人眼热呢!”老人摇摇头,一张丑脸皱在了一起。      “收入?”小瑞四下里看了看,不动声色的把冬子的表情尽收眼底,“我怎么没见有人收钱啊?”      “这里的承包人今儿一早就撤了摊子,左右几里地的收费项目好像都撤了。好像是自家人摇出来玩吧。”      “哦?业主姓什么?”      “姓徐!”      “哦,那就对了!”小瑞点了点头,“既然收益不错,为什么还要造谣呢,这不是自毁名声吗?”      老人苦笑着摇摇头,“娃子,人心险恶啊!老徐家承包三年了,家里的主心骨头年也病倒了,全靠一个女人领着自己的大丫头。徐氏兄弟早就想把这块肥肉吃到肚子里!那女人又一直咬着价码不放,所以就造了遥来压价!”      “啊?”小瑞张着嘴,翻了翻眼睛,“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这也会影响以后的生意啊!”      “哼,大多数人只看眼前利益,为了私心,手足相残夫妻反目事到处都有啊!”      小瑞愣在当场,慢慢的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人,看到的也是一张苍白的脸。心里默默的念着,别怕啊,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的。      “老头儿,这样,我跟这里的业主还有点儿交情。我来做个中间人,把这个恩怨给你们摆开吧!”小瑞拍了拍手,“你看这样可好?”      冬子看着小瑞在那个人的耳边咬着耳朵,内容没有听清。只是看到那人开始摇头,后来就慢慢的点着头,还伸手拍了拍小瑞的头。然后,小瑞厌恶的闪开了头,用自己的衣袖用力的擦着。      那人表情丰富的大声笑了,长身站起,转了圈儿,“娃子,看在你也是热心的份上,老头子饶你一次,下次可不许这么不知轻重的扰人了!”说完,收着水花儿,慢慢沉下水面。      冬子看着湖水渐渐平复,忽然漩涡中心射出一道水线直飞过来,冬子下意识的向一边躲去,却不成想身子一歪,就掉了下来。      冬子一时间也叫不出声,伸出双手胡乱抓着,却在几秒钟后落到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怀里。      小瑞紧张的看着冬子,心里骂着老头儿,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树上有人,看来下次要把冬冬封到外面才行。“冬冬,没事吧?打到你了吗?”      冬子瞪着小瑞,用手抓着小瑞胸前的衣服使劲的晃着。      “嗯?”小瑞歪着头看着冬子,“还是打到了?脸上没事儿,打哪儿了?”说着,开始伸手往冬子的衣服里探去。      冬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脸憋的通红。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半张的嘴。      小瑞想都没想就亲了一下,冬子也没反抗。可张了张嘴后,发现自己还是不能说话,瞬间气得浑身发抖!      小瑞也觉得不对劲儿,“冬冬,你冷吗?”      冬子挣出了小瑞的怀抱,站在地上直跺脚,指着自己的嘴比划。后来干脆找了根草棍儿,在地上写了几个大字:我的声音!      小瑞歪着头,看着地上的字,一脸喜怒难测的表情。      冬子伸手住着他的肩膀摇晃着,小瑞一脸的无辜,“冬冬,我只学过怎么封,没学过怎么除!”      冬子顿时僵在了当场,怎么会有这种事,太扯了吧?      小瑞搂着僵硬的冬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没事儿的,过了一个昼夜就恢复了!”冬子反映过来后,使劲的咬了小瑞的耳朵一口,直咬出了血。小瑞咬咬牙,慢慢的开口:“冬冬,有我在身边,不说话也没关系啊,反正明天是礼拜天。等你上学的时候就可以开口了!”      冬子松了口,看着小瑞耳朵上沾着血的牙印儿,硬是忍住了想去舔的念头,让他疼疼吧,吸取一个深刻的教训。      小瑞拉着默默无语的冬子,一手收了湖上的遮罩,抱起身边的人,一阵风的飘进了林子。      ――――――――――――――――――――――――――――――      冬子闭着眼睛,片刻后耳边的风声渐渐消失,睁眼一看,已经到了徐志国的家门口。天色已经暗了,院子里的大屋里已经开了灯,不时的传出笑声。      冬子跟着小瑞进了院子。按事先安排好的,男生多,住在南屋;女生住在东屋,那原本是徐志国姐姐的屋子;而冬子跟小瑞,林绍强、李羽、徐志国则住在他自己的西厢房。      俩人停在了西屋的门口,小瑞不解的看着冬子,后者抓着小瑞的胳膊,阻止他进门的动作。      “冬冬?”小瑞看着冬子的脸,想猜他的意思。      冬子扁着嘴,拉着小瑞走到一边,伸手轻轻的碰了碰那个被自己咬伤的耳朵,目光软软的落在小瑞的脸上,一定很疼吧?      小瑞感受到了冬子的心情,笑着拉过冬子,“不疼,明天就好了!”说着就看冬子的头靠了过来,然后有个柔软湿热的东西舔上了自己的耳朵。      小瑞顺势收紧了双臂,抬头间,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就隐在了树后。小瑞勾着嘴角拍着冬子的背,“冬冬,先起来!”拉着怀里的人抬起头,然后迅速吻上湿润的双唇,嗯,跟想象的一样柔软。 21(下)      一个深吻过后,冬子晕晕的靠在小瑞身上,大口喘着气。小瑞轻抚着冬子的后背,目光飘向树后。哼!不管是谁,应该可以看清楚了吧!这样做,可以宣告冬冬的所有权了吧!      小瑞拉着冬子进了屋,东边的小炕上坐了俩人,正在玩儿扑克。听到门响,大强先抬了头,:“哎呦,你们可回来了!看见小羽了吗?”      冬子走过去,也脱鞋上了炕。看着大强还看着自己,只好对他摇了摇头。      小瑞跟着偎了上来,对大强解释着,“冬冬的嗓子不舒服。我们也没碰到李羽!”      大强听了这话,就挠了挠脑袋,“这就奇了,他刚出去,说是找你们,怎么没碰上呢?”然后有拍了拍炕沿,“我就说不用找,他非要去,这可好,回来一对儿,又走了一个。”      大果子拍拍大强的肩膀安慰着:“没事的,李羽只是说到附近看看,走不远,见不到人就会回来的。”然后又伸手要摸冬子的额头,“林冬?感冒了?”      小瑞一掌把那只手拍下来,这时一声门响,四人回头望去,看见李羽默默的靠在门上,眼睛盯着小瑞那只打人的手。      “小羽也回来了,这回人齐了!”大强挥手示意李羽过来,“咱们可以集体就寝了!”      大果子歪了歪嘴,“几点啊,能睡着吗?”      冬子也摇了摇头,又不自然的摸了摸脸,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难道要不洗漱就这么穿着衣服睡?      小瑞知道冬子的心思,临行前,冬子特意准备了俩人的睡衣。于是,他起身下地,推开了门口依旧怵着的人,“起开!”早知道树后偷看的是这小子,一定再多亲一会儿!      李羽被小瑞推了个趔趄,使劲晃晃脑袋,慢吞吞的上了炕。冬子看着李羽,使劲的用眼神道歉,小瑞总是这样!      李羽也看着冬子,不知怎么,冬子觉得他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可是,苦于无法开口,只好对他安慰的笑笑。      “林冬,你,”李羽的眼睛往下瞟了瞟,看着炕席说,“你饿不饿?”      冬子本想摇头,可是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噜了两声。才刚的晚餐,俩人都心不在焉,所以根本没吃多少。      李羽看冬子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就回身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包曲奇递给他,然后又起身到了一杯开水放到冬子身前,“稍微垫垫吧,半夜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冬子感激的笑笑,打开口袋,看到曲奇有两种,杏仁和巧克力。他捡着杏仁口味的吃了几片儿。      李羽看他只吃这种,歪了歪头对着大强笑了笑。后者则大嘴巴的直接说出来:“冬子,你喜欢吃杏仁的?苦森森的!”      冬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边儿的大果子拿了药,递给冬子,“正好,吃完了这个就可以吃药了!”      “药?”李羽拿过药盒,看到都是一些消炎药,就皱着眉毛问冬子:“你怎么了?”      冬子没办法,只好又摇头又摆手的,怎么也不能吃这个药,是药三分毒啊!      大果子跟李羽解释着,“林冬的嗓子发炎了,说不出话来。”      李羽怔怔的看着大果子,“嗓子?说不出话?”说完又回过头看着冬子,“真的,真的都发不出声吗?”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他伸手摇着冬子的肩膀,“不会一点儿声都发不出吧?试试看啊!”      冬子被他晃的直咳唆,这时,刚好小瑞端着一盆水进来,“放开!”小瑞放下手里的盆子,冲过来把冬子从李羽的手里抢过来,“你干什么?”      李羽看到小瑞后,垂下了头,双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身体微微的颤着,“不会的,怎么会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呢?”      小瑞把冬子按在靠墙的位置,自己拿了毛巾走向水盆。      冬子翻着书包,找了纸笔,写了几个字,递到李羽的身前:小羽哥,我现在确实说不了话,不过明天这个时候就没事儿了。也不用吃药,你别担心了。      李羽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纸条,直到小瑞走过来叫冬子洗漱,他才折起那张纸,放到了兜里。      看到小瑞和冬子洗漱,大果子也叫上林绍强和李羽出去洗漱。冬子和小瑞趁着这个机会换了睡衣,铺了被子。      等三人进屋时,被子已经铺好。大果子的小炕有三米左右宽,睡四个人宽绰,可是五个大小伙子就有点挤了,而且,因为原本就没准备小瑞的份,所以只有四床被褥。      大果子坐在炕沿上,为难的说,“我还是去大屋跟他们挤挤吧!”      冬子拉着他的袖子,拼命的摇头。另一只手拉过小瑞往自己的怀里摁。      小瑞顺势钻进冬子的被窝,只露一个脑袋说:“我和冬冬一起睡!”      大果子笑着往外拽他,“那怎么行,炕上的被子都窄,怎么能盖住俩人!”      “可以的,我在家里就跟冬冬盖一条被子。”小瑞搂着冬子的腰不松手。冬子也一个劲儿的点头,要大果子放心。      李羽默默的上了炕,坐在炕头。由于白天生火的关系,炕头还有余热,在气温回升的现在,炕头的热气很是不舒服。      大果子看冬子和小瑞挤在一起很舒适的样子,也松了口气,回身对大强说:“这样,我睡炕头,绍强挨着我,然后冬子跟小瑞,李羽,你睡炕梢吧!”      没等别人答话,小瑞先提出意见:“为什么他睡炕梢?”小瑞原想冬子睡炕梢,自己睡在外面,这样就可以把冬子跟众人隔离开了。      大强拉着大果子先到炕头躺下来,李羽只好呆呆的坐在中间看着两边的人。      冬子瞪了小瑞一眼,拉着他起来要往中间串,可小瑞就是不动。正拉扯着,听林绍强说:“大辫子,你以前睡过炕吧?”      “废话!”      “那就成。小羽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没睡过炕。这炕越睡越热,怕他不习惯,才让他睡炕梢的。”      冬子马上冲着小瑞频频点头。李羽接过话茬说,“没事儿,也差不了那么一点儿,我就睡这儿吧!”说完就要钻进被子。      冬子抢先钻了进去把着被子对着李羽笑。小瑞没办法,只好随着冬子也钻进了被子,不过,这回他选择了冬子左边,因为比起林绍强,他更不放心李羽。      李羽只好钻进靠墙的被子。大强看大家都躺了下来,就张罗着讲故事。      “讲故事?”大果子问,“什么故事?”      “鬼故事!”大强趴在枕头上比划着,“越神叨越好,最好是身边的奇人异事儿,书上看的就别讲了,没劲!”      “好啊好啊!”小瑞兴奋的响应着,然后听见谁的肚子咕咕作响。      冬子拍拍他的肚子笑了笑,小瑞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晚饭吃的太早了,还不饿呢!”      冬子起身从脚下的包里拿出刚才自己吃剩的那包曲奇,回身递给小瑞。小瑞欢呼着扑过来就要亲冬子,冬子大骇,急忙趴下,小瑞只好贴着冬子的脖子蹭了蹭。      小瑞打开袋子,一边吃一边说:“哇,我最喜欢巧克力曲奇了!”一扭头,正碰上李羽的眼光,小瑞示威的把曲奇嚼的嘎嘣作响。      那边儿,大强开始讲了一个“墓生”的故事。      ――――――墓生――――――      文革那会儿,我爸在一个小村子里当宣传干事。那个村里的支书叫王墓生,每次签字,我爸都会对着那几个字琢磨。直到有一天跟同村的人喝酒,说到支书奇怪的名字,一个年长的老乡醉醺醺的说出了原委。      说是40年前啊,一户人家的媳妇死了,大家都赶来送葬,盖棺的时候,有人看见那死人大着肚子,就问了本家。死者的男人流着泪说,媳妇已经怀孕8个月了。那人拍拍脑袋,怨不得看见棺木里放了许多小孩子的衣物用具。      钉钉子的时候,有老人发话,说只能钉一半,留着条缝给孩子透气。钉钉子的人想,净放屁,死都死了,还透什么气!      村东头有户姓王的人家,长年做面食:包子、花卷、大饼、油条,一应俱全,寒暑不落。有一天5点还不到的时候,王掌柜卖给一个妇人两根油条。为啥他印象深刻呢,因为这个妇人脸上厚厚妆,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的,在这乡下的穷地方里份外扎眼。      接着半个多月,那妇人每天天不亮就来买两根油条,也不开口说话,只是伸出两根手指,然后指指装油条簸箕。接下来,王掌柜的媳妇埋怨,怎么的钱匣子里总是有纸灰呢?而且帐面上总是差一点儿,仔细算算,正好是两根油条的钱。      王掌柜长了心眼,他想,买油条的人虽多,可也好办。每一份来买油条的,他都把钱先揣到自己的围裙里,过一会儿没事儿再收到钱匣子里。直到早上,那个妇人又来买油条,王掌柜收了钱,顺手踹在了围裙里。等到太阳出来时,掏出来一看,只有一手的纸灰。      第二天,王掌柜把摊子交给媳妇照顾,自己远远跟着那妇人来到了村西的墓地,只见那人在一个碑前晃了几晃就没影子了。王掌柜多了一会儿,才小心的走出来,细细的瞧着那个墓碑,按上面的生卒年月,倒与那个妇人相符。      回去以后,王掌柜找来乡亲问那个死人的事,知道了那是个死掉不长时间的孕妇。再打听家里,才知道这家已经举家南迁了。      王掌柜从那以后再没见过那妇人,已经过了两天,王掌柜总是做梦,醒了只记得有人叫他救救孩子。天生胆大的王掌柜找来自己的两个兄弟,带上家伙,来到墓地——跷坟!      因为棺木没有钉死,里面隐隐传来孩子的啼哭。三人都是一脸的恐惧。最后还是王掌柜手持一把锤子跷开了盖子:然后,就看到那个妇人静静的躺在里面,身边躺着一个月科的孩子,蹬着小腿儿哭着,手里握着一小块儿油条。      王掌柜心疼的抱起孩子,跟两个兄弟说,他就是我儿子,就叫墓生吧!22      大强停了一会儿说,“我爸后来问过医生,说是8个月的孩子,如果母亲断气了,可以抓紧时间剖腹,孩子还是可以活的。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生的?”      “可能她下葬那会儿还没死吧,只是休克了。”大果子也跟着分析着。      李羽插话,“想那么多,只不过是故事,你们还当真呐,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小瑞冲着他呲牙:“怎么没有?”      “有?在哪里?”李羽直视着小瑞的眼睛,看到冬子也转过来看他,满眼的不赞同。      小瑞往冬子的怀里靠了靠,笑咪咪的说:“你看不见的事儿多了,可是看不见不等于没有,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冬子赞许的摸了摸小瑞的头,看来自己的教育还是有成绩的,小瑞已经会用成语了。      大强闭了灯,幽蓝的月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屋子里气氛有点儿诡秘。      “我也讲一个,”大果子清清嗓子,“这是我二叔有一次喝多了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咱权当故事听吧。”      ――――――――――――――回家(上)――――――――――――      二叔年轻的时候给村里取信,每次都是骑着自行车二十里地去镇里的邮局取,然后再骑回来,一个来回要半天时间。      一次,二叔贪玩儿,等启程返回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为了早些到家,他就超近道,钻林子。      不一会儿,天就黑透了。本来就长一个样的树林,让二叔更找不着北了。正愁着,就听有人叫着:“大哥,你迷路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      二叔向声音看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嗯啊,这黑不隆咚的,路都找不着!”      “大哥,我认识路,你要是能帮我个忙,我就跟你指路,怎么样?”      “行啊!什么忙?”      “帮我给媳妇带封信!”年轻人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怕她等不到我,着急。”      “行啊,信呢?”二叔爽快的答应了。      “我没写。你就帮我捎个口信,就说我在外面一切都好,让她别担心,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啊,你都当爹了?”      “没,才怀上!”      “啊,怨不得!”二叔嘿嘿的笑了几声,“那个地址啊,叫什么名啊?”      “秦屯,七队张家,叫张晶!”      “张晶,好啊,我记住了。”二叔伸手想拉他,却扑了个空,“哎,你过来啊,不是要给我指路吗?”      “我走前面,你跟着我就好了!”      “那多慢,不如你坐车后架上,我驮着你多快!”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那好吧,你先骑上吧!”      二叔上了车子,听到有人坐上了后架子。“你把着我肩膀吧,这林子里的路不好,你别跌下来!”      那人推辞了半天,只好伸手攀上了二叔的肩膀……   ――――――――――――――      “啊!”屋子里传出两声尖叫,不一会儿灯亮了,冬子看到大果子缩在墙边儿,大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冲着小瑞瞪眼睛。小瑞趴在自己身上笑的灿烂。      “干嘛这是?”李羽帮冬子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大果子哆哆嗦嗦的说:“绍强吓我,突然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那绍强又是为什么?”李羽冲着林绍强问。      “还不是大辫子!”林绍强也没想到,自己的手伸向大果子的时候,竟也有一只鬼爪伸向自己。      小瑞笑嘻嘻的伸出手比划了几下。冬子把他拉下来,捏了捏他的脸。      李羽摇了摇头,“林绍强,你也太丢脸了,那么大块头竟被个小孩子吓住了!”      “你说的轻松,你试试,在全神贯注的听故事,谁能那么清醒啊。而且,我本就想着大果子会有什么反映,他这么抓过来,哎呀!”大强摸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啊!”说着又伸手拍了拍大果子的头,“摸摸毛,吓不着;摸摸地,吓一会儿!”      “好了拉!”小瑞喊着,“接着讲啊!”      大果子躺下来,心有余悸的贴着大强,“能开着灯吗?”      “开着吧。”大强赶紧答应。      ―――――――――――――回家(下)―――――――――――――      二叔只觉得像两个二尺钩子勾在自己的肩膀上,也没有一丝重量和温度,心下怀疑,却也说不出什么,骑着车子照着那人指的方向冲出去。      感觉前面渐渐透出了月光,身后的人说,“大哥,你就一直顺着这条路走,马上就能出林子了,我就不再送了。”      “别,我是雀盲眼,看不见夜路,你就送佛送到西吧!”一边说,二叔一边掏出兜里用来捆包裹的绳子,趁着身后的人没注意的时候,把俩人拦腰捆到了一起。      “大哥你干吗?”身后的人惊慌了,“放开我!”      二叔越来越感觉身后的东西硬梆梆冷冰冰的,根本就不像人,“别急,这样就稳当了,我快点骑,出了林子,我肯定帮你解开!”      “别,求你了大哥,松开我吧!”那人的声音好像在抽泣,“我好心给你指路,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二叔也不吭声,使劲儿的蹬着车子,不一会儿骑出了林子。      月亮地里,二叔下了车子,叫了几声没人回答。感觉腰上的东西飘轻。解下绳子时听到当啷一声,回头一看,是两块长三尺宽七寸的木板,一端钉着两个长长的钉子。木板隐隐的散发出腐烂的味道,看那四个钉子,二叔觉得特别的像钉棺材用的。      回到家之后,二叔抽空去了秦屯,真有一户姓张的,不过叫张晶的头十年就死了,一问原因,是难产死的。问夫家,说是已经失踪了十多年了。      ―――――――――――――――――――――――――――――――      小瑞问:“那木板到底是什么呀?”      “二叔说是棺材板子,带着死人生前的怨念,日积月累的就成了精。”大果子轻轻的说着。      “我看不如说是那个死人的魂魄指使着棺材板子,人的意志是很强的!”大强接着分析着。      “嗯。”小瑞点点头,“这么说就可信一些,人的意念确实可以超越生死。”      李羽没表态,只是哼了一声。      冬子听得难过,一下接一下的摸着小瑞的头,慢慢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小羽,你也讲一个吧!可惜冬子嗓子坏了。”大强嘀咕着。      “我不会,也没听谁讲过。”李羽闷闷的声音。      冬子想,其实自己也不会讲,从小就听童话故事长大的,那结尾总是一句:从此,王子和公主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爸爸讲到这里总是要说上一句:幸福是没有后来的事。      小瑞的兴奋时刻还没有过去,大声嚷着:“我来讲,我来讲。”于是,他就讲了一个紫藤的故事。      ――――――――――紫藤―――――――――      阿牛生在药王村,村里的人家都以种植草药为生。药王村背靠药王谷,谷里生长着许多稀有草药,高利的驱使,胆大的年轻人会下到谷里去采药,而这些人满载而归后,都会生一种花癣,然后浑身溃烂而死。      阿牛跟姥姥相依为命,自家的草药也只够糊口。姥姥病倒以后,日子更是难熬。还好,村民自己也会看病,现成的药也够用,只是少一味药引——一品紫藤。这紫藤是寻常见的,可是一品紫藤就难求了。听说只有药王谷里才有。村民们都知道那谷的可怕,都说这只是传说罢了,也许用普通的紫藤代替也可以。      阿牛也试过,不过姥姥的病始终不见好转,反而愈加重了。情急之下,阿牛背起药篓子就出了门。顺着崖边的藤蔓下到谷底,阿牛陷在了浓浓的障气之中。隐约的听到有人轻叱:“不知死活的东西!”      阿牛一惊,忙规规矩矩的作了个揖,“在下阿牛,姥姥身染恶疾,求先生一株一品紫藤。”      “一株?”那人轻笑,“好大的口气!你姥姥染病与我何干?”      阿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晌,“如果先生肯赐我灵药,阿牛愿一辈子受先生驱使,为奴为婢,当牛做马。”      “哦?当牛做马吗?”那人的声音渐渐走近,一阵风吹散了障气。阿牛看到了那人的脸,灰白的头发,衬着一张淡青的脸,形容枯槁,两腮凹陷,眼珠突出,就象一个活死人。      “怎么样,改变主意了?还愿意给我当牛做马吗?”那张脸跟声音很不相配,“人就是死心眼,你姥姥终归是要死的,何苦为了一个将死的人搭上自己的一生,回去吧!”说着,挥了挥宽大的衣袖。      阿牛抓住那人的衣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先生,求你救救姥姥吧,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如果连她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人默默的看着阿牛,扯下几根头发递给他,“拿去救命吧,只是记着你的许诺,我会等你三天。”      阿牛揣着那几根幼细的头发回到家,掏出来的却是泛着蓝光的紫藤根须,他虽没见过,可也知道,这就是那个一品紫藤。看着姥姥服了药,面色渐渐红润起来,阿牛如释重负。第二天一大早,阿牛冲着睡着的姥姥磕了个头,转身跑走了。      谷里的生活是安逸而枯燥的,阿牛每天的活计就是服侍那人饮食起居,摘花种草。那人的话很少,除非必要,不然不会张嘴。阿牛只好一个人发呆,叹气,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了该怎么说话了。      一日那人问阿牛:“你叹什么气?”   “无聊啊!”阿牛简单直接的回答。   “无聊吗?”那人歪了歪脑袋,“那你怎样才能不无聊,你以前的生活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这样!人活着要交朋友,娶媳妇,生孩子!事多着呢!”   “哦,那样就不无聊了,想娶媳妇?”   “当然想,”阿牛说完又叹了口气,“我娶不起。”   “那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呢?”那人很感兴趣的接着问。   “那个,年轻,漂亮,会做饭,脾气好。”阿牛边想边说着。      第二天,阿牛在睡梦中被人摇醒,睁眼就看见一张美丽的脸。   “你是谁?”   “我是紫藤,我是你媳妇儿!”美人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伸手把阿牛拉起来,“牛,起来吃饭了!”   阿牛使劲的晃了晃脑袋,好像有什么事想不起来了。看着美丽的妻子忙碌的身影,满足感渐渐摧毁了心底的不安。      阿牛在谷里生活了五个寒暑,自己有个美丽能干的妻子,还有个三岁的儿子。生活似乎完美无缺了。   “紫藤,这谷外是什么呢?”阿牛问妻子。   “谷外是未知的世界。”   “我想出去看看。”   “这里不好吗?有我和宝宝陪着你还会闷吗?”   “还是会无聊啊,”阿牛揽过妻子的肩膀,仰望着天上的星星,“紫藤,你想没想过,那些星星下面的是什么人呢?那些人又在干什么呢?”   “你那么想知道吗?知道又能怎样呢?他们过什么生活与我何干呢?”   阿牛听了“与我何干”几个字感到莫名的气恼,“如果一辈子的生活都一个样,跟活了一天有什么分别。我就是想找个活着的感觉。”      不久,阿牛带着妻子跟孩子出了谷。外面的世界让他兴奋。他总是嘴上安慰着妻子:明天就回去;可是第二天却是朝着更远的方向走去。直到有一天,妻子脸色青白的晕倒在路上。孩子的小脸也泛着灰绿的光。      “牛啊,我们回去吧。你还没看够吗?”妻子恳求着。   “怎么了,在哪里不是生活,干嘛急着回去。身体不好就停在这里歇歇。”      晚上听到孩子的哭声,阿牛醒过来,看见妻子背对着自己好像在喂孩子。他悄悄的探过身去,却发现孩子正吸着妻子的脖子。   “紫藤,这是干什么?”阿牛拉开孩子,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阿牛看到妻子脖子上有两个渗着血的尺痕。   妻子虚弱的靠在床柱上,“牛,宝宝喝惯了谷里的泉水,离开时间太长会死的!”   “所以你就让他吸你的血?那你怎么办?”   “我还好,只要你能尽快的启程回去,只要回了谷,孩子和我都能恢复。”      阿牛再也不敢耽搁了,马上抱着孩子往回走。可是出来的路太长了,他只能看着妻子不停的喂孩子喝血,而她自己也不断的憔悴下去。终于有一天,妻子喂了孩子最后一滴血,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牛啊,我不行了,还有三天的路,你顺着紫藤花蔓的方向走,带着孩子快走!”说完,妻子就化为一株紫藤贴着地面向他们归家的方向蔓延生长。   阿牛来不及悲伤,抱起孩子,沿着藤蔓奔跑。      在第三天的夕阳里,阿牛终于到了谷里的家,怀里的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取来泉水,孩子勉强的喝了几口就睡了过去。      阿牛走到溪边,痛哭着凭吊自己的妻子。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头,一个形容枯槁的白发人站在那里。   “你是谁?”   “我是紫藤。”   “紫藤?紫藤是我媳妇,她已经死了!”阿牛忿忿的喊着。   那人转了个身,赫然就是紫藤的样子,美丽温婉。“我就是紫藤,”然后,她又一个转身,化作宝宝的样子,奶声奶气的说:“我也是宝宝。”   阿牛按着自己的头,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宝宝笑了笑,又化作那个白发的人,“你走吧,就当作了一场梦!”   “为什么?”阿牛喃喃的问着。   “不知道,就是觉得没意思了,无聊吧!”      药王村失踪多年的阿牛又回来了,却变成了疯子,整日里只会念叨着:紫藤,紫藤。      ――――――――――――――――――――――――――――――――      故事讲完,屋里有几分钟的沉默。      最后,大果子先开口:“阿牛太不知足了!”      大强先是点点头,后又说,“可能是紫藤太一厢情愿了!”      李羽看着天棚说:“那就要看现实的生活和心灵的家园你选择哪一个了!”      小瑞吃惊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贴着冬子的耳朵说,“当时奶奶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冬冬,你选哪一个呢?”      冬子摸着小瑞的头,看着他的眼睛,迷惑的摇摇头,又伸手点了点小瑞的头。      “你问我啊,”小瑞看冬子点点头,“生活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选在他身边。嗯,如果他不听我的,我就劝他听我的……”      他的声音被李羽听到了,李羽插了一句:“总会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劝说不见得管用。”      “那我就听他呗!”小瑞瞪了李羽一眼。      “他就是不想你跟着呢?”李羽继续追问,目光却看着冬子。      “我还有最后一招,”小瑞吊着眼睛看着冬子,冬子也歪着脑袋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我把他的腿打断,用链子锁在我身边!”说完,迅速的咬了一口冬子的鼻尖。冬子吃痛的敲了一下小瑞的额头。      那边大强也听着了,“大辫子,这招好,够爷们!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人!哥哥服了!”      然后咔的一声,大果子关上了灯。   23      第二天,按照安排好的行程,上午参观绿色蔬菜基地,还要参与采摘与烹调。大家的兴趣高涨。小瑞以冬子的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假,俩人送走了大队人马,走回了屋子。      冬子很生气,苦于不能开口,只好任人摆布。      小瑞拉着冬子坐下,“冬冬,我知道你生气,我不是不让你去玩,我也想去啊!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      更重要的事?冬子抬了头看着小瑞。      “你还记得昨天那个小矮人吗?我们今天就是要解决这个事。”小瑞看冬子眨了眨眼睛,就继续说,“其实,他是那个山头的土地;那个鱼塘占了土地庙的地产,所以人家有气也是正常的。”      冬子慢慢的点了点头,心也平了;拉着小瑞转过去,从书包里掏出梳子轻轻的通着小瑞一头乱蓬蓬的头发。      小瑞背着冬子继续解释着:“昨天你也听见了,这鱼塘被人盯上了。大果子家也没有劳力,只好硬撑着,我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最好能解决土地佬儿的怨恨,也能为徐家找条出路。只是,这事要委屈你一下。”      冬子正好绑完辫子,听他这么一说,就纳闷的把小瑞扳过来,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小瑞伸手摸着冬子的脸,“冬冬,像这种属于阳宅风水的事,不能由我这个非人类来解说,这不合规矩。所以,”小瑞干脆搂了冬子的脖子,贴着冬子的胸口说:“要你来说,你又不会说,怎么办?那就我来替你说!”      冬子想,也只能这样,谁让自己现在说不了话呢。不过,这有什么委屈的?      小瑞玩着冬子衣服上的扣子,继续说:“其实,我一直想,能不上你的身就不上。可是,真遇到这种事,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尽量快点说服她。”      什么??上我的身??冬子身体的僵硬清楚的传给了怀里的人。小瑞抬头对上冬子瞪大的眼睛,“冬冬,你别怕。你就当睡一觉好了,不会太久的。”      冬子看着小瑞,伸手点点他,再指指自己,作了几个口型:[你要钻到我身体里?]      “不是钻,”小瑞轻抚着冬子的胸口,“是附身。就是我的意志来控制你的身体。”      冬子又指了指自己[那我的意识呢?]      “可以让你的意识睡觉,也可以把它拘到别的地方。”      [不可以醒着吗?]冬子想亲眼见见这个匪夷所思的过程。      小瑞歪了歪脑袋,“倒也不是不行了,就是两个意识同时存在与一个身体里,不小心要混乱的,反而耽误时间,增加身体消耗。所以,一般都是先让本体意识睡去。”      [可我想看看!]冬子一脸恳切的看着小瑞。      小瑞皱着眉头想了想,“那,这样吧,我上你的身,你就上我的身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插嘴!”说完,忽然想起,“对啊,你也张不开嘴!”      冬子笑笑,拍了两下小瑞的头。小瑞还在那摇着脑袋自言自语:“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啊,也没听白离说过……”      ――――――――――――――――――――――――――――      二十分钟后,徐家的小菜园子里,徐妈妈整搭着豆角架子,就听一句脆生生的“徐婶儿!”转过身,就看见一个身穿湖蓝运动装的男孩子朝自己走过来,近了才发现他后头还拖一个穿着白色帽衫和牛仔裤的大辫子。      “孩子,怎么没跟着去蔬菜基地呀!”徐妈妈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撩了撩额头前零乱的头发。      “我有点感冒,就多躺了一会儿。”那孩子大概170的个头,短发打着弯儿,大眼睛高鼻子。徐妈妈在心里夸了夸,真是个俊小伙。看他拉着那个白净的丫头蹲在了自己跟前儿,一副要帮忙的样子。“徐婶儿,您这是干嘛呢?”      “啊,天暖和了,黄豆秧子长的快,赶紧搭个架子,好让它们往上攀着长啊!等过了五一,就能结毛豆了。”徐妈妈说着,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      “您家里的摊子够大的。菜园子,鹿厂,鱼塘;我看那边儿还有好几笼子兔子!您够辛苦的!”那孩子伸手帮着把着立好的架子,方便徐妈妈绑扎。      “嗯啊,劳碌命。还好有大丫头帮着忙活,也是为了小国子。虽说现在还算松快,可这孩子说话就上大学了,也得提前预备些。”徐妈妈对着孩子笑了笑,“你徐叔的身体不好,瞧病开药的也要钱啊!”      “徐婶儿,我是果子哥的朋友,您就当我是您儿子,能听我说几句不敬的话吗?”      徐妈妈愣了下,还是礼貌的点点头,“孩子,有啥尽管说!”      那孩子干脆坐在了地上,旁边的丫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下了。“我知道那个鱼塘的名声不好,而且还有人硬逼着您要兑。”      “啊,是听小国子说的?”      “一半一半。徐叔的病也是打这上来的吧!”男孩子向后倚在了那个丫头身上,丫头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他只好挺挺腰坐直了。      “是啊,嗨!”徐妈妈放下了手里的麻绳,也坐下了,“其实,这鱼塘是我的一块心病呀。要是真有人出个合适的价码,我是真想兑出去。”      “徐婶儿,我可听说那鱼塘的地址不好啊,早年前,那是个土地庙。这占了庙的买卖能省心吗!”      “哟,是啊,”徐妈妈一脸的惊讶,“真的吗?怨不得总出事呢!”      “管他是真是假呢,总归咯应不是!我给你出个招儿,您看行吗?”男孩子冲着徐妈妈诚恳的笑着。      “说说,什么招?”      “这鱼塘总是让人惦记着,不如就让给那些惦记的人,不过,要看怎么个让法。您心里有个底线吧,总价多少?是产权吗?”      “是产权,我家包的第二年就买下了。底线,我寻思,怎么也要30万。”      “30万,嗯,跟我估计差不多。我知道,张罗的最厉害的要数果子哥的几个叔叔。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让他们来争!”      “怎么争?”徐妈妈觉得这孩子说的还有点意思。      “放出条件,要兑鱼塘,首先要做一件事,重新做塘底防水;要么就重新选址再建个土地庙。”那孩子用手比了一下,“不用太大。然后,这转让方式呢,两种。一是承包,每年租金3-4万,一直到果子哥大学毕业。这种方式,先是保证了果子哥这几年的学杂费,然后,等他毕业了,可以按他的意思往下经营或是出售。二是出售,在您的底价上加5万,做押金,那30万可分期付,您看分几期合适。直到钱全部付清才可以给付产权,办理更名,以及返还押金。”      “嗯,方法好是好,就怕他们不认帐!”徐妈妈已经怕了那几个小叔子。      “我还没说完,最重要的,不管是谁包鱼塘,剩下的两家做公证人。这样,那个承包人如果不按合同支付,那两家会先提出不满,因为他们都想要这个鱼塘吗,所以可以利用这点,让他们互相牵制。”男孩子神采飞扬的说着,徐妈妈慢慢的点着头,好像可行!      “再有,大姐的年龄也不小了,你干吗不找个上门女婿,也能帮您忙活忙活。”      徐妈妈摇摇头,“大丫头倒是处了个对象,可人家有妈,咋能倒插门!再说,我还想给国子留条后路。”      男孩子笑了笑,拍拍手上的土,“婶子,您想的太多了。现在的家族观念没那么强了,不问问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带着老妈进门不就行了,您也多个老姐姐。至于果子哥,你就放120个心吧,我那哥哥可是状元的料,不是清华就是北大,就您这小院能招下他?恐怕到时候,您早搬到城里享福了,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些零碎儿。”      “呵呵,说的也在理。”徐妈妈想象着以后的幸福生活,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      回程的大客车上,李羽高兴的发现冬子的嗓子好了,而且还异常的活跃。不过,小瑞好像不太高兴,一个人闷闷的坐在坐位上眯缝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子眯着眼看着车窗上的影子,净白的脸,细长的眼睛,还有辫子;该死的小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把灵魂转换回来。冬子咬着牙,气愤!在莫名其妙的失了声之后,继而又失了身!啊不对,是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他郁闷啊,这个时候,还会有谁知道那个兴奋异常的人是自己呢!      冬子转头,看着那个林冬在一堆人里打扑克,忽然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能这么客观的看自己的身体,大概不是谁都能有的经验。      “哎,拿回去了,3怎么能管2了!”一个女生大叫着。      “为啥不能,3明明比2大呀!”林冬一脸的天真无邪!这边的大辫子马上捂住了脸,天啊,我的形象全毁了!      “我来帮你看看!”李羽出完了牌,站到林冬的身边,“先出仨9吧!”      “咦,你刚才不是说要从小往大出!”林冬的神经还是很粗!      李羽笑的很愉快,“要灵活一点儿,自己制造可以放小牌的机会。先出大牌或是不好回牌的对子,这样你就可以放小牌了。跟着就出这个3!”李羽帮着他把攀整理好,看着林冬认真的睁大眼睛,一会儿看着自己的牌,一会儿看别人的。      “讨厌,不许偷看!”被看的人不高兴了!      “林冬,不可以看别人的牌。”李羽把他拉回来,看来这家伙是第一次打扑克。“为什么,我的可以给他看啊!”林冬歪着脑袋问李羽。李羽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一只胳膊保持着刚才环住林冬的肩膀,另一只手弹了林冬的脑门一下,“你的也不能给人家看!”      一旁的大辫子看到这一幕,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李羽的动作是极自然的,可是看到有人跟小瑞这么亲热还是不舒服,但转念一想,那是自己的身体呀!天啊,混乱,到底在吃谁的醋啊!      那个输了牌的林冬很没有气量的掀了牌桌子(一张纸板),在一片咒骂声中气呼呼的走回大辫子的身边。      李羽也跟着坐到一边,心里好笑林冬的小孩子脾气。就看,那个林冬直接扑到大辫子身上,叭叽一声亲了小瑞的脸一下。李羽瞪大了眼睛看着,看到小瑞用力的推开了林冬,还厌恶的用手背蹭了两下脸。      假林冬贴着假小瑞的耳朵说:“冬冬,你还梳辫子的样子好看!”看对方没理他,假林冬就轻车熟路的倒在假小瑞的腿上,手指绕着假小瑞的辫梢,小声嘀咕,“别生气了,回家,白离肯定有办法的。”      假小瑞叹了今天的第20口气!    23补   (这里的“林冬”是小瑞,大辫子是冬子。)      车进了市区,直接送顺路的人回家。李羽第一个下了车。大辫子趴在车窗上,看见李羽拉了蹲在门口的一个小女孩儿一把,顺手抱起来进了楼。      假林冬也看见了,马上瞪大了眼睛嚷着:“嘿,李羽抱的那是谁啊?”      林绍强扭头看了一眼,“应该是他妹子。小羽这个妹子是他们全家的心病呀!”      “怎么说?”林冬和大辫子一起看着林绍强使劲!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那孩子小时候一场感冒烧坏了嗓子,结果,送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强瞟了眼林冬,叹了口气,“世上就是有那么多悲惨的事!”      “晚了?”林冬对着大辫子眨了眨眼睛,看到对方神色暗然的低下了头,一脸的了然。      “就是彻底的哑了!”大强对着林冬翻了个白眼儿,“这回你知道,为什么听你说不出话来,他会那么激动了吧!”      “我?”林冬指着自己愣了一下,身边的大辫子搡了他一下,他马上回过神,“哦,对欧,我。看来李羽这家伙受过刺激!”说完,被人掐了一下。      ―――――――――――――――――――――――――――――――――――      下了车,俩人一前一后的上楼。林冬不停的嘀咕着:“最好白离在家,最好最好小林不在家,阿弥陀佛!”      开了门,林冬失望的发现佛爷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呼唤。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自己和身边的人。回头对上那个熟悉的脸,表情是自己从来不会有的阴沉。      “嗯,我,我先上个厕所!”林冬打算尿遁,至少先躲开这双吃人的眼。一转身,衣角被拉住,“冬冬,我真有尿,快憋不住了!”      大辫子看看他,没松手,直接拉着他进了卫生间。林冬被动的被拖进小房间,看大辫子回身锁了门,转过身盯了自己一样,扬了扬下巴。林冬眨眨眼睛,“冬冬,不是吧~你是要看我现场直播?”什么时候有的这个爱好。      大辫子没点头也没摇头,忽然直接伸手过来解林冬的裤子。      “啊,”林冬瞪着眼睛按着裤腰,“冬冬,我自己会了。你就站那看着吧!”虽然很期待跟冬冬的亲密接触,可是现在的情况却说不出的别扭。      大辫子收了手,林冬磕磕绊绊的解开了运动裤的腰上的绳子,慢吞吞的往下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哎,尿个尿干嘛要脱裤子!”说着就要收手。      大辫子急忙把他拉过来,伸手扯下了林东的里外三层连同内裤,然后回手放下了坐便器的坐圈儿。林冬刚要急,就瞟到了自己腿间的东西,瞬间明白了。      那个长在冬冬身上的受伤的东西,软趴趴的,中间收细,还有浅色的疤痕。林冬伸出两个手指拈起它,努力的把膀胱里的尿液逼出去。可是,没有想象中的伸直和舒畅,只是从软软的头部流出了少量黄色液体,沾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林冬正对着自己的裤子发呆,就被大力的转过来按到了坐便上。抬头,看见大辫子青白着脸,使劲的咬着下嘴唇。      林冬明白了,原来他要告诉自己怎样是用这个残损的器官排泄。慢慢的压迫小腹,一条水线顺着那个地方流出来,容器里传来哗哗的响声。林冬站起来默默的提好裤子,对着蹲在地上的人说:“冬冬,我们就一直这样吧!”大辫子抖了一下,猛的抬起头,看着林冬,张了张嘴。      林冬继续说,“我真的好喜欢这个身体啊。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有条辫子吗?”说着,他蹲下来摸着那条辫子,“因为它是冬冬身上的!只要是冬冬的,从发梢儿到指甲,我都喜欢。”他收回手摸着自己的脸,脖子,肩膀,“因为是冬冬的,所以喜欢;除了这个人,这个身体,我都没有想要触碰的欲望。”      大辫子看着林冬怪异的自摸动作,皱着眉按住了那双手。林冬被迫停止了猥亵他人身体的动作,又捧起大辫子的脸,“冬冬,我是想跟你在一起才成人的,你是我人生的唯一需要。所以,如果你那么介意这个身体,就给我好了!”林冬真诚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小瑞的身体就给你,反正他们的规格是完全一样的。”      大辫子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是认真的之后便开始拼命摇头,挣扎着站起来就要开门往外走。      林冬从背后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说:“冬冬,我来教你怎么使用这个身体。”说着,伸手去解牛仔裤上的皮带。大辫子按住他的手,回头瞪着他。      “冬冬,我记得在车上你也喝了不少水,应该也想尿尿吧?”大辫子听了这话,垂下了眼睛。林冬趁机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感到大辫子的手已经松开了,“你刚刚不是为我服务过了吗?这次我来为你服务吧!”      顺利的解开皮带,扣子,拉索。林冬把头搭在大辫子的肩膀上,摸索着把那个原本是自己的东西掏出来,动作自然流畅。他想这跟自己上厕所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怀里多了一个人。      “冬冬,看着啊,你要稍微压着它,对好地方,”林冬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大辫子自己把着自己的东西。大辫子的手微微打着颤。      “对好了?用小肚子使劲,尿吧!”林冬伸着脖子看着,大辫子的东西在手里慢慢伸直,然后抖了几下,一条水线就泚了出来。大辫子显然被吓到了,竟没有控制方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弄得墙上地上都是。他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伸手要把裤子拉上,却被林冬给按住了。      “冬冬,还没完啊。我来教你更舒服的事儿。”林冬的声音软绵绵的夹着热气吹在大辫子的侧脸上,没等大辫子明白过来,他就拉过大辫子的手握上那个刚排泄完的器官,另一只手探进了大辫子的衣服里。小瑞的意识躲在另一个身体里窃笑:这算自慰吧?小林,我没破戒哦! 24      冬子看着淡黄色的水线撞到墙上,洁具上,慌乱中伸手按住了那个挺直的东西,结果又弄了一地。那刹那间的伸展和解脱,冬子有种想哭的感觉。他低下头,看着已经萎缩的东西,小瑞的身体要比自己白皙,连这里也是浅红色的。这是健康的、完整的、男性的性器官。冬子一边打量着一边在心里做着注解。忽然间,意识到这是别人的身体,他迅速的涨红了脸,伸手想把裤子拉上,却被人按住了。      他说要教自己更舒服的事,是什么呢?冬子被耳边的呼吸弄的心烦意乱,迷惑间,有只手拉着自己的手覆上了腿间的东西,柔软温热的皮肤触感,冬子头一次把握这个地方,之前的身体也没有过。      手指的温度偏低,冬子不自觉的收了一下小腹。身后的人好像轻笑了一声,然后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沿着自己的腰际向下摸索。      正想把那只手抓出来,腿间忽然被握紧并开始揉捏起来,这个身体迅速做出了反映。冬子只觉得一股灼热从小腹下跐骨的位置瞬间冲到四肢百骸,一阵眩晕,腿也开始发软。      冬子正打着晃,一只胳膊拦腰搂住了他,拉着向后退了一步,好像是靠在了什么上。接着,一条腿伸进自己的腿间蹬在地上,冬子被拉着就势向后靠去,重心全放到了身下的那条微曲的腿上。      “呼!”冬子喘了口粗气,两脚撑地想起来,这时腿间被出其不意的被捏了一下,让他立刻软了下来。低头对上那个已经抬头的家伙,冬子的意识好像抽离了身体,在一旁理性的分析着:这就是男性的勃起!看着那个两只交握的手上下的弄着,还有一只手伸到了下面包握着那两个蛋蛋,还有一根手指沿着下面那条肉筋轻轻的摩挲着。      意识清醒的感知着这些动作,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开始痉挛,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扭动。冬子半张着嘴呼吸着,有个声音叫嚣着:烧着了,要烧起来了!他下意识的伸出里一只手探向自己胀大的部位,腰本能的前后冲撞。      “冬~,慢慢来!”耳边传来湿热的声音。身下的手抽出来,引着自己的手伸进衣服向上摸索着。时轻时重的磨擦、揉捏,带着火星,烫坏了冬子的全身。胸前的弱点毫无准备的被捕获,蹂躏,酸胀的刺痛感让冬子用力的向后挺直身体,下面的手同时也加快了频率。      冬子闭了眼睛。他想喊,可开不了口;想逃,却失了力气。所有的知觉都冲向了一个地方,他只想再快些,再猛烈些。身后的呼吸变得粗重,下面那个支撑的大腿开始前后磨擦,引的冬子下身一片火热。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开始着一个节奏的运动。      身后的人断断续续的哼着,听在冬子的耳朵里,就如同另一只抚弄自己的手,撩拨着他濒临绝堤的欲望。忽然间自己的辫子被人大力的扯过去,下一秒,一个柔软的带着热气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湿滑的舌头伸进来,翻搅着冬子的口腔。冬子闪念间顿悟了这个自己已经习惯的接触就是接吻!随着这个念头冲击大脑,下身不受控制的大力撞击了几下,冬子就瞬间飞升了!      射精时,感觉是失灵的,记忆是空白的。冬子盯着自己的手,明显的气味开启了记忆的中的画面:那是小瑞留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冬子任由别人拉上自己的裤子,拽着手到龙头下冲洗。四只手交握着,水从指缝间冲过去,冬子的思想也随着水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冬冬~”有人贴着自己的脸。冬子木然的抬起头,正对上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眼皮微红,细长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一看就是刚经过了一场剧烈运动。冬子不自觉的咬着下嘴唇,瞟到旁边那张脸:亮晶晶的大眼睛吊着眼梢,有几绺头发汗湿着贴在额前,鼻尖上有细碎的汗珠,嘴角微微上挑着,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冬子头一次看到自己这张脸也会有这种风韵,此时此地终于明白了,所谓相由心生并不是无稽之谈!      两个人透过镜子看着彼此,也看着自己,冬子有种时空倒错的恍惚。“冬冬,你看。”大眼睛短头发的男孩子抓过大辫子的手贴上自己的跨间,下一刻,大辫子瞠目结舌的石化。      “冬冬,惊讶吗?”大眼睛挑着嘴角笑着,“知道它也有反映,我都要兴奋死了,简直比射一次都舒服!”      大辫子晃晃脑袋,怎么可能?14年都没有过的事!      “冬冬,想看看吗?反正是你自己的东西!”说完,大眼睛拉开裤带,大辫子得以清楚的看见,那个伤残的家伙弓着腰站着。虽然中间明显的弯了,可它确实站起来了!      “你看啊,它好可爱噢,真想亲亲它!”大眼睛痴迷的看着裤子里的家伙,就差没流口水了!大辫子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想不想摸摸它,就象我刚才做过的?”大眼睛挑着眼角问着。大辫子伸手把他的裤子拉好,摇了摇头。大眼睛失望的撇撇嘴,拍拍跨下的东西:“儿子啊,你爸不太喜欢你欧,下次努力吧!”      大辫子听了这话,抬起膝盖撞了一下对面的人,对方马上惨叫:“冬冬!你这叫自残!吃饱了就骂厨子,刚擦干净手你就不要毛巾了!”      大辫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开了门回头对着他作了个口型:[活该!]      冬子甩着辫子走出卫生间,正好听到钥匙开门的动静,接着就看到白离拎着一堆超市的口袋晃进了屋。冬子赶忙迎过去,接过了大部分袋子,拎着进了厨房。      白离愣了愣,慢慢的换了鞋,跟着进了厨房,把袋子放到地上,抬头就看见小瑞正往冰箱里摆鸡蛋。      刚才的怪异感又来了,白离正想开口,就听身后有人叫道:“白离,你可回来了!”接着,有人扑了过来。白离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那人只抓到了他的一只胳膊。      “白离,干嘛躲开,害我差点儿趴到地上。”小瑞眨眨大眼睛冲着白离厥嘴。      白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的游移着,最后,还是小瑞先沉不住气,“是我拉,我是小瑞啊!”小瑞抓着头上的短发,声音里透着沮丧“我跟冬冬的魂魄转换了一下,不知道为啥转不回来了。白离,帮帮忙!对了,小林呢?他没在门后吧?”说着,小瑞跑到门口,推开门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      “冬子?”白离拉过冬子正在工作的手,盯着这张脸仔细的瞧,“真的是你,怎么可能?”      冬子眨了眨眼睛,一脸无奈的点点头。      “可这怎么可能?”白离又说了一遍,转头问返回的小瑞,“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妖仙附身的事我是见过,可这人上了妖身的还是闻所未闻。”说着,又捏住了冬子的手腕,皱着眉问,“会不会恶心,胸闷?”      看着冬子只是摇头却不说话,白离紧张的摸上冬子的喉咙,“嗓子怎么了,说不出话吗?”      小瑞拉下白离的手,“不是拉,是我封住了他的声音,一会儿就能恢复了!”      “还封了他的声音?”白离难以置信的看着小瑞,“你在玩布娃娃吗?”      小瑞撇着嘴说,“当时的话太长,忘了。所以,就没法子除了!”      白离指着小瑞的鼻子;“你,你……”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拉着冬子走到客厅坐下,白离摸着冬子的头,第一次感到这孩子的柔弱,他只会任由小瑞乱来吗,不知道反抗吗?原来小林的担心是有根据的。      “小瑞,”白离示意他过来,“你太胡闹了,要是小林知道了,你不死也得扒层皮!”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阿!”小瑞坐在地上,无所谓的撇撇嘴,      白离看了一眼钟,4点,“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有2个小时可以挽救。”      小瑞伸伸舌头,简明扼要的讲了发生的事情,白离在倾听的过程中始终轻蹙着眉毛。最后,他把冬子拉到怀里搂着,轻抚着背,低声问着,“孩子,吓坏了吧。”说完,抬头厉声问小瑞,“你封声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反过来念一遍不就除了吗!”      小瑞抓着头,“当时说的太长了,忘了记。用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了!”      “你不会说个短点儿的!”      “嗯!下次我说一个字的!”      白离听了这话,伸手朝空中虚砍一下,小瑞应声倒地,“干嘛打我!”      “一个字!白痴啊你!一个字要怎么反着念!至少要两个字,还不能同音!”白离强忍着自己想打人的念头,觉得有人拍自己,低头看见冬子轻抚自己的胸口,眼睛里是深深的同情。      “这个就算了。附身的操作有问题。知道你为什么转不回来吗?”白离摸了摸冬子的头,表示自己已经平静了。      小瑞翻翻眼睛,摇了摇头。      “通常附身的灵不会整个附上去。你有三魂七魄,分出一魂一魄就够用了。让做钵的人意识休眠,然后把自己的一魂一魄附上去,这样控制钵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是掌握中的,自然有能力收回分身。”白离停了一下,忽然提高音量,“可你却整个附上去,所有的灵魂都抽离了身体,没有你那支黄金指要怎么施法?这样就算了,竟然还把钵的灵魂拘到自己的身体里,你会害死他的!”      “为啥会害死他?”小瑞还是不明白,就算危险,也可以通过第三人转回来,不至于死吧。那边的冬子也有同样的疑问。      白离按着太阳穴,长出了一口气,“人妖殊途懂吗?虽然你看上去是个人,可说到底还是个妖。你身上有人无法承受的毒。这么说吧,你听过狂犬疫苗吧,只要是动物,身上都有一些无法与人类共生的细菌和毒素。而我们的情况比这还要严重。这也是那些做钵的人为什么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一魂一魄上身尚且如此,更何况你把他的灵魂直接塞到你身上!这跟把他直接泡在毒药里有什么区别!”      小瑞缩了缩肩膀,心里也后怕,“可不上身怎么说服徐婶子呢?”      “管那么多干吗,她死不死与你有什么相干!”白离恶狠狠的咬着牙,冬子看着他打了个冷颤,在这点上,他同意小瑞的做法。      白离看到了俩人的反映,“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济世救人先要保住自己的命。头脑一热就大发善心,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白离的声音就象腊月里的冰凌,碎在地上叮当作响。      小瑞低着头闷闷的说,“那也不能当没看见阿,小林不是说,这也是修行吗!”      “修行吗?你是为了修行活着,还是为了活着修行?”白离眯着眼睛,“把分身附在钵的身上,满世界的捉鬼去病,确实是个修行的捷径。然后,你就时刻准备着给冬子收尸吧!”      “什么?我不要!”小瑞大喊着!      “不要?一边不想他死,一边还要救人,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白离向后靠去,低头看着冬子,“我本以为,你一定舍不得上冬子的身,原来还是错了。你们才相处多长时间,比你们长的通灵多了,还不是通是通,灵是灵,互相利用而已。开始会不舍,会心疼,常了就麻木了。反正我们的命长,这个不行了就换下一个!”      冬子一直被白离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自己,好像穿过自己可以看到什么,不知不觉中,冬子已经泪盈于睫了。      白离擦着冬子的眼泪,“哭了吗?小瑞,你的钵太脆弱了,或者说,你不够强大来保护他!”说完搂起冬子贴着他的耳边说,“别怕,你爹不会让你死的,他宁可死兄弟也不会死儿子!”      小瑞听了这话打了个哆嗦,“我也不会让冬子死的。我不知道这些事,以后不会了。冬冬,你要相信我啊,我不是存心要害你的!”      “不是存心?哼!”白离斜了小瑞一眼“无意就无罪了吗?小瑞,你太不成熟了,总是这么不计后果,让小林怎么放心把冬子交给你。要知道通灵间的联系是可有可无的,如果你不成事自然会换别人,到时候,我也不会替你说话!”      “不要!”小瑞冲上来抓着冬子的手,“冬冬是我的,不能换人,我不答应!”      “你的?”白离拍下小瑞的手,搂紧了怀里的人,“他是自由人,不是任何人的,也可以是任何人的。要凭本事争取!”说完,低头亲了冬子的脸颊,挑着眉毛冲着小瑞很无耻的(小瑞注解)笑着,“比如说是我的!”      “你~”小瑞看他亲冬子,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你又不是白狐!凭什么跟我抢!”      “没人规定只有白狐可以做灵,而且祖上也有火狐做灵的先例!至于凭什么,”白离抱着冬子站起来,把他放在地上,“就凭我可以让他复原,而你不能!”说完,把手放在俩人的天灵盖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俩人的魂魄引出来。      ……      冬子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关切的望着自己,“离叔叔!”天啊,终于可以开口了。      “起来走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离拉着他坐起来,冬子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沙发上的。伸了伸胳膊腿儿,冬子看到了熟悉的蓝色李宁的运动服,回归了自己的身体格外兴奋!      “来,跟我做饭吧。如果有什么反映,我也好马上知道。”白离拉着走向厨房。冬子左右张望着,“小瑞呢?”      “在房里反省呢,别管他,当他死了!”白离说着关上了厨房的门,伸手抄起盆子开始摘菜。   冬子靠过去帮忙,“离叔叔,其实也不能都怪小瑞。”      白离冲着他挤了挤眼睛,“我也是给他提个醒。谁让他这么不知轻重,要是他还这么不用功,我说的话迟早会成事实!”      “啊?那,那句话也是真的吗?”      “那句?”      “就是,就是离叔叔要做灵的事也是真的吗?”冬子看着自己的脚面,小声的问着。      “嗯!”      “真的?”冬子震惊的望着白离,不会吧,比起这个忽冷忽热的成年狐狸精,他宁可选择白痴瑞!      白离抿着嘴角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小瑞啊?”      冬冬白着脸,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可你想没想过,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选一个陌生的,还不如跟了我!”说完,迅速的舔了下冬子的耳朵,“嗯~,年轻真好啊!”      冬子缩着头,躲到了墙脚,身后传来白离暧昧的笑声。      ―――――――――――――――――――――――――――――――――――――      晚饭时,林十一回来了。四人用餐的气氛很是诡异。      小瑞一会儿哀怨的看着冬子,一会儿死死的盯着白离,不小心对上林十一疑惑的目光便马上把脸埋在饭碗里。      冬子则一直盯着面前那碗大米饭,好像在数米粒的个数,也不夹菜,实际上是根本用不着。      白离一直不停的给冬子夹菜,一会说这个有营养,一会说那个易吸收,林十一盯着眼前的手把最后一块带鱼送到冬子碗里,终于忍不住按下了,“白离,最后一块了,也得给我留一口吧!”      白离这才发现盘子已经空了,而冬子的碗上尖的菜。糟糕,戏过了!“啊,这块给你!”说着把那块鱼扔到了林十一饭碗里。      林十一咬着嘴里的鱼肉,口齿不清的说:“白离,你啥时候跟冬子这么热乎的?”      “阿,才热乎上的!”白离斜睨着小瑞,“我发现阿,冬子还真是可爱!”      “那当然,我就说嘛,我儿子是人见人爱型的!”林十一看儿子的碗要压塌了,好心的帮他吃着上面的菜。      “嗯,确实啊,不禁长的可爱,还很乖巧,又会做饭,又爱打扫!”白离夸张的歪着脑袋看着冬子低垂的粉脸(人家那是臊的!冬子注解)“我要跟冬子培养感情!”      林十一继续解决着冬子碗里的菜,最后干脆把碗换了过来,“白离,你是不是看上我儿子了?”这位不知死活的调侃着。      “啊,我是看上了,你就把他给我吧,”白离做出一副谄媚的嘴脸,“要多少礼金?”      “这个吗,礼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早就有人家了!”林十一摇头晃脑的说着。      “就是!”小瑞终于抬起了头,“冬冬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谁说是你的?”林十一放下筷子奇怪的看着小瑞。      “你说的阿!”小瑞也看着他,怎么刚说的就不认帐,“你说他有人家了!”   冬子也望着林十一,想听他怎么回答。      “他是早有人家了,可也不是你呀!”林十一一本正经的说着。      “对呀,”白离接过来说,“其实是我!”      “谁说是你了?”林十一冲着白离瞪眼睛。      “啊!也不是我?”白离眨了眨眼睛,难道小林不是顺着自己开玩笑?      冬子也傻了,原来自己早就被卖了,这个爹还瞒着他,“爹,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你们不清楚吗?”      “不清楚!”仨人异口同声。      “冬子,你姓什么,叫什么,监护人是哪一个?”林十一慢慢悠悠的说着。      “我姓林,叫林冬,监护人是林白,不就是你吗,爹!”冬子回答的很流利。      “那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冬子姓林,监护人是我,”林十一拍着自己的胸口,“冬子早就是我家的人了!”      “你!”三个人都说了一个字。冬子一脸释然的松了一口气;白离哭笑不得的摇着头;小瑞的脸红了白,白了青的,分外难看。本就一个李羽,后又来个白离,却单单忘了这个潜伏已久的头号情敌!25   小瑞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黄金时段的偶像剧。      冬子洗完澡,穿着睡衣,边擦着头发边走过来,坐在小瑞边上,看到电视里一个女人正满面泪痕的哭诉:“到底要我怎么做,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我!”      小瑞在一边儿红着眼睛,咬着辫梢。      冬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电视,扑哧一声笑了,“我求你了,二郎神,这么白烂的剧情你也能看进去!”      小瑞抽了两下鼻子,“你不觉得感动吗,喜欢的那么辛苦!”说着眼圈又红了。      冬子好笑的揉揉他的脑袋,“谁让她搞错了对象,一腔热情所托非人,只不过是傻子一个!”      “傻子?”小瑞抬头看着冬子,“冬冬,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个傻子?”      “你?你不傻,你是白痴!”冬子挑着嘴角,捏了捏小瑞的鼻子,“傻子做事尚有章可循,可白痴是大脑短路,神经脱线,让人抓不着头绪!”      小瑞眨眨眼睛,“那,白痴好像是贬义词呢!”      “本来就是贬义!”      “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夸我呢?”      “啊?谁夸你了!”冬子夸张的翻了翻眼睛,真是白痴的神经。      “你呀!”小瑞干脆仰躺在冬子腿上,“你在说白痴的时候,一直冲我笑啊笑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冬子戳了戳他的脑门。      “两只眼睛都看着了!”      “阿,还真是白痴!”冬子挑着嘴角嘀咕着,忽的被人捧住了脸,“你看,又在笑了!”小瑞近距离的看着冬子,冬子撞了一下他的额头,“是啊是啊,白痴瑞……”没等说完,就被小瑞咬住了嘴。      冬子先是恍惚了一会儿,当目光聚焦在电视上的接吻画面时,脑海里有什么“咔碴”一声断了。      小瑞刚发现冬子的僵硬,下一秒就毫无准备的被推开了,直接摔在了地上。      “冬冬,”小瑞歪着脑袋,维持着摔倒的姿势。      冬子双手抱着低垂的头,缩在沙发一角。      “冬冬,”小瑞起身想凑过去。      “你别过来!”冬子抬头冲他喊了一声,看到小瑞停下了动作,冬子迅速的跑回了房间。小瑞挠了挠脑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正想跟进去,房间的门又开了,冬子抱着被子和枕头站在门口。      “冬冬?”      “我睡爹那间房,你自己睡这间吧!”冬子没有看小瑞的脸,说完就要走。      小瑞急忙抱住他,“冬冬,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伸手想探探冬子的头,被躲开了,“干嘛,躲什么呀?”      “那个,那个不正常!”冬子侧着头,呐呐的说着。      “哪个?”小瑞用力拉过冬子的腰,被子和枕头都掉在了地上。      “就那个,”冬子看了一下电视的方向,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咬着嘴唇对上小瑞的眼睛,“小瑞,别再亲我了,我也不想同化你的口水了!”      “嗯?为什么?”小瑞盯着冬子看,可人家又把头扭到了一边,“冬冬,怎么忽然说这个?”      冬子不舒服的扭了扭,小瑞搂得死紧,自己从胸口一下都跟他紧紧的贴在一起,不由自主的想起下午的卫生间事件,冬子腾的一下涨红了脸,“小瑞,你先撒开我!”      “我不,撒开你,你就该跑了!”小瑞觉出了冬子在抗拒自己,从来没有的挫败感冲击着他。      “我不跑,真的!你放开我,咱俩好好说会儿话!”冬子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小瑞不管活了几百年,总还是个初涉人世的孩子,思想单纯的像张白纸。冬子觉得俩人这种过分亲热的局面都怪自己没有尽到指导的责任。      冬子拍着小瑞环抱自己的胳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先撒手,咱俩唠唠!”小瑞看了一会儿他,慢慢松开胳膊,还是抓着一只手不放,“就这么说吧!”      冬子只好任他拖着坐在被子上,“小瑞,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吗?”      “嗯,知道!”小瑞目不转睛的盯着冬子看。冬子撩了一下他脸上的长头发,拍了拍他的脸,“放松,我哪儿都不去,别紧张!”      小瑞摇摇头,另一只手也挽上了胳膊,把头靠在冬子肩膀上,“你有个弟弟,还怎么样?”      冬子放松了身体靠着墙,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我跟小伟差两岁,自打懂事起就天天在一起。小时候,爸妈都忙,每天都是我跟小伟在家。我没上幼儿园,小伟就在家里陪我。我到哪儿他跟到哪。成天‘姐啊姐’的!整个家属区的孩子都笑话他是我的跟屁虫!”      小瑞摩挲着冬子的手指头,没有接话。      “后来我上了学,他就去了机关幼儿园。那会儿,我爸妈正在冷战,谁都顾不上我们。我就放了学再去接小伟,每次去都只剩他一个人了。我总是从午饭里省出几分钱买点小玩意给他:泡泡糖,竹蜻蜓,气球啊什么的。有时没钱了,我就叠个青蛙或是帆船什么的给他。小孩子是很容易满足的,这些都能让他乐呵好几天!      爸跟妈刚离那会儿,小伟还不记事呢,到现在他都只叫爸贾云溪,只叫大名。在他的记忆里,没有爸爸这个词。我妈画大图,经常加夜班。我跟小伟就挤在一起壮胆儿。你搂着我,我抱着你,说说话就睡着了,睡着了就不害怕了。”      小瑞适时的搂了楼冬子,冬子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说,“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做家务的原因。我妈都说,小伟是我养大的。后来,他也大了。男孩子都调皮,小伟就算乖的了,可也总是一身土,满头包的回来。有一次,哭着跑到我的教室找我,原来是被人抢了新文具盒。我俩一个小学,我那时四年,他一年。      我看小伟的头皮破了,还流着血,一下子急了,拉着他找那人理论。那个小子仗着自己有个高一年的哥,说话都歪着嘴,小伟只知道拉着我哭,只叫着,还我的文具盒!      那个小子看我没动,更得意了,把文具盒扔在地上,边踩边说,踩够了就还你!那个大的还加缸:小豆包,你也够面的,找帮手也不看男女!      我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下去了,抓起地上一个砖头就抡了过去!”      冬子沉默了一会儿,小瑞抬头,看见他闭着眼睛,“冬冬,后来呢?”      “嗯,后来,”冬子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后来阿,那个大的被打破了头,送到医院缝了八针。小的吓的尿了裤子!我落了个警告处分,这也是多亏了校长是我妈同学。不过,全校都知道了小伟有个打架不要命的姐,再也没人找他的碴儿了!”      “阿,冬冬也会打架啊!”小瑞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一个9岁的大辫子丫头,能轮砖头打人,真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会,打架是本能,狗急了还跳墙呢!”冬子挥了一下手,小瑞第一次注意到,冬子也有暴力的一面。      “阿,有点儿跑题了,”冬子拍了拍脑袋,“接着前面的。其实刚搬过来的时候,爹总问我想不想我妈,其实,我还真不太想她,就是想小伟。以前天天一起的时候,他粘的我烦得不得了;可一下子安静了,却发现说话都找不着人。也不对,我也不是想说话,是想听听人声。小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他一直说一直说,学校的,家里的;高兴的,害怕的;我就听着,随便的哼上几声。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才发现,被那些话占满了脑子,反而没机会胡思乱想了。      小瑞,你还记得吧。你刚来的时候,我总是不停的跟你说,吃饭说,洗澡说,睡觉也说。我就是不想安静下来。”      小瑞靠着冬子,用力的点点头。      “所以,”冬子顿了一下,伸过胳膊搂住小瑞的肩膀,叹了口气,“所以,当你成人的时候,我并没惊讶多久,或者说,我还有些惊喜。跟你斗嘴很有意思,再也不是我一个人说却没人回答了。你知道吗,你跟小伟很像,总是会说:‘那又怎么样?’,‘为什么?’再不就是‘不要!’一样的胡搅蛮缠,无理辨三分,呵呵!”      小瑞听得迷糊,照这么说,冬子应该是喜欢自己的,那刚才又是为什么?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想过小伟了,连我爸都很少想了。”冬子摸着小瑞的头,安静了几分钟。      “为什么?”小瑞马上发问。      “为什么,嗯~,我想是因为有人占满了我的脑子,让我没时间,没精力想别的事了!”冬子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着。      “谁啊,谁占满了你的脑子?”小瑞紧张的抓着冬子的衣袖。      冬子先是抬手关了厅里的灯,然后转过头看小瑞。小瑞迎着月光,一脸迷惑的表情。冬子却是逆光,小瑞只能看到一个黑黑的剪影。      昏暗中,好像有人轻笑了一声,然后冬子又靠回了墙壁,“小瑞,如果说你只是个小孩子,你承认吗?”      “不承认。不对,我本来就不是。按岁数,小林都得叫我一声哥!”小瑞气闷,虽然那个弟弟根本就没叫过。      “我说的是人的年龄。你现在的心理年龄不会超过小伟。你先别急,听我说。我想,我对你的感情跟对小伟是一样的。我哄着你,纵容你,都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我有责任照顾你。可现在,有点过了。”冬子按着小瑞的脑袋,制止他插嘴,“别,听我说完。”      “我跟小伟也会挤在一起睡,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习惯跟你一起睡。小伟很粘我,一有机会就趴在我身上,搂着我的脖子。上初中前,都是我给他洗澡。还有,有时也会撒个娇,亲个脸什么的。”      小瑞听着,脸色越来越不好,这个小伟是什么人啊,怎么能得到冬子那么多宠爱!      “听着很熟悉吧,这跟我们一开始的相处方式很像,不过,只是一开始而已。”冬子缓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不反对家人之间的亲热,或者说,我很喜欢,那会让我觉得自己也是被疼爱的。可是小瑞,凡事都有个度,再怎么亲密的兄弟也不能亲嘴。你喜欢看电视,该知道那代表什么。那是恋人之间,甚至是夫妻之间才能有的行为。”      “那又怎么样?”小瑞终于问了一句,“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你又没说不舒服!”      “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冬子按住了要起来的小瑞,咬咬牙说,“不行就是不行!两个男的接吻是不正常的。这也怪我,之前你总是趁我不注意亲一下,我也没想太多,想是以前做狐狸的时候舔惯了。可现在,不,就刚才,你不觉得你做的越来越习惯了吗?就是亲嘴,碰一下就分开,我还可以接受,可你把舌头伸进来,跟接吻有什么不同?我是有残疾,可还是个男的,你没忘吧?”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看这里就知道阿!”说着,小瑞的手贴上了冬子的跨下。      冬子一僵,打掉了那只手,“还有,别动不动就乱摸,这都是毛病!”      “毛病,什么毛病?”      “你想啊,这么说吧,如果大强跟李羽亲在一起,或是李羽摸我这里,这行吗?”      “怎么能让他摸?当然不行!不过,他俩亲不亲的,不关我事,随便!”小瑞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那我换个说法。你干吗不去亲他们,亲白离,亲我爹;或者亲个女孩子也比较合理。”冬子想着怎么能解释清楚一些。      “啊?干嘛亲他们,呕,一想都恶心!”小瑞扭头呸了一口。      “所以阿,亲个男的,你不恶心吗?”      “亲你就不恶心!除了你,亲谁都恶心,不~论~男~女~!”小瑞咬着牙吐出最后几个字。      “哎呀,”冬子捶着脑袋,“那是你认识的人太少了。你可以多交一些朋友,以后你就会知道,两个男的亲在一起,就是当事人不恶心,别人看着也恶心啊!”      “冬冬,我亲你,你会恶心吗?”      “嗯,那倒不会。”冬子想了想,老实的回答。      “那就行了。你不恶心,我不恶心。看的人恶心就恶心死好了!关我们什么事?恶心他不会不看啊!”小瑞认为根本就不会有那么无聊跟自虐的旁观者,冬子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你……好了,这个先不说。单说你乱摸的事。”冬子坐直了身体,悄悄的向一旁挪了挪,“我不知道咱俩的身体构造是否相同,但有一点我肯定:你的生理机能已经绝对成熟了,至少比我成熟。也就是说,在这方面,我还跟不上你。所以,你有什么需要,就自己解决好了,只是不要拉上我!”      “可是,我想让你舒服啊!”小瑞留了一半没说,就是,没你我也舒服不起来啊!      “我不舒服,舒服的是你吧?”冬子马上回了一句,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间,“小瑞,说实话,我从没跟谁这么近的接触过,有时想想我都害怕。无论是父母、兄弟、同学,都有个界限。跟女生不能靠近,跟男生靠太近也会尴尬。我总觉得是站在这两群人中间。虽然我也极力的跟男生相处,学着他们的谈吐,打扮,可还是不自然。我见过他们下课经常是你掏我一把,我掐你一下的,我每次都离的远远的。一想到自己也会被偷袭,我,我就想,就想干脆死了算了!”      “啊?冬冬,告诉我,谁敢碰你,我让他马上消失!”小瑞抓着冬子的胳膊摇晃。天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学校!      冬子扳开他的手,抱着头,闷声说,“小瑞,就算是我错好了,咱们从今天开始扳,先分开睡,时间长就习惯了,然后就会忘了!”      “可是,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啊,冬冬,你知道吧,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啊,你就这么躲着我一辈子?”小瑞慌张的抓着冬子的手。      “我没躲你,我会一直陪着你。或者说,我也需要你一直陪着我。我不会抗拒爹说的事。真的,小瑞,我很高兴有人可以许诺我一辈子。我不在乎成不成家,而且,我好像也很难生出孩子,我只要不孤独终老就可以了。”冬子另一只手盖着小瑞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只不过是分开睡,嗯?好不好?”26      先说些题外话,人物的年龄有变动,因为冬子是按我一个同桌的背景写的,所以要结合一下虚构的人物调整一下:      文中的时间是1992年4月      林冬,1977年1月生(阴历是1976年腊月),属龙,文中15岁,172cm      贾云溪,1950年1月3日,属虎,文中42岁,176cm      林白,1947年正月十五,属猪,文中45岁,180cm      林绍强,1975年6月,属兔,文中16岁,178cm      李羽,1975年10月,属兔,文中16岁,175cm      徐志国,1975年6月,属兔,文中16岁,172cm      贾伟,1979年四月二十五,属羊,文中12岁,165cm      PS:那时的通讯手段大多是公共电话,call机都很少。大学毕业的时候才开始有比较小巧的手机,市价都在10000块以上。      还有什么疏漏的以后会随时补充,也欢迎大家提醒!      谢谢!看文吧!      ――――――――――――――――――――――――――――――――――――      小瑞一动不动的任由冬子揉着自己的手,脑子迅速的转动着,怎么办,要怎么说,可以找什么理由?真的不会了,自己真的不会说啊!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话,不要,不要走啊!      小瑞垂着头,被头发挡住了半张脸。他告诉自己,镇定!要镇定!小瑞不当傻子,小瑞也会讲故事!      “冬冬,你也听我讲讲我的事儿啊?”小瑞甩开头发,抬起脸,恳切的望着冬子,“听完再说好吗?”      “嗯,好吧!”冬子收回手,又靠回了墙壁。小瑞拧着身子趴在冬子的大腿上,慢慢的说起来:“冬冬,你知道‘山中换日月,人间已千年’这句话吧?”      “知道,大概和‘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一个意思吧!”冬子拢着小瑞散乱的头发,忽然停下了手,“小瑞,你不是想说这是真的吧!”      “这个,说真的可以,说假的也行!”      “啊?到底真假?”冬子拍了下他的头。      小瑞捉住那只手放在脸上蹭着,“别急,听我说,我可能也讲不太明白。其实,山里的日子很平静,嗯,是安逸。用小林的话就是:过一年跟一天一个样。我们修行起来,都会闭关入定,其实,就跟睡觉差不多,不吃不喝也不动。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山还是那个山,湖还是那个湖,身边的伙伴也还是老样子。而实际上,我一觉都可以睡上三五十年,一睁眼就好像只过了一夜而已,这大概就是那句话的意思吧!”      “那,你不会买块表阿?”      “表?啊,钟还是有的,可有什么用呢?我一觉醒来,它指着下午4点,谁知道它转了多少圈?有几次,它根本就已经停了!在谷里,时间是没意义的!”      冬子慢慢点点头,心想,要是有个全日历,又不用上弦的钟就好了。      “我以前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总有族人愿意往外跑。做灵的人回来,总是很受欢迎,因为他们可以带回很多稀奇的故事,大家都围坐着听。我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那些死去活来的故事我没一个听全的!”      “嗯,你就是这个白痴神经!”冬子捏了捏小瑞的耳朵。      “后来,白离领回了小林。那时小林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吧,是个讨人厌的小破孩儿!可没成想,这个小破孩儿居然是新一任族长!”      “阿,我也有点儿纳闷呢,让爹来管你们这帮……人,能服众吗?”      “不服不行啊,人家可是通过了测试的!小林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开始选下一代了。不知为什么就看上了我。还好他不经常来,可只要一回来就抵勒我,我根本就没法睡了。他还常常拿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吓唬我,逼我练功。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法术!”      “什么东西啊?”      “比如收音机吧,他说是里面关了仙人;照相机,他说可以收人魂魄;手电筒,他说能发大乘佛光。最可恨的是,我辛苦一年才可以吐个小火星,他一个打火机就把我比下去了!”      “啊?哈哈!”冬子晃着肩膀笑了一会儿,“爹还真是聪明呢,不是这样,还真没办法在一帮人精里生存!”      “是啊是啊,他是聪明大劲儿了!”小瑞摆摆手,冲冬子翻了个白眼儿,“再后来,他见我总是趁他不在的时候睡觉,就干脆把我带出了谷。平时,我就跟着白离。渐渐的,我觉得,这外面跟谷里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有床有灯,吃饭要煮熟,喝水要烧开;跟我们的法术一样。不过人确实比我们聪明,他们的法术是谁都可以买来用的,方便!”      “那叫科学!”      “啊,科学?管他叫什么呢,总之就是很方便很好用就对了!”小瑞翻了个身,听到电视还在一边沙沙的响着,就伸手虚点了一指,电视应声而关。“看吧,这电视就是个了不起的法术,那里面有那么多人,还有吃的玩的,你无聊,它陪着你;你烦了,一个按钮,他就把嘴闭上了!”      “嗯,说的也是!”冬子点头,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接着说啊。你可能觉得小林活了很长时间,可我就没什么感觉。一个没注意,小林就从一个小孩子变成老头子了!”      “你才是老头子呢,我爹那时正当壮年!”冬子不乐意的抬抬大腿。      “是,壮年!我也不是说他老,而是说他越来越厉害了!我都不敢跟他开玩笑了!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族里的老人家都服他,果然是人比妖成熟的快。睡一觉的功夫,小林都成年了,我却连个人身还没修成呢!”      “那个,我爹也会法术吗,他也要修炼吗?”      “他不用,他除了那双火眼金睛啥本事没有,还不是处处靠白离!不过,一美遮百丑啊,只那一双眼睛就抵了千年的道行,再加上个玲珑百变的脑子,就谁也不是对手了!”      “听你说的,好像不太服气啊!”冬子挠了挠小瑞的发心。      “不服不行啊!我偷懒打晃的时候,他一立立眼睛,我就得摔个昏天黑地的。你是不知道啊,小林是我见过的最强念力的人,也许,还不止!”      “不止?”      “你想啊,他不可能对我用全力,所以,他到底有多强,谁也不清楚,可能连他自己也没试过吧!”小瑞挥了挥手,“停,不说他了,扫兴!头几年,小林就跟我说起过你,说他有儿子了,人长的好,身架子也不错!我也就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哪知道,睡了一觉,睁眼就看见了你。”小瑞停下来,伸手轻轻的碰了一下冬子的脸,然后抓起冬子的手递到嘴边,“还记得吗,我是怎么跟你打招呼的?”说着,舔了一下冬子的手指头。      “嗯,大概记得。”冬子的手抖了抖,也没缩回去。      “我当时就想啊,都说狐族是最媚人的,可眼前这个人比最媚的妖精都好看,嗯,不对,是吸引我。是抓着我的眼睛,撞着我的心!”      “你会不会用词儿啊!”冬子庆幸自己关了灯,发烧的脸可以隐藏在黑暗中。      “我不会说了。反正就是觉得头一次醒来这么高兴,为自己可以睁眼而高兴,比学成了一个法术都高兴!后来你还直接抱了我。你知道吗,连小林都是习惯了好久才可以抱我的。我自己不觉得,可白离说,刚出谷的幼狐都有很重的体臭,人闻到,会晕倒,呕吐!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体味才能淡下来。”      “你是有股味儿,不过不难闻。”冬子贴着小瑞的发间用力的嗅了嗅,“好像是淡了点儿,也可能是我闻习惯了!”      “小林说,这就是羁绊,我想啊,意思就是,我们本就是捆在一起的,或者说是一个东西的两个部分。所以,我们遇到了,便分不开了。就象是茶杯找到了杯盖儿,我们就都完整了。冬冬?”小瑞推了推没反应的冬子。      “嗯,我听着呢。”冬子小声说着,还是一动也没动。      “后来的事,就象你刚才说的,我天天粘着你,越来越过分。其实,你干吗想那么多呢?你觉得亲嘴无法让人接受,我们就躲在家里亲好了。你要是不习惯我碰你,那就,那就等你习惯了再说。小林也给我划了条线儿,说我不能在你成年之前碰你。你知道多大算成年吗?”      “18?”      “不是。小林说:国家法定婚龄,男性,22周岁。”小瑞模仿着林十一的腔调说着。      “啊?是吗?还有7年。”冬子好像才发现,原来自己离成年还这么遥远。      “7年。小林说我,400年都过来了,7年等不及了吗?冬冬,要在以前,7年,不过是睡一小觉而已,还不一定睡透。”      “啊?那你要是睡透了我还不成老头了!”冬子有点儿不知所措。      “是啊,说不定已经人走茶凉了!”小瑞轻飘飘的说着。      “嗯,这个‘人走茶凉’用得挺是地方!”      “冬冬,我不是开玩笑的,”小瑞抓着冬子的衣服,“自打遇见了你,我都没睡过觉。”      “谁说的?那你每天晚上在干什么,早上还懒被窝子!”      “那不过是闭了下眼睛,对我来说,根本就只是歇了口气。其实,如果可以,我想天天陪着你,夜夜看着你,一眼都不想离开你。七年,我刚才说了,七年对我来说就是那么一会儿,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比如白马跳崖……”      “那叫白驹过隙!”      “对,就如同白驹过隙,我有什么不能等的!可是,冬冬,你有几个七年?”      冬子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我一想到你的生命正以几倍,几十倍于我的速度消逝着,我就想喊,想大叫!为什么不让我早点儿遇见你呢?我本可以从你出生就陪着你,我浪费了太多时间。那时我在干什么,十有八九是在睡觉!我都在干什么,跟你错过了十几年,却只是在睡觉!”      “小瑞,”冬子拍了拍小瑞捏的发白的手指,“慢慢说!”      “冬冬,不能慢啊!我要快,再快点儿!快点让你了解!时间啊,我们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时间就走了,啊,冬冬,你听……”小瑞听了动作,止住了呼吸,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然后,时钟的滴嗒声越来越清晰。      冬子也注意了这个声音,继而马上明白了小瑞的恐惧。      “听啊,时间在跑,他还边跑边笑,嘲笑我既无法追上他,也说服不了你!冬冬,我只问你一句,跟我回谷比起来,跟我一起睡会更让你无法接受吗?”      “啊?你干吗回去?”冬子紧张的坐直了身体。      “干吗回去?啊,问的好!我为什么在这里,冬冬,是为了那个狗屁修行吗?如果不能看着你,抱着你,我为什么在这里。冬冬,我不是你,你有学校,同学,家人,朋友,就算没我,也还是正常的生活。可我呢?如果只是守着一间空房子睡觉,我干吗不回家睡,你别忘了,我也有家啊!”小瑞越说越流利,自己也有点惊讶,原来竟然积压了这么多委屈!      “……”冬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小瑞说的没错,自己太一厢情愿了,仔细想起来,都是他在一直迁就自己。      “冬冬,回答我啊?”小瑞冬子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我,我怎么会让你走呢?我,我当然,当然舍不得了!”冬子磕磕绊绊的吐出这句话,小瑞在下一刻就抱住了他。“冬冬,你确定吗?如果确定,就不要再推开我了,我们要一起跟时间赛跑啊!”      “啊,别发傻了,谁能跑过时间!”冬子也会抱着他,脸颊贴着小瑞的头发。      “跑不过也得跑,至少不能浪费时间!冬冬,我从来没把小林说的七年放在心上,我跟喜欢的人做什么不需要别人给我安排时间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的。这回可以先去睡觉了吧”      冬子靠在小瑞肩膀上,吹着小瑞的头发,“小瑞,一起睡就一起睡,只是,我还是觉得亲嘴太奇怪了,就会忍不住想跑!”      小瑞拉开身体看着冬子,“奇怪?不要跟那些肉眼凡胎一般见识!奶奶说,这世间万物都是平等的,比如你,比如我,比如奶奶,比如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地上的花儿。连同我身上的衣服,脚下的地板,都是一样的。你闭上眼睛,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其他这些东西,我跟那只鸟,那朵花是没有不同的。那我问你,这时我是作为一朵花亲你,你会觉得奇怪吗?”      “不会,”冬子闭着眼睛摇摇头,“可是人家会奇怪的!”      “人家是谁?”小瑞左右望了一下,“你说的那个人家在哪里?”      “人家就是他们,”冬子四处乱指着。      “他们?他们又是谁?”小瑞抓住冬子的手指点着他的胸口,“你说的他们在这里,在你自己的心里。你心里有个声音在自我抗拒,是不是?”      冬子摸着自己的胸口,隐隐感到了心脏的跳动,是啊,那里只不过是自己的声音在说着,不行,这样是不对的!“小瑞,”冬子慢慢睁开眼睛,“就算你说的都对,可要怎么能说服自己呢?”      小瑞眨了眨眼睛,“冬冬,你不是觉得奇怪吗,我让你观摩一下!”      “观摩?”冬子愣了。      小瑞拉着他跑进了厨房,一边翻还一边嘀咕,“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冬子看着小瑞前后的折腾了一会儿,最后倒了一碟子黄酒来到了卫生间。      小瑞咬破食指,滴了几滴血在酒里,然后用手蘸着酒液撒向镜子。然后伸手划了个圈比了个方向,吹了一个火苗,点燃了镜面上的酒,烧过后的镜子显出了不同于先前的影像,仔细看也是一个卫生间。      “这是……”冬子指着镜子问,小瑞按住了他的嘴,小声说,“这是西城的房子,先看看卫生间有没有戏!”这时,就见一个衣角伸进了镜子里,接着一个披着红色一件式睡袍的背影映到了镜子上。      俩人赶紧秉住呼吸看着。冬子正想这人是谁呢,就见那人转过来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冬子瞪大了眼睛对着小瑞做口型[离叔叔!]      小瑞挑着眼睛点点头,心想,白离竟然穿这么骚的睡衣,冬子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白离刷完了牙,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松掉的衣带,忽然把脸贴到了镜子上,仔细的看……      “哇!”冬子吓得马上缩到了小瑞的身后,小瑞也有点担心,难道被发现了?      过了一分钟,      “熬夜果然不好,都有黑眼圈了!”白离皱着眉揉了揉眼眶,叹口气走了。      这边的俩人马上松了一口气!      然后,有人关了那个房间的灯,镜子一片漆黑。      “小瑞,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冬子指着问。      小瑞又放了把火,烧完之后的镜子恢复了原状。      “嗯,卫生间没有。对了,卧室!冬子,卧室有没有镜子?”小瑞拉着冬子进了房间。 27      俩人在卧室里找了半天,只是在衣柜里找到了一面镜子。而那镜子还是挂在柜门背面的,平时冲里,用的时候才会翻开。      “这不行啊,就算那里的卧室也有这样的镜子,也根本照不出什么啊!”小瑞闷闷的摸着柜门说。      “那就算了,”冬子轻松的说着,“反正,偷窥也不好!再说,睡觉有什么好看的!”说完乐了一声,“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离叔叔不会发现吧?”      “发现也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刷个牙吗,白给我看我都不看!”      “那你还想看什么?”冬子把被抱到床上,铺好,边脱袜子边说,“卫生间里不就是做些洗洗涮涮的事儿。对了,难不成你想看人家上厕所!呕!”冬子故作呕吐状,想起了前些日子学校的女厕所偷窥狂事件。      小瑞摇摇头坐下来,“不是,你不知道别瞎猜!”      冬子按着小瑞的肩膀站起来,“我也不想知道你那些低级趣味!”说完,走过去伸手拉窗帘。      “哎,你等等,”小瑞叫了一声,冬子停下来看着他,小瑞走过来指着窗子对他说,“冬冬,你看!”      冬子转头看着窗子,由于室内外光线的差异,窗上清楚的映出了俩人的影像,就象一个有个黑底子的镜子,“你是说,这也行?”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小瑞挤了一下左眼睛,飞快的跑出去找到刚才那碟子酒,一系列的操作完成之后,窗子上慢慢显出了另一番场景:一个侧影坐在窗前的写字台边上正看着什么,整个屋子只开了一盏台灯。      冬子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身穿浅灰色睡衣的人应该是林十一。      过了几分钟,一个红影子晃过来,放了一个杯子在桌子上:“喝了吧!”      “白离,我都刷牙了,今天不喝行不行啊?”林十一歪着身子往一边躲着。      “好啊,你今天不喝,明天那小子就别想吃到药!”白离恶狠狠的说着,冬子肯定自己听到了咬牙的声音。      “哎,这可是两码事儿!”      “那你喝还是不喝?”白离把杯子送到林十一嘴边儿。      “我,我喝!这药实在是太苦了,我喝一口就觉得胆汁都快呕出来了。”林十一拿着杯子的手直哆嗦。      “至于吗你!”白离好笑的揉了揉他的头,“一个卖药的怕苦,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林十一低头抿了一口,使劲的咧着嘴,“你这话没道理,卖药的就不应该怕苦?照这话,卖烟花的还不得是钢筋铁骨啊?”      “啊?”白离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卖药的不怕苦,卖鞭炮的就应该不怕炸啊!”林十一摇了摇头,一咬牙,一伸脖,一杯药全都灌了进去。      冬子在一边抿着嘴笑。      白离接过杯子走了出去,林十一还是咧着嘴,自言自语:“这一嘴的苦味儿,刷几次牙也除不干净!”      然后好像听到白离叫他干什么,林十一头也不抬的应着:“不刷,刷也刷不干净,还不如歇会儿!”      过一会儿,白离的红影子又晃了过来,好死不死的正挡住了俩观众的视线,只能看到白离把着林十一的后脑勺,低着头做什么。半长的头发遮住了俩人的脸,脖子以下更是被白离的衣服挡了个严实!      小瑞在这边抓耳挠腮的干着急,冬子也皱着眉问:“他这是干什么呢?”      正猜测着,就看白离抬了头,撩了一下头发,一偏身坐到了林十一的腿上,抓着他的领子问,“这回不苦了吧!”      “嗯,是不苦了。”林十一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把蜂蜜直接兑到药里,非得看着我难受!”      “这叫先苦后甜。没尝过前面的苦,你怎么知道这甜的宝贵。”白离用手戳着林十一的胸口,“如果把蜂蜜兑到药汁里,是解了些苦,可还是苦啊,不过是大苦和小苦的区别。与其一路苦着,还不如先就吃个极苦的,后面还可以省出些完完全全的甜味来!”      “白离,”林十一抓下那个乱戳的手指,“我发现你比较有做主持人的潜质!”      “主持人?”      “妇女之友,专门教人家怎样才能拴住老公的心!”林十一一本正经的说着。      白离眯起眼睛,抬起腰使劲的往下一坐,意料之中的听到林十一的惨叫。      “白离!要是想废了我直接拿把刀比较痛快!别总是弄得我半死不活的,还得费心收拾!”      “是吗?”白离斜着眼睛看了林十一一会儿,按着他的肩膀就要起来,林十一马上搂住他的腰,“哪儿去呀?”      “刷牙!吃甜食不刷牙容易龋齿,是吧,大医生?”白离说着又挣了挣。      “白离~”林十一的声音象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沉暗哑,“你不是想就这么把我晾到这儿,自己去刷牙吧?”      “嗯?小林也想去刷牙?”白离伸手摘了林十一的眼镜,回身放到了桌上。      “白离~”林十一作了个深呼吸,贴在白离的耳朵上说了句什么。白离听着听着表情就柔和了,伸手挥动了一下,窗帘就在俩观众面前拉上了,里面的人和声音封了个严实。      ―――――――――――――――――――――――――――――      冬冬和小瑞面面相觑的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冬冬先开了口,“你说我爹跟离叔叔说了些啥?”      “@$%#¥&*!”小瑞乱七八糟的咕噜了一句。      “啥?”      “没啥,睡觉吧!”小瑞气恼的放火收了窗子上的法术,一边脱衣服,一边嘀咕,“白离真是个人物,小林被他收的服服帖帖的!”      “我猜啊,爹应该是跟他道歉吧!”冬子上了床,钻进被窝里还猜测着。      “道歉?你怎么想的?”小瑞穿着一条内裤,直接钻到了被里。      “这还不明白?你看离叔叔不是笑了吗?就说明我爹肯定是说了什么让他开心的话!”冬子枕着自己的手臂,很认真的分析着。      “嗯,小林确实是说了让白离开心的话,可不一定是道歉吧!”小瑞翻了翻眼睛,冬冬到底是眼神不好还是脑筋不好,白离那一身的骚劲都快甩到窗子外面了,怎么他就看不出来呢?      “那还能是什么?”      “没什么,睡吧,你明天不是要早起去升旗!”小瑞关了灯,搂着自己的人睡了,至于小林到底说了什么,只有白离最清楚了。      ―――――――――――――――――――――――――――――――      礼拜一的早晨,照例要升旗。每周轮一班,这周正好轮到高一三班。冬子在头一个星期就被莫名其妙的通知,这次由他来升旗。      虽然是头一次,冬子还是凭着良好的节奏感和无与伦比的视力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旗在音乐的最后一个节拍中升到了顶点。      解散后,李羽在团委活动室里收着旗杆和护旗,不一会儿,有人呼嗤带喘的跑进来。      “渴死我了!”冬子摘下帽子,抓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就开灌,水洒的满脸满身都是。      “你跑上来的?”李羽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手里的活,“慢点儿,小心浇炸了肺!”      “嘎,”冬冬打了个嗝,放下了空杯子,开始解着制服上琐碎的扣子,“我再也不想升旗了,刚才老驴太太说下次也让我升,我能不能请辞啊?”      “请辞?”李羽拍拍手上的灰,走到一边的水桶里洗着,“你不喜欢?我看你干的挺好的!”      “说不上喜欢。可是站在2000多人的焦点上,我都快成刺猬了!”冬子皱着眉慢慢的解着衣服上的小扣子,这旗手的制服虽漂亮,就是太琐碎了!      “刺猬?”      “嗯,都快被目光给戳戳死了!”冬子伸着手指比划着,还夸张的伸伸舌头。      “万众瞩目啊,你应该感到荣耀!”      “我感到耻辱!”冬子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终于解开了所有的扣子,脱下上衣,冬子穿着衬衣和针织衫在屋里转了几圈,一回头,李羽把他的衣服口袋扔给了他。      冬子接过来掏出衣服换上,“还有这身伪军的衣服,一身的零碎儿,这一穿一脱的真是活受罪!”      李羽靠在桌子上,看着他解皮带的动作忽然停下了,“那个,小羽哥,请你回避一下好吗?”冬子尽量做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冲着房门抬了抬下巴。      李羽挑了挑眉毛,抿着嘴乐了,“怎么,你真空着来的?”嘴上虽这么说,可还是转了过去,对着窗外,“给你两分钟,快打铃了!”      冬子见他转了过去,马上坐到椅子上,手忙脚乱的换着。      李羽背对着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伪军的衣服?要不是这套衣服,你还没这个机会上场呢!”      “啊?为啥?”冬子套上了自己的裤子,一边整理一边问着。      李羽转过来,抓起桌上的制服,“都是萧米在班委会上提的,说是新定的制服有欧洲中世纪的贵族色彩,林冬穿最合适!结果,得到了所有女生班委大力拥护!”      “啊?”冬子终于扣上了皮带。      李羽把制服锁好,走过来伸手拨了一下冬子的头发,“她们说想看看童话里的王子长什么样!”说完,自己先笑了。      “王,子?”冬子跟着出去,心里还迷糊着。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扫了一眼仪容镜,看到自己的一头卷发向上翻着,象个大号的洋娃娃。      “小羽哥,我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冬子这么问是因为,一直是长发,真的不知道应该多久剪一次。      李羽回头扫了一眼,“是该剪剪了!”      “我就说嘛,”冬子嘀咕了一句,“那,你都是多久剪一次头啊?”      “嗯,大概一个月吧!”李羽下意识的摸了摸头,“我是刚剪的。”      冬子看他的头发干净利落,后颈还泛着青茬。冬子想,这回一定要让爹给自己剪短一点儿。      ――――――――――――――――――――――――――――――――――      “剪头?”林十一放下手里的碗,看着冬子,“好像是长了。”又看了看墙上的钟,“你功课做完了吗?”      “在学校就做完了,我从来不把作业带家来!”冬子想,要不是同学有丢书包的,他连书包都不想拎。      “那快点吃吧,吃完我们去外面剪!”      “外面?”冬子愣了,“爹,你不是会剪吗?”      “家里设备不全,弄得一地一身的头发茬子也不好收拾,去外面就方便了,就当溜跶了!”林十一转着眼珠子找着借口。      白离端着碗哼了一声,起身进了厨房。小瑞一边叫着也要跟,被林十一一记眼刀给钉死了!      ――――――――――――――――      爷俩来到市中心一个红火的美发厅,一进门儿,冬子就看见一个一脑袋卷的年轻人迎了过来。      “林哥,今儿怎么这么晚?”小彭热情的挽住林十一的胳膊。      林十一自然的抽回手,揽过冬子说:“领我儿子剪头!”说完又冲着冬子说:“冬子,叫彭叔!”      “彭叔!”冬子乖乖的叫了一声,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小彭看了眼比自己稍矮一点儿的男孩子,“林哥,你儿子多大啊,叫叔不合适吧?叫哥吧!”      “怎么不合适,要不你叫我叔?”林十一抓了两下小彭的头发,“这又是啥时候烫的呀,你就不能让它歇会儿啊!”      “哥,你就别损我了,我就是贱命一条!”      ――――――――――――――      小彭问冬子有啥要求,冬子第一次坐到理发椅上,分外的局促,想了半天,吐出一个字:“短!”      “多短?”      “越短越好!”      小彭捏着冬子的发丝比量了一下,“这么长?比板寸稍长一点儿?”      “嗯,最好把卷儿都剪下去!”      小彭惊讶的看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眼等候的林十一,“小子,你爸是不是反对你烫头啊?”      “啊?不是,我这是自来卷。”冬子冲他笑了笑,“天也暖和了,短了凉快!”      小彭又盯着他看了几眼,小声嘀咕着,“我说呢,怨不得!”      “小子,你爸跟你特铁吧?”      “嗯,挺好的。”冬子想不出来,这个特铁是什么程度,“能看出来?”      “这不明摆着吗,谁家老爹陪这么大的儿子来剪头,要是一起剪还说得通。你瞅瞅,”说着小彭用剪子指着后面,“那些等候的都是些啥人?”      冬子透过镜子看了看,那两把等候的长椅上三三两两的坐着的,不是中年妇女,就是半大孩子;还有一个小伙子拎着个女式挎包焦急的不停看表。林十一在一端安静闲适的坐着,漫不经心的翻着杂志。发现冬子的目光后,冲着镜子笑了笑。      “是不太协调啊!”冬子冲着小彭咧咧嘴。      小彭哼了一声,手里动作没停,“以前怎么没见你来啊,你爸可是这的常客。”      “啊,我啊。我是这个学期才转过来的,以前在姥姥家。”这么说也没错。      “那你妈呢?”      “我妈还在那边上班呢?”冬子顺嘴就说了出来。      “哟,那不是两地分居了?”      “啊?什么分居?”      “就是你爸你妈不就分居了吗?”      “不是阿,他们早离了?”说完冬子就后悔了,肠子都悔清了!      小彭停住手里的剪子,看着冬子,“离了?”      冬子一脸沮丧的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看小彭。小彭看他一副难过的样子,就没再问什么。      二十分钟后,冬子一头清爽的走出来。林十一惊讶的看着孩子,不,不能叫孩子了,任谁也不能把这么一个人叫做孩子了!由于冬子发质细软,短发并没有如预期立着,而是随和的贴在头上。棕色的发丝剪掉了前端弯曲的部分,服贴的包裹着修长的头形。发际拉高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两道剑眉,更添了几分硬朗和帅气。耳朵和鬓角干净的露出来,衬着一张瘦削的长方脸,下颌骨已经稍显棱角。林十一想到了那个人刀削一样的下巴,果然父子俩是一脉相承的。      “爹!”冬子想冲他笑笑,可是想到刚才的误会,就难过的低下了头。      “嗯,剪得不错!”林十一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拉着他对小彭说,“你们这有相机吗?”      “啊?干嘛?”      “我建议你把我儿子照下来,这肯定是你最成功的作品了!”      小彭吊着眼角看着冬子,“这怎么是我的作品呢?这是你的作品啊!生这么好个儿子,梳啥头都好看啊!”      “这话我同意!”林十一眯着眼睛点头,刚想走,又回身低声问小彭:“你那个长征咋样啊?”      “啊?他呀,正焦头烂额呢!”小彭皱着眉摇了摇头。      “啊?”林十一拉了一下冬子,让他等自己一会儿,“怎么了?”      “嗨,还能有什么事,饭店的事呗!也不是生意不好,人也挺多;就是不挣钱!”小彭掏了烟点上,又给林十一一根儿。      “不挣钱?”      “欠的,赊的,拉赞助的,搞合作的;反正帐面上的钱赚海了,就是钱包越来越瘪!”      “嗯,做生意就这样,他不瞒你,还挺好!”林十一捏着烟,也没点。      “跟我说就是图个痛快,我也屁忙帮不上!除了会耍个剪子,任嘛不懂!”小彭猛吸口烟,又狠狠的吐出去。      林十一看了看店里,人还不少,“你能走吗,我跟你去看看?”      “啊?那就太好了!”小彭把烟扔到地上,用脚拧了一下,“我请个假,大不了不干!林哥,你不知道,我是真想帮他帮不上啊!你就是啥也不帮,有这句话,我就谢谢你了!”      ―――――――――――――――――      三人到了湘菜馆的时候,马长征已经站在门口迎着了,林十一看到娃娃脸的两腮深深的塌陷了下去。      “这是什么?”林十一指着一进门的东西问,那是一个玉石的装置,流着水,冒着气。      “这叫‘财源滚滚来’!”马长征咬着舌头说着。      林十一皱皱眉毛,“‘财源滚滚来’?你买的?”      “一个朋友送的!”小彭一边接过话头。      “冬子,跟我进去转转,”林十一拉着冬子对那俩人说,“你们在这等我吧!”      爷俩上了二楼,林十一问冬子认不认识哪是北,冬子辨认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林十一拉着他顺着找了过去。原来那里是饭馆的后厨。爷俩在一群工作人员的注视下转了几圈。      下楼的时候,林十一告诉冬子,饭馆的后厨还好,桌椅摆放也没啥大毛病,又大概说了说八卦上的根据,听得冬子稀里糊涂的。      “所以,这饭馆里面基本没问题!”林十一总结了一句。      “那就是……”冬子说了一半,林十一看着他,“是什么?你看出来了?”林十一有些惊讶,因为风水的问题是需要文献的积累和经验的,光凭直觉是没用的。      “我就是觉得,爹你好像挺讨厌门口那个冒泡的东西的!”冬子老实的回答。      “嗯,没错!”林十一眯着眼睛摸了摸孩子的头,“就是那个碍眼的东西,我们去收拾收拾!”说着拉着孩子向门口走去。      ―――――――――――――      “林哥,你是说这个东西不好?”小彭指着那个翻着水花的设备,“我看家家都摆这个,还能放出负离子,臭氧,净化空气,消除静电!”      “我不是说它不好,是摆这不合适!”林十一四下望了望,门厅被一个屏风隔住,一边出,一边进,这个装置就摆在出口的一侧。      “你看这个球转动的方向,还有水流的方向,”林十一手指着那条水线的方向向外延伸,“放在出口的位置,水就向外流去了,看到了吗?”      小彭跟马长征点了点头,冬子蹲着琢磨着。      “人都把水比做财,因为它可流动,易周转。可按现在这个方向流,就不是‘财源滚滚来’,而是‘财源滚滚去’了。”林十一指着那个水花的走向,一直指到马路上,“这根本就是在吐钱!” 24      冬子看着淡黄色的水线撞到墙上,洁具上,慌乱中伸手按住了那个挺直的东西,结果又弄了一地。那刹那间的伸展和解脱,冬子有种想哭的感觉。他低下头,看着已经萎缩的东西,小瑞的身体要比自己白皙,连这里也是浅红色的。这是健康的、完整的、男性的性器官。冬子一边打量着一边在心里做着注解。忽然间,意识到这是别人的身体,他迅速的涨红了脸,伸手想把裤子拉上,却被人按住了。      他说要教自己更舒服的事,是什么呢?冬子被耳边的呼吸弄的心烦意乱,迷惑间,有只手拉着自己的手覆上了腿间的东西,柔软温热的皮肤触感,冬子头一次把握这个地方,之前的身体也没有过。      手指的温度偏低,冬子不自觉的收了一下小腹。身后的人好像轻笑了一声,然后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沿着自己的腰际向下摸索。      正想把那只手抓出来,腿间忽然被握紧并开始揉捏起来,这个身体迅速做出了反映。冬子只觉得一股灼热从小腹下跐骨的位置瞬间冲到四肢百骸,一阵眩晕,腿也开始发软。      冬子正打着晃,一只胳膊拦腰搂住了他,拉着向后退了一步,好像是靠在了什么上。接着,一条腿伸进自己的腿间蹬在地上,冬子被拉着就势向后靠去,重心全放到了身下的那条微曲的腿上。      “呼!”冬子喘了口粗气,两脚撑地想起来,这时腿间被出其不意的被捏了一下,让他立刻软了下来。低头对上那个已经抬头的家伙,冬子的意识好像抽离了身体,在一旁理性的分析着:这就是男性的勃起!看着那个两只交握的手上下的弄着,还有一只手伸到了下面包握着那两个蛋蛋,还有一根手指沿着下面那条肉筋轻轻的摩挲着。      意识清醒的感知着这些动作,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开始痉挛,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扭动。冬子半张着嘴呼吸着,有个声音叫嚣着:烧着了,要烧起来了!他下意识的伸出里一只手探向自己胀大的部位,腰本能的前后冲撞。      “冬~,慢慢来!”耳边传来湿热的声音。身下的手抽出来,引着自己的手伸进衣服向上摸索着。时轻时重的磨擦、揉捏,带着火星,烫坏了冬子的全身。胸前的弱点毫无准备的被捕获,蹂躏,酸胀的刺痛感让冬子用力的向后挺直身体,下面的手同时也加快了频率。      冬子闭了眼睛。他想喊,可开不了口;想逃,却失了力气。所有的知觉都冲向了一个地方,他只想再快些,再猛烈些。身后的呼吸变得粗重,下面那个支撑的大腿开始前后磨擦,引的冬子下身一片火热。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开始着一个节奏的运动。      身后的人断断续续的哼着,听在冬子的耳朵里,就如同另一只抚弄自己的手,撩拨着他濒临绝堤的欲望。忽然间自己的辫子被人大力的扯过去,下一秒,一个柔软的带着热气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湿滑的舌头伸进来,翻搅着冬子的口腔。冬子闪念间顿悟了这个自己已经习惯的接触就是接吻!随着这个念头冲击大脑,下身不受控制的大力撞击了几下,冬子就瞬间飞升了!      射精时,感觉是失灵的,记忆是空白的。冬子盯着自己的手,明显的气味开启了记忆的中的画面:那是小瑞留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冬子任由别人拉上自己的裤子,拽着手到龙头下冲洗。四只手交握着,水从指缝间冲过去,冬子的思想也随着水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冬冬~”有人贴着自己的脸。冬子木然的抬起头,正对上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眼皮微红,细长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一看就是刚经过了一场剧烈运动。冬子不自觉的咬着下嘴唇,瞟到旁边那张脸:亮晶晶的大眼睛吊着眼梢,有几绺头发汗湿着贴在额前,鼻尖上有细碎的汗珠,嘴角微微上挑着,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冬子头一次看到自己这张脸也会有这种风韵,此时此地终于明白了,所谓相由心生并不是无稽之谈!      两个人透过镜子看着彼此,也看着自己,冬子有种时空倒错的恍惚。“冬冬,你看。”大眼睛短头发的男孩子抓过大辫子的手贴上自己的跨间,下一刻,大辫子瞠目结舌的石化。      “冬冬,惊讶吗?”大眼睛挑着嘴角笑着,“知道它也有反映,我都要兴奋死了,简直比射一次都舒服!”      大辫子晃晃脑袋,怎么可能?14年都没有过的事!      “冬冬,想看看吗?反正是你自己的东西!”说完,大眼睛拉开裤带,大辫子得以清楚的看见,那个伤残的家伙弓着腰站着。虽然中间明显的弯了,可它确实站起来了!      “你看啊,它好可爱噢,真想亲亲它!”大眼睛痴迷的看着裤子里的家伙,就差没流口水了!大辫子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想不想摸摸它,就象我刚才做过的?”大眼睛挑着眼角问着。大辫子伸手把他的裤子拉好,摇了摇头。大眼睛失望的撇撇嘴,拍拍跨下的东西:“儿子啊,你爸不太喜欢你欧,下次努力吧!”      大辫子听了这话,抬起膝盖撞了一下对面的人,对方马上惨叫:“冬冬!你这叫自残!吃饱了就骂厨子,刚擦干净手你就不要毛巾了!”      大辫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开了门回头对着他作了个口型:[活该!]      冬子甩着辫子走出卫生间,正好听到钥匙开门的动静,接着就看到白离拎着一堆超市的口袋晃进了屋。冬子赶忙迎过去,接过了大部分袋子,拎着进了厨房。      白离愣了愣,慢慢的换了鞋,跟着进了厨房,把袋子放到地上,抬头就看见小瑞正往冰箱里摆鸡蛋。      刚才的怪异感又来了,白离正想开口,就听身后有人叫道:“白离,你可回来了!”接着,有人扑了过来。白离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那人只抓到了他的一只胳膊。      “白离,干嘛躲开,害我差点儿趴到地上。”小瑞眨眨大眼睛冲着白离厥嘴。      白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的游移着,最后,还是小瑞先沉不住气,“是我拉,我是小瑞啊!”小瑞抓着头上的短发,声音里透着沮丧“我跟冬冬的魂魄转换了一下,不知道为啥转不回来了。白离,帮帮忙!对了,小林呢?他没在门后吧?”说着,小瑞跑到门口,推开门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      “冬子?”白离拉过冬子正在工作的手,盯着这张脸仔细的瞧,“真的是你,怎么可能?”      冬子眨了眨眼睛,一脸无奈的点点头。      “可这怎么可能?”白离又说了一遍,转头问返回的小瑞,“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妖仙附身的事我是见过,可这人上了妖身的还是闻所未闻。”说着,又捏住了冬子的手腕,皱着眉问,“会不会恶心,胸闷?”      看着冬子只是摇头却不说话,白离紧张的摸上冬子的喉咙,“嗓子怎么了,说不出话吗?”      小瑞拉下白离的手,“不是拉,是我封住了他的声音,一会儿就能恢复了!”      “还封了他的声音?”白离难以置信的看着小瑞,“你在玩布娃娃吗?”      小瑞撇着嘴说,“当时的话太长,忘了。所以,就没法子除了!”      白离指着小瑞的鼻子;“你,你……”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拉着冬子走到客厅坐下,白离摸着冬子的头,第一次感到这孩子的柔弱,他只会任由小瑞乱来吗,不知道反抗吗?原来小林的担心是有根据的。      “小瑞,”白离示意他过来,“你太胡闹了,要是小林知道了,你不死也得扒层皮!”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阿!”小瑞坐在地上,无所谓的撇撇嘴,      白离看了一眼钟,4点,“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有2个小时可以挽救。”      小瑞伸伸舌头,简明扼要的讲了发生的事情,白离在倾听的过程中始终轻蹙着眉毛。最后,他把冬子拉到怀里搂着,轻抚着背,低声问着,“孩子,吓坏了吧。”说完,抬头厉声问小瑞,“你封声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反过来念一遍不就除了吗!”      小瑞抓着头,“当时说的太长了,忘了记。用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了!”      “你不会说个短点儿的!”      “嗯!下次我说一个字的!”      白离听了这话,伸手朝空中虚砍一下,小瑞应声倒地,“干嘛打我!”      “一个字!白痴啊你!一个字要怎么反着念!至少要两个字,还不能同音!”白离强忍着自己想打人的念头,觉得有人拍自己,低头看见冬子轻抚自己的胸口,眼睛里是深深的同情。      “这个就算了。附身的操作有问题。知道你为什么转不回来吗?”白离摸了摸冬子的头,表示自己已经平静了。      小瑞翻翻眼睛,摇了摇头。      “通常附身的灵不会整个附上去。你有三魂七魄,分出一魂一魄就够用了。让做钵的人意识休眠,然后把自己的一魂一魄附上去,这样控制钵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是掌握中的,自然有能力收回分身。”白离停了一下,忽然提高音量,“可你却整个附上去,所有的灵魂都抽离了身体,没有你那支黄金指要怎么施法?这样就算了,竟然还把钵的灵魂拘到自己的身体里,你会害死他的!”      “为啥会害死他?”小瑞还是不明白,就算危险,也可以通过第三人转回来,不至于死吧。那边的冬子也有同样的疑问。      白离按着太阳穴,长出了一口气,“人妖殊途懂吗?虽然你看上去是个人,可说到底还是个妖。你身上有人无法承受的毒。这么说吧,你听过狂犬疫苗吧,只要是动物,身上都有一些无法与人类共生的细菌和毒素。而我们的情况比这还要严重。这也是那些做钵的人为什么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一魂一魄上身尚且如此,更何况你把他的灵魂直接塞到你身上!这跟把他直接泡在毒药里有什么区别!”      小瑞缩了缩肩膀,心里也后怕,“可不上身怎么说服徐婶子呢?”      “管那么多干吗,她死不死与你有什么相干!”白离恶狠狠的咬着牙,冬子看着他打了个冷颤,在这点上,他同意小瑞的做法。      白离看到了俩人的反映,“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济世救人先要保住自己的命。头脑一热就大发善心,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白离的声音就象腊月里的冰凌,碎在地上叮当作响。      小瑞低着头闷闷的说,“那也不能当没看见阿,小林不是说,这也是修行吗!”      “修行吗?你是为了修行活着,还是为了活着修行?”白离眯着眼睛,“把分身附在钵的身上,满世界的捉鬼去病,确实是个修行的捷径。然后,你就时刻准备着给冬子收尸吧!”      “什么?我不要!”小瑞大喊着!      “不要?一边不想他死,一边还要救人,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白离向后靠去,低头看着冬子,“我本以为,你一定舍不得上冬子的身,原来还是错了。你们才相处多长时间,比你们长的通灵多了,还不是通是通,灵是灵,互相利用而已。开始会不舍,会心疼,常了就麻木了。反正我们的命长,这个不行了就换下一个!”      冬子一直被白离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自己,好像穿过自己可以看到什么,不知不觉中,冬子已经泪盈于睫了。      白离擦着冬子的眼泪,“哭了吗?小瑞,你的钵太脆弱了,或者说,你不够强大来保护他!”说完搂起冬子贴着他的耳边说,“别怕,你爹不会让你死的,他宁可死兄弟也不会死儿子!”      小瑞听了这话打了个哆嗦,“我也不会让冬子死的。我不知道这些事,以后不会了。冬冬,你要相信我啊,我不是存心要害你的!”      “不是存心?哼!”白离斜了小瑞一眼“无意就无罪了吗?小瑞,你太不成熟了,总是这么不计后果,让小林怎么放心把冬子交给你。要知道通灵间的联系是可有可无的,如果你不成事自然会换别人,到时候,我也不会替你说话!”      “不要!”小瑞冲上来抓着冬子的手,“冬冬是我的,不能换人,我不答应!”      “你的?”白离拍下小瑞的手,搂紧了怀里的人,“他是自由人,不是任何人的,也可以是任何人的。要凭本事争取!”说完,低头亲了冬子的脸颊,挑着眉毛冲着小瑞很无耻的(小瑞注解)笑着,“比如说是我的!”      “你~”小瑞看他亲冬子,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你又不是白狐!凭什么跟我抢!”      “没人规定只有白狐可以做灵,而且祖上也有火狐做灵的先例!至于凭什么,”白离抱着冬子站起来,把他放在地上,“就凭我可以让他复原,而你不能!”说完,把手放在俩人的天灵盖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俩人的魂魄引出来。      ……      冬子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关切的望着自己,“离叔叔!”天啊,终于可以开口了。      “起来走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离拉着他坐起来,冬子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沙发上的。伸了伸胳膊腿儿,冬子看到了熟悉的蓝色李宁的运动服,回归了自己的身体格外兴奋!      “来,跟我做饭吧。如果有什么反映,我也好马上知道。”白离拉着走向厨房。冬子左右张望着,“小瑞呢?”      “在房里反省呢,别管他,当他死了!”白离说着关上了厨房的门,伸手抄起盆子开始摘菜。   冬子靠过去帮忙,“离叔叔,其实也不能都怪小瑞。”      白离冲着他挤了挤眼睛,“我也是给他提个醒。谁让他这么不知轻重,要是他还这么不用功,我说的话迟早会成事实!”      “啊?那,那句话也是真的吗?”      “那句?”      “就是,就是离叔叔要做灵的事也是真的吗?”冬子看着自己的脚面,小声的问着。      “嗯!”      “真的?”冬子震惊的望着白离,不会吧,比起这个忽冷忽热的成年狐狸精,他宁可选择白痴瑞!      白离抿着嘴角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小瑞啊?”      冬冬白着脸,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可你想没想过,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选一个陌生的,还不如跟了我!”说完,迅速的舔了下冬子的耳朵,“嗯~,年轻真好啊!”      冬子缩着头,躲到了墙脚,身后传来白离暧昧的笑声。      ―――――――――――――――――――――――――――――――――――――      晚饭时,林十一回来了。四人用餐的气氛很是诡异。      小瑞一会儿哀怨的看着冬子,一会儿死死的盯着白离,不小心对上林十一疑惑的目光便马上把脸埋在饭碗里。      冬子则一直盯着面前那碗大米饭,好像在数米粒的个数,也不夹菜,实际上是根本用不着。      白离一直不停的给冬子夹菜,一会说这个有营养,一会说那个易吸收,林十一盯着眼前的手把最后一块带鱼送到冬子碗里,终于忍不住按下了,“白离,最后一块了,也得给我留一口吧!”      白离这才发现盘子已经空了,而冬子的碗上尖的菜。糟糕,戏过了!“啊,这块给你!”说着把那块鱼扔到了林十一饭碗里。      林十一咬着嘴里的鱼肉,口齿不清的说:“白离,你啥时候跟冬子这么热乎的?”      “阿,才热乎上的!”白离斜睨着小瑞,“我发现阿,冬子还真是可爱!”      “那当然,我就说嘛,我儿子是人见人爱型的!”林十一看儿子的碗要压塌了,好心的帮他吃着上面的菜。      “嗯,确实啊,不禁长的可爱,还很乖巧,又会做饭,又爱打扫!”白离夸张的歪着脑袋看着冬子低垂的粉脸(人家那是臊的!冬子注解)“我要跟冬子培养感情!”      林十一继续解决着冬子碗里的菜,最后干脆把碗换了过来,“白离,你是不是看上我儿子了?”这位不知死活的调侃着。      “啊,我是看上了,你就把他给我吧,”白离做出一副谄媚的嘴脸,“要多少礼金?”      “这个吗,礼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早就有人家了!”林十一摇头晃脑的说着。      “就是!”小瑞终于抬起了头,“冬冬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谁说是你的?”林十一放下筷子奇怪的看着小瑞。      “你说的阿!”小瑞也看着他,怎么刚说的就不认帐,“你说他有人家了!”   冬子也望着林十一,想听他怎么回答。      “他是早有人家了,可也不是你呀!”林十一一本正经的说着。      “对呀,”白离接过来说,“其实是我!”      “谁说是你了?”林十一冲着白离瞪眼睛。      “啊!也不是我?”白离眨了眨眼睛,难道小林不是顺着自己开玩笑?      冬子也傻了,原来自己早就被卖了,这个爹还瞒着他,“爹,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你们不清楚吗?”      “不清楚!”仨人异口同声。      “冬子,你姓什么,叫什么,监护人是哪一个?”林十一慢慢悠悠的说着。      “我姓林,叫林冬,监护人是林白,不就是你吗,爹!”冬子回答的很流利。      “那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冬子姓林,监护人是我,”林十一拍着自己的胸口,“冬子早就是我家的人了!”      “你!”三个人都说了一个字。冬子一脸释然的松了一口气;白离哭笑不得的摇着头;小瑞的脸红了白,白了青的,分外难看。本就一个李羽,后又来个白离,却单单忘了这个潜伏已久的头号情敌!25   小瑞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黄金时段的偶像剧。      冬子洗完澡,穿着睡衣,边擦着头发边走过来,坐在小瑞边上,看到电视里一个女人正满面泪痕的哭诉:“到底要我怎么做,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我!”      小瑞在一边儿红着眼睛,咬着辫梢。      冬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电视,扑哧一声笑了,“我求你了,二郎神,这么白烂的剧情你也能看进去!”      小瑞抽了两下鼻子,“你不觉得感动吗,喜欢的那么辛苦!”说着眼圈又红了。      冬子好笑的揉揉他的脑袋,“谁让她搞错了对象,一腔热情所托非人,只不过是傻子一个!”      “傻子?”小瑞抬头看着冬子,“冬冬,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个傻子?”      “你?你不傻,你是白痴!”冬子挑着嘴角,捏了捏小瑞的鼻子,“傻子做事尚有章可循,可白痴是大脑短路,神经脱线,让人抓不着头绪!”      小瑞眨眨眼睛,“那,白痴好像是贬义词呢!”      “本来就是贬义!”      “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夸我呢?”      “啊?谁夸你了!”冬子夸张的翻了翻眼睛,真是白痴的神经。      “你呀!”小瑞干脆仰躺在冬子腿上,“你在说白痴的时候,一直冲我笑啊笑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冬子戳了戳他的脑门。      “两只眼睛都看着了!”      “阿,还真是白痴!”冬子挑着嘴角嘀咕着,忽的被人捧住了脸,“你看,又在笑了!”小瑞近距离的看着冬子,冬子撞了一下他的额头,“是啊是啊,白痴瑞……”没等说完,就被小瑞咬住了嘴。      冬子先是恍惚了一会儿,当目光聚焦在电视上的接吻画面时,脑海里有什么“咔碴”一声断了。      小瑞刚发现冬子的僵硬,下一秒就毫无准备的被推开了,直接摔在了地上。      “冬冬,”小瑞歪着脑袋,维持着摔倒的姿势。      冬子双手抱着低垂的头,缩在沙发一角。      “冬冬,”小瑞起身想凑过去。      “你别过来!”冬子抬头冲他喊了一声,看到小瑞停下了动作,冬子迅速的跑回了房间。小瑞挠了挠脑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正想跟进去,房间的门又开了,冬子抱着被子和枕头站在门口。      “冬冬?”      “我睡爹那间房,你自己睡这间吧!”冬子没有看小瑞的脸,说完就要走。      小瑞急忙抱住他,“冬冬,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伸手想探探冬子的头,被躲开了,“干嘛,躲什么呀?”      “那个,那个不正常!”冬子侧着头,呐呐的说着。      “哪个?”小瑞用力拉过冬子的腰,被子和枕头都掉在了地上。      “就那个,”冬子看了一下电视的方向,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咬着嘴唇对上小瑞的眼睛,“小瑞,别再亲我了,我也不想同化你的口水了!”      “嗯?为什么?”小瑞盯着冬子看,可人家又把头扭到了一边,“冬冬,怎么忽然说这个?”      冬子不舒服的扭了扭,小瑞搂得死紧,自己从胸口一下都跟他紧紧的贴在一起,不由自主的想起下午的卫生间事件,冬子腾的一下涨红了脸,“小瑞,你先撒开我!”      “我不,撒开你,你就该跑了!”小瑞觉出了冬子在抗拒自己,从来没有的挫败感冲击着他。      “我不跑,真的!你放开我,咱俩好好说会儿话!”冬子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小瑞不管活了几百年,总还是个初涉人世的孩子,思想单纯的像张白纸。冬子觉得俩人这种过分亲热的局面都怪自己没有尽到指导的责任。      冬子拍着小瑞环抱自己的胳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先撒手,咱俩唠唠!”小瑞看了一会儿他,慢慢松开胳膊,还是抓着一只手不放,“就这么说吧!”      冬子只好任他拖着坐在被子上,“小瑞,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吗?”      “嗯,知道!”小瑞目不转睛的盯着冬子看。冬子撩了一下他脸上的长头发,拍了拍他的脸,“放松,我哪儿都不去,别紧张!”      小瑞摇摇头,另一只手也挽上了胳膊,把头靠在冬子肩膀上,“你有个弟弟,还怎么样?”      冬子放松了身体靠着墙,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我跟小伟差两岁,自打懂事起就天天在一起。小时候,爸妈都忙,每天都是我跟小伟在家。我没上幼儿园,小伟就在家里陪我。我到哪儿他跟到哪。成天‘姐啊姐’的!整个家属区的孩子都笑话他是我的跟屁虫!”      小瑞摩挲着冬子的手指头,没有接话。      “后来我上了学,他就去了机关幼儿园。那会儿,我爸妈正在冷战,谁都顾不上我们。我就放了学再去接小伟,每次去都只剩他一个人了。我总是从午饭里省出几分钱买点小玩意给他:泡泡糖,竹蜻蜓,气球啊什么的。有时没钱了,我就叠个青蛙或是帆船什么的给他。小孩子是很容易满足的,这些都能让他乐呵好几天!      爸跟妈刚离那会儿,小伟还不记事呢,到现在他都只叫爸贾云溪,只叫大名。在他的记忆里,没有爸爸这个词。我妈画大图,经常加夜班。我跟小伟就挤在一起壮胆儿。你搂着我,我抱着你,说说话就睡着了,睡着了就不害怕了。”      小瑞适时的搂了楼冬子,冬子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说,“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做家务的原因。我妈都说,小伟是我养大的。后来,他也大了。男孩子都调皮,小伟就算乖的了,可也总是一身土,满头包的回来。有一次,哭着跑到我的教室找我,原来是被人抢了新文具盒。我俩一个小学,我那时四年,他一年。      我看小伟的头皮破了,还流着血,一下子急了,拉着他找那人理论。那个小子仗着自己有个高一年的哥,说话都歪着嘴,小伟只知道拉着我哭,只叫着,还我的文具盒!      那个小子看我没动,更得意了,把文具盒扔在地上,边踩边说,踩够了就还你!那个大的还加缸:小豆包,你也够面的,找帮手也不看男女!      我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下去了,抓起地上一个砖头就抡了过去!”      冬子沉默了一会儿,小瑞抬头,看见他闭着眼睛,“冬冬,后来呢?”      “嗯,后来,”冬子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后来阿,那个大的被打破了头,送到医院缝了八针。小的吓的尿了裤子!我落了个警告处分,这也是多亏了校长是我妈同学。不过,全校都知道了小伟有个打架不要命的姐,再也没人找他的碴儿了!”      “阿,冬冬也会打架啊!”小瑞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一个9岁的大辫子丫头,能轮砖头打人,真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会,打架是本能,狗急了还跳墙呢!”冬子挥了一下手,小瑞第一次注意到,冬子也有暴力的一面。      “阿,有点儿跑题了,”冬子拍了拍脑袋,“接着前面的。其实刚搬过来的时候,爹总问我想不想我妈,其实,我还真不太想她,就是想小伟。以前天天一起的时候,他粘的我烦得不得了;可一下子安静了,却发现说话都找不着人。也不对,我也不是想说话,是想听听人声。小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他一直说一直说,学校的,家里的;高兴的,害怕的;我就听着,随便的哼上几声。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才发现,被那些话占满了脑子,反而没机会胡思乱想了。      小瑞,你还记得吧。你刚来的时候,我总是不停的跟你说,吃饭说,洗澡说,睡觉也说。我就是不想安静下来。”      小瑞靠着冬子,用力的点点头。      “所以,”冬子顿了一下,伸过胳膊搂住小瑞的肩膀,叹了口气,“所以,当你成人的时候,我并没惊讶多久,或者说,我还有些惊喜。跟你斗嘴很有意思,再也不是我一个人说却没人回答了。你知道吗,你跟小伟很像,总是会说:‘那又怎么样?’,‘为什么?’再不就是‘不要!’一样的胡搅蛮缠,无理辨三分,呵呵!”      小瑞听得迷糊,照这么说,冬子应该是喜欢自己的,那刚才又是为什么?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想过小伟了,连我爸都很少想了。”冬子摸着小瑞的头,安静了几分钟。      “为什么?”小瑞马上发问。      “为什么,嗯~,我想是因为有人占满了我的脑子,让我没时间,没精力想别的事了!”冬子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着。      “谁啊,谁占满了你的脑子?”小瑞紧张的抓着冬子的衣袖。      冬子先是抬手关了厅里的灯,然后转过头看小瑞。小瑞迎着月光,一脸迷惑的表情。冬子却是逆光,小瑞只能看到一个黑黑的剪影。      昏暗中,好像有人轻笑了一声,然后冬子又靠回了墙壁,“小瑞,如果说你只是个小孩子,你承认吗?”      “不承认。不对,我本来就不是。按岁数,小林都得叫我一声哥!”小瑞气闷,虽然那个弟弟根本就没叫过。      “我说的是人的年龄。你现在的心理年龄不会超过小伟。你先别急,听我说。我想,我对你的感情跟对小伟是一样的。我哄着你,纵容你,都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我有责任照顾你。可现在,有点过了。”冬子按着小瑞的脑袋,制止他插嘴,“别,听我说完。”      “我跟小伟也会挤在一起睡,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习惯跟你一起睡。小伟很粘我,一有机会就趴在我身上,搂着我的脖子。上初中前,都是我给他洗澡。还有,有时也会撒个娇,亲个脸什么的。”      小瑞听着,脸色越来越不好,这个小伟是什么人啊,怎么能得到冬子那么多宠爱!      “听着很熟悉吧,这跟我们一开始的相处方式很像,不过,只是一开始而已。”冬子缓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不反对家人之间的亲热,或者说,我很喜欢,那会让我觉得自己也是被疼爱的。可是小瑞,凡事都有个度,再怎么亲密的兄弟也不能亲嘴。你喜欢看电视,该知道那代表什么。那是恋人之间,甚至是夫妻之间才能有的行为。”      “那又怎么样?”小瑞终于问了一句,“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你又没说不舒服!”      “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冬子按住了要起来的小瑞,咬咬牙说,“不行就是不行!两个男的接吻是不正常的。这也怪我,之前你总是趁我不注意亲一下,我也没想太多,想是以前做狐狸的时候舔惯了。可现在,不,就刚才,你不觉得你做的越来越习惯了吗?就是亲嘴,碰一下就分开,我还可以接受,可你把舌头伸进来,跟接吻有什么不同?我是有残疾,可还是个男的,你没忘吧?”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看这里就知道阿!”说着,小瑞的手贴上了冬子的跨下。      冬子一僵,打掉了那只手,“还有,别动不动就乱摸,这都是毛病!”      “毛病,什么毛病?”      “你想啊,这么说吧,如果大强跟李羽亲在一起,或是李羽摸我这里,这行吗?”      “怎么能让他摸?当然不行!不过,他俩亲不亲的,不关我事,随便!”小瑞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那我换个说法。你干吗不去亲他们,亲白离,亲我爹;或者亲个女孩子也比较合理。”冬子想着怎么能解释清楚一些。      “啊?干嘛亲他们,呕,一想都恶心!”小瑞扭头呸了一口。      “所以阿,亲个男的,你不恶心吗?”      “亲你就不恶心!除了你,亲谁都恶心,不~论~男~女~!”小瑞咬着牙吐出最后几个字。      “哎呀,”冬子捶着脑袋,“那是你认识的人太少了。你可以多交一些朋友,以后你就会知道,两个男的亲在一起,就是当事人不恶心,别人看着也恶心啊!”      “冬冬,我亲你,你会恶心吗?”      “嗯,那倒不会。”冬子想了想,老实的回答。      “那就行了。你不恶心,我不恶心。看的人恶心就恶心死好了!关我们什么事?恶心他不会不看啊!”小瑞认为根本就不会有那么无聊跟自虐的旁观者,冬子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你……好了,这个先不说。单说你乱摸的事。”冬子坐直了身体,悄悄的向一旁挪了挪,“我不知道咱俩的身体构造是否相同,但有一点我肯定:你的生理机能已经绝对成熟了,至少比我成熟。也就是说,在这方面,我还跟不上你。所以,你有什么需要,就自己解决好了,只是不要拉上我!”      “可是,我想让你舒服啊!”小瑞留了一半没说,就是,没你我也舒服不起来啊!      “我不舒服,舒服的是你吧?”冬子马上回了一句,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间,“小瑞,说实话,我从没跟谁这么近的接触过,有时想想我都害怕。无论是父母、兄弟、同学,都有个界限。跟女生不能靠近,跟男生靠太近也会尴尬。我总觉得是站在这两群人中间。虽然我也极力的跟男生相处,学着他们的谈吐,打扮,可还是不自然。我见过他们下课经常是你掏我一把,我掐你一下的,我每次都离的远远的。一想到自己也会被偷袭,我,我就想,就想干脆死了算了!”      “啊?冬冬,告诉我,谁敢碰你,我让他马上消失!”小瑞抓着冬子的胳膊摇晃。天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学校!      冬子扳开他的手,抱着头,闷声说,“小瑞,就算是我错好了,咱们从今天开始扳,先分开睡,时间长就习惯了,然后就会忘了!”      “可是,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啊,冬冬,你知道吧,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啊,你就这么躲着我一辈子?”小瑞慌张的抓着冬子的手。      “我没躲你,我会一直陪着你。或者说,我也需要你一直陪着我。我不会抗拒爹说的事。真的,小瑞,我很高兴有人可以许诺我一辈子。我不在乎成不成家,而且,我好像也很难生出孩子,我只要不孤独终老就可以了。”冬子另一只手盖着小瑞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只不过是分开睡,嗯?好不好?”26      先说些题外话,人物的年龄有变动,因为冬子是按我一个同桌的背景写的,所以要结合一下虚构的人物调整一下:      文中的时间是1992年4月      林冬,1977年1月生(阴历是1976年腊月),属龙,文中15岁,172cm      贾云溪,1950年1月3日,属虎,文中42岁,176cm      林白,1947年正月十五,属猪,文中45岁,180cm      林绍强,1975年6月,属兔,文中16岁,178cm      李羽,1975年10月,属兔,文中16岁,175cm      徐志国,1975年6月,属兔,文中16岁,172cm      贾伟,1979年四月二十五,属羊,文中12岁,165cm      PS:那时的通讯手段大多是公共电话,call机都很少。大学毕业的时候才开始有比较小巧的手机,市价都在10000块以上。      还有什么疏漏的以后会随时补充,也欢迎大家提醒!      谢谢!看文吧!      ――――――――――――――――――――――――――――――――――――      小瑞一动不动的任由冬子揉着自己的手,脑子迅速的转动着,怎么办,要怎么说,可以找什么理由?真的不会了,自己真的不会说啊!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话,不要,不要走啊!      小瑞垂着头,被头发挡住了半张脸。他告诉自己,镇定!要镇定!小瑞不当傻子,小瑞也会讲故事!      “冬冬,你也听我讲讲我的事儿啊?”小瑞甩开头发,抬起脸,恳切的望着冬子,“听完再说好吗?”      “嗯,好吧!”冬子收回手,又靠回了墙壁。小瑞拧着身子趴在冬子的大腿上,慢慢的说起来:“冬冬,你知道‘山中换日月,人间已千年’这句话吧?”      “知道,大概和‘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一个意思吧!”冬子拢着小瑞散乱的头发,忽然停下了手,“小瑞,你不是想说这是真的吧!”      “这个,说真的可以,说假的也行!”      “啊?到底真假?”冬子拍了下他的头。      小瑞捉住那只手放在脸上蹭着,“别急,听我说,我可能也讲不太明白。其实,山里的日子很平静,嗯,是安逸。用小林的话就是:过一年跟一天一个样。我们修行起来,都会闭关入定,其实,就跟睡觉差不多,不吃不喝也不动。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山还是那个山,湖还是那个湖,身边的伙伴也还是老样子。而实际上,我一觉都可以睡上三五十年,一睁眼就好像只过了一夜而已,这大概就是那句话的意思吧!”      “那,你不会买块表阿?”      “表?啊,钟还是有的,可有什么用呢?我一觉醒来,它指着下午4点,谁知道它转了多少圈?有几次,它根本就已经停了!在谷里,时间是没意义的!”      冬子慢慢点点头,心想,要是有个全日历,又不用上弦的钟就好了。      “我以前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总有族人愿意往外跑。做灵的人回来,总是很受欢迎,因为他们可以带回很多稀奇的故事,大家都围坐着听。我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那些死去活来的故事我没一个听全的!”      “嗯,你就是这个白痴神经!”冬子捏了捏小瑞的耳朵。      “后来,白离领回了小林。那时小林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吧,是个讨人厌的小破孩儿!可没成想,这个小破孩儿居然是新一任族长!”      “阿,我也有点儿纳闷呢,让爹来管你们这帮……人,能服众吗?”      “不服不行啊,人家可是通过了测试的!小林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开始选下一代了。不知为什么就看上了我。还好他不经常来,可只要一回来就抵勒我,我根本就没法睡了。他还常常拿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吓唬我,逼我练功。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法术!”      “什么东西啊?”      “比如收音机吧,他说是里面关了仙人;照相机,他说可以收人魂魄;手电筒,他说能发大乘佛光。最可恨的是,我辛苦一年才可以吐个小火星,他一个打火机就把我比下去了!”      “啊?哈哈!”冬子晃着肩膀笑了一会儿,“爹还真是聪明呢,不是这样,还真没办法在一帮人精里生存!”      “是啊是啊,他是聪明大劲儿了!”小瑞摆摆手,冲冬子翻了个白眼儿,“再后来,他见我总是趁他不在的时候睡觉,就干脆把我带出了谷。平时,我就跟着白离。渐渐的,我觉得,这外面跟谷里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有床有灯,吃饭要煮熟,喝水要烧开;跟我们的法术一样。不过人确实比我们聪明,他们的法术是谁都可以买来用的,方便!”      “那叫科学!”      “啊,科学?管他叫什么呢,总之就是很方便很好用就对了!”小瑞翻了个身,听到电视还在一边沙沙的响着,就伸手虚点了一指,电视应声而关。“看吧,这电视就是个了不起的法术,那里面有那么多人,还有吃的玩的,你无聊,它陪着你;你烦了,一个按钮,他就把嘴闭上了!”      “嗯,说的也是!”冬子点头,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接着说啊。你可能觉得小林活了很长时间,可我就没什么感觉。一个没注意,小林就从一个小孩子变成老头子了!”      “你才是老头子呢,我爹那时正当壮年!”冬子不乐意的抬抬大腿。      “是,壮年!我也不是说他老,而是说他越来越厉害了!我都不敢跟他开玩笑了!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族里的老人家都服他,果然是人比妖成熟的快。睡一觉的功夫,小林都成年了,我却连个人身还没修成呢!”      “那个,我爹也会法术吗,他也要修炼吗?”      “他不用,他除了那双火眼金睛啥本事没有,还不是处处靠白离!不过,一美遮百丑啊,只那一双眼睛就抵了千年的道行,再加上个玲珑百变的脑子,就谁也不是对手了!”      “听你说的,好像不太服气啊!”冬子挠了挠小瑞的发心。      “不服不行啊!我偷懒打晃的时候,他一立立眼睛,我就得摔个昏天黑地的。你是不知道啊,小林是我见过的最强念力的人,也许,还不止!”      “不止?”      “你想啊,他不可能对我用全力,所以,他到底有多强,谁也不清楚,可能连他自己也没试过吧!”小瑞挥了挥手,“停,不说他了,扫兴!头几年,小林就跟我说起过你,说他有儿子了,人长的好,身架子也不错!我也就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哪知道,睡了一觉,睁眼就看见了你。”小瑞停下来,伸手轻轻的碰了一下冬子的脸,然后抓起冬子的手递到嘴边,“还记得吗,我是怎么跟你打招呼的?”说着,舔了一下冬子的手指头。      “嗯,大概记得。”冬子的手抖了抖,也没缩回去。      “我当时就想啊,都说狐族是最媚人的,可眼前这个人比最媚的妖精都好看,嗯,不对,是吸引我。是抓着我的眼睛,撞着我的心!”      “你会不会用词儿啊!”冬子庆幸自己关了灯,发烧的脸可以隐藏在黑暗中。      “我不会说了。反正就是觉得头一次醒来这么高兴,为自己可以睁眼而高兴,比学成了一个法术都高兴!后来你还直接抱了我。你知道吗,连小林都是习惯了好久才可以抱我的。我自己不觉得,可白离说,刚出谷的幼狐都有很重的体臭,人闻到,会晕倒,呕吐!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体味才能淡下来。”      “你是有股味儿,不过不难闻。”冬子贴着小瑞的发间用力的嗅了嗅,“好像是淡了点儿,也可能是我闻习惯了!”      “小林说,这就是羁绊,我想啊,意思就是,我们本就是捆在一起的,或者说是一个东西的两个部分。所以,我们遇到了,便分不开了。就象是茶杯找到了杯盖儿,我们就都完整了。冬冬?”小瑞推了推没反应的冬子。      “嗯,我听着呢。”冬子小声说着,还是一动也没动。      “后来的事,就象你刚才说的,我天天粘着你,越来越过分。其实,你干吗想那么多呢?你觉得亲嘴无法让人接受,我们就躲在家里亲好了。你要是不习惯我碰你,那就,那就等你习惯了再说。小林也给我划了条线儿,说我不能在你成年之前碰你。你知道多大算成年吗?”      “18?”      “不是。小林说:国家法定婚龄,男性,22周岁。”小瑞模仿着林十一的腔调说着。      “啊?是吗?还有7年。”冬子好像才发现,原来自己离成年还这么遥远。      “7年。小林说我,400年都过来了,7年等不及了吗?冬冬,要在以前,7年,不过是睡一小觉而已,还不一定睡透。”      “啊?那你要是睡透了我还不成老头了!”冬子有点儿不知所措。      “是啊,说不定已经人走茶凉了!”小瑞轻飘飘的说着。      “嗯,这个‘人走茶凉’用得挺是地方!”      “冬冬,我不是开玩笑的,”小瑞抓着冬子的衣服,“自打遇见了你,我都没睡过觉。”      “谁说的?那你每天晚上在干什么,早上还懒被窝子!”      “那不过是闭了下眼睛,对我来说,根本就只是歇了口气。其实,如果可以,我想天天陪着你,夜夜看着你,一眼都不想离开你。七年,我刚才说了,七年对我来说就是那么一会儿,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比如白马跳崖……”      “那叫白驹过隙!”      “对,就如同白驹过隙,我有什么不能等的!可是,冬冬,你有几个七年?”      冬子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我一想到你的生命正以几倍,几十倍于我的速度消逝着,我就想喊,想大叫!为什么不让我早点儿遇见你呢?我本可以从你出生就陪着你,我浪费了太多时间。那时我在干什么,十有八九是在睡觉!我都在干什么,跟你错过了十几年,却只是在睡觉!”      “小瑞,”冬子拍了拍小瑞捏的发白的手指,“慢慢说!”      “冬冬,不能慢啊!我要快,再快点儿!快点让你了解!时间啊,我们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时间就走了,啊,冬冬,你听……”小瑞听了动作,止住了呼吸,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然后,时钟的滴嗒声越来越清晰。      冬子也注意了这个声音,继而马上明白了小瑞的恐惧。      “听啊,时间在跑,他还边跑边笑,嘲笑我既无法追上他,也说服不了你!冬冬,我只问你一句,跟我回谷比起来,跟我一起睡会更让你无法接受吗?”      “啊?你干吗回去?”冬子紧张的坐直了身体。      “干吗回去?啊,问的好!我为什么在这里,冬冬,是为了那个狗屁修行吗?如果不能看着你,抱着你,我为什么在这里。冬冬,我不是你,你有学校,同学,家人,朋友,就算没我,也还是正常的生活。可我呢?如果只是守着一间空房子睡觉,我干吗不回家睡,你别忘了,我也有家啊!”小瑞越说越流利,自己也有点惊讶,原来竟然积压了这么多委屈!      “……”冬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小瑞说的没错,自己太一厢情愿了,仔细想起来,都是他在一直迁就自己。      “冬冬,回答我啊?”小瑞冬子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我,我怎么会让你走呢?我,我当然,当然舍不得了!”冬子磕磕绊绊的吐出这句话,小瑞在下一刻就抱住了他。“冬冬,你确定吗?如果确定,就不要再推开我了,我们要一起跟时间赛跑啊!”      “啊,别发傻了,谁能跑过时间!”冬子也会抱着他,脸颊贴着小瑞的头发。      “跑不过也得跑,至少不能浪费时间!冬冬,我从来没把小林说的七年放在心上,我跟喜欢的人做什么不需要别人给我安排时间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的。这回可以先去睡觉了吧”      冬子靠在小瑞肩膀上,吹着小瑞的头发,“小瑞,一起睡就一起睡,只是,我还是觉得亲嘴太奇怪了,就会忍不住想跑!”      小瑞拉开身体看着冬子,“奇怪?不要跟那些肉眼凡胎一般见识!奶奶说,这世间万物都是平等的,比如你,比如我,比如奶奶,比如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地上的花儿。连同我身上的衣服,脚下的地板,都是一样的。你闭上眼睛,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其他这些东西,我跟那只鸟,那朵花是没有不同的。那我问你,这时我是作为一朵花亲你,你会觉得奇怪吗?”      “不会,”冬子闭着眼睛摇摇头,“可是人家会奇怪的!”      “人家是谁?”小瑞左右望了一下,“你说的那个人家在哪里?”      “人家就是他们,”冬子四处乱指着。      “他们?他们又是谁?”小瑞抓住冬子的手指点着他的胸口,“你说的他们在这里,在你自己的心里。你心里有个声音在自我抗拒,是不是?”      冬子摸着自己的胸口,隐隐感到了心脏的跳动,是啊,那里只不过是自己的声音在说着,不行,这样是不对的!“小瑞,”冬子慢慢睁开眼睛,“就算你说的都对,可要怎么能说服自己呢?”      小瑞眨了眨眼睛,“冬冬,你不是觉得奇怪吗,我让你观摩一下!”      “观摩?”冬子愣了。      小瑞拉着他跑进了厨房,一边翻还一边嘀咕,“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冬子看着小瑞前后的折腾了一会儿,最后倒了一碟子黄酒来到了卫生间。      小瑞咬破食指,滴了几滴血在酒里,然后用手蘸着酒液撒向镜子。然后伸手划了个圈比了个方向,吹了一个火苗,点燃了镜面上的酒,烧过后的镜子显出了不同于先前的影像,仔细看也是一个卫生间。      “这是……”冬子指着镜子问,小瑞按住了他的嘴,小声说,“这是西城的房子,先看看卫生间有没有戏!”这时,就见一个衣角伸进了镜子里,接着一个披着红色一件式睡袍的背影映到了镜子上。      俩人赶紧秉住呼吸看着。冬子正想这人是谁呢,就见那人转过来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冬子瞪大了眼睛对着小瑞做口型[离叔叔!]      小瑞挑着眼睛点点头,心想,白离竟然穿这么骚的睡衣,冬子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白离刷完了牙,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松掉的衣带,忽然把脸贴到了镜子上,仔细的看……      “哇!”冬子吓得马上缩到了小瑞的身后,小瑞也有点担心,难道被发现了?      过了一分钟,      “熬夜果然不好,都有黑眼圈了!”白离皱着眉揉了揉眼眶,叹口气走了。      这边的俩人马上松了一口气!      然后,有人关了那个房间的灯,镜子一片漆黑。      “小瑞,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冬子指着问。      小瑞又放了把火,烧完之后的镜子恢复了原状。      “嗯,卫生间没有。对了,卧室!冬子,卧室有没有镜子?”小瑞拉着冬子进了房间。 27      俩人在卧室里找了半天,只是在衣柜里找到了一面镜子。而那镜子还是挂在柜门背面的,平时冲里,用的时候才会翻开。      “这不行啊,就算那里的卧室也有这样的镜子,也根本照不出什么啊!”小瑞闷闷的摸着柜门说。      “那就算了,”冬子轻松的说着,“反正,偷窥也不好!再说,睡觉有什么好看的!”说完乐了一声,“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离叔叔不会发现吧?”      “发现也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刷个牙吗,白给我看我都不看!”      “那你还想看什么?”冬子把被抱到床上,铺好,边脱袜子边说,“卫生间里不就是做些洗洗涮涮的事儿。对了,难不成你想看人家上厕所!呕!”冬子故作呕吐状,想起了前些日子学校的女厕所偷窥狂事件。      小瑞摇摇头坐下来,“不是,你不知道别瞎猜!”      冬子按着小瑞的肩膀站起来,“我也不想知道你那些低级趣味!”说完,走过去伸手拉窗帘。      “哎,你等等,”小瑞叫了一声,冬子停下来看着他,小瑞走过来指着窗子对他说,“冬冬,你看!”      冬子转头看着窗子,由于室内外光线的差异,窗上清楚的映出了俩人的影像,就象一个有个黑底子的镜子,“你是说,这也行?”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小瑞挤了一下左眼睛,飞快的跑出去找到刚才那碟子酒,一系列的操作完成之后,窗子上慢慢显出了另一番场景:一个侧影坐在窗前的写字台边上正看着什么,整个屋子只开了一盏台灯。      冬子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身穿浅灰色睡衣的人应该是林十一。      过了几分钟,一个红影子晃过来,放了一个杯子在桌子上:“喝了吧!”      “白离,我都刷牙了,今天不喝行不行啊?”林十一歪着身子往一边躲着。      “好啊,你今天不喝,明天那小子就别想吃到药!”白离恶狠狠的说着,冬子肯定自己听到了咬牙的声音。      “哎,这可是两码事儿!”      “那你喝还是不喝?”白离把杯子送到林十一嘴边儿。      “我,我喝!这药实在是太苦了,我喝一口就觉得胆汁都快呕出来了。”林十一拿着杯子的手直哆嗦。      “至于吗你!”白离好笑的揉了揉他的头,“一个卖药的怕苦,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林十一低头抿了一口,使劲的咧着嘴,“你这话没道理,卖药的就不应该怕苦?照这话,卖烟花的还不得是钢筋铁骨啊?”      “啊?”白离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卖药的不怕苦,卖鞭炮的就应该不怕炸啊!”林十一摇了摇头,一咬牙,一伸脖,一杯药全都灌了进去。      冬子在一边抿着嘴笑。      白离接过杯子走了出去,林十一还是咧着嘴,自言自语:“这一嘴的苦味儿,刷几次牙也除不干净!”      然后好像听到白离叫他干什么,林十一头也不抬的应着:“不刷,刷也刷不干净,还不如歇会儿!”      过一会儿,白离的红影子又晃了过来,好死不死的正挡住了俩观众的视线,只能看到白离把着林十一的后脑勺,低着头做什么。半长的头发遮住了俩人的脸,脖子以下更是被白离的衣服挡了个严实!      小瑞在这边抓耳挠腮的干着急,冬子也皱着眉问:“他这是干什么呢?”      正猜测着,就看白离抬了头,撩了一下头发,一偏身坐到了林十一的腿上,抓着他的领子问,“这回不苦了吧!”      “嗯,是不苦了。”林十一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把蜂蜜直接兑到药里,非得看着我难受!”      “这叫先苦后甜。没尝过前面的苦,你怎么知道这甜的宝贵。”白离用手戳着林十一的胸口,“如果把蜂蜜兑到药汁里,是解了些苦,可还是苦啊,不过是大苦和小苦的区别。与其一路苦着,还不如先就吃个极苦的,后面还可以省出些完完全全的甜味来!”      “白离,”林十一抓下那个乱戳的手指,“我发现你比较有做主持人的潜质!”      “主持人?”      “妇女之友,专门教人家怎样才能拴住老公的心!”林十一一本正经的说着。      白离眯起眼睛,抬起腰使劲的往下一坐,意料之中的听到林十一的惨叫。      “白离!要是想废了我直接拿把刀比较痛快!别总是弄得我半死不活的,还得费心收拾!”      “是吗?”白离斜着眼睛看了林十一一会儿,按着他的肩膀就要起来,林十一马上搂住他的腰,“哪儿去呀?”      “刷牙!吃甜食不刷牙容易龋齿,是吧,大医生?”白离说着又挣了挣。      “白离~”林十一的声音象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沉暗哑,“你不是想就这么把我晾到这儿,自己去刷牙吧?”      “嗯?小林也想去刷牙?”白离伸手摘了林十一的眼镜,回身放到了桌上。      “白离~”林十一作了个深呼吸,贴在白离的耳朵上说了句什么。白离听着听着表情就柔和了,伸手挥动了一下,窗帘就在俩观众面前拉上了,里面的人和声音封了个严实。      ―――――――――――――――――――――――――――――      冬冬和小瑞面面相觑的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冬冬先开了口,“你说我爹跟离叔叔说了些啥?”      “@$%#¥&*!”小瑞乱七八糟的咕噜了一句。      “啥?”      “没啥,睡觉吧!”小瑞气恼的放火收了窗子上的法术,一边脱衣服,一边嘀咕,“白离真是个人物,小林被他收的服服帖帖的!”      “我猜啊,爹应该是跟他道歉吧!”冬子上了床,钻进被窝里还猜测着。      “道歉?你怎么想的?”小瑞穿着一条内裤,直接钻到了被里。      “这还不明白?你看离叔叔不是笑了吗?就说明我爹肯定是说了什么让他开心的话!”冬子枕着自己的手臂,很认真的分析着。      “嗯,小林确实是说了让白离开心的话,可不一定是道歉吧!”小瑞翻了翻眼睛,冬冬到底是眼神不好还是脑筋不好,白离那一身的骚劲都快甩到窗子外面了,怎么他就看不出来呢?      “那还能是什么?”      “没什么,睡吧,你明天不是要早起去升旗!”小瑞关了灯,搂着自己的人睡了,至于小林到底说了什么,只有白离最清楚了。      ―――――――――――――――――――――――――――――――      礼拜一的早晨,照例要升旗。每周轮一班,这周正好轮到高一三班。冬子在头一个星期就被莫名其妙的通知,这次由他来升旗。      虽然是头一次,冬子还是凭着良好的节奏感和无与伦比的视力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旗在音乐的最后一个节拍中升到了顶点。      解散后,李羽在团委活动室里收着旗杆和护旗,不一会儿,有人呼嗤带喘的跑进来。      “渴死我了!”冬子摘下帽子,抓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就开灌,水洒的满脸满身都是。      “你跑上来的?”李羽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手里的活,“慢点儿,小心浇炸了肺!”      “嘎,”冬冬打了个嗝,放下了空杯子,开始解着制服上琐碎的扣子,“我再也不想升旗了,刚才老驴太太说下次也让我升,我能不能请辞啊?”      “请辞?”李羽拍拍手上的灰,走到一边的水桶里洗着,“你不喜欢?我看你干的挺好的!”      “说不上喜欢。可是站在2000多人的焦点上,我都快成刺猬了!”冬子皱着眉慢慢的解着衣服上的小扣子,这旗手的制服虽漂亮,就是太琐碎了!      “刺猬?”      “嗯,都快被目光给戳戳死了!”冬子伸着手指比划着,还夸张的伸伸舌头。      “万众瞩目啊,你应该感到荣耀!”      “我感到耻辱!”冬子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终于解开了所有的扣子,脱下上衣,冬子穿着衬衣和针织衫在屋里转了几圈,一回头,李羽把他的衣服口袋扔给了他。      冬子接过来掏出衣服换上,“还有这身伪军的衣服,一身的零碎儿,这一穿一脱的真是活受罪!”      李羽靠在桌子上,看着他解皮带的动作忽然停下了,“那个,小羽哥,请你回避一下好吗?”冬子尽量做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冲着房门抬了抬下巴。      李羽挑了挑眉毛,抿着嘴乐了,“怎么,你真空着来的?”嘴上虽这么说,可还是转了过去,对着窗外,“给你两分钟,快打铃了!”      冬子见他转了过去,马上坐到椅子上,手忙脚乱的换着。      李羽背对着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伪军的衣服?要不是这套衣服,你还没这个机会上场呢!”      “啊?为啥?”冬子套上了自己的裤子,一边整理一边问着。      李羽转过来,抓起桌上的制服,“都是萧米在班委会上提的,说是新定的制服有欧洲中世纪的贵族色彩,林冬穿最合适!结果,得到了所有女生班委大力拥护!”      “啊?”冬子终于扣上了皮带。      李羽把制服锁好,走过来伸手拨了一下冬子的头发,“她们说想看看童话里的王子长什么样!”说完,自己先笑了。      “王,子?”冬子跟着出去,心里还迷糊着。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扫了一眼仪容镜,看到自己的一头卷发向上翻着,象个大号的洋娃娃。      “小羽哥,我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冬子这么问是因为,一直是长发,真的不知道应该多久剪一次。      李羽回头扫了一眼,“是该剪剪了!”      “我就说嘛,”冬子嘀咕了一句,“那,你都是多久剪一次头啊?”      “嗯,大概一个月吧!”李羽下意识的摸了摸头,“我是刚剪的。”      冬子看他的头发干净利落,后颈还泛着青茬。冬子想,这回一定要让爹给自己剪短一点儿。      ――――――――――――――――――――――――――――――――――      “剪头?”林十一放下手里的碗,看着冬子,“好像是长了。”又看了看墙上的钟,“你功课做完了吗?”      “在学校就做完了,我从来不把作业带家来!”冬子想,要不是同学有丢书包的,他连书包都不想拎。      “那快点吃吧,吃完我们去外面剪!”      “外面?”冬子愣了,“爹,你不是会剪吗?”      “家里设备不全,弄得一地一身的头发茬子也不好收拾,去外面就方便了,就当溜跶了!”林十一转着眼珠子找着借口。      白离端着碗哼了一声,起身进了厨房。小瑞一边叫着也要跟,被林十一一记眼刀给钉死了!      ――――――――――――――――      爷俩来到市中心一个红火的美发厅,一进门儿,冬子就看见一个一脑袋卷的年轻人迎了过来。      “林哥,今儿怎么这么晚?”小彭热情的挽住林十一的胳膊。      林十一自然的抽回手,揽过冬子说:“领我儿子剪头!”说完又冲着冬子说:“冬子,叫彭叔!”      “彭叔!”冬子乖乖的叫了一声,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小彭看了眼比自己稍矮一点儿的男孩子,“林哥,你儿子多大啊,叫叔不合适吧?叫哥吧!”      “怎么不合适,要不你叫我叔?”林十一抓了两下小彭的头发,“这又是啥时候烫的呀,你就不能让它歇会儿啊!”      “哥,你就别损我了,我就是贱命一条!”      ――――――――――――――      小彭问冬子有啥要求,冬子第一次坐到理发椅上,分外的局促,想了半天,吐出一个字:“短!”      “多短?”      “越短越好!”      小彭捏着冬子的发丝比量了一下,“这么长?比板寸稍长一点儿?”      “嗯,最好把卷儿都剪下去!”      小彭惊讶的看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眼等候的林十一,“小子,你爸是不是反对你烫头啊?”      “啊?不是,我这是自来卷。”冬子冲他笑了笑,“天也暖和了,短了凉快!”      小彭又盯着他看了几眼,小声嘀咕着,“我说呢,怨不得!”      “小子,你爸跟你特铁吧?”      “嗯,挺好的。”冬子想不出来,这个特铁是什么程度,“能看出来?”      “这不明摆着吗,谁家老爹陪这么大的儿子来剪头,要是一起剪还说得通。你瞅瞅,”说着小彭用剪子指着后面,“那些等候的都是些啥人?”      冬子透过镜子看了看,那两把等候的长椅上三三两两的坐着的,不是中年妇女,就是半大孩子;还有一个小伙子拎着个女式挎包焦急的不停看表。林十一在一端安静闲适的坐着,漫不经心的翻着杂志。发现冬子的目光后,冲着镜子笑了笑。      “是不太协调啊!”冬子冲着小彭咧咧嘴。      小彭哼了一声,手里动作没停,“以前怎么没见你来啊,你爸可是这的常客。”      “啊,我啊。我是这个学期才转过来的,以前在姥姥家。”这么说也没错。      “那你妈呢?”      “我妈还在那边上班呢?”冬子顺嘴就说了出来。      “哟,那不是两地分居了?”      “啊?什么分居?”      “就是你爸你妈不就分居了吗?”      “不是阿,他们早离了?”说完冬子就后悔了,肠子都悔清了!      小彭停住手里的剪子,看着冬子,“离了?”      冬子一脸沮丧的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看小彭。小彭看他一副难过的样子,就没再问什么。      二十分钟后,冬子一头清爽的走出来。林十一惊讶的看着孩子,不,不能叫孩子了,任谁也不能把这么一个人叫做孩子了!由于冬子发质细软,短发并没有如预期立着,而是随和的贴在头上。棕色的发丝剪掉了前端弯曲的部分,服贴的包裹着修长的头形。发际拉高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两道剑眉,更添了几分硬朗和帅气。耳朵和鬓角干净的露出来,衬着一张瘦削的长方脸,下颌骨已经稍显棱角。林十一想到了那个人刀削一样的下巴,果然父子俩是一脉相承的。      “爹!”冬子想冲他笑笑,可是想到刚才的误会,就难过的低下了头。      “嗯,剪得不错!”林十一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拉着他对小彭说,“你们这有相机吗?”      “啊?干嘛?”      “我建议你把我儿子照下来,这肯定是你最成功的作品了!”      小彭吊着眼角看着冬子,“这怎么是我的作品呢?这是你的作品啊!生这么好个儿子,梳啥头都好看啊!”      “这话我同意!”林十一眯着眼睛点头,刚想走,又回身低声问小彭:“你那个长征咋样啊?”      “啊?他呀,正焦头烂额呢!”小彭皱着眉摇了摇头。      “啊?”林十一拉了一下冬子,让他等自己一会儿,“怎么了?”      “嗨,还能有什么事,饭店的事呗!也不是生意不好,人也挺多;就是不挣钱!”小彭掏了烟点上,又给林十一一根儿。      “不挣钱?”      “欠的,赊的,拉赞助的,搞合作的;反正帐面上的钱赚海了,就是钱包越来越瘪!”      “嗯,做生意就这样,他不瞒你,还挺好!”林十一捏着烟,也没点。      “跟我说就是图个痛快,我也屁忙帮不上!除了会耍个剪子,任嘛不懂!”小彭猛吸口烟,又狠狠的吐出去。      林十一看了看店里,人还不少,“你能走吗,我跟你去看看?”      “啊?那就太好了!”小彭把烟扔到地上,用脚拧了一下,“我请个假,大不了不干!林哥,你不知道,我是真想帮他帮不上啊!你就是啥也不帮,有这句话,我就谢谢你了!”      ―――――――――――――――――      三人到了湘菜馆的时候,马长征已经站在门口迎着了,林十一看到娃娃脸的两腮深深的塌陷了下去。      “这是什么?”林十一指着一进门的东西问,那是一个玉石的装置,流着水,冒着气。      “这叫‘财源滚滚来’!”马长征咬着舌头说着。      林十一皱皱眉毛,“‘财源滚滚来’?你买的?”      “一个朋友送的!”小彭一边接过话头。      “冬子,跟我进去转转,”林十一拉着冬子对那俩人说,“你们在这等我吧!”      爷俩上了二楼,林十一问冬子认不认识哪是北,冬子辨认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林十一拉着他顺着找了过去。原来那里是饭馆的后厨。爷俩在一群工作人员的注视下转了几圈。      下楼的时候,林十一告诉冬子,饭馆的后厨还好,桌椅摆放也没啥大毛病,又大概说了说八卦上的根据,听得冬子稀里糊涂的。      “所以,这饭馆里面基本没问题!”林十一总结了一句。      “那就是……”冬子说了一半,林十一看着他,“是什么?你看出来了?”林十一有些惊讶,因为风水的问题是需要文献的积累和经验的,光凭直觉是没用的。      “我就是觉得,爹你好像挺讨厌门口那个冒泡的东西的!”冬子老实的回答。      “嗯,没错!”林十一眯着眼睛摸了摸孩子的头,“就是那个碍眼的东西,我们去收拾收拾!”说着拉着孩子向门口走去。      ―――――――――――――      “林哥,你是说这个东西不好?”小彭指着那个翻着水花的设备,“我看家家都摆这个,还能放出负离子,臭氧,净化空气,消除静电!”      “我不是说它不好,是摆这不合适!”林十一四下望了望,门厅被一个屏风隔住,一边出,一边进,这个装置就摆在出口的一侧。      “你看这个球转动的方向,还有水流的方向,”林十一手指着那条水线的方向向外延伸,“放在出口的位置,水就向外流去了,看到了吗?”      小彭跟马长征点了点头,冬子蹲着琢磨着。      “人都把水比做财,因为它可流动,易周转。可按现在这个方向流,就不是‘财源滚滚来’,而是‘财源滚滚去’了。”林十一指着那个水花的走向,一直指到马路上,“这根本就是在吐钱!” 28      “啊!”小彭看着马路叫了一声,“哥,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道理!”      马长征也跟着点了点头,“蜡(那),林哥说怎么办吧!”      林十一扭头看冬子,“儿子,你说怎么办?要不就干脆搬走?”      冬子蹲在地上,抬头对着林十一眨眨眼睛,“爹,不用搬走吧,要是位置不对,换个对的方向不就行了吗?”      林十一扬了扬眉毛,伸手拉起他,冲着马长征说,“听我儿子的吧!”      冬子吐了吐舌,贴着林十一的肩膀说,“爹,你就别难为我了!”      林十一笑嘻嘻的搂着孩子,对着小彭抬抬下巴,“你把这个搬过来,放在入口那边,再把水花的方向对着吧台结帐的方向。”      小彭眼珠子一转,已经明白了,马上招呼人调整。一翻动作之后,马长征执意邀请林十一去酒吧喝酒,林十一以冬子为借口回绝了。小彭送爷俩出门,又是一番感谢。      “别,举手之劳。不过,生意还是要老老实实的做,靠着旁门左道发不了家,却也能搅得你挣不照钱!”      “嗯,我明白!”      “彭儿,我问句不该问的,这个东西是谁送的?这个位置是你选的,还……”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肯定是那逼搞的事儿!他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这么摆!妈的!”小彭转头呸了一口。      “要是这样,知道就行了。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肯定是阴损小人,还是远离他们吧!”林十一拍了拍小彭的肩膀,拉着冬子就要走。小彭拽过林十一,硬是抱了他一下。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冬子一跳,等回过神儿来,小彭已经退回去了。      “你……”林十一咬了咬牙,“要闹找里面那位去!”      “哥?”小彭抱着膀冲林十一撇嘴,“你看我是不是跟……”说着斜了一眼冬子,“那谁长的挺象的?”      “嗯?”林十一看了眼冬子,又看了眼小彭,“你也想给我当儿子啊?”      小彭抽了抽嘴角,“我不缺爹!”说完扭身进了饭馆。      ―――――――――――――――――――      林十一上了车就没见冬子开口,转头看他一直望着自己,就问:“冬子,你是不是有啥话想说啊?”      “嗯,爹啊,你说那个东西有那么大的作用吗?”      “啊,不知道!”      “不知道?”冬子傻眼,“那你说得那么神,这不是迷信吗?”      “迷信?”林十一乐了,“儿子,你说说什么是迷信?”      冬子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迷信,就是封建意识,老旧俗套,伪科学!”      “嗯,词儿还不少!”林十一把车靠边停下,熄了火儿,靠在椅背儿 上,按下车窗,慢慢的点了根烟,“你说的这些个‘迷信’都是名词,我倒觉得,它的实际意义是动词上的。”      “动词?”      “嗯。就象白离啊,他只认那个‘嘉宾’牌的酱油,买别的,他就直接扔了!”      “啊,,那个含铁量高!”冬子想起了离叔叔的习惯。      “这就叫迷信!白离迷信那个牌子的酱油,这样说你理解吗?”      “嗯,理解,可这跟刚才……”      “别急啊,”林十一夹着烟挥了下手,“我说这‘迷信’就是毫无理由的只相信一个东西,至少是理由不充分。而除了这个不接受其他任何东西。白离只认那一种酱油,真要是有一天那个酱油厂倒了,我怀疑他可能就不吃酱油了。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离叔叔说那是宁缺勿滥!”      “哼,这只不过是字面上的意思!”林十一伸手到窗外弹了弹烟灰,“当你选择很多的时候,可以‘沽名钓誉’,‘曲高和寡’,‘宁缺勿滥’。可如果只有一种选择呢?比如你已经很饿了,可只有一盘臭豆腐,你吃不吃?”      “啊?”冬子被他的转折给搅糊涂了。      “所以说,什么‘迷信’啊,和‘清高’,‘自命不凡’都是物质生活太丰富而养刁了胃口。我说这样的‘迷信’才是要不得的。它会让你不知道变通,不懂得接受新鲜事物。”      冬子摸着椅子上的绒毛,看着路边的灯,想着林十一的话,“那,爹啊,我明白这些道理,可跟刚才的事有什么关系啊?”      “关系吗?”林十一转头看了一眼冬子,“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精神上的支持罢了!但是,你注意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饭馆还是要经营下去,如果想只是靠一个什么‘财源滚滚来’就等着天上掉馅儿饼,而不努力工作的话,这就叫‘迷信’!而我做的,充其量只能叫‘借运’!”      “借运?”      “嗯,借运。其实说白了,就是告诉他,放心放手去干吧,没有人使绊子了!比如‘守株待兔’就是迷信;但是如果,我只是在那树前挖个陷阱,自己去干正经事,我也可以抓到兔子,这就是取之有道了!”      “啊,您是说,不管客观上准备多充分,主观还是要努力,对吧!”冬子尽量说出自己的理解。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可这客观上的准备也是起很大作用的。我们说精神力量可以鼓舞人心,有时比什么兴奋剂都好使!你也听过那个‘最后一片叶子’的故事吧。一个画上的叶子可以让一个将死的人多活一个秋天。”      冬子点了点头。      “还有啊,老外做过试验:把一个死刑犯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割脉放血。而实际上,死刑犯听到的只是水滴到水杯里的声音。几个小时以后,人死了。各方面的生理指数都说明是失血而死,可其实他的手腕只有一个浅浅的小口,血早就止住了。”      “那他不就是被吓死的了?”      “不是吓死的,不是说了吗,是失血而死!”林十一吐出一口烟,摇摇手,“这是由于水滴到被子里的声音暗示了他,血正一滴一滴的流走。就是在这种心理暗示下,身体做出失血的反映,然后死去。”林十一掐灭了烟,顺着窗子扔出去,回身对冬子说:“这就是心理暗示的强大作用。咱们刚才那么一倒腾,马长征就有了一个正面的心理暗示:我的饭馆没事了,危机过去了,明天开始就越来越好了!那现在,你还在计较那些做法是不是叫‘迷信’吗?”      冬子沉默了,在林十一面前,自己总是理屈词穷的那一个。      林十一重新打着了火儿,转着方向盘说:“不过,最好就是什么都别摆。我最烦摆什么财神,灶王爷的。可现在的生意场都这样,一进门儿乌烟瘴气的,摆不好只会添晦气。干脆,别摆不就得了!别人送也别要,脚踏实地的干比什么都强!”      “嗯,我也觉得那东西挺讨厌的。”冬子点头附和着。      “这就是人的贪念啊!那个人也是利用了小彭这一点,不然他也没机会下这个蛆!所以,这也怪他们自己,也算花钱买个教训吧!”说完,林十一对着冬子抿嘴一笑。      冬子也笑了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窗子上那一幕,忍不住问,“爹,你说,嗯,咋样才能让一个人开心的笑呢?”      “开心的笑?”林十一看了他一眼,“你不开心啊?”      “不是,我是说,如果想看到一个人发自内心的笑,开心的笑,要跟他说什么呢?”冬子尽量说的迂回委婉。      “嗯,”林十一审视了冬子一会儿,回过头想了一会儿,“我想应该说些他想听的的话吧,比如给他喜欢的东西。总之,就是看什么是他梦寐以求的了。”      “梦寐以求?”冬子念叨着,“啊,做梦都想得到的呢!”      “是啊,做梦都要想得到的!如果许了他这个,他肯定开心!”林十一说完,忽然觉得不对劲,转头盯了冬子一眼,“是不是小瑞又作什么妖儿了?你给我离他远点儿!”      “啊,不是!”冬子急忙摇头,“小瑞挺乖的。”顿了下又说,“爹,小瑞可惧你了,你就不能对他好点儿?”      “他惧我?”林十一拍了一下方向盘,“算了吧,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他的乖都是做给你看的。总之小心没大错!”      ―――――――――――――――――――――――――――――――      第二天,以萧米为首的王子亲卫队都哭丧着脸,因为吉田荣作变成了高仓健!      大强摸着冬子的脑袋,笑得开心,“嗯,这头好,凉快!”      李羽跟大果子也表示赞同。      冬子却急于做一个调查:访谈记录如下―――      001   “大强哥,你梦寐以求的是什么呢?”   “梦?梦想啊?我想有乔丹的技术,姚明的身高……还有,李嘉诚的财富!”   “哈,你真贪心!”   “梦想吗,本来就不实际!”      002   “小羽哥,你梦寐以求的是?”   “梦寐以求?我还没想过,嗯,可能以后会有吧!”   “现在先想想,总有想要的吧?”   “嗯,如果可以,我想让时光倒流!”   “啊?”      003   “萧米,你……”   “知道,梦寐以求是吧!我梦寐以求的就是:干吃不胖,永葆青春!”   “咦?怎么没有帅哥?”   “哎,笨啊!只要我干吃不胖,永葆青春,要多少帅哥没有!”   “……”      004   “果子哥,你有什么梦想?”   “我想有个好工作!”   “很实际啊,那你梦想的工作是啥样的?”   “我呀,最好是有那种只要天天不停的做物理题,要多少有多少,要多难有多难!”   “啊?……你,你还真特别啊!”      005   “离叔叔,你有什么是梦寐以求的吗?”   “没有!”   “啊?怎么这么肯定?想想再说了!”   “想想,……没有!”   “离叔叔……那个,比如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想见的人,想去的地方?求你了,我在做一个很认真的调查,你的回答很重要!”   “嗯~,我想吃的就在眼前,想见的人就在身边,想去的地方?没有,我只想呆在这里!要是非要说个梦想,我的梦想就是生活永远保持现状,不要变就好了!”   “离叔叔……”      006   “小瑞,你梦寐以求的是什么?”   “啊,冬冬,你想知道?”   “想啊,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呢?”   “冬冬~,你,你不是在勾引我吧?”   “谁勾引你了,不说拉倒!”   “啊,别,别走啊,我说,我说啦!”   “那,好好说!”   “我梦寐以求的,做梦都想得到的就是……”   “……嗯,你干吗又把舌头伸进来!”      ―――――――――――――――――――――      结论是:人心是难测的,世界是多变的,冬子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启发,任何可以帮助他分析出林十一的那句话。他回头看看睡得正香的小瑞,蜷着身子挤在自己身边,死死的压着自己的一只胳膊。自己梦寐以求的是什么呢?      是爸爸,是小伟,是美满的家庭聚餐?不,不是,怎么可以少了爹和小瑞,对了,还有离叔叔,虽然他总是冷冰冰的。不对,还有,还有大强,李羽,大果子;还有有点脱线的萧米……啊?自己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冬子翻个身,抱住了小瑞的头,小瑞哼几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冬子闭上眼睛,舒服的出了一口气。忽然间好像明白了离叔叔的梦想,保持现状啊?永远象现在这样也不错,至少现在还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      林十一要参加一个药品展销会,以前他是最烦这事儿的。白离问他为什么这次这么积极,他说是因为院里点名要他带新人,这样他就有机会退位让贤了,所以,自然乐意!      “那就是3号?”白离一边收拾一边算着日子,“4天?不是就两天的会吗?”      “嗯,还要组织玩两天吧!”林十一摆弄着手边儿的书,“都这样,说是开会,其实就是个名目!”说着走出去,看到小瑞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冬子坐在地上抱着吉他看着谱子。      “爹,你要出门?”冬子回头问。      “嗯,”林十一也坐在旁边的地上,“你们放几天假?”      “算上周日,又串了上个周日,一共3天!”      “那我回来,你就上学了!有没有啥想买的?杭州,应该有茶叶,丝绸……”      “我倒是听说啊,西湖醋鱼挺有名的!”冬子舔了舔嘴唇,一副要流口水的样子。      “那也带不回来啊!”林十一敲了一记他的额头,“有事跟白离说,他这几天就住这儿!”      “嗯。爹,你一个人去啊?”      “不是,还有俩同事!”      “男的女的?”      “一男一女,你问那么多干吗?”      冬子忽然想起那天理发店的误会,不知道给没给林十一造成困扰。      “怎么了,瞧你这一脸苦相,这么舍不得我啊?”林十一笑咪咪的摸着孩子的头。      “爹,我做了件非常后悔,非常对不起你的事,不知道该咋说!”冬子把下巴抵在吉他背上小声说着。      “啊?”林十一板起冬子的头,“什么叫非常对不起我的事?快说!”      “那,那你答应我别生气!”冬子小心的扫了林十一一眼,发现他脸色很不好,就马上哆嗦了一下,“看吧,我就知道,我还是不说了!”      林十一放下手,做了个深呼吸,尽量和蔼的开口:“我不生气,你说吧!只要跟我说实话,天大的事儿都无所谓!”林十一想,最难过的就是不被信任了。      冬子就磕磕绊绊的把那天的误会说了,最后:“后来,彭叔没接着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林十一面色如常的坐着,没出声。      “爹?”冬子小心翼翼的碰了下他的膝盖,看来,还是生气了,不过说出来舒服多了。      “就这事?”林十一挑了挑眉毛,暗自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你不就是照实回答的吗,误会的是他,你有什么错!”      “可是,”冬子张了张嘴,“可是,爹,那会影响你的。你想啊,要是彭叔把这事儿跟别人那么一传,都知道你离过婚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你还怎么找对象啊!”      “对象?”白离从房间里出来,正好听个尾巴,“谁要找对象?”      冬子跟林十一都转头看着他,谁也没说话。      白离走过来,斜睨着林十一,“你要找对象?”      林十一歪着嘴,做了个苦笑的表情拉着白离的裤脚,“我是遇人不淑啊!现在都知道我是带个孩子离过婚的老头,还怎么找对象啊?白离,咱俩将就将就得了!”      白离撇了撇嘴,看了冬子的表情就明白个八成,“撒开,我还得做饭去呢!”      冬子苦着脸:“爹,对不起!”      林十一放开白离,收起一脸苦相,看着冬子说,“儿子,其实你只说错了一句话!”      “啥话?”      “下次看着小彭,他要是提起这事,你就告所他,我爸跟我妈好着呢,早复婚了!”      “啊?”      当晚,白离心情很好的样子,桌上都是大家爱吃的菜。      ――――――――――――――――――――――――――――――      乱哄哄的展会在第二天的上午就散了,接下来休息半天后,大会组织代表们去义乌玩。中午的饭桌上,林十一把着杯子叹气。同行的小左算熟人,小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特别兴奋,见啥都高兴。      “林哥,你兴致不高啊?”小左边吃边问。      “嗯,还行。就是觉得闹挺!”林十一捏了捏鼻梁,扶了下眼镜,“可能真是老了吧!”      “林老师?您今年三十几?”小刘马上插嘴问。      “啊?”林十一一愣,随即莞尔。      小左暧昧的看看小刘,“怎么?看上林哥了?黄金单身汉,是不是最对你们这些无知少女的胃口了!”      小刘也不生气,还是看着林十一,“您是单身?”      林十一含糊的说了一句,“我儿子都15了!”说着就站起来走到窗边,靠着栏杆向外看。自从到了这里就一直下雨,听当地人说,这雨一下就要半个月。      小左端着酒杯过来,小声说:“林哥,你这招真绝,小丫头彻底死心了!”      林十一无声的笑了笑,没回头,俩人一起看着雨丝发呆。      “林哥,想啥呢,这么严肃!”小左拐了林十一一下。      “嗯?”林十一扭头看他一眼,“小左,你想家吗?”      “想啊!在家不觉得。我媳妇天天嚰叨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什么牙膏从后面挤,袜子别往床下扔,擦地要顺着地板缝!可我昨天晚上一躺下就开始想她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林十一冲他扬扬眉毛。      “说出来不怕你笑,我有个爱放屁的毛病。也算不上毛病,就是大学的时候吧,寝室总里比谁放得响,谁响谁英雄!处对象的时候,还能装装。这一睡到一起就现了形。后来,我简直就收放自如了。只要我媳妇一念叨我烦了,我就使劲儿给她放一个,她马上闭嘴!有时急眼了,就骂:你这个反应堆,一天不冒泡就难受!”      “呵呵!”林十一一边听一边笑着,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昨天,我刚回去的时候,那个自在啊,就别提了!想啊,再也没人念叨你刷牙洗脚了,看电视也没人跟你抢频道了,我这个美啊!”小左咧着嘴,好像还美着呢。      “啊,那后来咋想起来的?”      “你听我说啊。后来,电视也没好节目了,我就闭了,想,睡吧!可习惯来了,这一翻身,“铛!”放了个屁!”      “哈哈……”林十一都直不起腰来了,“你呀,怎么不去说相声啊!”      “然后,我就听见屋里的回声儿。”小左的表情慢慢寂廖,“就那么被闪着了。林哥,好比你下楼梯,本来还有一步,可你以为没了,伸出脚却没有想象中的地面接着,就那么一下子踩空了。”      “嗯,我明白。”      “我就是这么被闪着了。在家里,要是这么放个屁,肯定跟着一句:你这个千年反应堆,看哪天我不给你塞上!可现在,只有回声儿,只有回声儿啊!”小左重复念叨着最后一句话,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儿。      林十一看着窗外的雨丝,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哥,其实,我是想跟你说,我想买明天的票回去,你能别跟院里说吗?”小左抓着林十一的胳膊问。      林十一明白,他是不想丢了那两天的补助,“行啊,回去吧!”      小左欢天喜地的道谢,“跟林哥说话就是痛快,一点就通!”      “别,我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林十一苦笑着摇了摇脑袋。      “啊?啥事儿想不明白?”      “小左,我问你啊,”林十一伸直了腰,皱着眉思考该怎么说,“你要是想见一个人,该用什么理由好呢?”      “啊?这要什么理由,就是想呗!”小左拍拍林十一的后背,“就说,我想你了,这不是现成的理由吗!”      “哦?”林十一看着他,也慢慢咧开了嘴,自己烦恼了好几天的问题,在他眼里竟这么不值一提。      林十一也没有去义乌,他搭当天下午的飞机去了上海。    29      林十一在黄昏时分站在一幢老旧住宅楼前面,仔细辨认着:311弄,14号,应该是这里。可是,到底是几楼呢,总不能挨家问吧!      他摇了摇头,拎着一个皮包上了楼。有点儿类似于北方的筒子楼,一梯四户。他就这么边走边看,边看边猜,哪个门里是那个人呢?林十一想着,摘掉了眼镜。      走到四楼的时候,忽听有人说话。      “大哥,这都是第几次了?你也太不小心了!”一个操着江浙口音的年轻人说。      “嗯,好像是第三次了。我也不是丢了,就是出门忘了带。”一个东北口音的男中音,林十一马上刹住了脚步,慢慢的靠到楼梯间的墙上。      “你好像特别不爱带钥匙,放朋友那一套呗?”      “我也想啊,不是没有吗?要不,你干脆收我为徒得了!”      接着听到工具的磨擦的咔嗒声。      “哎,我怎么发现你一次不如一次啊?”男中音低笑了几声,“第一次五分钟就开了;第二次撬了10分钟;今天都20分钟了,你还没弄开!技术退步了!”      又咔嗒了几声。      “不是,我这工具不好。原来那套好用的上午丢到四平路了。”开锁人嘀咕着。      “哈哈,还说我不小心。开锁的丢了吃饭的家伙。”男中音又是一阵轻笑,“别着急,反正我也没事,就当陪我唠唠嗑!”      又是一阵金属的磨擦声。      “这样吧,大哥,你看这工具实在是不好用。我给你换个锁芯儿吧,收你一样的钱,反正错在我,行吗?”      “行啊!你看着办,能让我进去就行!”      “大哥,还是你们北方人爽快!”      “你喜欢北方人啊?”      “我喜欢赵本山!”      “哈,你不是把我当他了吧?”男中音有些抽气的动静。      “你们说话都一个味儿,”开锁人也笑了几声,“贼逗!”      “呵呵,其实我跟他还离得远呢,根本就不是一个省的。在我们听来,东北三省的口音也是有区别的。”      “我听着都一样!”      “是啊,就跟我听你说话跟上海人也没差别,反正都听不懂!”      然后传来几声响亮的敲击声,接着“当啷”一声,有东西掉到了地上。      “大哥,这个锁芯换了以后,我给你三把钥匙,门还是好门!”      “嗯,行啊。这门可算开了!”脚步踢踏着进了房间,过一会儿,传出声音,“那个王留学,你先进来歇会儿,一会儿再装也行!”      “啊,不了!早干完早回去,兴许还能再接一个开锁的。”开锁人没动。      过一会儿,脚步声又走出来,“王留学,这廊灯坏了,我给你举着台灯吧,可惜没有手电筒!”      “嗯,谢谢大哥!”      “客气!咦?这又什么?”一阵纸张的磨擦声,“又是促销的!”      “这些上门促销的挺讨厌吧!”开锁人搭着话。      “嗯,还行。就是能说。不过,分跟谁比。上次休息,我就接待了一个卖梳子的。”      “梳子?”      “梳子,可不是一般的梳子啊!那小子口若悬河的介绍着。又是脉冲又是磁疗的;又能生发又能安神,简直是天降神器啊!”      “呵呵,都这么吹!”      “我就开始跟他唠。一开始他还挺高兴,后来口干了我还给他倒水,再后来,他就求我了!”      “求你?”开锁人扔了个什么东西,又是当啷一声。      “他求我让他走吧,说是再唠他就完不成任务了。”男中音好像笑了两声。      “啊,你们唠了多长时间啊?”      “嗯,也没看表,反正是刚吃完中午饭,一直唠到天快黑了!”      “啊?大哥,你算把他给治了!”又是一阵咔嗒声。      “他也说,可算见识什么叫‘口吐莲花’了!”男中音咳了两声,“我说,这哪是什么口吐莲花啊,就是几辈子没吃过肉了一下子逮到了只兔子,能不兴奋吗!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说话啊,你们东北人都特爱唠吧!”开锁人笑两声,“听你们说话特有意思!”      “有意思吗?那也的有人听你说啊!”男中音好像叹了口气。      空气里保持了那么几分钟的安静。      林十一抬头看着从楼梯上泻下来的灯光,手抓着皮包的带子使劲的抠着,心里百味沉杂。      “好了!大哥,这是三把钥匙,有事你再找我!”一阵轻脆的钥匙撞击声,然后又是咔嗒了几下。      “谢谢阿,钱!”一阵悉悉梭梭之后,“王留学,这名谁给你起的啊,够响的啊!”      “我爷爷,我跟我哥的名都是他起的!”      “那你哥是不是叫王出国啊?”男中音笑了一声。      “阿,差点儿,叫王建国!”开锁人也嘿嘿两声,“走了,大哥!”      “慢走啊!”      林十一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的往后躲了去,又觉得矫情,干脆抬脚走上来,迎面看到一个长头发的瘦小年轻人,提个铁盒子下来。林十一跟他的目光一对就错开了,走上来就看到虚掩的门,地上有些铁屑。林十一伸手敲了两下门。      “谁呀?”里面的人叫了一声。      “卖药的!”林十一低声应了一句。      “又是促销的!”里面的人嘀咕了一句,脚步声由远及近,“进来唠唠吧!”话音未落,门就开了。走廊里阴暗,林十一眯了眯眼睛,一个黑影子站在一片刺目的灯光里。      林十一偏了一下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简单的白衬衫挽着袖子,深兰西裤,脚上一双黄色的塑料拖鞋。再看脸,清瘦蜡黄,头发象刚剪过,还算规矩的贴在额头上。左眼眶好像有些青,高鼻梁,薄嘴唇……慢着,林十一这是才发现,冬子跟他长的并不一样,冬子的嘴唇薄厚适中,而眼前的人,唇薄的象个刀背儿,几乎看不到血色,果真是唇薄清薄吗?      “怎么?不是要进去唠唠吗?”林十一惊讶的发现自己竟出奇的平静。      “哥?”贾云溪终于确定了来访者的身份。这也不能怪他,他的眼睛前些日子伤了,到现在还有点儿模糊;再有,林十一这几年也没什么变化,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三十左右的小伙子。      林十一身穿蓝衬衫,黑西裤,领带松松的吊在领子上,手里领着一个不大的皮包,胳膊上挂着一件灰色风衣,就那么站在那笑咪咪的看着他。      “林哥,真是你!”贾云溪一把拉过他就往屋里拽,反手带上门,“进来。”      “鞋……”林十一想找鞋,被他硬拽进了屋。      “不用,你想换也没有!”贾云溪接过他的包放到地上,转身去了厨房。      林十一这才看了看房间。原来就只有这么一间屋子:一张床,不大不小,应该是一米二的;一张三屉桌,桌子一角斜斜的摆着一台小电视,落了一层灰;一把椅子,一个凳子;床边靠墙的位置有个四门的衣柜;剩下的就是自己站得这个四五平米的空地了。      “哥,你坐……”贾云溪看看椅子,上面摞了一堆书,凳子太小,“你坐这儿。”贾云溪把他按到床上,“地方小,我是一回来就上床,你就入乡随俗吧!”      然后,他又端过来一个玻璃杯放到凳子上,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菊花茶。      “哥,我这儿只有水和菊花茶,我都是吃完了回来。”贾云溪拍拍手也坐到了床上,后又跳起来,“哥?你是不是还没吃呢?”      “我吃了,飞机上吃的!你坐下吧,”林十一把他拉下来,“我饱着呢!”      “那就好,我还真是不想动了!”说完,他抻了下腰,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林十一回头看他,心里有点想笑,自己还冥思苦想的找理由,人家根本就没问他是干嘛来的。      “累了?还忙吗?”林十一拍拍他的腿。      “嗯,时忙时闲的。下午抽疯似的连着接了仨割脉的。”贾云溪枕着手臂,闭着眼睛,“其中还有一个是竖着拉的。”      “竖着?”林十一拽下领带,解了两个扣子。      “竖着。真是啥变态的都有。”说着贾云溪举起右胳膊,左手比着,“就这么从手腕子一直豁到中间。”他的手指停在肘关节的里侧,“我一直都不明白,为啥割脉的要归手外管,这一天净缝合了!”      “不是到日子了吗,怎么还干着?”林十一问了一直想问的。      “嗯,中间出去几趟送医疗器械,耽误了几个月。所以就又拖了半年。”贾云溪眯着眼睛慢慢的说着。      俩人一时都没了话。      “哥,咱俩几年没见了?”      “嗯,三年多了吧!”林十一尽量说的轻松。      “才三年啊!我都有白头发了!”贾云溪歪着脑袋看着林十一。      “冬子给你写信,怎么不回?”林十一盯了他一会儿,还是问了。      贾云溪垂下眼睛,好像再思考,又像是在回避。      “那孩子可是天天念叨你呢!”林十一又说了一句。      “我刚收到。前一阵子去包头了,信在院里压着,回来才看见。”贾云溪小声嘀咕着。      林十一抿了一口菊花茶,甜甜的,看来这人也怕苦。      “哥,你能呆几天?”      “嗯,不算今天,还能住一宿。”      “你一个人吗?用不用住酒店?”      “一个人,”林十一看看这屋子,“附近有什么酒店吗,我随便找一家就行。”      “哥,要是你一个人,就在这儿将就将就吧。虽然小,卫生间里有热水,可以洗澡。”贾云溪一骨碌爬起来,“就是只有一条被子,不过,天也不冷,咱俩说说话!”      林十一看了看这个床,老虎细瘦的身子倒是只占了一溜儿,可自己要是也躺上去,可就满了!      “哥?”贾云溪疑问的看着他,“咱俩也不是头一次挤,比这窄的不是也挤过?”      林十一抬头笑了笑,“行啊,不影响你休息就行。”      “没事儿,我跟他们串个班儿。”说着起身到桌前打电话。      林十一看他弯腰贴近看着电话上的键子,眯着左眼,心里犯了嘀咕,等他打完电话转过来,林十一拉住他问,“老虎,你眼睛怎么了?”他已经发现了老虎左眼眶的於青。      贾云溪下意识的捂了一下,下一秒就被林十一给拉了下来。      “别捂,我看看!”林十一探过头去,伸手扒开那只眼睛,清楚的看到眼白上方的口子,“这是什么?”      贾云溪摇着脑袋躲开,咧了咧嘴,“没啥,不小心扎到了,已经没事儿了!”      林十一放下手,看了他一会儿,“老虎,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可你别骗我。我还是住酒店吧!”说着就要站起来。      “别,哥,你别……我都多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不想你一来就听我这些破事儿!我怎么会骗你!”贾云溪紧张的按住林十一,蹲在床边儿慌张的看着他。      “没骗我?”林十一伸手摸着那眼眶上的青记,“你顶着这么一双眼睛能去缝合?就算你有这个本事,你们医院也没那个胆子!”      贾云溪一下子僵在那,白着脸不说话。      “还一下午接仨割脉的。还有横有竖,你瞎话编的还挺靠谱的!”林十一一边摸着他的眼眶,一边慢慢悠悠的说着,“你怕我知道什么,我有什么让你这么防着的!”      “哥,我没骗你,那三个割脉的真的是我接的,不过是半年前接的。”贾云溪终于抬了头,“我已经完成了交换工作,现在做医疗器械。我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还没想好,你就这么突然来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冬冬呢。看见你,就想先瞒着,等我回去,想好了再说。”贾云溪一边理着思路一边说着。      林十一闭了闭眼睛,看来自己还是吓着他了。      “那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儿?”林十一放下手,尽量和蔼的说,“一五一十的说,别避重就轻!”      贾云溪挠挠脑袋,又爬上了床,捂着眼睛说,“就是我说的那个竖着割脉的。本来都控制住了,半夜查房,家属不在,人也没了。护士叫人来一起找。后来在厕所找着了。你知道她是那什么豁的胳膊吗?”      林十一摇摇头。      “那时我才知道,是一把装订用的锥子。因为,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攥着那把锥子。”贾云溪放下手,眼睛哀伤的看着林十一,“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伤口竟像是硬被撕开的,破破糟糟的。”      林十一摸了一下那只眼睛,“你的眼睛是那把锥子扎的?”      “后面的,就好猜了。我们一帮人去按她,她疯了似的到处乱扎,后来手被打开,锥子就冲我飞了过来。我当时就觉得什么红红的一晃,可能是锥子把,我就那么一低头的功夫,锥子就扎到了这里。”贾云溪指了一下左眼的上眼角。      林十一的手在身边握了握,终于没有伸过去,“现在好了?我看你好像视力不太好啊!”      “这就是万幸了!主任说,再偏一毫米就扎到脑子上了。那东西赶巧了正贴着眼眶和视神经穿过去,正穿在大脑炎沟的缝里。没伤到脑子,仅仅是擦伤了视网膜。”贾云溪摸了摸眼角,“除了这个青记,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只是我知道左眼的视力降到了0.4。”      “所以,你就改做了器械?”林十一知道,眼睛和手是外科医生的命。      “其实,就是没这档子事儿,我也要回去了。只是养病的时候遇到个老同学,就想闲着也是闲着,干着也好给以后铺条路。”贾云溪顿了一下,“回院里,也不能上手术了,还不是要改行儿。”      “这事好办,反正这也是工伤。”林十一想说,你可以来帮我,可他开不了口。      贾云溪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哥,你洗澡吗?我给你找衣服?”      林十一摇了摇头,这么丁点儿的床,难道还要开无遮大会吗?      “那你现在算什么,打工?借调?多长时间?”林十一想,既然是结束了交换,就可以回去了,为什么还呆着?      “嗯,算兼职吧。我的病假还有俩月,现在属于修养期,工资照发!”贾云溪冲他咧咧嘴。      “那你打算啥时候回去?修完病假?”      “嗯,应该是吧!”贾云溪眨了眨眼睛,“哥,你看电视吗?我从来都不看的,要看,你自己开。”      “不看。”林十一摇摇头,伸手到风衣口袋里摸烟,忽然想起来,这人是不抽烟的,就又收回了手,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贾云溪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回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盒软中华和一个打火机扔过去,“哥,抽这个!”      “嗯?”林十一有点儿吃惊,“啥时开始抽的?”      贾云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我的,是朋友落这儿的。”      “朋友?”林十一摸着那盒烟,这烟可不是一般的贵,应该要六七十块一盒吧,“不了,我抽不惯这个,软绵绵的,没劲儿!”      “嗯,这个烟味轻,”贾云溪点点头,“也不是特别呛人!”      林十一眯着眼睛看着他,看来这人已经习惯了软中华。这个软中华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人常来啊?”林十一指着那盒烟问了一句,虽然马上就后悔了。      贾云溪轻轻的“嗯”了一声。      林十一忽然烦躁了起来,快速的摸出自己的三五,找到打火机点上,使劲儿的抽了一口,把自己慢慢的笼罩在烟雾里。      过了好长时间,林十一以为老虎睡着了,却听他说了一句:“凤仙还好吧?”      “嗯?不错。听大嫂说跟了个姓顾的老师。小伟还特别喜欢他!”林十一也是才知道的,还没有跟冬子说。      “顾泽?”      “嗯,好像是这名。啊?”林十一惊讶的回头看他,“你认识?”      “谈不上认识,就是知道。”贾云溪侧躺着,林十一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是凤仙他们美术老师,当年可是她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学校?五中专?”林十一知道凤仙是五中专毕业的,后来到设计院画大图,“可我听说那个姓顾的是XX学院的。”      “嗯,那就是换地方了呗。”贾云溪平静的说着,“冬冬多高了,快有我高了吧?”      “嗯,到我这儿!”林十一指了指自己的鼻梁,“你真应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如果知道来,就给他照张相了!他才剪了个精短的头,你都想象不到有多漂亮。”      “呵呵。”贾云溪轻轻的笑着,林十一也看着他笑着。一时间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冬子是俩人共同珍爱的东西,这让林十一很舒服,甚至有点儿得意。      又安静了一会儿,      “我爸死了!”贾云溪忽然说了一句。      林十一愣了一下,“啥时候的事?”这人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去年。”      林十一想问,那你怎么没回去?后又想,可能回去了自己不知道吧。就是阿,自己是他什么人,没必要一踏上C市就通知自己吧。      “云海没告诉我,我知道的时候,人已经殓了!”贾云溪自顾自的说着,好像并没有想人回答。      林十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贾云溪有一姐俩弟弟。小弟弟少年夭折,大姐远嫁,二弟弟跟老父亲一直住在C市的老房子里。那是一套楼上楼下两套连着的房子。老二从前几年就一直霸着,自己单位分的房子租出去,一家三口挤在楼上,说是照顾老爷子。弄得贾云溪一个人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老爷子没了,就说明老二已经成功的拿到了房子,没准儿已经开始拆迁了!那也就是说,贾云溪在C市已经没家了!      不对,他还有冬子!林十一想到这儿,不禁松了一口气。幸好还有冬子,这会是他们之间永远的联系。      “别想了,老爷子也是个遭罪的病,早去了早轻松!”林十一拍拍他的肩膀,向床头靠过去。贾云溪顺势凑过来搂着林十一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肚子上,身体开始一下一下的抽动。      林十一扶着他的肩膀,默默的安慰着,抬手关了墙壁上的开关。毕竟,对一个40岁的人来说,眼泪是可耻的。      “等回去,我陪你去看看他。要不,迁出来,找块墓地,好好安葬一下。对了,应该把两个老人合葬到一块儿。”林十一继续摩挲着他的背,轻轻的说着。      “我看,就放到息园吧,地势好,服务也不错。老人就这么俩孙子吧?领着去磕个头。小伟有点难,不过冬子肯定会去的。”说着,林十一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生生死死就是个循环。你看到他是去了,却看不到他又回来了,他肯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轻松的活着呢。所以阿,你也要放松点儿,还有事儿等着你呢,你儿子还没成人呢?”林十一掐灭了烟头,两只手环抱着他的脑袋。      慢慢的抽泣声停住了,林十一也坐麻了。      “哥?”鼻音很重,“我碰着丽丽了。”      “丽丽?”林十一低头,看老虎抬头转过了脸,自己也得以换了个姿势。      “就是我原来集体户的同学。”      “啊,那个把你甩了的?”林十一想起来,好像有这么一号人。      “呵呵,”贾云溪居然很轻松的笑了,“就是她!”      “哦。”林十一嘴里应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老虎也没接着说。      后来,俩人都上了趟厕所,老虎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服,只穿了条短裤就上了床;林十一也觉得这么热的天穿着衣服实在不舒服,只好冲了下,换了随身带的T恤和棉布裤。      快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老虎说,“哥,我也想他啊,可是,近乡情怯啊!”      ――――――――――――――――――――――――――――――――――      第二天早上,贾云溪拉着林十一出去吃早餐。附近有许多早餐点,油条、豆浆、煎饼、包子、豆花、饭团……应有尽有。      俩人坐在街边吃着包子,贾云溪指着马路对面叫林十一看。“哥,你看,那老两口天天在那摆摊儿卖混沌。卖完就卖俩个煎饼吃,吃完再收拾回家。”      林十一看过去,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一个玻璃柜子后面包着馄沌,不时有人来买。老头起身付了馄沌,低头帮老太太拢了拢掉到眼前的头发,神态自然。      “呵呵。”林十一看到这一幕时转头对老虎笑了笑,他明白了老虎让他看的是什么。      “有时候,俩人坐那儿吃煎饼,煎饼里的甜面酱沾到了老太太的脸上,老头就拿着手绢儿一点点儿给擦干净。”老虎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一脸的羡慕,“我就想啊,我老的时候,大概只能随身系个围咀儿了,鼻涕、口水流成河也没人管。”      “瞎白胡啥?”林十一想说,怎么没人管,话出了口却变成:“不会的,你不是有儿子吗?”      “儿子?”老虎吃完了最后一口包子,“从来都是对下不对上。再说我也不想给孩子添麻烦,他小的时候我也没养过,老了老了还没脸没皮的,还要看媳妇的脸子!我呀,就直接去敬老院报道!”      “那,我先去给你占个位儿。”林十一尽量轻松的顺着他说。      “好啊,说定了啊。要个双人间,朝南,最好自带厨卫!”老虎认真的设想着。      “要不要再带个车库,送个花园啊?”林十一笑。      “行啊!最好再来个露天游泳池!哎,我可是游泳全能。到时候,我教你啊!”老虎拍着林十一的肩膀许诺着。      “那好,先拜师!”林十一握着两根方便筷子冲他作揖。心里想着两个老人一起游泳的画面——应该跟对面的老夫妇一样温馨吧。   30      回到住处,林十一交给老虎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整齐的码着三层药丸。      “一共100粒。正好够吃到回去。”林十一盖上盖子,又问他:“原来的药吃没了吧?”      “嗯,还有半盒呢。住院的时候停了没吃。”老虎把盒子收起来,又把身体探进衣柜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递给林十一,“看,还有呢!”      林十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又盖上,“这个别要了,时间长都干了。吃新的吧!”      “哥,每回你寄药过来啊,我们同事都问,是什么灵丹妙药啊,在这儿还买不着?”      “啊,那你怎么说?”      “我呀,我就说啊,其实我是间谍。上头为了控制我给我下了毒,每三个月放一次解药。这药啊,有个学名!”      “学名?”林十一眯着眼睛看他怎么编。      “三尸脑神丹!”老虎摇头晃脑的说着。      “放屁!”林十一用手里的盒子敲了一下他的头。      正说着,就听隔壁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一声尖叫,跟着一个女人操着方言骂着什么。      林十一吓了一跳,“这什么房子啊,隔音也太差了!”      老虎撇撇嘴,“白天还好,晚上更难过。这可能是五一放假,白天人全,又开掐了!”      “总打?”      “嗯。两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好像年龄也不大,没听过孩子的动静。白天吵晚上好的。昨天晚上可能是没在家,不然,哼!”老虎没说完,哼了一鼻子就停住了。      林十一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好像都是反复着一句话。      “她说的这是什么啊?”      “嗯,我也不太明白。就有一句,她总说,我就特意问了问,才知道。”      “哪句?”      “那女的说:你怎么不去跳海啊,太平洋又没盖盖儿!   那男的说:上海没海,就有条黄浦江!”      “呵呵!”林十一笑了两声,“听人打架也挺有意思的。”      “嗯,就是自己找乐呗,我又不爱看电视,看书长了眼睛也疼。”老虎靠到墙上,闭着眼睛,“天黑的时候,靠在这儿,听着人声,想着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下午,老虎拉着林十一去吃本邦菜。菜一上来,林十一就后悔了。看着青翠碧绿的,吃一口居然是甜的;以为包的是肉呢,咬开才知道是一包米。四五个菜也没吃饱,只好又叫了一屉包子。包子的笼屉倒不小,打开一看,稀不楞登的摆了六个袖珍小包子。      林十一已经没胃口了,喝着茶摇着头,“老虎,我现在才觉得,你门口的早餐真是好吃又实惠。”      老虎也点了点头,“其实就是地域差异,吃惯了就好了。”      “你惯了?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怎么都甜丝丝的?”林十一忽然有点怀念家里的苦茶。      “嗯。就跟这里的天气似的,说热不热说冷不冷的。菜也是,没有特别辣、特别咸、特别酸的,都在一个大众都能接受的水平上。有点像南方人棉软的性格。”      林十一点点头,“要是一直这么不咸不淡的吃下去,我的味觉都要失灵了。”然后就想起白离那套先苦后甜的理论,“我还是比较习惯爱憎分明的。”      老虎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其实,软刀子更磨人啊!”      “嗯?”      “就像这里的冬天,外面也就零下10度,算最冷了。可屋里就冷的渗人,就像把人泡在冰水里,一直冷到骨头缝里。尤其是晚上,越睡越冷,穿着毛衣毛裤都热乎不起来。”老虎晃晃脑袋,“还好时间不长。”      “啊,这里没暖气啊。”林十一才反应过来。他很难想象这几个冬天他是怎么过的,还有春节。      “有人给我条电褥子,用了两次就不用了。后来,还是抱起了扔了20年的热水袋。”      “啊?为啥?”      “电褥子烧得慌。”老虎指了指鼻子,“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流鼻血,所以就不用了。”      “鼻血?”林十一有些紧张,“多吗?干的还是……”      “有时是干的。”老虎伸手指了一下桌上一个小盆,“有一次,一早起来就流鼻血,我擦了堵,堵了擦的,就是止不住。后来,接了这么一盆儿才不流了。”      林十一抓过老虎的手腕子,握着问,“啥时候的事,后来还流吗?”      老虎笑笑回拍他的手,“第一年冬天的事,就那么一次。你别紧张,我听同事说,刚来南方时也这样,可能是气候的关系吧!”      林十一感觉他的脉相还不错,就放开了手,“老虎……”      “云溪?”      林十一的话被一个女声给打断了,抬头就看老虎拉着椅子站了起来。林十一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个子女人正走过来。身穿一套土红的西服套裙,盘着头发,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拎着一个黑色坤包。长的不算漂亮,但还算耐看。      林十一正想这人是谁呢,就听身后有人叫:“丽丽!”林十一好像听到了铁钎子扎在冰块儿上的声音,一直冷到牙根儿。      老虎把那人引到桌边,指着林十一对她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林大哥。”      “林大哥!”那女人操着京腔说着,“老早就听云溪说过,今儿可赶巧了。”      老虎拉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回了座位,这才对着面无表情的林十一说:“哥,这就是丽丽,你知道的。”      林十一换上一个公式化的表情,礼貌而疏远,“你贵姓?”      “免贵。我叫陈丽。”陈丽点了下头,“我是云溪的老同学。”      林十一点点头,没说话。他也想说:我是云溪的XXX,可是,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总不能说我是他儿子的爹,或是我是他前妻的叔叔?      “丽丽,你怎么在这儿?”老虎熟捻的问着,就像昨天俩人还见过面似的。      “跟XX厂的销售代表吃饭,就在里面那个包间儿。”陈丽说着伸手指了指。      “啊?就是上次那个B超机?”老虎好像也知道,“都谁呀?那个姜来了吗?”      “嗯,在呢!”陈丽冲林十一笑了一下,才转头对老虎说:“刚才还提到你呢,本来就应该你接待他们,可你突然请了假。”然后他又对林十一点点头,“原来是来朋友了!”      老虎站起来,“哥,我去打个招呼,既然碰上了,不能装不知道。”又拍了下陈丽的肩,“陪我哥说会儿话,我去露个脸儿!”      林十一挤了个笑,了解的点点头。      陈丽目送贾云溪离开,回头冲林十一说:“林大哥,我还要谢谢你一直照顾老虎。”      “老虎?”林十一挑着眉毛看着他。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叫这个名字,就连林凤仙也只是叫云溪。忽然听到这两个字从这个女人嘴里吐出来,他有种说不出的反感。      “啊,就是云溪。我们一起的同学都这么叫。”陈丽笑了笑,“我知道,您一直在给他配药。老虎的身体从小就虚,这几年倒还胖了,多亏您的药。老虎他……”      林十一抬了下手,“你还是叫云溪我比较明白!”      “啊?对不起,还是叫云溪。”陈丽扶了下眼镜,动作有点儿慌乱。手在桌布上抓了两下,然后伸到包里摸了一会儿,“林大哥,您吸烟吗?”      “嗯,”林十一看她一只手夹着一根细白的烟递给自己,伸手接了过来。刚想问是什么烟,就觉得眼前一红,陈丽的另一只手举起来,手中赫然握着一包软中华。      林十一捏着烟的手定在那里,眼里除了那个烟盒什么也看不见了。      陈丽礼貌的按着打火机想先给林十一点上,却见他把烟放下了。“我抽不惯这个,你随意好了。”      陈丽笑笑,自己点了一根,很老道的姿势。林十一不是没见过女人抽烟,可这个小女人抽气烟来好像忽然增强了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还是接着刚才的说,那个药……”陈丽停了一下,手指捏着烟转了几圈儿,“我就直说了,我找人验过药的成份。”      林十一听到这儿,猛抬起眼皮盯了她一眼。      “对不起,”陈丽点了下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这药可不可以在这里配,这样就不用麻烦您大老远的来回邮寄了。”      “不麻烦。”林十一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其实,药材的名贵我早就想到了。只是有一味,不,应该是一种成分,不知道……”陈丽弹了弹烟灰,抬头看着林十一,谨慎的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      “是血。”林十一看着她,大方的承认。      “果然是血。”陈丽吐了一口气,“我能问问是什么血吗?又为什么要用血呢?”      林十一没吱声,靠到椅背上眯着眼睛看她。      “您放心,我并不是想探寻秘密,只是为了云溪打算,如果可以……”      “不可以。”林十一轻敲了一下桌边,“你是不可能做到的。不管我是否告诉你,你都做不到。”      “嗯,那是什么血呢?獾子?紫貂?”陈丽猜测着。      “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种动物的血,但不是拿过来就可以用的。”林十一捏着那根软中华,来回的揉着,烟渐渐变形,“首先,取血前要喂食一段时间的药材;取血后,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的调理,这样才能保证下次取血前能恢复正常体质。所以,每次只能做三个月的用量。”      “喂食药材?直接放到成药里不行吗?”      林十一继续揉搓着那根烟,硬梆梆的说着,“那些药的单独任何一种都可以直接要了他的命。”说完看了陈丽一眼,看到她张着嘴惊讶的样子,“你应该知道他的体质,很多霸道的药是不能用的。而那些温补的又太慢,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林十一使劲的把那根烟绞断了,烟丝碎碎的散落在桌布上,“所以,需要先行把那些强效的药软化,这个过程就是用血液来吸收它。”      陈丽举着的烟上结了长长的烟灰,不小心落到了膝盖上,她惊跳了一下回过神来,“林大哥,这,这太匪夷所思了,怎么会有这种做法?”      林十一拍拍手上的碎烟丝,看了她一眼,“是难以置信。其实,我也不信有人可以这么做药,你就当玩笑听吧。只是,这药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反正,他也快回去了,到时就不用寄了。”      陈丽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已经平静了,“林大哥,其实这药不是重点。我是觉得,云溪没有回去的必要。我也正想找个人帮我劝劝他,您应该是最合适的。”      “什么叫没有回去的必要?”林十一透过眼镜眯着眼睛看陈丽。      “您知道吧,贾大爷没了,他也早离了婚。C市没家也没房子。甚至连工作也没什么前途。既然回去也是一个人,那为什么要回去?”      “他有儿子!”林十一马上搬出这个理由。      “我知道,可那不是归了姓林的?”      林十一被这句话噎得险些咬了舌头。是啊,一个儿子姓了林,一个儿子姓了顾!      陈丽给林十一续了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林大哥,云溪是那种随波逐流、逆来顺受的个性。他的人生需要有人来强制他做决定。”      “你很了解他?”林十一捏着杯子问了一句。      陈丽苦笑了一下:“我就是太了解他了。不瞒您说,我俩年轻时曾经好过!”      林十一想说,但是你已经抛弃了他。      “是我抛弃了他。”陈丽平静的说着,“当时我就想,只要他来找我,只要他留我,我就回来。可他什么也没做。连我说给他买吃的当纪念,他也照收不误。然后,他就那么继续跟其他人来往。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容易就跟人打成一片。后来,好像有个挺有门路的女人帮他弄到了上大学的名额,条件是结婚,他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哈!”陈丽哼了一声,抿了一口茶。   “那就是那个姓林的女人吧!”陈丽低头说着。      林十一想,如果她知道自己是那个女人的叔叔会有什么反映。      “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离的婚,但我肯定,他不是主动提出的人。一定是有人提了,他就答应了。如果有人想用离婚来要挟他,就大错特错了。云溪是那种平淡的个性,他不会逼着你,追着你;可你要是反过来一推他,他就轻飘飘的走了,最后,闪到的反而是自己。”陈丽抬头对林十一苦笑了一下,“我想,他这辈子大概都没有什么执著的东西。”      “他有执著的事。”林十一慢慢的说了一句,老虎唯一执著的就是冬子。      “林大哥,我觉得你很了解他,他那个兄弟有不如没有。反而你,他倒是经常提起。所以,我想您的话他大概会听。”      “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想让他留在这里帮我。”陈丽坐直了身体,正视林十一,“现在他就在帮我做,可是一直不肯正式把关系转过来。”      林十一抬了下手,“我说两点。一:这是他自己的事,要由他自己做决定;二:你是以什么立场为他做决定的?”      陈丽笑了笑,大方的说:“我爱人是五年前去世的。我现在的公司就是继承他的。我有个男孩,在奶奶家。我喜欢云溪,现在说来,应该是亲人的成分大于爱人的。至于,为什么要您帮忙?我说了,他这个人要有外力强迫他做决定,不然他就随波逐流。四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我不想看他这么飘下去了。”      “你怎么肯定他不想回去?”      “他没有理由回去。再说,如果他真的想回去,为什么要留在这儿帮我,他大可以在两个月之前走,那时眼睛已经没问题了。我觉得他是在犹豫,或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找留下的理由。如果我可以给他找到这个理由,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了。”      “嗯,他是在犹豫。但也许是在找回去的理由呢?”林十一喝光了杯中茶,冲陈丽笑了一下,“他一直没走成,可能只是在平静自己。人往往越想什么就越怕什么,等他准备好了,就会回去了。”      “什么叫越想越怕?”陈丽皱着眉问。      “嗯,你听过‘近乡情怯’吗?”林十一终于明白了昨晚那话的意思,“离家越近就越害怕。我想他也是这样。归期迫近的时候,心里会越来越慌乱。这只不过是因为他太思念了。”      陈丽摇着手里的茶杯,满脸的迷惑。      “哥!”老虎忽然跑过来,一把摘下林十一的眼镜,冲着一个方向挥手:“姜儿,这边!”说着,一手把着林十一的肩膀把脑袋探下来,“哥,看那儿!”      林十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期然听到“咔喳”一声,林十一就这样莫名其妙毫无准备的被偷拍了!      ――――――――――――――――――――――――――――――――――      晚上,俩人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被子大半盖在老虎身上,林十一只盖了个被角,侧着身靠在枕头上。老虎不时的往里拉他一把,林十一再悄悄的退回去。      “哥,你看过郁达夫的书吗?”老虎忽然问起来。      林十一正出神的听着隔壁说话的内容,忽然愣了一下,“嗯?郁达夫?”      “我们上学那会儿,偷着看。林语堂、郭沫若,倒是不太喜欢鲁迅。郁达夫有本散文集,皮儿都扯没了,一本儿书劈成好几瓣儿,你几页,他几页的串换着看。有的中间都连不上了。”      “嗯,我们看书也这样。手电筒也买不着电池,就点蜡。有人把被子和头发都烧着了。”林十一也回忆起了上学时的事儿。      这时,隔壁传来了嘻笑声,林十一敲了敲床头,“看,又好了!”      老虎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对林十一说:“郁达夫有篇散文忘了啥名儿了,就记得有一段写的是:他在一个江南小镇暂住。旅馆的条件十分恶劣,墙薄的能看到隔壁的灯光。”      “嗯,”林十一看着他点点头,“比你这儿条件还差啊!”      老虎咧了咧嘴,“他刚睡下,就听隔壁有人说话,一个女人操着吴越方言跟住客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林十一扬了扬眉毛,“卖东西的?”      这时,隔壁传来木板的撞击声,接着又是一串笑声。      老虎摇摇头,接着说:“不一会儿,郁达夫就听见女人的娇喘声夹杂着床板的撞击声,一声紧似一声的传过来。”      这时,隔壁的女人好像很痛苦的叫了一声,林十一表情一僵。接着就听那叫声开始甜腻、婉转、忽短忽长,渐成频率,背景还混着男人的喘息。      “郁达夫这才明白,原来那是卖春女跟嫖客在谈生意。”老虎面无表情的继续讲着。      林十一也明白了,老虎想说什么。只是这叫声过于真切,搅的人心烦意乱。林十一干脆一翻身坐了起来。      “郁达夫被搅的无法成眠,只好披着衣服走出去,对着月光思念妻儿。等转回来,碰上正在结帐的卖春女。他想这回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老虎继续讲着,同时伴随着隔壁的叫床声。      林十一哭笑不得的站起来看着他,“你是让我也出去转转?”      老虎夸张的翻了翻眼睛,“我是在教育你。一样的情况下,作家把他当作了写作的素材,仔细观察并描写了这种难堪的局面,反而衬托出浓浓的思乡之情。为什么,某些俗人就只能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几欲逃之而后快呢?”      “你,”林十一气极反笑,“贾先生,老生服了!真是柳下惠在世啊!”      老虎摇摇手,一本正经的说:“我不是柳下惠。只不过,对这种热情的叫法提不起兴趣,所以,我只当她是在唱歌。”正说着,就听那女人拼命的叫了一声,然后就安静了。      林十一眨眨眼睛,“这么大动静,走廊里都能听着吧?”      “走廊比屋里声大!”老虎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你别误会,还早着呢!应该是那女的先晕过去了!”      “啊?”林十一刚发了一个音,就听那边儿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不过是气多声少了。      “他们不是天天这样吧?”林十一想这环境怎么休息?      “嗯,不是天天。差不多,隔天一次吧!”老虎仰躺在枕头上,伸手指着天棚,“不过,搂上有时也有动静,还都是12点以后,我怀疑,他们是上夜班儿的!”      林十一又坐回床上,靠着床头看着老虎,黑暗中,只看到细瘦的手腕搭在额头上。他忍了忍,还是抓过了那只手,放到自己手里握着,“老虎,你想留下吗?”      “嗯?”老虎哼了一声,没动,“我还没找到留下的理由。”      “那,有回去的理由吗?”      “好像,好像也没有。”老虎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任由林十一握着自己的左手。      一时间,俩人都没了话。      过了好久,老虎问:“哥,你明天啥时走?”      “嗯,中午吧!”      然后,林十一看他坐了起来,伸手从脖子上摘了什么,递给自己。林十一握在手里就明白了,“老虎,你干吗摘下来?”说完就要给他戴回去,却被老虎按住了手。      “哥,你这个东西精贵,我怕给你整丢了,还好你来了,直接交给你就放心了。”      “你……”林十一抓着链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收了回来,“睡吧,明天再说!”      ―――――――――――――――――――――――――――――――――――――      第二天,老虎一个人在床上醒来,下地转了一圈儿,发现林十一的皮包也不见了,他这才开始懊恼。正在地上烦躁的转着圈儿,忽然扫到桌子上的纸片。走过去一看,几张对折的纸,上面压着那条链子。      打开对折的纸,林十一硬朗利落的笔迹呈现在眼前:      第一页:   “老虎,   我没写过信。我总觉得,没什么事是说不明白的,所以,我从来不屑于文字。   可我现在发现,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信就是一个安全折衷的办法。   首先,我想知道,你信任我吗?   或者说,我可以被你信任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你就不用看下面那页纸了,直接扔了完事儿。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也要告诉你,被人信任是件很幸福的事,而尝试着去信任别人也会是件幸福的事。”      另起一页:   “ 先说:近乡情怯。我知道它的含义。可要理解那样的心理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来试着分析一下。   为什么会“近乡”,因为已经出发回程了;那又为什么“情怯”?我想是因为太过思念了。长时间的思念使人变得不会表达,不敢面对日思夜想的人了。   可说到底,这还是个思乡的词儿。所以,无论“怯与不怯”,都还是会抬起脚往回走的。所以,你要那个回去的理由,这里有个现成的:就是你想回去。如果一个不够,还有一个:那里有人盼望你回去。      我一直认为冬子是你这辈子唯一坚持的事。我初见他时,他随身揣着你的照片,说起话来三句不离你。吃饭、看书都会提到你。那孩子把你当作他的精神支柱,而你也一直在这样做。   他现在已经很少提你了,就算说了也是点到即止。老虎,如果说适当的分离可以更加思念对方,那么漫长的等待也会让人倍感失落和绝望。而现在,冬子就在这个绝望的边缘。   如果他还是你的坚持,就不要让他等太久。孩子的成长是很快的,等他才成人后,你就会发现,跟他相处的时间竟少得可怜。俗话说:做父子,有今生,没来世。那么,向最亲的人靠近,还需要什么理由呢?      接着说留下。   你想要留下的理由吗?我来试着找一找。   留下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找机会跟促销的人侃大山,一侃侃一下午?   为了故意不带钥匙可以找开锁人聊天?   为了看着恩爱的老夫妇来幻想自己可悲的晚年?   还是,还是为了听着隔壁的叫床声寄托思乡之情?”      信写到这里,笔迹开始零乱,甚至有些地方划破了纸张。      “这样的理由,你还要多少?   为了在冬天裹着棉被流鼻血?   或者,你已经习惯了在值班室里过春节?      老虎,如果真要一个留下的理由,我想,除非这里有你放不下的人。如果是那样,以上的荒唐事儿都可以忽略不计。那你问问自己,这里有你放不下的人吗?   陈丽说,你是个单淡泊的人,需要有人逼你做决定。我想,她只说对了一半儿。   既然你可以轻易的放弃她,就说明,她并不是你执著的人。而至于你为什么一直这样,我想是因为,你一直没遇到可以让你执著的人,所以,你对感情和生活一直是毫无要求的。那我可以这样推理一下:陈丽的存在并不足以左右你的决定。      再说:理由。可以有几种解释:原因,借口。学校的老师经常说:凡事要勤问为什么!我倒是觉得这种教育方式很成问题。   我们洗手的时候,需要清楚香皂的成份吗?煮饭的时候,需要理解饭煲的电路图吗?看电视的时候,也没必要知道信号是如何传送的吧!就象,有人会问你为什么姓贾吗?   所以,我说这“找理由”,大多数是庸人自扰的行为。      说件我自己的尴尬事,可能对你有帮助。我来的时候,也在反复给自己找理由,未果。后来问一个同事,他很轻松的回答:“就是想呗,就说,我想你了,就来了。”所以,我来了。你是否认为这是个好理由呢?可笑的是,我困扰了那么久,你却并没有问我来的理由。   久别重逢高兴都来不及了,谁还会问为什么来?      也许,C市有许多事让你不知所措,比如房子,比如工作。就好像我们重逢的时候,你也曾一度说谎。是啊,你说你还没准备好。   我可以被你信任吗?可能这么说有损于男人的自尊。   那你能叫我一声吗?就象以前一直那样的,叫我一声,”      老虎拖着重重的鼻音,轻轻的,“哥”      “然后,就把你的“烦恼”、“不安”、“情怯”都给我吧。      说起那个坠子,我还是坚持留下来。记得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答应我死都不摘下来,做人要讲信用!      另:给冬子写封信吧,那怕只有“平安”两个字。      林 5月3日凌晨” 31      冬子在前两天回了松江,好多的变故让他无所适从。从2号回来就开始盼望林十一的回程,同时也惊讶自己的改变。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倾诉,习惯了到爹那里寻找慰藉。接着,他就想到了爸爸。找出那张合影出神的看着。小瑞说,爸爸的样子有点儿哀愁。是哀愁吗?自己看了这么久,到一直觉得他是看着自己笑呢。      林十一出奇的在3号中午就到家了。白离虽然吃惊,可也没问什么。林十一简单的说了句“我累了!”就关在房间里休息了。直到晚饭的时候,冬子叫他,看他正倚在床头,抽着烟。屋里烟雾弥漫的。      “爹,吃饭了。”冬子走过来把窗子打开,新鲜空气的涌入让他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到了床头桌子上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      “爹呀,你的烟变勤了,对肺子不好啊。”      林十一晃晃脑袋,捏灭手里的烟,冲冬子招招手,孩子会意的走到床边坐下。林十一把他拉倒在自己怀里环抱着。一只手扶着他的肩,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冬子被他身上呛人的烟味熏的几欲流泪。      “儿子,当爹的就是沾便宜啊!”林十一搂着他,嘿嘿的笑着。      “便宜?”冬子抬起头看他,不明所以。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想抱就抱!”林十一敲了下冬子的头,“而且,知道你不喜欢烟味儿,我就偏想好好呛呛你!呵呵,你说,做爹的是不是有特权啊?”      “爹?”      “没事儿。”林十一长出了一口气,靠着床头问他,“这几天都干吗了?跟爹说说,想没想我啊?”      “我回我妈那呆了两天。”冬子趴在林十一肚子上,闷闷的说,“从回来那天开始想你。”      “啊,这么精确。”林十一笑了两声,“看着小伟了?”      “嗯,小伟出了点儿事儿!”      “是不是让车蹭了?”林十一猜测着。      “嗯。你怎么知道?”冬子抬了下头,“是让三轮车压了脚面子。骨头没事儿,就是皮开肉绽的,脚肿得象个发糕!”      “小伟经常出这种事儿吧,”林十一挠挠冬子的发心,“不是让车门子夹了,就是让自行车刮了!”      “是啊!”冬子挺身坐直,看着林十一,“有时,我都纳闷儿,他那事儿出的都新鲜。有一次,我妈骑车带他,他竟然把脚伸进车辐条里,整个脚丫子绞的全是血。还有阿,早上挤车,莫名其妙的跪在了车门口,后面的人不知道,直接踩着他上了车。小来小去的就更多了。骑了车子后,更是让人提心吊胆的。他自己还不在乎。象别人要是总这么出事,都不敢上路了。可小伟,一上马路就特兴奋。”      林十一迷了眼睛,点点头,“这是他的命啊。不过,不用担心,没大事。”      “命?”冬子瞪大了眼睛,“爹,啥意思啊?”      “嗯,简单的说,这是他前世的因,结的这世的果。”林十一拍了拍冬子的脸,“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就算,咱们哪儿说哪儿了!”      “嗯,您说。”      “这人有前世,有来生。可也不是谁都有,也有魂飞魄散的无法投胎。就是转世,也不一定都是人转人。这种再生为人的几率很小。”      “那,就是动物转人了?”      “嗯,也可能是动物转动物。”林十一把手交叠着放到脑后枕着,“单说小伟,按八字推算,他是个人转人的特例。”      “那是不是就占便宜呢?”冬子想稀有都高贵啊!      “无所谓占不占便宜,其实都一样,因果循环,这一世都要承受上一世的业。”      “报应吗?”      “嗯,这么说也行。不过,这跟恩怨无关。”林十一冲他咧咧嘴。       [ 此贴于 2006年12月08日 21:00:45 被 hoaxlina 编辑过 ] 2006年12月08日21:02:08 转帖 引用 复制 编辑 删除 楼顶 2楼 《通灵》51-84 by萧米 51      没走几步,就看见前面有五个小子围着一个人。那人被逼到了墙角,由于外面的人挡着看不清状况。外面的人听到了口哨声都停住了动作,回过头警惕的看着来人。在发现只不过是个瘦小纤细的小子状似路过的样子,便都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高个子继续审问里面的人:“咋样儿,想好没,要不我们一人一下,要不你自己拍!”      “哎,打听个道儿!”冬子笑嘻嘻的凑过来,从人缝里看清了那个靠在墙上的人,那人垂着头,嘴角有块青紫。冬子捏了捏手里的铁丝儿,另一手把着那个高个子的肩往前拉着,“大哥,税务局的家属楼是往里走吗?”      “操!滚边儿去,没看……”高个子不耐烦的回头骂着,还没等看清来人的样子,就感觉脖子上被绕了两圈细细硬硬的东西,“操……”      冬子拉着那人靠回墙角,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闭嘴!再叫勒死你!”说完扭头看了眼旁边的人,这是李羽已经抬起头认出了冬子,张着嘴却没出声儿。      天色已经很昏暗了,其他人只看到冬子搂着那个高个子的肩膀耳语着,却看不清他脖子上缠的铁丝儿,几个人都莫名其妙的愣着。      冬子用膝盖顶了一下那人的后背,“让他们先滚,快!”说着手上又使了劲儿。      高个子咬了牙抽了气,慢慢憋出一句,“你们出去等我。”看几人没动,就挥了下手,“快滚!”几个人这才急忙跑了出去。      “小羽哥?”冬子扭头跟李羽打了个招呼,“没事儿吧?”      李羽摇摇头,“没事儿!可他……”      冬子一拽手上的东西,马上听到那人的呻吟,“朴老大是吧!你给我看清楚了,拍你的人是我!”冬子拉过那人的脑袋冲着自己,“是我!我叫林冬!以后想报仇,冲我来!”说完冬子松了手,铁丝儿就在那人的脖子上套着。      冬子拉过李羽看了看,好像只是脸上有点儿皮外伤,然后回头冲那个正在解套的高个子说:“有人拍你了,你就要报仇;那你把人扎了,怎么算?”说着拉起李羽的右胳膊送到那人眼前,“你看清楚了,这个疤就是你扎的,这是个右手啊!”说完摸了摸那个疤,放下李羽的手,冬子一把扯过那人脖子上的铁丝儿,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这右手能恢复算你命大!如果他要是落下一点儿残疾,”冬子举着自己的右手晃了晃,“我的右手和你的右手都得给他陪葬!”      朴老大被勒的眼冒金星的,只觉得眼前的人变成了无数个影子,一直的叫着要自己陪葬!朴老大把着那人扯着自己的手,咧着嘴,“行,我认了!这次算我栽!”      冬子呸了一口撒开他,朴老大就一个咧趄趴到了地上。冬子想上前补一脚,被李羽拉住了,李羽回头冲那人喊了一句,“还不快滚!”      然后他扯过濒临失控的冬子,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刚刚要走出胡同口,李羽就觉得身边的人猛的一转身,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回头一看,林冬正踩着朴老大的胸口,朴老大的手上正捏着那段儿铁丝儿。      冬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意识,只觉得红光一闪,象背后生了眼睛似的,看见朴老大拉着铁丝儿要往自己头上套;然后他就不可思议的飞起一脚把那人踹躺下了!      李羽愣愣的看着林冬,看他踩着朴老大的胸口恶狠狠的说:“我最恨人背后下手了!你这个不入流的人!渣!”说着林冬抬起脚作势要踹下去,李羽急忙把他拉了过来。      ――――――――――――――――――――――――――――――――――――――      李羽拉着林冬走了两条街,坐到街边一个小吃摊子前的椅子上,要了两听可乐,和一包湿巾,慢慢的擦着自己的伤口。看着林冬的表情阴沉,他开了听可乐递给林冬,“哎,林冬,你爱喝这个可乐,可我还是劝你要少喝!”      “啊?为啥?”冬子难得的停止了僵硬的表情。      李羽松了口气,“这可乐里有种成份,会影响人的下一代!”      “下一代?”冬子愣了,冲着李羽眨了眨眼睛。      李羽拉过他的手,用湿巾擦试着,上面有一些红色的铁锈,“因为啊,这种成份会杀死成年男性的精子,所以,长时间饮用会导致少精,甚至无精,当然影响下一代了。呵呵!”      “精,子?”冬子呆呆的看着他给自己擦手,心思又飘远了。精子?有与没有对自己又有什么差别,想到这儿,他甩了甩头,也呵呵的乐了,“小羽哥,你也想的太长远了!下一代?呵呵,我这代还没乐呵够呢!这下一代有没有还不一定呢!”      李羽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冬子喝了口可乐,看着胡同对面的墙上有些粉笔画的王八、大便。旁边还有些骂人的话:什么XXX是乌龟王八蛋!XXX跟XXX搞对象!      “呵呵。”冬子乐了,这一看就是小学生水平。那时,好像搞对象就是对人最大的侮辱了,“小羽哥,我刚才在小静湖捡了个乐儿!”      “小静湖?”李羽抬了下头,“啥乐儿?”      “嗯,就是吧,那树上都刻字,有的刻两个心,有的刻什么:海枯石烂心不变!爱你一万年!”冬子扬了扬头,眯着眼睛指着天空,“那桦树长得快啊,桦树的皮也不见脱落,那字就一直往上长啊。我看,可能那树尖儿上都有字儿!”说完收回头冲李羽挤了挤眼睛,“我在一棵树上看见了一句 笑死人的话!”      “啥话?”李羽也冲他眨眨眼睛。      “王小强X年X月X日到此一泳!”说完冬子就笑开了。      “一,泳?”李羽重复了一遍,也明白了,抿着嘴无声的笑着。      冬子乐了一会儿,磕了下可乐罐子,看着对面的墙问,“小羽哥,你说这人为啥喜欢发誓许诺的,那些刻在树上的字,他们早就忘了吧,能永远记着的,只有那棵树吧!”      “嗯,发誓许诺是因为害怕失去吧!”李羽捏着可乐罐子低头说着。      冬子好像没有听到李羽的话,继续对看着对面的墙说着,“有次我买邮票,是个蛇票的四方联儿!”冬子伸手比了比,转头对李羽说:“那年的蛇票都特值钱,可我买的这个却特便宜,你猜为啥?”      “为啥?”李羽把可乐放在桌上,支着下巴看着他。      “因为那四方联儿的背面竟然是一封情书!”      “情书?”李羽惊讶的张着嘴。      “是啊!就三行字:XXX:爱你此生不渝!马丽”冬子摇头晃脑的说着,“我就问这前面的人是谁呀?”      “谁呀?”      “摊主说,是他自己!”冬子点头说着,看见李羽一脸错愕的反映,“我也奇怪啊,就问:那你还买?他说啊,这个马丽是何许人也他都想不起来了!而且啊,他媳妇儿总那这个羞辱他!他想干脆撕了,可又舍不得这张蛇票,就只好卖了!”      “啊?想不起来了?”李羽彻底傻眼,“咋能有这样的人呢?”      冬子撇了撇嘴,“这也正常。那人也30多了,这蛇票是他上高中的时候收的生日礼物,当时就觉得邮票好,也没注意人。现在就根本想不起来了!小羽哥,十多年前啊!你上幼儿园的同学还能记着几个?”      李羽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小羽哥,你说刻字许诺是怕失去?我倒觉得是怕忘记啊!”冬子灌了口可乐,抹了下嘴,“看那个马丽啊,以为把字写在人家心爱的邮票上就能让人记住她!呵呵,傻子一个!时间多可怕啊,留着字儿,也留不住记忆。”冬子闭了闭眼睛,想着那些跟爸爸通信的日子,“小羽哥,其实,就是人太贪心了!”      “贪心?”李羽看了他一会儿,“啥意思?”      “嗯,我想啊,怕忘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陪着他,看着他,守着他。可是啊,总有人没这个条件,或是干脆想投机取巧,所以就有了那些刻着的,写着的誓言和许诺!”冬子轻轻的冲李羽勾了勾嘴角,“其实,对分离的人,誓言和许诺只不过是麻醉剂,止疼片儿,都是废话罢了!”      李羽无声的看了他一会儿,“林冬,你没听过距离产生美吗?”      “美?”冬子乐了,“美呀!”冬子仰头望了下天空,“小羽哥,你看星星美吗?月亮美吗?”      李羽也仰头看了看,月朗星稀的。      “要是美,那为啥人总是跟喜欢的人说: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呢?”冬子依旧仰着头,“小羽哥,美是因为你触摸不到它,而对自己的安慰罢了!要说分离是美的,人干嘛还要期待重逢呢?”冬子低下头敲着桌子,“这大概跟那个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是一个道理吧!”      李羽皱了皱眉,用手指敲了敲林冬的可乐罐子,“那你是一定会呆在喜欢的人身边了?”      “嗯,”冬子托着下巴,歪着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应该说,我只会喜欢守在我身边的人!”冬子敲着可乐罐子闭上眼睛,接着就看到了小瑞的脸,“回家吧,小羽哥!”      ―――――――――――――――――――――――――――――――――――――      林十一开车经过一条小街,不经意的扫到了路边的冬子和李羽,看了看表7:30,又问了白离今天是什么日子。结果一算,原来是个龙争虎斗的躁日子!他想,老虎跟儿子一个虎一个龙,肯定是拌嘴了,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爷俩儿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能因为啥吵架呢?      车子停到了省医院的后院,白离跟林十一同时下了车,一个直接进了院儿,一个绕了一圈儿上了驾驶室。白离看着林十一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慢吞吞的打着了火儿,转着方向盘往回开。      林十一上了二楼,左侧的门竟然一推就开了。林十一皱了皱眉,这人也太不小心了,咋连门都不锁呢!      小厅里黑乎乎的,卧室里有点儿光亮。      “老虎?”林十一问了一句,没人回答,换了鞋走进来一看:床头的桌子上开着一盏小台灯,地上有两个啤酒罐儿,床上趴了一个人,抱着几本翻开的书,全身上下只穿了个短裤,腰上搭了个被角。      林十一看看地上,还好,两罐儿还不至于多,这人应该是睡着了。走过去,伸着脖子看了看那些书,扫到了几个大标题:生殖器官整形;变性手术;人造海绵体……林十一的动作定格儿了一分钟。收回脑袋后,碰到了地上的酒罐儿,“当啷”一声,床上的人就醒了。      老虎一看见地上的人影儿就先叫了一句,“哥?”然后才翻了个身,揉揉眼睛“你咋来了?”      林十一把那两个罐子拿了出去,回来时解了两个领口的扣子,“碰着冬子了。”说完,看老虎垂下了眼睛,心说,肯定有事儿,“拌嘴了?”      “没有!”老虎晃了晃脑袋往里挪了挪,侧躺着看着坐在桌前椅子上的林十一,“哥,你吃了吗?”      林十一点点头,“吃了,都几点了,啊?你没吃呢?”      “吃了!两顿饭,冬冬做的打卤面!”说完老虎咧着嘴笑了一会儿,“哥,我就是不知足啊,你说有几个当爸的能吃着儿子给做的饭?”      “嗯,这话我同意!”林十一也支着下巴看着他笑着,“我特爱吃他包的素馅儿饺子,嗯,煎饺子!”      老虎笑着点了点头,“哥,冰箱里还有凉菜和花生米,你陪我喝点儿?”      “还喝?”林十一翻了翻眼睛,有点儿生气了,“老虎,酒跟烟不一样,适度饮用,可以强身;可要是到了酗酒的程度就伤身了!”      “哥,哪那么严重!”老虎蹭起来贴着墙坐着,“有次我们同学聚会,桌上有个当官儿的谱特大,喝两杯酒不喝了,说那是他的规矩!屁!”老虎呸了一口,“哥,你知道这酒也不是跟谁都能喝进去的。‘酒逢知己千杯少’就是这个意思。”说着,老虎吧唧一下嘴,拍了下床,“后来,我们一个同学就说了,跟同学喝酒不能藏奸,得敞开了喝!说这男人有两种死法啊!”      “两种?”林十一往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他。      “两种!”贾云溪伸出两个手指,“一种是死在女人身上!一种是死在酒桌上!哈哈!”老虎仰头笑了一会儿,林十一也抿嘴笑了一下。      “哥,你知道他啥意思吗?”      “啥意思?”林十一顺着他问。      “他是说,只有这两种死法死的,才能叫真正的男人!哈哈!”老虎用头磕了下墙壁,“”那个当官儿的一直没孩子,大家都传他生不出来,酒也不喝。我这个同学啊,是在挤兑他不是男人!哈哈!”      林十一也“噗哧”的笑出了声。      “哥,就陪我喝点儿吧!”老虎收了笑声,皱着眉垂着眼睛,“就算是真死这酒上,我也算是个男人啊!”      林十一撇了撇嘴,这时窗外吹进了一阵风,“老虎,你穿上点儿吧,都立秋了,一早一晚也凉啊!”说着,林十一起身从衣柜里随便拽了件T恤扔给他,自己去找吃的和酒。      于是,十分钟后,两人一个床上,一个地下,中间一把椅子,上面摆了两碟菜,一人捏了一罐儿啤酒。      “老虎,我先说好,就这一罐儿,要不,干脆别喝!”林十一磕了下酒罐儿,冲他严肃的说着。      “嗯!”老虎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林十一瞟了两眼床上的书,“老虎,你跟孩子提手术的事儿了?”      老虎皱着眉看着手里的酒罐儿,半天才抬起头望着林十一,“哥,我好像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辈子做的事儿都是错的!”说完,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冬冬说,人为啥活着啊,为谁活着啊?都说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啊!哥,你说,我为了谁啊?”      老虎迷茫的看着林十一,“为了父母,他们都走了,我连我爸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为了孩子?冬冬算吗?呵呵,那我又给了他什么?一走就是九年!”说着,他猛灌了一口酒,林十一硬是把它拽了下来,放到了椅子上。      “为了爱人?”老虎还是皱着眉看着林十一,好像自己也在思索,“哥,可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爱了!到底为了什么活着啊!”      “为自己!”林十一用指甲轻敲了下桌面,“老虎,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是理想社会。现实是只要都能照顾好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为你!”说完,把椅子上的酒递给他,“总是想着为人,结果,为人没做好,自己也丢了!”      老虎吃了个花生米,闭着眼睛嚼着,“哥,你跟冬冬还真是爷俩儿,呵呵,哥,我是不是老了,咋有点儿跟不上趟了呢?”      林十一也夹了口菜吃,用筷子指了指老虎,“你就是爱跟自己较劲,总钻牛角尖儿!别逼孩子,也别逼自己,顺其自然吧!”      老虎慢慢的点点头,叹了口气,“不顺也不行啊?你是没看见啊,冬冬的反应太大了!我都怕啊,真要是去了医院,哎呀,他疯都有可能!”说完又撞了下墙。      “老虎!”林十一抬脚踢了他一下,“慢慢来,等他自己有那个要求的,让他主动去要求治疗,而不是你拉着他去!”   52      俩人安静了一会儿,老虎“嘎嘣嘎嘣”的嚼着花生米,忽然“噗哧”一声乐了,“哥,你爱吃瓜子吗?”      “瓜子?还行!”林十一照实回答。      “老家上领的人,都叫‘大嗑儿’,‘毛嗑儿啊!’“老虎指了指自己的牙,“东北人都爱磕瓜子,一般门牙上都有个豁儿!我从小就爱这口儿,磕瓜子谁也比不过我,我这门牙上有俩豁口儿!”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我一次能嗑俩!”      “呵呵。”林十一眯着眼睛笑了。      “可我这么爱吃,却又怕吃!”      “啊?为啥?”      老虎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一吃瓜子,就闹肚子,准准的!可我还忍不住,所以就干脆不买!心说,这眼不见就心不烦了呗?嗨!可总有那好心的人捧一把给你送来,你说,吃不吃?”      “不吃呗!”林十一磕了一下酒罐儿,“当然得先考虑身体了!”      “呵呵,”老虎摇了摇头,“哥,都说这成年人做事儿都是理智的。可我啊,就是管不住自己,每次看见瓜子,我就告诉自己,下不为例,最后吃这一次了!然后,第二天闹肚子了,就开始后悔,开始发誓,再也不吃瓜子了,白给也不吃,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嗯,这么想就对了!”林十一指了指他的头。      “对了?想的简单啊!”老虎夹了一筷子海带,边吃边笑着,“等下次看见了,就都忘了。还跟自己说,不一定会闹肚子,就是真闹肚子了,也就疼那么一会儿!哎呀,所以啊,后来我也不苦恼了,想吃就吃!”      “啊?肚子不要了?”林十一翻了他一眼。      “哥,这就是代价啊!”老虎摇头晃脑的说着,“就象摘花容易被刺儿扎着,采蜜容易被蜂子蛰着。消炎药越好,副作用越大啊!”      “代价?身体呢?”林十一还是不赞同。      “哥,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身体怎么了,它也是我自个儿的。如果就为了保住个好身体却吃不得喝不得的,那要个死身板子干什么?”老虎拍了拍胸膛,“哥,我这大半辈子也过去了,儿子有你也不用我操心了,你就让我尽兴吧!”说完,仰脖干了那罐儿酒。      林十一垂下眼睛,捏着酒罐儿转着,老虎要尽兴?是啊,谁不想尽兴呢?尽兴是短暂的,快意的,可不能长久啊!尽兴以后呢?就象宿醉醒来的第二天,头痛欲裂!对了,老虎说了,那只不过是代价罢了!      “哥?”老虎眯着眼睛叫他,林十一抬头看他,“你今天还走吗?”      林十一看了下表,9点多了,又扫了扫屋子,“孩子不回来,我就不走了!”      “那可好!”老虎笑嘻嘻的把空酒罐儿递了过来,“哥,我还要一罐儿!”说着,看林十一想反驳,马上伸手拦住他,“哥,明天我是夜班儿,不怕多!”      “这跟班儿没关系,”林十一摇了摇头,“你刚才都已经喝俩了!”看老虎还撇着嘴,林十一就站起来看着他,“老虎,你要是以为有我在就能敞开了喝,就大错特错了!”      “啊?”老虎张了张嘴,看着他发呆。      “你要想喝,等我走了的。”说完林十一拍了拍腿,“我这就走,你可劲儿的喝!那一冰箱的酒呢,自己随便尽兴,没人拦你!”      老虎扁扁嘴,干脆一歪身子倒在了床上,指着林十一说:“哥,你瞧不起人,我可是酒精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啊!”      林十一看他放弃了,就伸手收拾杯盘,抬腿踢了一脚老虎光着的腿,“我还就瞧不起你了!成天就想着喝,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林十一端着盘子走出卧室,就听屋里有人喊:“想啥呀?想谁呀?”,林十一摇摇头,扯着嘴角苦笑。      ―――――――――――――――――――――――――――――――――――――――      收拾完进了屋,老虎趴在那眯着眼睛看着那些书,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哥,你把衣服换了吧,扎着皮带睡多难受啊!”说着回头看了看林十一,用手指了下衣柜,“那里有套睡衣,蓝的,你换上吧!”      林十一叉着腰晃了晃,打开柜门一眼就看到了那套深蓝的半袖睡衣,好像是新的。拽出来一看,还是件大码的。林十一捏着衣服又看了看床上的人,过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去卫生间换了那套衣服,哈!宝塔正合身啊!      “这谁买的啊?”林十一走过来坐在床边,“能把你装下!”      “呵呵,”老虎回头笑了两声,盯着林十一看了一会儿,“冬冬买的,说是天凉了,睡觉不能露肚子!”      “给你买的?”林十一拎了拎领口,“这也太大了!”      老虎用脚蹬了他一下,“算你捡着了,还是新的!要是下过水,你就穿不了了!冬冬说,棉布都缩水,有的能缩两个号。所以,他就买了个最大号的!”      “啊!”林十一点点头,怨不得一身新衣服味儿呢!      “哥,你用我的牙刷吧!”老虎说完就继续闷头看书,没听见人回答,就笑了一声回过头对林十一说:“哥,我不嫌你!哈哈!”      林十一这才表情丰富的蹬了他一脚,“我嫌你!”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乐呵呵的去刷牙了。牙缸里有两支牙刷,一支黄的,一支蓝的。林十一想了想抓起了蓝色的,开始刷牙。      正漱口呢,就从镜子里看到老虎光着两条竹竿儿腿,快步冲过来,背对着自己……“哗哗”,尿尿!      林十一冲着镜子翻了翻眼睛,放下牙刷,开始洗脸。等擦干净脸,就看老虎倚在门边儿正脱衣服呢!林十一开始痛恨自己的视力了,他看到老虎的白色短裤上有一个湿湿的小水点儿!然后,他马上拿起旁边的眼镜,戴上!      老虎脱掉上衣挂在门上,走过来抓起那个蓝牙刷开始刷牙。林十一就侧过身,靠在墙上看着他。      老虎漱完了口,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笑着扯了下短裤,扭头对林十一说:“哥,我们同事的媳妇儿给他买了两条新型的专利内裤!一条20多块呢!”      “专利?”林十一眨了眨眼睛,不自觉的扫了眼老虎的内裤,那个水点儿还在。      “嗯!是男士内裤的专利!”老虎水花四溅的抹了两把脸,抓过毛巾简单的擦了一下,下巴上,锁骨上那个红坠子上都还有水珠儿,“你猜这专利内裤有啥特别的?”      “嗯,”林十一托着下巴想了想,脑子里全是那个水点儿,“不知道,一个短裤还能有啥花样?”      老虎笑嘻嘻的眨了眨眼睛,“就是啊,这短裤里面有个内兜儿!”      “兜儿?”林十一撇了撇嘴,“这算什么专利,带拉锁的内裤也有啊!”      “不是!你没明白!”老虎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肚子,伸手扯自己的短裤,“就是,里边儿,里边儿的前面多了一块布!”说着,扯着自己的短裤指给林十一看。      林十一目光飘忽的停在他的腰上,没往里看。可老虎象怕他不明白似的,靠过来,抻着自己短裤的松紧边儿,指给他看。      “就是前边有个内兜儿,不大。”老虎指着内裤里侧的布讲解着,听林十一哼了一嗓子,就接着伸出另外一只手勾起自己的软软东西说:“穿的时候吧,把这个放到那兜儿里!”      说完松开了手,松紧边儿又弹了回去。老虎拍拍手抬头对林十一说:“那个专利把这个叫做一室一厅,哈哈!”      林十一低着头,眼镜上反着卫生间的灯光,看不清表情。老虎皱了皱眉,干脆把他的眼镜摘下来,“哥,你知道这么做的好处吗?”      “嗯?”林十一没了遮挡,只好眯着眼睛抬起头,“啥好处?”      老虎好像看见了林十一的眼珠儿有点儿发红,稍稍愣了一下,接着说:“用一块布把阴茎托起来,这样可以吸收前后磨擦产生的汗。特别是夏天,高温对睾丸的损伤很大,这么一兜,就减少了前后磨擦的机会,也就降低了睾丸的温度,还有利于通风。从而保护了男性生殖器官的健康!哈哈!”老虎捂着肚子笑着,“哥,你说这个专利是不是够绝的!”      林十一没动,还是眯着眼睛靠在那儿。      “哥,我们同事给这个专利短裤起了个名儿!”老虎拉着林十一往屋里走,“特通俗易懂!”说着一骨碌爬上了床,回头问坐在边儿上的林十一,“哥,你猜叫啥?”      “猜不着!”林十一也笑了两声。      “哥,提示你一下,是句骂人嗑儿!”老虎咬着嘴强忍着笑,伸出两根手指,“俩字儿!”      林十一往床头上靠了靠,望着天棚,“俩字儿?不知道!”说完低头看老虎已经快忍不住了,就抬起膝盖碰了他一下,“啥呀?”      “装,逼!哈哈!”老虎吐了两个字儿,就拍着床笑开了。      “装……”林十一刚念了一个字儿就明白了,扭头吐了一口,踢了一脚床上的人也笑开了。      ―――――――――――――――――――――――――――――――――――――――      第二天早上,林十一天刚亮就醒了,扭头一看,老虎半趴着,一条腿骑在被子上。头发乱蓬蓬的遮住了眼睛,两鬓又长出了些许白发。      林十一支着脑袋,侧身看着,伸出手拨拉了一下那几根儿银丝,该领他去剪剪头了!      然后他的手抬起来,又停在那。老虎的脖子上有条细细的链子,林十一的手就停在离它一厘米处。接着是老虎瘦削的肩膀,抱着被子的胳膊;这里的皮肤要稍黑一点儿。那手就慢慢的向下移,距离那个孱弱的身体总保持着一条毯子的距离,林十一象摸一个包在玻璃罩里的古董似的,小心而专注。      老虎的腰是扁扁的,皮肤略白,腰线直直的收下去,然后马上有个支楞的髋骨突兀的抬高侧体的曲线。林十一想,摸上去一定很硌手。看着那个白色短裤,林十一闭上了眼睛;老虎的身材虽不高,那个地方倒是不小,林十一想,那家伙要是硬起来,自己一只手是握不住的。想到这儿,他舔了下嘴角,半眯着睁开眼睛,收回了手。      这时,老虎微微的往床里缩了缩,好像是冷了。林十一一点点拽出了他怀里的被子,想给他盖上,可是老虎把腿和胳膊抬了一下又伸直向前一扑,把被子又抱了回去。      林十一咬着嘴,无声的笑着,心想,为什么自己不能象白离一样强硬呢?摇摇头,他只好拉着自己的被子给老虎盖上。看到那人舒服的往被子里缩了缩,林十一又勾起了嘴角。      他闭上眼睛,靠近那个被子躺下,倾听着那人的呼吸声,想着,自己吸入的空气有多少是他呼出的呢?接下去又想,这种平静的幸福可以持续多久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中,林十一很快睡过去了,可能是衣着舒适,也可能是姿势放松。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对上了两只晶亮的眼睛。      “你,想,吓死我啊!”林十一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吐出几个字,面前五厘米出的那双眼睛眨了几下就退回去了。      老虎收回脑袋侧躺在枕头上,还是认真的看着林十一。林十一的头发又黑又直,稍嫌长的往两边儿分着,没有眼镜的遮挡,两只细长的眼睛稍微上挑着,鼻梁不高,还算挺直,薄薄的嘴唇微抿着。整个脸算是个标准的鹅蛋脸,脸色在清晨有些苍白。      老虎皱了皱眉,他好像才发现这个貌似长者的哥,有点儿女气!“哥,你干吗非戴个眼镜啊!又不近视!”老虎说着指了指自己,“我这么近视都不爱戴镜子,脸上成天架个东西你不难受啊!”      林十一抿着嘴笑了,“习惯了!再说,它也有防风的功能啊,呵呵!”他轻轻的笑着,不自觉的挑着眼角。      老虎看他笑了一会儿,“哥,你那眼镜倒象个盔甲,面具!”看到林十一睁大了眼睛疑问的看着自己,老虎伸出手指点了下他的眉心,“你一戴上眼镜就象换了张脸似的,嗯,有点儿招人烦!”      “招人儿烦?”林十一眨了眨眼睛,还是头回听说有人烦自己呢,“招你烦了?”      老虎筋着鼻子点了点头,“反正我不爱看你戴眼镜!”      林十一摸了下他的头发,点了点头,他知道老虎不喜欢那个眼镜,俩人相处的时候,老虎总是抢着摘掉它,好像俩人之间不好的记忆都是这副眼镜给他的。“我这不是没戴吗!”      老虎拧了拧身子,干脆趴在枕头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的说:“早晚还不得戴上!”      林十一无奈的苦笑着,是啊,早晚啊!就象自己可以尽力的找机会留宿在这里,可是天一亮,他还是要走,还是要做回那个有着多重身份,复杂到让眼前的人无法接受的林白。      ―――――――――――――――――――――――――――――――――――――――      洗漱时,林十一摸了摸下巴,有稍许的青茬,他想,车里有个飞利浦,啊?不对,车让人开走了!他晃了晃脑袋,算了吧,挺一天也无所谓!      老虎穿着个短裤走进来,林十一刚想出去就被他拽了回来,“哥,你不刮胡子啊?”老虎指着他的下巴问。      林十一也只穿了个睡裤,他想洗漱时方便,而且马上也要换衣服走了!谁成想变成了这么个尴尬的场面。      林十一动了动被老虎掐着的胳膊,“没有刮胡刀!”看老虎指了一下自己的吉列,就撇撇嘴说,“我只会用电动的!”      “电动的?”老虎筋了下鼻子,“那玩意儿能刮干净吗?”说着抓过自己的吉列,插上刀头,冲林十一抬抬下巴,“这个刮得干净,我帮你!”      “你帮我?”林十一闭了闭眼睛,“我还是回去刮吧!”      “那多费事儿啊!”老虎的动作没停,抓起一旁的剃须液的罐子,拉着林十一走出了卫生间,按到卧室的窗前坐好,“这儿亮,省得眼神儿不好拉着你!”      林十一还伸手拦着他,“老虎,不用了,这……我看这刀眼晕!”      “眼晕?”老虎撇撇嘴,拍下了林十一的胳膊,“眼晕就别看,闭上不就得了!”      林十一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没办法,只好任人宰割了!      老虎给他胡乱的挤了一下巴,一脖子的泡沫,边抹边说,“多抹点儿,省得拉着你!”      林十一先是闭着眼睛挺着,听他这通儿念叨又乐了,睁开眼睛说:“行了,快点儿吧你!”      老虎先是弓着腰,眯着眼睛刮了林十一的侧脸,然后又觉得弯腰不舒服,就也坐了下来。两边都刮干净了,中间的下巴和脖子,怎么扭都不得劲儿,林十一也歪着头就忽着,好像也不舒服。      “哥,转过来!”老虎拨拉一下林十一的腿,让他转了90度,然后自己的腿一跨,直接坐到了林十一的大腿上,把着他的肩膀,“抬头!”      林十一贴着他冰凉的上身,顿时脑子一片空白,迷茫的抬起头,看老虎视线专注的盯着自己的下巴,“老……”刚想发音,就被老虎顶了下肚子,“别说话!小心拉破脖子!”      林十一努力的控制着呼吸,闭上眼睛,清楚的感受着那刀刮过自己的下巴、脖子、侧颈、喉结。然后,每刮过一个地方,都会有温热的呼吸吹着那块皮肤。林十一把着老虎的腰,努力的忍受着,快点儿吧,快点儿完吧!      忽然,一声清亮的“爸!”      俩人都是一哆嗦,接着林十一睁开眼,老虎正皱着眉嘀咕着什么,一转头,门口站了个拎着方便袋儿的孩子。      “你叫什么?不能小点儿声啊!”老虎维持着坐着的姿势回头教训孩子,“我这手一抖,一下就拉了个口儿!”说完,也不管石化在门口儿的孩子,回来拍着林十一的肩膀问,“哥,疼不疼?”      冬子拎着一袋儿早点,傻傻的站在卧室的门口,看着那个爸坐在那个爹的腿上,把着爹的脖子吹气儿!而且,俩人身上的衣服少得可怜。冬子还没明白哪里诡异的时候,就见那个爸回头盯了自己一眼,“还杵着?找个创可贴呀!”      冬子在大脑思考以前放下袋子,走进来打开衣柜下面的抽屉,找出创可贴,还有一包消毒湿巾,一起递给爸爸。      贾云溪接过东西,冲孩子扬扬头,“去拿条毛巾!”回头看林十一皱着眉看着自己,“哥,疼啊?”说着抽出湿巾擦着那个脖子上的小口儿,“还好,没怎么出血!”然后接过儿子的毛巾,帮林十一擦干净脸,再把毛巾扔给孩子,“别在这儿看着了,整点儿啥吃的吧!”      冬子咧咧嘴冲林十一假笑了一下,就出去了。      “老虎,我没事儿,你……”林十一想让他下来,抬了抬腿,拍了下他的后背。      “等会儿!”贾云溪往下坐了一下,撕开创可贴,把着林十一的脖子,慢慢的贴好。拉过林十一的脸上下左右的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拍了拍那张干净的脸,“嗯,还行,就这一个口儿!”      林十一翻了眼老虎,“就,一个?”      贾云溪指了指自己,“我自己第一次刮的时候,一共刮破四个口儿!”说着摸了摸林十一脖子上的创可贴,“你就这一个,还算不错!”      林十一抿着嘴乐了,“是吗,那还不是多亏有你呀!下来吧!我这腿都麻了!”说着拍了下老虎的竹竿儿腿,小声嘀咕着,“一点儿肉也没有,屁股都硌人!”      老虎撇着嘴从林十一身上下来,直接出房间叫着:“大儿子!有啥好吃的?” 53   林十一匆忙的吃了两个包子就走了,冬子盯着门口发了半天的呆。      “看什么?”贾云溪套了个背心,敲着孩子的脑袋,“快点儿吃啊!”      “啊?”冬子一惊回过神儿来,抓起一个包子慢慢的咬了一口,“爸呀,我爹咋在这儿呢?”      “因为他昨晚上睡这儿!”贾云溪一边喝粥一边回答。      “那他昨晚为啥睡这儿呢?”冬子皱着眉,看着闷头吃饭的爸爸,心里也不知道到底想问什么。      “因为他没走呗!”贾云溪吧叽了一下嘴,冲着孩子翻了翻眼睛,“你哪儿那么多问题?”      冬子扁扁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贾云溪又听孩子问,“爸呀,你跟我爹挺铁的啊?”      贾云溪拧着眉毛放下碗,看了会儿孩子,然后就听他又说:“爸呀,铁哥们儿之间是不是都特了解啊?”      “了解?”贾云溪眨了眨眼睛,“嗯,可能吧!”      “那你知道我爹喜欢的人是谁吗?”冬子终于摸到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喜,欢?”贾云溪停住了筷子,慢慢抬起头看着孩子,“谁喜欢?喜欢谁?”      “嗯,”冬子有点儿惊慌的低下了头,后又纳闷儿,有什么好惊慌的!然后抬头对上爸爸迷茫的眼睛,“就是我爹呀,他一直也不结婚,我就问他呀,他说他有喜欢的人,只是不适合结婚!”看贾云溪垂着眼睛,皱着眉思索着,就又说,“爸呀,你见过这人吗?”      贾云溪慢慢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抬头看着孩子思考着,“可能见过,不过,见过也不知道啊!”说着夹了个包子咬着,口齿不清的嘀咕着,“喜欢?谁呀?”      ――――――――――――――――――――――――――――――――――――――      林十一沿着路边的矮灌木慢慢的走着,也没注意后每有个跟着自己很久的车。      白离在他一出院门就跟上了,一直慢慢的跟出了一站地,后来,见林十一也没有目的,根本是在瞎晃,就使劲儿的按了按喇叭。      林十一在喇叭响了三四声之后才回了头,“白离?”看到后面的车,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上来,关门。      白离看他上来也没话,还是看着窗外发呆,就问,“还睏吗?回家?”      林十一摇了摇手,“精神着呢!去药店吧!”      过了一会儿,林十一回过头看着白离身上的红色梦特娇,那是林十一上个礼拜买给他的,“白离,你说人为啥活着呢?”      “啊?”白离扫了他一眼,“不知道!”说完看林十一撇了撇嘴,就问,“那你为啥活着啊?”      “我?”林十一按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为明天吧!”      “明天?”白离不明白,“那明天呢?”      “呵呵,明天就为了明天的明天呗!”林十一拍了下车门子,“白离,有个失眠症患者啊,每天晚上都会想一个明天起床的理由,不然就睡不着!”      “起床的理由?啥理由?”白离皱着眉,这起床还能有什么理由?      “他就想啊,明天一早可以吃到对面刚出炉的面包。”林十一望着窗外的早餐摊子说着,“也可能是,明天可以收到一封远方的来信;也许是,明天要开支了!再不就是,”林十一敲着车门子想了一会儿,“明天,明天可以见到思念的人。”      “哦。”白离慢慢的点了点头。      “这个人要是想不到一个明天起床的理由,就干脆不睡,他觉得,如果没有起床的理由,就根本没有必要活到明天!”林十一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白离,其实啊,这就是希望啊!”      “希望?”      “嗯,希望啊!人活着就是为了希望啊!”林十一还是闭着眼睛,白离看他伸手扶着自己右侧的脖子。然后睁开眼睛,“白离,如果有一瓶你非常喜欢的酒摆在面前,你要怎么办?”      “酒?”白离扭头看了他一眼,“要是真喜欢,就喝了呗!”      “嗯,也对!喜欢就喝了呗!”林十一又拍了下车门子,“有的人会喝了它;有的人会买下来给别人展示:看,这是我的酒!哈哈!”      白离听他笑得奇怪,不自觉的筋了下鼻子,“小林,要是你呢?你会喝了它,还是展示给别人看?”      “我呀?”林十一晃了晃脑袋,“我就把它藏在酒窖里,每天去看看它,转转它,谢绝参观!”      “啊?为啥?”白离想着酒不就是喝的吗?      “因为酒越陈越香啊!”林十一眯着眼睛,右手还搭在脖子上。      ――――――――――――――――――――――――――――――――――――      下车时,白离才看到林十一右手一直在摸的东西,“小林?这怎么了?”他拉过林十一,伸手就想揭开那个创可贴,被林十一挡开了。      “你躲啥呀?”白离又把要他拽回来,“这么热的天,会感染的,揭下来!”说着就强按着林十一的脖子,把脑袋凑过去。      “白离!”林十一歪着头,身体向后仰着,“你给我留一天,就留到晚上,行吗?”      白离愣愣的看着林十一,小林好像很悲伤的垂着眼睛,右手还捂着那个创可贴。一瞬间,白离忽然明白了,他咬了咬牙,“这是他给你贴的?”没听到回答,看林十一好像微微点了下头,白离捏着林十一的胳膊,慢慢的拉开俩人的距离,“小林,快到9月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说完,就松开手自己先走了。      ―――――――――――――――――――――――――――――――――――――      小瑞近日里越来越嗜睡,经常是冬子回家的时候,看见一只狐狸缩在沙发上的背心里睡觉。天亮时,又会恢复成人形,可总是精神不到太阳下山。      离叔叔说,春困秋乏,一入秋天干地躁的,所有生物都会很疲倦。小瑞本就贪睡,再加上道行又浅,所以会显形也是正常的,最多,过了中秋就好了。      冬子抱起那个挤在衣物中熟睡的小狐狸,慢慢的走回卧室,躺到床上。好久没见过狐狸形的小瑞了,可冬子却有点失落,摸着怀里毛茸茸的身子,恍惚有种做梦的感觉。那个大辫子的细眉细眼的少年,真的存在过吗?      想到这儿,他又坐起来仔细看着那个雪球儿,脖子上有个闪亮亮的银链子。凑过去一看,啊!是那块盲人表!冬子笑了,是小瑞啊,是白痴瑞没错啊!      “二郎神,早点儿睡是可以的,但要及着按时起床啊!”冬子贴着狐狸的耳朵,一遍一遍的磨叨着,那只狐狸头不抬眼不睁的继续睡,也不知听没听见。      ―――――――――――――――――――――――――――――――――――――――      林十一催促着老虎起坟的日子,可是冬子却总是有事儿耽搁。林十一说孩子本来也不用跟着,合葬以后再拜祭不是更方便。      贾云溪也觉得没错,可还是不明白林十一为啥这么急。他哪里知道,林十一是怕拖到了9月,9月已经没有人身自由了,所以一定要抢在9月前把这坟起走。      马上要开学了,冬子跟李羽经常会结伴外出。因为小瑞的关系,冬子尽量减少有人上门的机会。李羽家里也在如火如荼的做着法,弄得他也不愿意在家里呆。所以,俩人经常是在外面一呆就是一天。这个冬子奶奶起坟的日子,就是俩人早就定好的去看一场演出的日子。      林十一起了个大早拉着老虎往上岭开。这是8月的最后一个除日子,林十一在上车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天可怜见啊!紧赶慢赶可算抢到了最后的机会。      “云海咋不去了呢?”林十一本以为要去接老二,谁知老虎说不用了。      “他出车忙!”老虎撇了撇嘴,“其实这样也好,人多了,意见不好统一。”说完又笑了一声,“哎呀,他可别来,这小子也不知是撞什么邪了,自打上次吃了饭,每次一打电话就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都烦死了!”      “烦?”林十一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老虎筋鼻子撇嘴,一脸受不了的样子,“啥事儿啊?”      “说媒!”老虎用鼻音哼了俩字儿。      “说……”林十一念叨了一个字儿才反应过来,“说媒?给你说媒啊?”      “废话!”老虎翻了翻眼睛,“说是香云的叔辈妹妹,是个三十二三的大姑娘!”说着老虎捂着耳朵晃着脑袋,“真他妈的烦!医院那帮人还没摆平呢,又来一伙儿!我就纳闷儿了,这大姑娘找个啥样的不行,非挑个离过婚还带个孩子的老头子?”      林十一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前面的路面琢磨着,老虎有个稳定的工作,没父母,有房子,孩子又大了,怎么说也算个托付终身的好人选。想到这儿,努力做出个轻松的笑脸,“那就见见呗,行不行的看了再说!”      “见见?算了吧!”老虎拍了下车门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象个木偶似的相亲,我就不丢这个人了!”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嘿嘿乐了一会儿,“冬冬说了,他会做饭会洗衣服,我根本用不着媳妇儿!有儿子伺候就是幸福的日子啊!”      “嗯,也是啊!”林十一抿着嘴角,会心的笑了。      老虎扭头看了看他,哥没戴眼镜,穿了件银灰的半袖衬衫,根本就不像是个45岁的人,“哥,你相过亲吗?”      “嗯?”林十一愣了一下,“算相过吧!”林十一想起以前的老教授确实有过这种举动,不过并没有明说,只是装做不经意的吃顿饭什么的。      “那,都没有合适的?”老虎想起儿子的话,又问,“哥,你喜欢啥样的?”      “嗯,”林十一不禁放慢了车速,皱着眉思索着,然后扭头看了眼老虎,慢慢的说,“喜欢吗,说不好,我想,总要这个人有吸引我的地方吧。”      “吸引?”老虎眨了眨眼睛,“哥,你喜欢长头发的?喜欢大眼睛?白的?高个儿?小巧点儿?”      “这都不是重点!”林十一抿着嘴摇摇头。      “那啥是重点?”老虎转了转眼珠子,“你说的吸引你,不是这些还是……你喜欢肉多的?”      “我又不买肉!”林十一撇了撇嘴,斜了他一眼,“我是说,至少这人身上要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可能是外表,也可能是头脑,也可能是背景和经历。可能是我永远也想不通,猜不透的东西。”说着,他轻轻的拍了下方向盘,“然后吧,越是难以理解,就越想去研究;研究的越深人,就发现越来越无法……”林十一的声音一点点的小了,最后几个字咬在了嘴里。      老虎看他不说了,只好筋了筋鼻子,“那总得有个大体的样子吧!你第一个梦中情人是啥样的?”      “第,第一个?”林十一挑了挑眉毛,“你第一个呢?啥样?”      “嗯,这个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老虎把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我初中的化学老师!”      “老师?”林十一撇了下嘴角,又加了一句,“女的?”      “废话!”老虎翻了他一眼,“许老师是长头发,总是扎着一条大辫子。有一次进教室,不小心把辫子挂在了门鼻子上,正好我跟在后面,她就叫我帮她解开!呵呵。”老虎闭上了眼睛,好像还在回味。      林十一眯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暗恋老师啊!”      “算是吧!”老虎睁开眼睛,“其实,我就跟她说过这么一次话,摸过一次她的辫子。然后吧,梦里的人就有了张清晰的脸,还有辫子,呵呵。”老虎又笑了一会儿,“哥,男人好像都有个长发情节;我尤其是喜欢辫子。刚认识凤仙的时候,别的没印象,就记着两条大辫子,一直到腿弯儿!唉,可惜后来剪了!”      林十一听他的声音有点凄凉,扭头看了看,老虎托着下巴,看着窗外,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林十一想,也好,正好不用回答他那个梦中情人的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一辆奥迪从旁边飞驰而过,带起一层的土。      老虎急忙收回头,关上了车窗,“哥,这也太快了,国道不限速吗?”      “限速!可也没人管!”林十一冲着前面的小黑点儿撇了撇嘴,“他也就一百四五,主要是咱们慢!”      “一百四五!”老虎张了张嘴,“这也太快了,又不是高速!”      林十一摇摇头,“这不算啥,在高速上,不跑一百七八就浪费燃料了!”      “啊!”老虎往后缩了缩头,“那多危险啊!”      “危险?”林十一拍了下他的头,“开车就是追求速度,不然干嘛开车!”说完拍了拍方向盘,“这个车5000公里的时候,要下大力气踹踹油门,开到极速,这样以后才能发挥发动机的最佳性能。那次是晚上,在沈大高速上,白离开的,你猜踹到多少?”      “晚上?”老虎眨了眨眼睛,“晚上不能开太快吧,180到头了!”      “再加100,”林十一冲他抬了抬下巴,“280麦只多不少!”      “啊?二,二百八!”老虎瞪着眼睛张着嘴,“小,小白?”他很难想象那个斯文内向的年轻人有这个胆量。      “呵呵。”林十一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么形容吧,那种速度,就感觉车门一开就能飞起来!”      老虎翻了翻眼睛,没吱声。      “老虎,”林十一也趁机提起一件事儿,“反正你现在也不忙,有时间也考个票儿吧!”      “我?”老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皱着眉,“算了吧!我压根儿就不是那个神经类型的!”      ――――――――――――――――――――――――――――――――――――――      起坟的时候,出了麻烦,大伙儿前后左右的一通儿挖,挖出了几个破瓦罐儿和一具尸骨。林十一眯了眼那具尸骨摇了摇头,贾云溪也说不是。      “为啥?”阎永刚蹲在那琢磨着,“这骨头还有记号?”      贾云溪指了指那个脊椎骨,“我老姨说,我妈死的时候后背弯的厉害,睡觉都得侧躺,可这人的脊椎骨是正常的,所以不是我妈!”      林十一在一旁点了点头,心说,没想到他是这么看出来的。      大家只好把这具尸骨在埋回地里,阎永刚还给烧了纸,撒了酒,以示安抚。忙了大半天也没有收获,大家只好先去休息,吃饭。席间,贾云溪看天色也暗了,在场的兄弟们也都是疲惫不堪,就看着林十一问,再呆一天行不行?林十一点头应允。      于是大家伙儿就开始轻松的推杯换盏,林十一不动声色的帮老虎挡着酒,顺便听着阎家的故事。      ―――――――――――――――――――――――――――――――――――――――      阎家祖籍是山东,莲水。早年遭灾,阎老大一个挑子,挑了一双儿女,媳妇儿背着一个小儿子就逃荒来到了东北。到了上岭这个地界儿,遇到了好多同乡,都是山东的灾民,于是就住下了,开荒种田,日子过的倒也平实。      后来,日本人占了东三省,还在这里修了公路,铺了铁轨,通了火车,建了学校。还免费让这里的孩子去念日文小学。当时去念书的就有贾云溪的妈妈和老姨。都说小日本儿怎么残暴,怎么不是人,可这里的老百姓只觉得小日本挺讲理的。还有不少人家娶了日本人扔下的孩子。而且,当时修的路,质量特好,比现在的土路强多了!      结果,这老阎家就借着日本人的光儿,出了一辈子的文化人。俩儿子后来进了政府,几个女儿也因为会识文断字儿的,都嫁了个好人家。这个二女儿就嫁到了城里的贾家做了八少爷的童养媳。这个八少爷就是贾云溪的爸,叔辈排行第八,本房却是独子。      这八少爷当时才13,贾家的二丫头18;大户人家都有个习惯,会在小主子少年时代就娶一房正妻,连教带养的都有了,家里也放心。这贾家是开汽车公司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货运买卖。说是公司,其实只有两辆汽车,其余的都是人力和畜力车。      都说富不过三代啊,这贾家的盛世就终结在贾家的三老爷(贾云溪的爷爷)贾显歧手里。就是一场豪赌啊,葬送了贾家的汽车公司。当时,八少爷刚15,还没跟媳妇儿圆房呢,就跟着自己惹祸的爹,赶了辆马车,抱着两包子家底儿,靠在媳妇儿怀里,来到上岭的阎家避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还有两包首饰和金条。八少奶奶就用这钱置了地,盖了房,安顿下了公公和小丈夫。接着,又学着邻村的人做豆腐,后来,八少爷也跟着媳妇儿忙活。没多长时间,贾家豆腐就站住了脚。这豆腐养了贾家五年,直到大女儿三岁。      贾三老爷耐不住乡下寂寞,硬是张罗着回城,于是四十多岁的三老爷,又领着二十刚出头的儿子和媳妇,抱着小孙女儿,又回了城。      ――――――――――――――――――――――――――――――――――――      故事到这儿就没了,因为后来的事儿没人清楚了。贾云溪也摇摇头,因为那是还没他呢,他也是上学以后的事儿才有点儿印象。      林十一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没想到你还是个二世祖!”      贾云溪撇了撇嘴,“二世祖是我爷爷!”54      晚上,俩人就睡在阎永刚家的西厢房里,房间不大,小炕也就两米多,睡俩人还是很宽绰的。关了灯,俩人就开始“乒棱乓啷”的——打蚊子!      二十分钟以后,俩人也放弃了,躲在被子里笑!      “哥,你说咱俩打死了多少蚊子?有没有100个?”老虎包在被单里问林十一。      林十一扯了扯被角,冲着那个方向抓了一把,摸到了老虎的头发,“呵呵,不止!应该有300多!”      “啊?这么清楚!”老虎往起一坐,射进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和光着的上身,他马上用被单围住了身子,露着个脑袋看着林十一。      林十一也盖着被单,看着老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没用,你就是全包上也没用!这农村的蚊子都是草棵儿里长大的,个儿大,嘴长的,能透过布缝儿叮人!”      “啊?”老虎把被单往头上包了包,露着两只眼睛,“早知道就带盒蚊香了!”      “呵呵,”林十一拉他躺下,拽了拽他头上的被单,“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宿舍蚊子多,天天晚上睡前先来一通儿打蚊子比赛!我最多一次打死了700多!”      “700?”老虎拉开被子叫了一声。      “是啊!我就想,这回没蚊子了吧!”林十一又给他拉了拉被单,“然后就放心的睡了。有个小子就说,肯定还有,我可得包严实点儿!他就用床单把自己包的就剩一张嘴和俩鼻孔。结果早上一醒,我们全身都是包!那小子……”      “那小子没咬着吧!”老虎说完,紧张的又缩回去,林十一好笑的拍了拍他的头,“那小子身上一个包都没有,就是这嘴肿的合不上了!”      “嘴肿?”      “啊,他那嘴不知道被蚊子叮了多少次啊!肿的象个血肠似的,哈哈!”林十一笑着拍着老虎的头,老虎也闷闷的笑着,后来干脆掀开了被单,“算了,喝出去了!身上肿也比嘴肿强!”      “呵呵,”林十一拍了下他的下巴,“后来那小子还说呢,这么喜欢亲嘴,肯定是母蚊子,哈哈!”      “哈哈!”老虎也趴在炕上笑着,后来又说:“本来嘛,公蚊子吃草汁儿,根本就不吸血!”      “哈哈!”林十一也趴在炕上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老虎,“你们下过乡,你咋还这么怕蚊子?”      “嗯,我从小就怕蚊子,各种虫子都硌应!”老虎往林十一身边靠了靠,“小时候,我就怕蜜蜂,可越怕,越招蜜蜂。哎!上学时,除四害:交苍蝇、蚊子、老鼠、麻雀。都是我姐给我抓的!”      林十一有点儿纳闷儿,自己倒是没交过这个东西,“苍蝇?蚊子?那咋抓啊?”      老虎听见了一个蚊子哼哼的声音,又往林十一身上贴了贴,“我姐他们同学发明的招。拿一个脸盆,里面打满了肥皂沫儿,到公厕里这么来回在空中捞几下,就能沾一盆苍蝇。要是抓蚊子,就等晚上,用这盆在灯跟前儿捞两下,哈哈,明白了吧!”      “嗯,明白了!”林十一边笑边帮他把肩膀盖好。      “然后吧,就把苍蝇蚊子用火柴盒装起来,上交!我姐交得最多,还得了个原子笔呢!”老虎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      “原子笔?”林十一咧了咧嘴。      “嗨!就是圆珠笔!油笔!那时候也没见过,新鲜啊!”老虎歪了歪脑袋,背靠着林十一冲着墙壁侧躺着,“我们下乡的时候,户里的女生勤快啊,每天都会摘些艾蒿回来,插在窗棱上,门框上。晚上睡觉点着了,这一宿就没蚊子咬了!”说着拍了下炕,“哎呀,早知道,刚才就看看外面有没有艾蒿了!”老虎嘟囔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十一听他呼吸平稳了,就慢慢坐起来,给他盖好,自己起身,轻轻的出了屋。      ―――――――――――――――――――――――――――――――――――――――      月光下的旱井,隐隐的泛着白光。      林十一背着手望了望四周狼藉的摸样,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到旱井里,随后闪开,过了一会儿,只见那井口升起一个白白的影子。      林十一听了一会儿,点点头,“就算是这样,你也闹够了,再说,坟起走了也正好还清了你的水源,你又何苦拦着?”      白影子动了动,好像有些不满。      林十一低头笑了两声,“泄愤也要适可而止。你就不怕这些人烦了,真的不起坟了?那样你不是得不偿失?”      白影子好像大了点儿,后又一阵抖动,象是很气愤。      林十一抬手晃了晃,“别,干嘛这么激动。我给你讲个渔夫和魔鬼的故事吧!”      接着,林十一就慢慢的讲了那个故事,“然后,这个魔鬼等了300年也没人来救他,他就发誓,谁来救他,他就让他死!结果,来了个渔夫打开了瓶子。魔鬼出来就跟渔夫说了自己的誓言,渔夫说,我不信你是这个瓶子里出来的。魔鬼就自作聪明的钻了进去,渔夫就趁机塞上了瓶塞儿,把瓶子又仍回大海里。呵呵,就是这样,魔鬼失去了自由的机会!”      白影子没有动,就那么静静的飘着。      林十一继续说:“我明白,长时间的等待会让人失落而绝望,由最初的企盼到最后的仇恨!可是,千万别失去这唯一的机会。你已经折腾他们一天了,还弄了个假的骸骨吓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明天就把骨殖还给人家吧!”      白影子晃了晃,慢慢的沉了下去。      林十一绕着井走了一圈儿,抬头看了看月亮,快到7月15了,要赶在鬼节之前合葬!然后他慢慢的走出了苞米地,下一秒,就僵硬的钉在了路边。      “林大仙儿,这么晚了,出来赏月?”老虎穿的整整齐齐的站在路对面,抱着膀望着他,“不对,还没到中秋呢,出来喂蚊子?”      林十一叹了口气,慢慢的走过来,拉着他往回走。      老虎甩开他的手,“干吗不说话,干嘛不反驳?你钻那苞米地里干嘛去了?啊?约会啊!”      林十一慢慢的扯过他的胳膊,把他往回拉,还是没说话。      “哥,你撒开我,说清楚了再回去!”老虎往后缩着,手不停的抓着林十一的胳膊。      林十一站下了,回头冲他笑了笑,“肯叫我哥了?老虎,只要你问,你好好的问我,哥呀,你刚才干嘛去了?我一准告诉你!可你真想知道吗?”      老虎的胳膊还在林十一的手里抓着,他拧了拧身子,把头歪到一边,不说话了。      林十一转过来正面对着他,“老虎,其实你怕知道,对吧?不然你干嘛不跟进去,干嘛要在外面等着?”      老虎目光游移着躲开了林十一的注视。      “老虎,”林十一把他的脸掰过来,“你根本就不想知道,对吧!”看老虎干脆闭上了眼睛,林十一松开了手,摸着他的头发叹了口气,“既然不想知道,干嘛还要跟着来?”      “我……”老虎睁开眼睛,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低头蹭了两下脚跟儿,“我就是想跟着你,我以为你就是睡不着出来转转,我想跟着你后面吓唬吓唬你,谁知道你钻进……”说着跺了下脚,咬着嘴唇,狠狠的盯了林十一一眼,“你就当我梦游说胡话吧!”说完就扭身往回走。      “老虎,”林十一跟上他,从兜里掏出了什么塞到他手里,老虎捏着捏着就愣在那里不动了。慢慢抬起手,手上抓着两棵细软的艾蒿,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哥?”老虎迷茫的看着林十一。      “好了!”林十一笑着拉他往回走,“你不是问我干嘛去了吗?我就是干这个去了!走吧!这回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第二天,大伙儿顺着一个被踩折了的包米杆儿挖下去,不一会儿就碰到了腐木,然后就是一具尸骨。老虎看着那个勾瘘的脊椎骨,还有腕骨上的龙凤镯子,慢慢的点了点头,“妈,跟我走吧!”      林十一主张把骨殖当场火化,捡剩下的骨渣带回去。老虎一开始不同意,可后来看骨架七零八落的,实在不好整理,就只好同意了。      于是,一把火过后,俩人抱着个小瓦罐,驱车回了C市。      ―――――――――――――――――――――――――――――――――――――――      冬子下午出门的时候,小瑞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可还在死命的挺着,“冬冬,我也去!”      “你?”冬子拉着他躺下,摸了摸他的眼睛,“小瑞,这么睏了,就快睡吧!你醒之前我就回来了!”      小瑞眯着眼睛缠在冬子身上,因为经常显形,这个狐狸精已经干脆不穿衣服了!“冬冬,你抱我睡好不好?别去了!你总是趁我睡觉的时候跟别人约会!我不同意!”      冬子好笑的摸着他的头发,“我哪有你那么多的觉啊!再说,马上要开学了,我也不可能跟你一样天天睡啊!小瑞,我的时间有限,要充分利用啊!”      “冬冬,”小瑞实在是睏急了,闭着眼睛哼叽着,“冬冬,别走啊,别走……”说着说着,就没声了,然后冬子就眼睁睁的看他缩成一团白色的毛球儿,彻底睡死了!      冬子摸了摸那条大尾巴,给他盖了条毯子,这才拿起钥匙出了门!      ――――――――――――――――――――――――――――――――――――――      李羽领着林冬来到一个大学里的小型报告厅,这时已经挤满了学生。台上的乐队正准备着,冬子看着人都眼熟。过了一会儿,一个大学生样子的主持人给大家介绍成员,最后一个人头上扎了个布条走了上来。没等主持人介绍,下面就一阵口哨和尖叫:“肖哥!肖哥!”      冬子挤在过道儿里,张着嘴看着后面的人,“肖……他就是那个?”      李羽把着旁边的椅背,挡着来往人的冲击,低头冲冬子笑了笑,“可能吧,我也没见过,听他们这么叫,应该没错!”说完,又伸手搂了下冬子的腰,这时从身边挤过两个帮大腰圆的男生。      冬子感激的拍了拍李羽的胳膊,回头看向舞台。由于距离太远,只能看见那个肖哥身材高挑,黑衬衫,黑色皮裤紧紧亮亮的,一双大头鞋。并不象其他乐队的主唱,这个肖哥晃了两圈儿就站到了一个键盘后面,原来他也是有项目的。      只见他晃了晃脑袋,平头上绑着的布条儿动了动,冬子只能看见这人有张皮肤白皙的脸。就见他冲着话筒吹了两下:“好久没见了,大家伙儿!”声音很有磁性,震的音箱嗡嗡作响。      接着又是一阵口哨和尖叫声。      冬子回头冲李羽咧咧嘴,李羽笑着帮他捂了一只耳朵。      过了一会儿,先是唱了几首别人的歌儿,其中冬子最喜欢的就是崔健的《假行僧》。那个肖哥抱个贝斯,踩着一个椅子,自弹自唱着,冬子很难想象那种声音是怎么从这样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唱到第二遍的时候,大家都跟着吼着,冬子感觉李羽一下一下的敲着自己的肩膀和着节奏贴着自己的后背摇晃着。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经爱上我, 就请你吻我的嘴。      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   我有这千山和万水,   我要所有的所有,   但不要恨和悔。      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   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   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   也不愿有人跟随。      此曲一完,一下子冲到台上好多人,男生女生都有。这个举着几棵草,那个捧着一把树叶子,扔的台上到处都是,绿绿的一片!冬子不禁靠在后面的人身上笑抽了!这些学生太可爱了,因为季节的关系,外面只有草和树叶儿,大家只好就地取材,以表敬意!      李羽就自然的揽着他的腰支撑着他的身子,等冬子笑够了,喘匀了气儿,站直了身子。那边儿又开始唱了,这回是个生曲子,肖哥的声音也因此还原了,是那个原本清澈低沉的嗓音。      这是一片很寂寞的天,下着有些伤心的雨。   这是一个很在乎的我,和一个无所谓的结局。      再也听不到你的秘密,再也听不到你的消息,   只有那模糊的往事,只有那陌生的你。   ……      听着听着,冬子好像看清了肖哥的脸,虽然没有看清五官,但他却清楚的看见了他一脸难言的落寞和悲伤。当然,冬子也知道,这也可能是歌中的情绪感染了他,可冬子却非常非常想知道这个肖哥到底是个啥样人!      散场后,天已经黑了。冬子执著的守在小报告厅后台的出口,李羽靠在外边的门上耐心的等着。过了一会儿,先是出来了几个以前见过的,然后是甩着马尾的老范儿,大伙儿都跟俩人打着招呼。      老范儿斜了一眼伸脖子往里张望的冬子,对李羽说:“哎,小弟弟春心萌动了啊,看好了啊!”      李羽翻了他一眼,没吱声,继续看着那门等着。      老范儿阴阳怪气的感叹了几句,其他人也怪笑着,一帮人就嘻嘻哈哈的出了报告厅。      安静了五六分钟,终于一阵脚步声之后,门推开,一个瘦高个提着一个大琴盒子走了出来。这人看到门口的冬子时恍了下神儿,手一松,琴盒子就“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门口的俩人,和门外的那个,仨人儿全都被这个动静惊醒了。冬子赶紧抢过去帮他捡起那个盒子,肖哥茫然的接过,看着冬子的脸,小声念叨着:“小威,小威?”      冬子这才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单眼皮,眼睛细细的,眉毛也是淡淡的,但高高的眉骨弥补了眉眼单薄的缺陷。挺直的鼻子,薄厚适中的嘴唇,下巴稍嫌单薄,尖尖的。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      冬子看到他下巴上有淡淡的胡子,大概有那么二十,三十根儿;长度在四五厘米左右。这人的毛发很淡,头发也不黑,剪的短短的。冬子皱皱眉,这个胡子使整张脸显得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这胡子象是硬贴上去的,跟整张脸的感觉很不协调。      “肖哥!”冬子很礼貌的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林冬。”说完还弯了下腰,“我想认识你!”      李羽在后面咬了下舌头,他没想到林冬能这么直接的提要求。      “小……”肖哥晃了晃脑袋,看了会儿冬子,“林,冬?”      冬子点了点头。      肖哥慢慢的扯起一个微笑,伸出了手,“肖一兵!”      冬子礼貌的回握那只手,两只手握了一下就松开了,冬子吃惊于那手的温度,不夸张的说,有点儿冰手。      收回了手,肖一兵从裤兜里摸出了张名片递给冬子,冬子有点儿诧异,接过来一看,原来这人是个建筑师。看了名字才知道是这三个字。原本冬子以为是潇洒的“逸冰”,却原来是平凡的“一兵”;不过想想,这“一兵”却更深刻些。      冬子傻傻的捏着名片站着,他只是想见见这个人,可并不知道见了之后要怎么做。肖一兵看他没了话,就笑着拍了拍冬子的肩膀,“林冬,认识人总要给个电话吧?”      “啊!”冬子拍了下自己的头,从裤兜里抽出笔,笔是有了,可纸呢,没纸啊?正摇头晃脑的找呢,一只苍白青裸手伸过来,“写这儿吧!”      冬子只好托着那只手,把家里的电话写在了那只手上,末了还说:“肖哥,我在实验高中高一,啊,不对!高二三班上学!”      “高二?”肖一兵挑了挑淡淡的眉毛,收回手看了看,又扫了眼远处的李羽,“那就回头见了,走了,林冬!”说完摸了摸冬子的脑袋,又冲远处的李羽点了点头,提着琴盒子走出了报告厅。      冬子目送着那个背影,忽然想起来忘了件重要的事儿,他想问那首歌的名字!还好,有名片,冬子看着手里的名片向李羽走过去,路过时说了句,“回家了,小羽哥!”然后还是看着那张名牌走出了报告厅。      俩人默默的走回了家,在十字路口分手的时候,李羽问:“你为啥想认识肖哥呢?”      冬子说:“因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55      林十一抱着狐狸形的小瑞,一个劲儿的摇头,“白离,他这一睡得多少天啊?还叫不醒!这什么毛病啊?”      白离没理他,继续收拾着饭桌子。冬子也跟着忙乎着,“离叔叔,真得等到八月十五吗?”      白离放下手里的碗,打开水龙头开始刷碗,“也不一定,反正睡饱了就醒了!小瑞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别人一入秋一睡就十天八天的,小瑞却是每天都有清醒的时候。”      “那,那他年年都这样啊?”冬子用干净的布把离叔叔洗的碗擦干净放好。      “成年就不会再睡了。”白离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冬子,“不过,你应该看不到这种变化。”      “啊?为啥?”      “因为你没那么长的命!”白离看着他轻轻的吐出几个字,冬子在瞬间石化!      “要想他完全不睡,就要等到400年以后!”白离盯着冬子继续说着,“冬子,其实有些事儿你没必要问,因为对你来说,那太久远了!”      冬子还是抱着个碗发呆,忽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      “爹呀?你知道一只蛾子的生命有多长吗?”冬子晃出厨房,问沙发上的林十一。      “蛾子?”林十一看了看灯,“不知道!”      “最多七天!”冬子伸出手做了一个七的手势。      “七天?”林十一眨了眨眼睛,“呵呵,一周啊!”      “爹,好多虫子都很短命,而且,在这短暂的一生中还要繁衍后代,有的甚至是死去活来。”      “死去活来?”林十一拉着孩子坐下,冬子就顺手抱起了小瑞,摸着。      “螳螂生子时必须吃掉丈夫;还有啊,蝎子生子后,母亲就失去了毒针的保护,也行将灭亡了!”冬子抓着小瑞的毛,轻轻的绕着,没有看林十一。      “啊,还有这么奇怪的生法!”林十一摸了摸下巴,看着孩子的头。      “爹,还有啊,草履虫只能活不到24小时。”冬子抬起头指着墙上的钟,“爹,你说它为啥活着呢?这么短的生命有意义吗?”      “意义?”林十一愣了,这孩子为啥问这话啊?      “爹,比起小瑞漫无终点的生命,我就象个朝生夕死的草履虫。”冬子垂着眼睛,轻轻的摩挲着小瑞的身体,“爹呀,你总说我们要相伴一辈子,可对小瑞来说,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天。也许他不小心睡一觉,我的生命就完结了。爹,这种陪伴多可笑啊,你会对一个草履虫说,请陪伴我一生吗?”      “啊?”林十一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这爷俩咋都这么多心思!“冬子,生命的意义不在长短,就象你说的,那么短的生命,它也有出生、繁衍后代、死亡的过程。那些虫子都在尽心尽力的完成自己的一生。你不能说它有没有意义,要看它精不精彩!”      “精彩?”冬子歪着头,“爹,什么是精彩呢?”      “精彩就是……”林十一靠着沙发背,仰头想了一会儿,“你看过当年女排三连冠时的比赛吧,那个五局三胜的,输的那两局也是扣人心弦的,精不精彩?”      “嗯,精彩!”冬子点点头。      “所以说,输赢不论,就是精彩啊!”      “爹,你是说要尽力?”      “尽力?是吧!”林十一眯着眼睛看着灯,“儿子,就象飞蛾扑火啊,你说这种死法精不精彩?”      “嗯,精彩!”冬子又点了下头,“爹,精彩就是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林十一想起了老虎说的尽兴,“儿子,人活着,首先是别虚度光阴啊!要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象小瑞,他就是想睡觉,那就踏踏实实的睡。谁说一定要追求上进才是正常的人生!”说完,摸了下孩子的头,“儿子,没必要把自己的人生套在别人的价值观里去评估,也不用跟神仙和虫子去争人生的长短,每个生命都有其独特的价值,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意义!”      冬子抬头看着林十一,爹的眼睛清澈幽远,好像有几千几万尺深。      ―――――――――――――――――――――――――――――――――――――――      尽管林十一快马加鞭的抢时间,可等到下葬的时候,还是进了九月,阴历的七月十四。冬子也开学了,还好课不紧张,请了一天的假,跟着爸,坐着二叔开的面包车,随行的还有头回见面的二婶儿。      林十一呢?他早到了,正靠在山坡上的车门子上往下张望呢!另一边靠着一身黑的白离,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还有一副墨镜!白离的头发刚刚剪过,说是要跟着林十一,所以不能太个别。头发的长度刚刚搭到肩膀上,两鬓的碎头发掖到了耳后,露出一张干净严肃的脸。      林十一扭头看了两眼白离,不自觉的皱皱眉。白离固执起来简直不可理喻,就象这身衣赏!林十一看了看自己,咖啡色衬衫,灰裤子,很平常的打扮,为啥白离就不能正常点儿呢?      面包车里,一道儿上就听二婶儿在磨叨。一会儿是物价飞涨啊;一会儿是房子装修人难找啊;一会儿是孩子学习不努力啊;一会儿又提起给贾云溪说媒的事儿。      好不容易不说媒了,这二婶儿又想起了贾老爷子原来多交的那半年骨灰托管费。      冬子看爸爸不停的皱眉,就接过话茬儿说:“二婶儿,这骨灰是咱们主动要求迁出的,所以,错不在殡葬馆,人家不退钱也在理!”      “冬冬,这话就不对了!”二婶儿伸出胖胖的手掌拍了拍冬子的头,“咱要是占了那位儿他应该收钱。咱这盒子拿走了,这个位儿给咱空半年,这钱也收得!可要是咱前脚一走,后脚他又收了个盒子,那这钱就必须返!”叶香云拍了下大腿,“赶明儿个,我抽冷子去看看,可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冬子冲爸爸吐了下舌头,贾云溪捏了捏他的耳朵。      一行人在入口处看着了林十一,并没有看见白离。贾云溪买了块普通的山腰上的墓地,一共花了9000多,快倾尽了他的所有。林十一想帮他换个好点儿的,可,还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只好作罢。      墓碑上贴着老两口年轻时的合影,那是贾云溪五岁时照的全家福,经过处理,变成了两口子的合照。冬子看奶奶明显的比爷爷老,长相平凡;爷爷则是浓眉大眼的,还很年轻的样子。这时冬子才知道爷爷叫贾敏,是个很书卷气的名字。      往回走的时候,冬子贴着林十一的耳边说:“爹呀,你看我爷爷是不是有点儿象周总理?”      林十一抿着嘴点点头,“是有点儿像!”说完又看了看贾云溪,“嘴不像!”      走到山脚下,贾云溪看着满山的墓碑对林十一说:“哥,你看这满山的坟啊,你猜我想起了哪句话?”      林十一贴着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看了看,“纵有千年铁门槛,难逃一个土馒头!”      贾云溪低头呵呵的笑了两声,“哥,你看他们有人陪着,我要是死了,肯定是孤坟一座啊!”      林十一搭上他的肩膀,指了下半山腰,“喜欢这儿,就把老两口边上那块地也买下来,到时候就有人陪你了!”      贾云溪摇摇头,扭头对林十一眨了眨眼睛,“哥,要说喜欢,我还真有个喜欢的地方,可不是这儿!”      “那哪儿啊?”林十一抓了一下他的头发。      “就是八马架子那儿,北山下的树林子里,”贾云溪抬头闭了闭眼睛,“哥,我特喜欢,你家我大婶儿葬的那个地方!”      林十一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啊?我妈?”      ――――――――――――――――――――――――――――――――――――――――      晚上,城西的房子里,林十一对着药杯子皱眉。      白离坐在床上看着,就见林十一闭了下眼睛,一口气灌了下去。白离有点儿吃惊,因为这次并没有听到林十一的抱怨,也没有要求加糖。      白离接过杯子,皱了皱眉,“小林,要蜂蜜吗?”      林十一摇摇头,直接倒在床上,“给我杯水吧!”      白离端着杯子出去,过了一会儿进来递给林十一一杯水,林十一闭着眼睛喝光了水,然后就眯起眼睛看着床边的白离,一直没说话。      “小林?”白离接过杯子,看他还看着自己,心里有点茫然。      又过了五分钟。      “白离,你怕什么?”林十一终于慢悠悠的开口了。      “我怕?”白离转头四处看了看,有点儿莫名其妙。      “你怕什么呢?”林十一摘掉眼镜,捏着自己的眉头,“白离,你给我的药永远都是苦的;其实你知道,任何药都可以改变口味,只要你想,这药肯定可以变成甜的。”      “小林?”白离刚想发问,被林十一抬手制止了。      “还有,你包的饺子永远都不放生鸡蛋。白离,别跟我说你忘了,你一直都记着,而且记得很清楚。”林十一靠在床头,眼睛一直盯着白离,声音平缓而低沉。      “你喜欢红的,可自己从来不买。你在担心什么?怕你自己买了,我就忘了你这个喜好吗?”林十一伸手指了一下他身上的红色睡衣。      “小林?”白离起身走过来,把着他的肩膀坐下,皱着眉看着林十一的眼睛。      “你总是给我最苦的药,你是怕我忘了为什么要喝这个药,对吧!”林十一的语气一句硬过一句,语速也越来越快。      “你坚持自己做饭的口味,是怕我分辨不出哪个是你煮的,对吧!”林十一没动,还是看着眼前的人说着。      “你固执的控制着我身边的一切东西;小到酱油的牌子,大到住的地方。你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你的存在,对吧!你用这些坚持告诉我,这些是你的,是你做的,是你讨厌的,是你喜欢的,对吧!”林十一推开要贴上来的人,目光没有移开方向。      “白离,你怕什么?究竟怕什么?非要这么折磨自己?”林十一说完后闭上了眼睛,“也折磨我!”      “小林……”白离傻傻的看着面前闭着眼睛的人,想抱他,可那身子散发着浓浓的抗拒气息,冰冷的迎面扑来。白离抬起手,轻扶上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的向后拢着。      “小林,我没想过。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我真的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白离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不会说。难道自己真的是在害怕吗?太可笑了,火白离什么时候怕过?      “小林,你不喜欢就告诉我,以后,按你喜欢的来,好不好?”白离咬了咬嘴唇,快睁开眼睛吧!睁眼看看我,就这么不想见我?      “白离,你是谁?”林十一慢慢的抬起眼皮,目光虚浮的落在白离的脖子上。      “我?我是……”白离一时间竟找不到可以指代自己的词儿。      “那我是谁呢?”林十一终于抬起眼睛对上白离的目光,“白离,我是谁?”      “你是……”白离咬了咬牙,拉过林十一的头抱住,“你是我的孩子,我的主人,我的生命,我的爱,我的一切啊。”      白离贴着林十一的耳朵轻轻的说着,他觉得没有一个词儿可以完整的表述小林对自己的意义,所以就只能一个一个的说下去,“你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责任,我的希望,我全部的寄托啊。”      白离拉开他的头,轻轻的吻上那双紧闭的眼睛,“你是我的天,我的阳光,我的力量,我的空气,我生存的意义啊!”      林十一就那么闭着眼睛默默的听着,他没想到白离能说出这么一长串的名词。最后,他睁开眼睛对眼前的人说:“白离,其实对你来说,我是谁,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的,对吧!”      “小林?”白离呆呆的看着他,难道自己说错了吗?      “白离,你想没想过,除了上述你的那些东西,我还是冬子的爹,小瑞的兄弟,林淑云的儿子。是医院的医生,是药店的经理?”说着,林十一挣开白离的怀抱,“白离,难道我就不能是别人的亲人,别人的爱?”      “小林!”白离大叫了一声,扑过来按住林十一的脖子,咬牙切齿,眼冒金光,“晚了,睡吧!”说着就挥手点灭了灯。      黑暗中听林十一冷冷的说了一句:“白离,我根本就不是对手,你又何苦做的那么小心!”      白离颚然的收回了伸进他裤子里的手,拧着身子跃起来,直接冲出了窗子。      林十一看着窗帘鼓动着飞起,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有些事儿,总要去面对,越想绕开,伤害就越大。就象接骨,石膏和夹板固然温柔,可往往定位不准,还要敲开重接;只有打一个钢钉才能牢牢的接上,当然,疼痛也是巨大的!      白离漫无目的的飘着,其实他很少在人间御空飞行,以人的身份过普通的生活就是一种修行。他慢慢的落在一棵树上,一低头,看到了一个窗子里有淡淡的灯光。白离潜下去,直视着,然后就扯着嘴角冷笑了,原来自己转到了这个人的家。      贾云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下压着几本书,旁边开着一盏小台灯,身上披着一件深蓝的半袖睡衣。      一阵风吹来,贾云溪不自觉的缩了缩,然后,有个影子罩上了他的背。白离低头抽了抽鼻子,果然,这衣服上有小林的气味儿!他慢慢伸出右手,手上的指甲变得尖细纤长,伸过去对准他的脖子!      白离咬着牙下着决心:掐死他!只要他死了,一切都恢复了!只要他不在了,小林就会回到12年前了!他该死!不对,他就不该存在!这种阻人幸福的人为什么要活着?这种抢夺别人爱的人为什么要活着?这种抛弃妻子、臭名昭著的人有什么好的?这种长相和身材,这种脾气和秉性哪里值得爱?      白离一遍一遍的,不停的,给自己找着杀人的理由,最后,他眯着眼睛,仰头笑了!火白离掐死个人还要什么理由!只一条儿:他招我烦!就足够了!白离想,果然是装人时间长了,连脑子都变白痴了!      果断的伸出手,就要抓上了那个脖子,忽然看到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白离怆然的收回了手,盯着那条链子许久,轻飘飘的出了房间。      贾云溪晃了晃脑袋,抬起头,站起来关上窗子。回头捡起地上的睡衣搭在椅背上,刚想去洗漱,可迈出半步又退回来了,伸手摸着那件衣服,出了会儿神。      56   林十一忽然一身冷汗的惊醒了,坐起来后,发现床前站着一个满身蓝光的红影子,“白离?”林十一皱了皱眉,又想了想,对了!过了子时,就是鬼节了,“你拿路过的小鬼儿出气了?”      白离咬着牙,眯着眼睛看着林十一,全身流溢着腐味儿和煞气,“你把血玉给他了?”      “啊?”林十一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嗯!”      白离往前靠了一步,林十一往后缩了缩,捂着鼻子皱着眉。      “他凭什么戴?只有白家传承血脉的家母才有资格戴!他凭什么?”白离伸手挥了一下,一阵风卷走了他身上残留的腐味儿,但煞气仍在。      林十一靠到床头,做了个深呼吸,慢悠悠的说:“那又怎么样,他戴上了,戴了快四年了!”      “什么?”白离震惊的看着林十一,慢慢的靠墙坐下,“四年了?”      白离念叨着,如果是这样,就说明,就说明他的身份已经被认可了?可为什么?这太可笑了!“小林,这不可能!”      林十一摇了摇头,“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白离,你想想,如果不是他戴上了,我又怎么能让他离开我三年?我为什么那么放心让他离开三年?”林十一闭上了眼睛,想到了老虎眼睛上的伤口。      “小林?”白离爬过来抓着林十一的衣襟,“不行的,他是人,不行啊!”      林十一闭着眼睛任他摇晃着,一直没出声儿。      白离把头扎在林十一的肚子上,闷闷的说:“小林,你醒醒吧!咱们象以前一样不好吗?我陪着你不好吗?你喜欢啥样的?谷里的孩子任你挑,不行吗?”      林十一摇摇头,还是没出声。      白离翻身上床,趴在林十一身上,把着林十一的脸,“小林,你看看我,睁眼看看我!”      林十一慢慢睁开眼睛,白离一脸哀伤的看着自己。      “小林,离哥哥不好吗?你不喜欢离哥哥了?”白离慢慢的把他搂在怀里,“小林,你喜欢什么?你要什么?离哥哥找给你!你喜欢那人什么?喜欢他哪里?离哥哥不行吗?”      林十一没动,也没回答。      白离终于爆发了,拉开怀里的人摇晃着:“小林,你不说话吗?你就不怕我把他……”白离停了一下,贴上林十一的耳朵,“你不怕我掐死他?”      林十一轻叹了口气,慢慢的回抱了白离,“你不会的!”      白离被他抱得有些迷乱,“为什么不会?掐死他就象捏死一只蚊子!”      “白离,别这么说话!”林十一慢慢的拍着他僵硬的背,让他放松下来,“你不会的!我知道你手狠,可你绝不会毁掉我喜欢的东西,对吧!”      白离的身体抖了一下,又哼了一声。      林十一摸着他的头发,“白离,其实你想弄死他有无数个机会。在饭里下毒,或是干脆在药里做手脚;你可以让他以任何方式正常死亡,对吧!可你没有!”      白离闭上眼睛,身体软软的靠在林十一怀里。      “白离,你对人千般万般的狠毒,对我却只有爱护和容忍。所以,我才可以跟你坦诚相见,推心置腹;在你身边我是自由舒展的,无所顾忌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爱我的恨,甚至一些阴谋诡计,花招骗局。”林十一轻轻的拍着白离的背,感受着白离的心跳声,“白离,就象你说的,你是我的亲人,我的兄弟啊!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日子。依赖你已经成了我的本能。我可以把我的孩子托付给你,把我的爱人领到你身边;我永远都不会远离你独自生活。所以,白离,别说那种阴狠的话,”林十一抬起头,拉开怀里的人,看着那双金光闪闪的眼睛,“那样,我会离你越来越远的。”      “小林?”白离往下蹭了蹭,靠到林十一的胸口,“永远都不离开我吗?”      林十一抿了下嘴角,“白离,算我贪心吧!这爱呀,我说不清楚,就当是场梦,让我做完他吧!”      “小林!”白离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前面的话,可他知道,小林不会离开他的,这就够了!      ―――――――――――――――――――――――――――――――――――――――      小瑞的嗜睡好像已经减轻了,看来,不用等到8月15就可以恢复了。每天精神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且冬子也发现,这个狐狸精好像长大了一点儿,啊,一点点儿而已!      首先是,个子好像高了点儿,只是小瑞不是趴着就是躺着,所以还看不太真切。其次就是脸拉长了。白离也研究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归结与小瑞那二分之一不明来历的血统!      唯一没成长的是脑子!冬子也明白,怎么能指望一个白痴睡一觉就能变成天才呢?      贾云溪坐在沙发上给小瑞念着报纸上的笑话,小瑞穿着那件女式睡袍躺在他的腿上。林十一坐在一边儿,捏着茶杯捡乐儿。      冬子支着耳朵帮离叔叔包饺子,白离则皱着眉听着小林的笑声,心里纳闷儿,这有什么可笑的啊?      “瑞瑞,这有个脑筋急转弯儿,听好啊!”贾云溪点了点小瑞的头,“一个黑人和一个白人,生的小孩牙齿是什么颜色的?”   “灰的!”小瑞想都不想就举手回答。   贾云溪纵容的摸摸他的头,不置可否的笑着。林十一撇了撇嘴给了小瑞一个白眼儿。   冬子不小心捏漏了一个饺子,白离递给他一个新饺子皮。      “瑞瑞,这有几个名字的笑话,都是父母给孩子起名的时候啊,只想了名的意思,没连着念念看。”贾云溪摸着小瑞的辫子,笑咪咪的说:“这第一个孩子姓庞,父母想让他把家业发扬光大,就叫庞光大!”   “噗!”林十一喷了一口茶。   冬子又捏漏了一个饺子。   白离翻了个白眼儿。   这时,就听小瑞喊:“爸呀,庞光大有啥可笑的啊?”      “瑞瑞,那个名不可笑,这有个可笑的。”贾云溪耐心的哄着大辫子,好像很享受这种亲子时间,“这个孩子姓秦,家里人想取个长寿高升的意思,所以啊,”贾云溪拍拍小瑞的脸,扫了眼旁边的林十一,看他放下了杯子,这才说:“就叫秦寿升!”   “咳咳……”林十一刚刚咽下去的茶水全呛到了嗓子眼儿。   白离手疾眼快的按下了冬子手里的饺子皮。   小瑞伸手比划了一下,“爸呀,我就是禽兽生啊!”   结果,冬子还是捏漏了那个饺子,不好意思的冲离叔叔吐了吐舌头。      “呵呵。”贾云溪摸着孩子的辫子笑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手上的报纸,“嗯,还是个脑筋急转弯儿,不难,瑞瑞,我念给你听听?”   “念吧!”小瑞仰躺在贾云溪的腿上,拍着他的肚子叫着。   “嗯,说:B来自于A,这个B经过加热后生成C,C暴露放置于空气中,一段时间后可转化为D,D有臭鸡蛋的气味儿!你猜猜,这A、B、C、D都是什么?”贾云溪扫了眼答案,咧着嘴笑了一会儿。   冬子在厨房喊着:“D是硫化氢!爸呀,这个太难了,他不可能猜着!”   林十一也点了点头。   没想到小瑞挥手划拉了一下,“这有啥难的!D有臭鸡蛋气味儿,那就是臭鸡蛋呗! C就是煮鸡蛋,B就是生鸡蛋,A呀,A就是母鸡!爸呀,对不对?”   “嗯,没错!”贾云溪摸着小瑞的头会心的笑着,他就是知道这个题目适合小瑞,“还是瑞瑞聪明!”   林十一撇撇嘴,“这叫脑筋急转弯儿?”   那边冬子也叫:“我看是脑筋不转弯儿!”      贾云溪玩着小瑞的辫子,恍惚想起了从前的冬冬,眯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哥,冬冬小时候特聪明,他要是喜欢啥,绝对不要不抢,让你乖乖的给他送来!”      “是吗?”林十一很感兴趣的看着他:“说说?”      “嗯,比如,毛笔吧!那时候,他跟小伟一起去设计院一个退休的工程师家里学书法。凤仙给他俩买了毛笔,反正是小伟的那个明显的比冬冬那个漂亮。可冬冬特大方,根本就没说啥,高高兴兴的拿着自己的毛笔去上课!”      “嗯,小孩子能知道啥好赖的!”林十一晃了晃脑袋。      “呵呵,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凤仙总是偏向小伟,所以,东西都是小伟的好。”贾云溪皱了皱眉,然后又笑了,“可后来我发现,根本不用担心冬冬会吃亏,他呀,自己有招儿!”      “啥招儿?”小瑞也很感兴趣。      “他把他那支普通的毛笔用一块绸子包着,每天小心翼翼的象个宝贝似的捧着。还总是逢人便讲啊,我这是湖笔啊,是天下最好的笔了!”贾云溪伸手做了一个托东西的姿势,“这小伟就想看啊,冬冬不给看!别人要借,冬冬也不借!反正啊,是就差把这个笔搭板儿供起来了!呵呵。”贾云溪笑着拍了拍小瑞的头。      林十一也抿嘴笑着。      “结果,没出一个礼拜,小伟就哇哇大哭的来找凤仙,说他要冬冬那支笔!”贾云溪摇了摇头,“凤仙一开始还说,你这笔比他那个好啊!可小伟就是要冬冬那个!最后,没办法,凤仙领着小伟跟冬冬换笔,呵呵,冬冬还不换呢!”      “不换?”林十一挑了挑眉毛,“他不想换啊?”      “想啊!”贾云溪扭头看了看厨房,刚才门就已经关上了,“可是啊,冬冬却是一副非常不情愿的样子,凤仙也气得不行!最后,凤仙就跟冬冬达成了个不平等的交换条件!”      “不平等?爸呀,啥条件啊?”小瑞扯着贾云溪的袖子追问着。      “条件就是,换笔可以,但凤仙要外加给冬冬买一块白毡子!”贾云溪伸手比了块大小,“就是垫在桌上练字用的,以前他都没有!”      “啊!冬冬真聪明!”小瑞大声叫着。      林十一也抿着嘴点点头。      “哥,你说这人的头脑跟境遇总是互补的。就说冬冬,从小聪明,一年级的时候啊,一百道题速算。他小啊,坐在椅子上够不着桌子,就跪在椅子上写!”贾云溪拍了拍茶几,冲着林十一眨了眨眼睛,“你猜,他第一次用了多长时间?”      “六分?”林十一想一般都是六七分钟。      “三分半!”贾云溪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这只是第一次。后来熟了,他就站在地上写,从来没超过两分,最高纪录是一分四十五秒!”贾云溪扬扬头,竖起一根食指,“也就是,平均一题一秒!”      “一秒?”林十一张了张嘴,也很吃惊。      “我一开始以为,其他孩子也一样吧!可是,那个第二名就是六分半,而且还错了两道!”贾云溪靠在沙发上,神情温柔而满足,“可是啊,这么聪明的孩子,当妈的却不喜欢他。呵呵,小伟从小就笨,还总挨欺负,可有他妈照顾着,也没缺着啥!哥,你说,这老天是不是这手给了你头脑,那手就要拿走你的幸福?或是,这手给了你相貌,那手就要夺去你的健康?”      林十一摇摇头,没吱声。      贾云溪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摸着小瑞的辫子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哥,我想起有一次听见小伟跟冬冬斗法!”      “斗法?”小瑞抓着辫子叫着,林十一也眨了眨眼睛。      “就是吧,俩孩子比谁有能耐,比谁本事大!”贾云溪拍着小瑞的头,望着天花板说着,“我在外面给花换盆儿,就听小伟叫:我陈真!冬冬说:我是霍元甲!   小伟又叫:我是郭靖! 冬冬说:我是洪七公!   小伟叫:我是独臂神尼! 冬冬说:我是陈家洛!   小伟叫:我是孙悟空! 冬冬说:我是唐僧!”   贾云溪边说边比划,小瑞不停的拍着沙发笑着,林十一也摸着鼻子浅笑着。      “然后,就听小伟叫:我是如来佛祖!”贾云溪说到这儿,冲着林十一眨了眨眼睛。      “这回完了!”林十一也眨了眨眼睛,“还有能大过如来的吗?”      “呵呵,”贾云溪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着天棚,“我也想,这回完了!可听冬冬笑了两声,说:我是如来佛他姐!哈哈!”说着,他也拍着沙发笑开了。      小瑞一边叫着冬冬聪明,林十一也靠在沙发上笑着。      “后来啊,冬冬也烦了,小伟不管是啥,他都来一句:我是XXX他姐!这小伟就没招了!”贾云溪慢慢的止住了笑,眯着眼睛说:“这句话是真理啊!不管你怎么有本事,怎么厉害,总有个固定的关系牵扯着。哥,我们主任总跟他媳妇拌嘴,他媳妇嘴不好,总骂人,总是数落他这也不是,那也不行!”贾云溪低头摸着小瑞的辫子,“可我们主任从来不插嘴,等他媳妇儿骂够了,他就慢悠悠的说一句:我再怎么不济,也是你丈夫!哈哈!”贾云溪抬头冲林十一笑着,林十一也笑咪咪的看着他,“他媳妇儿马上就灭火儿了!哥,这就是立场啊!这就是说话的权力啊!”      “嗯,立场啊!”林十一歪着头看着老虎,立场啊,那是自己永远也无法得到的话语权啊,我是他的谁啊?      贾云溪伸手从茶几的下层拿出一个烟灰缸儿,看了一会儿,抬头对林十一说:“哥,我家没人抽烟,可是碗架子上总有一个黄色的烟灰缸儿!”      “碗架子?”      “啊,那是冬冬的碗啊!”贾云溪敲了敲那个烟灰缸儿,看小瑞和林十一都迷惑的看着自己,“他4岁的时候,我抱他去买碗,谁知道他自己挑了个烟灰缸儿回来。从那以后,吃饭必须用这个烟灰缸儿!”贾云溪摇摇头,低声笑了一会儿。      “烟灰缸儿?”林十一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东西。      小瑞也盯着看,“这能用吗?”      “怎么不能?”贾云溪摸着小瑞的辫子,回忆着,“可能是这个烟灰缸儿出奇,长的比那些碗漂亮,冬冬就是相中这个‘碗’了,天天捧着不撒手!呵呵,其实啊,那就是个名儿!哥,你说,烟灰缸儿生下来就必须装烟灰吗?盛饭就不行吗?”      没等林十一回答,贾云溪有抓起小瑞的辫子,“就象这个辫子,为啥只有女的能扎辫子,男的扎辫子就不是男的了?”放下辫子,贾云溪又靠回沙发,“哥,其实冬冬梳辫子的样子特别好看,有时我也矛盾,为啥做男孩就得把辫子剪了呢?”      “其实,本来不用!”林十一抬手晃了一下,“就象小瑞。就是怕孩子无法面对别人的非议!”      “是啊,别人的非议!”贾云溪闭上了眼睛,“哥,其实,有时候人的苦恼啊,就跟那个做了碗的烟灰缸儿似的,总是在应该和想要之间挣扎啊!”      林十一也靠在沙发上看着他,心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出奇的烟灰缸儿呢?拼命的掩饰和遮挡,就是想向那些“碗”靠拢。在人前是一个盛饭的容器,人后就撕破掩饰改装烟灰!老虎说,在“应该”和“想要”之间挣扎,呵呵,自己呢?既抓着“想要”的,也不放弃“应该”的!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林十一咬了咬牙,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这个变态烟灰缸儿!    57      实验高中的惯例是举办秋季运动会,六个年级加上教工,一共两天。      冬子以前由于身份的原因,从来不参加比赛项目,当然,这次也是如此,因为他还不习惯。高二三班是上一届运动会高一组的冠军,在列队检阅的时候,连班主任都横着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领的是三班。      林绍强是活跃分子,从跳远到接力,简直是全能。李羽也有项目,不过全集中在径赛上。连大果子也有项目,冬子张着嘴看着李羽手里的赛程表,大果子的项目是:一百一十米栏,1500,4X4接力!冬子这才明白,为啥高一时三班的战果辉煌了,整整落了第二的100多分!原来班里是人人是种子,个个都能下场比划比划!      李羽拍着冬子的头说笑着,“我看,你很可能是一匹黑马啊,凭你的反应和灵敏度,肯定适合短跑!”      冬子撇撇嘴,自己的百米成绩一般,因为以前跟着女生跑,不用使劲儿,所以,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快!      萧米是宣委,从第一天的早晨就一直奋笔疾书,而且还到处悬赏征文。因为学校有死任务,宣传稿件,每班不许少于100篇,多多益善!      于是,冬子先拍着胸脯来了:      三千米跑道路迢迢,运动健儿逞英豪。   你追我赶齐努力,欲与天公试比高!      萧米扔给他一根儿果丹皮,吐出一个字儿:“俗!”      李羽慢条斯理的填了一首:      当我们满场飞奔的时候,是谁掐着秒表?   当我们翻身跃起的时候,是谁划着道道儿?   当我们崴脚抽筋的时候,是谁施以治疗?   当我们中场休息、补充能量的时候,   是谁?又是谁?戴着臂章到处寻找?   啊!就是我们敬爱的老师,忙碌的大会工作人员!   辛苦了!请把你们自己照顾好!      萧米摇头晃脑的甩给他一包虾条儿,说了句评语:“肤浅!”      林绍强百忙之中也来了一首:      运动场上彩旗飘,我跟校长拼刺刀。   你一刀,我一刀,刀刀不离校长腰。   忽然一阵倾盆雨,校长不慎要滑倒!   飞奔过去一声叫:为了校长,甘做人肉垫沙包!      萧米翻了白眼儿,“下一个!”      “哎?咋没吃的呢?”林绍强还在那儿伸手等着呢!      “刚才不是给你俩卫生球儿吗?”      “啊?”      ――――――――――――――――――――――――――――――――――      百米第一枪,林绍强跟另一位同学不意外的进了决赛。回来休息的时候,冬子看他给好多运动员吃药,就上前看啊……      “土霉素?”冬子奇怪的看着药片,“这啥呀?”      林绍强把食指放在嘴上,“小点声,别吵吵!”      李羽把冬子拽回来坐下,小声告诉他,“那是兴奋剂!”      “兴,兴奋剂?”冬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李羽,“真的假的啊?”      李羽抿着嘴点点头,“其实,我们的常用药里,很多都有兴奋剂的成分,只不过大家不看说明书罢了!”      “啊?那……”冬子看着场里的同学,“那不是作弊吗?”      “作弊?”李羽撇撇嘴,“其实,吃不吃的也没啥用,反正咱们也稳赢。就是绍强喜欢干这种事儿!”      “喜欢?”冬子翻了个白眼儿,“他有毛病吧?”      “呵呵,可能是刺激吧!”李羽也看着场里的林绍强,那个大个子正在场边儿换鞋呢,“林冬,啥叫作弊啊?就说奥运会吧,兴奋剂你查出来的算,查不出来的呢?”      “啊?”冬子有点儿傻眼,这还有查不出来的?“那也太不公平了!”      “还有啊,除了这些明令禁止的,那些不平等的设施和装备呢?”李羽抬了抬脚,“就说这鞋吧,人家美国,日本的鞋就比咱中国的好,你能不让人穿?还有,你看那些游泳比赛,越是富国,身上的泳衣布就越多,有的干脆全身都包的严严实实的。你再看穷国,就说咱们吧!中国选手永远都是一条红色小泳裤,露着一身薄皮小骨头,呵呵!”      “都包着?”冬子愣了,这包着有啥好的啊,“小羽哥,游泳不是都穿一条泳裤吗?”      “那是自己娱乐的时候,不求速度!”李羽拐了一下冬子,伸手摸了摸自己胳膊,“咱这皮肤对水是有阻力的。所以,想提高速度,最快的方法就是减小阻力。他们那些全身包着泳衣就是第二层皮肤,这层皮肤可以大大的减小对水的阻力,所以自然的,速度就快了!”李羽说完拍了拍冬子的胳膊。      “哦!”冬子点点头,后又想到了什么,“那多不公平啊?”      “就是啊!可这是人家发明的,有能耐你也穿啊!”李羽踩了两下脚上的鞋,“就说这钉子鞋吧,如果你没有,或者你那双不合脚,你能叫别人都脱下来,跟你一起光脚跑?”      “啊?不能!”冬子撇了撇嘴,还是没理可讲啊!      “这都正常!只要人家武装的是自己,你就永远没权力反对,除非……”李羽托着下巴眯了一眼场中的预备起跑,好像有个人往前探了小半步。      “除非啥呀?”冬子拉着他的胳膊问着。      “除非你这手伸到了别人那里,”李羽挥着手晃了晃,“那就必须教训他了!”      “别人那?”冬子看着场中,有跑的有跳的。      “就是啊,自己不够高,可以踩高跷;但不能去砍人家的腿!”李羽碰了碰冬子的脚,指着场里说:“你可以吃药,可以换装备,那是你的自由;但不能给别人使绊子,这就叫无耻了!”      “小羽哥,怎么说吃药就是作弊,作弊就是不对!”冬子还是坚持着自己对药的刻板印象。      “不对吗?”李羽皱了皱眉,回头看了冬子一会儿,“林冬,有些事儿要看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是有效果的,哪怕苦肉计也是好方法!”      “苦肉计?”冬子撇了撇嘴,“那也太下作了!”      “下作?”李羽低头垂眼的沉默了一会儿,“这只是各凭本事罢了,林冬,每个人的条件和思维不同,手段和方式也会不同,”李羽抬头看了看场中,“还是那句话,只要不给对手使绊子,吃药,换鞋,哪怕自残呢,都是的公平竞争!手段不分贵贱,关键看结果。”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时,三班已经进入了绝大多数的决赛,有的已经破了纪录!      ――――――――――――――――――――――――――――――――――――      第二天的决赛更是精彩,可下午第一枪就出事了!      大果子被背回来的时候,右小腿上全是血,仔细一看是三个洞。原来是一百一十米栏的决赛,被对手踩到了腿!伤不重,就是血乎乎的看着吓人。      大果子的眼镜被撞飞了,眯着眼睛,抽着嘴角,手到处乱抓着。冬子按着他,校医过来给他清洗伤口,“果子哥,你别动啊!”      正说着,林绍强满头大汗的冲进包围圈,“大果子?是不是那个姓孙的山炮干的?他故意的?”      大果子马上抓住林绍强的衣服,“不是,是跨栏倒了,我先摔的,他没来得及收住脚,不小心踩上的!”      “哼!我就知道!”林绍强说完就要往外冲,冬子拉也拉不住,这时别的同学也很气愤,叫嚷着要去寻仇。李羽正巧去检录了,根本就没有能压事儿的人了!      正闹哄着,就听大果子叫了一声“给我停!”冬子吓了一哆嗦,从没听过他的这种声音,象根儿铁丝儿抛到了空中,刺穿了每个人的耳膜。      “林绍强!你就呆在这儿,哪儿都别去!”大果子还是眯着眼睛,身上还穿着满是尘土的红色运动背心短裤,细胳膊细腿儿在初秋的空气中有点儿发抖。腿上包扎的纱布散发着浓浓的消毒水味儿。      “果子?”林绍强小心的碰了碰那个腿,咬了咬牙,“你等我收拾他……”      “哪儿都别去!”大果子又叫了一声,抓着林绍强的胳膊,“我腿疼!”      “啊?”林绍强急忙蹲下来,伸手轻轻的挠着包扎周围的皮肤,“好没好点儿?”      “嗯。”大果子抿了抿嘴角,冬子看他好像笑了一下,“我有点儿冷!”      林绍强马上脱下自己的运动服给大果子披上,还回头叫,“衣服!”马上飞过几件大大小小的衣服!      冬子见人也散了,就捡了个边上的位置坐下了,然后就听大果子又说:“绍强,我有点儿饿了!”      林绍强马上四处搜吃的!      过了一会儿,“绍强,我渴了!”      “水!”林绍强又冲后面挥手,接着扔过来几瓶各式各样的饮料瓶子!      “绍强,我眼睛看不清,你给我讲讲场里的情况!”      冬子听到大果子这个要求,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然后就听林绍强清了清嗓子:“场里径赛这边儿是女子1500,和4X1接力的决赛!咱班是萧米的1500,保二争一!田赛是铅球和三级跳,咱班有个大力水手你没忘吧?哈哈,这铅球是稳赢啊!还有……”      冬子只好用手托着下巴看着比赛,不时的扫扫那个一边给人揉腿,一边不停讲解的人,心想,这人谁啊?以前咋没见过呢?      后来的事,就可想而知了。男子4X4少了一个人。最后冬子就被连拖带拽的下了场。还好,三班已经领先了60多分了,他可以轻装上阵。      说倒“装”,哎呀!冬子挠头了,总不能穿长衣长裤吧?正愁着呢,李羽拎了一个塑料包装,拉着他跑到二楼的团委活动室,“快!快换上!”      “这,这哪来的啊?”冬子拎着衣服发呆,这是一套崭新的白色套装,袋子还没开封呢!      “我刚领的奖,200米!”李羽伸出两根手指冲他晃了晃,“快点吧!”      冬子只好开始脱衣服,解开了外衣扣子,刚想抬头让李羽出去,就见又伸过来两只手,解着自己的衬衫扣子,“快点吧你,救场如救火啊,还没检录呢!”      李羽一边念叨着,一边快速的脱掉冬子的外衣,又开始解他的腰带。      “我,我自己来!”冬子的脸有点烧,拉着李羽的手往外拽,低头自己解着腰带。      李羽怔了一下,手也没停,继续扒冬子的衬衫。然后,俩人就跟打架似的,你脱我摁着的!李羽硬是把冬子的衬衫拽了下来,回头撕开运动装的口袋,把白背心给他套上,嘴里还一直催促着:“快点吧!又不是大姑娘上轿!”      冬子咬着牙脱掉了牛仔裤,还好背心大,遮住了三角裤,接着迅速的套上短裤!同时间,李羽给他前后别着号码。      “走了!”李羽把冬子的衣服收到了口袋里,拉着他飞奔出教学楼。检录完冬子才知道,李羽第一棒、另一个同学第二棒、林绍强第三棒、自己第四棒!他要求换个中间的位置,可林绍强说,怕他不会交接棒,反而浪费时间,不如放在最后一棒,反正也不求第一!然后,冬子就眼睁睁的看着,三个大男生光天化日之下在场中换了衣服!冬子冲天空翻了翻眼睛,自己果然还是短炼啊!      发令枪一响,冬子就看到几条人影飞了出去。4X4是不能只讲究速度的,这一圈儿的距离也挺长。到了第二棒,冬子还在边上等着,此时是第二!第三棒,林绍强冲出去之后,冬子才就了位,一直焦急的盯着林绍强那身红衣服,也没注意场外的李羽一直盯着他。      林绍强冲过来的时候,紧跟着第一的选手,可是冬子手生,交接棒还是出了问题!冬子一抓没抓住,掉了!他咬了咬牙,俯身捡起, 开始跑,此时已经掉到第三名了。场外有好多人在喊着叫着,冬子都听不见了,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跑,很久以前就在跑,今天才找到了跑道!      半圈儿眨眼就过去了,冬子只有一个念头,超过去,赶上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反正只要前面有人,就往前赶!其实,后来他才知道,同时进行的还有3000和800。      冬子越跑越快,越跑越轻,在他觉得自己要飞起来的时候,忽然红光一闪,一条红色的飘带就横在在眼前!已经停不下来了,他挺着胸飞过去,直接冲进了一个怀抱里。      冬子的视觉和听觉丧失了一分钟,只是本能的大喘着气,同时还有另一个心跳声贴着他的胸膛。      “林冬!太棒了!”   “林冬!好样的!”   “冬子!”      “林冬?”李羽抱着怀里的人转了两三圈儿才停下,林冬的冲劲儿太大了,差点儿把他扑倒。周围聚集了很多同学,都拍着冬子叫着好!      “小羽,哥?”冬子慢慢的缓过神儿,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横抱着,李羽一身短打,满脸汗珠儿的冲他笑着。      “林冬,你真是要飞起来了!”李羽说着往上抛了他一下,这时又过来几个男生,把手搭在一起,往上抛着冬子。      林绍强一边指挥,一边叫着:“这哪儿是飞啊,根本就是射!”      冬子咧着嘴,手忙脚乱的求饶!      李羽也笑着点头:“对,是射!”   58      下午四点多,一帮小子吵吵着要庆功。正好二班的孙志远给大果子送来了慰问金:整整500大毛!于是,一共7个人就挤在林绍强的宿舍里大吃二喝起来。      冬子还穿着那身衣服,只是在外面套了自己的裤子。好多人直接去水房冲了冷水澡,直接光着就回来了。男生宿舍里,上厕所都不关门,有的是一边提裤子一边往外走。冬子很是尴尬,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冲着床上的大果子一个劲儿的虚寒问暖。      桌上摆满了零嘴儿和熟食,还有的就是偷着运上来的啤酒。有人说了,干拉(二声)没劲,得行酒令!然后就闹开了,这边儿是“大西瓜,小西瓜!”。那边是“25、26、29”,逢7跳过!最没创意的要数“五魁首、八匹马呀,全来到啊!”……      冬子听得头快赶上足球场大了,还好有人及时喊停!      “咱们来个新鲜的,文明点儿!”大果子举着一本书,示意大家安静“一人写一个字儿,合成一句话,咱们顺着这话,连个顺口溜,看谁连得好!”      大家很给伤患面子,每人写了个字儿,可这字儿千奇百怪的,根本就连不成话!反复了几次,终于有一次靠点儿谱了。      “这回行了!”冬子摆弄着纸条儿,排好顺序。      林绍强一个一个念着:“如,果,她,不,爱,我,妈?啊?”      大力水手是个胖胖的大个子:“如果她妈不爱我?哈哈!”      李羽翻了翻眼睛:“这也不行啊!”      “如果我不爱她妈!哈哈!”有一个人喷了!      “那就把这个‘妈’删了吧!”冬子指着那个字儿,心说,是哪个没断奶的写的!      “就是啊!”大果子也挥了下手,“别浪费时间了!”      于是大家伙儿就说好,以“如果她不爱我”为首句,做一首八句的顺口溜。      4X4第二棒的那棵葱先来了一段儿。这位原名叫X小松,后来就被简化为:小松;再后来就成了:little松;接着是:哪头儿松;最后变为——那棵葱!      如果她不爱我,   为啥天天看(一声)着我?   上学放学跟着我,   吃饭喝水叫着我,   休息放假粘着我,   还说做梦都想我!   我躲还不行吗,我!   不爱我就别烦我!      大家阴阳怪气的笑着,齐声说好!众所周知那棵葱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在二班,非常磨人!两家一直住对门儿,家长是一个单位的。俩人从小就一个托儿所,一个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一路走过来。据说,休息时往那棵葱家打电话,都是那女生接,还得问清楚是谁,啥事儿!好多人都羡慕青梅竹马的感情,其实那就象蜘蛛的网,你依赖着他,他也控制着你,更多的是宿命和无奈!      大尾(音同椅)巴狼叫王勇,是体委,为人很仗义,免不了有人说他装逼!所以就有了这个外号。接着,大尾巴狼也敲着酒瓶子来了一段儿:      如果她不爱我   日子也得照样过!   人生本来就寂寞,   何必到处找寄托。   三五好友凑一桌,   喝个小酒也乐呵。   天黑再往被窝躲,   对着相片泄泄火!      此段子一完,大家齐声叫“爷们儿!”几个人也忘了到底为啥行的酒令了,倒满了集体走了一杯!冬子虽然觉得着酒难喝,可情绪到了,嗓子也好像变宽了!      林绍强翻了半天的眼睛,可算憋出一段儿来!      如果她不爱我 (“这不可能啊?”林绍强画外音。)   肯定她没见过我!   温柔潇洒一帅哥,   多少美女送秋波!   妹妹妹妹听我说,   好事也怕时间磨,   继续犯傻苦思索,   良缘眼看成蹉跎!      林绍强挤眉弄眼的说完,大家集体呕吐!一致要求他自罚三杯!林绍强不服!冬子说他立意不高,李羽说他行文不雅,大果子说他过份自恋!      接下来的大力水手主动投降,自罚一杯,然后,敲着桌子给大家清唱了一首赵传的歌儿。冬子没想到,这大块头还有副透亮的嗓子!      青天永远不老   恩怨留待明朝   只有旧情最难忘掉   对错无法预料   是是非非纷扰   终究不如爱恨难以分晓   ……   问我不如问你   问你不如问天   看天下有心人还剩下多少      问一问青天 爱恨千百年   是不是 随缘一笑   无情有义到底好不好   有缘无份到底要不要   ……      大家跟着一起嚎着,最后都喊破了嗓子!冬子觉得,有时歌啊,是用来发泄的!跟自己听的感觉不一样,很痛快!那种大喊后,快要背过气的感觉,不知为啥那么舒服!      然后,冬子也勉为其难的凑了一首:      如果她不爱我   不爱我就离开我。   天涯芳草何其多?   为何单恋人一个!   拍拍肩膀就走吧!   摇摇手腕再会吧!   爱的旅程有先后,   我们不是一班车。      “说的好!”林绍强大叫一声,“冬子就是比我强!”说罢自己先干了一杯,其他人也都陪了一杯。李羽喝光了酒,捏着杯子转着,也说了一段儿。      如果她不爱我   换我爱她又如何?   感情本来难捉摸,   何必计算少与多!   寂寞时候我陪着,   累了倦了靠着我,   闭上眼睛放松吧!   这条路上我开车!      “唉,杠上了啊!”那棵葱指了指冬子,“都跟车干上了啊!”      “这不行啊!这属于剽窃!罚酒!”林绍强吵吵着递给李羽一杯酒。冬子也劝不住,好在李羽没生气,笑呵呵的干了那杯酒。      大果子收尾,他说,他就给大伙儿念一段儿刚看的诗吧!大伙也说好,毕竟人家是伤员,不能逼伤员喝酒啊!      Loves Secret   Never seek to tell your love,   Love that never told can be;   For gentle wind does move,   Silently, invisibly.      I told my love, I told my love,   I told her all my heart;   Trembling, cold in ghastly fears,   Ah! She doth depart.      Soon as she was gone from me,   A traveler came by,   Silently, invisibly.   He took her with a sigh.      (ps:William Blake)      大家都听得似懂非懂的,冬子说:“我好像听前面是:千万不能说出你的爱,说了,就失去了!”      李羽也点点头,“嗯,后来他说了,可心爱的人转身就走了!”      大果子也拍了下书,“其实,中文的意思不如原文深刻,有些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林绍强挠了挠脑袋,抓过那本书又看了一遍,“这啥诗啊?最后那女的还跟人跑了!这也叫爱的奥秘?我看这个还没我那个立意高呢?”      李羽翻了他一眼,“人家是说,爱是无法计算得失的!”      冬子也点点头,“嗯,他大概想说:这爱是不公平的!”      那棵葱也说:“感情不能象市场里买鸡蛋,5毛一个,一块钱就能买俩!你就是对人天好也得人家乐意啊!”      大尾巴狼敲了敲桌子:“我听过一种说法啊!说,每份爱都是100分;你给了90,就只能得到10;你要是只给个5,反而能得到95!最幸福的,就是一半一半吧!”      大果子摸了摸空空的鼻梁子,“所以说,先爱先输啊!”      大力水手举了一杯,“但愿人人都爱我,千万别让我爱别人!哈哈!”      大家伙儿也哄闹着举杯! 59   运动会过后连着休息两天,结果,当天的晚上,冬子就跟着林十一和白离回了八马架子。小瑞正在睡觉,显着原型怎么叫也叫不醒,冬子想,反正第二天就回来了,也就没抱他。      事情的起因是林十一接了个电话,然后就气极败坏的冲下了楼,白离当然是跟着的。冬子得知目的地后,忽然想看看三舅和姥姥,就也跟上了车。      到了八马架子的老宅子,冬子先下了车,此时,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冬子来之前就打了电话,知道姥姥和四舅妈都在,所以此时,林立金早早的等在了门口,见着冬子直接抱起孩子往院里走。      冬子拍着三舅的头笑着,心想,可能自己长到二十七八,三舅也不会改这个习惯的。      这边白离跟着林十一也到了祠堂,林十一径直走进后院儿,也没回头。白离跟到正屋门口儿,轻飘飘的飞上了屋顶。      “爸!”林立星拉开门,林十一冷着张脸走进来,慢慢的转了一圈儿,只有老二一个人。      “小梅呢?”林十一叉着腰晃了两下,最后坐到了炕沿上。      “应该还在七婶儿那!”林立星搓着手站在地当间儿,这个爸从小就很少见,只是每次见都有事儿,好像从小就没见他笑过,“爸,也不一定就是小梅做的,只是大家伙儿瞎传的!”      林十一默默的掏出了烟,点上,抽了几口,盯着窗外的月亮,“死的是谁家的人?”      “是本家!算起来,我应该叫一声姑。”林立星依旧站在那儿,紧张而严肃的回着话,“就是七叔的小妹妹。”      “多大?啥时候死的?在哪儿?”林十一一手掐着烟,一手抱在腰间,声音低沉。      “嗯,67,属牛!”林立星想了想,又抓了抓头发,“昨个晚上不知咋回事儿,就自己跑到仓房里……”说到这儿,林立星小心的看了看林十一,咬着嘴唇。      林十一抬头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反正是今儿一早,就发现她吊死在仓房的大梁上!”林立星低头蹭着水泥地。      “你七婶儿,也是属牛的吧?”林十一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嗯。”林立星抓着自己裤子的手抖了抖,蹭到林十一跟前蹲下来,“爸,这事儿跟七婶儿有关系吗?是不是巧合啊?”      林十一垂着眼睛看着他,这个二儿子从小就心软,却也是最听话的,“立星,你要是不觉得这里有事儿,干吗特意告诉我?”      林立星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也坐到炕沿上,抠着炕席不出声儿。      “你七婶儿咋样?”林十一依旧望着窗外的月亮。      “前一段儿都准备装老衣裳了,可……”林立星赌气的磕了脚炕边儿,“反正,还活得好好的!”      俩人都沉默了,林十一安静的抽了会儿烟。      “立星,小梅的婆家姓啥?”林十一忽然间转头问他。      “啊?婆家?”林立星眨眨眼睛,“好像是姓金,秦屯的。爸,咋了?”      “姓,金?”林十一摸着鼻子沉默了一会儿,“小梅呢?在她妈那儿?”      “是吧!自打七婶儿病重,她就一直在那边儿。就是回来也是到处翻腾,找图谱,找卦书的,嗨!”林立星叹了口气,“小梅也是看不得七婶儿遭罪啊!”      林十一扔掉了烟头儿,站起来拧了一脚,叉着腰转了一圈儿,刚想出门儿,又退了回来,看了林立星一会儿,“立星,给她打电话,就说我叫她,马上!”      “爸!”林立星抬手看了看表,“爸,快十一点了,再说,七婶儿那也没电话啊!”      林十一皱了皱眉,“那就去找,快点儿!”      林立星惊慌的站起来,搓了搓手,“爸,明儿个……”      “你不去找,我就直接到那儿去说!”林十一盯着他伸手指了下窗外,“我让你找她来,就是给她留脸!快去!”      林立星这才急忙推门出去。      白离坐在屋顶目送林立星走出院子,扯着嘴角笑了笑,人真是愚蠢,自以为通晓点儿奇门之术就可以超越生死,殊不知只是以命换命罢了!生死啊,连神仙都躲不掉啊,那阎王殿的小鬼可是从不跑空的。      半个小时后,林立星拉着睡眼朦胧的林雪梅急匆匆的走进院子。白离眯了他们一眼,摸了摸怀里的药丸儿,小林昨天才刚放过血,今儿就跑出来,正是体质最弱的时候,这药可不能断顿儿!      “爸,你咋回来了?林雪梅打着哈欠坐在炕沿上,没有感觉到屋里气氛的阴沉。      林十一离远远的坐在另一边儿,看了会儿这个三女儿。这孩子过到祠堂的时候,还不到6岁,基本上是立明和立星带大的,俩哥哥很疼这个妹妹。林十一也对这个挂名的女儿很放纵,这孩子从小机灵,啥事儿说一遍就能记住,所以也特别讨人喜欢。为这,林十一也传了他不少玄门的占卜之术,想着,就当祈福、求财用吧!可是,没想到啊……      “小梅,”林十一冷冷的叫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音量,却让林雪梅吓了一哆嗦,怔怔的看着林十一。林立星一边拍着林雪梅,一边给他使眼色。      “七嫂的身体还好吗?”林十一想了想,低头问了一句。      “嗯,还好!”林雪梅冲二哥眨了眨眼睛,林立星则一个劲儿的摇头,“昨晚上差点儿就过去了,还好挺过来了!”林雪梅难掩兴奋的拍着腿。      “是吗?”林十一用指甲敲着炕沿,“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      “我?”林雪梅指了指自己,“爸,就是你教我的那些平安驱魔的符咒啊,我妈倒气儿的时候,我给她的手心脚心,还有心口窝里都贴了一个!”林雪梅眉飞色舞的讲着,“还有啊,我看以前的图谱上有星位的样子,我还特意做了个七星灯的牌子,天天挂在墙上,照着我妈。学图谱的样子躲星!爸呀,没想到,这招还真灵!”林雪梅说着拍了下炕席。      “小梅,祠堂的规矩,你没忘吧?”林十一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兄妹俩,林雪梅一脸的诧异,林立星则是一脸的懊恼。      “规矩?嗯,不就是上香求签,祈福求财;只卖香火平安,风水和占卜只对本家!”林雪梅一边点头一边念叨着,“爸,就这些啊,我没犯啊!”      “是吗?记得倒挺清楚!”林十一站起来,背对着兄妹俩望着窗外,“小梅,你还会跳神儿?”说着慢慢转过身来盯着林雪梅,“我怎么不知道,自个儿家里出了个大仙儿呢?”      “我……”林雪梅的脸色阴晴不定的,目光躲闪着,“我,没有啊!”      “小梅?”林立星也惊讶了,这个妹妹到底还作了多少妖儿啊?      “用不用我提醒你啊?秦屯的张家,老太太姓阎,就那么一根独苗,孩子属虎的,想起来了?”林十一边说边在地上转着,最后停下来盯着已经开始发抖的林雪梅说:“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孩子的妈姓金,跟你女婿站着亲吧?”      “爸,你,你咋知道的?”林雪梅咬着嘴唇往后缩着。      “小梅,你……”林立星抓着妹妹的肩膀摇晃着,“你也太胡闹了!”      林十一看她承认了,忽然来了股无名火,本来一直控制的很好的情绪,一下子冲破了脑子,快步上前推开林立星,回手就甩了林雪梅一个嘴巴!      “爸!”林立星马上挡在了妹妹身前,“爸,她不懂事儿,你打我,打我吧!是我不好,我没看住她!”      林十一看着林立星情急的样子,慢慢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了,“小梅,我也不想知道。可就算我不知道,那事儿也是你做的,你能躲到哪儿去?”      林十一走回到窗前,冲着窗外说:“人家孩子的眼睛瞎了,小梅,这个事儿是你做的,早晚报到你头上。还有,我知道你没说全,那些个符咒是阻不了招魂的鬼差的,”说着伸手敲了下窗子,“你一定是找了什么人,再不就是用了什么东西的血。对吧!”林十一慢慢转过来,看着林雪梅把着二哥的肩膀缩在后面不停的抖着。      “而且,我猜,你根本就是引着索命的鬼去找了你姑当替死的,是不是?”林十一走过来,一把拽过林立星,对着林雪梅说:“小梅,那也是条命,你就狠得下心?”      林雪梅失去了二哥的掩护,只好抱着身子,白着脸看着林十一,“爸,我,我也不想啊。可……谁让她合适呢?她不死,我妈咋活啊?”      林十一咬了咬牙,攥了下想要甩过去的手,“你有妈?你姑就没孩子吗?”      林雪梅扁了扁嘴,“反正她一直看我妈不顺眼,活着也是跟我妈斗气,死了更好!”      “啪!”林十一忍无可忍了,一个巴掌甩在了林立星的脖子上。      “爸!”林立星拉着林十一往后退,“爸,你打我!小梅她……她身子虚,经不起啊!”      林十一把着林立星的胳膊晃了晃,忽然一阵眩晕,过了一会儿,“小梅,你走吧!”      “爸?”林立星紧张的抓着林十一的手,林雪梅则是一脸的茫然。      “小梅,我这个挂名的爸不做了,你走出这个院子,就不是我十一房的人了!”林十一指了指门口,“救母天经地义,你就是用自己的命换你妈的命我都没意见!可是,凭什么借别人的命?”      “爸!”林雪梅忽然大哭了起来,“爸,我不走,我不走啊!”      林十一转过头不看她了,“走吧,你早就不是这儿的人了。在你给人家跳神儿的时候,就已经扔掉了你的身份,连同你肚子里的孩子!”说完又摇了摇头,“小梅,好多事儿是不能强求的,你以为你妈躲过了一次就能长命百岁了?借了人家的命,始终是要还的!到时候,又该拿谁的命抵?你的吗?”说着林十一扭头眯着这个女儿:“还是,你想再流一个孩子?”      “爸!”林雪梅捂着肚子哭着,站起身冲林十一扑过来,林十一往旁边闪了一下,她就摔在了地上。      林立星也不知道该劝这个爸,还是该扶这个妹妹,左右的晃了两次,跺了跺脚,拉起地上的人,“小梅,你做的太过了!”说着硬拉着她出了屋。      “立星!”林十一叫住了他,“我累了,出去就把门带好吧!”      ―――――――――――――――――――――――――――――――――      林十一坐在炕沿上,靠着墙壁闭着眼睛,耳边回响着老虎的话:      ——“还用我提醒你吗,林大仙儿?”   ——“命是保住了,可这眼睛却瞎了,那孩子还不到六岁,还没上学呢!”   ——“听说那个仙儿还跟你有些渊源呢,都是八马架子的狐仙儿堂子里出来的!”   ——“哥,你怎么能这么平静,你都不气愤,不悲伤吗?”      林十一攥着拳头,使劲的向炕沿捶去,却陷在了一只手里。      白离拉过林十一的身子,慢慢的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轻轻的,缓缓的,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小林,这都是他们的命啊!”      林十一把头扎在白离的胸前,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可是,他哭不出来,多少年了,自己的眼泪呢?连眼泪都没有,还能叫人吗?      白离一点点,拉起他的头,看他还是紧紧的闭着眼睛。白离摘下他的眼镜,一点点的揉着他的眉心,“别咬了,松口!”白离拍了拍他的脸,林十一还是固执的咬着。      白离掏出一颗药丸,想了想放到了自己的嘴里,喂给林十一,趁机撬开那个咬着嘴唇的牙齿。      药丸很快被俩人的舌头揉碎,搅拦了,随着唾液流进林十一的食道里。      林十一掐着白离的胳膊,闭着眼睛,仰着脖子,没拒绝,也没反抗,就象个布娃娃。白离松开他,他就一下子全身脱力的倒在了炕上。      “小林?”白离低下头,贴着林十一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手腕,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小林的体质太弱了,连着抽了三次血,接着赶夜路,又大怒伤肝,身子受不了啊!      白离小心的给林十一脱下外衣,铺好被褥,抱着他靠到枕头上。小林始终眉头深锁着,眼皮一直在抖动,好像在做恶梦。白离就一下一下的揉着他的眉心,轻轻的描着那两道眉毛。      白离扫了扫熟悉的屋子,第一天住进来时,小林兴奋的叫声还言犹在耳。      ——“太好了!可以和离哥哥一起睡了!真是太棒了!”——      白离闭着眼睛,轻轻的笑了一声,可,什么时候,这种纯净的关系变质了呢?      ――――――――――――――――――――――――――――――      林十一十五岁那年,林老二娶媳妇儿。孩子喝的迷迷糊糊的被两个女孩子送回来。白离一推门就看见,红着眼皮的少年趴在林家二丫头的身上,手就搭在二丫头过分丰满的胸脯上。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白离给孩子脱去外衣,擦着脸上的汗。      这已经是个青年的脸了,鹅蛋脸盘,清秀的眉眼,越长越象啊!      “离哥哥?”孩子红着眼睛,抓着白离的手,“老二的媳妇儿白白净净的,还给我点烟呢!”      白离拍了拍孩子的脸,继续帮他解着衬衫的扣子,一身的酒味儿!      “都说他媳妇儿屁股大,有福!”孩子还是眯着眼睛冲白离笑着,“离哥哥?为啥屁股大,就有福啊?”      “屁股大,好生养!”白离脱下孩子的衬衫,用热毛巾擦着那个单薄的身子。      “生养?生孩子?”孩子眨了眨红红的眼睛,忽然抓着白离的衣襟笑嘻嘻的说:“离哥哥,孩子是从哪儿生出来的?”      “孩子?”白离愣了一下。      “老四说,是从屁眼儿里生出来的!”孩子咧着嘴笑着,又伸手捅了捅白离的小肚子,“老五说,是从肚脐眼儿里生出来的!祥子说,是从胳肢窝里生出来的!哈哈!”      白离撇撇嘴,没忍住,“噗哧”一声也笑了,“那,你说是从哪生出来的?”      “我说啊,”孩子挑着眼角,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我说是从尿尿的地方生出来的!”      “尿尿?”白离下意识的看了看孩子的小肚子,“你是怎么想的啊?”      “就是吧,”孩子拧了拧腰,找了个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冲着白离顶了顶自己的胯骨“我这里会冒白汤儿,那女的那里就应该会生孩子。所以,孩子肯定是从尿尿的地方生出来的!”说完,全身乱颤的大笑起来,“离哥哥,你说,她们生孩子的时候,要是想尿尿咋办啊?”      白离哭笑不得的翻了翻眼睛,扯过条被子盖在他的上身,伸手去脱孩子的裤子,“知道的还不少!”      “那当然!”孩子扭着腰甩掉裤子,抓着白离的胳膊挑着眼角说:“我会做梦啊!我一梦见二丫的大奶子就会整湿裤子!呵呵,离哥哥,我长大了,就娶二丫当媳妇儿吧”   60   “那当然!”孩子扭着腰甩掉裤子,抓着白离的胳膊挑着眼角说:“我会做梦啊!我一梦见二丫的大奶子就会整湿裤子!呵呵,离哥哥,我长大了,就娶二丫当媳妇儿吧”      白离叠裤子的动作僵在那里,慢慢回头看着眼皮微红的孩子,他经常给孩子洗衣服,知道他已经成人了。可怎么会这样……      “不行!她是你侄女!”白离扔下裤子,拍了下孩子的脸,“那叫乱伦!”      “可是软软的好舒服啊!”孩子半眯着眼睛,念叨着,蹭着棉被,“离哥哥,反正我要娶个软软的老婆,抱起来好舒服啊!”      白离皱着眉,他差点儿就冲口而出,那也不行!看着孩子一直不停的蹭着那个被子,忽然想起了孩子小时候吃奶的样子。本来谷里有专门喂幼崽的奶妈,可这孩子就是不吃狐狸的奶,一口也不吃。怕他饿坏了,这才抱到林谢氏家里。孩子抱到人家怀里,摸着奶头就开始吮吸,白离就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就象现在孩子蹭被子这个姿势,这个表情。白离晃了晃脑袋,这孩子从小就有恋母,不对,是恋乳情结!      孩子抱着被子继续蹭着,动作越来越大,还哼叽着,“嗯,二丫,嗯,舒服!”      白离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孩子,清秀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半眯着眼睛里潮潮的,半张着嘴,哼叽着。白离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火海,耳边是大姐凄厉的喊声:“主子,不行啊,会遭天谴的!”      “小林?”白离探过去捧着孩子的脸,“小林,不行啊!不能娶她们,不行啊!”      孩子目光迷离的望着白离,嘴里还呢喃着:“二丫?嗯,抱抱!”      白离咬了咬牙,把手伸进被子里,贴着孩子的脸问,“小林,看着我,我是谁?”      “嗯?”孩子目光呆滞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东西包住了自己的命根子,声音一颤,“二,二丫?”      “谁?我是谁?”白离贴着孩子的耳朵咬了一下,抬起头正对着孩子的脸,“小林?看看,好好看看!”说着,手上突然使了劲。      “啊!”孩子大叫一声,瞪着眼睛,一下子清醒了大半,“离,离哥哥?”      “好孩子!”白离轻轻的吹了口气儿,慢慢的绽开一个至情至性的微笑,“离哥哥好看吗?”      “好看!”孩子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      “喜欢离哥哥吗?”白离用鼻子贴着孩子的额头蹭着。      “喜欢!”孩子不自觉的搂住白离的脖子,“我最喜欢离哥哥了!”      白离抱起快跟自己一般高的孩子,放在自己的腿上,手上不急不缓的揉捏着,“小林,舒服吗?”      “嗯,舒,舒服啊!”孩子挂在白离的身上蹭着,把头扎在白离的颈间哼叽着,“嗯,离……”      感到孩子的东西开始痉挛,白离慢慢的停下了手,轻轻的摩挲着孩子的后腰,“小林,我是谁?”      “嗯?”孩子停在顶点的边缘,难过的挺着自己的胯骨往白离身上蹭,“离,离哥哥,啊?”      “小林,”白离笑着舔了舔孩子的眼睛,“刚才舒服吗?比做梦舒服吗?”      “嗯,舒服!”孩子说着,往后仰了仰头,因为东西又被握住了,“离,离……”      “好孩子,要舒服,就要想着离哥哥。”白离搂着孩子光裸的身子捏着,舔着,他要让孩子忘掉梦里的人,记住自己,“好孩子,我是谁?”      “嗯,离哥……”孩子的回答消失在白离的舌头里。白离稍稍放开孩子,贴着他的耳朵说:“好孩子,有奖励!”      白离顺着孩子的锁骨,舔到下巴,然后是嘴唇,他仔细清理着孩子的口腔,齿缝,舌根。该死的二丫!该死的女人们!离我的孩子远点儿!      白离一边刺激着孩子,一边骂着全天下的女人,一边算计着,也许应该把小林带回谷里去了,虽然以前,他并没这么想过!      ―――――――――――――――――――――――――――――――――――――――      白离继续描着林十一的眉毛,不时的揉一揉俩个太阳穴。为啥小林就不喜欢狐族的女孩子呢?如果是那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白离低下头,轻轻的蹭着林十一的嘴唇,情不自禁的舔了舔,最后叹了口气,偎在林十一身边闭上了眼睛。      ―――――――――――――――――――――――――――――――――――――      25岁的林十一已经做了9年的族长,可一提到挑媳妇儿的事儿,小林就赌气好几天不说话。最后,族里的老人们发话了,必须选一个,不然,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小林站在谷中药室的天井里,面对所有的老妖精,面对白离,说了句惊世骇俗的话:“我对着她们硬不起来!”      老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小林一脸的淡漠,安静的站在那里,任由目光穿刺。      “小林?”白离走过来,轻轻的拉了下他的袖子,“谷里还有好多孩子呢?你就一个都不喜欢?”      小林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对着白离笑了一下,低声说“离哥哥,你就那么希望我喜欢她们?”      白离呆呆的看着他,“小林?”      小林转过去,对那些老人说:“你们可以找人来试,谁能让我硬起来,我就娶谁!”      然后,白离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孩子们一个个兴奋的进来,再一个个沮丧的出去!小林背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终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停!停吧!”白离冲过去阻止了后面的人,愤然的关上了门。转过来,视线颤抖的看着椅子上那个人,“小林?”      白离四脚着地的跪着爬过来,拉好小林的裤子,抓着小林的手摇晃着,“小林?到底为啥啊,啥时候添的这个毛病?”      小林一直闭着眼睛,半天后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儿,冲白离笑了笑,“离哥哥,你不知道?”说完拉着白离的手伸进自己的腿间,挺着胯骨顶了一下,低声说:“别担心,我还没废呢!”      白离的手贴着那个瞬间胀大的东西,思想冻结了一分钟,“小林?你……”      “离哥哥?”小林拉着白离坐上来,贴着他的脖子说,“白离,知道自食其果的意思吗?呵呵,白离,你不是说,会绝对服从我吗?”      “嗯,我会的!”白离搂着小林的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着,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      “那就陪着我吧!陪着我打光棍儿,陪我活着,陪我到死,陪我下地狱吧!”小林说完,使劲的咬上了白离的脖子。      白离仰着头任他咬着,心里莫名的轻松。那时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其实,他是最不愿看到小林娶媳妇儿的,不论是人还是狐!      ―――――――――――――――――――――――――――――――――――――――      33岁的林十一躺在白离的腿上说:“白离,今天有个美女做上肢手术,要进行臂丛麻醉。她光着上半身躺在手术台上,一共换了5个实习生,都扎不准地方!哈哈!你猜为啥?”      “为啥?”白离按着他的头,给他掏耳朵。      “因为啊,那些孩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受不了那个刺激!个个都是软着进去,硬着出来的!哈哈!”林十一说着指了下自己的腿间。      “嗯?啊!”白离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男人的悲哀啊!      “后来,我去给他扎的麻醉针!他们都服了!老虎还说我控制能力强呢!哈哈!”林十一挥了下手,“我告诉他我是先天不举,他还不信!哈哈……”      白离皱了皱眉,拍了下小林的脸,“别动!”      ―――――――――――――――――――――――――――――――――――      35岁的林十一在早晨的饭桌上问了白离一个问题:“白离,你听过玻璃这词儿吗?”      “玻璃?”白离莫名其妙的看了看窗子。      “白离,”林十一的眼镜反着清晨的阳光,“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儿啊!哈哈!”      “小林?”白离皱了皱眉。      “白离,”林十一抬了下手,“今天,在京沈高速上会有场事故,我估计,应该是下雾引起的,可能在盘锦一带。”      “小林,你是让我把路绕开?”白离想,难道小林想救人?      林十一摇了摇头,“我不会害他们,但我需要创伤的病人!”说着敲了敲桌子,“我想让你把这个事故往C市这边引,越接近零公里越好!能办到吗?”      “嗯,”白离有点儿纳闷,可还是点了点头,“这倒不难,鬼打墙呗!把路重新连一下,让盘锦直接对上C市就行了!”      “那就好!”林十一点了点头,“还有,送些看着严重却没危险的伤员去公交医院!”      “小林?”白离撇了撇嘴,“你要帮他干嘛不直接办调转,绕这么大个圈子!”      林十一抿着嘴笑了,“白离,你是不会明白的!”      ―――――――――――――――――――――――――――――――――――      白离搂着林十一,闭着眼睛想着心事。从前的小林是冷酷的、淡漠的。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动辄损伤数百人,可以见死不救,可以落井下石。可,什么时候一切都开始变了?小林变得爱笑了,话多了,还会莫名其妙的帮个陌生人啥的!就象祠堂的事儿,从前,小林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从没插手过三个子女的生活,啥时候变得这么有人味儿了?      白离一直认为,小林是鄙视人类的,因为他们胆小、迂腐、又爱撒谎!而且,小林也排斥狐族,他很反感狐狸们放纵欲望的作风。白离也知道,自己并不能全部理解小林的话,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小林一个人自言自语。      他想起有一次早上醒来,听见小林在浴室里念叨着:      爱,就要试着放开手,   如果放开手,他就飞走了,   那你从来就不曾拥有他!      ――――――――――――――――――――――――――――――――――――――――      冬子跟三舅睡在林家老宅的西厢房里,挤在三舅身边,正在做梦:      ………   一个十二三的孩子,梳着童子的抓髻,骑在一个高个子的侍卫身上笑着:“跑啊,快跑啊!”      侍卫身上亮闪闪的盔甲,乌黑的辫子,声音柔和而恭敬,“主子,玩会儿就回吧,到站香的时辰了!”      “不去!”小男孩撅着嘴摇晃着身子,胸前的麒麟送子的金琐叮当乱响着,“玉琪不陪我,我找三哥去!”      这时,远处传来个浑厚清晰的声音:“路加!回来站香了!”      没等孩子回答,那个侍卫就应了一声“来了!”驾着肩膀上的孩子,一窜入云,不见踪影。   …………      冬子被一阵甜香的气味儿唤醒,睁眼一看,炕上的小桌上摆着金黄的玉米饼,还有,啊!糖稀!三舅的独家糖稀!      冬子钻出被窝就冲着糖稀伸出了手,正好林立金端着脸盆进来,“三舅,姥姥跟四舅妈呢?不一起吃吗?”      林立金给冬子拿了条毛巾,拉他起来洗漱,顺手指了下窗外,立起两根手指晃了晃,又比了个七的手势,另一只手摸了下下巴。      冬子一边洗脸,一边点头,他也不是全明白,只是知道大概意思:她们去七爷爷家了!      林立金看着孩子洗漱完,顺手拿起木梳给孩子梳头,可梳了两下,就一脸失落的放下了梳子。冬子正系着上衣的扣子,并没有看见。      吃饭的时候,冬子不停的说着学校的事儿,爸爸的事儿,林立金就静静的听着,或是看着,不时的笑笑,以表示自己很感兴趣。冬子似乎很高兴,好久没跟三舅说话了,三舅是个好听众,脾气好,又从不插嘴,就是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三舅,这次加的啥?”冬子舔着玉米饼上的糖稀,斜着眼睛看着林立金。      林立金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伸手指了下窗外,收回手时,食指和拇指在眼前捏了一下,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啊!”冬子先是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然后,抓块玉米饼蘸饱了糖稀靠在三舅的身上边舔边吧嗒嘴,“嗯,甜香甜香的,啊!我知道了!”冬子忽然明白了,扭头冲三舅叫着,“是桂花!”      林立金无声的笑了,眨了两下眼睛。      冬子摇头晃脑的又靠回三舅身上,伸手指着窗外:“三舅,其实我不知道那是啥花,只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林立金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啥话?      “八、月、桂、花、香、啊!”冬子拉长声音说着,又咬了口玉米饼,口齿不清的哼着一支老歌:      ……   人随风过,   自在花开又花落,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一城风絮,   几番相思都沉默,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      吃过饭,冬子去祠堂找林十一,穿过房山头儿的时候,看见远处的墙角站着俩人儿,一个不认识,一个穿着白色的缎子长衫,黑色的半长头发。      啊?兰哥!    61   冬子看到兰哥好像一直在摇头,还扭脸向这边望了一下,冬子马上闪进了阴影里。然后,他就探着头,小心的看着那边儿的动静,心里纳闷儿两件事儿:一是,咋没看见郁乔呢?二是,兰哥的腿脚好像利索了不少!      那个跟郁兰交谈的男人先走了,剩了一个郁兰原地站了一会儿,撩了下头发,垂着手,慢慢的朝东边走去。      冬子看那个方向正好跟自己顺路,就不动声色的跟着,一直跟出了林家的地界儿,上了大道。冬子远远的跟着,一直也没见着其他人。早上的空气和阳光都很好,郁兰拖着长长的影子,不紧不慢的走着,脚步轻飘。冬子觉得,这人就好像是个风筝,不知被什么牵着呢!      早就远离了祠堂的方向,冬子也根本放弃了那个目的地。也不知是脚不听使唤,还是鬼迷了心窍,反正他就是一门心思的跟着那个白影子,一直到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谷口。      这应该是北山的西北脚,冬子远远的就见那个白影子一晃就钻进了一个缝隙中。跟着摸到那个山谷的入口,冬子把着山壁抬头看啊,上面是条窄窄的天,里面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冬子揉了揉鼻子,好像有股子香气从里面传出来,以前咋没听人说起过呢?北山还有这么个去处!      冬子拍着山壁大声叫了一嗓子:“兰~哥~”只听到了回声儿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冬子咧着嘴苦恼了一会儿,回头看看,唉,也不知道回去的路了,还是勇往直前吧!      顺着山壁摸进去,雾气昭昭的看不清楚,冬子只是跟着那个香味儿磕磕绊绊的往前走着,不时的叫两声“兰哥!”脚下的草地也很潮湿,冬子觉得脚脖子已经湿透了,小腿上也湿嗒嗒的。香气愈来愈浓,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冬子干脆闭了眼睛,往前摸着,耳边传来流水的哗哗声,他就跟着水声往里走。渐渐的,香气淡了,冬子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睁开眼睛,看到清亮了不少,雾也没那么浓了。低下头,果然旁边的石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泉眼,正汩汩的冒着水。      “兰哥?”冬子冲着太阳照过来的方向寻找着,不期然听见一声轻笑,一回头,近前的草地上突然多了几个石椅,其中一个石椅上坐着两个人。冬子眨了眨眼睛,刚才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没有这些个摆设啊?      “兰哥?”冬子走过去,仔细辨认着那两个人,坐的直直的是那个郁乔,懒懒的半躺在他身上的是郁兰。郁兰冲冬子笑了一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郁乔则目不斜视,专心致致的给郁兰揉着肩膀。      “好孩子,竟真的不怕这瘴气!呵呵。”郁兰挑着眼角笑着,眼睛闪着蓝幽幽的光。冬子听他的声音尖细,还带着金属的颤音儿,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以前兰哥也不是这个动静啊!      想到这儿,冬子不自觉的盯着郁兰看,猛的发现那人额头上的疤又深又红的,格外清晰恐怖,不禁抽了一口气,“兰,兰哥?你……”      “好孩子,过来!”郁兰冲冬子招了招手,冬子迟疑了一会儿,没动。郁兰就往上坐了坐,直起腰冲他招手,“孩子,过来让我看看,叫冬子?”      冬子点点头,走过来蹲在郁兰身边,盯着那个疤仔细看,忽然觉得郁兰的长相变得影影绰绰的不清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剑眉星目,高鼻红唇,皮肤白皙,隐隐的泛着蓝光,眼珠是深紫色的;当然,最触目的是眉间那个细长深红的,向外翻着嫩肉的疤,真实的,真切的,真正的疤!      冬子盯着那人看着,那人也直视着冬子,一时间俩人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你不是兰哥!”冬子抓着那人的白衣硬梆梆的说着,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      “你也不是常人!”那人也盯着冬子说着。      冬子晃了晃脑袋,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又变成了兰哥的脸,“兰……” 刚想出声,却忽然发现郁兰的身后正飘着那人的影子。冬子张了张嘴,只见郁兰又倒在了郁乔的身上,而郁乔还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专心的给哥哥按摩!      “你怎么敢现身,你不怕吗?”冬子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两句话没经过大脑就说出了口。说完就傻傻的捂着嘴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那个长发的黑衣人。      “你不怕吗?”那个影子冲冬子挑了挑眉毛,甩了甩头发,声音还是细细的,雌雄莫辨的。      “我?”冬子指了指自己,又四下看了看,自己好像是应该害怕,可看到这人的真身,就忽然间轻松了,心里踏实了不少,至少不用猜测怀疑的,自己吓自己了!“反正都进来了,怕也没用啊!”      “呵呵,”那人全身乱颤的笑了一会儿,慢慢的晃到了近前,冬子才发现他穿的是件黑蓝色的曳地长裙,宽大的下摆挡住了双腿,走起路来看不出双腿的动作,就象平移过来一样。袖子是窄窄的,挽着袖口,露出一段白白的手臂。此时,就有一只手伸向了冬子的头。      冬子撇着嘴闪开了,这人身上有股子说不清的气味儿,有点腥!      “我既然能让你看见,就有把握控制你,你信吗?孩子?”那人收回手勾起自己的一绺头发摩挲着,上下打量着冬子,又探过脑袋使劲儿的抽了抽鼻子,“嗯,果然是个好料子!”说着舔了下嘴唇,快速的伸手扶了下冬子的额头,“虽然被人抢了先,可这身子还是干净的童子身!”      冬子抬手蹭了蹭脑门子,嫌恶的呸了一口,“你少碰我,我干不干净的与你无关!你有个兰哥还不够!”说着指了下那边儿的兄弟俩,转头就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那人身子一飘,轻轻的挡在了冬子面前,探过头快速的动了一下。冬子就感觉被什么湿滑,冰冷的东西舔了下嘴唇,“啊!”冬子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人,回想着刚刚的情景。没错!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幻觉,那人的舌头应该是超长的,伸出来,又快速的缩了回去!冬子忽然想起爹跟自己说的蟒仙,蛇,是蛇,是蛇的信子啊!      “嗯,好味道!”那人眯着眼睛,歪着头,抓着自己的长发,晃着身子笑了一会儿。冬子觉得这人非常适合去唱戏。就是那种甩着水袖,端着造型,拿腔拿调去哭坟的那种戏码!      “跟了我吧,孩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那人忽然变了个软软的声调,伸手想抱冬子,冬子缩着头闪到了一边儿。那人抱了个空,很意外的愣了愣,然后又点点头,“哦,你还是个有主儿的!没关系,你这主儿是谁?”说着又冲冬子飘过来,盯着冬子的额头,“好孩子,别动,让我抱抱!”      冬子看那人一脸的慈爱,忽然有点儿蒙,就那么一瞬的工夫,被人抱了个结实。冬子快被那人身上的味儿熏吐了,就听那人嘀咕着,“这什么呀?闻不出也看不到的!”      冬子感觉有双手上下的摸着自己,忽然一激灵就清醒了,使劲儿的挣开了,跑到郁家兄弟的跟前儿,“兰哥!兰哥!”摇晃着郁兰。可那哥俩儿跟神游太虚似的,根本没反应。冬子只好回头冲着那人叫着:“我是有主儿的!再说,我是男的,也不合适你!”冬子看那人定住了,就吞了口吐沫接着说:“姐姐还是挑个女孩子吧!”      “姐姐?”那人愣了一下,随后飞起来转了几个圈儿,笑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落下来后,走近冬子说:“孩子,你是在夸我漂亮吗?”      “啊?”冬子张了会儿嘴,只好点了点头。心想,是不难看。可要说漂亮,这人既没有离叔叔的清丽,也没有小瑞的柔美,更别说爹那种引人沉醉的气质了!啊,不对!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人是女的!      “放心,我说你合适就合适!我就喜欢干净的孩子!”那人晃着脑袋飘到冬子跟前,冬子靠在石椅上也没了去路,只好盯着那人说:“你不是女的吗?女的能上男身吗?”      “女的?”那人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挑着眼梢看冬子,又快速的吐出信子舔了冬子一下,“孩子,你喜欢什么,我就是什么!”说着,声音转成了纯纯的女声,“好孩子,让姐姐抱抱!”      “起开!”冬子伸手推着那人,“你不是有兰哥吗?”      那人往后退了退,歪着头看着郁家兄弟发了会儿呆,又叹了口气。然后,冬子听他又恢复了那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兰的身体不行了!如果不是有乔,他也撑不到现在!”说完马上转过头盯着冬子,“你以为他不知道你跟着吗?他是故意引你来的!好孩子,他把你找来就是接替他的,你是他手里的筹码啊!”      “筹码儿?”冬子看了看郁兰,他正趴在郁乔的腿上睡着。      “是啊,你是他让我照顾郁乔的代价!”那人一点点的逼近冬子,声音渐渐转成男声,“有了你,他就可以放心的去死,放心的把乔留下来,因为,我可以用他的身份陪着乔活下去!”说着那人又一个转身捞起了郁兰的身子,转眼间变成了郁兰的样子。      冬子看看这个站着的,又看看那个坐着的,郁乔的怀里空了,坐在那傻傻的看着站着的人。冬子咬了咬牙,还是说着以前的废话:“我是男的,跟兰哥不一样,你上不了我的身!”      “谁说的?”郁兰皱了皱鼻子,伸手撩起了长衫的前片,冬子这才注意到,那果真是女装,确切的说是件旗袍,因为长衫不会两边开衩的!那人几下脱掉了里面的裤子,直接甩到了一边,还嘀咕着,“说多少遍了,别穿裤子,别穿裤子!就是不听!”说完冲冬子高高的抬起了光着的左腿,“孩子,看见没?”      冬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腿间的器官,前面的棍儿和后面的袋子一个也不少,只是上面布满了细细碎碎的疤痕,一直蔓延到腿根和后屁股。只是,显然这烫伤并没有影响到男性的正常功能。      那人放下腿,松开腰间的衣襟,拧了两下身子飘到冬子跟前,“我就是喜欢干净的孩子,兰当年就是干净的!”说着貌似陶醉的摸了摸腿间的东西,“呵呵,就象你。孩子,你也是干净的,很好闻呢!”说着慢慢冲冬子伸出手,“来吧,孩子,让我尝尝你的味道!”      冬子闭着眼睛向一边儿滚去,抓着郁乔的手,“乔哥?乔哥?”然后又冲那个跟过来的人喊:“我是有主儿的,我是别人的!”      郁兰摇着头笑着,“没关系,你这身子没人碰过,看来,你那个主子也没碰过你,对吧!”说着,郁兰夸张的舔了舔上嘴唇,眯着眼睛说:“孩子,只要我先吃了你,任谁都不会再要你了!哈哈!”说着就冲冬子挥了下手,冬子应声倒地,直挺挺的躺了下去,四肢伸展着,一动也不能动。      那人又甩开了郁兰的身子,真身慢慢的飘过来,先是贴着冬子上下的一阵猛嗅,然后满意的闭着眼睛点点头。接着就从头到脚的开始舔,冬子抠着泥土和草根,闭着眼睛,打着哆嗦。      “孩子,别怕!我会让你习惯的,咱们一点点来,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说完,开始解冬子的皮带,然后是拉锁,还不停的磨叨着,“以后别穿裤子了,穿裙子多方便!”当冰凉的手指碰上冬子的腿根儿时,冬子睁眼大叫了一声“小瑞!”      “小瑞?”那人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等我吃完了,什么瑞都不会要你了!”说完就低下头……      “啊!”冬子感觉自己那个排泄的器官被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收纳了,无法控制的,全身的血液都涌向那里,“放开!放开我!你这个变态的老妖精!”      那人倒是真的松了口,看着冬子的东西皱了皱眉,然后又莞尔,“原来如此,哈!这岂不是遇到宝了吗!”说完低头啣住了那个伤残的器官,卷着舌头绕着顶端打着圈儿。      冬子喘着粗气,他知道他硬了!该死的老妖精,难道这就是采阳补阴吗?他无声的叫着:小瑞!爹啊!      “嗯?想谁呢?”那人抬起头,凑过来舔着冬子的嘴,“孩子,你可是千年难求的美味啊!我会好好待你的,保准你以后,除了我谁都想不起来!”      “嗯。”冬子瞪着眼睛,咬着牙关,阻止那个冰凉的舌头入侵。心里叫着:快点儿吧,快点儿让我死了吧!      就快坚持不住了,冬子闭上了眼睛,颓然的松开了牙齿。接着就听一声闷哼,然后身上一轻,自己就被抱离了地面。然后有个温热湿润的舌头伸进来,跟着是迎面扑来的熟悉的的气息。睁开眼,就是那片泛着磷光的红色的海。      “冬冬!”小瑞把冬子的口腔,里里外外的舔了个遍儿!然后指着远处地上慢慢站起来的人骂着:“哪来的下三滥,敢抢别人的碗!”      冬子这才回头,看见那人已经站了起来,右手从左肩拽下个亮闪闪的东西扔到了地上。冬子仔细一看,啊?原来是那个叉子!那么刚刚小瑞就是用这个东西救了自己。冬子又转过来看了看抱着自己的人,披头散发的,只穿着那件女式睡袍,胸前挂着瓢虫。      “小瑞,”冬子拍了拍他的胸口,安心的闭上眼睛靠在上面,“还好你醒了!”      “冬冬!”小瑞紧张的贴了贴冬子的脸,“没事儿了,看我给你出气!”      那人右手摩挲着左肩上的伤口,慢慢的血就止住了,“哦,原来是白家的小崽子!哼,我还以为是什么成年的妖精呢!”说完慢慢走到郁家兄弟身边坐下来,一晃就没了影子。过了一会儿,冬子就见郁兰伸了下腰杆儿,慢慢的坐起来。      “白大当家的给孩子挑的好人儿!”郁兰操着那个尖细的嗓子对着冬子说着,“只是,你这个主儿还没成年吧?只怕是尾巴还没褪净呢!哈哈!怨不得你还是个干净的身子,原来是这个主子不行啊!哈!”      冬子皱了皱眉,白大当家的,谁呀?      小瑞瞪着一双红眼睛,挥手就甩了一下,郁兰的头应声歪到了一边儿,再抬起来时,嘴角流出了血。郁乔紧张的帮他擦着,还凑过去舔着哥哥的伤口。      “小瑞!”冬子拉住了小瑞还要动作的手,“那是兰哥的身子,你打的不是那个妖精啊!”      “哼!”郁兰拍了拍弟弟的头,表示自己没事儿,“白小子,真身是不能插手人间的事儿的,你懂规矩吗?为啥不上了他的身?”说着暧昧的舔了下自己的嘴唇,“白瞎了你们当家的费尽心力给你挑的人儿!”      “挑人儿?”冬子更迷糊了,“你说清楚,谁是白当家的,他怎么挑人儿了?”      “冬冬!”小瑞搂了下他的头,“你听他放屁吧!”      “孩子,你不知道?”郁兰懒懒的靠在弟弟怀里,斜睨着冬子说:“从小阳物受损的童子,是最适合做钵的。尤其是那种从小当女孩养大的,身上阴阳并济,刚柔兼顾,最适合做通灵了!因为魂魄上身本就是阴气极重的!”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兰从小就烫伤了,但没烫坏,我就让他穿女装,按女人的方式生活,就是要磨磨他身上的阳气!呵呵,孩子,可怎么也比不了你,如果我没看错,你可是个天生的童子命!你身上的气息骗不了我,更骗不了当年看上你的人!如果我没猜错,那人就是白大当家的!”   62      “我爹?”冬子小声嘀咕着,又皱着眉看了看小瑞。      小瑞咬着牙,瞪着那个郁兰,伸手又挥了一下,郁兰不受控制的向一旁倒去,郁乔及时的拉住了他。      “小瑞!”冬子拉回小瑞的胳膊,“别打了,那是兰哥啊!”      郁兰慢慢坐起身子,笑着对小瑞说:“怎么,恼羞成怒了?你们当家的给你挑的好人儿啊!我看是连教带养的都有了,这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童养媳啊!呵呵。”郁兰掩着嘴角轻笑着。      冬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从刚才他就一直不舒服,照郁兰的说法,爹是有目的的找上自己的。当然,最初爹说的也差不多,可那时只觉得是命,现在怎么有种被算计的感觉。这么说来,那日常的接触就不是什么父子情深了?小瑞对自己的依赖和蛮横也不是什么小孩心性,是主子对……对了,那人说“童养媳”?怨不得小瑞总是对着自己发情!原来,自己被爹领养,本就是做这个用的!      “你给我闭上!”小瑞抬手就要动作,硬是被冬子按下了,“冬冬,让我教训他!”      “小瑞!”冬子抓着小瑞的手,一脸的迷惑,“他说的是真的吗?”      “冬冬?”小瑞低头对着冬子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唇不知该说啥好。      这时,传来郁兰的笑声,“怎么?白小子,敢作不敢承认吗?真是给这四州八县的灵物丢脸!”      “你闭嘴!”小瑞忍无可忍了,手用不上,就甩了下头,郁家兄弟一起倒在了地上。      小瑞抱着冬子走过来,冲着那兄弟俩抬了抬脚,那俩人就被抛到了空中,又重重的落下!      “小瑞!”冬子抓着小瑞叫着,“停吧!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冬冬?”小瑞看冬子不停的挣扎着,只好放他下来,“冬冬,咱回去吧,别理那个疯子!”      冬子甩开小瑞的手,走过去扶起郁兰,“兰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爹找上我就是为了小瑞,就只是为了这个?”      郁兰撇着嘴笑着,“那是当然,不然你问问白小子,看他还有啥话说!”说着,慢慢的扶起弟弟,俩人又坐回了椅子上,“孩子,不仅他找你是有目的的,而且他还会主动的去分裂你的家庭,让大家孤立你,让你无处可逃的自己送上门儿去!呵呵。”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当年兰的家里,死的死,病的病,也是我做的!哼,不这样,兰咋能心甘情愿的让我上身!不心甘情愿,我咋能控制他的心智?”      郁兰指了下一边儿咬牙切齿的小瑞,对冬子说:“你现在是不是心甘情愿的让他上呢?白大当家的一定也跟我当年一样,处心积虑的计划了十多年,就为了你一个心甘情愿啊!呵呵。”      “你!”小瑞冲过去就要出手,被冬子拦了下来,“冬冬?”      “怎么,你有话要说吗?”冬子死死的盯着小瑞,“还是,你真的恼羞成怒了?”      “冬冬?你说什么啊?”小瑞有点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冬冬,你看看我,是我啊,你不喜欢我了吗?”说着,小瑞就要伸手去抱冬子,被冬子闪开了,“冬冬?”      冬子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别碰我!你离我远点儿!”      “冬冬?”小瑞委屈的收回手,慢慢转过来,盯着那个惹事儿的家伙,“你口才挺好啊!不知道打架的本事儿怎么样!”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过去。      眼看就要贴到了郁兰的身上,“小瑞!别伤人!”冬子一声叫让小瑞生生的收了手。可是同时间,郁兰却出了手,一指正点在小瑞眉心的红记上!      “啊!”小瑞一声尖叫就被震了回来,冬子傻傻的看着他捂着头,嘴角流出了血。      “冬冬!”小瑞低声唤着冬子,冬子贴过来,“小瑞,你疼啊?”      “冬冬,你把那叉子拔出来,”小瑞贴着冬子的耳朵小声说着,“那上面有我的血,可以保护你。冬冬,我没骗你,我喜欢……”      “小瑞?”冬子听他没了下文,抬头一看,小瑞迅速的缩成了个白色的毛球儿,睡衣松垮的搭在身上,脖子上坠着那块表,“小瑞!”冬子抱着狐狸的身子叫着,小瑞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哼!不自量力的小崽子!”那个人甩开了郁兰的身子,又飘了过来,“孩子,挑了这么个主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啧啧!”说着摇摇头,冲冬子伸出手,“跟了我吧,反正都是要做碗,干嘛不配副金筷子呢?”      冬子抱着小瑞,慢慢蹭过去,拔起地上的叉子,抬头冲那人说:“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靠向郁家兄弟。      那人也没阻拦冬子的动作,只是甩着头发笑了笑:“我叫墨麟,你就叫我麟哥吧!”      “麟,哥?”冬子靠到郁乔身边,坐下,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你,你是男的?”      “呵呵,”那人歪了下头,抿着嘴笑了一会儿,“孩子,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吗?我是人,是妖;是肉身,是灵魂,又有什么关系?你只记着,我是你的主人就行了!”      “你不是我的主人!”冬子慢慢的搂住郁乔的肩膀,好在这个郁乔除了郁兰对谁都没反应,“我是自由人!”说完,冬子就把叉子抵在了郁乔的脖子上。      “啊?”那人看到冬子的动作,先是愣了愣,后又大笑了两声,慢慢靠过来,“孩子,你要是想威胁我,也应该用兰吧?”      冬子咬着牙,一手抱着小瑞,一手搂着郁乔,“兰哥?你根本就不珍惜他!”      “谁说的?我最喜欢兰了!”墨麟目光柔和的看了看一边儿躺着的郁兰,“他是我最爱的孩子!”      “爱?”冬子收紧了搂着郁乔的手,“爱他你会把他折磨成这样?爱他你会上他的身?”      墨麟难得的皱了皱眉,“那是他自己乐意的。再说,他也是为了让我照顾乔!”      “是啊,他为了乔!”冬子也不知是哪来的思路和勇气,先是大笑了两声壮胆儿,然后用叉子尖儿抵着郁乔的大动脉,盯着墨麟说:“你们都会用郁乔做借口。兰哥用他作借口委身于你;你用他做借口占着兰哥的身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名正言顺的靠在郁乔身上!”      “你?”墨麟睁大了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      “你爱兰哥?我看,兰哥也许是爱你的!”冬子低头扫了眼郁兰,“如果他不爱你,咋会让你这么折磨他!可你,与其说爱兰哥,不如说爱的是郁乔!”冬子盯着墨麟的脸,手心有点出汗,“不然,你干吗不直接让他也病死!兰哥举目无亲的,对你不是更依赖!”      “我……”墨麟张了张嘴,声音慢慢变成纯纯的男声,低沉沙哑,“我是为了兰,他不想乔死啊!”      “呵呵,是吗?”冬子看他慢慢把郁兰抱起来,坐在地上,摩挲着郁兰的脸念叨着,“我已经好多年不上他的身了,就是不想看着他一天天的虚弱下去!”      “说的好听,你今天还不是上了?”冬子的手不敢放松,盯着墨麟的动作,“你不是还要说,兰哥是为了郁乔求你啊?其实你明白,兰哥一死,郁乔就是你一个人的了,对不对?”      “啊?”墨麟显然被这个说法吓到了,“怎么会?我怎么会想兰死呢?郁乔只能看见兰,只能听见兰说话。如果兰死了,乔怎么办?乔的心里只有兰啊!”      “还说不爱郁乔,你这些说法,不都是为了乔着想!”冬子筋着鼻子点醒这个妖精,心说,这仨人还真是一笔糊涂帐!      “我,”墨麟看了看怀里的郁兰,又看了看那个一直盯着郁兰的郁乔,撇了撇嘴,叫了一声,“乔?郁乔?”郁乔纹丝没动,依旧看着那个闭着眼睛的郁兰。      “你看吧,他根本都不看我,我干吗爱一个看都不看我的人?”      “那谁知道!”冬子哼了一声,“如果你不爱他,干嘛不用他做钵接替兰哥?他应该比我更熟悉你!你干吗还要抢别人的碗?还说你不爱他?”      “你!”墨麟被激怒了,放下郁兰冲冬子飘过来,“你长了一个好脑子啊,孩子,不管你说的对不对,今儿个你是逃不掉了!我只要尝尝你的味道,把你的初精给我吧!”      “你,你别动了!再往前,我就扎死他!”冬子抱着小瑞往后仰着,另一手死死的搂着郁乔的脖子。      “你下得了手吗?”墨麟继续往前靠,嘴里学着郁兰的声音叫着,“乔?郁乔?”      郁乔还是不为所动。      墨麟看着他的侧脸,叹了口气,身形一晃,转瞬间就上了郁兰的身。冬子心里哀叫着,这下完了,郁乔是个成年人,自己怎么能控制住他呢?难道真的要下死手?      “乔?”郁兰柔柔的唤着弟弟,郁乔应声转过头,平静的看着哥哥,“乔,哥要走了,你要学着自己生活啊!”      郁乔还是扭着头,看着哥哥,轻轻的皱了皱眉。      “乔,”郁兰冲他笑了笑,“哥不能陪你了,你要学着自立,学着跟别人相处啊!”      郁乔皱着眉摇了摇头,挺着脖子就要起来,那个叉子一下子就扎进了脖子。冬子大骇的收回了手,郁乔就象没知觉似的,脖子上流着血走向哥哥。      “乔?”郁兰任由弟弟把自己抱起来,他舔着弟弟脖子上的伤口,“疼吗?”      郁乔抱着哥哥坐到另一边的石椅上,轻轻的摘掉哥哥头发上的草棍儿,然后就很伤心的抱紧哥哥,拼命的摇着头。      冬子抓着那个叉子,抱着小瑞,在另一边傻傻的看着,不知哪来一股莫名的心酸。      “乔,”郁兰,不,也许是墨麟;那个白衣人拍着郁乔的背安慰着他,“乔,别难过,我不会离开你的。真要是活不下去了,咱们一起死,好吗?”      郁乔贴着哥哥的侧脸点着头。然后,冬子就听郁兰轻轻的哼唱起一个乡间的歌谣。      ……   小蛋壳儿,滴滴溜溜,   没有脚,也不能走。   小蛋壳儿,滴滴溜溜,   顺着江啊,做龙舟。      不怕风儿刮啊,不怕浪儿高。   不怕自己小啊,不怕太阳晒。      滴溜溜,滴溜溜,   滴溜溜,滴溜溜,   碎成片儿啊,湿个透。   ……      冬子听着那单调的曲子,抱着小瑞安静的坐着,看着那一双相拥的兄弟,渐渐的模糊了视线。小瑞,小瑞不要有事儿啊!小瑞醒醒啊,没事儿,一定没事儿的!小瑞会醒的,小瑞不会把自己一个人丢下的。      冬子贴着狐狸的身子,闭着眼睛哭着。      “冬子?”      冬子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抬起头,就看见离叔叔站在自己身边,上身一件红色的李宁,下面一条米色的条绒裤,白色运动鞋。      白离面朝郁家兄弟,背对着冬子,“墨麟,你可真是白家的瘟神啊!”白离咬着牙,看着那个白衣人慢慢的从郁乔怀里坐起来,转了个身又靠回那个胸膛。      “谁是墨麟啊?”郁兰眯着眼睛问白离,“火护法,你不愿意见我,我还不愿意见你呢!”说着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谁是谁的瘟神?每次见面,受伤的可都是我!”      “那是你活该!”白离伸出手指向那个方向划了一下,冬子就看见一条火舌指指的冲了过去。刚想叫,就见郁兰撅起嘴吹了一下,那个泉眼就直射过来几条水线,正对着火舌扑过去,刚刚好,火灭水止!      “活该?”郁兰抬了抬眼皮,郁乔轻轻的揉着哥哥的太阳穴,“老祖宗传下来的修炼法门原本就是这样。你清高,你见不得采补的勾当,看不惯跳神儿的场面!呵呵,火护法,不是谁都有你那么一个大家族!在外面的游魂散仙也得吃饭啊!”      郁兰又指了一下白离身后的冬子,“这么难得的好料子也进了白家的门,你们占着却不用,哼!别说我眼馋,这四州八县的灵物,哪个见着了不眼馋?你说我活该,我还说他活该呢!”郁兰撇了撇嘴,提高了音量,“本就是只兔子,非要往狼窝里钻!想不招人惦记,就赶紧自己吃了!要不,就关在家里养着,千万别放出来臭显!”      “你……”冬子探出头就想争辩,被离叔叔拽到了身后。      “墨麟,我劝你还是少惹事儿!白家的人,白家自会管,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说完,白离盯着郁乔看了一会儿,抬手就弹了一个东西。就见郁兰抬起手臂挡在了弟弟的脸上,“啵”的一声,那手臂上就被拉(二声)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冬子看着飘落到地上的,沾着血的东西,原来是一片细细的草叶。      “火白离!”郁兰一挺身站了起来,“你别欺人太甚!我头上这个,30多年了还没恢复,”郁兰的手扶着额头,眼睛闪着幽蓝的光,“我只不过是逗逗那个孩子,你也知道,童男初精是佐道的上品,我有什么错!而且,我也根本就没吃到,你至于这么下狠手吗!”说着又回身摸了摸郁乔的脸,“别忘了,乔是个人,你以真身对一个常人出手就不怕人笑话!有什么本事儿冲我来!”      “哼,知道心疼了?”白离回身看了看小瑞,拍拍冬子的头,小声说了句“没事儿”,又回头对郁兰说:“千年老妖对一个晚辈出手,你就不怕人笑话?还有,再警告你一次,你喜欢怎么采补是你的事儿,只是别把手伸错了地方!”白离揽过抱着小瑞的冬子,恶狠狠的冲郁兰说:“今天的孩子和当年的孩子,都姓白,都不是你能染指的!”      “姓白?”郁兰愣了一下,看了看冬子,又看了看白离,摸着额头想了一会儿,“不可能啊,那孩子还小呢,怎么会是白家的呢?成人的幼崽怎么也是个少年的样子了,可那孩子顶多也就七八岁!”说着又点了点头,“没错,那孩子身上没一点儿狐狸的骚味儿,干干净净的,绝对是个人!”      白离撇撇嘴,“是人没错!可那也是白家的人,谁说白家只出狐狸?”      “什,什么?”郁兰晃了晃,又坐回了椅子,任由弟弟把自己拉进怀里。      白离搂着冬子看了他们一会儿,说:“如果你的心肝宝贝儿被人从里到外的舔了个遍儿,你会怎么做?”说完就拉着冬子往外走,没再回头看玉兰,“看好身边的人吧!”    63      冬子头脑混乱的抱着小瑞跟在离叔叔后面,看他停下来转过身,刚想开口问些什么,自己的眼睛就被捂上了。耳边传来离叔叔的声音:“别动,抱好小瑞!”然后有一支胳膊揽着自己的腋下,接着两耳生风,双脚离地。冬子默数了七个数,眼前的手就松开了,脚下也实在了。      睁开眼,冬子发现自己站在林家祠堂的门口。      白离抱过小瑞,贴着他的头听了一会儿,对冬子说:“小瑞伤到了真身,我得带他回谷!”说着又皱起了眉毛,摸着狐狸额头的红记,“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小瑞还不至于被墨麟一击显形啊?”      冬子捏着小瑞的睡衣和叉子,咬着嘴唇没吱声。他心里明白,要不是自己那声喊,要不是自己叫小瑞别伤人,小瑞根本就不会受伤!      白离嘀咕了两句,又回头看了看院子,把小瑞递给冬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小林!”说完,就跑进了院子。      冬子发了会呆,也慢吞吞的跟了进去,他先在前院的祠堂里望着仙人的塑像看了一会儿,“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小瑞平平安安吧!”说完,冬子抱着狐狸给仙人的像磕了个头。起身穿过祠堂来到后院,只见主屋的门半开着。冬子想了想,抬腿迈了进去,就听东屋有人低声的说着什么。      他凑过去,贴着门缝儿看:爹穿着白衬衫,灰色毛坎肩,倚着炕柜坐在炕沿上。离叔叔贴着他站在地上,双手搂着爹的头,低声跟他说着什么。      冬子就看爹点了点头,然后离叔叔往后闪了闪,拉开俩人的距离。爹也抬起头冲离叔叔说了句什么,然后还笑了笑。接着离叔叔就捧起爹的脸,低头亲了下爹的脑门儿,然后是鼻子,一直往下亲……      冬子木然的看着这个场面,转过身,悄悄的出了屋子。抱着小瑞又回到前院的祠堂,冬子坐在蒲团上,望着仙人的像发呆。过了会儿,祠堂里回响着冬子的自言自语——      ——“小瑞,原来爹喜欢的人是离叔叔!”   ——“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就是离叔叔的性别让我忽视了他。”   ——“小瑞,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儿啊?”   ——“这些都是真的吗?墨麟,兰哥,离叔叔,小瑞啊,都是真的吗?”   ——“如果现在来个人告诉我,其实我不是人,也是个妖精,我也能接受了!呵呵。”      ——“小瑞,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小瑞,爱好复杂啊!你说兰哥爱的是郁乔还是墨麟呢?”   ——“小瑞,俩个男人的爱就是这样啊,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啊?”   ——“小瑞……我想我爸了!”      林十一靠在炕柜上闭着眼睛,白离说要去两个时辰,让自己等他回来。看来,小瑞这次跌了大跟头,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反正他还小。      林十一就默默的靠着,等着,不是等白离,是等儿子。他知道他们遇到了谁,也知道冬子肯定是受了些惊吓,只是这孩子明明回来了,为啥不进屋呢?他睁开眼,望着窗外,难道,孩子又回林家老宅了?想到这儿,林十一心里冒了些酸水,这孩子是到处有人惦记啊!林老三把他当心尖儿一样的捧着!林十一咳了两声,又开始笑话自己了,有这么多人喜欢自己的儿子,应该骄傲啊,咋还吃起干醋来了?      正胡思乱想着,门开了,林十一回头,看见林立星端着盘子走进来,身后跟着那个让人担心的孩子。      林十一往一边闪了闪,冬子低着头帮着林立星放炕桌,摆盘子,一趟一趟的端着菜。原来,到中午的饭点儿了!      摆好碗筷,爷仨儿开始吃了起来。林立星说了些家里的事儿,原来这个老二还没结婚呢,最近正烦着,因为被大哥安排了好几次相亲!      林十一听着,不时的点个头,哼一声,显然没有多大兴趣。冬子一直把脸埋在饭碗里,始终不停的扒着饭。林立星还夸着个弟弟不挑嘴,自己的手艺也能吃下三碗饭!      其实,冬子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他只是不想看爹的脸。他会控制不住的想爹跟离叔叔亲热的画面;会控制不住问他是不是拆散了自己的家;会控制不住对他喊:你到底为了什么收养我?      林十一皱着眉看着冬子又把手伸向了饭盆,他直接按下了孩子的饭碗,“别吃了!”说完,伸手去摸孩子的头,却被躲开了。      林立星没看出俩人的反常,反正这个爹一直话不多。他吃完饭,开始收拾碗筷,不一会儿,屋里就剩了林十一跟冬子,一个炕头,一个炕梢;林十一看着孩子,孩子盯着炕席。      “儿子,别担心,小瑞没事儿的,也就是再睡一觉,正好也能长长本事儿!”林十一轻松的说着,他想孩子肯定是不放心小瑞呢!      冬子垂着头,抓着手里的叉子,没动,也没吱声。      “儿子,”林十一又叫了一声,孩子还是没反应,便生气的拍了下炕席,“我跟你说话呢,你就不能给我个正脸儿啊!”      冬子抖了抖,往墙上靠了靠,嗓子里哼了一声“爹。”可还是没抬头。      “过来!”林十一拍了拍身边的炕席,“到我身边儿来!这屋就咱爷俩儿,说话还隔三米远?你就可怜可怜老人家耳背气短吧!”      冬子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林十一真生气了,自己还没低声下气的哄过谁呢?怎么一到这爷俩跟前儿,自己总跟个三孙子似的,处处陪着小心,生怕哪句话惹人家不高兴!老虎倒还好,生气时有话也会直说;可这个儿子,就跟个闷葫芦似的,让你猜不清想不透的,比那个老子的心思还多!      林十一筋着鼻子,咬着牙,看了看身边儿,也没有合手的东西,就摘下眼镜,握在手里掂了掂,“冬子,我叫你过来,你听见没有?”      冬子还是晃着脑袋,不吭声,手里抓着小瑞的睡衣和叉子摩挲着。      林十一点点头,一甩手,眼镜就冲着冬子飞了过去,正打在孩子的脸上。冬子大叫着捂着脸抬起头,正对上林十一暴怒的红眼睛,“爹?”      “还知道叫爹!”林十一抱着膀靠在炕柜上,眯着冬子。有点心疼了,孩子的侧脸上有两道红红的印子,“有啥大不了的事儿,寻思一会儿就得了!我也哄你半天了,你就连个正脸儿都不给我?”      冬子捂着脸,被打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他歪着头看着林十一,想起以前爸爸也打过自己,很少的两次。不过,爸可舍不得打自己的脸,每次恨极了就拍两下屁股。不过事儿后,难过的都是爸爸,他总是抱着被打的孩子,一边揉着孩子的屁股,一边道歉,最后还会哼个歌儿,讲个故事啥的。所以,冬子对挨打的记忆一直是很美好的。可这个爹说打就打,直接冲着自己的脸扔过来,事儿后不仅不道歉,还一脸的愤怒!果然,亲后两重天啊!      “看什么,还不过来!”林十一看着冬子,冲他招招手,“过来让爹看看!”      冬子放下手,眼眶红红的望着林十一,鼻音重重的说:“过去干啥?再让你打?”说着把一边的眼镜推给林十一。      “你!”林十一本来一肚子的怜惜全都消失了,指着那个气人的孩子,忽然就没了词儿。他算明白了,为啥那些四十多岁的人都是花白的头发。天天对着这么个孩子,想不老都难。正想骂两句,就见孩子低头用胳膊抹了下脸,有两滴眼泪打在了炕席上。      林十一坐不下去了,蹭过来揽过孩子搂住,轻轻的抚着他的头发,“你咋就这么倔呢!有啥事儿还不能跟我说,非得自己挺着!”      冬子被他按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着。他心想,真是丢人,竟然被打一下就哭了!可越是想控制,这眼泪就越多。他就一边哭着,一边抓着林十一的衣服推搡着。就象是两个自己在打架,一个说:哭吧哭吧,他是爹啊!一个说:不能哭,他是拆散你家庭的仇人!      林十一压着孩子的肩膀,不明白为啥他要这么激烈的反抗。自己有点儿脱力,就快按不住了,“冬子,到底是怎么了,跟爹说说,这是为啥啊?”      冬子咕噜了些话,一使劲儿就挣脱了出去。      “啊?”林十一闪了一下,把着墙问,“你说啥?”      “我说,”冬子支着炕,喘着气,红着眼睛冲林十一喊:“我说,我用不着你管!”      “你,”林十一拧着眉毛,“我是你爹,我不管谁管!”      “那都是假的,骗人的!”冬子使劲的拍了下抗,指着林十一叫着:“你不是我爹!我爸活得好好的,我有爸,根本就不需要再多个爹!”      “你,你说什么?”林十一眯着红眼睛,手下意识的攥着拳头,孩子的话彻底激怒了他,自己做了这么多就换来这么句评语,“再说一遍!”      冬子拍着炕席,边哭边叫着,“我有爸,我姓贾,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林家的人!我要迁户!你根本就不是我爹!”      林十一再也忍不下去了,扬起手就要打过去,就见孩子挺着脖子凑了过来,“打吧!你打呀!看这爹多疼我!打呀!”      林十一看着眼前的孩子:哭红的眼眶,泪汪汪的眼睛有点儿肿,红红的鼻头,满脸的泪水,梗着脖子斜着眼睛盯着自己。林十一想不通,哪儿来的仇恨呢?那双眼睛分明是仇恨着自己的!      林十一闭上眼睛,放下手拉过孩子,“别挣了,冬子,别挣了,爹没力气了!”林十一虚弱的抓着孩子的胳膊,拉着他向后躺了下去。      冬子也觉出了爹的虚弱,也就没在由着性子闹,乖乖的靠在林十一身上,抽泣着,嘟囔着:“你打我,你对我不好。我爸都舍不得打我,你还打我……”      林十一搂着他,慢慢的等体力恢复。听着孩子的呢喃,心里也有些后悔了,自己的脾气啥时变得这么无法控制了呢?“儿子,打你是我不对,可我也是着急啊!你说你爸舍不得打你,我就舍得?”      林十一低头摸着孩子的脸,烫烫的是红凛子,湿湿的是眼泪,“我叫你,你也不言语,连看都不看我,我就那么招你烦?”      “我就是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冬子拍着林十一的肚子嘟囔着,“我想回家!”      “嗯,等白离回来咱就走!”林十一拍了拍孩子的头,安慰着。      “我想我爸了!”冬子继续磨叨着,“我今天要去我爸那睡!”      “嗯,行啊!等回去你就在那下车!”林十一闭着眼睛,回应着孩子的要求。      “我得先回去那书包和衣服!”冬子继续嘀咕。      “嗯,啊?”林十一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孩子的头顶心,“拿衣服干吗?”      “我明天也住那儿,后天也住哪儿!”冬子闷闷的说着。      “啊?”林十一想住两天也不用带衣服啊!      “我以后就住那儿了,那就是我家!”说着,冬子起身坐起来,边抹着脸,边说:“我以后,每天每天都要跟我爸在一起;除了我上学,他上班。我要一睁眼睛就能看到他,我给他做饭,洗衣服;我要仔细照顾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我要看(一声)着他喝酒;他不高兴,我就给他唱歌儿!休息的时候,我就陪他去看爷爷奶奶,或者干脆就躺在家里,磕瓜子,说话……”      林十一就躺在那儿,安静的看着孩子,听着他毫无头绪的话。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难过,再到最后的失落。“儿子,我知道你心疼你爸,可你不想想你爹?你咋不想陪着我吃饭、唠嗑呢?”      “陪你?”冬子转过头,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你不是有人陪吗?”冬子想,其实自己根本就是多余的。离叔叔一直把爹照顾的很好,而爸爸……      “我?”林十一没明白。      “离叔叔不是一直陪着你吗?”冬子简单的说了一句,“我要陪着我爸,我哪儿都不去,陪他一辈子!”冬子拍着自己的膝盖说着。      林十一想说什么,可又没有立场。冬子说的没错,自己有人陪啊!而老虎虽然有儿子,却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想来想去,好像这种局面都是自己造成的,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状况吗?如果老虎有人陪了,他还会需要自己吗?如果冬子真象他说的,每天每天都陪着老虎,陪他吃饭,陪他唠嗑;那自己又哪来的机会和借口跟他相处呢?      “你爸总有朋友吧!”林十一想一点一点的打消孩子的念头,“再说,你爸就不会喜欢上个人啥的?你在身边也不方便啊!”林十一尽量说的委婉。      “朋友?”冬子愣了一下,“那有啥不方便的,我给他们做好吃的!”说完挺直了身子,盯着林十一说:“喜欢?不会的,我爸说了,他不会再婚的!我也不同意!”      “你不同意?”;林十一翻了翻眼睛,果然自己还是猜对了,想要亲近老虎,必须先过这个儿子的关,“你可以照顾他的生活,可照顾不了他全部的需要,你做的再多,也只是个儿子!”      “儿子咋了?”冬子瞪了瞪眼睛,“他有啥需要是我满足不了的?”      “嗯,”林十一眯了眯眼睛,“他需要依靠,需要….需要爱啊!”林十一觉得自己有些词不达意,可这种事儿,怎么说得明白呢?总不能说,你爸需要个媳妇儿吧!      “依靠?”冬子眨了眨眼睛,自己怎么成长也做不了爸爸的依靠啊!可是,爱呢,“成年人还要什么依靠!说到爱,我爱他啊!我最爱我爸了,我比任何人都爱他!”冬子望着对面的炕柜淡淡的说着,也没发现林十一惨白的脸,“我不会强迫他,不会约束他,不会指责他。我想,我可以给我爸一份最完整、最体贴、最舒适的爱!”说完,冬子难得的笑了,“我爸也最喜欢我了!”      “冬子,”林十一坐起来抓着孩子的手,“你这些话跟你爸说过吗?”      “啊?”冬子歪头想了想,“应该,说过吧,反正他答应我了!”      “答应你?”林十一目瞪口呆的看着孩子,“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这辈子就这么陪着我,哪儿都不去了!”冬子拉着长声,仰着头说着。这句话,他每天都要拿出来念几遍,生怕忘了!这是他最珍视的承诺了。      林十一哭笑不得的松开了手,冬子对父亲的感情还是模模糊糊的,也许小瑞能让他清楚的分辨爱和亲情吧!      “儿子,你是铁了心要走了?你都不想我?”林十一疲倦的靠在墙上,看着冬子小声问着。      冬子回头看了看他,爹脸色苍白的靠在那,落下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冬子咬了咬嘴唇,能不想吗?然后马上有个声音叫着,他在骗你!他就是要你一个心甘情愿!      “爹,其实你没必要养着我!”冬子摇摇头,“我会照顾小瑞的,说到做到!你干吗非要留这么大一个闲人在身边儿呢?”      林十一皱着眉,这啥话啊,“儿子,我养你因为你是我儿子,什么叫闲人?”      “你知道我不是你儿子!”冬子往后闪了闪,他有点儿怕林十一那种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那我干吗养你?”林十一闭了闭眼睛,尽量控制情绪。      “那谁知道?”冬子撇了撇嘴,“都说叫师父了,你非要当这个爹!”      “……”林十一翻了翻眼睛,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憋死!      冬子看他垂着眼睛,指甲不停的划着炕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从前的种种就象过电影一样:饭桌旁,厨房里,沙发上,车里,路边,坟前……自己不是不享受,那种父子时光!尤其是在那段没有父亲消息的日子里。冬甩了甩头,不行,不对,不是这样的!他在骗人!他只是要自己一个心甘情愿!      “冬子,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些个想法。”林十一拢了下头发,摸着鼻子慢慢的开了口,“这么说吧,我不会平白无故的认个儿子,就象你说的,干嘛非养个闲人呢?而且,要养,干嘛不从小养呢?那至少不会像你一样,说翻脸就翻脸!”      林十一停了一会儿,冬子垂着头没吱声,好像默认了林十一的指责。      “立明和立星是我25那年领回来了的,当时老大10岁,老二8岁。过了两年,又领了个6岁的小梅。这仨孩子我从没管过,也很少回来!你说,如果我想当这个爹,这仨孩子还不够吗?”林十一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说你是我儿子,那你一定就是我儿子!你以为只有生你的父母才能叫你儿子吗?”      冬子迷惑的看着他,爹的手握在身侧,有点儿抖。      “如果是那样,那小伟怎么说?他为啥连个爸都不肯叫!”林十一敲了敲炕席,“所以说,人有两重亲,生亲是血,养亲是缘!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这孩子是我的,所以,我头十年就跟小瑞说过,我有儿子了!呵呵。”林十一眯着眼睛望着窗子,回想着当年医院初见时的情景。      冬子抓着小瑞的衣服,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是个啥滋味儿。      “你听过杜鹃的故事吗?”林十一眯了孩子一眼,转头望着窗外继续说:“杜鹃鸟没有家,总是把蛋下在别人的窝里。小杜鹃就被养父母当作自己孩子一样孵化、喂养。直到小杜鹃长大了,他就飞走了,继续自己种族那种漂泊的生活,继续把蛋下在别人的窝里。”林十一回过头,目光柔和的望着孩子,从头发到脚趾,看的冬子鼻子酸酸的。      “儿子,你就是我遗落在别人窝里的蛋啊!”林十一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忽然间说不出的累啊!“如果说,我跟你的父子缘要远高于你跟你爸的,你怎么想?如果说,你只不过是借你妈的肚子投胎,而实际上是我的孩子,你信不信?”      “我……”冬子想说,我不信!可吐了个我字儿,就说不下去了。爹正在那儿安静的望着自己,难掩一脸的哀伤,他怎么忍心说这个不信!      “儿子,这世上的事儿很难讲原因,与其你抗拒,苦恼,想为什么?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林十一冲着孩子伸出手,冬子迟疑了下就靠了过来。爹的眼睛让人无法抗拒,何况,这就是自己的心啊!      林十一搂着孩子,贴着他的头发蹭了蹭,“儿子,我知道你有事儿不痛快,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只是,别再说不要我这爹的话了!”林十一闭了闭眼睛,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好像是拍在自己的身上,还好,他还是依赖自己的,还好,他还没抛弃自己!      “想你爸了,就去住几天,可也别不回来!”林十一咧着嘴苦笑了一下,“要知道,家里还有个老爹眼巴巴的盼着儿子呢!”      “爹!”冬子趴在林十一怀里,粘粘的叫了一声。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把要出来的眼泪吸回去。算了吧!如果他是在骗自己,是做戏,自己也认了!如果有人愿意下这么大力气来骗自己叫他一声爹,那这爹叫的也值了!      “你说想一睁眼就看到你爸,呵呵,我也想一睁眼就看到你们啊!”林十一说完就咬了下舌头,怎么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还好孩子没什么反映,“你对你爸是个什么心情,我对你就是个什么心情。儿子,我也想照顾你的生活,也想给你一份舒适的爱呀!”      冬子慢慢的伸出胳膊,回抱着爹的腰。林十一一点点的,咧开嘴笑了。      “白离陪着我是没错!可就像小瑞陪着你,小伟陪着你,李羽陪着你一样,他们能取代你爸吗?你还是会想他,想见他吧?”林十一亲了下孩子的耳朵,笑了两声,“所以啊,就是有在多人陪着,那也不是儿子啊!朋友可以现交,老婆可以再找,这儿子可是一辈子的,你就忍心让我见不着儿子?”      “爹!”冬子晃了晃林十一,闷闷的说,“知道了,别磨叨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呵呵。”林十一拍着孩子的头,低声笑了一会儿,“老喽,招人烦了!”   64      仨人驱车回到C市的家,已经下午5点多了。冬子抓起书包就要出门,林十一想送送孩子,被白离拦了下来,硬拉到房间里,摁到了床上。      冬子以前看惯了也没啥想法,可现在,就觉得离叔叔的一举一动都那么,那么暧昧。唉!反正就是别扭啊!还是离这俩人远点儿吧!      白离安排好林十一,抓起钥匙先出了门。冬子跟在离叔叔后面,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直到撞在了车门上。      “上车啊!”白离敲了敲车窗,冬子清醒过来,刚想拉开副驾驶的门,就看到离叔叔正望着自己,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就闪现出俩人亲热的画面!甩甩头,冬子回身拉开了后座的门,上车,关门。      白离看他上了后座,愣了一下,也没在意,打着了火儿,松开手刹,挂挡,转着方向盘出了小区。      冬子摸着包里的叉子望着窗外,他也不知道为啥拿了这个东西,只是觉得拿着它就安心一点儿。      “离叔叔,嗯,小瑞啥时候回来啊?”冬子左思右想,还是问了。      “嗯,看恢复的情况吧!”白离看了看后视镜,冬子正在那儿抠着下巴,皱着眉,看着车外,“别担心,借这个机会泡泡温泉,好好睡一觉,也算他因祸得福了!正好秋天,谷里的果子也熟了,小瑞也好长时间没吃了,那可比人间的吃食养人啊!”      “那他到底要睡多少天啊?”冬子敲着车窗嘀咕着,总有个期限吧!      “嗯,少则半年!”白离想了想谨慎的说着。      “半年?”冬子大叫一声,这半年还叫“少则”?那“多则”呢?冬子紧张的抓着离叔叔的椅背问着。      “多则两三年吧!”白离也皱了下眉,其实,他刚才说的半年本就是在宽冬子的心。妖精们闭关,十年八年是很平常的。特别是小瑞这种功力尚浅的未成年小妖,应该找机会多闭关,勤闭关!等修成了,想玩儿还不是一大把的时间。      “这个也没准儿,”白离抬头看后视镜里的孩子,咬着嘴,抓着书包的带子,一脸的惊慌和无助,他有点儿后悔告诉冬子实话了,“小瑞有许多习性都跟其他幼崽不一样。嗯,也许,也许他恢复的特别快也说不定呢?可能,可能半年都用不上呢?”      冬子没再说话,他听得出来,离叔叔实在安慰自己。可能是离叔叔很少安慰人,语气别别扭扭,磕磕巴巴的,特别不自然。两三年?冬子算着时间,那就是说,高中毕业前都见不到小瑞了?      他的手抓着包里的叉子,眼睛盯着车窗上的自己,高兴吗?你不是气愤做人家的童养媳吗?这回放心了吧!如果小瑞睡上个三五十年,自己就更不用担心了,是吧,林冬?      冬子指了指车窗上的自己,咧着嘴笑了笑,你是自由人了,林冬!没人成天粘着你了!不用担心有人对着你发情了!睡觉也没人挤着了!是吧,开心吧?你高兴吧?      冬子敲着窗子,慢慢低下了头。车停下了,冬子安静的下了车,也没跟白离说话,抱着书包走进了院子。白离探出头想叫他,最后还是没出声,他想,有些事儿还是要他自己去适应,人妖之间的差别,又何止这一条儿!      ――――――――――――――――――――――――――――――――――――――      冬子闷头走上二楼,敲了两下门,没动静。摸出钥匙,左右的拧了半天,就是开不开!气得他使劲儿的踹了几脚那个防盗门。这门是刚安的,当时爸给自己钥匙的时候就说过,拧不好容易自锁!可没想到,第一次这门就给自己下不来台!      冬子抱着书包坐在楼梯上等了一会儿,天都黑透了,爸也没回来。能去哪儿呢?今天不是夜班儿啊?冬子抓着叉子摆弄着,忽然停下了手,难道说……难道爸爸真的有朋友了?冬子想起了爹的话,是啊,爸为人开朗健谈,有工作,会交际,咋能没朋友呢?      ―――――――――――――――――――――――――――――――――      贾云溪正在忙着处理一堆急诊,是一个建筑工地的塌方事故,砸伤了许多工人和现场调度人员。一堆人挤在走廊里等候拍片子。晚班儿的小刘是个女同志,有些手忙脚乱,贾云溪就很配合的留了下来,回家也是一个人,工作总比一个人发呆强。      最后一个是个瘦高个的平头年轻人,看衣着应该是个管理人员。贾云溪问他伤了哪里,他只是把着左胯骨摇摇头。      “那就拍个尾椎吧!”贾云溪拉着他躺到台子上,拿了个片子装进去,把着那人侧躺,“还是把上衣脱了吧,嗯,腰带也得解开!”      那人磨蹭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贾云溪,慢慢的脱掉了外衣,衬衫。贾云溪把他的背心向上拉,裤子往下拽,那人把着他的手皱眉,“大夫,X光不是啥都能穿透吗?干嘛还要脱衣服?”      “话是没错,可这样比较清楚,再说腰带会挡到尾锥的!”贾云溪按着他侧躺倒台子上,冰凉的台面让那人打了个激令,贾云溪拍着他的后腰笑着说,“挺住,就几秒钟的事儿!”说完就走进了里间,关门前喊了一声“憋气!”然后就咣当一声拉上了铁门。      这人翻了翻眼睛,回头喊了一句“憋到啥时候啊?”      过了几秒钟,门被人大力拉开,一个女声埋怨着,“这都是什么人啊?又瞎了一张片子!”然后,贾云溪摇着头,咧着嘴笑着走过来,拍着那人的胯骨说:“小老弟,拍片儿的时候不能动,一动就虚了!叫你憋气儿就是让你别动,你可好,干脆动了个动个痛快!”      贾云溪又从柜子里取出张新片子,把废的抽出来,新的装进去,拍着那人的头,“好孩子,这回别动了,啊?”      “嗯。”那人看了贾云溪一会儿,脸有点红了,“大夫,这台子太凉了,我总忍不住想哆嗦!”      “呵呵,”贾云溪笑着点点头,回头冲里面叫了声:“小刘,我在这看(kan一声)着,你拍吧!”说完,就走过来面冲那人站着,伸手按着他的侧脸和胯骨,“灯一熄,就憋气别动,挺住了,啊!”      接着灯熄了,一阵机器的转动声音,灯又亮了。      贾云溪放开手,帮着那人放下背心,拉上裤子,这才发现那人脸红的厉害,就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唉,你还是做个脑CT吧,该不是震到了头吧!有点儿烧啊!”说完,转过来取出片子送进里间。      “贾大夫,行了,这是最后一个,你也该回去了!”小刘接过片子跟贾云溪道谢,“真是多亏你了,这百十来号人,可真够我戗的!”      “啊,客气,反正回去也没事儿!”贾云溪冲她点点头,解着扣子往外走,那个年轻人已经穿好了衣服,靠在门边看着他。      “唉,咋不走呢,还有人啊?”贾云溪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回头问他。      “没了,我是垫底儿的,最后一个!”那人说着摸了摸下巴,贾云溪这才看见,这人有几根儿小胡子。      “啊。”贾云溪无意识的应着,走到更衣室门口,看他还跟着,“你有事儿啊?”      “嗯,”那人插着裤兜点点头,又看了看表,“大夫,我们工地出事儿反倒连累你们忙了一下午,还没吃呢吧?我也饿着呢,咱们一块吃点儿?就当我谢谢你!”      “啊?”贾云溪有点儿犹豫,他倒是不讨厌交朋友,可这人,自己还不知道他叫啥呢?      “我姓肖,肖一兵!”那人伸出手抓了贾云溪的手握了一下,又放开,“我是这个项目的设计方,是省院儿方案所的。今天出事儿的时候,我正好在现场!”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腰,“要不,能做这个垫底儿的吗?呵呵。”      “啊!”贾云溪点点头,“行啊!我换个衣服,你等我一会儿!”贾云溪想,反正自己也得找地儿吃饭,这小伙子看样子还挺健谈的,长的也不讨厌,就当看戏打发时间吧!      进了更衣室,也没关门,反正就是脱个白大褂,穿个外衣。肖一兵就倚在门框上等着,一边儿玩儿着手里的钥匙,“大夫,你贵姓啊?”      “贾!贾云溪!”贾云溪挂好衣服,锁好柜门,边穿外衣边说着。      “铃……”电话分机响,贾云溪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是谁打电话呢?      他接起来冲肖一兵笑了一下,然后靠坐在桌子上,      “喂?放射……”   “哥?啊,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嗯,要不就是病了!”   “哈哈,那哪能呢!”   “嗯,有半个多月了吧!”   “嗯,可不吗?我想你想的啊,都快想不起来了!呵呵。”   “冬冬?没呀?”   “啊?是吗?那我这就回去!”   “嗯,啊?”   “哎呀,那不早着呢吗?到时候现串就来得及!”   “啊,那就这样,嗯!”      贾云溪表情愉快的接完了电话,一抬头才发现门口的人,自己一高兴都把这茬儿给忘了!      “小肖,我得回家找我儿子去,咱们改天吧!”说着就推着肖一兵出了门,回身,落锁。      “儿子?”肖一兵跟他往外走,“住哪儿啊,这后院儿?”      “嗯,”贾云溪加快了脚步,有一个礼拜没看见孩子了,“我得回家跟儿子一块吃!”      “那咱们就一起去吧,”肖一兵没有放弃,“叫上嫂子?”      “啊?嫂子?”贾云溪停下了步子,回头冲着他咧着嘴笑了……      ―――――――――――――――――――――――――――――――――――      冬子抱着书包坐在门口,楼道里黑乎乎的,只有小窗子里射进的月光。他也不知道几点了,只是觉得爸爸肯定快回来了,总不至于夜不归宿吧!      正想着,就听见脚步声踢踢踏踏的上来,一抬头,一个黑影子跑上来拉起自己,“冬冬!”      贾云溪拉起孩子搂住,“咋不进屋呢?干嘛蹲这儿啊?”边说边掏钥匙开门。      “爸呀,那门我开不开了,到底往哪边儿拧啊?”冬子拎着书包贴着爸爸哼叽着。      “看着,先往这边儿,一圈,”贾云溪一边拧一边教着孩子,没几下,门开了,爷俩儿搂着进了屋,放下书包,冬子直接把爸爸扑到了床上。      “冬冬,你还没吃呢吧?”贾云溪拍着孩子的脑袋,“爸也没吃呢,跟我出去吃点儿?”      “嗯?”冬子晃了晃身子,实在是累了,不想做饭,可又不能指着这个爸做饭,出去吃是唯一的办法,“行啊!”      爷俩儿关门下楼,走到楼外,一辆白色捷达停在门口,车门上靠了一个瘦高的人影子。      “冬冬,”贾云溪拉着孩子指着那个人介绍着,“叫肖叔叔!”      “肖……”冬子点了下头,刚想叫叔叔,就看清了那人的脸,“肖哥?”      “嗯?”肖一兵也愣了,慢慢的回忆了起来,“你是……工大报告厅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林冬!”冬子大声叫着,很高兴的拍着手,“我叫林冬啊!”      “啊,叫林冬!”肖一兵笑着拍了拍冬子的头,“高二那个小屁孩儿!”      “嘿嘿!”冬子低头笑了两声,这才回身看那个云雾里的爸爸,“爸呀,我跟肖哥以前见过!”      “啊!”贾云溪看俩人热乎的情景,一时间有点发蒙,“你叫哥?”说完又指着肖一兵说,“那你得叫我叔叔!”      “啊?”肖一兵拍了拍脑袋,“咱还是单论吧!我29,大夫哥哥,你还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孩子吧?”说完又拍了下冬子,“我也生不出来高二的孩子!哈哈!”      仨人嘻嘻哈哈的上了车,来到附近一家海鲜馆,找了个角落坐下,点完了菜,仨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的,相面!      肖一兵眯了眯这个小的,又看了看这个老的,“贾……哥,我能不能叫你个别的呀?”      “别的?”贾云溪愣了,还能叫啥?      “我叫你云哥吧!贾哥贾哥的,好像不是真的!溪哥溪哥的,难道还有粗哥不成?”肖一兵撇着嘴,冲着贾云溪晃着脑袋,“行吧行吧?同意吧?云哥?”      “呵呵,行啊!”贾云溪有点好笑,这个小伙子还挺逗。      “云哥,那你多大啊,有个上高二的儿子!”肖一兵递给冬子一罐儿七喜,自己也开了一罐儿。      “嗯,我属虎,今年43,虚岁!”贾云溪捏着七喜的罐子筋了下鼻子,冬子急忙拍着爸爸的手,小声说:“爸,今儿就别喝了,肖哥还得开车呢!”      “啊!”贾云溪点点头,拉开了七喜的罐子。      “43?”肖一兵捏着杯子看着这爷俩,抿嘴笑了笑,“还真不像!”      “肖哥,你也不像29!”冬子夹块带鱼,把上面的肉摘给爸爸,“说起来,咱仨正好都差14岁!”说着冬子先指了指自己,“我15,你29,我爸43,啊?不对,是虚岁!”      上了一条干烧鱼,肖一兵看了看这鱼的位置,敲着盘子说:“云哥,这要是在酒桌上,咱俩可得走一杯。鱼头冲我,鱼尾冲你,这杯就叫:相见恨晚啊!”说着举着杯子跟贾云溪碰了一下,贾云溪也笑呵呵的举了举七喜的杯子。      肖一兵又伸过筷子,夹了块鱼肚子,慢慢的挑干净大刺儿,把鱼肉夹到贾云溪碗里,迎着他诧异的目光说:“这叫推心置腹!你是哥,就应该我敬你!”      “肖哥?”冬子也很惊讶,“你咋知道我爸不会摘刺儿?”      “啊?”肖一兵愣了下,就见贾云溪撇着嘴拍了下孩子,“啊!”他明白了,敢情这位跟自己一个毛病,“我哪知道啊,就是巧了!”说着指着桌上的鱼刺儿,“我是被它扎怕了!从小到大,每年都得因为它去几次医院。都说小鱼刺儿吃点饭啊就咽下去了;还有的说喝醋!嗨!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嗓子眼儿太细,这些招儿从来就没好使过,必须上医院摘!有一次,我整整喝了半瓶子的醋精啊!”      冬子“啊?”了一声,“那好使吗?”      肖一兵摇摇头,“不好使,最后还是去了趟医院,大夫一手拿着扁尺子压着舌头,一手拿着尖头镊子这么一夹!哈!痛苦马上解除了!”      贾云溪也笑着点点头,自己以前也有过这种经历,只是已经好多年不吃鱼了。      肖一兵给贾云溪夹了个饺子,“云哥,这是鲨鱼肉做的馅儿,我特喜欢,你尝尝,没刺儿的!”说着又指了下菜盘子,冲冬子说:“不光是鱼刺儿,就连炒菜都扎我!”      “啊?炒菜?”冬子张了张嘴,低头看着菜盘子,这菜还能扎人?      “我第一次吃炒菜被扎,是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唉!都是那些专利产品闹的!”肖一兵夹了口菜,放到碟子里,仔细的扒拉一会儿,才慢慢的放到嘴里,“云哥,我那时候就象嗓子里卡了鱼刺儿似的,你猜是啥?”    65   贾云溪吃着饺子,轻轻的抿着嘴角,过了一会儿抬头冲肖一兵眨眨眼睛,“是清洁丝!”      “对呀!”肖一兵敲了下盘子,冬子也叫了一声,“清洁丝?”      “就是那种不锈钢车的,都是小卷儿的细丝儿,一团儿一团儿的,刷锅用的!”肖一兵边说边比划着,然后探头问贾云溪:“云哥,你咋知道的,该不会……”      贾云溪表情沉痛的点点头,“我也被扎过!”      “啊!”冬子明白了,怨不得爸不让自己买那个东西,说是脏!好在家里的厨具都是带涂层的,也不用那么使劲蹭。      “这清洁丝,比那个鱼刺儿厉害,带倒钩的,而且还特别爱折(she二声)!”肖一兵继续冲冬子讲解着。      “是啊,要不,能那么容易进菜里吗?”贾云溪也点着头,指着菜盘子说着。      “那年,项目是北京的,我一连三天,天天都能吃到这东西,那个硌应啊!”肖一兵筋着鼻子,“后来,一到饭店,我就跟服务员说,把你们那个锅啊,都冲干净了再炒菜!我想,要盘萝卜皮吧,这个总不用锅了吧!哈,还好我事先仔细挑了挑,结果,里面明晃晃的有一小段清洁丝!我这个气啊!”肖一兵咧着嘴摇着头。      冬子也奇怪,“凉菜咋还有呢?”      贾云溪也乐了,“我大概知道是咋回事儿!”说完,看俩人都看着自己,就磕了下杯子,“那萝卜要想洗干净可不容易,尤其你还点名要吃皮!我猜,他们应该是用清洁丝刷的萝卜,有的就直接嵌在了皮里。然后就被片下来,装了盘儿,上了你的桌儿!”      “啊!”肖一兵拍了下脑袋,又冲贾云溪点点头,“对,还是云哥明白。当时,把那小服务员叫来退菜,她拿下去的时候还嘀咕呢,也不明白是哪来的这个东西!”      冬子仔细的扒拉着眼前的菜,对爸爸说:“还是在家里吃放心,自己做的干净!”      贾云溪点点头,又冲肖一兵笑了笑,“话是没错,可谁有那个好命天天在家吃啊!”      “就是!”肖一兵也冲贾云溪笑了笑,眯着细长的单眼皮冲冬子说:“我有时一年到头都不在家,不吃饭店就只能吃方便面!”      贾云溪再点点头,“不过,我也学乖了,在外面尽量吃素的,吃面食;减少闹肚子,扎嗓子的机会!”      “肖哥,你总挨扎,还敢吃鱼?”冬子说着看了眼爸爸,这爸自己可从来不吃鱼。      “干嘛不吃!”肖一兵说着又夹了一块子鱼,慢慢的,仔细的挑着刺儿,“我就好这口儿,有刺儿?有刺儿就慢慢的挑!再说,也有没刺儿的鱼啊!”说完,吃了那块鱼肉,然后指着鱼头说:“就是刺儿多的,也可以炸着吃!总之,只要选对了方法,没有吃不下去的鱼!怕刺儿就不吃鱼了?那不真成了因噎废食了!”      冬子点点头,冲着爸爸努努嘴,那意思是,听见了吧?不能因噎废食!      贾云溪撇撇嘴,冲肖一兵问,“还有没刺儿的鱼?”      “有啊!”肖一兵用餐巾抹了下嘴角,指着凉菜里的豆芽儿说:“太湖有种特产,叫小银鱼,长的跟这个豆芽儿似的,大小也差不多。浑身净白透亮的,头上有两个小黑点儿,是眼睛,全身上下只有肉!怎么吃都行,味道鲜极了,口感也好!不过,可能是北方人的习惯吧,我吃不惯他们那清蒸和醉吃的做法!”      肖一兵指了指一盘软炸虾仁,“我喜欢吃炸的。有一次在天津塘沽,他们是用鸡蛋和淀粉把小银鱼包起来,摊成饼,菜名儿就叫面托鱼!哈,好吃极了!”说着拍了下贾云溪的肩膀,“云哥,咱们这儿的大超市有时会有卖这个小银鱼的,哪天买点儿,找个地方做做,你也尝尝!”      贾云溪笑着点点头,冬子一边抬手说:“我会做,我来做!”      肖一兵拍了拍冬子的头,“我这弟弟挺全能啊,云哥,好福气啊!”      贾云溪也拍了拍冬子,冲肖一兵抬了抬下巴,“你去过的地方不少啊,东南西北的!”      “嗨!就是这个职业特点,哪有项目往哪儿扎!”肖一兵指了下马路,“这可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每年在本地都呆不了俩月!今年算是赶巧了,几个项目都是本地的!”说着冲贾云溪眨眨眼,“走的地儿多了,说话都找不着调儿了,容易串味儿!”      “呵呵,是啊!”贾云溪点点头,“上海人把知道说成晓得,我听惯了,有时也这么说!还有啊,我在那边工作的时候,有个同事总说我不睬他!其实,我是听不懂他说的是啥啊!”贾云溪敲了敲杯子,冲着孩子笑了笑,“后来,他总埋怨,我烦了,就说:你等我倒出工夫的,我睬死你!”      “呵呵。”肖一兵低头笑着。      “哈哈。”冬子眯着眼睛笑着。      “天津人说话特逗,你也能听明白,就是那个尾音儿啊,特难拿!”肖一兵又给贾云溪夹了块鱼,当然也挑去了鱼刺儿,“有一次投标,有个深圳的公司讲标。他们广东人把软包叫成闷布!那个设计师就指着图纸讲:整个六楼包房区,全是闷布!”肖一兵说着用手划拉了一圈儿,“结果,下面坐的天津老总就举手发问:慢着,嘛叫闷布?”      肖一兵举着手,学着天津口音,逗得那爷俩儿一阵大笑!      等俩人儿喘匀了气儿,肖一兵喝了口七喜,接着说:“走的地儿多了,这一嘴的南腔北调儿。在广州人家说我是北京人;在北京人家说我是河北人;在上海,说我是浙江人!唉,我总说,我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啊!可一回到C市,一上出租车,一听那个味儿,哎呀!亲切是真亲切,就是觉得,自己跟这个动静越来越远啊!”      贾云溪点点头,拿起七喜给他添满,“你长的确实不像东北人!”说着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眉毛淡淡的,眼睛细细的。      肖一兵眨眨眼睛,点点头,“是说我这眼睛吧!一小儿我们胡同那帮小子就给我起了个外号:缝眼儿!”      “凤眼儿?”冬子乐了,“单凤眼?”      肖一兵摇摇头,“是门缝儿的缝!又细又长的!”      “啊!”冬子点点头,又抿着嘴笑了两声,贾云溪拍了下孩子的头,也忍不住笑了。      “其实,这是满蒙民族的典型相貌!”肖一兵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是满族?”贾云溪有点儿意外。      肖一兵摇摇头,“户口上是汉族,可我家是有家谱的。其实,我原本姓那个草头萧,祖上是大辽的国师。以前说的烟云十六州,就是现在的东三省啊!”      “哦!”贾云溪点点头,心说,这个萧可是大辽的国姓啊,只是不知道算哪个民族。      “说起来,应该算女真族!”肖一兵捏着杯子嘀咕着,“可这女真族,和后来的金人,也都搅在一起分不清了。哎呀,所以,我爷爷就干脆报了个汉族,反正500年前是一家,管他什么族呢!”      “嗯,”贾云溪看了冬子一眼,“以前听你姥姥说过,林家本来是白族,只是解放后普查人口,你姥爷勾了个汉族,因为那时候,汉族人当权,大家都怕少数民族受迫害,就都抢着说自己是汉族!”      “白族?”冬子愣了一会儿,他倒不知道这个白族是什么民族,只是莫名的想起来白大当家的!      “啊,对了!”肖一兵挺了挺腰杆儿,不自觉的咧了下嘴,手扶着左腰,冲贾云溪说:“你姓贾,你儿子咋姓林呢?”接着又笑了笑,“别误会,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两张脸的血缘!”      “啊,这个,一句两句的,还真说不清楚!”贾云溪挠了挠脑袋,歪着头瞅着儿子抿了一口七喜。      冬子粗着嗓子说:“我随母姓!”      没等肖一兵有反应,贾云溪一口七喜喷到了地上!      ――――――――――――――――――――――――――――――――――――――――      夜里,冬子搂着爸的胳膊问,“爸呀,你跟我爹是咋认识的?”      “嗯?”贾云溪左手打在额头上,沉默了一会儿,“这个,说来话长啊!”      “那就,长话短说呗!”冬子也学着爸的口气,拉长声音说着。      “呵呵,”贾云溪低声笑了一会儿,“要说认识啊,我俩见过几次都不算认识!”      “不算?”      “嗯,你说,认识是个什么概念?至少要知道这人的名字,家世,工作吧!”贾云溪闭上眼睛,回想着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么遥远,那么清晰,“所以,要说认识,那应该是你三四岁的时候,嗯,80年吧!”      “80年?”冬子想,竟然这么久远,“是经过我妈认识的?”      “不是!”贾云溪挥了挥手,“其实,严格的说,我是先认识的林哥,只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      “啊?”冬子糊涂了,什么叫不知道他是谁啊?      “呵呵,儿子,这话不仅长,而且很绕口。我也说不明白。说明白了,你也听不明白呀!反正啊,我俩就象是认识了一辈子,可又总是隔的挺远!嗯,你看过《笑傲江湖》吧?”      “嗯,看过!”冬子想,不就是那本成年人的童话吗!      “我觉得,我跟林哥就象那里的令狐冲和田伯光!可能这么比喻有点损。呵呵,不过感觉上很像。这俩人一正一斜,可又互相吸引,其实有好多信仰上的冲突,也不常见面,可见面就大打出手的,呵呵。虽然不是竹马挚交,却可以生死相托。”贾云溪停了一会儿,又说:“就象曲洋和刘正风,也是一样。可惜,结果不好,过刚易折啊!唉,有几人能真如令狐冲一样洒脱!儿子,笑傲江湖的精髓在‘笑’,而不在‘傲’啊!”      “笑?”冬子抓了抓爸的睡衣。      “笑,就是平常心看天下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唉,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啊!”贾云溪拍了拍孩子的脸,叹了口气,“儿子,你想啊,你能洒脱到跟一个采花大盗称兄道弟吗?”      “啊?不能!”冬子果断的摇了摇头,“那就是书,是虚构的,是童话!”      “嗯,是童话啊!”      冬子抓着爸的胳膊上下摩挲着,“爸,那你说,我爹算好人算坏人呢?”      “好人坏人?”贾云溪冲着天棚眨了眨眼睛,“儿子,你说这个好人是个什么概念?”      “好人就是,”冬子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好人就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崇高理想的人!哈哈!”说完自己先笑了!      “呵呵,”贾云溪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你看,你也觉得可笑吧!其实,这好人是很难定义的。你只能判断这个人对你好不好,其他的,你没有立场,也没有证据。我只能说,林哥对你是没话说的,他可以尽其所能的对你好!所以啊,呵呵,”贾云溪笑了一会儿,“我才能这么轻松放心的过日子啊!”      “爸,那如果,嗯,我是说如果,一个人骗了你,可就是为了把你收在身边,又对你很好;嗯,你说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嗯?”贾云溪低头看了眼孩子,又抬头想了想,“这欺骗都是有目的的,不然也不用欺骗了。也许他有苦衷,也许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也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你知道!嗯,我也想不通,不管咋说,被骗总是不舒服!”      “那这人是善意的欺骗,就应该原谅他吗?”冬子继续问。      “原谅?”贾云溪搂过孩子,帮他把被子拉好,“儿子,这人生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忘记;第二重是原谅;第三重是包容。也就是说,如果你做不到原谅,至少可以让自己忘记!孩子,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其实,原谅是没意义的!事儿已经发生了,伤害已经形成了,没人需要你的原谅。或者说,你需要原谅的是你自己啊!放过自己就是忘记,放过别人就是包容啊!”      “忘记?”冬子念叨着,想着,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忘了吧,高兴的,悲伤的。“明天一早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呵呵,对了,就是这个意思!”贾云溪捏了捏孩子的脸蛋,“这就意味着,今后的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啊!”      爷俩相依着安静了一会儿,      “爸,小瑞生病了!”      “啊?啥病啊?”      “反正就是好长一段时间看不着他了!”      “啊,住院了?”      “嗯,回老家了!”      “啊。”      又过了一会儿,冬子小声问了一句,“爸呀,你知道我爹喜欢的人是谁吗?”      “……”没人回答,只有规律的呼吸声。      冬子撇撇嘴,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算了吧,不能给爹找麻烦啊!      ―――――――――――――――――――――――――――――――――――――――      其实,从刚才起,贾云溪就一直在想80年的事儿,与其说他睡着了,不如说他是入定了!      小冬子是79年腊月出的事儿,年前就出院了,只是要不停的换药,打针。林凤仙私下里烧了替身儿,还给孩子置办了些小花袄。贾云溪不知是女装,还觉得挺漂亮的。林凤仙当然也没主动告诉他,能瞒一天是一天!      转过年来的8月,松江医院派人去C市进修,每年都有这样的培训。一般都是在医大和中医学院两个点儿。贾云溪就被分到了中医学院这个点儿,参加为期一年的进修。      没想到啊,报告的当天,贾云溪就走迷了路。莫名其妙的绕进了一条寂静的楼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迎面走下来一个人,一抬头,是个高个子,戴眼镜的白大褂!      贾云溪看着眼熟,又想起凤仙说的话,这才抓着头发恍然,“您是……十一叔?”      那人也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贾云溪出了会儿神,“你是……”      “我姓贾,是林凤仙的爱人!”贾云溪点了点头,简单的介绍着自己。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所有的认识只有一句话:这人是个大仙儿!      “啊,那个小冬子他爸!”那人摸了摸鼻子,抿嘴笑了一下。      “嗯,十一叔……”贾云溪想问个路。      “别,我叫林白!”那人抬了下手,自我介绍着。      “林……白?”贾云溪念叨了一遍,有点儿耳熟,后来想,可能林这个姓本身就熟悉吧,“那就叫林大夫吧!”贾云溪想,在一个医院里,叫叔是不好;而且,这个人也实在年轻,叫叔也确实别扭,“林大夫,骨科在哪儿啊?”      “骨科?”那人上下的打量了贾云溪一会儿,“你伤了?”      “不是!”贾云溪跺了下脚,“这不是进修吗,我给分到骨科,可找不着道儿了!我都绕了好几圈儿了!”      “呵呵,”那人点头笑着,拉着他下了楼,“这个楼是个C形的圈儿搂,一般人第一次进都迷糊!我领你去吧!”66   过了几天,俩人在临床的手术上碰到,这时贾云溪才知道,林十一带了几个麻醉的实习生。一天晚上,几个同事下了手术一块喝酒,贾云溪迷迷糊糊的被人抬回了宿舍。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才看见床边趴着一个人。      仔细看了下这人的侧脸,眼镜落在鼻尖儿上,就快掉了。贾云溪伸手摘下来,推了推那人的肩膀,“唉,林大夫,你上来眯一会儿吧!”这间屋子本来有两张床,可那个床只有床板,没有被褥,平时,上面就堆了一些书和行李。      “嗯?”林十一迷迷糊糊的做起来,张开眼,冲着贾云溪眯了眯,“你醒了?”      “你……”贾云溪拿着眼睛,看着这张脸,有什么东西慢慢的破了壳儿,“我以前,见过你吧!”      “嗯,”林十一拨了下眼前的头发,“你说去年冬天啊?”      贾云溪摇摇头,“不是,去年冬天见的是它!”说着举了下手里的眼镜,又往后闪了闪,“我总觉得,我见过这张脸,可又想不起来了!”      林十一垂了下眼皮,又抬起来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了一句:“老虎,你叫啥?”      “知道了还……”贾云溪说了一半儿,忽然间就定住了,张着嘴,指着林十一的鼻子,磕磕巴巴的说:“你……八马架子……北山……”      林十一笑着点了点头。      “林……林白?”贾云溪终于想起这个名字,这就是那个墓碑上的最后一行字:“儿 林白 泣立”这个名字他之所以印象深刻,还因为当年自己被送回去后的第二天,一堆女生围着自己问,这个林白是哪儿的人,跟自己是个啥关系?可惜,自己啥也不知道!      “林哥!”贾云溪抓着林十一的肩膀摇晃着,“真的是你啊?”贾云溪伸手去摸林十一的脸,也没觉得唐突。林十一也没动,就那么看着他,“林哥,我头几年还找过你呢!”      林十一等他摸够了,才伸了下腰躺到床上,“找我?”      “嗯!”贾云溪靠在墙上,还看着林十一的脸,现在这张脸一点儿都不讨厌了!“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我们户里的女生都想找你,哈哈!”      “啊?”林十一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你那天可睡得够死的啊!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嘿嘿!”贾云溪笑着躺到了林十一身边儿,忽然爬起来,用眼镜指着林十一的鼻子说:“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啊?”林十一眨眨眼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你干嘛骗我!”贾云溪又躺回床上。单人床躺着两个成年男人,只能是紧贴着。夏末初秋的季节,贾云溪就穿了一个短裤,脱衣服是他的本能。林十一则是一身的长衣长裤。      “骗你?”林十一侧了侧身,让两人中间离开个空隙,“我咋骗你了?”      “我叫你叔,你就答应着!”贾云溪冲他撇撇嘴。      “那还不是应该的啊,你本来就是我侄女婿!”林十一立马回了他一句。      “那……那你认出我了,咋不叫我?”贾云溪有点理亏,自己确实矮人一辈啊!      “叫你?”林十一撇了撇嘴,“我叫你多少声了,我天天在你眼前晃,你认不出来怪谁啊?我哪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啊!我要是冒冒失失的去叫你,你要是不认识我呢?”林十一踢了一脚贾云溪的腿,“那我这脸往哪搁?”      “你还说?”贾云溪侧过身,晃着手里那个眼镜,“你戴着这个破东西,就是再晃100年我也认不出来!”说完瞪了林十一一眼,“我认识的林哥,可没这个破玩意儿!谁知道你几年不见还成了近视眼了!”      “近视眼?”林十一翻了翻眼睛,把眼镜抓过来戴上,“这镜子我戴了十多年了,那天正好摘了揣在兜里,所以你没看见!”      “哦!”贾云溪拉长声音应着,往里拽了林十一一把,“林哥,你说这日子过的多快啊!一转眼的工夫,8年啊,现在想想,就跟昨天似的!”      “是啊,当年的老虎刚失恋,现在可是俩儿子的爹了!”林十一淡淡的说着,没有丝毫的情绪。      “嘿嘿。”贾云溪笑了会儿,扭过头问林十一,“哥,你呢?孩子多大了?”      “我?”林十一撇撇嘴,“孤家寡人,光棍儿一条!”      “啊?真的假的啊?”贾云溪直咧嘴。      林十一斜了他一眼,没吱声。      贾云溪笑嘻嘻的爬起来,拍了拍林十一的胳膊,“哥,我就是没有妹妹,要不,我一准把妹妹嫁给你!”      林十一眯着眼睛哼了一声,“你就那么自信,我肯定会娶她?”      “那当然!”说完又觉得不对,贾云溪抓着林十一的领子,故作凶狠的说:“那可是我妹妹啊,还配不上你?”      “呵呵,配得上,行了吧!”林十一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这人还是爱表演。      “妹夫?”贾云溪拍了拍林十一的胸口,做出个纨绔子弟的浪荡样,吊着眼角说:“放心,亏不着你。以后,你生了孩子,我给他当干爹!咋样,捡着了吧?”      林十一点点头,伸手把他推下去,“那都是后话。你可是现成的儿子,分我一个吧!”      “那有什么不行的!”贾云溪躺回去,挥了下手,“又多个人疼孩子,我还求之不得呢!”      “那可说好了,我要老大!”      “啊?冬冬?”   ―――――――――――――――――――――――――――――――――――――      冬子就在省医院的宿舍里住了下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贾云溪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就问孩子。冬子说,从这里上学,坐车方便;再说,小瑞不在家,回去也是一个人!高二已经开始有晚自习了,冬子每天放学回来都快7点了。其实,这里比中医学院要远一点儿。贾云溪不知底细,也接受了孩子怕孤独的说法,同时也觉得,这有儿子照顾的生活真的很舒服!      肖一兵这几天经常跑医院,一是因为工地的伤患;二是自己的尾锥确实挫伤了,需要电疗。可巧,这电疗室跟放射在同一层。所以,每次他都是先到放射晃一晃,如果贾云溪当班,就唠一会儿。      这时间一长,俩人也熟了。贾云溪叫他一兵或小兵;他叫贾云溪云哥或小云!      为啥叫小云?因为有一次俩人去吃饭,肖一兵穿了一身黑西装,戴个黑墨镜,用贾云溪的话就是典型的的黑帮打扮!饭店的小保安小声跟贾云溪说:“兄弟,让那大哥把车倒过来停吧,市政要求车头冲外,不然罚款啊!”      这话,肖一兵听了个真亮,故意插着裤兜压低声音叫了一句:“小云!”说完还摆摆头!贾云溪差点儿没吐他身上,只是吓坏了旁边的小保安。从那次起,肖一兵就经常抽冷子喊那么一嗓子“小云!”时间长了,贾云溪也懒得理他了,全当他是噪音!      冬子一直带着那个叉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就用它。一时间,马上成了风云人物,导致经常有人在他吃饭的时候围观,还有人问啊,这么特别的叉子是哪儿买的?冬子一概不回答,他想,兴趣这个东西是有时效性的,你不理他,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天,大尾巴狼走进来兴高采烈的宣布:“同学们,一年一度的选飞又开始了!”      “选妃?”冬子抓着大果子问。      “就是挑选飞行员!”大果子详细的解说着,“咱们学校每年高二,高三选飞行员;高一、高二选空姐儿!今年是民航的!”      “啊!”冬子点点头,还头回听见这个事儿呢,“那咋选啊?”冬子想,大概要考个试啥的。      “嗯,就是看身体条件!”大果子又习惯的摸了摸空空的鼻梁子。自从上次的受伤事件,他已经配了隐形眼镜,只是这个习惯动作一时改不掉!      “首先是身高,不是越搞越好。尤其是那种空飞,”大果子比了个高度,“去年选空飞,试飞员,明明白白的要求,不能超过165!”      “啊?”冬子翻了翻一眼睛,敢情个儿高也不是啥好事儿啊!      “还有视力必须好,更不能色盲色弱!”大果子指了下自己的眼睛。      “嗯,这个当然!”      “还有就是,全身上下的骨骼要匀称,端正!”大果子拍了下自己的膝盖,“去年,咱校有个小子,都去沈阳参加复选了,结果,因为两个膝盖像差0.5毫米,被刷下来了!”      “啊?0.5,毫米?”冬子张了张嘴,这也太苛刻了!      “这不算啥,听说有个高一的女生选空姐,到了最后一关,被测出两个眼睛不一边大,给挤了下来!”大果子咧嘴笑了笑,“结果,大家都叫她日月潭!呵呵!”      “啊,有那么明显?”      “其实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大果子拍拍手,“啊,对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全身上下不能有疤,不能有痣,记啥的!更不能有外伤!”      “疤?”冬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撇了撇嘴。      这时门口围上了一堆人,原来是参加普选的同学回来了。班里呼声最高的仨人:林绍强、那棵葱,还有一个小胖子男生;全都被刷了下来!      林绍强第一关就被pass了,有个老师指着标尺说:“身高过高!”      小胖子生怕自己不够高,使劲的挺直腰杆儿,结果被宣布:“脊柱过直!”也成了分母!      那棵葱倒是走了一圈儿,最后一项脱光了验身,竟然被一个军医摸出来两个睾丸不一边大!哈!就为了这个莫名其妙又难以启齿的原因被枪毙了!      下午上自习课,团委的老师把李羽叫出去,过了一会儿,门拉开,挤进了几个身着军装的男男女女,冬子注意到他们的肩章都是蓝色的。      原来,这次招生没有招够人数,几个军医一起下来亲自挑人。他们知道,不是所有条件好的孩子都愿意当飞行员的,这就需要有人拉一把,劝一劝!      李羽按他们的要求,挑出几个体能好的短炮健将,还有就是身高不能超过175。七八个男生站到了走廊里,冬子站在紧边儿上冲着李羽翻白眼儿,眼睛都快挤烂了,这人咋就看不明白呢?      “李羽,我不想去!”冬子拉着李羽的袖子,咬牙切齿的嘀咕。      李羽安抚的拍拍他的手,知道这人是生气了,因为林冬一生气就连名带姓的叫自己,“没事儿,就是凑个数,别担心!”      有个中年军官直冲着冬子走过来,拉他出列,上下的捏了捏他的骨架,从头骨到胸椎,到胯骨,最后一直蹲下摸到脚脖子。冬子紧张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同时也没忘冲李羽飞几个眼刀!      李羽看着这个阵势,也慢慢的皱起了眉,有点后悔拉他出来了。      然后,那个军官又问了下冬子的年龄,视力。一时间又凑过来几个人,都觉得冬子的条件不错。      李羽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试试吧,反正耽误不了什么!”      “不行啊!”冬子有点急了,捏着李羽的胳膊就使劲的掐了一把,回头又冲那个军官摇着头,“老师,我真的不行,我身上有疤!”      “有疤?”那个军官皱了下眉,李羽正咧嘴呢,听了这话也愣了。这时旁边一个女军官贴着这个军官的耳朵说了什么。这个军官点了点头,冲冬子说:“什么疤?多大?”说着拉着冬子往医务室走,“我能看看吗?今年的标准是,有疤可以,只要不超过2平方厘米!”      冬子往后缩着,心说,这人咋这么死心眼儿呢,“老师,我的疤大着呢!是烫伤!”      “烫伤?”那人拉着冬子进了医务室,回身关了门,一群人被关在了门外。李羽也在门后停下了,望着那个门板皱了皱眉。      冬子回头看了看这个屋子,一股子消毒水的味儿,眼前只有一个军官!他咬了咬牙,说实话总比脱光了验身强!他往后退了两步,指了下自己的小肚子,又伸出两只手并在一起,“3岁的时候,开水烫的!有两只手这么大!”说完冲着那人不好意思的笑笑,“老师,不是我不想选,是根本不行啊!”      那人摘下帽子,从兜里掏出白手套,“我能看看吗?如果是小时候的,应该可以磨皮去除!”说着就靠过来,要解冬子的裤子。      冬子又往后退了一步,“咣当”一声就到了头,原来已经靠到了门板上,“老师,我不选行不行啊?”冬子伸着胳膊推拒着,有点想打人的冲动。这人咋这么执著呢?      那人停下来,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我又没拿刀子,你害什么怕呀?男孩子不想开飞机的,我还没见过呢!”      冬子咬着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几下子解开腰带,拉下拉索,拽出衬衫,扯下短裤,露出小肚子上斑斑驳驳的疤痕,冲着那人挺了挺肚子,“看吧!就是这个!好好看看!”      那人果真低下头仔细的看了看,还小声嘀咕着,“咋能烫成这样呢?”然后想伸手,却被冬子躲开了。然后冬子迅速的穿好裤子,“这下清楚了吧!我都说了不行!”      那个军官愣了一会儿,冲冬子笑笑,“孩子,你有副好骨架子,如果想做这个,那个疤可以磨掉,怎么样?”      “磨,掉?”冬子张了张嘴,咬着嘴唇,握着拳头敲了一下门板,“磨掉也不行,我还有外伤!”      “啊?外伤?”那人这回彻底失望了,正想说什么,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冬子站直身子,转过来把门打开,就见李羽探进脑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军官,“林冬,化学测验,快点儿回去吧!”      冬子如释重负的冲那个军官哈了下腰,跟着李羽跑出了医务室。 67      冬子回到了班里,一路上李羽也没说话。并没有化学测验,冬子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是李羽给自己解围。      刚上晚自习,“啪”的一声,一片漆黑,然后是一阵叫好声,拍桌子声,敲饭盒的动静!学校最近正在进行供电增容,新进的机组试运行时总会有些毛病。大家兴奋的叫着,因为,这就意味着可以提前放学了!      天已经擦黑了,冬子摸索着收拾了书包,抓到那个叉子的时候停了一下。有一个礼拜没回去了,今天趁着天还早,回去一趟吧,正好拿点儿换洗的衣服。      刚把着桌子站起来,手就被抓住了,吵闹中,就听有个人贴着自己的耳朵说:“从后门走吧!”      冬子就任由李羽拉着从班级的后门出去,顺着人流挤下楼梯。一直到出了楼门,李羽才撒开手,拍拍冬子的肩膀,“我先走了!”      “小羽哥,你是骑车来的吗?”冬子跟在他后面问。      “嗯!”李羽点点头,继续朝车棚子走。      “唉,”冬子拽了他的衣服一下,“我要回去取点儿东西,我带你啊?”      “啊!”李羽刚好走到车子跟前儿,抬头看了冬子一眼,笑了,“还是我带你吧,那样也协调一点儿!”      冬子撇撇嘴,无所谓的把着车后架子拍了拍,点点头。      ――――――――――――――――――――――――――――――――      俩人十分钟后就到了中医的宿舍楼,冬子拍着李羽的后背,挑着眼眉说:“好马,好马!日行千里啊!”      李羽笑了笑,歪头小声说了一句,“那也是鞭子抽的狠啊!”      “啊?”冬子摸着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随后被李羽拉进楼道,看他跺了下脚,灯就亮了。李羽撸起自己左胳膊的衣服袖子,“啊!”冬子这才看见,他的左上臂有一大块青紫,想了想,才明白,原来这是刚才自己掐的!      冬子有点儿内疚了,其实,这也怪不到李羽头上,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问题。想到这儿,他歉意的碰了碰那个地方,又慢慢的帮他把袖子拉下来,“小羽哥,对不起,我郑重的向你道歉!”      李羽拍了拍胳膊,一本正经的皱了皱眉,“道歉?道歉就要有诚意!”      “我诚心诚意啊!”冬子拍着胸膛保证着。      “是吗?”李羽挑了挑眼眉,“那就摆个谢罪酒吧!安慰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      冬子好笑的拉他上楼,“这个容易,只要有材料就行!”说完又伸手捅了捅李羽的肚子,“我看你受伤的是胃吧!哈!”      “啊,被你看出来了!”李羽捂着肚子,挤着眼睛。      俩人进了屋,冬子发现房间很干净,空气也很新鲜,不像许久没人住过的房子。打开冰箱,茄子、豆角、西红柿的,菜还不少,也都很新鲜。关上门儿,才发现冰箱上面压了一个纸条儿:“冬子,菜是周三买的,只能放三天,周六我再过来。 林”是爹的笔迹,看来这是给自己准备的了。      冬子先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还不到5:30,贾云溪正在班上。冬子先是说晚点儿回去,后来贾云溪说,晚了不安全,还是住一宿,明天再回来吧!冬子看了看天色,也就答应了。      李羽满屋子绕了几圈儿,走到厨房门口问,“小瑞呢?”      “嗯,回老家了!”冬子皱了皱眉,手下的刀叮当乱响的切着柿子。      “唉,”李羽叫了他一声,冬子才发现柿子快被自己剁成番茄酱了,赶忙找盘子收。抬头看了李羽一眼,“干嘛?”      “嘿嘿!”李羽靠在门框上歪着嘴笑了两声,林冬穿着一个长袖收口的圆领罩衣,是红格子半长的。其实,这是白离专用的工作服。“你穿这个,还有切菜这个样儿,还真有点儿……”      “有点啥?”冬子没抬头,回身开冰箱取鸡蛋。      “有点儿童养媳的架式!”李羽说完就往后躲了躲,因为林冬听见“童养媳”仨字儿就瞪着眼睛,捏着鸡蛋冲自己走过来,“别,开玩笑的!”李羽伸手把着那两个鸡蛋往外推他,“生鸡蛋不好洗,也不好消化,咱还是吃熟得吧!”      冬子哼了一声,也就顺势收了手,把鸡蛋磕到碗里,一边打散一边说:“以后,少跟我提童养媳,我硌应!”      李羽嘀咕了一句,“又不是女的,犯得着生气吗!”      冬子“当”的一声摔下了碗,“我乐意!”说完就伸手解着罩衣背后的带子,“不吃拉倒!我还不伺候了呢!”      “别,别呀!”李羽冲过来拉下他的手,又把那个带子系好,端起碗继续打着鸡蛋,“我不好,我嘴欠!行了吧!”说着低头冲冬子行了个礼,“林大厨师,你不能摆好了桌子就撤席啊!我都跟家里说不回去了,你想让我饿着啊?”      冬子撇撇嘴,把碗拿过来,抬起膝盖顶了他一下,“边儿去!想吃就给我消停点儿!”      李羽吐了吐舌头,出了厨房,下一秒,门就在身后被人踢上了!      走到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四处看了看,发现茶几下有一摞杂志,拿出来翻了翻,后来才发现中间有一本影集。他拿起来,又看了看厨房,慢慢打开。      头几页是一些发黄的黑白照片,多是合影。大都是围绕一个孩子照的。有一张最大,是四寸的黑白彩洗的照片,整个照片是个棕色的调子。一个面容清瘦的年轻男人抱着一个大眼睛,一头卷发的孩子。      李羽仔细看了一会儿,下面有个日期,他看这个大人有点儿眼熟,这小的吗,他猜是林冬。再往后翻,照片都是一个孩子的,由大到小。只是李羽开始迷惑了,刚才自己的猜测好像错了,这里的孩子留起了辫子,不是穿着裙子就是小喇叭裤,这分明是个女孩子啊?      他晃了晃脑袋,心想,这可能是林冬的叔辈妹妹!      可随着他往后翻去,一点一点的,怀疑的种子,开始发芽,成长,直到最后冲破他的脑子!他对着最后几页相片发呆,那是冬子跟小瑞在家胡乱照的,表情愉快,动作丰富!李羽并不是惊讶俩人的亲密,而是,惊讶于林冬那张脸,那个笑容,还有那些蹙眉的小动作,跟前面的孩子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林绍强说过的话,林冬真的是当女孩养大的?李羽合上影集靠在沙发上望着天棚回想着,慢慢的理清了头绪。这么说来,林冬的一些腼腆害羞的毛病就可以理解了?只是他不明白,为啥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还要做女孩的打扮呢?      吃饭的时候,冬子的兴致不高。因为同样的桌边儿,没有那个满桌子乱戳的人影。他无意识的做了一桌子小瑞喜欢吃的菜。      李羽还说,头回见着西红柿炒鸡蛋是这种做法!冬子看了看那个盘子,红红黄黄的柿子和鸡蛋搅在一起摊成了饼,出锅后用刀子化成了小块儿。冬子叹了口气,因为这样方便小瑞扎着吃!      米饭用小酒盅扣成一个个小半球摆在盘子里,上面点了一点辣酱。李羽笑着说,干嘛这么讲究呢?冬子也撇嘴,是啊,干嘛还讲究这些呢?这里没有那个不会使筷子又特别挑食的家伙,为啥还要这么做呢?      “林冬,你看过一本叫《五体不能满足》的书吗?”李羽夹了茄合,边吃边问。      “五体不能满足?”冬子摇摇头。      “这是个日本人写的自传!”李羽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又拍了拍腿,“这个人没手没脚,只有个脑袋和躯干。胳膊比短袖还短,腿也只有个腿根儿!”      “啊?”冬子放下筷子,筋着鼻子,“那不成怪物了!”      “呵呵,”李羽笑着点了点头,“而且,他这样子,是天生的!”      “天生的?”      “嗯,不是事故,是生下来就这样!”李羽敲了敲碗,冲冬子眨眨眼睛,“这人长得还挺漂亮,戴副眼镜,还是大学里的高才生呢!”      “漂亮?”冬子撇撇嘴,心想,一个肉墩子有啥漂亮的,“女的?”      “男的!”李羽摆了摆手,“那书上有他的照片!他就那么微笑着,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裤子,不过裤腿儿被塞进了推根儿处!他就坐在一个奇怪的电动轮椅上,扶手上有好多电线和按钮儿,他就靠那些东西来控制轮椅!”      “啊?”冬子转着眼珠子,想象着,长成那样还出去?“要是我,干脆自杀了!”      李羽皱了皱眉,指着冬子说,“你又来了,听我说完!这个人生下来就残缺了四肢,但他始终没有去残疾人学校,而是跟着正常的孩子一起上学,还一起上体育课,甚至参加运动会!”      “运,运动会?”冬子差点儿咬着舌头!      “这个,有时间我拿给你看吧!”李羽摇了摇手,“总之,他需要克服多少生理上的困难,你可以想象吧?”李羽看冬子点了点头,接着说,“其实,这并不是最难的,最困难的是克服心理障碍!”      “心理障碍?”      “嗯!他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说:我叫XXXX,特征是没手没脚!”说着李羽指了指自己,“这就跟我说:我叫李羽,身高177。是一样的!他告诉别人,同时也告诉自己,四肢的残缺并不是残疾,只是自己区别与其他人的特征;这跟人有高矮胖瘦,黑白美丑是一样的!”说完,李羽靠着椅背看了会儿冬子,“林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大概,明白!”冬子口齿不清的应着。      “这人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丑陋的,自己是残疾的;他把自己放在一个与其他人同等的层面上去生活。他有很多朋友,甚至是女朋友;他可以安然的跟别人一起游泳,洗澡;他可以自己去听音乐会,而且还要正装出席;他会在大雪天,自己叫车去商店买衣服!林冬,他这样做无非是因为,他也是个正常的生命,他可以毫不掩饰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身体残缺只是外表特征,他不会因为这个而感到羞耻。所以,他就能生活的更愉快!”      “嗯!”冬子慢慢点点头,心里有点儿佩服这个人了,也有一点儿期待看到这本书。      “林冬,其实,我理解他的意思是:伤在身体上是无法选择的,但你可以主动拒绝它伤害你的心!也就是说,不管外表如何,每个人的心都是平等的,无需自高自大,更无需自轻自贱!”李羽摸着筷子,边想边说着。      冬子点着头,又夹了个小饭团,“我明白!”      “明白?明白就好!”李羽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又盯着冬子看了一会儿,“你那疤的事儿也过了不少年了吧?”      “嗯,啊?”冬子愣了一下,然后不太自然的放下筷子,抓着衣脚说:“十多年了!”      “那有啥放不开的!”李羽摆了摆手,“你太紧张别人的看法了!我不是让你学那个日本人,毕竟那样顽强的性格不是寻常人所能拥有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比你严重的事儿多了!”说完看冬子想反驳,李羽抬了下手制止了,“我知道你怕别人看!你以为我真瞎啊?”李羽冲冬子挤了挤左眼,“我以前就见过你肚子上的疤,只不过当时没在意!记得运动会给你换衣服吗?”      “嗯,啊?你看见了?”冬子很惊讶,因为当时李羽根本没啥反应。      “男生身上都会有个小坑儿小疤的,从小打到大,谁还没个伤啊!”李羽甩了甩头,“你得多锻炼,放开点儿,其实,大家都一样,你以为人就那么愿意看你啊?”说完看冬子又要急,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听我说完!我看过一个小说,是写黑帮的。有一次,这个帮派的地下夜总会被警察给端了,好多人都被曝光了!光溜溜的捂着下面被录了像,还上了电视!”      “啊?”冬子翻了翻眼睛。      “然后吧,就被他们的大律师给看见了,气极败坏的去保释!等那些大哥被放出来后,那个律师冲过去给他们一人一嘴巴!”李羽挥手比划着,“把那些大哥都打蒙了!那个律师就指着他们说:下次记着捂脸!人除了脸,都一样!”      “啊?哈哈!”冬子这才明白,李羽想讲什么。笑着想啊,把脸一捂,你有的我也有,没啥可看的!      “其实,你事后想以前的事儿,就觉得,自己当时斤斤计较的东西是多么不值一提!”李羽冲冬子抬抬下巴,“林冬,那句话,我改改送给你!”      “啊?咋改?”      “人除了心,都一样!”      “小羽哥,你是说人人平等?”      “啊,差不多!”      “那,你把碗刷了吧!”   68      贾云溪盯着墙上的钟,还有十分钟下班儿。然后就听门口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人小声的哼着歌儿。他转过来冲着那个方向说:“你天天来回跑,是钱多还是时间多啊?买个红外线的灯才60块,自己回家可劲儿的照!非得到这儿来30快一小时的,你亏不亏呀?”      那人终于走到了门口,靠在门框上往里探了下头,见没人,这才一屁股坐到了门口的桌子上,磕着鞋跟儿说:“我乐意!反正都是所里报,就当支援三峡建设了!”      贾云溪敲着桌子上的玻璃继续撇嘴,“那你那车呢?来回油钱也不少吧?这个谁给你报?”他知道这车是肖一兵的私产。      “哈,我加油从不花钱,有材料商给的油票儿!”说着,肖一兵从怀里摸出几张纸票子晃了晃,又揣了回去,“云哥,你过时了,不是只有钱才能办事的!”      贾云溪刚要回嘴,就见有人拿着单子过来了,走过去一看,“祥子?”      林立堂一脑门子的血污,捂着胸口看着贾云溪,半天才反应过来,“姐夫?”      “这是咋了?”贾云溪把林立堂拉到台子上坐下来,冲那边的努努嘴,那人就钻进了里间。      “啊,没事儿!这都是皮外伤!”林立堂把单子交给贾云溪,“姐夫,咱俩几年没见了?”      “嗯,快十年了吧!”贾云溪看了看单子,皱着眉问,“撞车了?”      “嗯,一个小孩开的,我睏了,躺在后座睡着了。这个司机是个新手,才20,手有点儿潮,不小心撞树上了!我就顺着车窗射出去了!”说完,林立堂冲贾云溪憨厚的笑笑,“摔到地上,我还纳闷呢?咋睡这儿了?哈哈!”      “那,那个司机呢?”贾云溪找了个湿巾帮林立堂擦着额头。      “唉,那孩子被伸进来的车前盖儿扎到了腿,听大夫说,伤到了下肢神经,恐怕要废啊!”林立堂叹了口气,拍拍腿,“姐夫,这都怪我,要是我开就好了,那孩子才20 啊!”      贾云溪扔掉湿巾,把着他躺下,安慰着,“别说没用的,他是司机,开车是他的责任!出了事故也只能怪他学艺不精!”      拍完了胸腔的片子,俩人正说着话,门口就传来一个声音,“祥子,交完钱了!”      贾云溪转过来一看,“四,四哥?”他明白,这老六在C市出的事儿,肯定会找林老四的。      林立景看见他愣了一下,呆了呆后点了下头,“贾大夫!”      贾云溪也点了点头,看林立景大态度有点小惊讶,却也没表现出来。      “四哥,帮我找个车吧,我得赶回去,这汇票24小时之内得转出去,不然就失效了!小玲儿刚拉(二声)完阑尾,我得回去照顾孩子!”林立堂拉着四哥的袖子,念叨着。      贾云溪抿了抿嘴角,插着白大褂的兜低头笑着,祥子果然是疼媳妇儿的。      “啊?这可不比松江,我哪那么大本事啊?再说,局里也下班儿了呀!”林立景抓了抓头发,又说:“祥子,咱包个出租吧!”      “嗯,那些小年轻的司机跑夜车,我信不着!还不如我自己开呢!”林立堂摇了摇头,他知道,包车是万不得已,唯一的办法了。“对了,年前十一叔就说,我今年不能开红色的车!今天那个桑塔纳就是红的!四哥,要包车,你得找个白车!十一叔说,我今年就这白色最幸!”林立堂仰着脖子跟林立景强调着。      贾云溪边听边皱眉,心里嘀咕,这车的颜色跟事故有啥关系啊?还不是司机的技术问题!      “啊?是吗?那得听十一的!”林立景点点头,又说,“咱们出去转转吧,不行,你就等一天,汇票过期,在重办吧!人比钱要紧啊!”      正商量着,里间走出一个瘦高个儿,灰蓝的牛仔裤,大头鞋,上身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衫,鸡心领里露出一截鲜艳的红衬衫领子。      “开我的车去吧!”肖一兵把钥匙递给林立堂,看他没接,就转手交给了贾云溪,“白的,捷达,停在前院儿,3747。”      “一兵?”贾云溪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又问了问,“你不用吗?”      “在市里,打车也挺方便的。不是有要紧事儿吗?”说着,肖一兵揽着贾云溪的肩膀冲林立堂笑笑,“你是云哥的朋友?我信得过云哥!”      “那就太谢谢了!”林立堂站起来冲肖一兵哈了下腰,接过贾云溪手里的钥匙,“姐夫人缘儿还那么好,朋友多就是好办事儿!”      贾云溪拍着他的肩膀嘱咐,“祥子,别着急,你这身上可能有伤,让他们给你绑一下!”说完又回头问肖一兵,“回来咋找你啊?”      “啊,你就送这儿来吧!”肖一兵冲林立堂点了点头,“我回头跟这儿取!”      林立景也礼貌的道了谢,拉着弟弟下了楼。      肖一兵瞅着林立堂的背影,搭着贾云溪的肩膀问,“姐夫?前小舅子?”      贾云溪转过身,甩掉他的手,“冬冬他老舅,跟我弟弟一样啊!”      “唉,云哥?你到底还有几个弟弟啊?”肖一兵倚在门框上看贾云溪收拾东西,锁门,又跟着他去更衣室换衣服。      “嗯?干嘛?”贾云溪脱下白大褂斜了他一眼,拿出灰色的条绒西服穿上,他刚剪的头,染的发,穿上这身衣服,都说贾大夫象个二十七八的小伙子。“四海之内皆兄弟吗!”      “啊?您还真博~爱~啊!”肖一兵竖起一个大拇指,阴阳怪气的说着。      “那也比不上你!”      “我?”      “三妻四妾的,哈哈!”贾云溪想起了肖一兵的车号,当时他还跟自己吹,这个车号好记:三妻四妾!      ――――――――――――――――――――――――――――――――――――――――      俩人结伴去找食吃,肖一兵听说冬子不回来了,就拉着贾云溪打车来了个生地儿。名儿挺稀奇的,叫:“下雨的星期天”      贾云溪问啊,这是饭店还是酒吧啊?外面看不见里面的!肖一兵拉着他说,反正能填饱肚子,你管他是什么呢!      到了里面,贾云溪才看明白,这是个带夹层的小屋。中间开敞的台子上,摆了台钢琴,旁边坐着个小伙子,正抱着吉他自弹自唱呢,曲目是现在街头巷尾放烂了的:999朵玫瑰!贾云溪撇撇嘴,现在的歌儿也没个正经调儿,就是词儿多,听着跟叨咕鬼话似的!      店里没有泛光源,只是在每张桌子上面有个带罩的射灯,近距离的照着桌子上菜。俩人猫着腰上了二层,找了个靠边儿的位置坐下,这才伸直了腰放松下来。      “这也就两米高!”贾云溪指了指房顶说。      “不到,一米九!”肖一兵指了指身边那个共享的位置,“这里原来是个大车库,净高四米,它   中间这个钢结构的楼板至少100,再加上下面地板起高……嗯,所以啊,这两层的净高都超不过一米九!”      “啊!”贾云溪点点头,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肖一兵象熟客一样,按了桌边的铃儿,过了一会儿来个服务生,熟络的打着招呼,“肖哥!”      肖一兵点了点头,“照老规矩上吧,还有,要个黑啤酒!”      那服务生应声而去,贾云溪四处寻么着,整个小屋看上去安静,因为灯光的原因,好像人人都隔的挺远;其实,对面做的人,说话也得伸着脖子,探着头。因为一楼的音乐声不小,还有窄窄的过道儿那边,也有人在交谈。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都用黑色磨砂的方盘子盛着,有烤鱼,有肉串儿,有烤蘑菇,还有水果沙拉,玉米饼。让贾云溪惊喜的是,这里自制的黑啤酒,甜香醇厚,喝一口只觉得回味悠长的,让人忍不住的吧叽嘴。      “嗯,好喝!”贾云溪放下杯子,又夹了块儿烤蘑菇,“嗯,好吃!”说着冲下面那个自弹自唱的男孩子指了指,“就是这个,不好听!”      肖一兵不小心呛了一口酒,擦着嘴角笑着说,“我的哥哥呀,这孩子可是艺术学院的高才生啊,带弦的,带眼儿的,带键子的,没他不会摆弄的!”      “啊,是吗?”贾云溪又扭头看了看,只见那个孩子放下吉他,坐到钢琴旁,敲了敲麦克,原来是有桌客人过生日,点他弹个曲子,名叫:爱如潮水!      贾云溪筋了筋鼻子,一听这名儿就不是啥正经曲子。果然,等那男孩叮叮咚咚的弹起来,他就冲着肖一兵摇头,“现在的歌儿啊,曲儿啊的,都有点儿闹的慌!可能我是老了吧,跟你们有代沟,就是觉得,还是以前的歌儿好听!”      “代沟?”肖一兵愣了一下,后又笑着问,“云哥?你喜欢听啥歌儿,说说,也许我也会呢?”      “不可能!”贾云溪磕了下杯子,眼神迷离的望着灯罩,“我刚上班那会儿,特爱看电影,那时候的《刘三姐》,多少人迷她啊!我整整看了八遍啊!”      “八遍?”肖一兵撇撇嘴,“那演员长的太一般了!”      贾云溪摇摇头,继续回忆,“还有《五朵金花》,《阿诗玛》;还有一些苏联的老片子。后来的《上甘岭》,《英雄儿女》,一直到彩色的《小花儿》……”说着,收回头看着肖一兵问,“你看过《小花儿》吗?呵呵,其实一些战争的片子你们应该看过,爱国主义教育吗!连冬冬都看过《英雄儿女》。只是《小花儿》却很少放了。因为陈冲演完了它就去美国了,当时被说成是叛逃,哈!跟反革命间谍一个罪名!那时的中国就象是关在了黑箱子里,大家都提心吊胆的活着,自己吓自己!”      “嗯!”肖一兵也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听邓丽君的歌儿都得锁门,我爸说那时靡靡之音!”      “是啊!”贾云溪也点头笑着,“冬冬还问我,这靡靡之音是啥意思,是听了就中毒了吗?”      这时,楼下的音乐停了,原来是小男孩收拾东西要走了。      肖一兵看了看下面,拍了下贾云溪的手,“云哥,你在这儿坐着,听听下面的曲子好不好!”说完就喝了口酒,起身下了楼。      贾云溪一时没明白,只是老实的等着,吃着菜,抿着酒。过了两三分钟,一段熟悉的钢琴旋律飘过来,贾云溪夹着菠萝的筷子抖了抖,那是《小花儿》的插曲。贾云溪默默的跟着旋律念着:      妹妹找哥泪花流,   不见哥哥心忧愁,   家乡人民的解放,   盼哥回乡报冤仇。   ……      他慢慢的向那个方向转过去,钢琴边儿上坐着一个熟悉的影子,刚好抬起头冲自己招了招手。贾云溪眨眨眼睛,只能看清那个红领子。他就捏着杯子,支着下巴,看着,听着;心想,这孩子不得了啊,这么老的曲子也会!然后,头脑中映出小花的大辫子,慢慢的变成了许老师,又变成了凤仙,又慢慢模糊,最后变成一双细长的眼睛。      贾云溪扶着额头笑了。哥还问自己想不想他!怎么不想?该想的人不用去想,总是会莫名其妙的钻进你的脑子。不管你做什么,跟谁在一起,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冒出来,看着你。      这时,有个人走过来坐到了对面,贾云溪只觉得桌子晃了晃,转头一看,面前坐了个梳着学生头的女孩子,二十五六的样子,也许不止。      “你……”贾云溪刚要开口,那人就递过来一张名片,接过来一看:胡越,原来这人是老板。      “您是肖哥的朋友?”胡越抓了下肩膀上的披肩冲贾云溪笑了笑。      “嗯!”贾云溪点点头,又瞅着名片问,“为啥叫这么个店名儿啊?”      “啊,这个就是安心,舒适的意思!”胡越说完,扭头看了眼楼下。      贾云溪也听出来了,曲儿变了!他回头望去,看那人冲着对面的胡越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弹。啊!原来是陕北民歌《周总理纺线线》!贾云溪又咧开嘴笑了,真好听啊,这才叫音乐啊!      过了会儿,他才转过来接茬问:“为啥‘下雨的星期天’就是安心舒适呢?”      “嗯,”胡越托着下巴看着他,慢慢的说:“星期天是休息日吧?”      “是啊!”      “那休息的时候,有时也会出门应酬吧?”      “啊!”      “也就是说,虽然是周末,可也未必轻松!”胡越敲了敲杯子,又说:“可如果外面要是下场雨,你就哪儿也去不了吧!”      “啊?是啊!”贾云溪还是没明白。他想啊,真是有代沟啊!这帮孩子的想法都是千奇百怪的!      “所以啊,下雨的星期天,你不用工作,不用出门,也不用烦恼要去应酬,因为,下雨让你没有选择,只能待在家里。”胡越停了一下,冲贾云溪眨眨眼睛,让贾云溪发现这孩子的眼睛很漂亮,“你说,这是不是安心,是不是舒适呢?”      “嗯,”贾云溪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肖哥有阵子没来了,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碰琴了呢!”胡越看着楼下,小声念叨着。      “他以前总来弹?”贾云溪对肖一兵的过去是一无所知的。      “弹?”胡越摇摇头,“肖哥厉害的是嗓子!”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大学的时候,他们还录过带子呢!私下里都抢疯了!”      “啊!”贾云溪愣愣的应了一声,这个可没想到。不过,肖一兵的声音很好听,唱起来应该不错。      这时,就听楼下有人喊,“肖哥,开个金口吧!”      贾云溪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就见有个小伙子给肖一兵端了一杯东西,肖一兵接过喝了两口,摇了摇头,那人就接过杯子走了。      贾云溪有点儿失望,他也想听听肖一兵的歌声,可看情况,这位是拒绝了。没想到,肖一兵抬头看了看自己这个方向,低下头弹了个过门儿。嗯,耳熟,是啥歌儿呢?      接着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的,缓缓的,唱出一首老旧的校园歌曲。      我踩着不变的步伐,   是为了配合你的到来。   在你不经意的时候,   请跟我来。   ……      贾云溪眯着眼睛听着,大概也没发现自己在笑。真好听啊!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评语。接下来,他就陷在歌声里放松自己的心思。想起来,自己去上海之前的告别酒桌上,他硬是逼着林十一唱歌儿。当时,哥推据了半天,小声的唱了这支歌儿。哥的调儿挺准,就是胆儿小,声音有点儿发抖,放不开嗓子。后来,贾云溪就拉着他一起唱,大声的唱,唱了一遍又一遍:请跟我来,请跟我来!唱到贾云溪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宿舍。      贾云溪闭上眼睛,也跟着哼唱着:      当春雨飘啊飘的飘在,   你滴也滴不完的发梢。   带着你的水晶珠链,   请跟我来。      “刘胡兰?”      贾云溪被肖一兵的声音惊醒了,转过头,就看见肖一兵拉着胡越起来,自己坐下了。肖一兵先是灌了两口酒,又指着站在一边的胡越说:“你那琴也该校校了,那调儿都跑南天门儿去了!”      “你帮我校校吧!”胡越笑咪咪的看着肖一兵说着。      “我?拉倒吧!你还真把我当万能工儿了?”肖一兵咧咧嘴,把毛衫的袖子往上撸了撸,解开衬衫的袖扣,把袖子往上挽了挽,“找老郭,他不是专业干这个吗!”说完指了指所剩无几的烤蘑菇,“再给我上一盘儿这个,快点儿啊!”      胡越冲贾云溪点点头,转身下了楼。      这回肖一兵才得空儿跟贾云溪说话,“云哥,这回你还觉得咱俩有代沟吗?”      “啊?”贾云溪张了张嘴,过了会儿才笑着说:“小兵,树业有专攻!只不过在这方面,赶巧你知道的多。十四年的差距,不是几支歌儿就能填满的!”      “那你说还有啥?”肖一兵撇撇嘴,抹了把脑门子上的汗,很是不服气!      “还有啥?”贾云溪想了想,指着玉米饼说:“就说这个东西吧,我以前看见它就反胃。因为从小吃到大啊,天天吃,顿顿吃。做饼、做粥、做菜团子,调着样儿的吃!”贾云溪夹起一块儿玉米饼,金黄的窄条儿,上面淋了一层奶油,“你吃的这个也叫玉米饼,可跟我吃的差远了!”说完放到嘴里嚼着,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吃着这个,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原来那个大饼子是个啥味儿了!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肖一兵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抬头说:“那算啥,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说它有就有,说它没有就没有!”说完也夹了一块玉米饼,冲着贾云溪晃了晃放到自己嘴里,“关键是,现在咱俩吃的是一种东西!云哥,你说的那个差距,就好像坐火车:从C市到北京,你是在C市上的,我是在北戴河上的!接下来这段儿,咱俩是同行的旅伴儿吧?”      “嗯,是旅伴儿!呵呵,一车人都是旅伴儿啊!”贾云溪笑了一声,抿了口酒,也不知道这孩子在执拗些啥,就那么天马行空的说下去,“也许我已经累了,正睡觉呢?旅伴儿同志?你可能都没机会跟我交谈!”      肖一兵看着他,皱了皱眉。      “也许我本就是跟着朋友一起上的车,俩人正打扑克呢?旅伴儿同志?你可能压根儿就插不上嘴!”      肖一兵拧着眉毛,筋着鼻子。      “也许,嗯,也许我在你上车的同时下车呢?”贾云溪看他有点儿生气了,就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别,我不下!可火车总有终点吧!到了终点,那些路上再热乎的旅伴儿也得各奔东西啊!小兵,旅伴儿就是旅伴儿,不是伴侣啊!”说完才觉出不妥,就咬了下舌头,“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哈哈!”      肖一兵倚在栏杆上,眯着眼睛看着贾云溪,默默的喝着酒。面前的人,立领白衬衫,浅灰的毛背心,挽着袖子,西服搭在椅背上。清瘦的面孔,晶亮深陷的眼睛,微微卷曲的头发,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这人很爱撇嘴,而且是往左撇,那时候左边的嘴角处,就会有个不易察觉的小酒窝。      肖一兵闭了下眼睛,想着,还是不一样啊!长的再像,性格也相差十万八千里。云哥是睿智斯文的,是随和有礼的!他想起前几天图板边上的速写,果然还是画不出那人的样子了。忽然想起以前琼瑶小说引用的一句纳兰词:“一片伤心画不成。”当时,自己还曾经唾弃这种病态的小女儿腔调!可现在呢?呵呵,大概是因为当年的自己,只是未到伤心处吧!   69   林十一在9月30日这天终于修成正果了,白离也要回谷里。今年的八月十五跟国庆节赶到了一起,正好是3号。想到这儿,他拍着方向盘咧了下嘴,然后又叹了口气!说也奇怪,这么多年了,白离从没跟自己过一次八月十五或是正月十五,因为这两个日子都是白家的做法祁福的大日子。自己不愿去,总要有人去。林十一也习惯了,他并不觉得这两个日子有什么特别,不就是个月亮吗?哪个月的十五不都一样圆!      从中医宿舍楼出来,他能看出来儿子是回过家的,因为白离买的菜,有时会少一些。林十一也明白,小瑞不在,自己就更没理由留孩子在家里住了。他想,可以趁着十一放假,劝老虎搬过来!想到这儿,他摘下眼镜放到口袋里,换了个档,加大油门儿朝省医院开去。      ―――――――――――――――――――――――――――――――――――      林十一坐在放射的里间,靠着墙壁眯着那个忙碌的影子。将近一个月没见了,老虎好像精神不错,头发大概是才拾掇的,干净清爽。白大褂里面露出一截孔雀蓝的领子,透亮的、纯纯的颜色,衬着老虎的脸色也白了不少。再看下面 ,呵呵!林十一抿着嘴笑了,竟然是条牛仔裤!他想,这肯定是儿子的杰作,这孩子特别热衷于打扮他爸!      贾云溪边归拢着东西,边跟林十一搭话,最后才拍了拍脑袋,“对了,哥,冬冬放假的时候有安排!”      “啊?啥安排?”林十一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老虎等下文。      “好像有个什么球赛!”老虎摸着下巴,看着天棚想了一会儿,“反正,他跟几个同学约好了的!咱们可以回来跟他过中秋!”      “啊,行啊!”林十一忽然松了一口气,虽然看不见儿子挺失落的,不过,可以跟老虎独处也是件好事儿。      俩人正唠着,就听外间有人叫,“云哥?小云?”      贾云溪冲着墙翻了个白眼儿,喊了一嗓子,“等会儿!”      “小云?”林十一睁大眼睛,诧异的看着老虎。      贾云溪冲他撇撇嘴,“别理他,这孩子有点儿半疯儿!”说完就拉开门走出去,“你就不能小点声儿啊!”说完又把门拉上了。      林十一皱皱眉,听那声儿是个男的,谁会叫“小云”呢?他有点儿鳖闷,站起来,靠到门边儿,听着外面的对话。      —“小云,穿这么利整,相亲啊?”   —“相亲!我替别人来相相你!”然后就听什么东西当啷一声掉到桌面上。      —“看,就这个,我刚才过来,顺路给它改了个频,上了个号。嗯665020,好记吧!”   —“嗯,反正也不用我记!”接着又是几个电子声音      —“你要是不明白,就问冬冬,小孩都会捅鼓!”   —“唉,一兵,这服务费多少钱啊?”      —“唉呀,都说了,这是所里配的,不用交钱!”   —“哼,你少蒙我!”然后就是一个拍打的动静,还有两声轻笑。      —“云哥,放假哪约会去呀?连儿子都不管了?”   —“你小子少放那个没味儿的屁!”      —“嘿嘿,我走了啊!”又过了一会儿,远远的传来那人的声音,“小云,当心身体啊!”   这时,贾云溪刚好拉开门,听见后呸了一口,回头冲走廊喊,“当心你自己吧!三妻四妾的!”      等他再进来,才看见门边儿靠着的林十一,脸色青白的皱着眉望着自己。      “哥?”贾云溪拉他坐下来,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头晕啊?”      林十一盯着老虎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摩托罗拉的BP机,一端拴着一条黑色的绳结,不象一般的金属链子,能看出主人的与众不同。      “这是?”林十一低头问着,没有说完整自己的问题。他以前也曾打算给老虎买这个东西,可人家死活不要,说自己除了单位就是宿舍,根本用不着这个;还说这东西是外国人用来养牛的,他才不丢那个人呢!      “啊,这个啊!”贾云溪捏着绳结把BP机放到桌上,“这是小兵以前用的旧机子,他说找不着我,反正放那儿也没用!”说完捅了一下那个东西,又笑了笑,“我寻思着,冬冬有时候进不去屋也找不着我,这样,大家都方便!”      “哦!”林十一拢了下头发,有点儿烦躁,又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他不明白,才一个月的工夫,老虎就交了一个能送BP机的朋友,而且这人还有本事让他欣然接受,真是比自己高明多了。要知道这东西也2000多块呢,顶上老虎仨月工资了!      贾云溪看他兴致不高,就敲着那机子笑了笑,“哥,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嗯,也不算啥笑话,就是挺可乐的!”      “嗯?可乐?”林十一勉强的剂了个笑容,托着下巴看着老虎。      “是一个广告创意!”贾云溪捏起那个BP机晃了晃,“摩托罗拉的广告。第一个画面:一个彪形大汉骑着个大摩托风驰电掣的驶过。下一个画面:这个大汉愁眉苦脸的蹲在冒黑烟的摩托车旁边叹气!第三个画面:两头骡子拉着个板儿车,上面放着那个摩托,大汉躺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吹口哨!”贾云溪清了清嗓子,“这时,插入摩托罗拉的产品标识,还有画外音:‘再好的摩托,也得骡来拉呀!’”      林十一抿嘴笑了。与其说他是被广告创意逗笑了,不如说他被老虎的表演逗笑了。那人在一本正经的软化自己的情绪,他感觉得到。只是,他不知道,老虎明白自己是哪来的这个情绪吗?      贾云溪看他笑了,就站起来解着白大褂上的扣子,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五分钟下班!自己为了十一能全休三天,连着上了一天的整班儿,虽然夜里也能睡3、4个小时,只是总是提着精神,时刻紧绷着脑子里这根弦儿!      终于可以休息了!想到这儿,贾云溪按着桌子站起来,可能是用力过猛,忽然眼前一黑,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正好抓到了林十一的肩膀。      林十一已经发现了老虎的摇晃,伸手抱住他的腰,“老虎?”林十一楼着他慢慢站起来,老虎闭着眼睛,嘴唇铁青的抖着。      林十一看看紧闭的铁门,慢慢收紧了手,搂紧这个人,贴着他的侧脸,这脸冰凉的,还有些许的冷汗,“老虎,你是不是加夜班儿了?”      “嗯。”贾云溪无力的靠在林十一身上,静静的等着眩晕过去。      林十一皱了皱眉,看样子是低血糖,“好点儿了吗?能走吗?”      “嗯,等会儿,再等会儿!”贾云溪闭着眼睛说着。过了三四分钟,他慢慢睁开眼睛,把着林十一的肩膀站起来,冲他局促的笑了笑,“就是一下子起猛了,导致供血不足,大脑缺氧,所以……”      林十一抬了下手,“行了,别念经了!”说着几下解开他的白大褂,脱下来拉开铁门,“你坐着吧,我去办交接!”然后,伸手到老虎的裤兜里掏钥匙,他知道老虎的习惯。      俩人收拾完,出门上车。先拐到药店停了一会儿,林十一进去十分钟后出来。贾云溪先听见后备箱响了一下,然后见林十一开门上来,俩人这才往回走。      上了二楼,贾云溪才发现林十一提着一个纸口袋,他以为是什么吃的,也没在意,就自己换了鞋,脱掉外衣,直接倒在了床上。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听脚步声进了屋,就冲那个方向闭着眼睛说:“哥,我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没听到回答,然后就感觉有人往上撸自己的袖子。贾云溪实在是睏了,想看看,又睁不开眼睛。他想,反正也不是别人,随他折腾吧!      结果,一阵冰凉的擦拭后,忽然小臂间一下刺痛,他咧着嘴睁开眼睛,“哥?”      等他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影,才发现,林十一在给自己推葡萄糖!      他皱了皱眉,也没敢动,“哥,不用吧?你就不怕我得糖尿病?”      林十一手上控制着针筒的速度,倒不出手来拍他,就使劲儿的瞪了他一眼,“闭嘴!”过了一会儿,林十一抬眼看了看老虎,发现他又闭上了眼睛,这才轻轻的说:“糖尿病可是富贵病,你看上人家,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呵呵,”贾云溪笑了两声,闭着眼睛说,“是啊,我是贱命一条,小鬼儿都不愿意收啊!”      “那最好!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活着吧!”林十一慢慢的推着针筒,盯着那些液体流进老虎的静脉,心里念着:进去吧!吸收吧!帮帮我吧!救救他吧!      葡萄糖推的越慢吸收越好,等林十一推完了200毫升的溶液,老虎已经睡死了。林十一把针和药瓶子包着直接扔到了垃圾桶。回来把老虎的袖子放下来,想了想,干脆几下子脱了他的衣服和裤子。给老虎盖好被子,林十一想,舒服一点儿,会睡的更好吧!      然后,他就靠在床头,枕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熟睡的人,心里有点儿责怪自己了。如果不是自己一在催促,这人也不能为了全休连着加班儿!可笑的是,刚刚自己还觉得老虎精神不错,脸也白了!谁成想是低血糖!贫血的人个顶个都是白脸儿!      过了一会儿,林十一开始犯愁了,晚上,总得吃饭吧!可自己也不不会做啊?      正为难着,桌上的电话响了,林十一马上接起来,又回头看了看睡着的人,还好,没反应。      “喂?冬子?”   “啊,是我!”   “你爸?他睡着了!夜班连着白班儿,太乏了!”   “嗯,啊?儿子,我想你还不成吗?”   “啊,是吗?那你不回来了?”   “嗯,明天一早走吧!”   “唉,我问你啊,这儿有啥能吃的吗?”   “啊,也是,唉呀,这话咋这么别扭呢!”   “行啊!你也好好玩儿!说好了,十五可得让我见见!”   “嗯,拜拜!”      林十一放下电话,轻轻的下了床。儿子说:吃的还不遍地都是,你有钱啥买不来!林十一撇撇嘴,拿起钥匙刚想往外走,就听床上的人动了。回头一看,老虎翻身侧躺着,伸出一条腿和胳膊抱着棉被,嘴里还咕噜了一句什么。      林十一走回来,硬是把被子拽出来,给他重新盖好,可刚一转身,那位又抬起腿和胳膊一捞,又把被子抱在了怀里。林十一叉着腰,筋鼻子瞪眼的生了会儿气,看到了旁边闲着一个木棉的枕头。就把被子慢慢抽出来,再把枕头塞给他,最后盖上被子。就看老虎舒服的往被里缩了缩,又咕噜了俩字儿。      这回林十一听清楚了,他说的是“再来!”      林十一掏出老虎的门钥匙,锁好门下楼。坐到车里他还在想,这个“再来”是啥呢?再来一杯酒?再来一碗饭?嗯,不对,老虎一般会说:“我还要!”      那就是:再来一遍,再来一次?林十一越想越烦,后来,使劲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停吧!有啥好想的,许是自己听错了,更有可能那本就是一句胡话!      林十一慢慢开出了医院正门,正想着该买点儿啥吃的呢,目光一扫,就看见了对面一个明晃晃的灯箱:什锦米线!他笑了,就它了!      ――――――――――――――――――――――――――――――――――――――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贾云溪白天跟胸透的老蒋掰腕子,两负两胜!大家都诧异这个瘦削的人竟也有些力气,于是,所有人都认同了一个词儿:干巴劲儿!      贾云溪要求第五局,撸着袖子冲老蒋叫号:“再来!”正抓着那人的手使劲呢,就闻到一股香气,然后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他睁开眼,先看到自己的右手抓着一个人的手腕子,再往上看,哥咧着嘴,手里拿着一个勺子,“老虎,啥时练的分筋错骨手啊?”      老虎“嘿嘿”笑了一声,放开手,慢慢的抱着被子坐起来,正好看到桌子上的碗,“什锦米线?”      “错!什锦鱼丸!”林十一把一个碗端给他,上面插了个勺子,“正好已经不烫了!”说着,自己坐在床边捧起另一个碗,“我这个才是什锦米线呢!”      老虎看到自己的碗里,果真只有鱼丸和配菜,拿起勺子就往嘴里塞,抬头看了眼钟,口齿不清的咕噜着:“锅,都怪十点呢,冬冬呢?”      林十一回头拍了下他的后背,“慢点儿!冬子打电话了,他明天一早的球赛,衣服跟鞋都在中医呢,就不回来了!还说,让你好好玩儿,尽兴的玩儿!”      “哦!”老虎一边点头,一边狼吞虎咽,真是饿极了!      吃完了饭,草草的洗漱过了,俩人就躺下准备睡了。林十一还是穿着那套蓝色半袖睡衣。老虎说:冬冬怀疑这根本就不是纯棉的,既没缩水,也没掉色,结果,还是又给老虎买了套白色中号的。      老虎仰躺着,眨着眼睛:“哥,这下完了,睡不着了!”      “啊,睡不着就睡不着吧!说说话!”林十一闭着眼睛躺在外侧。他好像越来越习惯睡在这张床上了,看来,认床也不过是一种习惯,而只要是叫做习惯的东西,都可以经由时间来改变。      “那明天就起不来了!”老虎侧过来拍了下他的胳膊,“到那儿得4个多小时吧?”      “嗯,没事儿,又不赶场儿!几点起来几点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就是为了放松吗,哪儿还不行!”林十一摸了下他的头发,安慰着。      “嗯。”老虎想起了那个“下雨的星期天”了,又想到了肖一兵,然后就“噗哧”一声乐了!      “嗯?”林十一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他。      “哥,我想起一兵讲的,跟一个朋友去药店的事儿!”      “药店?”      “嗯,就是他以前陪一个朋友去药店买避孕套儿!”说完老虎又嘿嘿的笑了几声。      “啊?”林十一翻了翻眼睛。      “你别误会,他这朋友是个男的,俩人壮胆儿,一起去买!”      林十一哼了一声,心说,我才没误会呢,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那店员看他们都背着包,带着帽子,就笑容满面的打招呼:放学了?接着,他那朋友就粗着嗓子说:我买避孕套儿!那店员瞪着眼睛,差点儿没把舌头咬了!”老虎爬起来,声情并茂的讲着。      林十一就仰躺在那儿看着,他想,老虎肯定没买过这个东西,不然不能这么感兴趣。      “然后,那店员就随便拿出了一盒,结果,这朋友看了看包装,对那店员说:这个是小号的,我要38的!那店员马上傻眼,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老虎拍了拍林十一的胳膊,“哥,他肯定不知道这东西还分大小!”      “嗯!”林十一点点头,抿了下嘴角。      “接着,这店员倒腾了一会儿,拿出另外一种包装的,说:那个没38的,这个行吗?这朋友接过来又是一阵端详,说:这个上面有疙瘩,太磨人了!那店员张着嘴接过来,哈!”老虎又拍了下林十一的肚子,“哥,他大概也不知道,这东西还有带浮雕的!哈哈!”      “呵呵。”林十一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儿。      “那店员咬牙切齿的又拿出一盒,仔细的看了尺寸和种类,递给了这个朋友。一兵心说,这回肯定没错了!谁成想,他那朋友看了看,又摇头,说:这个不带润滑油,容易破!哈!”老虎趴到在床上,大笑了一会儿,还把着林十一的腰摇晃着,“这回那店员彻底崩溃了,就大叫:没有了,你到别处买去吧!哥,你猜后来咋样了?”      “嗯,”林十一想,即然老虎问了,那这事儿肯定没完,“他又买了别的?”      “啊?对呀!”老虎有爬起来,拄着胳膊肘说,“哥,可能你是干这个的,比较清楚。那个朋友抓着那个盒子说:我买了,再给我拿一瓶水性润滑油!哈哈!哥,我要是那店员,肯定去撞墙,真是太绝了!”      林十一把老虎摁下,帮他盖好被子。心说,这个一兵真是高人啊,这种事儿也能当成段子讲给老虎听!      没想到,老虎笑了一会儿,忽然爬起来看着林十一,一脸诚恳的问:“哥,他说那个38是啥呀?啥单位,啥尺寸啊?”      林十一翻了翻眼睛,敢情这位说的热闹,自己根本没懂,“那个讲故事的没解释给你听?”看老虎有点儿扭捏,就拍拍他的胳膊,低声说:“单位是毫米,指的是直径。”      “直径?”老虎眨了眨眼睛,又躺回枕头,他起一只手,食指和拇指围成一个圈儿,“38,这么大?啊!”老虎明白了,原来指的是粗细!“哥,那这38也不算大啊?”      林十一哼一声,没理他。      “哥,你戴多大的?”      “我?”林十一斜着眼睛看着这人,还真是睡够了,咋就不睏呢!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呢,老虎在一边儿就拍着枕头笑开了,林十一踢了他一脚,“老虎,你疯了?”      “不是!哥,我是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没戴过这个东西啊?呵呵。”说完又笑上了!      林十一使劲用膝盖顶了他一下,骂了一句,“少他妈放屁!”他心想,我戴过的比你见过的都多!      老虎弓着身子笑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后,挤到林十一身边,抓着他的短袖问:“哥,那套子都是油乎乎的,我特烦那东西,咋还有人特意要带油的呢?”      林十一咬了咬牙,这还没完了!那个一兵给他出的题,全都挤兑到自己跟前儿了。后来又想,问自己总比问别人强!然后就伸出双手,把着老虎的脑袋晃了晃,“你这么想知道,等哪天我倒出工夫,把店里所有的套儿给你一样拿一个,你自个儿挨个儿的试,啊!”      “啊?那咋试啊!”老虎小声嘟囔着,后又笑了两声,“又不能戴着它打手枪!”      “你有完没完!”      “是你说睡不着就说说话的!”老虎捅了捅林十一的腰,“那我不说了,听你说!”      “我,说啥?”林十一扭头看他,老虎穿着白色的睡衣,闭着眼睛,抱着被子拍着。      “啥都行啊,我权当催眠曲儿听!”说完,老虎还拍了拍林十一的肩膀。      “啊,敢情我跑这儿哄孩子来了?”林十一撇嘴。      “不是哄孩子,是哄我!”老虎抓着林十一的胳膊,“哥,要不你给我唱个歌儿得了!请跟我来?”      林十一筋了下鼻子,拉倒吧!可饶了我吧!“我还是讲个笑话吧!”      “啥笑话?黄段子?”      “你就知道黄!”林十一拐了他一下,“我说的这个是上学时候,同学的原创!”      “原创?”老虎咧着嘴靠过来,“说说?”      林十一看他还是抱着被子,就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被子拉开给他盖上,“我有个同学叫毛向阳,当时起名都是向东,向阳的!这个笑话就叫:毛向阳的故事!说是有一次华主席去一个农场视察,一上午看了一个鹿场、两个牛场、三个猪场!这主席就有点儿烦了,就跟秘书说啊:咱就看到这儿吧,这猪场还不都一样!”说着,林十一摸了摸老虎的头发,抿嘴笑了笑,“那个秘书就说啊:主席,这个猪场必须看,这猪它不一般啊!华主席就问了:这猪有啥稀奇的?那秘书上前小声说了一句:这猪,它毛象羊啊!”林十一拉长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      老虎静了两秒钟,然后就扎在林十一的身侧,闷声大笑,身体也不停的抖着。      林十一拍着他的后背,笑咪咪的说:“笑够了,就睡吧!”   70      冬子在中医学院的宿舍里大宴宾朋:李羽、林绍强、那棵葱,大尾巴狼。起因是十一跟中医学院附属中学的足球队约了一场友谊赛,这边儿是实验高中的混合明星联队。冬子只是个看热闹的,因为他从未踢过足球,至于那个又是衣服又是鞋的说法只是推托爹的借口。他还不知道要以什么心情面对那个爹,正好李羽拉他看比赛,冬子就顺坡下驴的答应了!      五个大男生吃完了饭,商量着怎么睡,最后,四比一通过,林绍强当厅长!      “凭啥呀?”林绍强不服,拉着冬子撇嘴,“我跟我弟睡一屋!”      冬子扭头往后缩,李羽拽开了林绍强,“你就饶了我们吧,那呼噜都能把房盖儿顶开!要是因为你影响大家睡眠,明天起不来,你哭都找不着地方!”      “就是!”那棵葱也抓着大尾巴狼点头,“能听着你的呼噜声照睡不误的,全天下就大果子一人儿!”      “嗯,”大尾巴狼也点头,“强人啊!”      最后,林绍强只好睡在了沙发上,那棵葱和大尾巴狼睡在大卧室里,俩人恶心巴拉的搂着跟大家宣布:同居关系正式开始!然后就一个叫“狼啊!”一个叫“葱葱”的进了屋。      只有冬子换了睡衣,其他人都是脱了一地的衣服,穿着短裤光着膀子洗漱。林绍强还趁着李羽洗漱的时候,挤进去说,“小羽,我给你看样东西?”冬子正在门边儿呢,听了这话,也挤进门缝儿探头瞅啊,“啥东西?我也要看!”      李羽瞪了林绍强一眼,把冬子推出去,从里面关上了门。冬子在外面还听林绍强嘟囔:“一起看呗!”      冬子毫不意外的跟李羽一起睡。他想,这也自然,让他选,他也会选李羽,必竟这人在这里住过,虽然不是一张床,可也比其他人熟悉。      冬子盖着自己的被子,躺在小瑞的位置,呼吸着狐狸的体味儿,等李羽。他一直在想,是啥东西呢?李羽推门进来,光着膀子,下身一条牛仔裤,皮带扣子解开着,裤子松松的挂在胯骨上。      他先是走过来关了灯,转身脱掉裤子,冬子看到他穿着一条黑色三角裤上了床。等李羽盖好被子,翻身看自己的时候,冬子问:“大强哥给你看啥东西啊?”      “啊?”李羽支起上身,下了一跳,“你没睡啊?”说完,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冬子的脸。      “啥东西啊,我还不能看!”冬子把李羽的头推回去,继续问。      “呵呵,没啥,就是一种说法!”李羽躺回去,侧身看着冬子,还是看不清,因为冬子是逆着月光!“也不好看!”      “那,是啥说法?”冬子有点儿不高兴了,好像只有自己被关在外边,“李羽,你不告诉我,我问大强哥去!”      “别!我说!”李羽伸出胳膊拍了拍冬子的肩膀,“这就是句黑话!”      “黑话?”      “嗯!”李羽笑了笑,收回手枕在脑袋下面,望着窗户说:“有一次宿舍里有女生,绍强进来就愣了,他是想找我上厕所!”      “上厕所还用找人陪?”      “呵呵,你不知道,一年级的时候,宿舍的厕所被封了,全都得去学校的室外厕所!”李羽扭头冲他撇撇嘴,“尤其是晚上,远不说,还黑乎乎的!所以,上厕所都是一帮一帮的去!”      “啊!”冬子明白了。      “这绍强进屋来回的晃了一会儿,那俩女生也不见走,他就着急了,就跟我说:‘小羽,你出来,我给你看样东西?’我一看他那样就知道啥事儿了,哈哈!”李羽轻轻的笑着,身体有点抖。      “啥事儿啊?”冬子问完就明白了,“上厕所?”      “是啊!”李羽侧过来冲他挤挤眼睛,“上厕所不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      “看东西?啥东西啊?”冬子小声嘀咕着,还是没明白。      李羽一把掀起被子,冲冬子挺了挺小肚子,左手在腿间做了个掏的动作,“就是看这个!”      “啊?”冬子明白了,还真是看东西!好在屋里黑,他也看不见自己脸红。      李羽看他没吱声,就凑过来小声说,“你想看吗?”      “滚!”冬子的害羞一瞬间都变成了气愤!伸出一只脚,冲着李羽的肚子使劲踹了一下!      李羽捂着肚子钻回被子,笑着咕噜着,“你不是要看吗!”这时,门外传来林绍强的呼噜声。      冬子咧着嘴,“真这么大动静啊!”      “那当然,你还以为我们夸张了?”李羽还是捂着肚子说着。      冬子翻了他一眼,“以前,也没听他打过呼噜啊?”      “以前?多大啊?”李羽挺直身子,一本正经的问。      “嗯,7,8岁吧!”冬子说的是小时候跟大强一起住的那段日子。      “啊?那也太小了!”李羽翻了翻眼睛,点了下冬子的头,“有7,8岁打呼噜的吗?现在都十七八了,啥习惯都变了!”      “哦,也是!”冬子点点头,翻了个身背对着李羽,闭着眼睛说,“我家没人打呼噜,我爸,我爹,离叔叔,小瑞……都没这个毛病!”      李羽回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相框,他大概知道林冬生父、养父的事儿,自己也暗自感叹,两个父亲竟然能和平共处!只是听林冬这个又爸,又爹的叫法有点儿不适应,“其实,正常人有时也会打呼噜,尤其是疲劳过度的时候。而且仰睡比侧睡容易打呼噜!”      “啊?是吗?”冬子有点儿意外的翻过身,“那你打呼噜吗?”      “嗯,这个自己是没感觉的!”李羽也侧过身来,指了下门外,“刚住宿的时候,绍强也没这么厉害。后来发现吧,只要是白天玩儿累了,他晚上的声就特大。我们实在受不了了,就撇本儿书过去,嗯,他就能消停一会儿。可时间不长,又呼噜上了,有人就再撇本儿书!哈!早上醒来,绍强还纳闷儿呢,咋一床的书呢?”      “呵呵,”冬子抓着被角笑着。他背光,李羽迎着光;李羽看不清他,他却能看清楚李羽的脸,动作,表情。忽然,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是什么呢?难道是想小瑞了?不是,小瑞不是这个样子,小瑞不是这个位置,小瑞也不可能给自己讲笑话啊!      李羽拍了拍自己的脖子,接着说:“有一次篮球赛,我当了一天的裁判啊!实在累坏了,晚上又喝了杯啤酒,就晕晕忽忽的睡着了。结果早上醒来,身上死沉死沉的,睁眼一看,一床的书啊!哈哈!”      “啊?”冬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你打呼噜了!”      “我想是吧!可我自己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李羽慢慢闭上眼睛,后又睁开冲冬子眨了眨,“有次绍强赛过了球,又喝了酒,这晚上的呼噜啊!大伙儿撇书都不好使了,他就像个冷凝机组似的,咯楞咯楞的一直叫一直叫!”      “啊?哈哈!”冬子拍着枕头笑着。      “实在受不了了,大伙就都出去找宿(xiu三声)儿了,到别的寝室里,跟别人挤一张床。那天我回家了。第二天一早回来,隔着门就听见绍强的呼噜,真是山响啊!推门一看,床全空着,啊,啊,不对!除了绍强和大果子!”      “果子哥真能挺!”冬子竖了竖大拇指。      “要怎么说他是强人呢?他说,只要他是在绍强打呼噜前睡着的,你就算把房子拆了,他都不会醒!这俩人还真是般配啊!哈哈!”      “嗯,确实般配!哈哈!”冬子笑了一会儿,慢慢翻过身仰躺着,月光照在他右侧的脸上。      李羽侧躺着,眯着眼睛看着那眉骨、眼毛、鼻梁、唇峰、下巴上面的白边儿。心想,真是近啊,近得让人害怕呀!然后,他闭上眼睛,主动拒绝成像;可那层眼皮竟像是透明的,眼前那人的侧脸还是清晰的躺在那儿!李羽抿嘴笑着放弃了,喜欢就喜欢吧,不喜欢怎么做朋友呢?非要抗拒反而不自然了,跟着感觉走吧,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呢!      ――――――――――――――――――――――――――――――――――――      冬子顺者熟悉的气味儿寻找着,摸索着,忽忽悠悠,明明暗暗的,那股气息越来越浓郁,牵引着他向前。      这是一个温暖馨香的所在,一边的石壁旁有一处冒着水汽的小池子,旁边的湿地上有一块大而平整的石头,上面铺着白色的皮裘。皮裘上躺着一个细白的身子,银白的头发散落一身,整个额头和双眼被白布缠着。      冬子靠过去,气味儿很熟悉,这身子好像也没错儿,可这头发?眼睛也给遮住了,看不见额头的记号,这人是小瑞吗?      正想着,就见那人动了动,前胸的头发落了下来,露出一个金属的瓢虫!      “啊?小瑞!”冬子这回确定了,这人是小瑞没错!“小瑞!”冬子伸手去握那人的肩膀,可是……手呢?自己的手呢?      冬子惊讶的低头看自己的下面,腿呢?脚呢?他大骇的跑到水边儿,低头去看,没有,什么都没看到!难道自己在做梦?冬子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咦?自己的脸呢?怎么掐不到?      一阵急促的跑动声惊醒了冬子,他下意识的躲到了大石头的后面,后又觉得多此一举,就大咧咧的站到了小瑞的旁边,看着。      跑进来的竟是一只灰色的大松鼠!大大的尾巴,嘴里刁着一串鲜红欲滴的小果子。只见那松鼠窜到小瑞身边,把果子放下,向上一跃!落下时,就化为一个黑色短发的男孩子,小巧的五官,灰蓝的眼睛,腰上围着一条皮裙。      等他走近了,冬子才发现,他腰上围的,实际上是他自己的尾巴!      “瑞主子?刚熟的血滴子!”那孩子说着就抱起小瑞,用自己的嘴把果子嚼烂,喂给昏迷不醒的小瑞。      冬子傻傻的看他喂了一颗,在他喂第二颗的时候,冬子冲过去推他,可是自己居然穿过了那个身体!      回过头,那个男孩正要喂第三个,冬子大叫:“放开!放开小瑞!你这个死妖精!”      那个男孩愣了一下,抬头四下里望了望,看没人,这才低头说:“主子,不爱吃吗?那就泡会儿温泉吧!”说着,摘下小瑞的瓢虫,抱起他边走边说:“就要到中秋了!主子,月圆之夜可是采补合欢的好日子啊!一定要醒过来啊!”说完,就抱着小瑞下了池子。      冬子叫也没用,只能伸手去抓那个瓢虫,没有手,还是办不到。正烦恼着,就见一只黄色的小狐狸,跑过来,叼起瓢虫飞快的冲了出去。      “回来!还我的表!”冬子边叫边追出去,“还我,那是小瑞的表!别跑!还给我!”      ――――――――――――――――――――――――――――――――      “林冬!”李羽侧过来,拍着冬子的肩膀,天已经蒙蒙亮了。      冬子死死的抓着李羽的胳膊,还是闭着眼睛叫着:“别跑,还我的表!那是小瑞的表!”      “小瑞的表?”李羽接了一句。      没想到,冬子也接着继续说:“小瑞一睡就忘日子,没这表叫他,他就醒不了了!那是小瑞的,是小瑞的表!”      “表?”李羽看他还是没醒,忽然想起以前听人说过,说梦话的人,可以跟他唠,他要是能接上,就可以套出许多他的真心话!“小瑞怎么了?”      “唔,”冬子抓紧了李羽的胳膊,脑袋靠过来哼几了一会儿,好像在哭,“小瑞受伤了,小瑞的眼睛,眼睛受伤了!”      李羽有点吃惊,又问,“你很担心?你想他?”      “小瑞没事的,小瑞会好的,我等着他,”说了一半,冬子突然放声大哭,“我不要啊,我不要等那么长时间,小瑞快醒醒!快醒醒啊!”      李羽皱着眉,把他搂过来,轻轻的模着他的头,顺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别哭了!不是还有李羽陪你吗?”      “嗯,我看见了……”冬子小声咕噜着。      “啊?看见啥了?”李羽有点儿发蒙。      “四班的倪娜给小羽哥送情书!”      “啊?”李羽低头仔细看了看这个人,闭着眼睛嘀咕着,确实是没醒!      “倪娜太黑了,配不上小羽哥!唔唔……”冬子嘟囔着又安静的睡过去了!      剩下李羽一个人在那儿发了半天的兔子楞。      ――――――――――――――――――――――――――――――――――――――――      林十一在早晨七点的时候醒过来,先一步去洗漱,穿衣。他对着墙上的日历,系口子,心里叨咕着:十一?又想起来有回老虎说,林十一干脆就叫林土吧!有土养木才能越长越旺啊!以后有了孩子就叫林尘,林小土吗!而且,男女皆宜!林十一撇嘴笑了笑,其实老虎不知道,这个“林”才是自己的名儿啊!      老虎在半个小时后醒过来,披里扑隆,手忙脚乱的洗漱,衬衫差点儿穿反!俩人收拾完出门儿吃早饭。老虎打着哈欠冲早点摊子的老板娘喊:“来两碗豆腐鸟儿!”      一堆吃饭的人都笑喷了,林十一抿着嘴把他按在凳子上。      老虎也不知道他们笑的是啥,又指着那一摞子笼屉喊:“再给我捡四个油条,要素馅儿的!”      “啊?”老板娘彻底晕了,这位到底想吃啥啊?      林十一走过来指了指旁边的笼屉,“四个素包子,两碗豆腐脑,不加蒜!”      “贾大夫这是咋了,平时挺明白的啊?”老板娘小声嘀咕着,手上忙着捡包子。      “还没全醒,正迷糊着呢!”林十一扭头看看那个人,笑着解释着。      俩人吃完了饭,刚要上车,老虎口袋里的BP机响。他先是愣了一会儿,这才摸出来看,“哥?这000是啥意思啊?”      “有留言,让你复台!”林十一盯着那个东西,有点儿咬牙切齿!      “复台?”老虎眨了眨眼睛,有挠了挠脑袋,“哥,我忘了多少号儿了!”      林十一先是笑了一下,有点儿得意的想,送也白送!老虎连号儿都没记住!后又筋了筋鼻子,不对,老虎记号儿也没用,有了这东西,就相当于在老虎身上拴了个绳儿,走到哪儿骚扰到哪儿!“我帮你问问!”说完,林十一朝一边的电话亭走去,老虎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林十一按了三个数字,看着老虎举起话筒。   “您好!665020复台!”      老虎张着嘴拍了下头,一脸的恍然大悟!      “嗯?密码?没设过!”   “嗯,第一次!”   “啊,那就是5020!”   “嗯,……”林十一盯着老虎,渐渐皱紧了眉头,最后说了声“谢谢”就挂了电话。      “哥?”老虎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气!      林十一拉开4500的门,闷头钻进去,还冲下面的老虎摆了摆手。      老虎绕过来,开门上车,“哥?一兵到底说了啥啊?”      “你咋知道是他?”林十一打着火儿,斜了一眼老虎。      “唉呀,除了他也没人知道啊!”老虎小声争辩着,看着车转出了医院的大门,又转头眼巴巴的看着林十一,“哥?”      “肖先生留言:最近几天有雨,出门别忘了带伞!”林十一面无表情的说着。      “就这个?”老虎眨眨眼睛,心说,这也没啥可生气的啊!      林十一哼了一声,又接着说:“外宿记着准备小雨衣!”      “雨衣?”老虎摸摸下巴,笑了两声,“这孩子病得不轻,又是伞又是雨衣的,多此一举!”      林十一撇撇嘴,继续说:“有事儿没事儿勤想着我,想我就传我!”      “啊?”老虎抿着嘴角乐了,“总没个正形儿!”      林十一皱着眉扭头看他,“你知道他的号?”他想,不可能,老虎从来都记不住号码!      “知道!”老虎笑着点头。      “啊?你不是最烦记号码儿了吗?自己家的电话都得记本子上!”林十一拍着方向盘说着,语调儿有点儿高,“你连我的车号儿都记不住!”林十一有点儿委屈,自己的车号儿是5015,多好记啊!可这位就是记不住!      “那不一样啊!”老虎靠在椅背上晃着脑袋,“一兵的号儿都特有意思,都有个典故!”      “典故?”林十一哼了一声,他对此说法嗤之以鼻!      “他的车号儿是3747,就是三妻四妾!哈!”老虎拍了下腿,接着说“他们单位的电话以前是:514514——就是,我要死我要死!哈!后来升七位了,变成5914514,用他的话说就是更强调了这个意思——我就要死我要死!哈哈!他的传呼是525252,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个狗号儿!念快了就是——汪汪汪!哈哈!”老虎说完就仰头大笑起来。      林十一呸了一口,心说,还真是狗号儿,啥人配啥号儿啊! 71      “哥,向海是哪边儿啊?北?”老虎看着路边的树问着。      “西!”林十一闷闷的回答一个字。      “都路过哪儿啊?”老虎想,要是有个具体的地名,自己就更清楚了。      林十一想了想,慢慢的说:“长岭、农安、前……”      “啊?那是西吗?”老虎对这几个地儿熟啊,跟八马架子一个方向!      “嗯,先向北,再往西!”林十一斜了他一眼,“主要是路绕弯儿,不然,应该直接向西扎下去!”林十一指了下西边,心想,要是会飞就好了!      “哦!”老虎点点头,又说,“长岭?那可够穷的!”      “嗯!是穷!向海是一片碱布砬子,到处都是碱水泡子,根本种不出庄稼!”林十一慢慢的跟老虎讲起了地理,也想让自己忘掉那个狗人!      “啊?那当地人靠啥生活呢?”老虎咧着嘴问。      “靠畜牧业!他们那儿有好多水鸟,鹤就有好几种!”林十一敲了敲方向盘,“好像是89年列为国家级保护区的!”      “畜牧业?”老虎眨眨眼睛,“草料打哪儿来呀?不是盐碱地吗?”      “盐碱地也长草,都是碱草,牲畜可以吃!湿地沼泽上都有微生物,有水就有植被啊!特别适合那些水鸟居住!”林十一说着,伸手按开了录音机,马上传出了beyond的那首《情人》!      老虎被这声吓的捂了下耳朵,“这啥歌儿啊?咋不说中国话呢?”      “呵呵,儿子给我的,广东话!”林十一按出那盘带子,转着调频的钮找了个台,正放着赵传的歌——《问一问青天》。      老虎听了一会儿,点点头,这歌儿耳熟,不是冬冬唱过,就是在肖一兵的车上听过,“这还行,至少能听出个数来!”说完又转头对林十一说,“哥,你听歌儿不影响开车吗?”      “嗯?”林十一扭头看了看他,有回过头看着前方说:“不影响,有个声儿省得寂寞,而且可以让自己精神点儿,省着犯睏!”      “啊!哥,你要是睏,咱就下车休息,千万别疲劳驾驶啊!”老虎想起了林立堂出的事故,他见林十一点了点头,就又说,“哥,象你这么理智的不多。很少有人能不受环境的影响!我要是听欢快的音乐,动作也会跟着变快!”说着随着节奏敲了敲车门儿,“有一次,一兵拉几个同学,边开车边听崔健的歌儿。大伙儿边听边唱,边唱边敲。他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结果连红灯都没注意,直接冲了过去!”      “哼!活该!”林十一好像没张嘴,挤出了俩字儿。      “他反应过来之后,在斑马线的另一侧停下。就看一警察冲他走过来,一兵按下车窗,几个同学也都探出头,举着手冲警察异口同声的说:报告政府!我们闯的是黄灯!”老虎说着也举起了手。      林十一刚笑了一声,就咬住了嘴,心说,有啥可笑的,不就是一群痞小子捉弄人的把戏!      “可那警察根本没理这茬儿,冲一兵伸过一个探头:酒测!哈哈!”老虎拍了下手,“人家根本就不是抓闯红灯的,他们白统一口径了!”      老虎说完,看林十一冷着脸没表示,就伸手去转台,转到了一个正在做医疗咨询的波段。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卖保健茶的!他撇撇嘴,后又笑了一声,看到林十一疑问的扫了自己一眼,就说:“哥,你说这些患者是不是托儿?”      “嗯,”林十一想了想,点点头,“是托儿!”      “我也这么说!”老虎话音未落,就听里面有个老头颤颤巍巍的说:“我是高血压,糖尿病,类风湿,哮喘;我还有点儿痔疮。喝了这个茶啊,全都减轻了,用了半年啊,就全好了!那病啊,根本就没了……”      “哈哈!”老虎前仰后合的笑着。林十一也抿嘴笑着,心说,如果真有这么神的药,他愿倾尽所有去换!      “哥,也有不是托儿的!”老虎挺直腰杆儿,重新摆正身体,关了那个笑死人的收音机,冲林十一眨眨眼睛。      “嗯?”林十一扭头扫了他一眼,等他说下去。      “这是一兵讲的!有回他开夜车,怕睏听收音机。半夜的频道不多,而且,都是些无聊的读书节目。”老虎靠在椅背上,摸着下巴,眯着眼睛,声音像个标准的播音员。      林十一盯着前方的马路,听着,心想,这还真是有事儿没事儿勤想着他啊!      “后来,他调到了一个医院的咨询节目,就是那种专门接热线,回答问题的!”老虎比了个接电话的手势,也没看林十一,继续说:“一兵就听啊,原来是泌尿专科,那里面叫男科!打电话的都是一些阳萎、早泄、不育、不举的男的!”老虎的声音一直很平缓,却听得林十一越来越烦躁。      “这时,打进一个电话,听口音是大连人,还挺年轻的。开板儿就问:‘你是刘教授吧?我是一个朋友介绍来的!’那教授还挺高兴,就热情的问那人想咨询什么?可那人还是自顾自的说:‘我那朋友是早泄啊,典型的送奶工啊!他是上半年在您那儿开的药!’那教授礼貌的应了一声,又问他有什么事儿!那人接着说:‘他吃了两个疗程,特见效!送奶工变成三秒一次郎了!’这个教授有点儿急了,问他到底有没有问题!那人跟没听见似的,最后又说了一句:‘您忘了?我那朋友叫孙宏宇啊!’”      老虎说到这儿,才看了眼林十一,看他正抿着嘴,一副想笑又不笑的样子,“一兵这才明白,这人不是特意消遣这个教授的,就是跟那个孙宏宇有仇!哈哈!”说完,才拍着车门儿笑开了。      林十一也笑了,最后轻轻的,暗地里叹了口气。这个一兵跟老虎相处的时间不长,却能给他带来这么多快乐。自己呢?林十一想想不出老虎跟别人提起自己时,是个什么表情,应该不会这么轻松吧!      林十一扭头瞅了一眼那个歪坐着的人,老虎看着窗外,领口的扣子开了,露出一段儿亮闪闪的银链子。林十一抿了下嘴角,他是我的啊,他已经是我的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林十一忽然明白了自己为啥不能像肖一兵一样跟老虎讲荤段子,不能轻松的让他勤想想自己,那是因为,关心则乱啊!      他对着老虎的时候,总是在两个心境里拉扯:老虎看见的自己是个标准的好哥们儿;老虎一转身,自己就变成一个别扭的爱人。      林十一扭头,冲老虎说了一句,“系好安全带,出城了!”      “哦!”老虎坐直身体,拉出安全带扣好,又看了看林十一,“哥,你咋不系呢?”      “我等一会儿加油的时候再系,现在倒不出手!”林十一看了下油表,已经亮红灯了,路边的指示牌告诉他,20公里处有加油站。      他正盘算着,就听“咔嗒”一声,接着,老虎靠过来,绕过自己的前胸,把安全带拽过来,慢慢拉长,再绕过自己的胳膊,斜着顺过来,伸到右下方,扣好。      林十一目不斜视,身体僵硬的挺着。老虎的头发在自己的鼻尖,下巴上扫过。抬头时,额头撞到了自己的嘴,林十一闻到了熟悉的剃须液的味道。然后,老虎功成身退,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扣好安全带。      林十一长出了口气,扭头冲他皱皱眉,却没说话。      “干吗?”老虎冲他眨眨眼睛,“有屁就……”说完咬了下嘴,跟肖一兵闹惯了,说话越来越随便!      “就怎么着?”林十一斜了他一眼,“不差这一会儿!以后,别给人系安全带了,一旦出事儿,你非射出去不可!”      “嗯!啊?我给谁系了?”老虎挑了挑眉毛。“我就是看你那么光着不放心!别人?我管得着吗?爱谁谁!我都不伺候!”说着枕着胳膊,挺了挺脖子。      林十一笑了笑,后又呸了一口,“你才光着呢!”说完又看了他一眼,老虎正冲自己笑呢,“老虎,你会给那个一兵系安全带吗?”      “不会!”老虎坚决的摆了摆手。      林十一这才舒心的松了口气,就听老虎接着说,“一兵在北京养成了好习惯,那的警察抓这个!所以啊,他上车是先系安全带,再掏钥匙!”老虎拍了下自己身侧的卡子,“我就是想给他系,也没那个机会啊!”      安静了一会儿,车慢慢开进了路边的加油站,林十一开门下车,老虎就坐在车里看他靠在车门上跟小工说着什么。      加完了油,林十一上了车,老虎这才看见,哥又戴上了眼镜。      林十一默默的把车又开上了国道,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掏着什么。      “哥!你又没系安全带!”老虎一边指责他,一边把林十一的手拉出来,“你掏啥?我帮你!”      “不用了!”林十一摇摇头,摸了摸鼻子,又把回了方向盘,没有看身边的人。‘      老虎抿嘴笑了笑,他认识林十一这个动作,这是烟瘾犯了!他凑过来把手伸进林十一的怀里,低头摸出烟盒,可是没有找到火儿!      他捏着555的盒子,皱着眉看着林十一,林十一没看他,只是指了指录音机下面的圆东西,“用这个点!”      老虎这才恍然,车上有点烟器啊!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自己实在不想碰那个东西。想了一会儿,抻出一根儿烟给林十一塞到嘴里,“哥,你自己点吧!”      林十一咬着烟,眯了他一眼,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儿,“算了吧!”就把烟吐了出去!      老虎筋着鼻子把烟捡起来,忽然有点儿生气。可看林十一一脸的淡然,又不像是故意的,想啊,许是他顾忌着自己不吸烟,挺着不吸也是好意!      老虎捏着烟送到林十一嘴边,“张嘴!”声音很强硬。林十一只好张开嘴,叼上了烟。接着,有个红红亮亮的东西凑过来,“快点儿!”又是一声强硬的催促。林十一贴上去,点着了烟。      老虎如释重负的把点烟器插回去,又探过来给林十一系安全带。忙乎完了之后,他抬起头,正迎上林十一喷出的一口烟。      “咳咳……”老虎坐回来,边系安全带边咳嗦,“哥,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折腾我有劲吗?”老虎有点委屈,自己给人家点烟,回头被熏的还是自己!      林十一哼着鼻子笑了两声,也没回头,冲着前面说:“老虎,我要说有劲呢?”      “你!”老虎翻了翻眼睛,这人从一早就气不顺,想啊,谁让人家把着方向盘呢?顺着点儿吧!“有劲好啊!我今儿就随你折腾!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一准把你伺候舒坦了!想好了啊?过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老虎咬牙,心说,你等我回C市的!      林十一咧开嘴,会心的笑了,这才回头看了看那人,“你伺候我还不是应该的啊!”      “你少来!我离都离十年了!你还想当我叔?少占便宜!”老虎筋着鼻子拍了下车门。      “我不缺侄子!”林十一斜了他一眼,有抽了口烟,夹着烟冲老虎抬了抬下巴,“老虎,我是谁呢?你说,我是什么人呢?”      “你?”老虎眨眨眼睛,看了一会儿那个人,“嗯,你是一个中年人!哈哈!”老虎被自己的话逗笑了,接着说:“你是一个捧着金饭碗,又有自己事业的人;嗯,你的脾气有点古怪,但风度不错,至少不会打人骂街!”      林十一默默的听着,老虎的评价太客观了!      “你长的还可以,如果能扔了那副破眼镜,倒也能算上五官端正!哈哈!”老虎又笑了一会儿,“有房有车,有钱有样,唉呀,一句话,是个前途远大的黄金单身汉!”      林十一有抽了口烟,想着,白离的话咋就那么主观呢?“老虎,你说的这些,我在别人那儿都听800遍了,你就不能说点儿新鲜的?我是你什么人呢?”      “啊?”老虎挠挠脑袋,皱着眉,好像自己也很烦恼这个问题,“是朋友?嗯,你是我哥呀?”      “我不是你哥!”林十一拍了下方向盘,忽然有点无力,“老虎,你的生活不需要哥!”      “啊?咋不需要呢?”老虎撇撇嘴,“林哥,你要是烦我了,就趁早告诉我!我也好准备准备!”      “准备?”林十一愣了,“准备啥?”      “准备找个替补的呗!”老虎闭着眼睛哼几着,“时间太多了,一个人胡思乱想容易发疯,有个人说说话就好多了!”      林十一被那个“替补”气的脸发青,“我就是个陪你说话的?”      “也不是!说话的对象也挺多的,可没有这么舒服的!就象家里人,呵呵。”老虎还是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一兵也能陪你说话啊!”林十一小声嘀咕着,拨下了雨刮器,已经下小雨了。      “嗯,一兵是个有趣的孩子!”老虎睁开眼睛,眯着林十一的侧脸,“可不是啥话都能说透的,有代沟啊!”      “代沟?”林十一眨眨眼,总是听老虎孩子,孩子的叫这个一兵,他还不知道这人有多大呢,“多大啊?”      “29!”老虎看林十一张了张嘴,就笑着说:“看上去更小!”      林十一彻底鄙视自己了,连一个30不到的屁小子也能搅得自己心神不宁的!      “哥,听他那些见闻,特有意思。可有不明白的,还不好问他!人家孩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是人都该知道似的!”老虎捏着太阳穴,看着林十一问:“哥,就我刚才说的那个热线电话的段子,那个三秒一次郎我明白。可那送奶工是啥意思啊?好像比那个早泄还严重!”      “哼!”林十一撇撇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老虎就是太老实了,“那个三秒一次郎要是叫早泄,那送奶工就是早早泄!”      “早早泄?”老虎翻了翻眼睛,“这,早个什么程度啊?”      “送奶工是咋工作的?他是把奶放到门外,再敲敲门说:送牛奶了!对不对?”      “对呀?”老虎还是不明白,这跟早泄有啥关系。      “他是根本没进去,就把奶留在了外面!”林十一只好又解释了一句,说完还撇了撇嘴。      “没进……”老虎念叨了几个字,就明白了,抱住头开始大笑。过了会儿,才喘着气问,“哥,咋能有这样的呢?要说硬不起来的,我信!为啥有没进去就射的呢?”说完又笑了起来。      林十一抿着嘴角安静了一会儿,“可能是想的太多,太久了!一见面就硬了,等到真上了场,就已经在想像和兴奋中完成了一切!”      “哦,也对啊!”老虎摸着下巴望着雨丝发了会儿呆,“我特别喜欢石榴花,可每次养都不成功,总也等不到开花。前些日子,我们主任给我一盆儿已经打骨朵儿的石榴,把我兴奋的啊!我就天天不停的浇水、松土、施肥!还特意要了硫酸亚铁给它补铁!唉,后来,还没开花呢,就被我折腾死了!我们主任说:水多了涝的!肥多了烧的!你到底是爱它还是害它啊?”      老虎叹了口气,这才转过来冲林十一说:“哥,我是明白的,对着自己的至爱,激动、兴奋都是正常的!就象我啊,看着石榴就不知所措,恨不得天天捧着它睡啊!可它还是去了!”      “喜欢石榴?”林十一回头看他一眼,“哪天去买一盆儿开花儿的!”      “不用了!”老虎摇摇头,“哥,你信一个人能爱上东西吗?”      “东西?”      “我看过一个外国人写的小小说,写的是一个人爱上了一只鸟儿。可鸟儿的心都在天上啊,终于有一天,鸟儿飞走了,那个人还是天天等在窗前!”老虎敲了敲满是雨水的车窗,“那人说,这只不过是一场不般配的恋爱罢了!”      “不般配?”林十一看着来回摆动的雨刷,念叨着老虎的话,前方的路模糊不清了。一时间,他有点怀疑,自己真的能走到向海吗?真的能拉着老虎去看星星吗?就算到了又怎样呢?开始就意味着结束,到了就要回来,那以后呢?还不是一场不般配的恋爱!      72   雨越下越大,拍在风挡玻璃上“啪啪”直响,雨刮器的工作已经不起作用了。好像已经开进了一个叫坎字井的地界,国道两边都是甸子地,零星有几户人家。路面很窄,勉强走两排车的样子,中间既没画线,也没隔离。      “哥,这都看不清路了,咱们别走了!”老虎看着对面开来的,紧贴着疾驰而过的车,不禁打了个哆嗦,“哥,那边儿有个小棚子,到那儿停会儿吧,等雨小一点儿再走!”      林十一扫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了,应该是一半儿的路了。他想说,他可以看清路和对面的车,可也知道老虎不会相信的,就只好点了点头,打着转向靠边儿,拐向路旁的一个砖房。前面的空地上,满铺的红砖,上面是防雨油布支的一个小棚子,可能是遮阳用的。      林十一停好了车,拔下钥匙后,先是抓过老虎的胳膊,看着他,并没有急于下车。      “哥?”老虎有点儿奇怪的看着他,“不下车吗?”      “老虎,这雨要是一直都不停呢?”林十一抓着他胳膊的手慢慢往下滑,最后握住他的手,低着头,“如果越下越大呢?那是不是就只能呆在这儿了?”林十一慢慢抬起头,隔着眼镜看着老虎,轻蹙着眉头。      “哥,不会吧?”老虎冲着窗外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肖一兵的留言,看来这雨很可能会持续下去了,“哥,要是越下越大,就不能往前走了,以后再来呗!”老虎拍了拍林十一握着自己的手,笑着安慰他,“这是秋雨啊,在这雨水少的地界儿,不容易啊!入了冬,你想看都看不到了,兴许是最后一场雨了!”      “我要说想冒着雨走下去呢?”林十一的头又低下了,声音有点儿哑,“我要是告诉你,前面就没雨了,开过这段儿就是晴天了,你信我吗?”      “啊?”老虎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又慢慢收回脑袋,“也有可能,许是就这块云彩有雨!”说完抽出手,搭上林十一的肩膀,双手抱住他的肩膀晃了晃,“哥,这都开中午了,咱就权当是打间儿休息,连问问这两天的天气预报是咋说的,啊?”      “那,要是天气预报说:从这儿到白城,一路的大到暴雨;可我偏说,白城是晴天,你信我,还是信天气预报?”林十一盯着老虎,很执著的问着。      老虎慢慢的抿嘴笑了,摘下他的眼镜放到了自己的西服兜里,“信你!好了,哥,咱们歇一会儿,吃点儿东西,到时候你要是想走,就是外边儿下刀子我也随你,行了吧?”      “真的?”林十一抑制不住的狂喜,反抓着老虎的胳膊,这人能抛弃一切的相信自己,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      老虎收住了笑,皱着眉看了林十一一会儿,“哥,我出都出来了,你还有啥不相信的!要是冬冬在车上,也许我还会有所顾忌,可冬冬好好的在家呆着呢!你要是不怕,我怕啥?”说完,拍了拍林十一捏着自己胳膊的手,“放心,不就是雨吗?就算是山洪暴发也没事儿!这辈子,跟我最亲的就是这水了,多少次遇难呈祥都是有这水啊!哥,就算是真出了事儿,还有我给你做垫背的,你别嫌我硌的慌就行!”      “说话算话!”林十一快速下了车,过来搭着老虎的肩膀,使劲的搂住他,“你别嫌我沉!”      “我嫌你勒的慌!”老虎呲牙咧嘴的拽开他的胳膊,推开小屋的门走了进去。      林十一也笑嘻嘻的跟了进去,原来是个饭馆儿,摆了四张圆桌儿。一侧有带水池和炉具的玻璃隔间,只是所有的东西都蒙了一层灰。      中间正对着入口的墙上,还有一道门,老虎走过去推开,原来是个四合院的天井:正对着门口有一条红砖铺的甬道,还有回廊,回廊下有厢房。甬道的尽头还有一间跟外间一样大小的红砖房。回廊下摆了大大小小十几盆儿秋海棠,正迎着雨摇曳着。      林十一也看明白了,这是一个不南不北的住宅,房子看样子很新,在周围的土房里特别显眼;只是看前屋的尘土,又好像是被遗弃了许多年。      “小秋?艳秋回来了?”一个50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东厢房里走出来,直冲前屋摸过来,看样子,眼神儿不太好,嘴里还不停的唤着:“小秋?你回来看妈了?咋不说话呢?”      林十一把着老虎的肩膀闪在了门的一边儿,眼睛死盯着那东厢房的门。不一会儿,里面慢慢探出一条腿,然后是根儿拐棍儿,最后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儿走了出来,竟然冲林十一笑了笑,“来客(qie三声)了!对不住啊,我老伴儿白内障,总认错人!”      那个老太太已经摸到了前屋的门边儿,一把抓住老虎的手,“小秋,你饿了吧?来,妈给你烙饼!”说着就把老虎拽进了屋。      “大婶儿,你认错人了!”老虎哭笑不得的解释着,可也没抽回手。他打小没妈,有个人这么亲热的唤他,让他倍感温暖,“大婶儿,我姓贾,是过路的,进来歇歇脚儿!”      林十一看老虎和那个老太太坐到了桌边儿,唠的很愉快,就冲他点点头,“老虎,我去后院儿看看,你们唠着!”说完,就冲那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儿走过去,心里还琢磨着:这是个什么东西呢?      ――――――――――――――――――――――――――――――――――――      这边儿贾云溪边唠着,边看那个大婶儿忙活着。老太太的手脚很快,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擦干净了桌椅,又找出瓦罐洗好了小米儿,放在炉灶上煮了粥。贾云溪暗竖大拇指,看人家一个眼神不济的老太太,也能这么麻利的点火,真是比自己强多了!然后,老太太找出面板,开始和面,边动作边说:“小秋,还吃葱油饼吧?你不爱吃荞面,咱不放,今儿吃白面的,啊!”      贾云溪笑着点点头,这个大婶儿够执著的,自己这声儿,怎么也不是女的啊?解释了几次,她都跟没听见似的。想是思女心切吧!算了吧!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妈一样哄吧!      “有菜吗?”贾云溪四下望了望,“我帮您啊?”      “不用,你坐着吧!从小就怕火,还是离这灶眼儿远点儿吧!”老太太和好了面,拍拍手,从下面掏出个篮子。贾云溪看里面有鸡蛋、胡萝卜、茄子、土豆,菜还不少。他张了张嘴,刚才自己咋没发现呢,那个柜子里竟然有这么多东西!而且,真是巧了,这个小秋也怕火!      “小秋,刚刚说话的那个,是你女婿吧?”老太太说着,在另一个灶眼儿上架了个铁锅,添了水,开始烧。      贾云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趴在桌子上开始笑,“大婶儿,你好眼力啊!那是我哥!”      “啊,是啊,得叫哥!”老太太点点头,往煮开的水里打鸡蛋,一共打了九个。然后又找了个罐子,往里撒了点什么。“小秋,这娇客头回上门儿,咱不能坏了规矩,等会儿这荷包蛋凉了,你给他端过去。怎么哄着他,也得让他把这九个都吃了!这才能长长久久啊!”      “啊?”贾云溪翻了翻眼睛,心说,这九个鸡蛋要是全吃了,大概就弯不下腰、走不动道儿了!自己当年在林家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个,“大婶儿,他是我哥!我也不是小秋,你仔细听听,我是男的!”      “嗯,你心疼你哥,你就帮他吃!反正都得吃下去!”老太太把煮好的荷包蛋盛到了一个小盆儿里,端到老虎的桌子上,“秋,这小米粥得熬一会儿,面要醒一会儿才筋道,这个荷包蛋也热着;跟妈等会儿吧!”      “嗯,行啊!反正还不饿呢!”贾云溪点点头,冲那盆儿荷包蛋伸了伸脖子,一股甜香的味儿,还好,蛋都不大。      ―――――――――――――――――――――――――――――――――――――      林十一坐在东厢房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老人把屋里的花儿,一盆儿一盆儿搬到廊下,摆到天井的雨中。      “那花儿会被雨打坏的!”林十一轻轻的说了一句,正开花儿的秋海棠,小小的、粉嫩的花串,能禁得住大雨的冲刷吗?      “没事儿,他们都锻炼出来了!”老人蹲在那儿冲着天空笑了笑,“这无根水最养人了,都说是金银水啊!”说完转过头看了两眼林十一,“孩子,有话直说吧!”      林十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不是您的真身吧?”      “呵呵,”老人慢慢站起来,走进屋里,跟林十一面对面的坐着,指了下窗边儿一株高大粗壮的秋海棠,“这就是我!”      林十一扭头看那株盘根错节的秋海棠,紫红色的叶子有脸盆那么大了!很少见过草本植物能长的这么粗壮,应该是千年的道行!“花精?”林十一皱了皱眉,这个老头鸡皮鹤发的,离印象中的花精相差太远了!“您怎么……”      “呵呵,”老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孩子,修行就是看空,如果连个皮相都堪不破,又怎么成仙呢?”说完又叹了口气,“谁不爱漂亮呢?可是一老一少,一美一丑的,不般配啊!”说完,老人 站起来摸了摸那棵花树,瞬间化为一个神采飞扬,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      林十一有几秒的恍惚,这老人就又恢复了常态,弓着腰,拄着拐棍儿坐了回去。      “那,小秋是……”林十一想,花精跟人类的孩子,应该跟自己一样,都会受诅咒吧!      “延秋?”老人靠在椅子上,闭了会儿眼睛,过了一会儿慢慢的说:“月娘想生个孩子,可我们花精都是雌雄同体,自我繁殖的!就是这个肉身,也是借了人的精血!”      林十一眨眨眼睛,环顾了四周,他明白了一些,也许这个店就是这花精吸人精血的地方。      “没办法,我只好借月娘的血催生一株自己的孩子化为人形!”老人回头看了看门外,廊下的盆盆小花儿迎着风雨浑身乱颤着。“可是,孩子的功力浅薄,只能在每月15化成人形跟月娘团聚,年头长了,月娘就想坏了眼睛,盼白了头发!唉,一到15前的几天,她见人就叫小秋。”说完冲林十一笑笑,“对不住啊,月娘没恶意的!”      “哦!”林十一点点头,走出室外看着天井里那些秋海棠,又抬头看了看前屋,老虎跟那个老太太正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不时传出两人的笑声。      “我能问您件事儿吗?”林十一转过来,背着手看着老人。      老人点点头。      “妖精跟人的婚姻会遭天谴吗?”林十一想着谷里老妖精们的话,白离也是这种说法,自己大概就是个被诅咒的,不人不妖的东西!      “天谴?”老人扬了扬眉毛,然后站起来,拄着拐棍儿走到室外,“孩子,天在哪儿啊?”      “天?”林十一抬头望了望天井中那块窄窄的天空,自己也迷惑了。      “要是真有所谓天道,那我们这些妖精鬼怪又是从何而来?如果真有天理,那些杀人越货,丧心病狂的,为啥能活的好好的?要是真有天德,那些折磨人的天灾又怎么解释?”      老人直了直腰,冲林十一摇摇头,“孩子,如果真的有这个天,那这个天也会走神儿打磕睡,不然,你是怎么来的?”      “我,我是……”林十一有点儿口吃,蹲下来看着那些花儿,“我爸妈生下我就被火烧死了,都说是天谴啊!”林十一小声念叨着,却也听不出难过的情绪。      “火?”老人皱皱眉,“孩子,这火不一定就是天火啊!要真是天谴,你怎么剩下了?所谓天谴,大部分是编出来吓唬人的!这世上多少悲剧都是人为的,换做是我,我宁可相信那是人谴!”      “人谴?”林十一愣了,这跟自己最初的怀疑不谋而合,他也一直认为,这火是有蹊跷的,只烧死了妈妈,并没有针对自己跟爸爸!可是,这人是谁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仇恨呢?白离总是摇头否认,他有什么秘密呢?      “孩子,其实天谴也罢,人谴也好;本没有必要去想。那只是一个百年后的归宿,总要去承受的。”老人走过来拍了拍林十一的头,“既然都已经注定了,为啥不痛快的过个眼前呢?就好像人一出生就注定要死,难道因为怕死,就不出生吗?”      “嗯,还是要继续啊!”林十一点头念着。      “这就对了,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吗不活的尽兴一些呢!”老人笑着仰头看着天,“想不明白的就交给别人去烦恼吧!”      这时,前屋传来老太太的喊声:“小秋他爸!吃饭了!”然后又叫老虎,“小秋,喊你女婿过来吃饭!”      老人快步走向前屋,应了一声:“来了!”      老虎端着那盆儿荷包蛋走出来,拉着刚要进门的林十一走回廊下,“哥,那大婶儿非要你把这九个荷包蛋都吃了,不吃不让出门儿!”说着咧了咧嘴,“哥,她认准你是她女婿了!”      “啊!长长久久!”林十一大概知道这个说法,拿起勺子,吃了一个,是甜的,“嗯,挺好吃的,是糖心儿的!”      “哥,吃不了就倒这花盆儿里吧!”老虎指着那些秋海棠的盆儿出着主意。没成想,身后传来大婶儿的声音,“小秋,心疼女婿也不能糟贱花儿啊!”老太太一手一个拽着俩人进了前屋,按在桌边坐下,指着林十一说:“吃不下就找小秋帮忙!剩一个,你都别想娶小秋!”      “大婶儿!”老虎有点儿急了,“我不是小秋,他也不是你女婿,我们是过路的!”      那个老头摸了摸老太太的头发,“月娘,别担心,小秋不会挑错人的,你等会儿,那孩子一准儿把荷包蛋都吃了!”      “哥?”老虎听了这话更为难了,回头看林十一已经吃了一半儿了!就急忙夹起一个往自己嘴里塞,“哥,你慢点儿!……这个给我!”      最后,老虎抢着吃了仨,林十一吃了六个,他拍拍肚子冲老太太笑了笑,“大婶儿,这九个我们可都吃了,要是应不了这个长长久久,我可不依!”      老太太笑着给他夹了块饼,“放心,我这辈子就煮过这么一回,一定灵验,他爸?你说是不是?”      老头也笑着点点头,冲林十一说:“孩子,这过日子跟吃荷包蛋一样啊,得你帮我,我帮你的,才能长久。不然,再好吃的东西,多了也腻啊!”      “哥!”老虎筋鼻子瞪眼的拐了林十一一下,心说,这人咋也跟着一块疯呢,“你还吃啊?一会儿可没地儿上厕所!”73   吃完了饭,老虎跟老太太学着她自创的健身操,说是消化消化食儿。      林十一跟着老头儿走回厢房,“大叔,您能帮我个忙吗?”      “啥忙儿?”老人看着他,抿嘴笑了笑,“不是让我给那小子开开窍儿吧?”      林十一撇着嘴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的雨,“你能让这雨停半个小时吗?只要我开出这块云彩,它爱怎么下就怎么下,行吗?”      “孩子,这不难!”老人蹲在一盆花的边儿上,对着花盆儿说:“我要你十滴血!”      林十一并不意外,自己最值钱的就是这个血了。不像狐狸的血,它没有毒性;也不像普通人的血,它可以打开上三界、下三界的门;当然,也是助人修炼的上品。林十一咬开小指,把血滴在那棵幼小的秋海棠上。      老人急忙用手护住那盆儿花,隐隐的,那花儿闪着红红的光晕,“谢谢你了!我没看错,你这血不一般啊,至少可以让小秋提前100年修成人形!”      “大叔,大婶儿的日子不多了吧?”林十一舔了舔小指,低头问着,“您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老人摇摇头,“吸人精气续命的法子,也只不过是个活着的死人,我不会那么做的!其实,也没必要想,不就是人间换成了地府吗?想她了,就随她去呗!”说完抬起头冲林十一眨眨眼睛,一时间好像又恢复了青春样貌,“孩子,你呢?他死了,你要怎么办?”      “他不会死的!”林十一的声音有点儿抖。      “你是想说,有你的血,他就不会死的,是吗?”那人站起来,抱着那盆儿秋海棠,赫然是个青年的样子。林十一回头看了看前屋,门已经关上了。      “孩子,我不知道是该羡慕你,还是该可怜你!”那人抱着花儿,直直的站在天井里,所有的雨丝都集中在那盆花儿里,就像是被一个无底洞吸进去,一滴也没有外溅。      林十一惨白着脸,咬着嘴唇没吱声。      “那孩子的气息很弱,总感觉像灵魂浮于肉体之上,体质不好是一方面,心力憔悴才是大伤啊!”那人抱着花儿,仰头看了看天,乌云已经开始变淡。      “我不会让他死的!”林十一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像在自言自语。      “孩子,看得出来,你在硬提他的气儿,应该用的是你自己的血吧!”那人撩了下头发,花盆儿里注人的水已经开始稀薄了,“如果仅仅是短时的强身祛病,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你想过没有,你的精血就像罂粟,后劲儿强,也易成瘾啊!他的体质越不好就会越依赖你的血,难道你要拚了命给他换血吗?就算你能用你的命换他的命,那活着的不过是两个半条命的人!还有,他真的愿意活下去吗?”      “你,你什么意思?”林十一盯着那个人,咬牙切齿,眼冒红光。      “你没感觉吗?你体会不出那孩子深深的疲惫吗?许是他这辈子,遭受的太多,一点一点的消磨着他的心。孩子,身体上的疲惫可以恢复,精神上的疲惫是没有回头路的。人的心死了,身体再好也只是个活死人啊!”说完,雨住云收。不一会儿,金灿灿的阳光就射了下来,等林十一反应过来,那人又是白发苍苍了。      “孩子,你看月娘,眼睛瞎了,身体又不好,可她很快乐!”说着,指了指那个不知啥时打开的门,林十一看见了这在开怀大笑的俩人,“孩子,你是选择让他快乐得活一天呢?还是痛苦的活一年呢?”说完,放下那盆儿花,走上来,拍了拍林十一的肩膀,“补心比补身更重要啊!”      ―――――――――――――――――――――――――――――――――――――――      俩人在下午一点的时候,重新上了国道,外面是蓝蓝的天,万里无云的!林十一闷声不响的开着车,老虎在一旁打着瞌睡。      林十一看他毫无戒备的歪着头睡着,忽然想起了肚子里那六个鸡蛋。花精说,那是他一年结一次的果子,凭他千年的道行,这果子可以媲美参须的效用了。只是记着,一天之内不能沾荤腥儿。林十一问为啥?老人微笑着说,也没啥,就是有点儿累人!      ―――――――――――――――――――――――――――――――――――――――      一早吃饭的时候,林绍强让冬子预测今天的战果,说是没打过牌的人手幸,没踢过球的人,肯定话比较准!      冬子也没细想,直接说:“1比0,点球定输赢!”      那棵葱哀叫着倒在李羽身上,“要是你一语成真,今天这球儿可就磨人了!”      结果,这球儿果然很磨人,上半场一球儿没进,下半场也是一样。冬子坐在场外抱着脑袋自责,后又笑了,这怎么能怪自己呢?只能说是场势均力敌的比赛。      另他惊讶的是,实验高中居然也有拉拉队,还有不少女生,那棵葱的青梅竹马,还有那个倪娜都在。冬子眯着眼睛看着场里的人,一个个都小小的,几乎看不清脸。这足球还真是个体力活,这么大的场地,要连续跑上一个多小时,还真是够受的!      不意外的罚点,中医先罚,没进!实验再罚,没进!之后,中医又没进!轮到实验高中,冬子跑到那个门边儿,看到了准备罚点的人,是李羽,9号球衣上都是土。      冬子刚想挥手叫一声,就听身后有女生高喊“李羽加油!”吓得他刚抬起的手又缩了回去。心里有点儿失笑,差点儿没同这些亲卫队犯一样的错误,这个时候,不应该影响队员的情绪吧!      看着双方的队员在两旁排成了人墙,人挨人,人挤人的。冬子想起李羽说过的话,说这足球儿啊,50%是靠运气!技术和体力只能把你送到门边儿,至于能不能划拉进去,就是天意了!      冬子往门边儿走了两步,正好能看到李羽的侧脸儿,他心里默念着,把我的运气借给你吧,咱们一起把它划拉进去!      然后,他就跟看慢镜头似的,见李羽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冲过来,抬腿踢上那个球,球就打着转儿,斜斜的飞过人墙,将将的从球门的一角挤了进去。这边的欢呼声刚起来,那边的人也倒了下去。      冬子发愣的工夫,已经冲上场好多人,男女女的都有。后来,从外围的人那里听到,李羽被对方的球员铲到了小腿,好像受伤了。      等李羽被人扶出来时,冬子已经没法接近他了,只能远远的看着好多人围着他服务。冬子这时才发现,其实倪娜挺漂亮的,黑是黑了点儿,可跟那些不停抹眼泪儿的女生比起来,她倒是一脸的兴奋,显得自然可爱。      这时,比赛也结束了,真的是1比0 ,点球定输赢。那棵葱被女友磨叨烦了,就冲林绍强喊:“绍强,我给你看样东西?”      “啊,好啊!”林绍强搭着他的肩膀,向运动场的一端走去。      “唉,我也一起看看!”大尾巴狼也跟了出去。      剩下一群莫名其妙的女生和咬嘴忍笑的冬子。已经十一点了,不知道爸跟爹走到哪儿了,天渐渐的阴了下来。冬子转身向外走去,他想在下雨前赶回家里。      “林冬!”身后有人高声喊自己,冬子停下来转头看,李羽身上搭着衣服,腿上的裤子还没系腰带呢。咧着嘴一瘸一拐的冲自己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女生。      “小羽哥,你没事儿吧!”冬子这才得到机会问他的伤势,没想到回答他的是后面那几个女生。      “踢到了小腿胫骨!”   “都青了!”   “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我看应该冷敷!”这句是那个倪娜说的。      李羽冲着冬子翻了个白眼儿,几步冲到冬子跟前儿,搭着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说:“不能见死不救啊,先帮我把衣服穿上吧!”      冬子看他站不稳当,就架着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把住!”然后低头给他提裤子,系腰带,“真没事儿吗?去医院还是回家?”      李羽小声哼了一句,“回家,一身臭汗的,总得洗洗吧!”说完冲那几个女生摆摆手,“拜拜!”      冬子把他的外衣拉下来,帮他穿上,看了看那几个边走边回头张望的女生,挑着眼眉冲李羽笑了笑,“小羽哥,有那么多人抢着伺候你,干吗找我啊?”说完,揽着李羽的腰往车棚走去。      “呵呵,这个吗,男女授授不亲!”李羽拉着长声说着,搭着林冬的肩膀,靠在那人身上。      “是!男男授授就亲了?”冬子说完就呆住了,忽然想起了离叔叔和爹,想起了小瑞;马上跟触电了似的推开李羽,下一秒,就听李羽哀叫着倒在了地上。      “林林,你谋杀啊!”李羽有点委屈,慢慢爬起来,点着脚自己往车棚走。      这个“林林”是那棵葱今早上叫的,纯是为了恶心大家伙儿的。结果大伙都忘了,李羽却记住了。      冬子这才清醒了,他是同学是朋友啊!自己不正常,不等于所有人都不正常啊!他想到了爸爸,想到肖哥,就是爹也有朋友啊!      “小羽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冬子跟上来,再次揽住李羽的腰,“我送你回去吧!”      “林林,你今天是不是自己住啊?”李羽昨晚听着他给林十一打的电话。      “嗯。”冬子把他松开,接过钥匙开车子。      “用不用我陪你啊?”李羽眯着眼睛笑着,“省得有人半夜做恶梦找不着人哭!”      “你才哭呢!”冬子翻了他一眼,把车子推出来,“上车!”      李羽等冬子骑上后,一偏身坐上了后架,搂着冬子的腰继续说:“要是害怕了,就给我打电话!反正我家里到处做法的,我也睡不消停!”      “我才不害怕呢!我五六岁就自己一个屋!害怕的是你吧!”冬子拍了拍腰上的胳膊。      俩人没一会儿到了李羽的家,李羽自行上了楼,冬子一个人慢慢走出胡同,正扫到一辆白色捷达从身边驶过。回头一看,果然是3747!      “肖哥?”冬子纳闷儿的叨咕了一句,看那车慢慢停在了李羽家的楼门口儿,他好奇心作祟,跟上去躲在了一个报亭后面。      肖一兵从里面出来,靠着车门子点了棵烟,静静的抽着,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冬子看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动作,刚想走,就看肖一兵回头冲楼里叫了一声,“你不能快点儿啊!半身不遂你还早点儿吧?”      冬子顺声看去,楼里走出一个人,高个子,灰白的头发,一身黑色中山装。冬子离得远,看不清那人的侧脸儿,只是觉得这人应该岁数不小了!      就听那人说:“难得你来接我,还这么大脾气,我又没求你来!”说着那人走过来,拍了拍肖一兵的肩膀。冬子注意到,这俩人一边高。      肖一兵甩掉那人的手,往旁边站了站:“别误会,我妈叫我来的!我是不想让她难受!看在我妈60整寿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兵,咱爷俩儿非这么说话吗?”那人叹了口气,“你就那么恨我?”      “别,我恨我自己!”肖一兵使劲抽了口烟,“您这是又上哪儿行骗去了?”      “说什么呢?肖家人从不打诳语!”那人抱着膀晃了晃脑袋,冬子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玉扳指,绿盈盈的。      “是,你都是明着抢!”肖一兵拍了下车顶,使劲儿把烟头儿扔到地上,踩了一脚,“听我妈说,你找过小威?你还要不要脸?你怎么答应我的?我可是本本份份的按你说的做的,你还找他干什么?”      “就是碰巧撞上的!怎么说,他也叫了我十多年的二叔,新店开张,又逢着新婚之禧,我就替你送了份礼!”那人似乎还笑了笑。      “送礼?你?拉倒吧!肖壁,我都发誓了,这辈子不去骚扰他,你也应该说话算话吧?”肖一兵说着扭头吐了一口。      “那也得看我这孙子啥时能抱到手!小兵,其实你也不用想他,他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主儿,就一个2B(音二逼),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肖一兵被激怒了,使劲搡了一下那人,“他是2B,我还是双插呢!你以为我就是什么好人了?肖壁,我卖子求荣,你鸠占凤巢,咱们都不干净!别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见自己黑!”说完,肖一兵拉开车门径自上了车,那人也拉开后座的门钻了进去,车子马上开出了胡同。      剩了冬子一人儿站在那儿发了会儿呆,2B?双插?这都是啥意思啊?      走出胡同,冬子开始跑起来,就要下雨了!转过一条街就是中医的宿舍了,刚刚过了马路,这雨就拍下来了,来势凶猛啊!      冬子躲在一家停业的书店屋檐下,用手接着雨,想着上次小瑞抱着自己钻雨缝儿的事儿,不自觉的抿着嘴角笑啊。      他伸出手,慢慢走近雨里,望着头上的天。心想,要是这雨缝儿再宽点儿,或是自己再细点儿,这个“钻雨缝儿”的说法,也不是不能成立的!      冬子神游着,没注意已经走上了机动车道。由于下雨的原因,视线不好,一个面包车冲到他跟前儿才按喇叭。      冬子在大脑空白的时候,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迅速倒地仰躺着。等面包车刹车停下的时候, 冬子的胸部以下,已经钻进了两个前轱辘中间,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的损伤。      司机开门下了车,慌张的跑过来,拽出湿透的孩子,“咋样?伤没伤着?”      冬子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慢慢看清了面前的人,俩人愣了一下,同时开口:      “二叔?”   “冬冬?”      ―――――――――――――――――――――――――――――――      冬子跟着二叔来到回迁后的新楼,五楼502,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冬子不知底细,其实这是两套合为一套的回迁房,面积当然比一般的大。      二婶儿正准备着菜,原来是要吃涮羊肉。冬子撇嘴,自己不爱吃红色肉类,可二叔偏要拉自己来,说是压惊!冬子想,惊的应该是二叔自己吧!      简单的在二叔家冲了冲,换上一套二叔的衣服,坐在桌边儿,这才看见那个文文姐。青白的脸,平凡的五官,细瘦的身材,只是头发还算黑亮。冬子起身哈腰,规规矩矩的叫了声“文文姐!”文文浅笑了一下,就算打了招呼。      冬子这才发现,文文姐的左眼下有颗红痣。      这顿饭吃得很郁闷,一是菜不合胃口;二是,有人一直不停的给冬子上课。      “我爸一个人惯了,再说,有我帮着做家务,也挺轻松的!”冬子尽量笑着说。      “惯了?”叶香云撇撇嘴,“一个男人能过啥日子,加上你也不过是一个半老爷们儿!这缺了女人的日子还能舒服?”      冬子翻了翻眼睛,敢情自己就算半拉人!      “你这小姨长得好,学问好,脾气也好!”叶香云说着,还拿过来一本影集,指着上面一个美女的照片说:“人家是个大学生,还没结过婚,还配不上你爸?”      冬子的注意力却被旁边的一张黑白照片吸引了去。那是一张三姐妹的合影,中间那个圆脸的,应该是二婶儿,右边那个梳辫子的,应该是那个小姨。左边这个没见过,可冬子觉得眼熟。      收回目光,冬子皱着眉晃了晃脑袋,不经意的扫到了文文姐。啊!对了,就是这个红痣,那个人的左眼下,同一位置,也有一颗痣!      “二婶儿,我爸不会再婚的。再说,他也没那个条件!总共就一间屋,真要是结婚,咋住啊?”冬子放下那个红痣的事儿,开始专心致志的对付媒婆二婶儿。      “咋住?夫妻俩一间房不正好吗!”叶香云笑着拍了下冬子,“再说,依你爸的资历,早该分个两居室了!可能问题就出在这个单身上。要是结了婚,医院肯定给分个大的!”      “住一间?”冬子拧着眉毛看着二婶儿,声儿有点儿高,“那我住哪儿啊?”      “你?”叶香云愣了,“你不是姓林了吗?还没住的地方?”      “香云!”贾云海吼了一嗓子,叶香云撇撇嘴不吱声了。      冬子咬着嘴,低着头,敢情人家早知道自己归了姓林的,那二叔平时羡慕爸爸的说法,根本就是一种侮辱!      冬子慢慢站起来,走到卫生间换上自己一身湿衣服,一声不响的走出来。      “冬冬,你别听你二婶儿瞎叻叻……”贾云海上前要拉孩子的手,被冬子躲开了。      “二叔、二婶儿、文文姐,我回去了!我爸明天回来,我得会去给他准备吃的!我爸胃不好,吃外面的月饼不消化,我得给他蒸喜饼!还得去超市买红糖、莲蓉!”冬子一边穿鞋一边说,声音平静的像在背书,“我爸就爱吃红莲蓉的喜饼。对了,还得买俩包干酵母!”说完冲叶香云抿嘴一笑,“我不会发面!二婶儿,你说的那个小姨会做喜饼吗?她知道一斤莲蓉要兑多少红糖吗?”      叶香云张张嘴,没出声。      冬子点点头,转身开门下了楼。踩着水唧唧的鞋跑出楼门口,他想,还好身上带了卡,这个点儿,中央街的华联应该还开着!   74   等冬子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方便袋回到中医学院的宿舍楼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雨也停了,天却还阴着。冬子盘算着馅料,他买了莲蓉、红豆、果脯,还有一斤瓜子。      等气喘嘘嘘的上了三楼,门口一个坐着的人差点儿绊了他一跟头。      “小羽哥?”冬子放下两个口袋,拍了拍那个好像睡着的人,“咋睡这儿了,你来多长时间了?”      “嗯?林……”李羽这才睁开眼睛,慢慢贴着门站起来,“林林,我中午还没吃呢!你上哪儿去了?一身湿乎乎的!”      “还说我?你这不也是潮乎乎的!”冬子好笑的捏了捏李羽的衣服,这人要是中午来的,那肯定是挨浇了!“大过节的,不在家里陪夕夕,出来冲冷水,你没毛病吧?”      正说着,就听“啊嚏!”李羽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冬子马上捂住鼻子,“起开,我开门!”      俩人迅速进了屋,冬子把东西放到厨房,自己先行洗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出来就把李羽塞进了卫生间,这才想起,这人没衣服换!冬子先是找了两件自己的,可又想,肯定小!就去找了一套爹的睡衣。内裤?冬子想了想,以前给小瑞买了好多,可这家伙不是不穿,就是穿自己的,所以,还有好多没拆封的。      拿上一个白色内裤,下面是一套蓝色睡衣,冬子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推了一下,没锁!冬子直接把衣服放到了洗衣机上,目不斜视的关上了门。站在门外说:“小羽哥,你先穿这个吧,把脏的扔地上,一会儿我收拾!”      等李羽穿着蓝色睡衣出来,冬子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枣葁丝茶,从厨房里出来,“给,马上喝了,出身汗就好了!”      李羽筋着鼻子往后躲,这生葁的味儿都呛人,“我不吃葁!你家没药吗?”      “药?”冬子把碗放到茶几上,皱着眉冲着那人说:“是药三分毒,小伤风感冒的,靠自己的免疫力就能挺过去!这葁茶就是民间的感冒药!暖胃驱寒,还没副作用!”说着,看李羽还是往后躲,冬子生气了。      “喝不喝随你,要是再让我听见一声喷嚏,你就立马给我滚蛋!”说完,冬子又回了厨房。      李羽坐在那儿,数了一会儿碗里的葁丝,咬了咬牙,端起来,闭着眼睛,一脸悲壮的喝完了那碗东西。马上胃里升起一股暖意,没出三分钟,额头和鼻尖就上了层细细的汗!      李羽擦擦汗,感觉神清气爽的。他轻轻的走到厨房,推开门,一股面香扑鼻而来,“林林?”      冬子转过身,看他面色红润,就知道他是喝了葁茶,就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这儿吃吧!”说完自己也拽过一个凳子放到一边儿,“正好,我也饿着呢!”说完,回身关火。拿出两个碗,先给李羽盛了一碗。      “时间短,没啥好吃的,什锦疙瘩汤!”冬子放下碗,又拿了一瓶胡椒粉摆在李羽面前,“我从小感冒必吃这个,有了疙瘩汤加胡椒粉,再厉害的感冒一宿也好了!”      李羽看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旁边开始吃。      冬子饿坏了,在二叔家根本就是参观和赌气,吃了跟没吃一样。羊肉?籽虾?都比不上一碗疙瘩汤啊!“嗯,还是没我妈做的好,疙瘩不均匀,大的大,小的小!”冬子吃了两口,开始评价自己的手艺,抬头才发现李羽正盯着自己看呢!      “你不吃啊?不是饿了吗?”冬子捅了捅他的胳膊,后又拍了下头,“你不是讨厌这东西吧?”冬子知道,是有人讨厌疙瘩汤的,大强哥就说过,这东西跟溜窗户缝儿的浆糊一样,咋能有人爱吃这个呢?      李羽慢慢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眯着眼睛说:“我喜欢吃这个,以前,我奶活着的时候,常做这个。她总会用瓶子碾碎几个胡椒粒儿撒在上面!她说,现压的胡椒比外面买的胡椒粉香!”李羽边吃边吧叽嘴,“唉呀,好多年了!自从我奶没了,我家就没人会做这个了”      冬子也点头,“对阿,我姥姥也说,现在的胡椒粉不纯,也不知是加了啥东西,放多少都没味!”      “嗯,就是!啊?”李羽从碗底拨出一个荷包蛋,“还有蛋啊?”      冬子翻翻眼睛,从自己碗里也翻出个蛋,“咋说今天也是过节,吃个鸡蛋也算沾沾喜庆!”说完端起碗冲李羽抬抬下巴,“小羽哥,节日快乐!”      “嗯!”李羽也端起碗跟他碰了一下,“同乐同乐!”      俩人安静的吃了一会儿,在李羽吃第二碗的时候,冬子说:“洗衣机里的衣服,我一会儿帮你烫干,趁着还早,赶紧回去吧!”      “我,”李羽放下碗,靠在墙上盯着自己的拖鞋问,“我不回去行不行啊?”      “不回去?”冬子愣了,“大过节的,不回家?你爸妈不担心你吗?还有夕夕?”      “夕夕?”李羽小声重复着,忽然把头扎在冬子的怀里开始哆嗦,“我受不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折腾夕夕,夕夕又不说话!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小羽哥?”冬子傻傻的被他抱着,慢慢的拍着他的头,“你说你爸妈给夕夕做法的事儿?”      “做法?”李羽的声音闷闷的,好像还有冷笑,“那根本就是折磨!如果是我,就直接自尽了!还说是救夕夕,驱鬼除魔……”李羽猛的抬起头,盯着冬子问,“真有鬼吗?可我怎么看见,折磨夕夕的都是人呢?”      “小羽哥?”冬子摸了摸李羽的眉头,收回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就听李羽接着说:“有时候,我就会控制不住的想,干脆把夕夕掐死算了,省得活受罪!”      “小羽哥!”冬子拍了下他的脸,“说啥胡话呢!不回去就住这儿吧!只是得跟叔叔阿姨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不管咋说,他们都是好心啊!”      ――――――――――――――――――――――――――――――――――――――――      林十一在下午三点整到了目的地,向海一家林业系统的招待所。以前,他同医院的同事一起来过。      老虎看着四周的树大叫稀奇,那树形不高,树冠团团如伞盖,就象儿童画里的大蘑菇。林十一告诉他,那叫蒙古黄榆。      “黄榆?榆树?”老虎摘了片叶子,已经发黄了,也许再过一个月,叶子就掉光了吧。      “老虎,累不累?用不用先休息?”林十一靠在车门上问他。      “不累,都睡一路了!哥,咱看鸟儿去啊?”老虎捏着叶子拉着林十一上车,后又觉得不妥,“哥?你累了吧?一直开车,也没个换手的!”      “没有的事儿,这才俩小时,中间休息够了!”林十一按着他的头,把他塞到车里,自己转过来上车。      一路往西,两边都是甸子地,远处零零散散的有一些水鸟。越走,鸟儿越多,有的还会扑到车窗上,也根本叫不上名字。还有一只大鸟,飞到风挡玻璃上,拉了一泡鸟屎儿!      “啊?哈哈!”老虎指着那摊东西笑了半天“哥,它们的欢迎方式还真特别啊!”      “呵呵,是啊,别具风味儿啊!”林十一也气乐了,回去得马上洗车,肯定别的地方也有这东西!鸟屎都是酸性的,会腐蚀车漆。      “哥,我就认识丹顶鹤!”老虎看着远处的鸟群,突然指着车外叫,“看,那就是只丹顶鹤!”      林十一按下车窗,老虎马上探出头去。过了一会儿,回头对林十一说,“哥,那丹顶鹤也该洗洗澡了!”      “嗯,”林十一笑着摇摇头,这雨水少,鸟都在湿地里滚的,浑身脏兮兮的,“有干净的,这里有专门养鸟儿的!”      “我们以前的文艺战先队里,就有个丹顶鹤!”老虎看着窗外的景色说着,也没回头,“那是个外号儿!一开始我不认识这人,也没打过照面。我寻思着,可能是这人是领唱的,音儿高,所以叫丹顶鹤!后来,看过一次他的背影,那人个头不小,还精痩的,尤其是脖子长!哈!我就想啊,原来是因为这脖子叫的这个外号儿!”      “那,后来呢?”林十一看着他的后脑勺,连同外面的鸟儿,“到底为啥啊?”      “哥?你为啥不相信就是因为我说的这两点呢?”老虎回头冲林十一撇撇嘴。      林十一抿嘴笑了笑,心说,要是这么简单,你就不会讲了。他知道老虎喜欢听故事,更喜欢讲故事;而且他喜欢给故事排列出层次,引着你追着他问!你越问,他就越高兴!      “有一次诗歌朗诵,我可算见着这人的正脸儿了,”老虎转过来对着林十一,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上点了点,“这人的脑门子正中间,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红印子!我当时差点儿没冲口而出:丹顶鹤!哈哈!”老虎拍着自己的脑门子笑着。      “啊!”林十一点点头,一脸的了然。      “啊什么呀,你啊!”老虎歪着嘴指了指林十一,“浅尝辄止!对问题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恒心!”      “啊?不是因为这个?”林十一愣了,还不是这个原因?      “等我拿到了节目单子,一看那个领唱的名:天啊!他竟然叫单(音同扇)一鹤!”老虎一脸的难以置信,“哥,经过我全面深入的调查,嗯~”      “嗯啥啊!说呀!”林十一抬腿提了他一脚。      “这人啊,刚到战先队的时候,是这么做的自我介绍:我妈生我的头天晚上,梦到了一只丹顶鹤!所以,就给我取名:单一鹤!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头上的红印子是不小心撞到了后台的鼓架子上磕的!哈哈!”老虎可算说完了,直接倒在林十一腿上开始笑!      ――――――――――――――――――――――――――――――――――      看了会儿鸟儿,照了几张相,天也暗了,俩人这才回了招待所。这里号称方圆百里的一流水准,可也就是个二星级水平。有独立的卫生间已经让林十一很惊喜了,但却没有毛巾和洗漱用品。还好,林十一事先买了放在后备箱里,还有两条白床单。这是白离的习惯,每次林十一出差,都要给他带一条白床单。白离说,外面的床都是千人躺、万人睡的,铺上一层,至少能隔去别人的汗。一开始林十一不以为然,现在却也习惯了,还觉得挺有道理!      餐厅里都是一水的野味儿,林十一拦着不让老虎吃,说是要保护野生动物!老虎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俩人就点了两样素菜,吃了两碗粥,因为中午吃的太饱了,实在是不饿!      吃完饭,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林十一在后面看老虎的步子有点儿虚浮,心里纳闷儿:这人也没喝酒啊,咋直打晃呢?      “老虎,你晃啥呀?”林十一上前把着他的胳膊,拖着他走上3楼的房间。      “哥,我也不知是咋了,这脚就像个面包似的,踩不住鞋!”老虎跺了跺脚,靠在门边儿看林十一开门,“再不就是这鞋不合适,有点儿挤脚!”      “挤脚?”林十一拉他进了屋,随手关上门,按他坐到床上,低头看那鞋,“这鞋穿了有半年了吧?才觉得挤脚?”      老虎挠挠脑袋,摇了摇头。      林十一脱下他的鞋,先是“啊”了一声,然后迅速的脱掉袜子,撸起老虎的外裤、衬裤。整个小腿和脚都肿起来了!脚脖子跟腿肚子一边儿粗,脚心厚厚的,真是肿的像个面包似的。      “啊?”老虎也看见了,皱皱眉,然后晃着两条腿说:“肯定是坐车时间长了,控的!我说咋一直没尿呢?原来都堆这儿了,哈哈!”      “还笑!赶紧躺下!”林十一把他摁倒,自己到卫生间放水……妈的!这个瘪地方,竟然没热水!      林十一拎了下房间里的暖瓶,嗯,有水!打开看,还冒热气呢!接着,他走出房间,叫来服务员,要她再拎四壶热水,要了一个盆儿,还有一包盐!      不一会儿,东西送来了,林十一把热水倒进盆里,又捏了些盐进去,但愿这个土办法能管用!      林十一把老虎的脚放到热盐水里,老虎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哥,我自己来!”      “你躺下!自己就是干这个的,这时要降低重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躺下!” 林十一瞪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摁下,“把裤子脱了,别有啥勒着腿的!”      老虎躺在那,解开腰带,拧了几下,把裤子里里外外脱了个精光,只穿这个短裤在那儿叫“冷!”林十一拽开被子,扔给他一个角,“先盖着吧!”      老虎侧着身子,盯着林十一看。      “瞅啥?”林十一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脑袋。      “哥,咱俩一起泡吧!你也坐了那么长时间,看看肿没肿?”老虎说着就要坐起来,又被林十一摁了下去。      “得,我自己看!”林十一脱了鞋,拽起裤脚子看了看,又把袜子甩掉,冲老虎抬了抬脚丫子,“看吧!没肿!”      “那也泡泡吧!解乏!”老虎说着踢着脚下的盆儿往林十一跟前儿挪,“来呀,水正热着呢!”      看林十一坐那没动,老虎抬起胖脚丫子踢了他一脚,“快点儿啊,要不,我也不泡了!”      “行了!我泡!”林十一坐在对面的床上,挽起裤脚,把脚伸进了那个盆子里。      老虎上下的踩着林十一的脚,笑嘻嘻的说,这叫足疗!      林十一翻翻眼睛,抬脚踩住他,“别动!就你这猪爪儿,要疗也是我疗你!”说完,抬脚往老虎的小腿上,脚面子上撩水,不时的踩两下。林十一始终皱着眉,老虎的脚和小腿一踩一个坑儿,这里足足有二斤的水啊!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揪在一起了!俗话说:女怕戴帽,男怕穿靴啊!老虎这靴子穿得也太早了!      “老虎,”林十一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想说什么,盯着那两条腿,忽然变成了磕巴,“老虎,”      “嗯?”老虎眯着眼睛侧躺着,半天听林十一就叫这俩字儿,他抬脚踩了一下林十一,“你叫魂儿呢?”      “操!”林十一竟然骂了一句,抬脚就踹翻了盆子,站起来,快步到外面叫人来清理。      等服务员收拾完了,林十一又端了一盆水,看着老虎,“过来!”      老虎瞄着他,慢慢的把脚伸进去,刚碰到水面就缩了回来,“哥!你想烫死我呀!”      林十一坐在对面,把自己的脚先放进去,再把老虎的脚按下来,“你少跟我提魂儿啊,死啊的!放下!踩着我就不烫了!”      “哥,”老虎慢慢放下脚,冲林十一皱眉,“我还头回听见你骂人呢!”      “废话!骂人谁不会!”林十一又低声骂了句什么,然后抬头冲老虎撇撇嘴,“你没听见不等于我没骂过,你没看见的……”林十一慢慢收住了嘴,老虎没看见的,不想看见的,看见了也当看不见的,太多了,太多了!      老虎也没接着问什么,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的,完全黑透了。又一点点的,显现出点点星光,还有一个胖胖的月亮。他眯着眼睛笑了:“哥,都叫满月,你说它是不是也装满了水?可能这月亮也是走的路太长了,有点儿浮肿,哈哈!”      林十一皱着眉,回头望了望那个月亮。他特意挑了这个朝向的房间,而且,卧室里还有一个可以出去的阳台。可这人现在的情况,最好是躺着。      ―――――――――――――――――――――――――――――――――――――――      泡完了三盆水,老虎倒着躺在床上,脚支在床头的墙上,侧脸对着窗外:“哥,你说冬冬干吗呢?”      “嗯,这有电话,给他拨一个?”林十一起身把桌上的电话拿起来,拽着线递给老虎。      “你说,他在哪儿呢?”老虎拿起话筒看着林十一。      “嗯,中医!”林十一想,这儿子总是跟自己拧着来,他不在家的时候,儿子肯定回去了!      老虎先是拨了个区号儿,后又拨了两个数儿,然后冲林十一皱眉:“哥?51多少来着?”      林十一翻翻眼睛,“510,1997!记住了!”这个笨蛋!多好记啊,咋就记不住呢!      “啊!5、1、0、1、9、9、7!”老虎念叨着拨了号儿,又问林十一,“几点了?”      “嗯,8点,差点儿!”林十一看着手表说着。      “喂?啊,是我!”老虎冲林十一眨眨眼睛,慢慢躺回去,对着天棚,晃着脚指头。      “嗯,下午到的!”   “下了,后来又停了!”   “嗯,挺好的,他也好!”老虎斜了林十一一眼,冲他说:“问你好呢!”      林十一笑了笑,点点头。      “啊?是吗?没啥事儿吧?”老虎皱了皱眉。   “那哪儿能呢!她就那么一说,你就姑且听听!你爸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一副无底洞的耳朵,金刚石的心了!哈哈!”老虎笑着拍了拍床。   “儿子,你干吗呢?”   “是吗?嗯,还是我儿子疼我!呵呵。”老虎低声笑着,磕了一下墙上的胖脚丫子。   “嗯?明天吧,是啊!”   “嗯,知道了,我也爱你!”老虎笑着挂上了电话,冲那个床上的人努努嘴,“给!”      林十一靠在床头,支着一条腿,看着老虎皱眉,一动也不动。   75   “哥?”老虎伸脚捅了林十一一下。      林十一这才起身把电话放好,躺下后问,“老虎,现在你最想做什么呢?如果给你三个愿望,你想要什么呢?”      “一愿我儿学习好,二愿父母有劳保,三愿夫妻多恩爱,岁岁年年不会老!哈哈!”老虎流利的回答了一串后,磕着墙上的脚后跟儿笑开了。      林十一撇了撇嘴,等他笑够了,小声骂了一句:“少装疯卖傻,重说!”      老虎眨了眨眼睛,看林十一一脸严肃的表情,就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哥,三个愿望太多了!嗯,这么说吧:一愿我儿健康,二愿我儿康健,三愿我儿健健康康!”说完,老虎闭上眼睛,把手放在胸前,又慢慢的说:“我不是个好爸爸,总是让孩子照顾我。如果可以选,我宁愿替他承受当年那壶水。哥,时间能倒流吗?”老虎慢慢睁开眼睛,静静的望着林十一,又好像穿过他看着远处不知什么地方,“我除了想想,还能干什么?只能尽全力的给他想要的,爱他,陪着他,直到我连这个能力也失去了!”      “他现在就很健康!”林十一伸脚碰了碰那人的肩膀。      老虎翻了翻眼睛,“他叫健康,你叫啥?营养过剩啊?”      林十一又踹了他一脚,“少放屁!有你这么个爸,孩子健康得了吗?你到底把健康当成啥?”说完又指了指自己,“健康跟健全是一个意思吗?”      “哥,你说的我都懂!”老虎侧过来看着林十一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至少要冬冬自己认为他是健康的!”      “这话没错!”林十一指着他点点头,“但首先你要承认他是健康的!”      “我……”老虎刚想争辩,却发现说不下去了,“我没办法,多少年了,其实我都有点儿怕见孩子。有时我想,我活着就是为了看着冬冬治好自己的毛病!可现在让我放弃它,我……”      “我不是让你放弃!”林十一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十三的月亮,缺了少少的一条,“老虎,你看月亮,它不占初一,也不占十五;可它也踏踏实实的占了一个月中的一晚。满月漂亮,可也有‘八月十五云遮月’的时侯。”说完,他回头看着老虎说“咱们看着13的月亮盼着15的月亮,就算十五的月亮看不到,也没什么好失望的,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      “哥?”老虎看了一会儿那个月亮,又看了看林十一,“哥,你是让我退一步?”      “我是让你骑驴找马!”      “骑驴找马?”老虎眨眨眼睛,好像还不明白。      “你以前教育孩子别照相,等换回男装再照!”林十一又踢了一脚那个人的肩膀,“这就是你的毛病!总也不能正式现实!老虎,如果盼望的那天总也到不了,你就一直难过下去?如果冬子一辈子都是大辫子,你就真的一辈子不见他?”      “我……”      “有愿望是好事儿,可实现它的过程也要懂得去享受。就象这月亮啊!”林十一说着又指了指窗外的月亮,“抓住一天是一天。冬子的毛病,你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只要他转过这个弯儿。可你要有心理准备,最不济的也不过就是维持现状,那又能怎么着?就象你说的,有你爱他,陪着他!”林十一说着叹了口气,“还有我啊!比起你口中健康的身体,冬子更想要的是亲爱的人都能陪在身边啊!”      老虎垂着眼睛,手指一下一下的划着床单,半天才说“哥,你是说,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了?呵呵。”说完,仰躺着轻松的笑了。      “是,就是立足眼前,展望未来!呵呵。”林十一也乐了,气氛轻松了不少。      老虎翻身起来,好像要下地。      “哪儿去啊?上厕所?”      “不是,我找东西!”老虎把脚放下,开始找拖鞋。      林十一过来把他的腿又放到床上,“找啥?我帮你!”      “嗯,西服兜里,”老虎指了指衣柜,“左手的!”      林十一打开柜门,伸手到那个兜里掏了一会儿,摸出了两个蜡纸包的药丸儿,“你还想着带它了?”说完递给老虎一个,把另一个又放了回去。      “你早上说啥也不用带!可我穿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衣柜里的药盒子,就顺手抓了俩!”老虎接过药丸儿,直接张嘴咬。      “唉,你不就点儿水啊?”林十一正倒水呢,看那位已经嚼一半儿了!      “水?不用!”老虎一边吧叽嘴,一边摇头,“一开始我还就点儿水,现在吃惯了,觉得挺好吃的,嚼到后来还有点儿甜味儿!”说着冲林十一眨了眨眼睛,“哥,这里兑了蜂蜜吧?”      “嗯,是有点儿!”林十一想,这药的做法确实是蜜丸,可这蜜是为了粘合用的,真有那么甜吗?      “哥,不是还有一丸儿吗?”老虎冲着林十一伸手,“拿来啊!”      “啊?”林十一愣了一下,“不是一天一丸儿吗?”      “好吃吗!我就当糖丸儿了!”老虎笑嘻嘻的伸手,“快点儿啊!”      林十一盯着那个手,脑袋里回响着花精的话“后劲儿强,也易成瘾!”他扑棱一下坐过来,捏着老虎的手,“老虎,你啥时开始一天两丸儿的?我仨月给你100丸儿,你哪来那么多的量?”      “哥!”老虎咧着嘴抽出被捏变形的手,莫名其妙的看着林十一,“原来我不是剩了50多粒吗?没舍得扔!我也是近些日子才吃两丸儿的,反正有多余的,不吃也可惜了!”      林十一闭了闭眼睛,小声念叨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啊!”      “哥?”老虎好像也觉出了不对,慢慢坐起来,“哥,是不是吃多了有副作用啊?那我不吃了!”      林十一缓缓的摇了摇头,从上到下的看着老虎的眼睛、鼻子、下巴、胸前的扣子、腰上的被子,最后,摸上一条还有点儿肿的小腿,“老虎,你总叫这药是三尸脑神丹。你想没想过,如果这药真是三尸脑神丹,你怎么办?”说着,把一个胖脚丫子抱在怀里,慢慢的捏着,“是不是我给你的,你都不问好坏的吞下去?”说完,抬头看了看那个一脸迷茫的人,“有时候吧,我觉得让你相信我太难了,可有时你又太相信我了!”      “哥?”老虎局促的动了动自己的腿,“你说啥呢?三尸脑神丹都是给有用的人吃的,我对你有啥用处?”说着把手里的蜡纸扔到了地上,拍了拍林十一的肩膀,“哥,要是真有人为了控制我,给我制这种强身的药,那我也吃了!让人控制着,多轻松啊!呵呵,不用自己去想这样做对不对,那件事好不好的!哥,小时候看过叮当历险记吧?”      “嗯,”林十一点点头,那是一部六十年代拍的木偶片儿,“有点儿印象!”      老虎又躺回床上,“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个木偶儿的事儿。这个木偶不满被人操纵,便逃离了剧团,开始自由漂泊的生活。可是历经了好多艰险,让他越来越想剧团,想主人那双手,甚至想他以前最讨厌的那块幕布!”;老虎说着,伸出自己的胳膊晃着,“结局是大团圆,小木偶儿埋埋汰汰的回到了主人手里!”      “嗯,”林十一慢慢的捏着,轻轻的笑了笑,“是个幸福的木偶啊!”      “是啊!现在常会这样指责某人:傀儡!寄生虫!哈!”老虎拍了下床,动了动林十一怀里的脚丫子,“殊不知,这寄生虫可是一等人生啊!别小看傀儡,能敞开心胸受人控制的,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啊!”说着,又抬了下脚。      “别动!”林十一拍了下他的腿,又笑了两声,“老虎,你有大智慧吗?”      “嗯,差点儿!差点儿就够上大智慧了!”老虎伸出一只手,食指跟拇指比了一个小小的空隙。      “差点儿?”林十一歪着头看了看那个人,只能看到下巴和鼻尖儿。      “嗯,就因为差这么一点儿,我还是个正常人!”老虎抬脚磕了一下林十一,“哥,这一点儿就是人跟仙的差别啊!哈哈!”      ――――――――――――――――――――――――――――――――――――      一天的旅途劳顿,让老虎很快睡着了,林十一把他怀里的被子拽出来盖好,又看了看那两只脚,已经好多了。      他披上外衣走到阳台,很少的灯光,很多的星星。林十一拿出尼康4,支起三脚架,快门儿速度25秒,拍了几张秋日的星空。      楼下露天的小吃摊子传来人声,烤肉的味道,还有电视的响动。仔细听一会儿,原来是首歌:“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林十一乐了,这好像是最近小左他们正在追捧的电视剧《过把瘾》的主题曲。林十一不喜欢王塑的小说,总觉得他太愤世了,哪那么多怨气呢?可看了这电视剧又觉得假,还不如看书呢!至少看书时,每人都有一种理解,那样就意味着希望;可是一拍成影像,配了主题曲,就象下了病危通知单的患者,只有一条路了!      等林十一把东西收拾好,上床躺下时,已经11点多了。他侧身躺着看对面的人,老虎半趴着,好像正在哆嗦。      没错,是在哆嗦!林十一拉开自己的床头灯,起身下床。他也只穿了个短裤,入秋的天已经很凉了,他拽过外衣披上,蹲在老虎的床头,伸手一探,啊!一头的汗啊!      “老虎?”林十一把他扳过来,才发现这人的脸红红的,身上也很热,难道是发烧了?      林十一掀开被子,伸手摸了摸老虎的脖子,嗯,这没汗!正想着,忽然手被抓住了。      “哥?”老虎睁开眼睛看着他,“这屋里太闷了,把窗户开开吧!”      “啊?”林十一擦着他头上的汗,心想,可能是这一路的水才发出来,“热了,就把被子翻过来,窗户可不能开,外边也就10度,快赶上冷藏室了!”      老虎点点头,俩人把被子掀开翻过来,林十一的手不小心打到了老虎的胯骨。      “啊!”老虎大叫一声,捂着下面往后缩。      “嗯?”林十一又掀开被,看着他弓着腰闭着眼睛,一脸痛苦的样,“我也没使多大劲儿啊?”      “不是你!”老虎勉强吐了几个字,冲林十一咧咧嘴,“哥,放下吧,你想看我现场直播啊?”      “啊?”林十一愣了一下,才看清老虎捂的位置,“你……”林十一看着他的手慢慢移开,短裤里面一柱擎天,就要冲破松紧边儿了!      “哥,我也不知道它抽什么疯,大半夜的,这么精神!”老虎垂着眼睛说了一句,还冲林十一笑了笑,“要不,我去冲个澡!”说着,就要坐起来。      林十一一把把他摁下,盖上被子,“冲什么澡,这都是凉水!”林十一这才想起老妖精的嘱咐:不能沾荤腥!吃晚饭时注意了,却忘了这药里有血啊!林十一咬着嘴唇,不知道这东西伤不伤身,老妖精准是用这东西吸人精气的!      “凉水正好败败火啊!”老虎说着又开始喘气,哆嗦上了,脸也红了。      “这火可不是冲个凉就能败下去的!”林十一伸手拉灭了灯,“你自己来!快呀!”说完还推了他一把。      “嗯。”老虎哼了一声。林十一就看他慢慢把脸埋在枕头里,然后被子下面的身体开始蠕动。起初是轻轻的、缓缓的;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撞的床板直响!      林十一咬着牙闭着眼坐到了地上,好在没有听到老虎的呻吟,只是偶尔有两声大喘气。大概有十分钟吧。林十一却觉得天都该亮了!老虎安静了下来,好像呼吸都没了。      “老虎?”林十一伸手要去开灯。      “别,别开灯!”老虎这才把脸从枕头上抬起,哑哑的说了一句,又倒回了枕头。      林十一依言缩回了手,伸手探了下老虎的头,又是一脑门子的汗,“好了?”      林十一走到卫生间拧了个湿毛巾出来,先擦了擦老虎的脸,想掀开被子,后来又放弃了,把毛巾递给老虎,“擦擦吧,你不难受啊?”      老虎接过毛巾,哼几了一声,把毛巾盖到脸上,“哥,我还是去冲凉水吧!”      “啊?”林十一愣了,不是完了吗?      “哥,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泄了跟没泄一样,它是不是发烧了?”老虎甩掉毛巾,掀开被子,一股浓浓的男性气息,夹着热热湿湿的潮气,还有,还有一丝剃须液的味儿。      林十一闭了闭眼睛,站在床边,昏暗中看着老虎慢慢坐起来,脱掉了自己的白色内裤扔在地上,腿间的大东西饱胀着挺在那儿,叫嚣着,好像在蔑视林十一的胆怯。      “操!手都磨脱皮了!可算见着啥叫金枪不倒了!”老虎握着那东西,扭头呸了一口,头撞了一下墙,又开始撸,闭着眼睛咕噜着,“一点儿也不舒服,都要疼死了!”说完停下手冲林十一说:“哥,这有鸡吗?”      “鸡?”林十一停了一下,随即拽过自己的床单给他罩上,“有鸡,还有丹顶鹤!你上啊?”      “我……”老虎咬了咬牙,又闭上眼睛开始撸,“妈的,明早上,我要没精尽人亡,就得上肢瘫痪!”      林十一看他痛苦的样子,一边的不忍,一边的心慌。他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慢慢靠上老虎的床,身上的衣服已经滑落到了地上。      他先是环过老虎的肩膀,身上凉凉的体温让老虎很舒适的把头靠过来,“哥,要不,你给我一拳得了!”老虎喘着气,热呼呼的喷在林十一的脖子上。      林十一左手搂着老虎的肩膀,把他揽到自己的怀里,右手伸到床单里,先是抓住了老虎的手,“我来!”      “嗯?哥?”老虎先是扭了扭,后来实在是累了,就松开手,反抓住林十一的胳膊,借着他的身体降降温!      林十一闭上眼睛,摸上那个滚烫的大家伙,自己的跐骨马上受了电击,一股急火儿就冲向了小肚子。      “老虎,想许老师吗?”林十一的声音有点儿沙哑,不过并没失控。他一边说着,一边服务着怀里的人。老虎觉得这人的手指细长柔软,比自己弄得舒服多了!      “嗯,有时会,嗯。”老虎也闭着眼睛,靠着林十一哼叽着。      “老虎,你不是问我,第一个梦中情人是谁吗?”林十一摸了摸老虎的头发。      “嗯,啊?”      “我跟你说啊,那是我一个侄女儿,比我大两岁,长相记不住了,就记得圆圆肉肉的胸脯!”林十一回想着二丫儿的样子,却早就没了性冲动。      “嗯。”      “我做梦就靠在她的胸脯上,软软的,真舒服啊!”林十一轻轻的,拉着长声,手下的小指挑了老虎一绺儿阴毛,恶意的拽了一下。      “啊!嗯,哥?”老虎往林十一的腿上蹭了蹭,“我也喜欢,软软的,呼呼!”说着,抱上林十一的腰靠在他肚子上,哥的皮肤比自己白多了,又凉又滑的。      “我每次梦到她啊,都能喷一裤子!”林十一说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左手捏了一下老虎的耳唇儿。      “嗯,呼!”老虎先是哼了一声,然后开始张开嘴大喘气。      林十一咬着牙控制着自己,可老虎的热气吹到自己的肚子上,最终让林十一的控制破了功!      “啊……哥……你?”老虎语意不清的说着,林十一知道他发现了。怎么可能不发现,俩人加一块儿就一条短裤,贴的这么近,自己的变化咋能瞒过怀里的人!      “哥,我,我来!”老虎没等林十一回答,就壮士断腕搬咬着牙拽下林十一的短裤,修长的东西闪着亮光弹了出来。老虎先是笑了一下,哥的东西不算粗,但很长,很漂亮。他刚握上,就被林十一拽了起来。      “哥?”老虎这才觉得别扭,哥夹着自己的腋下,搂着自己慢慢侧躺下,黑暗中能看到两只暗红的眼睛,“哥,我……”      “嘘,”林十一搂住老虎,贴着他耳朵,“为了节省体力,咱们一起来!”      “一起?”老虎还没明白,就感觉两杆长枪碰到了一起,然后有只手抓住了它们,哥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带着微微的颤音儿,“老虎,给哥背个诗吧!”      “嗯?诗?”老虎脑子一片空白。      “背个诗,哥送你上天堂!”说完,林十一的身体和手一起贴上来。      “诗?”老虎看着窗外的月亮,本能的抓到了一个头儿。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宇宙来吞了。   我便是我了!      我是月底光,   我是日底光,   我是一切星球底光,   我是X光线底光,   我是全宇宙的总能量!      我飞奔,   我狂叫,   我燃烧。   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   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   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剥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嚼我的血,   我啮我的心肝,   我在我神经上飞跑,   我在我脊髓上飞跑,   我在我脑筋上飞跑。      “嗯,我便是我呀,   我的我要爆~了,啊……”老虎大叫一声,抱住林十一的肩膀。      林十一也同时闷哼了一声,抓着老虎的头大喘气。      过了一会儿,      “老虎,这谁的诗?”   “郭沫若的,呼呼。”      “嗯,谢谢郭老!”   “谢他?谢他干啥?”      “谢谢他让我这么尽兴,呵呵。”   “啊?”      “老虎,你说你的什么要爆了?”   “啊,人家郭沫若就是那么朗诵的:我便是我啊,我的我要爆~了!”      “……”   “哥……你还来?”      “不是我,是你的小老虎又打立正了!”   “啊?……哥,你还是掐死我算了!” 76   第二天,林十一早早的醒过来,看着怀里的人和一地的狼藉,满屋的雄性气息,不禁失笑了。昨晚上,老虎一共泄了四次。最后一次,林十一是从后面抱着老虎用左手帮他撸出来的,老虎射完就晕过去了,自己随后射在了他的腿根儿。林十一想,自己也成送奶工了!      他下地穿上衣服,给老虎掖严了被角儿,看了会儿那个缩着的脑袋,伸手摸了摸。回过身走到窗前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儿,总要换换气吧!      然后他出门,先是下楼到超市里买了两条男式内裤,又到餐厅里订了两份素食早餐,交代好过一个小时送过来。最后上楼来找到服务员,要了十壶热水!看小服务员一脸的平静,林十一才明白,敢情这儿要想洗澡,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要水!      林十一进了屋,看了眼床上的人,姿势都没变!自己去卫生间简单的擦了擦,换上新内裤,把脏的直接包在新口袋里扔进了垃圾筒。他看着地上的十个暖壶想:还好老虎只吃了三个荷包蛋,还好沾荤腥的不是自己!然后在心里骂了几遍老妖精,后又想,也许应该感谢他也不一定!      半个小时后,他强行摇醒了老虎,连拖带拽的把他搬下床,最后干脆抱起他送进了浴缸。      老虎刚沾着热水的时候还叫了一声,随后又眯着眼睛说了声:“舒服!”就头一歪,眼一闭,又睡过去了!林十一哭笑不得的在他的头下垫了条毛巾,自己回到卧室里收拾东西。把老虎的那条床单卷在自己那条床单里塞进旅行袋儿,林十一想,就是扔,也不能扔这儿!      给老虎简单的洗了洗,放掉水后,用招待所的床单把他包上,又把这个还在梦中的人抱回了床。窗户已经关上了,屋里的空气清新了不少。林十一把他一点点的擦干净,老虎的身体扁扁的,抱起来比想象中舒适,皮肤很细腻,小肚子很柔软。还有啊,林十一用手背来回蹭着,呵呵,下巴的胡茬有点扎手了!      想到这儿,林十一把干净的内裤给他穿上,又盖上被子,拍着那人的脸,“老虎,老虎?再不起,就回不去了!”      “嗯?”老虎眯了眯眼睛,翻了个身。      “你想不想儿子?想不想跟他过十五?”      “嗯,”老虎又翻过来,闭着眼睛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哥,现在让我说三个愿望:一是我想睡觉;二是我想睡觉;三是我想……”      “我知道,你起来吃点儿东西,要是睏,就给儿子打个电话,告诉他明天回去,反正今儿才14!”      “嗯,我同意了,你打吧!”      “啊?那你也得起来吃饭啊!这都十点了,你不饿啊?”            冬子把煮烂的红豆加了白糖,用力搅着。      李羽在一边儿问,为啥不直接买红豆沙呢?      冬子撇撇嘴,“买的不新鲜!再说,那里面都放色素和猪油,我爸吃不了太油腻的!这自己蒸的干净,而且保证素食!”      正说着,电话响了,冬子放下勺子,在罩衣上擦了擦手,走到厅里接起电话。      “喂?爹啊?”   “啊?那你们今天不回来了?”   “啊,那是应该休息休息,我爸累坏了吧?”   “嗯,你们今天早点儿睡,明天一早就往回赶吧!”   “那,爹呀,我能跟我爸说两句吗?”   “啊?那别叫他了!”   “嗯?啊……”      李羽在一边儿听林冬的声儿忽然小了,隐约说的是:我也想你!      冬子敲着木制的模子盘算着,还是等明天一早蒸,吃新鲜的比较松软。李羽看他把和好的馅料包好放到了冰箱里,一脸失望的嘀咕着,“看来吃不着了!”      冬子冲他眨眨眼,已经十点多了,俩人还没吃早饭呢,“小羽哥,你看过《机器猫》吧?”      “机器猫?”李羽愣了一下,随后听到林冬吹起里面的主题曲,“看过啊!”      “那你知道机器猫最喜欢吃什么?”冬子先是用牛奶和了一碗面糊,加了个鸡蛋,捏了点儿干酵母和糖,继续搅伴着。      “嗯,知道。叫什么来着?”李羽盯着旁边一碗红豆馅儿出神,为啥还剩一碗呢,“就是三层的,这么大,红褐色的!叫……”      “铜锣烧!”   “铜锣烧!”      俩人一起叫出了这个名字。      冬子笑着放下手里的碗,从红豆馅儿的碗里抓了一小团儿,放到手里按,渐渐的按成了一个小圆饼儿,放到碟子里,继续按下一个。“其实,铜锣烧就是红豆馅儿的,做法极其easy,咱一会儿就吃这个!”      李羽惊讶的张着嘴,看林冬把那碗红豆馅儿捏成了十个小饼儿。然后开火,坐上一只平底不沾锅。等锅热了,用勺子把面糊舀在锅里,摊成比红豆馅儿大点儿的小饼儿,一锅正好是四个。      慢慢的,那些小饼儿开始发胀、冒泡儿,林冬拿了竹铲子,一个一个的把它们掀起来又放下,并没有翻面儿。然后,再把红豆馅儿的饼儿放到其中两个面饼上,再把另两个面饼翻过来扣在红豆馅儿上。啊!李羽这才看明白,那松松软软的面饼儿正是电视里的红褐色,散发着甜香的牛奶味儿。      十分钟后,俩人坐在厅里的餐桌旁吃着早午餐,很简单,牛奶、铜锣烧;但也很丰富。      李羽吃着,念叨着,咋能有人会做这个呢?      冬子解释说,小瑞看见电视上的吃的就要,可又买不着。他就到书店特意买日式点心的书回来看,一看才知道,比咱们的豆包简单多了!      “林林,你太厉害了!比我妈厉害多了!”李羽又抓了一个铜锣烧,慢慢的咬了一口,“你啥都会做,以后都找不着媳妇儿了!”      “呵呵,”冬子笑着喝了口牛奶,“我不需要媳妇儿,我爸也不需要!”说完又加了一句,“我爹也不需要!”      “嗯!有你在身边,是用不着媳妇儿了!”            吃完饭,难得的阳光灿烂,冬子把屋里的棉被抱到阳台上晒,李羽就靠在阳台上看他忙乎。      “你学文学理?”李羽问。      这一届的学生是试验品,初中就是第一届的史地生会考,高中又赶上头一次执行3+2的高考制度,所以到了高二还没分文理。      “我呀,我想学文!”冬子拿着一支刷子,上下拍打着被子。      “学文?”李羽有点儿吃惊,因为实验高中的理科是强项,每年文科班都只有20多人。      “可是啊,我又讨厌政治!”冬子筋着鼻子说着,“可学理吧,物理又太磨人了!”      “啊!”李羽点点头,其实林冬的化学、几何和语文都算得上尖子,可却单单物理瘸腿儿,“政治就是背呗!”      “我讨厌背书!尤其是政治那些绕口的话,背不好都能把舌头咬着!”冬子拍着被子靠到阳台上,“我爹说,政治是最没用的东西,你学的时候,可能是这群人的政治,等你要用的时候,当局已经换人了!”      “啊?哈哈!”李羽笑着点点头,林叔叔的话总是很有见地。      “我爸却说,政治最好学了,根本不用背,平时多听听时事,多看看报纸就有了。只要是人的政治,就有章可循,*每时每刻都有纲领,只要吃透了这个钢领,大方向不错,就没有答不对的问题!唉呀!”冬子晃着脑袋,想着两个父亲说着话时的样子:爹是一脸的不屑,爸是一脸的温和。      “嗯,这也没错!”李羽想,这俩人还真有意思,不知道林冬更倾向哪一边。      “上学期期末的政治,太讨厌了。有次我正哇啦哇啦的背着,被我爹听着了!他拿过那本复习题,一边翻一边撕!”冬子手上比划着撕书的动作。      “撕?”李羽瞪着眼睛,咋能有这样的家长呢?      “最后就剩这么薄!”冬子冲李羽捏着拇指和食指,中间大概有两毫米的空隙。李羽点点头,原来那书是有1.5厘米厚的!      “我爹说,就看这些吧,保准能及格!”冬子笑着拍了拍手,“可把我乐坏了!”      “后来呢?你到底打多少分?”      “81!”冬子仰脖挺胸的说着,然后又眨了眨眼睛,“可不能让我爸知道!哈哈!”      “呵呵,”李羽眯着眼睛笑着,看来,林冬跟他爹更对脾气!“那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这个,我倒没想过,反正一定要自由!”冬子慢慢坐到小板凳上,望着天空,“我爸说,当医生吧,既能救人又能救己!”说完,冬子撇撇嘴,“我爹说,你当不当这个医生,地球都照样转!没人等着你救!你想干啥就干啥吧!”冬子说完又摇了摇头,“其实,我挺羡慕陆羽的!”      “陆羽?”李羽有点儿发蒙,这谁啊?      “就是茶圣陆羽啊!”冬子解释了一下,又靠回阳台的墙,“走遍名山大川,采集茶叶,探访民间,钻研茶道,编写《茶经》;这样的生活,多纯粹啊!”      “嗯,纯粹啊!”李羽想,不用受人摆布,不用养家糊口,当然纯粹了!      “其实,我还想去西藏、青海、唐古拉山!”冬子指着远处的天边,“现在不是动员大学生支援西藏吗?如果我大学毕业的时候,还有这个政策,我就去西藏!”      “啊?西藏?”李羽想,那可太远了,这人咋总想流放自己呢?“你去西藏能干啥?”      “嗯,干啥都行啊!哪怕去希望小学教书呢!”冬子放松的笑了笑,后又平静下来说:“不行,只要我爸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只要给我一份足够我爷俩儿温饱的工作就行了!”      李羽呆呆的看着他,这人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反差也太大了。      过了一会儿,冬子拍拍屁股站起来,“小羽哥,梦想总是跟现实有差距的,别看我说了这么多,可能我最后还是做了一个最不自由的医生!”            林十一趴在阳台上向远处望着,天色不阴不晴的,有点儿发灰,远远的传来几声鸟叫。林十一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按在阳台上熄灭了,抬手看看表,已经12点了。早饭被自己吃了大半,老虎根本就没醒!可都这会儿了,也该睡够了!      他跺跺脚,拉开门进屋,一眼就看见老虎光着膀子站在地当间儿穿裤子。      “老虎,你醒了?”林十一把衬衫给他披上,老虎伸着胳膊穿上,抬头看了林十一一眼,一屁股坐回床上,鼓着腮帮子生气!      “还没睡够?”林十一伸手去摸他的头,别躲开了。      “都几点了?饿也饿醒了!”老虎系完扣子,开始系腰带,套背心。      林十一看他一脸的不快,想是真饿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你也不起,正好,早饭午饭一起吃吧!”      老虎穿完了衣服,抬起头盯着林十一看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又抓了抓头发,搓了搓脸,“哥,你想笑就笑吧!谁让我现你跟前儿了呢!”      “啊?”林十一愣了一下,才好笑的帮他理顺乱糟糟的头发,“那咱们就一起笑吧,我不也现你跟前儿了!”      “嗯,”老虎眨眨眼睛,慢慢的咧开嘴,笑了。这才轻松的说:“也对!咱俩都握住了对方的小辫子!疤脸的就别笑话麻子了!哈哈!”      林十一看着他眼睛下的青印子,心想,还是累着了,“是啊是啊!”说着凑过去小声说:“不过,握住的可不是小辫子啊!”      “嘿嘿,”老虎有些局促的低下了头,“哥,我真是饿了!”说完站起来,走到床尾冲林十一比划了一个大肚子,“我现在真能像刘姥姥说的:吃个老母猪,不抬头!”      林十一笑着揽过他的肩膀,向问口走去:“走吧,领你去吃老母猪!”            俩人驱车走了一段颠簸的乡间小路,钻进一个窄窄的胡同里。下了车,老虎跟着林十一进了一个土墙围的院子,门边上有个小木牌,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手写体:三队齐家,农家菜,高粱酒。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有四五间房子,都是土房。一进院儿就有个中年妇女迎上来,把俩人拉进了一个小屋里。      林十一跟老虎盘腿坐到炕上,整个这屋就一铺小炕。      那个大姐也没菜谱,就凭一张嘴,“来个比翼双飞的银锅儿吧!”大姐介绍着。      “比翼双飞?”老虎看着林十一瞪眼睛。      林十一抿嘴点头,“大概是两种鸟儿吧!”      “对,野鸡,水鸭子,斑鸠,孔雀……”大姐扳着指头数着。      “啊?孔,孔雀?”老虎叫着伸手制止她,“这也能吃?”      “那咋不能吃?反正都是我们自个儿养的!”大姐一脸的不以为然,“这比翼双飞就是随便挑两种,一样一斤,一起炖!”      “挑两种?”林十一念叨了一句。      这大姐以为他在犹豫,“选不出来,就来个百鸟朝凤!一样二两!”      “啊?”老虎叫着凑到林十一这边儿,“哥,别吃了,听着渗得慌!”      “呵呵,没事儿!”林十一拍了拍他的胳膊,抬头对大姐说,“有鹅吗?”      “有!”大姐使劲点点头。      “那就来个大鹅炖土豆吧!”林十一说完冲老虎笑笑,“秋天进补,这大鹅是最好的!”      “对喽!还是这大兄弟明白!”大姐说着乐呵呵的拍了林十一一把。      老虎咧咧嘴,往后拉了拉林十一,“还有啥?”      “鹿血羹!也是最补的了,滋阴壮阳啊!”大姐眉飞色舞的介绍着,“据说当年雍正皇帝就是喝了这鹿血才临幸了一个汉人的村姑,生下的乾隆!”      “啊?”老虎张了张嘴,看着林十一筋鼻子,“不要这个!有没有别的呀?”      林十一好笑的拍了拍老虎,小声说:“没事儿,她这儿的鹿血羹都是猪血!”      “谁说的?我这儿的鹿血羹最纯了,顶多给你掺一半的猪血!”大姐不高兴了。      老虎先是撇撇嘴,后又乐了,“哥,这掺猪血还成规矩了!”      “呵呵。”林十一也乐了。      “那当然!”大姐也点点头,“纯鹿血能熏你个跟头,根本没法吃!必须兑点儿别的!”      林十一点点头,这他明白,跟自己做药是一个原因,纯血都很腥的!      “有菜吗?”老虎抬头问,“青菜?”      “有啊!现在还有,等再过半拉月,可就是只剩土豆白菜了!”大姐想了想,“来个农家大拌菜,炒什锦,咋样?”      “行啊!”老虎答应一声,还问,“还有啥?”      “还要?”大姐左看右看,“你们几个人啊?”      “俩呀?”老虎也奇怪。      “那足够了!”大姐拍了拍手,“我们这儿菜码大,一个大鹅足足二斤的肉,再加上土豆!再说,你们不吃主食啊?”      “啊!”老虎点点头,又问林十一,“哥?够吗?”      “嗯,先来这些吧!”林十一点点头,又对那个大姐说:“主食,给我来两个花卷儿,嗯,一碗小米粥!”      看那大姐走了,老虎才说:“哥,才俩花卷儿?还有,你那一碗粥是给谁要的啊?”      “给你!”林十一敲了下桌子,自己早上刚刚吃了一肚子的粥,还不怎么饿,“她这儿的花卷儿长长的,像个骨头棒儿似的,一个能有四两!”说着,林十一比了个大小,“不够再要呗,你还真想一口吃个胖子啊!”            等菜上齐了,老虎已经趴在桌子上又迷糊过去了。      那大姐冲着林十一撇撇嘴,“这小老弟也忒不济了,我给你加个汤吧!提提神!”      林十一笑着点点头,拉起那个迷糊的人,“吃吧,一会儿凉了!”      “啊!”老虎一见吃的来了精神,先抓了一个长长的大花卷儿造了一口,“嗯,香!有葱花儿!”      林十一慢条斯理的吃着菜,静静的看他狼吞虎咽。      这时,大姐端着一碗汤,直接递给老虎,“小老弟,这是大姐送你的!可不是谁都有的,尝尝?”      老虎正吃的有点儿噎的慌呢,赶紧低头喝了两口,“嗯,挺鲜亮!”说完抬头问,“啥汤啊?”      “三阳开泰!”大姐摇头晃脑的说着。      “三羊开泰?”老虎眨眨眼睛,“羊肉汤?”      “不是那个羊,是阴阳的阳!”大姐比划了个字儿,看老虎又灌了两口,这才抿嘴笑着说:“这个汤不是哪天都有的,材料凑不齐就没法做!”      “材料?”林十一皱皱眉,隐约觉得不好。      “就是啊,牛鞭、羊鞭、鹿鞭……”大姐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      “噗!”老虎一口汤全喷在了炕上! 77      冬子终于以自己要回省医院的家为借口,把李羽哄回去了。刚刚1点,早上吃的晚还不饿,冬子窝在小卧室里,靠在床头看着爸跟爹的照片。爹说,爸太疲劳了,严重睡眠不足。冬子也知道,一来一去只住一宿确实有点儿赶,他有点儿后悔自己没跟去了,不知道爸吃的是啥,顺不顺口。      他放下相框,抱着枕头,慢慢闭上眼睛。这几天,每晚都能梦见小瑞,真实的好像连续剧,让冬子特别眷恋这张床,不知道,午睡会不会梦到他呢?冬子把脸埋在小瑞的枕头里,用力呼吸着,好像气味儿越来越淡了。冬子闭着眼睛,默默的想着,时间会抹平一切吧,更何况只是一个已经不在的人。            小瑞在药室的天井里晒太阳,一边往嘴里塞血滴子,一边哼几:“黑子,我这绷带啥时能拆下去啊?还得当几天睁眼儿瞎啊?”小瑞委屈,一觉醒来,眼前黑乎乎一片,啥时候是谁给自己缠的,自己全都不记得了!      “主子,是火护法给您包的!还嘱咐着,必须缠够七七四十九天!”黑发的松鼠精站在一边,端着盘子应着。      “白离?”小瑞躺在软椅上,伸长胳膊抻了个懒腰,又打了哈欠,“嗯,等他来了,让他给我解开!热乎乎的!”      “主子?”黑子低头叫着小瑞,“主子,别睡了,好不容易醒了,咋也得挺过了十五啊!”      “不睡觉干啥?”小瑞百无聊赖的晃着胳膊,“眼睛也蒙上了,想不睡都不行了!就是小林见着了,也拿我没招儿!哈哈!”      “主子,您给我讲讲外面的事儿啊?还有啊,是谁伤了您,好大的胆子!”黑子放下盘子,给小瑞披了件罩衣,是件偏襟儿的长袍。      “外面?”小瑞摸了摸鼻子,“没啥,跟以前一样,反正啊,我就天天跟小林打游击,只要他看不见,我就蒙头大睡!”说着,小瑞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唉,我啥时候变的身啊,咋这么长的头发呢?”      “啊?主子?您不知道?”黑子张张嘴,“您要是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      “嗯?”小瑞想了一会儿,好像有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窗户纸,怎么看也看不清,“算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变了更好!唉,黑子,帮我把头发拢拢,烦死了,总往脸上沾!”      “哎!”黑子转进屋,出来时手里拿了根青布条,帮小瑞把头发拢在一起,系好。      “唉呀!这不是跟没拢一样吗!”小瑞坐起来摸着散乱的发梢,“你不会把它……把它……”小瑞说着说着,忽然呆住了,眼前出现一双手,灵巧麻利的给自己编着辫子,“黑子,你给我编上!”      “编?”黑子挠挠脑袋,“主子,我也不会啊!咱谷里的人都散着头发,也就火护法,有时会系一下。我还没见过谁编辫子呢!”说着又摸了一把小瑞的银发,“主子,这么好看的头发,干吗扎起来呢?”      “不是你?”小瑞蒙了,黑子跟自己少说也有200年了,不是他又是谁呢?“好像是,这样!”小瑞摸索着头发,慢慢分成三份,“先分一下,再……再一顿绕乎!”小瑞边说边绕着,不一会儿,手里的头发就绕成一团乱糟糟的死结!      “主子,不对,快停!您这不是糟贱头发吗!”黑子拉下小瑞急躁的手,一点点把打结的头发解开,“许是看不见不方便,等眼睛好了再编吧!”      小瑞鼓着腮帮子生气,倒底哪儿不对呢?他闹心的的抓着自己的衣服,长拖拖的,还有肥大的袖子,“黑子,没有衬衫吗?给我件T恤也行啊!”      “衬衫?T,T恤?”黑子傻傻的站在那儿,看了看自己的灰色长袍,“主子,这都是什么呀?”      小瑞咬咬牙,站起来把身上的长袍前摆系到腰间,露出里面白色的灯笼裤,青色浅口布鞋,“出去逛逛!”说着,一边往外冲,一边撸胳膊挽袖子。            下午的阳光不错,小瑞仰头沐浴着,眼前是一片暖暖的金黄色。他站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下面是潺潺的流水声。      “别跑!”耳边传来黑子的厉喝,过了一会儿一个尖细的声音叫着:“你敢打我?我告我爸去!叫我爸放火烧死你!”      小瑞撇撇嘴,原来是那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火狐,白(reng二声)大伙儿都叫他白扔!      “这是你的吗?”小黑抢过小狐狸身上的东西,“这是瑞主子的!我说怎么不见了!”      “嗯?”小瑞看不见,心里着急,“啥东西啊?”      “哼!那上又没刻字,你说是他的,我还说是我的呢!”小狐狸吱吱的叫着,直往黑子身上扑。      黑子闪开他,把东西递给小瑞。小瑞摸着那个东西,冰凉的,硬硬的,还有条长长的链子。嗯,好像挺熟悉,可又叫不出名来,“这啥呀?”      “看吧!他也不认识!”小狐狸上窜下跳的叫着,“还我!我捡的就是我的!你说是你的,你叫它,它答应你吗?”      “啊?”小瑞愣在那儿了,倒也对呀,自己都叫不上名来的东西,咋能是自己的呢?想着,还是别跟小孩儿一般见识了,反正就是个玩物,“那,给你吧!”说着,小瑞就把瓢虫递出去,也不知又没有人接着,就那么松了手。那瓢虫就直直的摔在了石头上,刚刚好,头冲下!      “现在是1992年10月2日星期X14点05分”      “啊!妖怪!”小狐狸叫了一声就跑了。      黑子也瞪着眼睛看着那个东西,一脸的惊鄂。      小瑞直直的站在那儿,表情凝固了一分钟,“表……盲人表……会唱时的表?”小瑞念叨着不知是谁跟自己说的话,蹲下身子摸索着抓起那个瓢虫,默默的挂在自己的胸前,抬头冲黑子的方向问:“黑子,我上次回来是啥时候,已经变身了吗?”      “您上次回来匆忙得很,是清明,已经变身了!”黑子爽快的回答着。      “清明?”小瑞歪着头,摸着胸前的瓢虫,那就是说,已经过了半年了?咋没印象呢?“白离在吗?”      “嗯,应该在鹤堂!”黑子说的这个地方,是白狐的的族长居住的。谷里按血统分白狐、火狐、青狐、灰狐,还有一些少量的异类奴仆。白狐世居谷中最好的地段儿,主屋称鹤堂;火狐居凤堂,靠鹤堂的东边;青狐居麒麟堂,靠鹤堂的西边,灰狐居蛤蚧堂,靠鹤堂的北面。      小瑞点点头,一闪身,直接扎向鹤堂的方向,留下黑子一个人望着白影子感叹着。            “爸呀,那是啥妖怪呀,锃亮的,这么大,还会说话!”小狐狸已经化作了一个拖着尾巴的黄头发男孩儿,身上套了一件半长的红色袍子。      白离皱着眉翻着手里的帐目,他在准备明天祭祖要用的东西,“叫舅舅!”白离实在那这个孩子没招儿。这是火狐的遗腹子,一化成人形就粘上了自己,最闹心的是,这孩子认准了白离是他爸!      “不叫,你就是我爸!”白抓着自己的头发,指着自己的眼睛叫着,“看,我跟爸都是一样的!”说完就抓着白离的衣襟贴上去看:爸的衣服总是稀奇古怪的,下边是条白不白,灰不灰的破裤子,还打了许多铁扣子!上边这个红衣服还有松紧边儿,后背还有一个白道道儿!      “我不是你爸!”白离捏了捏青筋浮现的额头,“小,别闹了,一边儿玩儿去!”      “不去!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儿我就住这儿了!”      “那哪儿行!这是鹤堂!回你的凤堂去!”白离往一边儿推了推孩子。      “那你也回去!”白抓着白离的胳膊不撒手,“人都叫我白扔!说我有爹生没娘养!我妈没了,爸还不教我!”白扔扁着嘴,垂着眼睛,很是可怜。      “唉呀,”白离无奈的摸了摸孩子的头,“我不是啊!你为啥就认准了我是你爸呢?”      “你是火狐这辈儿唯一的男的,你不是谁是?”白理直气壮的说着,继续往白离怀里蹭。      “冰封!”白离往后退了退,小白就定在了那里,“听好,我只说一遍!这辈儿就我一个男的是没错,可这血统都是从母的,也就是说,你是火狐,因为你妈是火狐,跟你爸是啥没关系!所以,我只是你舅舅!”      白眨着眼睛,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有点儿要哭!      “记住了?从今以后叫舅舅,不然,你就定这儿吧!”白离眯了一眼那个孩子,“放开以后就不许乱叫了!”说着,白离挥了下手,白就坐到了地上。      “小林呢?”白捂着屁股又蹭过来,“爸……舅?”      白离翻了翻眼睛,啥叫爸舅啊?“他忙,走不开!”白离重复着一贯的借口,他知道,小林永远都不会回来祭祖的。      “白扔?又跑这儿认爸来了?”小瑞笑嘻嘻的走进来,手还拍着那块表。      “爸呀,妖怪来了!”白捂住头窜了出去。      白离撇撇嘴,妖怪?你自己不就是妖怪?      “白离,快把我这绷带解开,伺挠死了!”小瑞冲着白离的方向叫了一句,一屁股坐到了炕上。      “不能解,解开你也看不见!”白离走过来看了看,有捏了捏小瑞的手腕子,“这么快就醒了,看来伤的不重!”      “伤?”小瑞抓着白离的袖子,“白离,啥伤啊?我这眼睛到底是为啥缠的绷带啊?”      “你,”白离把着小瑞的头听了听,皱着眉抬起头,“你忘了?”      “还有啊,我啥时变的身啊?咋一醒过来连尾巴都没了呢?”小瑞摸了摸屁股,空落落的,还真不习惯。      “不记得了?”白离慢慢坐下,心想,可能是伤到了脑子,看来醒得早不见得是好事儿,“小主子,这眼睛还不能见光,你就忍一忍,等恢复过来,大概就会连以前的事儿一起想起来的!”      “恢复?”小瑞往后甩了甩长长的头发,“那我去小林那儿!”小瑞想,可以听听电视也不错!      “不行!你在谷里还能维持个人身,一出谷就得现原形!更别说变化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了!”白离站起来抓起小瑞身上的瓢虫,“真的啥都不记得了?记得冬冬吗?”      “冬冬?”小瑞歪着脑袋,哼几着舔了舔嘴唇,“嗯,是啥好吃的吧?”      “哼!”白离扔下那个表,走过来继续翻看名册:有幼崽儿降生的,也有半路夭折的;有住进来的异类,也有跑出去的同族;还有为了共享水源要求和亲的!白离撇撇嘴,和亲?谁跟你和亲!就是一夜夫妻,你取你的水源,我吸你的精气,各取所需罢了!      “白离,白扔真不是你的种?”小瑞笑嘻嘻的贴上来,白离皱着眉躲了躲。他想,还真是忘了个干净,连以前总是贴着自己的毛病也捡起来了!      “不是!”白离简单的回了一句,小瑞又靠上他的后背,俩手搂着他的脖子,“嘿嘿,白离,你也快1500了吧?咋能连个崽儿都没有呢?”      “小主子,我有没有崽儿我还不清楚!”说完,白离拍了拍身后那个头,忽然笑了笑,“你忘了我教你的招儿?”      “啊?”小瑞愣了一会儿,“啥招儿?”      白离翻翻眼睛,看来真是伤到了脑子,自己给他的启蒙教育课,全都白上了!“没啥,等你伤好了,就知道了!”      “白离,你也有侍妾吧?”小瑞几乎挂在了白离身上,他想啊,还是做狐狸舒服,人的身体太长了。可不知为啥,自己竟然连一点儿变化的能力都没有了,“说吧,我不告诉小林!”      白离的手停了一下,后又笑了一声,“你告诉他吧!看他有啥反应!”      小瑞撇撇嘴,就知道白离把小林吃的死死的,“唉,小林好可怜啊!”      “可怜?”白离抽了抽嘴角,“他可怜?”      “被我们精明强干的火护法收的服服帖帖的,还好不是母的!”小瑞拍拍白离的后背,又夸张的叹了口气,“不然,肯定只能躺在家里养孩子了!保准都生七八窝了!”      “扑哧!”白离忍不住笑出了声儿,然后合上名册,把小瑞拽下来,抱着坐到炕上,慢慢的叹了口气,“小主子,正好你也醒了,明晚上的拜月,就由你来吧!”白离边说,边摸着小瑞的头发,暖暖的银白色,跟青哥的冷冷的银白不一样。狐族从不拘泥于血统的纯正,只听命于法力高强的人,不管它是纯血的狐,还是混血的其他生灵。      “拜月?”小瑞抓了抓脑袋,以前都是白离穿着红衣做的,“我,我也不会啊?”      “凡事都有第一次!”白离拍拍他的脸,“你早晚都要接下这个担子,狐族天生就会的,小林也做过的!”      “小林?”小瑞瞪了瞪绷带下面的眼睛,当然,如果真能“瞪”的话!“小林也会跳……跳神儿?”小瑞难以想象,那个人跳起来会是个啥爷爷奶奶样儿!      白离皱着眉哼了一声,“叫拜月!跳神儿都是让人给叫白了,咱们就是神儿,跳的是咱本族的祈福舞,跟灵物上身是两码事儿!”   78      小林是十五那年的夏天到谷里认祖的,狐族都生性懒散,并不像人那样热衷于权势。白狐的成年狐仙都是四处做了散仙,小的也只是贪玩贪睡,大都拖着尾巴。白文青去的这十几年,谷中的大小事儿还是白离把持着。      可这年头一长,白离总是不在谷里,老妖精们就有了微词,说:就算是个白狐的种,也用不着一个大护法跟在身边儿伺候啊!顶多派个小妖照看着就行了,不能为了个混血的人类,荒废了谷里的家业。      白离几次表示,自己不会荒废谷中事务,但终究辩不过老妖精们。他们说:要选新族长了,你应该贴身伺候的是族长,而不是那个杂种小子!      接下来就有几个刚成年的白狐小妖被挑了出来,三个男孩子闪亮亮的眸子,你看我,我看你的,满脸的困惑。白离看着他们暗自叹气,这些孩子伸量虽高,可头脑也就是七八岁的孩子,难道自己真的要跟着他们其中的一个一辈子吗?      几个孩子的眼睛都是不同的红色,有的是偏黄的桔红,有的是偏蓝的紫红,还有一个是淡淡的桃红色;没有一个是青哥那种纯纯的血红色。大伙都明白,纯血的红眸白狐是很罕见的。小狐狸中倒是有一个带红记的红眼睛,可那孩子还没变身,又极爱磕睡,根本不能考虑。      白离没有事先通知大伙儿,私自把小林领了来。老妖精们看这孩子确实比那几个来的稳重,眼底呈暗红色,就也同意了他的加入。      小林这时十六岁,刚刚上了高中。白离拉他来只是说参加个知识竞赛,第一的有奖励!小林问,是不是要啥奖励,就有啥奖励?白离笑咪咪的点点头。小林高兴的拍手:那我要离哥哥陪我去省城上学!白离摸着孩子的头,轻声保证着:只要你赢了,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测试开始了!   第一题:谷中恰逢连年少雨,玉眠湖都快干了,如何解决水源问题?      桔红色眸子的少年最先举了手:我跟一只蛤蟆挺铁的,让他帮咱们找个地下水脉,打口井呗!      大伙儿点点头,此计可行!众所周知,蛤蟆可以感知地下水,有许多井就是以蛤蟆井命名的。只是这一口井来解决以后千万年的生计,有点儿牵强了。      紫红眸子的孩子站了出来,指了指西边,说:山那边就是眠江,我们可以去那儿取水。可以把谷里的成年妖精分成几组,每天轮流给谷里运水!      大伙儿又是一阵讨论,此计也可行!就是太废周张了点儿;而且,跟第一个一样,还是没从根本上解决缺水的问题。      桃红色眸子的孩子慢吞吞的走出来,只说了一句话:搬到有水源的地方去住!      老妖精门翻了翻眼睛,白离也笑了,傻孩子,如果能说搬就搬,这缺水就不是问题了!      最后,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小林,孩子穿了件蓝白相间的海魂衫儿,下面蓝裤子,白球鞋;站在那儿特别的扎眼。      “到我了?”小林看了看白离,白离点点头,“那还不简单,把自来水接进来呗!”      “自来水?”老妖精们有点儿蒙。      “就是镇上的自来水管线!”小林耐心的解释着。原来,八马架子刚刚引了自来水,祠堂的管线也是刚刚铺完的,现在家家都不用挑水吃了,只要龙头一开,就有干净的自来水了。“如果地势高,就要花钱单装个水泵!老二就是干这个的,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找他来做地下管线的铺设!”小林回头冲白离说:“到时候,得想办法蒙一下老二,不能让他回去乱嚼舌头!”      白离点点头,眼角扫到了那些老妖精赞许的目光。      第二题:玉眠谷的狐族跟西边儿狼嚎洞里的黄仙祖上就一直有争斗。上个五百年,由白文青出面,做成了姻亲。当时,白文青收了个黄仙做侍妾,那边儿的族长也娶了个白狐做老婆。以后的日子,两家也一直有姻亲往来。      前些日子,嫁出去的小白狐被贴着符咒送了回来,说是生下的东西不是黄仙的种!      问题来了!怎么解决两家的纠纷?      桔红眼珠儿的说:“再给他们挑个漂亮的孩子送过去!”   紫红眼珠儿的摇摇头:“咱们的孩子凭啥那么贱,他不满意就跟他们干!谁怕谁!”   桃红眼珠儿的咬了咬嘴唇:“把那当爹的找来,咱们给人家陪礼道歉!”      白离撇撇嘴,这仨人儿还没弄清楚状况呢,就要解决问题!      小林绕着天井走了一圈儿,抬头问,“离哥哥?狐狸生的都是狐狸吗?”      “嗯!”白离点点头,“血统一般是从母的!”      “那就是了,他凭啥认为孩子不是他的!”小林点点头,转过来冲众人说,“可以给那孩子验血,这个,可以我来做。取父子的血样,送去一验就清楚了!只要孩子没问题,那要道歉的,可就不是咱们了!”      众人又是一阵的嘀咕。      第三题:以前的族长都是由前任亲点的,那就让前人的神灵来选吧!谷中的祖先堂里供着几代族长的画像,都是他们生前的自画像。大伙儿一起来到一个窄窄的石屋里,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画上的人一个个面容俊朗,风姿绰约。最后一个是张没有装裱的素宣,上面是黑白的线描,不像头前的那些都是精装的工笔重彩。      几个孩子分别来拜这最后一张画,最后一个桃红眼珠的还吹了吹,那张画儿纹丝不动。      到了小林,他走过去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画中人身着长衫,斜倚在一棵花树下,长长的白发搭在肩膀,顺到了腿弯儿;脸上是清秀的五官,只是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像是还没有画完的样子。      小林回头看了看白离,那是在问:这就是我爸?      白离轻轻的点头。      小林看着那两只眼睛,心里有点儿难过,没多想,就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伸过去给那两只眼睛点上了红色,刹那间,画上的人生动了起来,身后也传来一片抽气声。      白离也叫了一声:“小林!”      小林收回了手转过身来,就听身后纸张的响动,然后那张画就轻轻的飘起,打着卷儿落在了小林的手上。      所有的妖精都怔怔的看着那个手捧画卷儿的孩子,那孩子表情恬淡的站在那儿,已经颇有乃父遗风了。      接下来的,就不能叫测试了。马上就中秋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拜月祈福。这是白家隆重的祭祀活动。这拜月,是祭祀的高潮;就是十五的午夜,对着月亮起舞。每每都是族长站到谷中高处领舞。白文青不在的这些年,一直都是白离在代理这个任务。      那就是要考验小林了,前面的测试过了,只能说明他是个有头脑,血统正的候选人。可这拜月却是狐族的本能,如果小林没这个本事,确实很难服众!      白离也有些担心,小林毕竟是个人类的孩子,十几年都过的正常人的生活,让他跳祈福舞?白离坐在炕沿摸着孩子的头发,心里不住的叹气。那是狐狸生下来就会的,觅食的时候召唤同类,发情的时候求偶交配,悲伤的时候发泄痛哭,还有,就是祭祀的时候祈福消灾!那是狐族深深刻在命里的本能动作,可是,小林会吗?      白离开始一招一式的,手把手的教小林跳舞。小林一直很勉强,开始是不停的笑,后来是应付,最后就赌气坐在地上不动了!      “小林?”白离无可奈何的看着地上的孩子,慢慢的,自己一个人开始了动作。      曲膝、塌后腰;探右肩,伸长右臂,伸展,再伸展;向上扬起,向后甩出去……   我的孩子,如果你做不到,我该怎么办呢?      送胯、拧身子;抬左腿,伸小腿,伸展,再伸展;垫起右脚尖儿,转一圈儿,再转……   我的孩子,如果你做不到,我也许就要离开你了!      挺胸,仰头,分开双臂,向前探过去,再绕回来,再探过去,再绕回来……s   我的孩子,如果你做不到,这可能就是我的诀别了!      小林目不转睛的看着,离哥哥的青色长衫上下翻动着。本是个安静,无意义的动作,小林不知为啥沾染了舞者的情绪,眼睛里涩涩的。      “离哥哥!”小林上前抱住白离的腰,“离哥哥,你要走?你是不是要走了?你不要我了?”      “小林,你为啥不喜欢跳舞呢?”白离捧着孩子的脸问。      “扭来扭去的,那是女的干的事儿!”小林别扭的撇撇嘴。      白离摇摇头,“跳舞,跟做操,练武是一样的,你就把它当作一种情绪的发泄好了!”      “发泄?”小林眨眨眼睛。      “小林,你生气的时候,会干啥?”      “嗯,抓头发!”小林说着挠了挠脑袋,“跺脚,攥拳头,打人!”      白离随着他的话做着动作:先是双手十指插在头发里,仰头,慢慢的把手向后拉过去,使劲甩开头发;然后虚点了一下左脚,抬起右脚用力跺下去;接着一跃而起,双手握拳在身前画了个十字;最后直冲着小林飞过来,抓住他的腋下,把孩子托起来,打着转儿慢慢腾空。      “小林,跳舞就是我们狐族的发泄。不管是高兴的,悲伤的,都可以通过它表达出来!”白离托着孩子的手臂,慢慢的动作着,孩子很听话的随着他舞着。      “你想啊,你不能说话,只能通过肢体动作来传递信息。比如说:前方危险!”说着,白离扶着孩子的腰向后拗过去。      “比如说:要下雨了!”白离抓着孩子的手搭在头上,用膝盖顶着孩子的腿抬起,轻放,再抬起……      “比如说,亲人离开了,没有眼泪要怎么哭呢?”白离捏着孩子的手,从他眼前晃过,向一边甩去;再按着孩子的头,歪向另一侧;揽过他的腰转了一圈儿,“眼泪流下来,飘出去,飞走了……”白离控制着孩子的四肢,不停的做着一个拭泪、甩手、摆头、打转儿的动作,“眼泪飞走了,悲伤也不要了!”      “离哥哥?你是不是要走?我不要啊!”小林边叫边使劲的甩着手,好像真的想甩掉悲伤。      “小林,看见离哥哥,高兴吗?”      “高兴!”      “高兴也可以跳出来啊!”白离拉着孩子的手,把他转过来,“小林,看见喜欢的人,都会手舞足蹈吧!这个手舞足蹈是什么呢?”看到孩子点了点头,白离揽过他的腰,勾起孩子的小腿,“从心里高兴要怎么跳出来呢?……”            八月十五的晚上,小林身着一件白衣站在高处的大石柱上,腰间和手腕的银铃映着月光亮闪闪的。只有白离能看出来,孩子在哆嗦。      白离站在下面,悄悄的送出一句无声的安慰:别怕,有我呢!然后,慢慢抬起手。看到孩子也跟着抬起了手,带着身上的银铃轻脆的响着;然后是谷中边遍布的成人妖精一起抬起了手。      月光正照在石柱上,十六岁的林十一领着成百上千的妖精们起舞拜月。白离慢慢做着口型,把声音送到孩子耳边。      从小林的口中传出了清亮,空灵的少年声音,那是一首拜月词。      月啊!   我祈求风调雨顺,   保我春种能秋收。      月啊!   我祈求亲人平安,   出门的能早回还。      月啊!   我祈求修道平坦,   不做神佛做妖仙。      月啊!   我祈求长长久久,   心上的人能在身边。   ……      小林边舞边念着,渐渐放开了盯着白离的目光。他望向那个月亮,轻快的跟着众人的吟唱动作着,越来越舒展。下面的族人也注意到了,那上面的,白衣黑发的少年,真真正正的是在狐舞!      等月光移走了,小林在一片欢呼声中直直的跳了下来,白离飞上去抱住了孩子。            小林终于得到了认可,白离就堂堂正正、理直气壮的守在了他的身边。拜月一年一年的进行着,直到小林19岁的那年,白离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   79   白离忘不了每每拜月时,下面的妖精望着小林的目光,那是动物性的毫不掩饰的爱慕和欲望。这就是白狐引以为傲的魅力啊!白离想着以前青哥拜月时的情景,下面的妖精们直往上扑啊!有的痛哭,有的傻笑,有的直接自慰!更多的,是等着青哥飞下来的时候扑上去,以求一夜之欢。月圆之夜的狐族,是最放荡不羁的。      白离费尽心力的,完美的接住了小林三次,第四年拜月的时候,小林已经完全是个成年人的样子了,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自信。白离在心里暗自叹气,看着下面已经失控的妖精们,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小林还不自知的舞着,并没察觉下面的沸反盈天。      小林下来了,白离抢先飞上去,结果,还是晚了!只瞧见小林被一个青色的身影卷走了!白离咬牙跟着小林的气味儿追了上去,不去理会身后的疯狂,反正这一夜,妖精们会不停的狂欢,直到天亮。      白离追到一片密密的林子里,小林的气味儿若有似无的,他只能一个空隙一个空隙的找过去,心里不停的祈祷着,青哥保佑啊,月神保佑啊!白离一身红衣在林子里穿梭着,心里矛盾的翻卷着:一边说,没事儿的,白狐的族长谁不爱慕呢?青哥拜月后的合欢也是长事儿啊!一边说,不行,小林是人,会吓着他的!不行啊,那是我的孩子啊!      白离慢慢停在一棵青杨上,眯着眼睛扶着胸口盯着一个方向,虽然看不到人影,但他感觉到有人的气息,没多久就听一声尖叫,眼前的空气裂开了一个口子。白离渐渐看清了:一个青衫银发的成年狐妖捏着小林的胳膊骑在他身上,嘴角正在往下滴血。小林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昏过去了。      “白与香!”白离冲下来,抢到那人前面,伸手想去拉小林,却被一股气场挡了回来,“放开小林!”      “放开?”白与香蹭了下嘴角的血,深紫色的眼珠儿射出一道蓝光,又瞄了眼躺着的人,“白离,这还轮不到你管吧!”      “他是你弟弟,你,”白离想说兄弟不能自残,后又换了词儿,“你不能乱伦!”白离慢慢靠过去,悄悄的划破手指,慢慢伸进了气场中,想把小林拉出来,可白与香抱起小林又退了一步。他的个子很高,比小林还要高一些,白离沮丧的看着那个人揽着小林靠到了一棵树上。      “弟弟?”白与香挑挑眼角,“白离,狐族里,就是兄妹,母子也一样可以繁衍后代,你跟一个乱伦的产物讲乱伦?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小林?”白离轻轻的唤着,这孩子看来是经过了激烈的反抗,“小林?”      “今儿晚上,与林是我的!”白与香轻轻亲了亲小林的额头,小林闭着眼睛哆嗦了一下,已经完全清醒了。把着白与香的肩膀往后推着,“放开!你这身味儿快熏死我了!”      “白与香,小林不愿意,你就不能强迫他!”白离吹了一道火舌,迫使白与香伸手去挡,趁机把小林拽了回来,“白与香,你从来都不听白家的召唤,现在回来干什么?”      “唉,还不是与林!”白与香又闪身拦在了他们身前,他听说白家居然找了个人类当族长,很是惊讶,就趁着拜月悄悄的回来看个究竟,没想到,这一看,就扎到心里拔不出来了!“与林,你别怕,我可是你嫡亲的哥哥呀!就是不知道是第几个,哈哈!”白与香伸手向小林探过去,白离马上拉着小林闪到了一边。      白与香的脸扭曲了一下,“不过,我保证,白狐的哥哥,就我一个!与林,这月圆之夜就快过去了,合欢是互利互惠的事儿,你也不吃亏啊!”说着,白与香甩着半长的头发,拧着腰转了个圈儿,“哥哥不好吗?要不,咱一人一次?”      “你滚开!”小林大声骂着,扭头吐了一口,白离看到那口吐沫里也有血,“什么狗屁合欢!你爱找谁找谁,离我远点儿!”说完,狠狠的瞪了白与香一眼,白与香一个趔趄就倒在了地上。      “呵呵,好厉害的眼刀子!”白与香慢慢站起来,冲着白离眯了眯眼睛,“我不行,他就行?与林,你就那么离不开他?”      “白与香!”白离厉声叫了一句,可并没有说出什么。   “你,”小林打着哆嗦指了指那个银发的,慢慢站直身体,带响了身上的银铃。他躲开白离的搀扶,一边往后退,一边看着白离皱眉,“离哥哥,你也是……不对,离哥哥不是的……”说着转头冲白与香大叫,“啥叫他行?你什么意思!”      白与香动了动鼻尖儿,舔了下嘴角,慢慢向一个人的小林走过去,“与林,你身上有狐狸占过的气味儿,那是在说,这人是我的,谁都不许碰!如果我没猜错,就是这个火护法吧!”看到小林脸色惨白的靠到一棵树上,白与香慢慢换上了一副柔和的表情,“与林,咱们家就是这个德行,爬墙趴灰的事儿常有!只是,你的护法也吃了你不少精血了,怨不得法力提升得那么快呢!”白与香冲一旁满脸不知所措的白离撇了撇嘴,“居然可以冲破我的遮罩,哼!原来是采补的好!”      “你闭嘴!”白离挥挥袖子,白与香迅速的向一边闪去,身后的小树应声折断。      “与林,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是真有这个嗜好,给哥哥个机会不好吗?”白与香没理会白离的情绪,继续慢慢接近那个已经濒临崩溃的人,伸出手,“与林,你还太小,我来教你怎么享受快乐,怎么远离伤心,好不好?”      “不好!不好!”小林在白与香快要碰到自己的时候猛的睁开眼睛冲他吼了一句,伸出手甩了一下,随即一串清脆的铃声,“你给我滚的远远的,死妖精,我不是你弟弟!”      接着,白离就看到白与香愣愣的被一阵风卷走了,隐约还传来一句感叹:“好厉害的念动力啊!”      “小林?”白离走过来要拉他的袖子,被孩子甩开了,一时间铃声大作,零乱的,吵闹的,好像是诉说着主人的情绪。      “离哥哥,你……”小林咬着嘴唇,动作粗暴的扯下身上的银铃,狠狠的抛到白离身上,“还你,我再也不跳这个妖精舞了!我再也不来这个妖精谷了!”      “小林,你听我说……”白离抓着银铃串子,挡着小林的踢打,“是我不好,都怪我,以后不会了,小林……”      “你闭嘴!”小林瞪着红眼睛大叫了一声,白离顷刻便失了声。他知道孩子是有些念力的,只是还不会控制,原来在他极度愤怒的时候,念力竟会如此之强!      “我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没有哥哥,没有!从来都没有!”小林一边叫着一边撕着身上的衣服,白离默默的承受着孩子,也是主子的愤怒,不能,也不想反驳。      “白离?”林十一终于脱掉了那件白色的长衫,只穿着白布的束口裤和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白离身前,声音已经平稳,白离微微抬起头,好像发现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孩子忽然间长大了。      “火护法?”林十一挑着嘴角笑了笑,“不是说会永远服从我吗?”      白离点点头,慢慢跪在主子的面前,仰着头,没于说话。      “那就听好,以后这拜月,要么废了它,要么你找别人来做!反正我是不会来了!剩下的,就随你吧!”林十一闭了闭眼睛,耳边传来妖精们的嘻笑声。他转身先一步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的说了一句,“回家!”            白离摸着小瑞的头发,轻轻的叹了口气,小林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领舞了。      “小主子,你既已成人,这拜月的事儿,就必须由你来了!”白离把着小瑞站起来,理顺他的辫子,“而且,你正好可以趁机补补精气,也可以加速身体的恢复!”      “补精气?”小瑞歪着头重复着,“白离,为啥中秋的祭祀那么多人盼着,有啥好事儿啊?”      “呵呵,”白离轻轻的笑了一声,然后马上想到了小林冰冷的脸,又收住了笑,“十五的晚上,谷里的妖精没有任何身份血统的限制,可以挑自己喜欢的一起修道合欢!”      “合欢?”小瑞愣了一下,一点点儿的翘起嘴角笑了,“白离,我要找个漂亮的!你蒙着我的眼睛,我太吃亏了!”      白离撇撇嘴,拍了下他的头,“放心,只要你拜月跳得好,下面的妖精都会挣抢着跟你合欢,最后胜出的肯定是法力高强的美人!”白离慢慢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对着天空发了会儿呆,转过来后,对小瑞说:“小主子,你应该会跳吧?”      “嗯?”小瑞走过来坐在门坎子上,支着头想了想,“我不会跳神儿!”      白离翻了翻眼睛,“谁说是跳神儿?”      “小林说的!”小瑞理直气壮的回嘴,“他说,这舞能魅人心智,就是最原始的跳神儿!他还说,腰铃和手铃就是催眠的道具,千万不能听它的声音!”      “小林?”白离呆了呆,也慢慢坐在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原来他竟是这么想的!”      白离小声的自言自语着,然后又摇了摇头,“小主子,不管这舞有啥作用,它都是我们族人翘首期盼的日子,不能凉了大伙儿的心啊!咱们这一家子,祖祖辈辈都是靠这个仪式维系着团结!小主子,简单的说吧,觅食舞,求偶舞,你总会吧?”      “嗯!”小瑞点点头,活了四百多年,发情还是会的,“不就是,前腿离地冲着母狐狸挺肚子吗?”小瑞说着举起双手站起来,拧着腰转了两圈儿。      “嗯,有点儿意思了!”白离抿嘴笑着,果然是狐中的贵族,单是拧了这么两下,就已经风韵灼灼,足够魅人的了。“再慢一点儿,把动作拉开,放大!”白离仔细的校正着小瑞的动作,“尽量做的缓慢、舒展,要让远处的,下面的人都能看到!小主子,狐族魅人的能力是天生的,要能把狐狸也能魅惑住,你才有资格做狐族的头儿啊!”白离站起来把着小瑞的身子慢慢拉开他的四肢,恍惚回到了30年前。时间过的真快啊,留得住记忆,留不住人啊!白离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咋总是爱想以前的事儿呢?      “哈哈!”小瑞渐渐的打着转儿晃到了院子中间,没有章法的胡乱舞着,身上的袍子迎风摆动,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白离,我拜月跳得好,你就给我挑一个卷头发,大眼睛的侍妾吧!”说着,他仰起下巴,向后弯着腰,甩了一圈儿头发,“最好会梳头!”小瑞伸手在自己嘴边夸张的蹭了蹭,再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会做好吃的!”小瑞冲过来绕着白离转圈儿,“还要会弹琴,会唱歌儿!”      白离撇撇嘴,敲了敲那个脑袋,“最好贴身伺候你,给你洗澡,陪你睡觉!”      “啊,对呀!”小瑞笑嘻嘻的靠到白离身上,“白离,你答应我,我就一定把那个拜月跳好,不就是跳神儿魅惑人吗?小林行,我干吗不行!”      “那,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呢?”白离看着远处的山,状似无意的说着。      “不会的,我感觉得到,白离,这人肯定是存在的!”      “那,如果人家不愿意伺候你呢?”      “不愿意?”小瑞愣了愣,为啥不愿意呢?自己不好吗?“不愿意啊?”小瑞又念叨了一遍,然后摸了摸那个瓢虫,“不愿意,我就拿根儿链子把他锁在我身上!”            老虎挺着肚子站在一个小山包上,晃着胳膊跟林十一说,“哥,我教你那大婶儿自创的健身操啊?”      “嗯,健身操?”林十一抱着膀转过来,饶有趣味的看着他,老虎的条绒西服敞着怀儿,露出里面的毛背心儿。      “她这操就三节儿!名都特逗!”老虎伸了三根手指晃了晃,然后伸平双臂,一前一后的来回摆动着,最后平举着停在那儿,“这第一节,就叫扁担!”      “扁担?”林十一点点头,看老虎冲自己努嘴,就别别扭扭的伸出胳膊,象征性的晃了两下。他还是不喜欢跟着别人的动作,他对这个有非常不好的记忆。      “大婶儿说,这胳膊就象扁担,挑扁担要会使巧劲儿,关键要会颠!”老虎说着轻轻的曲了两下膝盖,“哥,她说这样颠一颠,可以排出胃里的废气,让肚子里的食儿好好坐清坐清!哈!”      林十一放下胳膊,慢慢掏出一根儿烟,一手抱在腰间,一手捏着烟举着,并没有点。只是那么举着,靠紧鼻子闻着,眼睛始终看着那人。      “第二节,摇膀子!”老虎前后的转了转两个肩膀头,冲林十一挤挤眼睛,“大婶儿可能有风湿病,她所有的动作都集中在上半身!”      林十一眯着眼睛点点头,其实,那大婶儿的毛病在脑子,所以才会一时明白,一时糊涂的。      “哥,最逗的,是这第三节!”老虎叉开腿,伸出双手冲天上做了个抓紧向下拉的动作,“这第三节叫作:鹰爪,恨天无环!”说着,老虎交替了两手的位置,又作了几回那个抓握的动作,“哈,哥,你说这名儿是不是太形象了?让我想起了那个谁的杠杆儿原理: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支起地球儿!这大婶儿说啊,天上要是有个环儿,她就能把天拉下来!”      林十一微笑的冲老虎点点头,看来,老太太的开朗感染了老虎。      “哥,你看下面,人多小啊,连汽车也跟个火柴盒儿似的!”老虎坐下来,指着下面轻轻的说着,就象是自言自语,“可这山也算不上山,跟真的山比起来,只能算个土包儿!可再高的山,也高不过天啊!”      “嗯!”林十一挨着他慢慢坐下来,“天外还有天啊!所谓大小,都是人眼的错视,都是相对的!”      “嗯!是错视啊!哥,就象那个大婶儿,天上有个环儿,她能想到的是把天拉下来;可我,看到这个环儿,只能想到打秋千!”      “呵呵!”林十一笑出了声,“你想的比她想的轻松实际啊!老虎,人的想法是没有好坏对错之分的,都是环境差异和心理差异!”      “对呀,心理差异啊!”老虎慢慢吐了口气,抱着膝盖安静了一会儿,“哥,有次我跟两个同事去吃饭,那个二楼有个小天井。我们仨就各怀鬼胎的找着座位。”;老虎一边儿说,一边儿比划着天井的大小。      “嗯!”林十一点着头,捏着手里的烟,他不忍熏这个刚刚精神起来的人啊!      “后来,我们几个坐下,有个同事先说:我怕那栏杆不结实,掉下去摔死,所以坐在了外面!我也说了:我就喜欢靠栏杆坐着,可以看看下面的人;再说,这口子也不大,没准儿我一步就能迈过去!第三个同事笑了,说:我只想看看,看你真掉下去,能摔成个啥样?看你能不能真的一步迈过去!哈哈!”      林十一点头,“是啊,一百个人能有一千个想法。有次,科里的小实习生对着收音机记歌词儿:那声儿不太清楚,他就写拼音。结果,有一句是这么记的:渐渐明白,爱情有xia ci。”林十一用拼音的方式念着最后两个字。      “xia ci?”老虎也念了一遍,“哥,你说是啥?”      “我当时就说,是瑕疵。渐渐明白,爱情有瑕疵!”林十一低着头捏着烟说着,没看老虎,“你说是啥?”      “我说?嗯,渐渐明白,爱情有瞎子!哈哈!”老虎说完就拍了下头笑了。      “嗯,你跟小左一个想法!”林十一指了下老虎,又接着说,“可人家小实习生却是这么理解的:渐渐明白,爱情有下次!”   80   “有下次?”老虎笑着的脸,慢慢的冷下来,“有下一次吗?”      “有没有,要等下一次来了,才知道啊!”林十一慢慢拧断了那根烟,捏着半根儿烟问老虎,“你说,看见它你想到什么?”      “嗯,”老虎盯着那根烟头儿眨眨眼,“就剩个烟屁股了!”      “呵呵,是啊!”林十一抬起手,把烟头儿扔下了山,“可有人捡着了就会想,这个烟头还真长,够抽半个小时了!”      “啊,是啊,那就是乐观主义者了!”老虎拍拍膝盖,冲林十一点点头,他有些明白了哥刚才那个歌词的意思。      “老虎,我总觉得哲学啊、政治啊是最没用的。可现在想想,有些话也挺有道理。有个哲学家说过:哲学就是为了使人幸福啊!今天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林十一拍了拍老虎的肩膀,慢慢倚着他看向另一侧的天空,“他说啊,这哲学就是语言游戏,是诡辩和巧思,文字本身并没有意义,所有的意义都是说话者和听话者强加给它的!”      “嗯!”老虎把着身上那人的肩膀,仔细品味着这句话,“是人赋予了文字涵义!”      “是啊!”林十一觉出了老虎在托着自己,索性把头也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接着说:“就说那句歌词儿吧!我说:爱情有瑕疵。是一般人对爱的悲观认识;小实习生说的:爱情有下次。是年轻人对未来的乐观企盼;而你和小左的:爱情有瞎子。一是纯属恶意搞笑,二是宿命心理在作怪!”      “嗯。”老虎呵呵笑了一声,他确实就是胡乱的说了那么一句,话题有时太沉重、太敏感了,反而会激发他许多幽默细胞,“瞎子不好吗?”      “不是不好!其实,我们说的都是我们心里的爱情观。那个:哲学就是为了使人幸福,它的意思是说,哲学可以教人如何把事情往好的一面,有利于自己的一面去理解。”林十一蹭了蹭老虎的肩膀,“老虎,跟我说话别想那么多,也不用避重就轻,我只是,只是想让你轻松的、放松的活着,嗯?”林十一又顶了顶老虎的脖子。      “嗯,我明白!”老虎笑了笑,拍了下那个脑袋,“别顶了,再顶就掉下去了!”      “呵呵,”林十一轻松的笑了,身子一歪就滑到了老虎的腿上,迎着下午的日光,眯着眼睛看上面那个暗暗的剪影,“老虎,一辈子都这样好不好?”      “一辈子?”那个脑袋晃了晃,“哥,我哪还有一辈子了!”      “那就以后!老虎,你说什么是一辈子呢?”林十一还是闭上了眼睛,那阳光太刺眼了,“一辈子是从生到死吗?”林十一摇摇头,“一辈子是永远吗?”林十一又摇摇头,“一辈子是从上车到下车,是从相遇到分手……”      “一辈子要是能随便叫停,随便开始就好了!”老虎把双手支在身后,也抬头看着那个太阳。      “所以说,需要哲学这个东西来给你洗洗脑啊!”林十一拍了拍老虎的肚子,“只要你想,一辈子就可以从今天,从现在开始;老虎,你想重生吗?”      “嗯,唉?冬冬呢?还有儿子呢?他会跟我一起重生吗?”      “会的!”林十一抿嘴笑了,“面包会有的,儿子也会有的!”      “呵呵。”老虎也向后一倒,躺到了地上,“哥你听过仙鹤报恩的故事吗?”      “嗯,有点儿印象!”林十一慢慢从老虎身上坐起来,望着远处的鸟群说着,“那边儿有个鹤,向海有自己的仙鹤传说。好像是一个人为了救丹顶鹤牺牲自己的事儿,这跟大多数的动物报恩救人的童话不太一样啊!”      “人?”老虎也坐了起来,望着远处的天静了一会儿,“是啊,那些传说,童话啥的,都是动物化成人来报恩,人都跟个白痴似的,直到那报恩的动物被折磨的万不得已离开他,或是干脆死去,那人都没明白过来!”老虎说着皱了皱眉,“其实啊,咋能有那么死心眼儿的人呢?要我说这都是编出来的,人比动物不聪明多了?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十一慢慢转过身来,盯着老虎看了一会儿,老虎发觉后,往一边儿躲了躲,“哥?”      林十一凑过去,对着他的脸慢慢展开一个古怪的笑容,“老虎,你要是那个仙鹤的恩人,会想留住它吗?”      “不会!”老虎又往后躲了躲,一边摇头一边说:“既然不能长久,那就别开始。我更不会让它用自己的羽毛织布来换生活费!”      “哦?”林十一又往前爬了一步,紧追着他问,“你就那么自信?就一定能明察秋毫?如果你是被救的小王子,根本就听不到小人鱼的心里话,你怎么避免她的牺牲?”      “听不到?”老虎一直退到了一棵树上,哥的眼神有点儿恐怖,他不自觉的皱起眉毛推了林十一一把,“听不到也能感觉到,人除了五感还有第六感。更何况她只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眼睛总会泄密的!”老虎说着指了指林十一的眼睛,“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啊?”      “我?”林十一慢慢直起身子,看着老虎拍着屁股站了起来,自己也慢慢站起来,摸了摸脸,“我也没戴眼镜啊?”      老虎从兜里掏出眼镜递给他,“哥,你说我要是不小心把它给压碎了,你得气成啥样?哈哈!”老虎笑着回身走下山包儿,林十一接过眼镜带上,远处传来老虎的声音:“哥,我真想看看你失控时是个啥样!”      “失控?”林十一撇撇嘴,他可不想失控,尤其不能在老虎面前失控,他没把握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儿来,会不会伤到老虎?他不敢想!林十一快步跟上那个人,心里祈祷着:求求你了,千万别激我失控!            第二天俩人早早的起来,驱车往回赶。这一路风和日丽的,只用了三个半钟头进了C市。老虎还嘀咕,咋没看见那大婶儿的店呢?林十一嘴上说:看见了,就是你没注意!心里却想:那可能根本就是鬼打墙,北方的房子是没有天井的布局的!      十点刚过,俩人就到了中医的宿舍楼。贾云溪跑着上了楼,门一推就开了。屋里的桌子上摆着刚刚蒸出来的白色压花的喜饼,贾云溪伸手就抓了一个,烫的他不停的倒手,吹着气,小心的咬了一口,回身对林十一咕噜着:“锅,好知!莲农的!”      林十一好笑的点了点头,回身关门换鞋,他也饿了,俩人早上起的太早,都没吃着早饭!      “爸!”冬子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子方形的喜饼儿,“你洗手了吗?”说着,孩子放下盘子,抢过爸手里的喜饼儿,又冲林十一笑了笑:“爹呀,你也得洗手!”然后拉着爸进了卫生间。      林十一到厨房洗了手,出来后直接抓过那个咬过的喜饼儿吃了起来。嗯,松软甜香的,清爽而不油腻!还是儿子的心思细密,这东西可比外边儿的月饼好消化多了!      “唉?咋吃我呢?”贾云溪从卫生间出来,身上的衣服被儿子拽了下去,他挽着衬衫袖子冲林十一撇嘴,自己又捡了个方的喜饼儿。他想,这肯定是红豆馅儿的!      “你这个凉,别的都热!”林十一叼着喜饼儿,伸手脱下外衣递给走过来的孩子,“儿子,坐这儿!”林十一揽过回来的孩子,摁在自己跟老虎中间,搂着他的脑袋跟自己碰了碰,“想死我了!都多少天没见了?以后可不兴这样了!”      贾云溪也笑着摸摸了摸孩子的头,“冬冬,自己在家都干啥了?闷不闷?”      冬子一直被爹搂着,只好靠在他身上转过头冲爸爸摇摇脑袋,“不闷,这两天李羽一直住这儿,我说话说的嗓子都疼了!”冬子夸张的翻了个白眼儿。      “是吗?”林十一摸了摸孩子的喉结,另一手夹起一块儿冰糖雪梨送到孩子嘴里,“润喉清肺,多吃点儿!”说着又用筷子指了指老虎,“你也多吃点儿,孩子知道你疲劳上火,特意给你炖的!”      贾云溪点点头,拿着勺子喝了一口,“唉呀,还是家里舒服!哥,你说这人就是穷折腾!工作的时候就想休息;可真要休息了,又想往外跑!等回来吧,还不是比工作更累!”      “呵呵,”林十一摸着孩子的头发笑了笑,“工作是劳心,旅游是劳身,累的不是一个地方!”      冬子按着爹的肩膀坐起来,给爸爸夹了块儿羊肝儿,“爸,这是小山羊的肝儿,我今早儿上酱的,正嫩着呢,你多吃点儿,明目健脾的!”      “嗯!唉呀,我吃!好像就我一个有毛病似的!”贾云溪咧咧嘴,用筷子划拉了一下对面那爷俩儿,“就知道管我,你们不吃啊,光看我就饱了?”      冬子抓了个圆的喜饼慢慢的嚼着,冲爸爸笑了笑,贴上去拍了拍爸的胳膊,“爸,我想你呗,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当然得多看看了!”然后又回头冲爹说:“爹呀,你是不是也想死离叔叔了?”      林十一一阵莫名的心惊,他皱着眉看着孩子,那小人儿还不住的点头儿。林十一用鼻子哼了一声,扫了眼老虎,那位正低头喝汤呢,好像根本没听到孩子的话!林十一摸了摸太阳穴,心里暗讨着,这几天自己想没想过白离呢?没想过?不对,想过吧?至少看见床单的时候想过!不对,也许更多,只不过这些都已经成了习惯,甚至是本能,就是想过也不会特意去记的!      “爸,一会儿吃完,你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说着,冬子又回头拍了下林十一,“爹也是啊!咱们今天俩顿饭,我买了一个大鱼头,晚上咱就吃它了!”冬子慢慢靠在爸的身上说着,“爸呀,今天就住这儿吧!”      林十一也不住的点头儿,他真想接着说,以后也住这儿吧!      “嗯!”贾云溪点点头,伸手搂了下孩子的肩膀,笑呵呵的冲林十一说:“这一段儿跟孩子睡惯了,冷丁一个人儿还真不习惯!”      林十一点点头。      “爸,你哪儿都好,就是喜欢抢被子!”冬子冲林十一筋了筋鼻子,“我爸总喜欢把自己的被子搂在怀里,然后冷了吧,就往别人被窝儿里钻!”      林十一也乐了,他想说,我知道!可还是忍住了!      “那咋了?我又没钻别人被窝儿!”贾云溪撇撇嘴,“我儿子的被窝儿,我还钻不得?”      “钻得!钻得!”冬子笑着点点头,心想,不让他钻,他大概会去找媳妇儿吧!“爸,你儿子我的被窝儿随时为你敞开着!哈哈!”      林十一抽着嘴角移开了目光。他想问孩子:我也钻得吗?又想问老虎:我算别人吗?      “爸,啥叫2B呀?”冬子边吃边问着。      “2B?”贾云溪愣了一下,又挠着脑袋看林十一,“哥,这2B不是他们会考时专用的铅笔吗?”      “嗯,好像是!”林十一也纳闷儿,孩子干吗问这个!      “唉呀,不是那个!”冬子摇摇手,“可能应该这么念:二~逼~”      林十一马上冷着脸敦了下汤碗,“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我就是前天在……”冬子就把当天遇到肖一兵的事儿说了,“后来,我问小羽哥,他说,这个2B不知道啥意思!但那个双插应该是一种三项转两项的插头儿!”冬子用手比给两个父亲看,“就是这边儿是插头,这边儿是插座儿!”冬子又伸出手指戳着另一个手掌,“一边插人,一边被插!”      林十一皱着眉,额头上的青筋不住的跳着,“冬子,以后这话不许出去说!不对,在家里也不能说,这不是啥好话!”      “啊?”冬子张了张嘴,其实他隐约知道这是句损嗑儿,但始终还是好奇。      “哥,你知道?那2B到底是啥呀?”贾云溪也很好奇,他想知道肖一兵嘴里的黑话到底是个啥意思。      “哼!”林十一哼了一嗓子,“听了别后悔!”看到老虎点了点头,他就说了下去,“这二逼最早是指二婚的人!”说完,看到老虎的表情马上僵住了,就又慢慢的摇了摇头,“后来,也用来损那些脚踩两只船的人!”      冬子看爹好像有些咬牙切齿,他伸了伸舌头,还是好奇心至上,“那双插呢?”冬子很好学!      林十一拧着眉毛盯了孩子一眼,“反正都不是啥好话,跟那个二逼差不多!”      “哦!”冬子慢慢点点头,还是在想那个转换插头的事儿,“爸呀,你说是这个二逼坏,还是那个双插坏?”      “嗯,我看都不是啥好人!”贾云溪没细想就回了一句,他倒是不相信肖一兵能有什么人品问题,只是就事论事的发表意见。      “你俩有没有完!”林十一咣当一声摔了下碗,冲着那正讨论的爷俩儿瞪眼睛,“冬子,你们老师没教你文明用语吗?”      冬子吐了吐舌头,往爸身上靠了靠。贾云溪搂过孩子冲林十一笑了笑,“哥,自己家里百无禁忌啊,就当笑话说了!”      “我吃饱了!先去洗澡!”林十一走进卧室边脱衣服,边想老虎的话:都不是好人!自己可是两样都占全了,看来是坏透了!            “爸呀,我爹咋了?好像不高兴似的!”   “嗯,可能是开车累了!儿子,一会儿你帮他洗洗澡吧!让他也放松放松!”      “啊?不去!”   “唉呀,咋这么不会疼人呢?你不也给爸洗过,儿子,你得知道孝敬你爹,他才是你这辈子的依靠啊!”      “那也不去!…………要去你去!”   “我去?儿子伺候老爹儿天经地义的,我去算哪出啊?”      “哪出?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贾云溪替儿搓澡,哈…… 啊!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十一靠在卧室的门上,听着外面的对话,慢慢的勾起了嘴角,心情已经平静了。二逼也罢,双插也好,我认了!既没破坏世界和平,又没影响人类进步,我是变态我乐意!   81      晚上7点,冬子先把要吃的点心和水果摆到了阳台上,按老人的说法儿,这叫供月。所有的吃的得先让月亮品尝一下,再拿回来吃。      贾云溪不以为然,冲着正给自己刮胡子的林十一说,纯属胡扯!就跟上坟时供的点心似的,还不是都让狗叼走了!报纸上还报道过:有家陵园门前卖点心,等家属买了点心拜祭完了,看门的人再把点心拿回来,装到盒子里接着卖!反正死人也不吃!      林十一用自己的菲利浦给老虎推干净脸,也不停的点头表示同意!老虎的喉结像个刀子似的,好像一不小心就能顶破脖子冲出来。那里有零星的胡茬,怎么剃也剃不到。最后,只好换了工具。      冬子从阳台忙完了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爸支着一条腿半靠着沙发,躺在爹的腿上,仰着头,闭着眼睛。爹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子,正专心致志的低头给爸剪着脖子上的胡茬。      冬子僵硬的看着,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看惯了的场景:爹躺在离叔叔腿上,离叔叔摁着爹的脑袋,给他掏耳朵。      “嗯!”贾云溪哼几了一声,林十一马上拍了拍他的脸,“对不起,不小心夹到了!还好没破!”      “爹!我来吧!”冬子走过来直接抢下了爹手上的剪子,拉起爸坐到另一边儿,又推了一下还在那愣神儿的爹,“爹,你带点儿吃的回城西吧!省的回去现做!”      “……”林十一冲着孩子张了张嘴,却啥也没说出来。      “冬冬!”贾云溪反应过来了,这孩子是在撵人呢!“你说啥话呢?要走也是我走!”      “爸,今儿个太晚了,等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然后冬子贴过来仔细看了看爸的脖子,有点儿红了。他回过头看着那个发呆的爹,“我爹家里有人等他呢!爸呀,咱不能耽误人家团聚呀!”      “团聚?”贾云溪摸着脖子愣了,有人等他?谁呀?啊,对了!冬冬说过的,哥有喜欢的人!想到这儿,贾云溪疑问的看着林十一,等着他回答。      “冬子,你这话我不明白!”林十一皱着眉看着孩子。这孩子自打小瑞出事儿就一直别别扭扭的,说话老是夹枪带棒!你问深了,他便不吱声了,就是打电话也让人不舒服。“儿子,八月十五是团圆节,我不在你身边儿团聚还上哪儿团聚去?”      冬子看着爹,半天还是没有想到该说什么。他抓着手上的剪子放到了茶几上,摸着爸的脖子慢慢贴上去,伸出舌头来回的舔着那个喉结。他脑子里都是刚才那个画面,他控制着自己不去冲爹大喊大叫,不去责问爸为啥不会自己刮胡子?      “行了冬冬!伺挠啊!”贾云溪拍了拍孩子的头,“吃饭吧,早吃早睡,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      林十一也拉着孩子拽过来,“又没出血,有啥好舔的!”      冬子摸了摸爸的手,斜着眼睛瞅着那个爹,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他慢吞吞的站起来,把阳台上的吃的端回来。爷仨默默无语、各怀心事的吃了一顿空前郁闷的团圆饭。            晚上,冬子搂着爸的胳膊睡着了。然后,飘飘忽忽的,连续剧又上演了,主角还是那个缠着绷带的银发小瑞!      小瑞在洗澡!这是冬子的第一知觉。      小瑞光着身子靠在温泉池子的边儿上,身后有几个托着尾巴的小妖精,男男女女的有三四个,身上都披着青色的短袍子。一个黄头发,红袍子的少年,站的远远的吆喝着,手上不停的比划着,指挥者那些小妖给小瑞洗头发,擦身子。      冬子靠过去,贴在小瑞的脖子上闻了闻,嗯,真是小瑞啊!他象往常一样趴在小瑞身上,反正没形体也没重量!他渐渐习惯了把自己当作一两空气,象片羽毛一样贴在小瑞的胸口,近距离看着这个家伙!哼!还真享受啊!      “白扔?白离是让你来伺候我,你咋找了一帮青狐来呢?”小瑞懒懒的靠在池边,伸手抓了抓脖子,好像有气儿吹在脖子上,怪伺挠的!      “让我伺候你?”白叉着腰,瞪着眼睛,“我这辈子就伺候俩人儿!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族长!不知道,你是哪一位?”白翻着白眼儿指着其中的一个黑头发的小女孩儿,“那花碱要揉开,打在自己手上再给主子抹!不能直接往他身上擦,会划到皮肤的!伺候人都不会,一群白痴!”      小瑞听到白痴俩字儿愣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取笑白,“白扔,我是哪一位不重要。你爸是哪一位?族长又是哪一位?”小瑞笑着扬了扬头,又伸手挠挠胸口。      “族长是小林!我爸是族长的大护法!”白摇头晃脑的说着,“只要给你洗干净就行了,你管是谁洗的呢!”      “白扔,你长了个好脑子啊!哈哈!”小瑞笑着喝了一口小妖精递过来的花蜜糖水,这个小狐狸既看不清爸不是爸,也没明白族长只不过是个称谓!整个白家还不是抓在白离的手上。“黑子呢?”      正说着,从池水里钻出个灰色的松鼠,大尾巴一甩就窜到了小瑞的肩膀上,黑蓝的小眼睛晶亮的闪着,贴着小瑞的脖子吱吱的叫着。      小瑞一边听一边撇嘴,“白扔,你给他使了啥招儿啊?它咋现原形了呢?”      “哼!活该!一个异类竟敢惹我!”白歪着嘴笑了笑,又指了一下那些青狐小妖,“细点儿洗着!耳根子!胳肢窝!肚脐眼儿!屁沟子!都给我搓干净了!”      “噗!”小瑞一口糖水喷的黑子浑身精湿!“白扔!你把我当出土文物了?”      冬子贴在小瑞的胸口浑身乱颤的笑着,还头回看见比小瑞更会胡搅搅的人呢!      “我把你当个煮鸡蛋,不仅得给你扒皮儿,连里面那层软膜儿也得去了!”白眯着眼睛扬着头说着,眼底都是坏笑,“小瑞主子,等他们给你洗完了外边,我来给你洗里边儿!我得保证你干干净净的去拜月啊!”      “里边儿?”小瑞愣了,难不成要给自己灌肠?      这边儿白看差不多了,就挥挥手让几个小妖下去,自己挽起袖子,筋着鼻子走过来。冬子这才看清他的脸,黄黄的头发有点弯,散乱的披到了腰间,五官依稀跟离叔叔相仿佛,尤其是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隐隐的泛着金光。      “耗子精!出去!”白把红袍子的前摆系到腰间,下面是光着的两条腿,还有一个毛茸茸的大尾巴。      小瑞抓了一下黑子,“他不是耗子!就让他呆这儿吧,又不影响你!”      “不行!我爸说了,给你净身不能有下人在场!出去!”白冲松鼠立了立眼睛,“信不信我真把你打成耗子?快滚!”      松鼠贴着小瑞的脸蹭了蹭,窜了高儿就跑出了洞口。      “小主子,现在我来伺候你!”白咬牙切齿的把小瑞抱出来,放到铺着皮裘的石床上,拿块干净的布巾给小瑞擦着头发和身子,一边还不停的嘀咕着:“不就是个瞎眼的白毛儿吗?也值得我这么低三下四的伺候!”      小瑞舒展的伸着四肢,他是让人伺候惯了,还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我不穿短裤!”      “短裤?”白停了一下,翻了翻眼睛,“你最好啥都别穿,省的麻烦!”说完放下布巾,拿过一边准备好的獾子油,和了一小瓶海棠花蜜,用手指慢慢揉捏、搅匀;挖出一团儿抹在小瑞的肚子上。      “嗯?”小瑞哼了一声,“白扔,这啥呀?蛤啦油?”      “差不多!比那个软一些!”白一点点儿的把那团儿油膏赶开,往小瑞的上肢推去。“我爸说,这可以让你的外皮和内筋都放松下来,省的一抓一拽的扯破了你!”白嘴上说的狠,手上却很仔细,一寸一寸的把油膏揉进小瑞的皮肤里。上肢完了抹下肢,最后来到小肚子,绕着小瑞腿间的东西来回打着转儿。      “嘻嘻!”小瑞笑嘻嘻的扭了扭,“白扔,你不能换个地方摸啊?”      “稀罕摸你!”白在布巾上擦了擦手,回身拿过一根长长的透明丝线,绕在两手的虎口间,来回的绕了两圈儿。然后就撑着着两根线儿向小瑞的肚子上刮下去,两根线儿被皮肤挤到了一起,开始卷在一起,同时也绞掉了小瑞肚子上的汗毛儿。      “啊!”小瑞大叫了一声,往后缩了缩,“白扔!你干吗?这不是活拔毛吗?”      “小主子,今晚上要想少遭罪,多享受,你就乖乖的让我把你这些杂碎儿绞干净了!”白拍了拍小瑞的肚子,神情也认真起来,“别动,一会儿就过去了!”白贴着小瑞的的命根子,一点儿一点儿的把旁边的毛绞掉,再把丝线放到水盆里涮干净,然后接着绞下面的。      小瑞渐渐的也不那么难过了,只是觉得一丝丝的针扎似的痛楚分外新鲜。他很合作的支起一条腿,以便于白更方便的工作。      冬子爬过来,贴着小瑞的肚脐眼儿看着白的动作,心里也嘀咕,干吗要把毛剃光呢?小瑞的体毛本就淡淡的,这么一绞,就更像个瓷人儿了!      绞干净毛儿,白又给前面涂了一遍油,然后翻过小瑞,撩开他的头发,开始给后面抹油。一边抹,一边捏着小瑞的脖子、肩膀、后腰。      “嗯,舒服!”小瑞感叹着,扭头冲后背上的人说:“白扔,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跟你?”白皱皱眉,“小主子,我跟你有啥好处?”      “好处?”小瑞敲着脑袋想了想,“你要啥?”      “我想出去!”白扔开始专心致志的对付小瑞的屁股,“你带我出谷,就象小林带着我爸一样,我要天天都能看着他!”      “嗯,”小瑞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难度,“只要小林,啊!不对,只要白离同意就行!”      “啊?”白翻了翻眼睛,又抠出一团儿油膏涂在小瑞的尾骨上,沿着股沟慢慢往下推,“那不跟没说一样!”说着,白动作放慢,轻轻的在小瑞的肛门处来回划着圈儿,“小主子,你连要个人儿的权利都没有?”白的声音格外甜美。      小瑞也想,只要拜月过去了,白离就会答应自己的!正盘算着呢,就觉得屁眼儿一胀,有东西粘乎乎的挤了进来,“白扔!你干吗?”      “我帮你热身!”白咬着牙把中指慢慢捅进去。他实在不愿意干这种事儿,可爸说,自己不能伺候小瑞,就没有资格住在鹤堂!      “拿出去!快点儿!”小瑞越来越不舒服,被一个下等的小妖精指奸!他妈妈的!小瑞开始骂人了:“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秃尾巴骚货!再不放开我活剥了你!”      冬子也一边拍打着白,一边惊讶的听着小瑞的咒骂,原来,小瑞也会骂人啊!      白撇撇嘴,慢慢抽出手指,又挖了一团儿油膏,慢慢的把食指和中指一起推进去,不去理会小瑞的咒骂。      小瑞不知为啥,全身的软绵绵的,脑子虽清醒,四肢却使不出力气,只能空逞口舌之能,“白扔!你那爪子要是再往前探一点儿,我早晚让你后悔出生!”      白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着牙一下捅了进去,“小主子,这都是为你好,现在不舒服,总比呆会儿难受强!”      “你妈的!放开我!?#¥*&(*#………”小瑞词不达意的胡乱骂着,抓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就朝后面扔过去,正打在白扔的头上。      ——“现在是1992年10月3日星期X22点15分”——      “啊!”白抱着头窜到了洞口,然后就传来一个闷闷的撞击声,“爸?爸呀!我不干了!他打我!还骂我!他还骂你!他说要操我祖宗十八代……”      冬子下来一看,原来救了小瑞的是那块盲人表!      脚步声走近,冬子抬头:啊!离叔叔?      白离一身正装:那是件大红的棉缎偏襟儿长衫,“小主子,这点儿罪都受不了?”      小瑞慢慢蹭着坐起来,摸索着抓到那个布巾,朝白离说话的方向轮过去,“少放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试试!主子主子的叫得好听!这种主子,我当不了!”      白离捡起布巾,慢慢走过来给小瑞披上,对小瑞的反抗也没生气,“小主子,拜月的主子哪个没试过?只比你多不比你少!更何况,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只能趁这个机会吸别人精气,不事先准备好,到时候只顾着疼了,哪还有心思抓机会吸精呢?”      “都试过?”小瑞抓抓头发,不适的挪了挪屁股,“小林也试过?”小瑞觉得不可能!      “小林是个例外!他是人啊!一生下来就有了人身,那是我们需要修炼400年才能换来的!”白离说着扶趴下来,轻轻的捏着他腿上的足三里,慢慢让他放松下来。“小林十几岁就已经成年,比得上修炼千年的妖精了!所以啊,咱们那个合欢的法门不适合他!”白离悄悄的抠了一点儿油膏,慢慢的贴着小瑞的腿根儿往里摸着。      “白离,干吗非这样呢?”小瑞趴在那儿哼几着,感觉到白离的手又伸进来了,他也没力气挣扎了,好在白离的动作比较轻柔,比白扔小心多了,“不是可以吐出内丹助人修炼吗?”小瑞想,以前白离经常这样帮自己过关,为啥这次就不行了呢?      “内丹是妖精的命啊!你以为任谁都会乐意帮你?”白离慢慢转着食指,屈伸着,贴着一边儿又滑进去一根中指,听到小瑞哼了一声,“我的能力只能帮你恢复人形,剩下的就靠你的本事了。狐族都是各自为政的,没有回报的事儿是没人会做的。所以,合欢就是你唯一加速痊愈的机会!总比跟外面那些来历不明的散仙交配好吧?这都是我们白家的人,没听过:十滴血一滴精吗?”说着,白离轻蹙着眉用力分开两根手指,又把无名指挤了进去。      “啊!”小瑞大叫!“白离,你这个放屁精!这根本就不是人受的!拿出去!快点儿拿出去啊!你妈的,我操你祖……”      白离撇撇嘴,“操我祖宗十八代!我知道了!只要你挺过了今儿晚上,全谷的妖精随你操!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唔~,白离,求求你了!要吸精,也不是非用那里吧?”小瑞看硬的不成,开始来软的。      “嗯,倒也没错!”白离笑了笑,另一只手轻轻的捏着小瑞的腰,“这嘴上的工夫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练出来的,只怕你把满嘴牙都打掉了,也不能让人满意啊!呵呵,所以啊,还是这下面的活儿比较省劲儿,你说是吧,嗯?”说着,白离屈着三根指头,想把小指也挤进去。      冬子在一边儿抓着头发流着眼泪,小瑞太痛苦了,这到底是什么刑罚啊?咋能救救他呢?他趴在小瑞的后腰上,贴着他的屁股吹着气儿,小瑞不疼了,吹吹就不疼了!      “白离!”小瑞大叫着往前爬着,“白离,你饶了我吧!我疼啊,我要疼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放松!小主子,要会呼吸,你越紧张就越疼!吸气的时候收紧,呼气的时候放松,来!”白离把手指抽出来,连同小指一起插了进去。      “嗯!”小瑞咬着头发闷哼着,“你知道个屁!疼的又不是你!”      “小主子,我也拜了40多年的月了,我会不知道?”白离淡淡的笑着,手上却没停,他翻过小瑞的身体,把他包着布巾抱到自己怀里。      小瑞抓到了白离的头发,用力的拉扯着,屁股里的手由于体位的关系让他更难过了,“你知道?你知道还这么对我?死变态!”      “变态?”白离咬着嘴唇笑了一会儿,“小主子,小林三岁那年,我整整躺了一个月啊!可我也整整多了100年的修为!你说,值不值得?”      “100年?”小瑞愣了一下,然后就觉得后面的手开始上下抽动,“别动了!你想磨死我呀!”      白离另一只手开始扶弄小瑞的命根子,“小主子,按我的说的做,听好:我插进去的时候,你吐气,放松这里!我抽出来的时候,你吸气,收紧这里。收紧的时候用小肚子使劲儿,上厕所的时候缩缸,你总会吧!来,试试!”      “嗯~”小瑞咬着牙吭哧着,忍受着白离前后的折磨,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阿鼻地狱,一边是水深,一边是火热!      “嗯,对了!再来!收的不够快,不够紧!”      “你妈的!长绿毛的王八蛋!你的爪子塞在里面我还咋收紧?”小瑞说着又抓着白离的头发一通乱扯。      “小主子,你这功夫练得越好,受的罪就越少。直到可以主宰合欢的节奏和时间,想让他啥时射,他就啥时射!”白离忍受着小瑞的拉扯,手也没闲着。他皱眉,小瑞的东西始终软塌塌的,没一点儿要硬的意思。      小瑞浑身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把着白离的脖子摇晃着,“白离,求你了!我不要啥狗屁修行!爱几百年就几百年!我不干了,我不拜了!我干不了啊!你就挺好,你接着来吧!”小瑞的后面胀疼的已经麻木了,他不明白,咋有人喜欢干这个呢?脏就不说了,被捅的人也痛苦啊?这种不愉快的交配有啥意思呢?      白离闭了闭眼睛,他想说,我累了!又想说,还是废了它吧!可不行啊!自己不能做拆散白家的罪人啊!他低头看着那个软软的东西,轻轻的咦了一声,就听小瑞说:“别瞅了!这个屁股里跟插了个擀面杖似的,疼都疼死了,还能硬起来吗?”      “啊?”白离愣了,看来,小瑞还真没这个天份!可是狐狸的体质天生柔软,是极易接受的,难道还是时间太短?“小主子,你放松啊!别想什么可不可耻的!咱们这个身体就是修来享受的,吃喝是享受,睡觉是享受,纵情也是享受啊!”      “享受?嗯~”小瑞的嘴被堵上了,要说的话也被吞掉了。      冬子瞪着眼睛看着:离叔叔在亲小瑞?他亲小瑞?他不是爹的爱人吗?他怎么能亲小瑞?他怎么到处乱亲?      于是,冬子在白离刚刚放开小瑞的那一刻,冲上去抱住小瑞的脖子,咬住小瑞的嘴。      “嗯?啊~~”冬子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把自己拽了进去,一时间脑袋剧痛的昏了过去!      —      “啊~~!”      贾云溪被孩子一声尖叫给惊醒了,他拉开台灯,坐起来摇醒一头冷汗的孩子,“冬冬?冬冬?醒醒!”      那个孩子抓着贾云溪的胳膊慢慢睁开眼睛:“嗯?”      这时,门被推开,林十一披着衣服走进来,“叫这么大声,魇着了?”说着,他摸上孩子的头。      “小,小……”孩子有点儿口吃,指着林十一叫着。      林十一放下手,眯了眯眼睛,渐渐看清了孩子额头上的红记,不是以前的细长的印子,而是胖胖的杏仁儿记,“叫爹!”      “嗯,小……爹!”孩子眨眨眼睛,慢吞吞的叫了一声。      贾云溪皱眉,啥叫小爹呀? 82   “做啥梦了?跟爸说说!”      “嗯?爸?”小瑞看着这个有些眼熟的面孔,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身上的不适好像还存在着,他慢慢趴到那人身上,闭着眼睛哼哼着,“爸呀,他们折腾我,我要疼死了!”      “疼?哪儿疼啊?爸看看?”贾云溪掀起被子,拉着孩子的睡衣检查着      “屁股!屁股疼!”小瑞撇着嘴往这个叫爸的人身上蹭着,不小心扫到了小林阴森的目光,“爸呀,我冷!”      “啊!”贾云溪赶紧给孩子盖好被子,把手伸进孩子的裤子里揉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摸着孩子的头,“爸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啊!睡吧!”      林十一坐过来拍了一下那个装蒜的孩子,“儿子,跟爹去大屋睡吧!”林十一想单独问问到底是咋回事儿,这小瑞进来了,那冬子去哪儿了?      “不去!”小瑞抱紧贾云溪的腰,好像一下子理解了白扔的执著,“我有爸,干吗跟你睡?”      “哥,没事儿了,你去睡吧!”贾云溪冲林十一歉意的笑了笑,又拍了拍孩子的头,“冬冬,你不会好好说话啊!”            冬子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昏暗,好像被什么遮住了,他伸手摸了摸,“嗯?”原来眼睛被缠上了!      “小主子?醒了?”白离拍了拍小瑞的脸,轻轻的出了一口气。他有点儿自责了,小瑞可能真的不是这块料,“还来得及,先把衣服穿上吧!”白离扶他坐起来,一件件的给他套里衣,束口裤,外面的长衫。小瑞就象个木偶似的任他摆布着。      白离以为他还在耍性子,也没多想,就默默的给他穿着。然后拿起腰铃和手铃给他系上,“小主子,这铃是摇给月神听的,至于小林说的催眠啥的,我不懂!我只知道它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会害我们的!”      穿戴完毕,白离把小瑞抱过来,想给他梳梳头发。可小瑞却往后躲去,两手慌张的四处乱抓着,“小主子,别害怕了,我不逼你了!你只把祈福舞跳好就成了。至于合欢,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会保你平安的!只是这眼伤可没那么快就好了!”白离看他还往后躲,就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而且,忘掉的人和事儿也怕没那么容易想起来了!”      “起开!”小瑞“啪”的一下打开了白离的手,木梳摔到了石床上,他哆哆嗦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叨咕着:“头发?长头发?”      白离也愣了,小瑞还从没这么反抗过自己呢,“小主子,过来我给你梳头啊?”      “不用!我自己会梳!”小瑞摸索着抓起腿边的木梳,一点点把头发理顺,再把手伸到脑后将头发分成三股,手指灵巧麻利的挽了几下,编了几扣之后,把发辫拽到颈侧,在身前快速的编下去。      白离目瞪口呆的看小瑞编完了辫子,冲自己伸手:“皮筋儿?”      “皮筋儿?”白离翻了翻眼睛,谷里也没这东西啊?他只是想给小瑞理顺头发,并没想把它扎起来啊!      小瑞撇撇嘴,“头绳儿?”那手还伸着。      “头,头绳儿?”      小瑞气的鼻子都歪了,“布条儿总有吧!没有现扯一个!”      “啊!”白离随手在那个布巾上撕了一条,拿过来就要帮他绑上,没想到刚碰到小瑞的手就被打了一下,“你给我离小瑞远点儿!没节操的花心儿大萝卜!”小瑞边往后闪边低声咒骂着。      白离的异样感更强了,他皱着眉看着那个白衣的大辫子,忽然跟第一次看见冬子的画面重合了。可是不对呀,小瑞的气息没变,身上也没啥不干净的东西啊?“小主子,下来跳一圈儿,看看衣服合不合身!”      小瑞摸索着下了地,光着脚踩在石头上,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的,“我不会!”      “啊?”白离急了,马上就子时了,现在说不会,“昨天不是都练过了吗?跟平时的觅食舞、求偶舞差不多,动作打开一点儿就成了!”      “我不会跳舞!”小瑞还是直直的站着,“我只会做操!”      “做操?”白离快控制不住要大叫了,“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小瑞晃了晃脑袋,慢慢的转了个圈儿,“离叔叔,你才知道问我是谁吗?你在乎我是谁吗?你纵情享受还挑对象吗?”      白离在听到“离叔叔”仨字儿的时候,就全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可以肯定,主宰这个身体的是冬子。      “冬子?”白离走过来摸了一下孩子的头,又被他一脸厌恶的躲开了,“小瑞呢?小瑞哪儿去了?”      “我哪儿知道!”冬子甩着辫子往后躲着,带着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那你是咋进来的?”白离还是不明白,俩人的灵肉严丝合缝的的,看不到一点儿被附身的征兆。他想,一定是小瑞的魂魄被完全冲出去了。      “我?我是在做梦!”冬子说着掐了掐自己的脸,“啊!疼!真的?不是梦?”      “做梦?”白离拧着眉毛,抽着嘴角,看来冬子是梦中灵魂出窍了。如果他猜的没错,小瑞应该是顺着他来的门户原路返回了。      俩人正混乱的想着,洞口传进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火护法,还有半个时辰!”      “知道了,我直接领主子过去!”白离回头说了一句,走回来看着冬子说,“我不管你是咋来的,可既然你占了这个身子,就得替他干完要做的事儿,你也不想这眼睛一直看不见吧!”      “做啥事儿?”冬子抓着辫子又坐回了石床,上身开始发抖,“你还想折磨小瑞?”      白离眨了眨眼睛,看来这孩子进来之前看到了不少,“别的啥也不用你做,只是跳舞,你大概看小瑞跳过吧?跟着我比划一下就行了!”白离想,自己倒可以控制他的四肢,只是要他本人愿意才成。      “看过倒是看过!”冬子点点头,拍了拍心口,还好不用受折磨了。他想,不管小瑞现在在哪儿,至少要保护他的身体不被他人猥亵,“可我还是不会,我只会做操!”冬子又重复了一遍,他可学不来小瑞那种群魔乱舞的步法。      “做操?”白离咬了咬牙,“你跟着我做不行吗?”      “我又看不见!”      “我可以引着你的动作,只要你放松就行了!”白离说着抬起手拔了一根儿自己的头发,吹过去贴在了冬子的胸前,“来,别控制自己,放松的交给我!”      冬子正愣神儿的工夫,双脚一下子就踩在了地上,身子跟着站了起来,拧着腰抬起手,一步一摇的晃到了地当间儿。      “停!”冬子反应过来后马上收住了手,这种感觉太可怕了,这比刚才白离近身折磨小瑞还可怕。前面不知有什么等着他,自己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我不跳!要跳你去跳!”      白离伤脑筋的按着太阳穴,冬子的意志太强了,也许比那些成年的妖精还要强一些,大概跟小林差不多。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根头发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跟当年自己给小林施傀儡术时的结果一样!这也是个难以驾驭的人精啊!      “冬子,你讲点儿理行吗?”白离走过来,语调有点儿高,“你说进来就进来,也没打招呼!这外面早就知道今儿是小白狐拜月,你现在说不干,来得及吗?”白离抓起冬子的胳膊往外走,也不管他的反抗,“别动!”白离使劲的扯了他一下,冬子一个趔趄就趴在了白离身上,白离一把把他抱起来,“你也不想小瑞背个临阵脱逃的名声吧!”      “离叔叔……”      “叫白离!”      “白……白离,可我真的不会跳啊!”冬子抓着白离的衣襟挣扎着。      “不会跳就听我的话!别控制自己,你还信不过我吗?”白离皱着眉,尽量柔和的劝着孩子,他低下头,贴着孩子的额头亲了一下,“没事儿,反正你也看不见,就当做梦了!”然后,接着往下亲,“做梦就不必那么认真……啊!”白离躲闪的慢了点儿,冬子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别碰我!死妖精!”冬子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挣扎着掉到了地上。爬起来后,歪着嘴吐了一口,又用手背使劲的蹭着额头和鼻子。      “你……”白离忽然一股急火,走上来一把就推到了那个刚站起来的孩子,右膝压在他的胯骨上,右手抓着他的领口,“混帐小子!小林哄着你,你还就蹬鼻子上脸了!你嫌我?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啥叫妖精!”      冬子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感觉有只手顺着自己的耳朵,脖子一点点向下摸去,让他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嘴上还不停的骂着:“拿开!你给我滚的远远的!死妖精!”      白离一阵恍惚,慢慢的收回了手。他放开对孩子的紧固,一点点的站起来。“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死妖精!”呵呵,何其相似啊!白离看着那个慢慢把着石头站起来的白衣少年,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小林。他愤怒啊!他跟小林一样的愤怒啊!白离终于想明白了,也许许多年以前他就想明白了,只不过还不愿意去面对。      一句话:人妖殊途啊!就象不能让狗跟鸡学下蛋,让兔子跟老鼠学打洞一样,怎么解释都无法让人接受妖精的理论。      白离倍感无力的塌下双肩,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前的石地,想着,自己多年的努力,努力做一个无懈可击的、无敌万能的、以假乱真的人;真到有时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妖精。可他错了!白离扯了扯嘴角,努力有什么用呢?骗过全天下也骗不过那个人,那人太了解自己了。怎么可能忘了自己是个妖精呢?白离想,这就是掩耳盗铃吧!      一只狐爱上了一个人,一个人爱上了一棵树,一棵树爱上了一只鸟儿,那鸟儿爱的却是天空!      白离甩甩头,闭上眼睛就看到了小林的脸,他淡淡的笑了。没办法,我没办法啊!还是想他啊!            白站在爸的身边,仰着头看着上面的小瑞主子,他一身白衣,头发束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静静的站在月光里,扬着头,眼睛上缠着白色的布条。白想,那个辫子怪好看的,哪天去跟他学学,自己的头发总是乱蓬蓬的,如果能束成那样,也许,爸爸就会多看自己两眼吧!想到这儿,他扭头看着爸。      白离背着手,静静的望着上面的人,他别无选择,只能把他带来亮相,至于接下去要怎么收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冬子感受着清冷的月光听着下面的呼吸声,他想,应该有很多人。他感谢眼睛上的布条,不然,一定会害怕的,那不是让妖精们笑话小瑞吗!接着,他就想起了小时候参加幼儿园的歌唱比赛,彩排的时候看见下面人多就害怕了!爸爸安慰自己,说:你就把下面都当成大萝卜,你给一地的大萝卜唱歌儿有啥好怕的!小冬子一想,也对!就抬头挺胸的上了台。一开始还唱的挺好,可孩子越看越不对,这大萝卜还真稀奇,都长着两个眼睛一张嘴!后来越想越渗人,没唱完就吓哭了!      冬子想到这儿不自觉的笑了,这时耳边传来白离的声音:“时辰到了,拜祭的时候要静心肃穆!”      冬子愣了,这话咋这么耳熟呢?嗯?耳边恍惚的响起:路加,时辰到了,站香的时候,要静心肃穆!         “大哥,为啥要站香啊?”   “因为有人来上香!”      “他们为啥来上香啊?”   “求财、求子、求平安!”      “那为啥不去求菩萨呢?”   “你就是替菩萨站香!菩萨云游四方,不可能老呆在一个地方!”      “大哥,那为啥非要我去站香呢?三哥呢?”   “因为咱家就剩你一个童子了!”      “唔!为啥不能坐着呢?”   “路加,站香要静心肃穆,人来求你,你就要把诚意传递给菩萨,一招一式都马虎不得!站过了十八,就修成正果了!来,跟哥一起做,金鸡独立……”         冬子陷在冥想中,抬起了右脚,然后慢慢伸展双臂,从两侧向上举起,在头顶合十,慢慢收回到胸前。同时带响了身上的银铃。      白离愣愣的看着,这孩子并没跟着自己的引导,可这招式有板有眼的,怎么也不像是胡乱做的。下面的妖精们也呆呆的看着,却没有人出声打扰。      “池边望月!”      冬子跟着脑海里的指令做着动作:点着左脚转了一圈儿,盘起右脚坐在地上,从后面甩过辫子搂在怀里,双手上下的晃了两下,又弯下腰,举起手,摇了摇头。好像在顾影自怜。      白离傻傻的看着,那孩子的动作熟练极了,单腿能弯曲着支撑身体,还做这些下腰摆身的动作,没有几年的童子功是做不到的。可这到底是什么呀?既不像舞步也不像功夫,看上去没有狐舞那么强烈的魅惑力,却让人神清气宁的,肃穆感油然而生,就好像看到了天神!白离有点惊鄂,是天神吗?那孩子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晕,白离原以为是月华。不对,那是孩子自身的灵魂,干净清澈的灵魂,能洗涤一切的灵魂。      冬子一段一段的做下去,每隔一段就要做一次单腿屈膝,双手合十的动作。白离渐渐看清了,那有点儿像来自西域的飞天舞!      十八个姿势全部做完,冬子又从头开始做,这一回动作舒展了,腰上的银铃响的也成了节奏。下面已经有人开始跟着做起来了。      “叶末拉撒~,嘛呗咪吽(音同轰)啊~”      少年甩着辫子,仰头开口了,声音空灵,拉着长长的节拍。      “加楼罗的雨啊,   越千山的风,      怜悯我世人,   受这灼烧的苦啊!”      白离也慢慢的加入了,他跟着动作着。那孩子吟一句,等一会儿。下面的妖精就自觉的跟着吟唱着。白离也闭上眼睛念着,“怜悯我世人,受这灼烧的苦啊!”      “东方的日头,   西方的月啊,      庇佑我世人,   疗这黑暗的伤啊!”      叶末拉撒~,嘛呗咪吽啊~”      冬子又是一个单腿屈膝的合十,下面的声音整齐的跟着,“庇佑我世人,疗这黑暗的伤啊!”      ……   “三月的稻子啊,   十月的米,      恩赐我世人   度日果腹的粮啊!      叶末拉撒~,嘛呗咪吽啊~”      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动作越来越整齐,白离有一种想灵魂飞升的冲动。      “前尘的旧爱啊,   后世的血亲,      疼惜我世人   怕飘零的魂啊!”      白离念到,“疼惜我世人,怕飘零的魂啊”,再也挡不住体内的暗涌,扬起头,张开嘴,红色晶亮的内丹冲口而出。      同一时间,还有许多不同颜色的内丹也冲上的半空,直直的冲着那个月下的白衣少年包围过去。      白愣愣的看着,他的尾巴还没褪净,还没有成形的内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上面舞动的大辫子少年慢慢收住了身形,盘腿坐下,仰头吐出一棵小小的银白色内丹,冲着月亮飞过去。      其他内丹也跟了过去,一个一个的排在月亮跟那棵银白色内丹的中间。      白就看见从月亮上慢慢射出一道蓝光,由那些内丹一个一个的传递过来,每经过一颗内丹,那光芒就更强烈一些,最后全都注入了那颗小小的银白色内丹里。 83      “小……”小瑞眨着眼睛看着关门落锁的林十一,手里还拿着刚刚挤好牙膏的牙刷儿,“唉,我刷牙呢?你憋一会儿不行啊?”      “憋一会儿?”林十一撇嘴,敢情这位以为自己是上厕所来了,“小……儿子!”      小瑞一边刷牙一边冲着镜子翻白眼儿,这回可亏大了,一下子从哥哥变儿子了!      “你咋进来的?冬子呢?”林十一趁着小瑞刷牙挤进来,就是想问个明白。      小瑞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自己,又看了看林十一,其实,当他看到这张脸时就全都想起来了,想起来冬冬不是什么好吃的,想起来给自己梳头的是谁,也想起来,自己已经23天没有见过他了。      “我也不太清楚,就好像被人挤出来了,然后就被吸到了这里!”小瑞漱完了口,摸了摸那张脸,回头冲林十一扁扁嘴,“小林?冬冬能去哪儿呢?我想他!”      林十一慢慢的点点头,他想,大概是梦中神游吧!也许是冬子把小瑞的灵魂挤出来的,“你不就是他吗?”林十一指了一下小瑞,接着就听到外面的门响,应该是老虎买早餐回来了,“小瑞,不管咋样,你不能影响我儿子的正常生活!一会儿出去,给我老老实实的装好,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你是冒充的!”      “嗯!”小瑞点点头,又歪着嘴笑了笑,“小林,除了你,谁能发现啊?还不都是一群有眼无珠的笨蛋!”      林十一“哼”了一声,伸手戳了一下小瑞的头,“你这个嘻皮笑脸,不知羞耻的德行,我儿子就做不出来!你给我收殓点儿!”      “啊?”小瑞抓了抓短发,冬冬平时都是啥样呢?“那我尽量少说话!唉呀,冬冬啥时回来呀?我可憋不了多长时间!”      林十一拉着他开门出来,小声嘀咕,“大概会跟白离一起回来吧!”      贾云溪把早点摆好,一回身,正看到哥给冬冬系扣子,冬冬也是难得的一脸的笑。      “吃饭吧!”贾云溪招呼俩人坐下吃饭,又拍了拍儿子的头,“我看你心情不错啊!”贾云溪也松了口气,他也不愿意见儿子跟哥别别扭扭的。      小瑞坐在林十一和贾云溪中间,抓过一根儿油条就咬,还冲贾云溪咕噜着,“爸,我扎子呢?”      林十一抬脚踢了小瑞一下,心说,这个白痴,一句话就漏了馅儿!      “渣滓?”贾云溪先是愣了愣,后又恍然,指了一下沙发上的书包,“叉子你不是天天带着吗?咋了?养成习惯了?”      “天天带着?”林十一先是有点儿意外,后又想,这也正常,谁让冬子已经半个多月没在自己身边儿了呢?      小瑞叼着半根儿油条,伸着俩只油呼呼的手就要去翻书包。      “唉!”贾云溪捏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回来,“这孩子,你也擦擦手啊!这么乱翻不把书都油了!平时比谁都干净,今儿是咋了?”说着起身把书包拎过来,翻出一个长长的手绢儿包,冲孩子努努嘴,“先去洗洗手!”      小瑞冲到卫生间里,迅速的冲了冲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往身上抹着油水混合物,“爸,给我!”      贾云溪皱着眉递给他,又捏了捏孩子身上的牛仔外套。还好是深色的,脏也看不出来,“冬冬,就算衣服好洗,可这身上也有细菌啊,再急也得擦干净手啊?”      林十一强装和蔼的冲贾云溪笑笑,“没事儿,小孩儿都这样,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啊?”贾云溪撇嘴嘴喝了一口豆腐脑,心说,这还是个医生吗?      小瑞早就挥着叉子戳起个包子咬上了,根本没听见俩人的对话,就是听见他也不认为那是在说自己。      林十一翻了翻眼睛,把小瑞身前那碗豆腐脑往里推了推,“小……儿子!”      贾云溪咬着素包子心里好笑,这爷俩儿一宿都成“小”字辈了,一个叫小爹,一个叫小儿子!      看小瑞没反应,林十一使劲踢了他一脚:“我叫你呢!你就不能等会儿再吃啊!”      “啊!小……”小瑞吃痛的叫了一声,看到小林冲自己立立眼睛,她这才反应过来,“爹?啥事儿?”      “你,”林十一看了眼老虎,又转过脸冲着小瑞挤眼睛,“你不舒服,今儿就别去了,在家休息一天吧,我给你请假!”      “啊!行……”小瑞刚想答应。贾云溪就开口了,“哪儿不舒服啊?”      说着,贾云溪把手贴上孩子的脑袋,后来干脆把自己的脸贴上来,“没事儿啊?哥,冬冬挺好的!你看,都吃4个包子,3根儿油条了!以前他吃俩就饱了!”      林十一歪了下嘴,“我没说他发烧,他是精神不太好。吃的这么多就说明有点儿精神失常!你没听说过受刺激的人都会暴饮暴食吗?”      “精神失常?暴饮暴食?”贾云溪咧着嘴看了看林十一,又看了看孩子,“哥,我不知道你还修过神经内科!冬冬挺好的,这高二的课程多紧张啊,不疼不痒的,还是别缺课了!吃得多可能是长身体的需要!”      说着,贾云溪又问那个正在跟最后一个素包子奋斗的孩子,“冬冬,真的难受到上不了学吗?”      小瑞呲着牙伸着胳膊,那最后一个包子离他最远,在那个盘子的最边儿上。他转了转眼珠儿,一甩手,叉子脱手而出,正扎在那个包子上;接着,他冲那个叉子晃了晃脑袋,嗯?没动?再晃……      “啊!”小瑞抱着头冲林十一大叫,“干吗打我?”      林十一强忍着不冲他吼,“你爸问你话呢!”      “啊?问啥?”小瑞转过来看着那个爸,贾云溪把那个扎着包子的叉子拿过来,递给他,“冬冬,没啥大病还是上学吧!听爸的话,啊?”      “嗯!”小瑞一边点头一边接过叉子,靠在贾云溪身上咬着,“爸,我听你的话!”      林十一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叹气,这下完了,要坏菜啊!            林十一开车,拉着老虎和儿子向实验高中驶去。他望着后视镜里那个一脸兴奋的孩子,不自觉的撇嘴。他想,这本是一个一家三口标准的早间生活,唯一的缺憾就是:这个儿子是个假冒的!      到了校门口,小瑞拎着书包就冲了下去。林十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好像忘了点儿啥!他调了个头,向省医院的方向开,没多远就看见了李羽。他靠边儿停下,冲那孩子招手,“李羽?”      “啊,林叔叔早!”李羽低下头跟林十一打招呼,余光扫到了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早!李羽,林冬今天有点儿不舒服,你多照顾他点儿!”林十一说着从手套箱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有事儿给我打电话,随时都行!”      “嗯!行啊!”李羽接过名片看了看,又问,“他咋了,啥病啊?”      “就是没休息好!”林十一扫了一眼身边的人,探出头小声对李羽说:“这孩子有个神经衰弱的老毛病,一休息不好就会导致植物神经紊乱。上课的时候难免会迷糊走神儿,你多看着他点儿!实在不行,我就来接他回家!啊!我走了,拜托你了!”林十一快速的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按上车窗开走了。      李羽说了声“拜拜”,转身继续往学校走,心里正嘀咕着:“紊乱?”就看林冬迎面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小林!等等啊!唉呀……哪屋啊?”      小瑞呼哧带喘的叫着,那车早没了影子。      “林冬?”李羽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儿,“跑啥呀?”      “嗯?”小瑞抬头,“李,李羽?”小瑞这才认出来,高兴的抓住李羽的胳膊,“太好了,你知道在哪屋吧?”      “哪屋?”李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看来林叔叔的话还是有点影儿的,这第一句话自己就听不懂!他还是严格按照林叔叔的交代,拉着林冬往学校走,“快点儿吧,今儿早自习是老鹰的,早点儿去,还能溜溜课文,省的他提问的时候抓瞎!”      “老鹰?”小瑞有点儿蒙,敢情这学校里也有妖精?“李羽,你知道哪屋吗?”小瑞还是关心这个问题。      “啊!”李羽拉着他边走边琢磨,一是:这个哪屋是个啥意思?二是:自己又哪儿得罪林冬了,咋又连名带姓的叫了呢?            进了教室,李羽直接冲着最后一排走过去,这周换座,轮到他靠墙了!他放好书包坐下,身边的座位也同时间坐了一个人。      “林冬?”李羽惊讶的看着那人,“干吗坐这儿啊?”      “啊?”小瑞愣了,难道不是随便坐吗?“那坐哪儿?”      “你应该……”李羽指了指前方一个梳辫子的女孩子,“坐萧米旁边呗!你同桌已经把座位换好了!”      “坐那儿?”小瑞想,也不知道那个老鹰是个啥东西,再说,初来乍到的,李羽咋说也算个熟人,“不去!我就坐这儿!反正都空着,坐哪儿还不一样!”      “啊?”李羽咧着嘴看着这人,难道真是神经出了问题?看来林叔叔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林林?”李羽贴过去小声问,“你是不想回自己座位,还是想坐我身边啊?”      “林林?”小瑞抠了抠耳朵往后闪了闪,“叫我呐?”看见李羽翻了翻眼睛,小瑞也跟着翻了翻眼睛,“你恶不恶心啊!”小瑞筋了筋鼻子,想着,也许一直以来李羽就这样叫冬冬!他推了李羽一把,“不回那座跟坐这儿有啥区别?”小瑞看到林绍强进来跟自己招手,就要起身,“我去大强那坐!”他想,那可是个亲哥哥啊!      “唉?”李羽没办法,拉住那个要走的人,心说,真是蛮不讲理啊!“得,我求你坐这儿了,行吗?”李羽想,这也没啥难度,以前他跟大尾巴狼商量事儿的时候,也会坐在一起。反正实验高中是男男一桌,女女一桌,除非出了单儿,不然不会出现男女同桌的情况。林冬就是因为是后转来的,所以才补给了单崩的萧米。      李羽的同桌爽快的答应了换座位,他说,那可是个上座啊!全班有一半以上的男生盯着那个座呢!男女搭配,学习不累!      小瑞只知道他是同意了,别的啥也没听明白。李羽也大概猜到了这个结果,心里也暗自期待,殊不知他悲惨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早自习,英语老师是个鹰钩鼻子的中年男人,外号老鹰。按习惯,早自习先听后读;有时还会抽查课文背诵。      听着录音机里的鸟儿语,小瑞一个劲儿的点头。一是,他本来睡的就少;二是,他本来就爱磕睡;三是,他妈妈的!小瑞捏着自己的大腿努力让自己清醒,心里骂着,这都是啥乌龟王八经啊?跟催眠咒似的!      “林冬!背诵第一段!”老鹰开始点名提问了。      小瑞晃了晃脑袋,还迷糊着呢!      李羽赶紧推他站起来,小瑞这才清醒了点儿,站起来看着那个叫老鹰的,嗨!不就是个糟老头子吗!      老头儿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小瑞也礼貌的点点头,站那儿没动。李羽拽了拽他的袖子,小瑞低头,看李羽打开一本书,支到了前面同学的肩膀上,这是大伙儿常用的招数。      小瑞眨了眨眼睛,他的英语也就是初一上半学期的水平,连26个字母还没认全呢!看着书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他摇头再摇头!      “背呀!”老鹰等的不耐烦了,林冬的口语不错,不然他也不会钦点这孩子。      小瑞抬起头又冲着老鹰继续摇头,就是不张嘴。      李羽也不明白了,这人干啥不照书念呢?现成的摆在这儿,为啥不看呢?李羽又使劲儿拽了下林冬的袖子,小瑞一个重心不稳就坐到了椅子上。      这老鹰更生气了,“谁让你坐下的?啊?你是没背,还是不会背?”      李羽手忙脚乱的再把小瑞推起来,小瑞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想,也没点林冬的名字啊,站起来干啥?所以,他一屁股又坐下了!      这老鹰拍了下讲台就要走过来,李羽赶紧站起来,“老师,林冬他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老鹰慢慢停下了,嗯,林冬一直是个听话的学生,“哪儿不舒服啊?”      李玉低头看了林冬一眼,那人还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他咳了一声,继续编,“林冬嗓子发炎了,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不想背,是根本开不了口啊!老师,一早他爸就跟我说了,实在不行就来接他回家!可林冬还是坚持来上学!”      “哦!那可得好好休息!”老鹰微笑的点点头,现在可看不见这么认真的学生了,“多喝点儿胖大海!”            物理课上,老师正在画受力分析图。小瑞难得的精神抖擞,李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啊!隔壁的隔壁,有个女生在吃苹果!小瑞看得直流口水,心里又难过又高兴的。难过的是,看得见吃不着。高兴的是,苹果终于上市了!      “林冬!”老师发现了小瑞的不专心。李羽拽了他一把,没法不发现,这位的脖子都伸到隔壁的桌子上去了。      小瑞急忙用袖子抹了下嘴,笑嘻嘻的站起来,“啥事儿?”      李羽捂了下眼睛,看来林冬的神经还真不是一般的紊乱啊?老师提问,他竟然问啥事儿?      “你来说一下这个物体的受力,”老师点了点黑板上的图,“方向?”      “嗯,”小瑞拿眼睛瞟李羽,李羽往下指了指,“下!”      “作用点?”      小瑞继续往斜下方瞄,看李羽写了四个字儿,“几何~中心!”      “大小?”老师继续问。      小瑞想,这个简单,也没看李羽,直接回答,“大!”      李羽一下子戳折了手里的铅笔,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下面的课,小瑞干脆装哑巴。反正一切事儿有李羽代劳,他就这样放心的在化学课上打起了磕睡。李羽在一边手忙脚乱的答着两份小测验,那是课上听写的化学方程式。李羽头昏脑胀的,竟然把两份卷子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儿,发现后,勾了一遍又一遍,又把两份卷子都改成了林冬的名儿!他拍着头哀叫着:今儿什么日子啊,诸事不利啊!      终于混到了午休,小瑞跟着李羽打饭,林绍强和大果子也跟在后面排着。小瑞有样学样的,也拿了个盘子等着,可他不知道,这饭还要饭票!      他要了一堆菜:鸡块,鸡心,鸡翅,鸡丁!里面的阿姨冲他伸手:“五块!”      “啊?”小瑞蒙了,“李羽?”      李羽心惊肉跳的转回来,心说,又出啥事儿了?跑过来一看,原来这位没带饭票儿!      七八个同学围着一个圆桌一起吃饭。李羽惊讶的看到林冬打了一系列的鸡肉,大伙儿都知道,林冬是不吃鸡的。      “唉,你们看啊,太阳是不是从四面八方升起了?”那棵葱指着窗外感叹着。      小瑞翻了翻眼睛,挥着叉子继续吃。他想,这学校就是出精神病的地方,以后,让冬冬少来!      “天要下红雨了!”大尾巴狼也附和着。      “可不是嘛!”林绍强搭着小瑞的肩膀,“杨白劳改做周扒皮了!哈哈!”      大伙儿也是一阵哄笑。      “李羽!”小瑞叫,他这一天就会叫俩字儿!      李羽笑着指了指小瑞的盘子,“转性了?你咋跟鸡干上了?”      小瑞瞪着眼睛,嗓门一调老高:“你跟鸡干上了!”小瑞咬牙切齿的把重音咬在“干”上,听得半拉食堂的人纷纷侧目。      李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笑喷了一桌子正在吃饭的人。    84(上)      如果除去一件事,小瑞这一天过的还挺美的。      吃完饭去上厕所,他跟着李羽一起站到了小便池子边上,掏了半天,刚摸到那个手感不一样的东西,小瑞就反应过来了,急忙捂着前开门儿往厕所的隔间里钻,着急忙慌的撞到了好几个人。      李羽也奇怪,林冬还没跟自己一起尿过尿呢!这时旁边有个大嗓门儿的嚷了一句,“林冬,你还真是大小不分啊!”有些同班的同学想起了物理课上的笑话,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小瑞咬着牙蹲在那儿,盯着那个软软的东西一点点把尿排出去,迅速站起来,烦躁的提着裤子:短裤、衬裤、绒裤、外裤!天啊!这么多层!小瑞一边骂着一边拽着腰带,这个死东西不是卡口的,也不是扎眼儿的;是一头两个环儿,一头一条帆布带儿!一早上就是小林帮他系的,解的时候一拽就开了,要系上可就难了!      “李羽!”小瑞又叫,“这咋系啊?”小瑞冲着门口的李羽撇嘴,还好已经没人了。      李羽站进来,先是碰了碰那两个环儿,又看了眼林冬,“你不会?”李羽觉得不可能,这是林冬最喜欢的腰带了。他总说这种腰带比皮的柔软,而且可以任意调节长度,没有卡口和眼儿的限制。      小瑞跺了下脚,“快点儿呀,你不会我找大强去!”      “会会会!我会!”李羽拉开他的手,先是帮他整理下裤子,发现林冬不但没反抗,还合作的举高双手,一点扭捏的表情都没有,任由自己伺候。      李羽笑了,冲林冬挤了挤眼睛,“今儿是咋了?要不是这张脸,我真以为你是鬼上身了呢!”他边说边把林冬的衬衣塞在裤子里,低头把腰带系好。抬起头,盯着林冬的脸看,伸手打算帮他理一下头发,被小瑞“啪”的一声打掉了。      “干吗?”李羽一肚子的委屈全爆发了。这一天,林冬净调理自己。一边儿啥事儿都指着你,一边儿还满口恶言恶语,一脸的不屑一顾。“林冬,你还真把我当三孙子使了?”李羽咬咬牙,抬手就把林冬按到了墙上。他本就比林冬高许多,在这个小隔间里,想制服林冬太轻松了。      中午食堂的厕所没什么人,俩人在隔间里的拉扯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小瑞筋着鼻子拍打着自己领口上的手,“放开,你妈的……”      李羽皱了皱眉,林冬骂人?林冬骂自己!他一只手制住林冬,另一只手伸上去摸了摸他的脸。小瑞呲着牙往一边歪着头,“你他妈少碰我!”      “我碰不得?”李羽一开始就是想吓吓他,可现在真有点儿生气了,“我替你答卷子;给你打饭;帮你提裤子;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我摸摸咋了?”李羽轻笑了一声,又靠近一步,把林冬挤到了一个墙角,用膝盖夹住他,伸出手捧住他的脸,“林林,就是民政局免费送书,你也得给个笑脸儿吧!”      小瑞的手脚全被限制住了,他猛的抬头,张开嘴咬了李羽鼻子一口,李羽疼得松开了他,用手一摸,红红的都是血。      小瑞跳出隔间,回头冲李羽吐了一口,“你个臭王八!你给我听好,这张脸,不对,这个人只有我能……只有小瑞能碰!你给我小心点儿!哼!”      李羽走出来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慢慢洗掉了血迹。还好,只是两个小小的牙印儿,没多一会儿就不流血了。李羽想,也许是自己过分了;也许,也许林冬真的是精神有问题了!不然,那个温和浅笑的给自己做饭的人哪儿去了?      ――――――――――――――――――――――――――――――――――――      下午的课,小瑞一直没出声儿。他在想,李羽果然不是好东西,要想个啥招儿让他消失呢?李羽也一直沉默着,他在想,要不要给林叔叔打电话呢?一天就要过去了,林冬也没再有什么惊人的举动。      俩人儿坐在一起,各怀鬼胎的互相算计着。李羽几次回身碰上林冬的目光都想跟他道歉,可林冬满脸的阶级斗争,又让他无法开口。他咧开嘴想扯个笑容,人家眼一闭头一歪,继续打磕睡!      晚自习前,小瑞心慌意乱的挠着桌面儿,他想,可能是饿了,这五脏六腑就像有一千只蚂蚁在爬,又痒又疼的。      李羽试探的问了一句,“林冬,你,你不舒服?”      小瑞撇了撇嘴,有你在身边舒服得了吗!“这课有完没完啊?我啥时能回家啊?”      “啊?”李羽愣了,敢情这位是想家了,“你要是难受,就先回去吧,反正语文晚自习,就是写写看看的,回去做也是一样,我帮你请假……”      “啊!太好了!”小瑞没等他说完就往外冲,冲出班级,冲下了楼,冲出校门,向右拐,冲向汽车站。等公车来了,他才傻眼,一摸兜——没钱!      “呵呵,兜比脸还干净的人也敢来坐公交车?”一个稍有点儿哑的嗓子,慢悠悠的说着。      小瑞立刻僵在了那儿,等公车走了,他才慢慢转过身。有个身穿灰色帽衫,黑牛仔裤的人靠在候车亭里的栏杆上。长长的棕色辫子,瓜子脸,细眉细眼的,眼角上挑,眼尾泛着淡淡的粉红;眉间一颗形如枣核儿的红记;脖子上挂着一个金属瓢虫。      “我正想:是等你出来,还是进去找呢?”那人眯了眯眼睛,挺直身子站起来,小瑞才发现,这人跟白离的身材不相上下,“没想到,有人比我还急!呵呵。”那人抱着膀,歪着头,哑哑的笑着。      “冬……冬”小瑞磕磕巴巴的叫了一声,还是不敢相信。这样子,这声音,是那个人吗?      “我们多少天没见了?”那人好像并不急着走过来,一歪身又靠在了栏杆上。      “二……二十三天!”小瑞的舌头还是不太利索,双手不停的抓着裤子,没来由的紧张。      “嗯,二十三天吗?”那人闭了闭眼睛,睁开后冲着小瑞眨了眨,“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我一觉醒来却老了三百岁,你说,这是一日几秋呢?”      “几秋?”小瑞咬了咬嘴唇,他只会算100以内的!      “伤脑筋吧!”那人也晃了晃脑袋,按了下额头,“按人生百年的算法,这二十三天就是整整三世啊!”他仰头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小瑞,目光迷离的说:“二郎神,我刚刚就想,再看不见你,我就想不起来你长啥样了!可看见你却发现,呵呵,更想不起来了!我的小瑞呢?我的小瑞哪儿去了?”      小瑞扁着嘴扑了上去,抱住那人的腰开始大哭,“冬冬!”      冬子也回抱着小瑞,拍着他的后背哑哑的说着,“小瑞,如果你的身体不在了,样貌和声音也变了,甚至连你的体味儿都没了,我要怎么找你呢?”      “冬冬……”小瑞唔唔的哭着,抓着冬子的衣服摇晃着,“不用找,我就在这儿呢,我就贴着你,哪儿也不去,唔……”      “呵呵”冬子用袖子给他擦着眼泪,自己的眼睛也涩涩的,“是啊,不用找啊!我正想着要怎么找呢,你就自己撞上来了!小瑞,这就是你说过的羁绊吧!”      小瑞的眼泪更多了,“冬冬,你不生气了?唔唔……我没骗你……我喜欢你。”小瑞搂上冬子的脖子,泪眼朦胧的哼几着,“我想你……想看着你,我……”小瑞说不下去了,他不明白这个“骗”是个啥意思,有啥事儿是需要去“骗”的呢?      冬子贴着他的额头,小声安慰着,“我知道,我知道!”小瑞没那么复杂的脑筋!      “冬冬!”小瑞抹干净眼泪,凑上去亲着冬子的下巴,“我饿了!”然后就听那个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给你送东西!”      “嗯?”小瑞回头,手还挂在冬子的脖子上,“李羽?”      李羽拎着林冬的书包,表情僵硬的站在离他们两米远的马路牙子上,不知道来了多久。      冬子拉着小瑞走过去,接过书包,拍了下小瑞的脑袋,“回家连书包都不拿,快谢谢小羽哥!”然后冲李羽点头笑了笑,“谢谢你照顾他!”      李羽呆呆的看着那人,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笑。这边儿小瑞一把拽过冬子,边跑边喊,“我要吃苹果!还有胡萝卜丸子……”      “嗯!”冬子任由他拉着自己,冲马路对面的超市跑去,回头冲李羽挥了挥手。 84(下)      冬子跟小瑞买了几兜子吃的,他想,离叔叔应该没时间出来买菜。没想到,上楼一看,一桌子现成的饭菜,桌边儿压了个纸条儿,字迹不熟:冬子,我跟小林回城西了,你们自己吃!应该是离叔叔的笔迹。      小瑞倒是无所谓,吃了一会儿才惊叫:“他不在,谁给咱俩移魂啊?”      冬子挤了挤左眼,抿着嘴角笑着说:“二郎神,求我啊!你现在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孱弱的样儿比以前顺眼多了,哈哈!”      ―――――――――――――――――――――――――――――――――――――――      白离收拾完就去药店找小林了。拜月的结果是让人惊讶又欣喜的:不但小白狐增加了300年的修为,其他所有参与的妖精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郫益,白离就增长了至少30年的修为。他想,如果以后年年的中秋都可以来一场修为大餐,也许,月圆之夜的狂欢真的可以废掉也说不定。      他急于见到小林,他要跟他推测这孩子的身世和出处。小林的感知能力一向比自己强,他在12年前就嗅到了那孩子身上的童子气息,所以才抢先出手把他据为己有,甚至不惜破坏他人家庭!白离想到这儿皱了皱眉,没想到啊,这阴谋半路变了味儿,利用变成了收养;打击变成了保护!白离不理解,这人咋能有这么复杂的感情呢?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这形同水火的两样东西是如何转化,如何交融的呢?      林十一在药方总店的三楼正焦头烂额呢!他最烦算账!可这财务每个月都要报税,白离不在,就只好自己来审了。在草草的翻了两遍后,他刚想直接签上自己的大名,手就被摁住了。      “至少要合一下总数吧!”白离抢过那本帐,抱着坐到沙发上。      “正愁没有胶,天上掉下粘豆包儿!白离,你回来的太及时了!”林十一靠回椅背,长长的出了口气。白离还是走时的那身衣服:红色李宁上衣,灰裤子;半长的头发,习惯而熟练的动作;好像从来就没离开过似的。林十一想,如果没有他,自己该怎么办呢?然后马上就想出了结果,如果没有白离,自己就是个正常的按时上下班的医生!肯定已经娶妻生子,说不定已经抱孙子了!      白离一边拢着帐,也一边想着同样的问题,自己做的是不是太多了?如果没有自己,他会怎么样呢?然后马上意识到:没有自己,小林不过就是个平凡的人罢了,并没什么可失去的!他想到这儿就抬了一下头,冲着林十一淡淡的笑了一下,又低下头陷入了工作。      林十一看着他这个惊鸿一瞥的笑容,心里忽然惊觉:白离多久没笑了?接着就发现自己想错了!他完全想错了前提!没有他,如果没有白离,哪儿来的自己呢?林十一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你就是我妈呀!”      白离当然听到了,其实他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应该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可今天,他忽然想问一句,然后,他就真的抬头问了:“你对乱伦怎么看?”      林十一愣了一下,随即扬了扬眉毛又放下,“如果对象是你,我可以接受!”他看着白离渐渐扭曲的表情,就轻松的冲他笑了笑,“你跟一个乱伦的产物讲乱伦,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哈哈!”      白离扭曲的表情一点点破碎,抓着帐本的手轻颤着,心里只想到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啊!      ――――――――――――――――――――――――――――――――――――――――      晚上,林十一吃完了饭,饱撑撑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白离简单的说了冬子的飞天十八式,林十一虽然没见过,也大概能想象到。这孩子果真是个天命的童子!他笑!他得意啊!我就说吗!我还能随随便便认个儿子?这可是苦心推算了十年找到的人啊!这个人加上那个小白狐,就可以让自己彻底摆脱白家了!这就是林十一打了20多年的如意算盘!虽然中间出了点儿叉头,但并不影响这个最终目的的实现!林十一眯起眼睛冲着电视里的美女笑了笑,等儿子顺利过了十八的天劫,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的带着老虎游山玩水了!这算不算是无心插柳,一箭双雕呢?      忽然,卧室里传出一声巨响,惊的林十一差点儿张到地上!他慢慢坐起来,就看一个灰色旅行包冲自己飞过来,停在半空中开始自燃。林十一首先想的是:还好相机里的胶卷儿已经拿出去冲洗了!然后才看到里面的白床单,他点了下头,明白了!“我原本也是打算扔掉的!烧了也好,更环保!”      白离听了这话,飞身上去把床单抢了下来,拿到卫生间,扔到浴缸里,开大龙头开始冲洗。他一边用力的搓着,一边念叨:“没关系,洗洗就干净了!对了,消毒液!消毒后就彻底干净了!”白离说着手忙脚乱的开始找消毒液。林十一看着那个旅行包烧净,走过来靠着卫生间的门看着白离近乎神经的举动,轻轻的说:“消毒不行,还可以蒸煮!”      “对!高温消毒!”白离像个木偶似的,抱起水唧唧的床单就往外冲,被林十一硬是拦住抢下了手里的东西。      林十一把床单塞进了洗衣机,“就是想洗,也不用手吧!”      白离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推开林十一,迅速的把床单拿出来扔到地上,拿起消毒水往洗衣机里叨,“不行,脏了,弄脏了!要消毒!”      “白离!”林十一抓着他的肩膀摇晃着,白离就像片要脱落的黄叶子,随着他的手摇晃着,“白离,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消毒啊,啊?”      “对,对了!要消毒!”白离放下手里的消毒液瓶子,转过来开始解林十一的衬衫扣子,“我来给小林消毒!”白离死死的盯着林十一,“小林,离哥哥给你消毒,马上就干净了啊!”      林十一发觉到他的怪异时,已经来不及了,白离把他挤在墙角,嘴就贴了上来,林十一马上就被夺走了呼吸!      ―――――――――――――――――――――――――――――――――――――――      小瑞坐在浴缸里,张着嘴对着冬子的裸体出神,“冬……冬……”他想说:好大!又觉得不准确!又想说:好漂亮!又觉得不充分!只能磕磕巴巴的念着他的名字。      冬子看他白痴的表情,先是笑着撇撇嘴,“看自己也能流口水!”然后他低下头看了看腿间……还,还真是壮观啊!如果说原来的小瑞只是个十三四的少年人,那现在这个身体就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人了!按一百年一变样的理解,现在这个身体足足长了三厘米,175,跟离叔叔一样高!      “过来,给你洗头!”冬子洗干净自己过来给小瑞洗头。他迈进浴缸把小瑞搂过来冲洗,小瑞就瞪着大眼睛,也不怕被泡沫迷了。      冬子捂上他的眼睛,轻轻的揉着他的头发,心想,还是短头发省事儿,咋能劝劝小瑞把辫子剪了呢?      “冬冬,到底咋移魂啊?我可不想去那个神经病学校了!”小瑞粘乎乎的贴着冬子的上身,闭着眼睛哼几着。      “嗯,离叔叔说,还要等到晚上11点后。子时的身体是最易离魂的!到时候,你就按那天我的做法,帮我吸出来就行了!”冬子边给他冲水,边按离叔叔教自己的解释着。      “吸出来?”小瑞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冬子赶忙关上水,拽过浴巾给他擦头,也没注意小瑞一脸古怪的表情。 2006年12月08日21:03:11 转帖 引用 复制 编辑 删除 楼顶 3楼 《通灵》85-107 by 萧米 85      两个小时后,小瑞捏了一下瓢虫的头,“现在是1992年10月4日星期X23点05分”这回终于确定了时辰。“冬冬!到时辰了!”      “嗯!”冬子撩开头发,枕着双手靠到床头,笑咪咪的挺在那,“过来吧!”      小瑞就等这话呢,冲着冬子的腰扑了过去!冬子的睡衣都小了,只穿了个紧紧的小短裤。小瑞一下子扯下了那个短裤,毫不犹豫的衔住了那个东西。冬子先是震惊的张大了嘴,然后就大喘了口气,“呼!小瑞?放开呀!你吸哪儿啊?”冬子推着那个毛茸茸的头,看着自己的脸贴着自己的腿间吞吐着,他忽然想起马三立那个自己咬自己耳朵的段子,还真是……变态又变态的体验啊!      小瑞虽没经验,可也知道咋样能让人舒服。他听着冬子的吭哧声,心里的兴奋不亚于身下的人,他一边舔着那个已经挺直的东西,一边把手伸向自己的胯间,颤抖着手上下撸着。      “呼呼……”冬子想推开小瑞的头,可把住的手却舍不得推开他。冬子大喘着气,感觉自己快要熔化了,他用力抓住那个头往前一挺,小瑞一个气滞,喉咙就被塞满了,顶得他直翻白眼儿。同时间,冬子哑哑的一声叹息,让小瑞腿间伤残的东西马上弓着腰站了起来!      “小,小瑞!”冬子深吸了一口气,硬把小瑞拉了起来,捧住他的脸,声音暗哑的说:“你吸错地方了!”说完,冬子就咬上了小瑞湿润的、半张的嘴。      小瑞也抱住冬子的脖子,把舌头勾上去,分开双腿缠住冬子的腰,挺着胯骨使劲往冬子身上蹭。冬子被他蹭的浑身燥热的,闭着眼睛,努力的控制着体内的暗涌,拉开身上的人,快速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手上一使劲,狠狠的掐了小瑞的屁股一把,在小瑞大声呼痛,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把嘴贴上去,舌头抵住小瑞的上牙龈,瞬间把自己的意识送了进去!   冬子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身上压着一个修长的身躯,长长的头发贴在冬子的肩膀上,脸上。小瑞贴着冬子的脖子,小声嘀咕着,“太疼了,不行啊,冬冬,我舍不得,我……”      冬子趴在那,抬手撩了一下脸上的长头发,“小瑞?”      “冬冬,没事儿了!一会儿就好,让我抱一会儿,你忍忍!”小瑞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句话。冬子就觉出了有东西紧贴着自己的股缝儿上下滑动着;还有两只手捏着自己的腰际使劲的抓着,抠着;身后的人还喘着粗气不停的哆嗦。      冬子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挺着,该来的总会来吧!小瑞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轻易哄骗就能放弃欲望的小孩子了,冬子隐约知道要面对什么,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早就认了:只要,只要他不离开我。      小瑞一直断断续续的哼几着,“……不行,……不行。”他收紧自己的双臂把冬子的要锁在自己的怀里,紧贴着冬子的尾锥上下蹭着,力气越来越大,顶着冬子自己的东西也一下一下的蹭着床单。      冬子也开始大喘气,伸手抠着小瑞的胳膊,他觉得,自己的腰就要被压折了。前面的东西本就已经兴奋了好长时间,这会儿被挤压摩擦,更是涨着一张暗红的脸冲冬子不住的点头。冬子喘着气,瞪着眼睛看着,那东西竟然流出了点儿透明的液体!然后,尿道一阵剧烈的撕痛,冬子长长的呻吟了一声:“嗯~啊~”      小瑞正好快速的蹭了几下,收回手捏着自己的东西,贴着冬子的屁股射了精!      等他翻下身来,喘匀了气儿,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昏了过去。      “冬冬!”小瑞情急之下,捏住冬子的太阳穴,把意识探进去召唤着:冬冬?醒醒?      “没事儿!”冬子闭着眼睛哼了一句。这种情况在小时候曾经有过,尿尿时会刺痛,或是有尿意却尿不出来!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体验了!冬子想,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小瑞太好动,食量大,超出了这个身体所能承受的;又或者是洗澡的时候尿道里进了浴液,造成的尿路感染:也可能……      “没事儿,让我好好睡一觉吧!嗯?”冬子还是闭着眼睛,抬手轻拍了一下上面那人的胸口,放下手就进入了梦乡。      小瑞支着手,维持着那个姿势,近距离的看了会儿那个睡脸,低下头轻轻的舔了下那个眉间的记。然后起身用自己的短裤给冬子擦干净后背,扔掉后,撩开自己的头发,搂过那个人,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云哥,你讨厌分离吗?   我给你说段儿往事吧!   我刚毕业的时候,所里要开赴西安,要坐两天一宿的火车。离开前,领导给要走的职工三天假,说是让他们跟家里告个别,处理一下不放心的事儿。领导说完还特意加了一句:尤其是小肖!天天电话找的,业务这个忙啊!一旁的小侯也跟着帮腔:可得安排好啊!头儿,多给他两天假吧,他光老婆就仨,相好的就更数不胜数了!      我有点儿蒙,老婆?哪有啥老婆啊?就一个妈!我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妈呆了三天。第三天的晚上,听了个广播剧,忘了啥名了,说的是文革时的事儿。那里的人结婚都要冲着毛主席像报备:男的拉着女的手说:毛主席,我把XXX同志带走了!云哥!我当时也不知是哪来的感动,平生头一次听广播流眼泪,还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就跑出去找他啊,那一刻我就想,我啥时才能拉着他的手对毛主席像说:毛主席,我把小威带走了!      结果,我把他们家前后院儿翻了遍儿,也没找到他。这人不爱学习,初中毕业就开始打零工,啥都干,那时没有BP机,电话都少。我只好把我要走的信儿,时间,车次留了张纸条儿在他的门上。想着,能不能见他一面呢?      火车就快开了,我终于看见他了!十月的天,这家伙就穿了件衬衫儿。头发乱糟糟的,满脸的汗,可能是刚回家就跑来了。他直接从车窗爬了进来,火车的广播里不停的播放着:列车马上就要开动,请送亲友的同志抓紧时间下车!我就抓着他跑到车厢连接处,盯着车门对他一直说:四个月,四个月,等我,等我啊!”      他就笑嘻嘻的听着,看着。我有点儿不想走了,看他一点儿也不难过,我有点儿不是滋味儿。我说:你就那么盼着我走?张工的媳妇儿昨晚上哭了一宿呢!他说:我又不是你媳妇儿!再说,我哭,你就不走了吗?我无语的摇了摇头。他笑:那不就结了!      他指了指外面送别的男男女女,“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有一个女的去接男朋友的火车,看见男友就开始哭!他男朋友哄了一会儿也不见好,就指着旁边一对欢声笑语的小两口儿对她说:你看,学学人家,久别重逢应该笑啊!      那女的回头看了一会儿,对男友说:人那是送的!      哈哈!他说完就笑开了,拍着我的肩膀:人那是送的啊!哈哈!      我也想笑,却笑不出来。完了吧,我就亲了他一下,也不管人来人往的。后来我想,我肯定是疯了!      云哥,我说这分离啊,就象一场考验。如果你不确定自己的感情,那就离开他吧!如果离他越远越想他,那就不用跟自己叫劲了!就是走的再远、再久,早晚也得回来!所以我说啊,这分离有时候是个好事儿,它能让你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云哥,今儿我就借酒撒疯,买一赠一了!”肖一兵捞过床头冬子的细腰吉他,拨了一下弦开始唱:“   假如,躲不开离别时候,   我愿,能对你潇洒挥手,   只因,此情不该我所有,   如何,相守。      往后,让我想你在深秋,   回忆,消失的爱在心头,   回忆,面对今天的分手   为你而,泪流。      忘了吧!过去的梦,不必回头,不必挽留……”      肖一兵声音低沉,微微有点打颤。他是用普通话唱的,字咬的很清楚。贾云溪听得明白:忘了吧,忘了多好!      接着,肖一兵节奏一缓,按住琴弦,清唱了一句:“忘不了,忘~不了~”然后拨了一下弦,“忘不了你的笑,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叶落的惆怅,   也忘不了那花开的烦恼……”      贾云溪闭了闭眼睛,捏着酒杯转着:忘不了吗?笨呐!假装忘了不就得了!      上一支歌没完,肖一兵又换了个调儿,轻咳了一声,冲贾云溪扬了扬眉毛,唱了: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   那份深情难舍难了。   曾经拥有,天荒地老,   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这一段情,永远难了,   愿来生还能再度拥抱。   爱一个人,如何私守到老,   怎样面对一切,我不知道。      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为何你还来,拨弄我心跳,   爱……”      肖一兵抠着琴弦,哑着嗓子唱不下去了。他扔下吉他,仰起脖子干了那杯酒,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闭了眼睛:“云哥,我眯一会儿!”      贾云溪默默的看着他趴在了床上,半天没动,就维持着那个听的姿势坐在桌边儿。      这是十一后的第二个礼拜五。肖一兵下午来医院结帐,所有的伤患都出院了。说起了肖一兵要去广东云浮选石材,贾云溪主动提出要给他饯行。肖一兵说,回家喝吧,我有点儿累了,恐怕一喝就得趴下!贾云溪也看出了这人情绪不对,就在附近海鲜馆儿要了菜上了楼。刚刚肖一兵的那段儿表演,就是四瓶啤酒下肚的结果。      贾云溪把那人的鞋脱下来,给他盖上被子,那人梦里也轻蹙着眉头,看来睡得并不踏实。      贾云溪坐回椅子,夹着菜,慢慢的抿着酒。可怜的孩子,一定是憋在心里的事儿太多,太沉重了,才会年纪轻轻的就一副老气横秋的作派。贾云溪撇撇嘴,随即又拍了下自己的脸,可怜?一兵能借酒撒疯的说给自己听,自己又说给谁听呢?可怜啊!可怜的人只能带着秘密下地狱了!      讨厌分离吗?离他越远就越想他吗?贾云溪闭了下眼睛,然后仰脖儿干了那罐酒,没有的事儿!忘了吧!已经忘了吧!他睁开眼睛冲着那个趴着的人小声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贾云溪想起了一本军旅小说,上面有句话是这样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干女人的将军不是好将军!哈!贾云溪给那天半夜的无名欲火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想,是不是应该见见云海那个小姨子呢?不想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啊?也许,他只不过是想女人了!      十一月,刚刚期中考完,贾云海拉着贾云溪和冬子去给贾老爷子烧周年。从息园出来后,仨人直接去吃素斋,席间说起了孩子的学习,贾云海摇头叹气,“文文邪性啊,本来都好些了的毛病,最近又严重上了!”说着拍了下大腿,冲贾云溪说:“哥,我能求你个事儿吗?”      “啊?这话说的,你还能求我啥事儿?”贾云溪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还是批药?”      贾云海摇摇头,不自然的看了看冬子,“哥,我想借你儿子用用!”      “冬冬?”贾云溪愣了,他看了看孩子,孩子也正看着自己呢,“啥事儿啊,还借?”      贾云海挠了挠脑袋,脸上有点儿扭捏,“哥,香云的嘴不好,可她没坏心,就是有啥对不住的,也是因为没念过几天书。”说着,看着冬子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瞒你,文文的毛病,找人给看过几次,每次都说是冲到了死灵!上次文文梦到了咱爸,香云就当了真,这才……”说到这儿,贾云海忽然没了声音。      贾云溪点点头,心里也明白了大半。冬子撇撇嘴,原来如此!      贾云海喝了口茶,垂了会儿眼睛,然后又咳了一声,继续说下去,“哥,这孩子就是我下辈子的念想啊!你说信不信这东西?唉呀,只要能治好文文,我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啊!这不,香云又找了个大师给文文看,说是文文冲的这个死灵是个头二十年前横死的,而且是香云的亲人,这是鬼要帐啊!”      贾云溪一边听,一边皱眉,指甲不停的划着桌布,一直没言语。      冬子却想起了那个三姐妹的照片,文文姐左眼下的红痣。      “哥,这个大师厉害着呢,听说是祖上是大辽的护国法师!人家一下就看出了这个死灵是谁,还要给文文破一破!哥,说是做法驱鬼的时候要有个童男子的亲兄弟引路!哥,你看……”贾云海说着,小心的看了看冬子,又看了看哥哥,没出声的等着。      贾云溪抬起头,看着弟弟皱了皱眉,“借冬冬就是做这个引路的童子?”说完,看贾云海点了点头,“云海,为了文文,就是抽冬冬的血也行!只是,这个死灵要帐的事儿,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人身体器官的功能失常,跟那些虚无缥缈的魂魄有啥关系?”贾云溪还要继续说,被孩子拉了一把,给打断了,“嗯?”      “爸,我去!不就是抱个死鸡转两圈儿吗?又不费事儿!”冬子打断了爸爸的质疑,冲着二叔说:“您准备好,提前告诉我,我好请假!”      贾云海摇摇手,“不用请假,说是必须子时送,那时候身体最容易离魂!唉呀,都是他们老叶家造的孽啊!”      “叶家?”贾云溪不明白,原来这大仙儿连死灵的根子都看出来了?      贾云海夹了块拔丝冬瓜给哥哥,慢慢讲起了叶家的故事:      叶家上一辈儿是兄弟三人。老大去了大庆,在当地成了家,生下一个女孩儿。在孩子五岁的时候,夫妻俩在一次井喷事故中牺牲了。这个小女孩就被送回了C市的叶家。叶家老人走得早,一直是叶老二带着小侄女过日子,后来,22岁的叶老二就带着8岁的侄女结了婚。婚后,生下的叶香云就落户为次女,老大就起名:叶香芹。叶老三婚后,也生了个女儿,跟着二哥的孩子接着叫了:叶香芝。 86      说也奇怪,那年头孩子都多,可这叶家两兄弟却再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的。叶老二的媳妇儿就念叨,说这芹丫头命硬啊,早年克死了爹妈,现在克没了兄弟!      香芹虽不着二婶儿的喜爱,却跟二叔很亲。姑娘家成熟的早,十六就已经是个大人样了。这丫头下面照顾着7岁的妹妹,上面伺候着二叔、二婶儿,左邻右舍的都夸这个孩子文静贤慧,抢着给她说媒。几次都被叶老二以孩子小为理由拒绝了!      老二媳妇儿经营着一个小面馆儿,也全靠芹丫头帮忙活着,所以,她也不愿意这孩子太早出嫁。结果,这一拖就是十多年,直到云丫头已经谈婚嫁了,芹丫头还没出门呢!      这孩子也不着急,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照顾着身体孱弱的二叔。可这二婶儿却越来越不舒服了。叶老二时年43,芹丫头28,这大丫头每天每天都给二叔刮脸、搓背、洗脚;叶老二也习惯了,就是换自个儿媳妇儿伺候也不舒服。      老二媳妇儿在苦心计划后,把芹丫头嫁到了唐山,说是一个35岁的工程师,人有学问,长的也端正。叶老二信以为真,虽舍不得,可为了孩子着想就咬着牙放开了手。      芹丫头就流着泪被二婶儿送上了火车,背着个帆布包,包里有张陌生男人的照片和一个地址。      结果,四个月后,唐山大地震,压死了芹丫头那个先天小儿麻痹的丈夫。不久,芹丫头又背着那个帆布包回来了。一家人长吁短叹的感慨了一会儿,叶老二最后说:“回来就好,省得老是惦记着!”老二媳妇儿却想:芹丫头那个痣,果然是个伤夫落泪的痣啊!      老二媳妇儿把面馆儿全推给了芹丫头,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这芹丫头就吃住在面馆儿里,因为家里早就没了自己的床铺。      这年的腊月三十儿晚上,香芹自己在面馆儿里包饺子:牛肉胡萝卜的蒸饺,记着不能放葱姜,二叔不喜欢!香芹用泡了一天的葱姜水和的馅儿。刚刚蒸好,香云来看她,扔下一串糖葫芦抱走了一盆蒸饺。香芹吃过饺子,早早的上床躺下,躺下前,没忘给炉子压了锹煤。今年的媒不好烧,都是土面儿不说,还很潮,肯定是二婶儿又图便宜了!      香芹梦着二叔的笑脸和父母的背影,慢慢的睡死了。      初三被人踹开门,人已经硬了,送去医院一捡——煤烟中毒而死!      叶老二原本就有心脏病,听了信儿,叫了声大哥就过去了!死的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痛苦。      叶家同时发送了一老一少两辈人,一个土葬在了江边的陵园,一个火化了,骨灰就扔在了殡葬馆里。      老二媳妇儿在三年后无疾而终,都说是老死的,可都知道,那不过是个50岁的人啊!      “哥!那大师说的死灵就是香云她大姐!”贾云海敲了敲茶杯,“香云知道后,去找那个骨灰盒,哪成想那个殡葬馆早就没了,后来打听到是跟庆龙合并了!她又托了人去庆龙的库房找,足足找了两天啊!”贾云海咧了咧嘴,“最后在一堆无人认领骨灰盒里找到了!再晚两天,人家就要销毁了!照片已经老化脱皮,根本看不出长相了,还好有个名字和生卒年月!”      贾云溪心里也不舒服,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看爸的情景,那骨灰盒高高的放在第五层架子上,孤零零的。      “这老人都没了,谁还想着给她烧纸啊!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贾云海拍着头叹了口气,“这人可怜啊!所以啊,不管文文的事儿是不是因为她,都得给她找个地儿,好好送送!这不,香云给她换了个新盒儿,贴上一张塑封照片儿,送到以前咱爸那个殡葬馆去了,还是原来咱爸那个地儿,正好还找回来半年的钱,接着又续了十年!”贾云海边说边冲贾云溪点头。      冬子撇了撇嘴,这个二婶儿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      最后,仨人分手前,定了下个月的初五。那是个除日子,还赶巧是个周六。贾云溪虽不赞同迷信活动,可也不好反对,只是嘱咐弟弟,千万不能放弃药物治疗。      “你是谁?”李羽冲着小瑞皱眉,这个人好像认识自己似的,可自己只是觉得眼熟,却叫不上名来!      “我?”小瑞趴在沙发上翻了个白眼儿,果然是个有眼无珠的笨蛋,“白瑞!”      “白……小瑞!”李羽这才知道,原来小瑞姓白!可不对呀,小瑞顶多也就十三四的样子,这人至少跟自己一边儿大了,“你……你几岁了?”      “我……”小瑞想说400岁,又想不对,应该算700岁了!这时冬子端着盘子走出来,瞪了小瑞一眼,小瑞马上闭上了嘴。      “他跟我差不多!”冬子含混的说了一句,放下盘子又冲小瑞使了个眼色,“就是后长个儿,最近还在变声儿,我爸说过了这段儿,他就不这么哑了!”冬子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其实小瑞还是没有李羽高,而且说两句话就漏底儿,所以爸爸轻易的接受了小瑞成长的事实。      小瑞看冬子又走回了厨房,这才冲李羽呲了呲牙,“李羽,大礼拜天的不在家呆着,蹲我家干啥?”      “干啥?”李羽皱了皱眉,又看了眼厨房,“一个人没意思,林林叫我来吃铜锣烧!再说,我也想他呀!”      小瑞甩着头发晃了下脑袋,李羽一个趔趄就从椅子上张了下去。小瑞冲过去踩住他的后背,咬牙切齿的说:“我告诉你多少遍了,冬冬是我的!铜锣烧也是我的!你少惦记!”      李羽翻过身给了小瑞一脚,原以为是个孩子,可现在完全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了!他趁小瑞闪开的当口站了起来,扭头呸了一口,“你的?谁是你的?小心风大闪了舌头!死人妖!”      小瑞一开始瞪了瞪眼睛,可听到“死人妖”仨字儿的时候,他“扑哧”一下乐了,冲着李羽挑着眼睛笑了笑,哑着嗓子说:“我妖人!”      “妖人?”李羽翻了翻眼睛,心里骂,还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变态!正鄙视这人呢,身后就传来盘子撞桌面的响动。      “李羽!”冬子冷着脸站在李羽身后,桌子上摆着一盘还冒热气的铜锣烧,“小瑞是我的至亲,他是人妖,我是啥?”说完,走过来扯着小瑞的头发把他摁在沙发上,一边编辫子,一边狠狠的说,“小瑞,李羽是我请来的客人,尊重我的客人就是尊重我!你还拳打脚踢的,想吃就给我道歉!”      小瑞扁着嘴不吱声。冬子放开他,坐到饭桌旁自己吃起来,李羽也坐过来,刚要夹一个,被冬子打了下去,“我这人有洁癖,麻烦你刷完了牙再来!”      小瑞眨了眨眼睛,扭头问,“冬冬,你咋知道他没刷牙?”然后看冬子冲他翻了个白眼儿,李羽则是一脸的难堪,“啊!李羽,冬冬说你口臭!”      “林……对不起,我跟小瑞道歉!我跟你道歉!”李羽知道,这位是嫌自己说脏话了!      “小羽哥我替小瑞说对不起,”冬子说完先冲小瑞招招手,那家伙就笑嘻嘻的坐到了冬子身边儿,冬子夹了个铜锣烧给他,然后冲着李羽继续说:“我叫你哥,因为我当你是我哥,我也希望你能把小瑞当弟弟!”说着,冬子把筷子递给李羽,“小羽哥,我跟小瑞就象这儿两根儿筷子,谁也离不开谁,你要是不能善待他,那就别接近我!”冬子微笑着说完了这些话,心里也轻松了。他一直苦恼,也问过爸爸,朋友太好了,好到不舒服该咋办?爸爸说:能疏远就疏远,能分开就分开,实在不行就当他不存在吧!冬子觉得这两种做法都是治标不治本,现在才知道,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      “铃……”电话响,小瑞跳起来接听。   “爸!”小瑞大叫着冲冬子笑。   冬子看了眼钟,都五点多了,这爸咋还不回来呢,“问他在哪儿呢?”   “嗯,冬冬都着急了,爸呀,你啥时回来啊?”      李羽冷眼旁观,这俩人真是亲兄弟?竟然都叫爸!      “啊?那你不回来吃了?”小瑞扁扁嘴,一脸失望的望着同样沮丧的冬子,“那你少喝酒,早点回来!啊?不回来了?”     贾云溪被肖一兵拽走了!肖一兵走了一个月,皮肤晒成了浅棕色,还是短短的平头,稀稀的小胡子,心情似乎也被广东的阳光烘干了!贾云溪看他难得一身的浅色,白毛衣,米色条绒裤,知道这人心情不错,就欣然的上了白色的3747。      “吃啥啊?鱼?”贾云溪摸着后视镜上的黑色绳结问着,心说,有点儿眼熟,然后马上想起来,那个BP机上的绳结是同样的手法编的,只不过,这个要大一些,看得比较清楚,原来是一个小篆的“萧”字结儿      “差不多,今儿啊,咱吃湘菜去!”肖一兵冲贾云溪挤挤眼睛。      “香菜?”贾云溪愣了愣,“这香菜还有啥花样儿,凉菜?饺子?”      “啊?”肖一兵眨眨眼睛,随即明白了,“不是,是湖南菜!他们那名儿起的大扯,叫毛家湾!沾了老毛头儿的光儿了!”肖一兵拍了拍方向盘,“云哥,我也是头回去,是听一个材料商说的,店是刚开的,菜挺地道,最有名的就是泡椒鱼头!正好,咱哥俩儿都好这口,这鱼头也没小刺儿,咱可以放心的吃!”      “啊!”贾云溪点点头,想起了十五晚上那个大鱼头,儿子费心的烹制,却剩了大半。     俩人没一会儿来到一个装修一新的饭馆儿,正是饭点儿,大厅里挤得满满的,包房紧缺,还好肖一兵提前定了位,是一个两张桌的大包。服务员说,这是平时给老板预留的机动间儿,因为客人太多了,才回拨出来接待,一会儿可能还会有人来!      俩人先点了个泡椒鱼头,因为这菜费时。贾云溪看着菜价有点儿咋舌,一个泡椒鱼头90!再往下看,敢情这还是最便宜的!还有好多菜都是论位的,米饭一两10块!贾云溪说,四两饭够买一袋子米了!      肖一兵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餐具:“云哥,这菜价里包括了包金的餐具,”又指了指壁画,“包括这2000一平米的豪华装修,”又指了指头上的水晶灯,“包括这定制的灯具,”又点了下门口的搁置的小提琴,“甚至还包括音乐!”      “嗯,”贾云溪明白他的意思,“这气氛也要钱啊!”      “那当然!”肖一兵端起茶壶给他倒满,“云哥,再好的东西都有价,”说完,肖一兵目光闪烁的停了一下,“哪怕是人,哪怕是感情!只要估价合适,没什么卖不了的,也没什么买不到的!”      贾云溪皱着眉磕了下茶杯,“小兵!”      “云哥,我知道你不爱听!”肖一兵伸了下手,按住贾云溪下面的话,“我说这个价,不仅仅指钱!”说着仰头笑了笑,“说到钱啊,我想起上高中时的笑话!”      贾云溪抿了口茶,默默的听着,知道这人又要说段子了。      “我们那时的班主任是个铁杆儿马克思主义者!特别看不惯那些搞第二职业的,捞外快的人。他总教育我们:钱是啥?钱是王八蛋!钱是粪土!哈!”肖一兵边说边挥手,重现着当年老头儿激动的样子,“所以,我们一起出去吃馄沌,结帐的时候就说:你们谁带粪土了?听得老板脸发青!哈哈!”      贾云溪也浅笑着点点头。      “云哥,我说这价啊,可以是任何用来交换的东西,比如亲人,比如生命!”肖一兵捏着茶杯,盯着里面的茶水,停了一会儿,抬起头,“哥,如果有人用冬冬的健康来换你的感情,你换不换?”      贾云溪怔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慢慢的点了下头。      “是啊,如果真有这事儿,我也支持你换!”肖一兵也点了点头,“跟责任比起来,感情这东西,太不堪一击了!”      这时,泡椒鱼头上来了,好大一个圆盘子,里面的鱼头足有人脸那么大。贾云溪说,这一个菜就能吃饱了!肖一兵也表示同意,说,来这儿的客人,必点这个菜,来晚了就没有了!      鱼头被红艳艳的小泡椒覆盖着,看着火热,吃着清香。鱼肉鲜嫩细软,跟北方菜比,少了酱油和盐的燥气,多了些鱼肉本身的原味儿。      “云哥,我以前有一个湖南同事,说话平卷舌不分,他说他最次的科目就是英语和语文的拼音!”      “嗯!”贾云溪点点头,试着咬了一个小泡椒,嗯,还是辣呀!看来不能被它可爱的外表蒙骗了!      “他的女朋友叫刘娜,他打电话都这么说:喂?离好!请给我找一下留蜡!”      “呵呵。”贾云溪笑着吃了口鱼。      “有一次,我坐他的位子上改图,他过来开抽屉找东西,跟我说:肖儿,让一下,我拉(二声)个钱包!我笑:你要偷东西啊!”肖一兵一人分饰两角的表演着,贾云溪不得不放下筷子,专心的大笑了一会儿。      俩人正笑的热闹呢,门被拉开了,服务员小姐先走进来,俩人一起望向门口,脸上还带着笑意,就这么看到了门口的人。      高个子戴着一副无框的圆眼镜,深蓝风衣,灰毛衫,黑裤子;中等个的年轻人,一脑袋小卷,大眼睛,浓眉毛,薄嘴唇,孔雀蓝的帽衫,牛仔裤,大头鞋,两手正搂着高个子的左胳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老虎?”   “小威?” 87      引路的小姐出去后,安静了一分钟。      那个一头小卷儿的年轻人晃了晃身子,冲肖一兵冷笑:“你,干吗来了?来看看我是怎么‘财源滚滚去’的?”      “小威?”肖一兵往前走了几步,又咬着嘴唇停了下来,“你说啥,我听不明白!”      “哼!”小彭哼了一鼻子,斜了一眼贾云溪,回身拉起林十一就要往外走,“林哥,咱上长征屋里吃去,这屋空气不好,我闻着恶心!”      林十一抽回胳膊,并没回答小彭的话,扫了肖一兵一眼,最后看着老虎说:“老虎,跟我回家吧!”然后就直接走上来,拿起椅背上的西服给那人披上,推着他往外走。      “云哥?”肖一兵叫了一声,并没有动作。      “林哥?”小彭一脸的迷惑,“这是……”接着马上闭上了嘴,他摸着自己的脸瞪着那个叫老虎的。      贾云溪把着身上的衣服小心的躲开了林十一的触碰,冲着小彭笑了笑,“我姓贾,贾云溪!”然后又冲肖一兵点了点头,“小兵,我先走了,咱也吃的差不多了,再说,”贾云溪拍了拍那个瘦高个儿,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小胡子,转身走了。      林十一盯了肖一兵一眼,肖一兵也正看他呢。林十一又扫了眼小彭,先想,原来如此!后又想,C市太小了!然后就跟着老虎往外走,结果被门口的小彭截住了。      “哥,这谁呀,你还没吃呢?哪儿去啊?”      “谁?”林十一拽开小彭,又眯了眼肖一兵,“那是我儿子他爸!”说完,就快步追了出去。      “小威!”肖一兵又叫了一声,想伸手去拉那人,小彭却一脸厌恶的躲开了。      “找媳妇儿回家找去,少在这儿叫魂儿!”小彭一屁股坐在了原来贾云溪坐的位置上,快速掏出烟点上,使劲儿的抽了几口。      “小威,”肖一兵也慢慢坐下,眼睛始终看着那人,“真是巧啊,是不是天可怜见呢?让我特意到这儿来碰上你……”      “闭嘴!”小彭摔了下打火机,手有点儿抖,“少跟我这儿装逼!你会不知道我在这儿?呸!我再不上你这狗当了!”      “老虎!”林十一一直追到了一楼才拉住那人的胳膊,老虎甩脱了他的手,走向一个服务生,问了句什么,又冲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林十一也跟了过去,看老虎干脆跑了起来,捂着嘴推开了男士卫生间的门。林十一跟着进去,就看一个隔间的门“光当”一声关上了,马上就传出有人呕吐的声音,接着就是哗哗的冲水声。      林十一等水声止住了,敲着门问,“老虎?胃不舒服?”      没人回答,一片死寂。      “老虎,你先出来,让我看看!”林十一控制着语调,控制着想要踢门的冲动。      又是五分钟的沉寂,当林十一刚要继续敲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拉开了,林十一的手就举着僵在那里。      老虎脸色灰白的站在那儿,平静的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推开,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捧着水漱了漱口,抽了两张纸巾简单的擦了擦,扔掉后,冲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哥,我没喝酒,你别这张脸行吗?”      林十一皱眉,他也闻出了老虎没喝酒,可这通儿吐是为啥呢?老虎的胃不好,还只限与吸收不好,还不至于吃啥吐啥呀!再说,这人喝酒都不吐,吃点儿鱼也吐?      “老虎,你哪儿难受啊?跟我说说,头晕吗?恶心?”林十一说着就伸出手想去探探老虎的额头,老虎状似无意的一低头靠坐在了台面上,刚刚好躲开了林十一的手。      “没啥,可能是吃的急了,吐完就好了!肚子空了,也就没啥可反应的了!”老虎拍了下肚子,林十一还是探了下他的额头,湿湿凉凉的。      “老虎,店里进了一种日本的胃药,是生物制剂,无副作用。粉末状的,它的功能就是给胃上一层保护膜!”林十一想把老虎拉下来,“跟我去取一盒,听说止吐的效果特快!立竿见影的!”      老虎摇摇头,拨开了林十一的手,“哥,不用,这可能是神经上的毛病!”      “神经?”林十一只好又转回来,站在近处等着他解释。      “嗯,学名应该叫神经性呕吐!”老虎盯着自己的鞋,轻轻的说着,语气就好像在给病人家属交代病情,“这个跟肠胃没关系,就是不一定有啥事儿触到了哪根儿不正常的神经,跟着就会控制不住的吐!”老虎抬起头,看着林十一的眼镜笑了笑,“哥,我有个同事就有这个毛病!她连刷牙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腮帮子都会引起呕吐!”说完,伸手碰了下林十一的肚子,“这人不能听脏话,就是容易引起歧义的正经话也能让她吐的昏天黑地的!”      “是吗!”林十一把重心放到右腿上,叉着左腿靠到了台面上。心想,这人肯定是受过刺激!      “有次我们会餐,有几个同事爱吃肥肠,就要了个溜肥肠儿!有个大嗓门儿的还特意交代服务员,别洗的太干净!我们这个女同事,一听这话就捂着嘴干呕了几口!都以为她是故意恶心大伙儿呢!等喝得差不多了,有人就开始真吐上了:吐酒,吐菜,吐酸水儿!大家纷纷表示自己喝多了。有的说:不行了,我都吐了!有的说:我都吐胃液了!有的说:我都吐胆汁了!最后有个人说:我都吐大肠儿了!”      林十一“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老虎还一本正经的讲着,“这回,不仅那个神经性呕吐的患者吐了,大伙儿全吐了!”      俩人相视着,嘿嘿的笑了一会儿。      “老虎,”林十一觉出了不对,“你是说,刚才有什么事儿触到了你的神经,所以你才……”      “啥时说的?”老虎直起腰冲林十一晃了晃脑袋,“我咋没印象呢?”说完就拍拍肚子,向门口走,“哥,肚子空了,你不说回家吗?正好,冬冬也准备了吃的!”      俩人刚上车,林十一的BP机响,他低头看了看,皱了皱眉,让老虎等他一会儿,又钻进了饭店。      贾云溪听着收音机里没话找话的访谈节目,目光在饭店的门口游移着,虽然看着,却什么也没看清。他想,这大概就是意识游离,灵魂出壳吧!      不一会儿有个人影儿冲出来,他眯着左眼仔细看,嗯?不是哥!是那个卷毛儿的年青人。这人出了饭店就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没一会儿,肖一兵就出现在了门口。贾云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个白影子有点儿哆嗦。肖一兵晃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嘀咕了一句什么,这才走向自己的白色捷达。      贾云溪看着那车慢慢开走,心里顺着那个尾灯带出的光影胡乱的想着:小薇?不对,应该是小威!他第一次听肖一兵说起这个人时,就以为是小薇。今天听他又叫,才知道,原来是“小威”!贾云溪撇了撇嘴,原来是个兔儿爷!他知道肖一兵是新婚,媳妇儿正在家里待产。他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这种事儿怎么说呢?只是隐约觉得这孩子不痛快,却原来有这么深的根子!      “小薇”也罢,“小威”也好,都不过是一场旧爱罢了,干吗不忘了呢?贾云溪看着林十一的人影慢慢贴近饭店的玻璃门,他转过头,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旧事。      贾云溪在中医学院进修的时候,经常会出一些手术。这天一早,接了个药厂的女工,右手被绞拌机绞断了四根手指。      这种工伤在制药和造纸行业司空见惯,贾云溪面对断指已经产生不了丝毫同情心了。推进手术室的时候,碰上了林十一,原来,做麻醉的是他带的实习生。      三个实习生都是男的,二十二三的样子,胆大,手狠!贾云溪举着手跟林十一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等着麻醉完事儿!四个断指被装在保温杯里拿来的,已经有些浮肿了!贾云溪摇头,都是没有医学常识啊,都不如直接拿个纸包着来!      林十一低头扫了眼患者,回头冲贾云溪说:“贾大夫,两个止血带接四个指头,够紧巴的!”      贾云溪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凑合!”他知道有点儿紧,可没办法,这公费医疗的,没钱,院里只给了这两条止血带。时间一长,病人失血过多,血压降低,还有导尿管儿的刺痛,都会使手术举步维艰。      “先接食指吧!”林十一看了看那几个断指的品相,皱了皱眉,“食指完了接中指,后面的,干脆缝个皮得了!”      “啊?”贾云溪瞪了下眼睛,“那哪儿成,那不废了吗!”      “废了?”林十一哼了一鼻子,“你以为全接上就不是废了吗?你是想让她有个五指俱全的摆设,还是弃两指换一些工伤赔偿呢?”林十一举起自己的右手,屈起食指和中指捏在大拇指上,“两个止血带,顶多能撑4个小时,她已经失血过多了!贾大夫,医者的仁慈可不包括妇人之仁!”      贾云溪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是见过的,有些患者能可拖着贻误了接指的时机,也一定要赔偿!是啊!接不接都是残疾,手术都是至残!人从开刀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嗯?”手术台上的女患者光着上半身,脸有点儿红,“大夫,麻醉咋还这么疼呢?”      贾云溪已经发现了那几个实习生的不正常,红着脸,弓着腰。正在拿着探针的男孩子,手不停的抖着。他明白了,男人的悲哀啊!他冲林十一挤了挤眼睛,“要不,让刘大夫来吧!”刘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女的。      林十一挑了挑眉毛,“都出去吧,别在这儿丢人了!”他挥手叫几个走路都不自然的孩子回去,自己过来做麻醉。三分钟不到,患者的右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四个半小时的手术,贾云溪争分夺秒的接活了三根手指,小指根本没缝!他想,与其浪费时间做戏,还不如全力以赴的多救一根。      下了手术一起吃饭,大伙一边夸林大夫的自控能力,一边夸贾大夫的快手。      贾云溪也打趣他,“你练过童子功吧?定力罕见啊!要不是我这边儿有个布帘儿挡着,我也拿不稳这个手术刀!”那个患者确实是一个要胸有胸,要脸有脸的美女。      林十一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是先天不举!”      “啊?”贾云溪坐在旁边,听了个真亮,他端起杯子,斜睨着这个人,“林大夫,你诓我!”      林十一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不信拉倒!”      “我……”贾云溪咬咬牙,心说,我信你才怪!他干了那杯酒,借着酒气蒙脸,向着那个大仙儿贴了过去,林十一伸手要推开他,他硬是靠了过去,“别推,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要是先天不举,我就是个只进不出的兔儿爷!哈哈!”      “睏了?”林十一探过头,摸了下老虎的脸,看他睁开眼睛,就又收了回去,掏出钥匙打着火儿,“吃饭?还是直接回家?”      “回省医院!”老虎想,该吃药了,吃了药就能睡个好觉了!      “嗯?不是去看儿子吗?”林十一也想孩子了,“再说,你不饿了?”      “嗯,”老虎哼了一声,“我得回去吃药!”      “啊!对了!”林十一拍了下头,“都十一月了,药就在后座上呢!我都带一天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俩人不一会儿到了二楼的小屋,老虎先换了鞋钻进卧室,林十一拎着个纸兜子慢慢的换鞋,脱衣服。等他进了屋,就看到老虎倚着床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嚼着药丸,旁边放着空空的铁盒子。      “老虎,这还没到日子呢,咋就没了?”林十一放下了手里的袋子,跪在那人身边抱着他的肩膀摇晃着,“你到底吃了多少啊?”      “哥?”老虎睁开眼,皱了皱眉,“那还有呢!这是原来剩的那半盒儿!”      林十一赶忙爬起来,开柜门找,果然还有一个铁盒子。他长出了一口气,慢慢打开……两颗蜡纸包的药丸儿孤零零的躺着。林十一扣回盒子,闭了会儿眼睛,没说话。      “我就想全吃了省的惦记,眼不见就心不烦了呗!谁成想你又送来了!”老虎敲着地板嘿嘿的笑了一会儿,伸手把那个纸口袋拽过来,掏出里面的盒子,打开,“嗯。真甜!我先吃一粒儿!”      “老虎……”林十一放下铁盒子,转身跪下来盯着那个人看,“老虎……”      “干啥?要不就别送!送了还不让人吃?”老虎捏着药丸的手又放下了,冲着药盒子撇嘴。      “老虎,你恨我吗?”林十一把那丸药剥开,送到他嘴边。      “嗯,”老虎嚼了一会儿,也没抬头,手指敲着药盒子,“要说恨啊,我恨我妈为啥要生我!”老虎说完,又嚼了一会儿,“哥,一小我就恨天黑,这天一黑,祥子就又哭又闹的!      后来,我恨黄胖子,他总羞辱我,一想起他,我连书都不想念了!      我恨我爷,干啥把我姐嫁那么远,再也没人给我织毛衣,补袜子了!      可等我成家以后,再想以前的仇恨,呵呵,都是小儿科啊!我还很怀念黄胖子,更想念我爷爷!”老虎站起来,趴到床上,侧着脸看着林十一。      “结婚前,我恨*,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出身!      结婚后,我恨学校,为啥让我离家那么远!      我恨过云海,恨过林老四,恨过松江医院的老薛头儿!甚至,恨过凤仙!”老虎一直盯着林十一,林十一则一直跪在那儿,听着,等着,等他数到自己头上。      “哥,你说这恨能持续多就呢?我现在都不恨他们了!这么短的仇怨能叫恨吗?《红楼梦》里,那个老道开的治女人嫉妒的药方儿:今天不好,明天好;明天不好,后天好!最不济是靠到人死的那天也好了,这人都没了,还上哪儿嫉妒去?”老虎伸过手,慢慢摘下林十一的眼镜。      “哥,人恨啊,是因为他还活着!要恨,就是恨自己还活着!”他看林十一要反驳,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哥,我不恨。要说恨,以前有过。现在?没那个力气了!我只是想一颗心都扑在我儿子身上!”他放下手,垂下眼皮,小声问了一句:“哥,你恨过吗?你说,东方不败恨任我行吗?” 88   林十一跪在那儿,手有点儿抖,抬起来,又放下去。他想,如果自己是东方不败,那白离就是任我行!恨吗?恨过吧?可是,离不开啊!他想起以前的老教授说起自己的烟斗:我是真恨它啊!恨不得烧了它!可我离不开它呀!      “老虎,三尸脑神丹亦毒亦解,就看你怎么想了!”林十一慢慢站起来,把药盒子放到了柜里。回来坐到床上,拍了拍那人的脚,“任我行之于东方不败亦敌亦友,不然东方不败也爬不上高位!老虎,恨不恨,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也没有立场啊!”      “亦毒亦解?”老虎回头看了看林十一,“那你把药方给我吧!”      “药方儿?”林十一蹭过去拍了下他的脑袋,“你要那东西干啥?”      老虎撇撇嘴,一骨碌爬起来往外走。心说,没有药方儿就离不开这药,那亦毒亦解的就还是句废话!他打开冰箱冷藏室拿了袋饺子,忽然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不是自己离不开这人,而是离不开这药!对了,就是这个原因,不然为啥明明都离开了,还要回来呢?烟斗啊!讨厌的毒品啊!      林十一跟出来,看老虎正在用电磁炉煮开水。炉子嗡嗡的响着,老虎抱着膀倚在墙上磕着鞋跟儿等着。      “啥馅儿的?”林十一有点儿意外,老虎也会自己弄吃的!      “嗯,说不准!”老虎没抬头,一直盯着锅盖看着,“等会儿你吃一下就知道了!”      林十一点点头,看着老虎把饺子下到开水里,用竹勺子慢慢的沿着锅边儿滑动着。      “老虎,你想凤仙吗?”林十一想起了刚才那个传呼,是林老四打来的。      “嗯,”老虎皱哦了皱眉,又斜了林十一一眼,“凤仙过日子是把好手,干啥都不犯难,拿过来就做!冬冬这点随他妈!”说着,老虎那个碗接了点儿凉水浇在了沸腾的水面上,“凤仙每隔一年给我爸做一套棉衣,从便服到上袖的都有!有一回我出差来C市看我爸,竟然看云海穿着一件缎子棉袄!那是年前凤仙给我爸做的!嗨!”老虎磕了下碗,看着林十一接着说,“哥,这儿女多就是不好,天下的父母都偏心!别说是父母了,就是朋友也没一边大的,总会有个亲疏之分!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个老二,凤仙她们单位集体做的截扎手术,哪成想她没做啊!结果,正赶上计划生育的前一年生下的小伟!”      “你想她吗?”林十一又问了一次。      老虎没吱声,直到饺子煮好了,他才一边捞一边说,“吃不上饭的时候会想!呵呵,这算想吗?”老虎抬头冲林十一摇摇头,“凤仙烙饼是一绝,饼起千层,又香又筋道!”老虎端出盘子放到厅里的桌子上,又回去拿醋和碟子,“每次她烙饼,我都把着锅边儿吃!凤仙就骂呀,说我没个当爹的样儿,每次都给孩子剩最后一张!”      林十一看他只拿了一个碟子,就抬头问,“你不吃?”      老虎回身从冰箱里拿了罐儿啤酒,“太晚了,吃不下!我喝这个!”      “嗯?”林十一刚夹了个饺子,又放下了,“老虎,敢情你这是特意给我煮的?”      老虎喝了口酒,抿了抿嘴角,“我不煮,你会吗?”他敲了敲那个盘子,“哥,你猜这饺子是啥馅儿的?”      林十一夹起个饺子看了看,“猜着了有啥奖励啊?”      “奖励?”老虎翻了翻眼睛,这人几岁了?“嗯,猜着了,我答应你件事儿!猜不着,你答应我件事儿!行吧!”      林十一眯了眯眼睛,“嗯,鱼肉,香菜,还有……”林十一看到了饺子里有红红的东西,好像不是胡萝卜,“嗯,柿子椒!”说完就咬了一口,嗯,好吃!      老虎惊讶的看着他,“哥,别跟我说你吃过!是不是冬冬在家里也给你包了这个?”      林十一摇摇头,又点点头,“那个,君子一言啊!说话可得算数!”      老虎点点头,灌了一口酒,“说吧,啥事儿?”      “嗯,”林十一又吃了一个饺子,“先存着,等我想到了再找你要!”      “啊?那哪成!过期作废!”老虎咧了咧嘴,“要么就现在,要么就算弃权!”老虎想,这人城府太深,最好别让他抓住什么把柄!      “那,”林十一慢慢的嚼着,低头想了想,“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嗯!”老虎点了下头,又咦了一声,“啥事儿啊?我就答应?”      “啥事都无所谓,你答应吗?”林十一夹了个饺子,举着问。      老虎眨了眨眼睛,半天才慢慢的点了下头,“哥,反正我都答应了,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该做啥呀?”      “啥也不用你做!只要你答应了就成!”林十一慢慢吐了口气,心里更是下定了主意,不能告诉老虎,也不能告诉儿子。想到这儿,他夹起一个饺子放到了碗里,用筷子把它夹成两半儿,夹着其中的一半儿伸向老虎,“吃点儿吧,空腹喝酒不好!”      老虎呆了一下,张开嘴吃掉了那半个饺子,“哥,你该不是让我答应你吃饺子吧!”说完,看林十一摇了摇头,“唉呀,你就告诉我吧,难不成你要杀人放火?”      “呵呵,杀人放火?”林十一放下筷子,靠在墙上看了他一会儿,“老虎,我要是真去杀人放火呢?你已经答应我了!”      “啊?”老虎翻了翻眼睛,“我是答应了,但别人没答应!哥,你要是杀人放火,就冲我一人来吧!”      “好啊!”林十一站起来,目光凛凛的盯着老虎。老虎放下酒罐儿,有点儿莫名的恐慌。      “哥?”      “你说,我是就这么勒死你呢?还是……”林十一站在老虎的身后,伸出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一边收紧一边说着,“还是,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活活饿死?还是……”林十一伸出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按着,举到老虎面前,低头贴着他的耳边,“还是干脆一把火把这儿烧个干净?”      老虎看着火苗,上身开始一点点的发抖。他闭上眼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它。不过,很快就被一股呛人的灼烧味儿覆盖了。他开始咳嗦,使劲儿的咳,不要命的咳!小白?难道小白来了?为啥这么强烈浓郁的味道呢?      林十一慢慢收回打火机,轻轻的把他转过来抱在怀里,目光已经柔和了,“没有火了,没有了!老虎,只要那火是抓在我手上的,他就伤不了你!放心吧!”        天越来越凉了,李羽的手伤虽已痊愈,但只要是伤口,一受凉就会有类似于风湿痛的症状。冬子早早的想到了,给李羽买了一副柔软舒适的手套,嘱咐他一早一晚骑车时一定要戴上。      “林林,这才几月啊?你看看带手套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李羽撇着嘴指着车棚四周取车子的人,带手套的,不是女生就是中年人!      “什么人?聪明人!”冬子不由分说的把手套给他戴上,那是一副蓝色绒线的手套,手腕上还有两朵雪花,“现在不注意,老了就找上了!这个也就能带一个月,等下了雪,还得换一副厚的!”      “我,我能不能不戴呀?”李羽四下瞅了瞅。俩人这通儿拉扯已经开始引人注目了!      “嗯,你不骑车子就不用戴!不过得手插兜!”      “啊?”李羽翻了翻眼睛,算了吧,戴手套也比手插兜用步量回去强!他认命的推着车子往外走,意外的没有看见那个人,“唉?小瑞没来啊?”      “我今天去我爸那儿,晚上有事儿!”冬子拍了拍车后架,“小羽哥,我走了!”      李羽点点头,看了看不远处车站的人群,“林冬!”      “嗯?”冬子站住回头。      “我送你吧!那么多人,还不得把你挤扁了!”      “嘻嘻,这话说的,我本来也不圆!”冬子走过来拍了下那个人的后背,“走吧,千里马!就是有点儿绕啊!”      “没事儿,当运动了!晚上还能多吃点儿!”李羽蹬上车子,感受着腰间缠上来的手臂,满足的叹了口气。他想,这路要是没有终点该多好!后又想,就是路没终点,自己也有力竭的时候啊!      “林林,你喜欢王祖贤吗?”李羽问。      “嗯,凑和!”冬子一直觉得,王祖贤有点儿不男不女的!      “二班的宋大千特喜欢王祖贤,见着她的海报就买!还有啊,他说咱们历史老师的侧脸特象王祖贤!”      “嗯?”冬子想了想,历史老师是个年青的女老师,高挑白净。象王祖贤?冬子撇撇嘴,“我咋没看出来?”      “呵呵,谁知道呢!反正啊,宋大千是先迷王祖贤,后迷李老师!听说他们住的近,有时候碰上,宋大千就会带李老师一段儿。每次,他都能兴奋好几天!”李羽说完笑了一会儿。      “那有啥可兴奋的!坐在后面,看不见摸不着的!还不如上课时看得清楚!”冬子说着自己的看法,不理解这种近乎变态的单恋。      “可能,可能是因为安静吧!”      “安静?”冬子看了看身边的车水马龙,说话都得喊的环境能叫安静吗?      “因为这车上只有两个人,这是一个没有第三者的小世界啊!”李羽轻声说着,也不知道林冬听没听见,他此时已经理解了宋大千的痴恋。只是还不确定,跟他比起来,是师生恋更惊人还是同性恋更可怕呢?他撇撇嘴,反正都不正常! 88补      到了省医院宿舍,冬子下车就跑走了。李羽看他上了楼,又发了会儿呆,这才慢慢的摘下了手套儿。热死了!出了一手的汗。他把手套塞进后屁股兜,蹬上车子刚想走,就听一声喊。      “李羽!”冬子拎着一袋子垃圾站在那儿瞪眼睛。      “林……林?”李羽看着他把垃圾扔掉,又跑回到自己跟前儿,一把从后兜里拽出那副手套,咬牙切齿的说:“李羽,真难为你了,装了这么长时间!不稀罕就直说!我又不是钱多烧的,非上赶着送这个!”      “林冬?”李羽看他生气了,就抓着手套往回拽,“我的手出汗了,一会儿冷了我再戴!”      “那手是你自个儿的,自己不知道爱惜,别人咋热心也白扯!”冬子把手套摔给他,看着他右手腕露出了小半截狰狞的疤痕,慢慢的没了气,“哥,你是我亲哥!你就当这手套是替我戴的,求你戴着它行吗?”      李羽笑不出来了,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有种恍惚,林林为啥对自己这么好?难道就只是因为这个手吗?李羽死盯着自己的右手,有些怨气:大概我是第一个嫉妒自己右手的人吧!      “小羽哥,这筋骨伤,愈合以后也不会象从前一样灵活的。尤其是血液循环,跟好手就是差一个成色。”冬子抓过手套给他戴上,“你的手出汗了,手套一摘,再一见风儿,马上就得了风湿!你还别笑!我爸说,有多少手伤的患者,出院时都好的差不多了,可过了一冬又回来了,手指头不是黑了,就是变型了!都是保暖工作没做好,俩字儿:冻的!”      “林冬?”李羽叫了一声,又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如果我这手一直都不好,你是不是一辈子都这么盯着我?”      “一直不好?”冬子皱皱眉,“小羽哥,如果咱们真要相处一辈子,我只希望每天每天看到的都是健康的你!”      “林林?”      “嗯?”      “你这心,这脑子,这张嘴……不做医生还真可惜!”   小瑞很苦恼,他被白离抓在身边学做人。白天要跟着白离打理药店生意,而且还被封了声音;晚上还要看帐本,背药方儿;背不完小林不让吃饭!      “小林!”小瑞拍了下手里的现金帐,“我干吗要学这个呀?白离不是干得挺好的吗!我要回家!我想冬冬!”      林十一喝着药茶,嗯,好像没那么苦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这儿!想见冬子,周日休息再说!挺大个人就会吃喝玩乐!不学点儿本事怎么配得上我儿子?”      “配不上?”小瑞愣了,看着白离端了一盘子水果过来,马上抓了个苹果,“白离,这些个数好多的零啊!我看着就犯睏,我不看了行不行啊?配不上就配不上吧!我承认不如冬冬聪明!”      白离坐过来,拍了拍小瑞的脑袋,有点儿失笑。他递给林十一一小碗蜜枣,又回头冲小瑞说:“你倒是想得开,配不上就配不上?小主子,这不般配的两个人咋能生活一辈子呢?所以啊,你要想守住冬子就得努力学着做人,别总是靠冬子照顾你!”      “不般配?”小瑞咬着苹果嘟囔着,“白离,不般配就不能在一起了?”说完又想了想,“嗯,白离,你是啥都会啊!你们算不算般配呢?”小瑞指了指白离和正在喝药的林十一。      林十一停下了动作,“我们?”      白离瞅了眼林十一,又看了看小瑞,“你说呢?般配吗?”      小瑞点点头,“般~配!唉呀!般不般配的有啥关系啊!我打认识小林那天,你们就一直形影不离的。难道说一句‘不般配’,你们这半辈子的相处就全不算数了?”     林十一放下茶杯,抓起一个蜜枣,闭着眼睛慢慢嚼着,也没搭话,任由小瑞胡言乱语。     “般配是啥?白离,你说要我学着做人,学着不依赖冬冬,那般配的意思就是他会的,我也要会;我有的,他都要有,是吗?”     白离点点头,慢慢的靠在林十一身上。     “要是这么说,二郎神跟孙悟空最般配!见面就打得不可开交,不分胜负的!白离,”小瑞抓了抓头发,“你看,没冬冬我就披头散发的!你说,我真的白痴到连自己都伺候不了吗?”    “嗯?”白离眨眨眼睛,小白狐的话有些头脑了。     “冬冬也总劝我把头发剪了!我也知道剪了大家都省事儿,跟他出门也不会那么惹眼了。可我寻思着,我这头发一剪,冬冬就不会给我梳头了。渐渐的,他就很少想我了!白离,就象吃喝玩乐啊!我天天在冬冬身边叫:我要这个,我要那个!我就是想提醒他,别忘了,别忘了我啊!别忘了家里有个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人啊!”   “奸诈!”林十一闭着眼睛呸了一口。  “就算我奸诈吧!”小瑞点点头,抓着头发扯着,“我要一直留着头发,冬冬不在,我就散着;我要让他一看见我就想到,我这样子都是因为他离开我太久了!白离,俩人在一起就应该是你依赖我,我依赖你。太般配了,有一个就显得多余了!跟花儿一辈子的永远是它下面的土,而不会是另一朵花儿的!”  “呵呵。”白离眯着眼睛笑了一会儿,拍了下林十一的腿,“小林,这是不是叫做哲学啊?”     “白痴的哲学!”林十一说完了这句评语,慢慢睁开眼睛,“小瑞,我不是让你学着跟冬子做一样的事儿,而是学着长大,学着变强!总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冬子的安危都要依靠你了!你不成事就要假手于别人!你也不希望冬子去依靠外人吧!所以,抛去般配的问题,首先你要做一个与外表相称的人啊!”  “不在了?”小瑞张了张嘴,“小林?你们为啥不在了?你们要上哪儿啊?”    “为啥?”林十一摇摇头,“我说的只不过是自然规律罢了!就是得道高僧也会坐化的。任你几千年的道行也终有一个天劫在等着你,生死交替,六道轮回,谁也躲不过去啊!”  “那,那冬冬也会?”  “所以才要学习啊!那样你才有力气跟天争啊!”白离指了下一脸土色的小瑞,“从现在开始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借冬子的魂魄得了300年的功力,可算是万事具备了,只欠你自己一个肯上进的心啊!” 89      夜了,小瑞赖在白离床上不走,慢慢的就睡着了。白离给他盖上被子,拿了一条毯子,轻轻的关上了门,下了楼。   林十一在一楼的书房里,半躺在沙发上看书。他在看有关血液再生的文章,他想知道,人最多一次就可以抽多少血呢?怎样的间隔才最合理呢?他一边看一边问自己,如果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无底深渊,他还会不会跳下来呢?他合上书捏着眉头抿嘴笑了,不就是死吗?能跟他一起死,不也算永远了吗!   “嗯?”林十一睁开眼,看到了身上的毛毯,一抬头,白离正在看自己的书,“白离,我今儿就睡这儿了,你给我拿个枕头,嗯,还有被!”   白离慢慢蹲下,揉了下林十一的头发,食指描着他的眉毛,“小林,还没到12月呢,咋这么早就开始喝药了?”白离皱着眉,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心,“你看这书想干啥?你到底都想些啥啊?”      林十一又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扶手上吐了口气,“白离,都说白家擅使药,我看是擅使毒啊!”   “毒?”   “以后,恐怕要每两个月做一次了!”林十一盘算着,现在老虎的量还不大,只要能看(一声)着他维持在三天五粒的水平上,还是可以承受的。“而且,不能一股脑的都给他。最好是每天现吃现取!唉,他要是能在我身边就好了!”林十一拍了拍沙发垫儿,没看白离的脸。      “小林,这样不行,会拖垮你的!”白离跪下来,抱住林十一的头,下巴贴着他的头发蹭着,“小林,人都是血肉之躯,这血抽得容易,生起来难啊!你总是这么长期大量的失血,体质会越来越弱的。你没见电视上那些卖血为生的人,个个都跟个骨头架子似的。”白离摸着林十一的肩膀,后背,顺着他的脊椎一点点摸下去。小林的身体越来越单薄了,肩胛骨和胯骨都硌人,大腿上的肉也少多了,裤子都打晃了。原来一百五十斤的体格,现在,大概140不到了。   “小林,用我的,我的血不行吗?”白离想,自己也有千年的道行,应该不会比小林差。     “呵呵,你说呢?”林十一抽回头又靠回了沙发扶手,眯起眼睛望着白离,“先不说你身上的毒,就是真的能用,你甘心吗?”   “我……”白离咬咬牙,想说,毒死了更好!   “就是你甘心,我也不甘心啊!”林十一晃了晃脑袋,“如果他的命必须要吸血,那就吸我的!如果我的血吸没了,那我宁可先掐死他,也不能让他靠别人活着!”   “小林?”白离轻轻的摸着林十一的手,捏起来,舔着他的手腕,上臂。这里不知扎了多少次了,虽然看不到痕迹,可白离却记得清清楚楚,有几次,每一次又是哪个位置。      “如果他必须要依靠一个人才能活着,那这个人只能是我!”林十一抽回自己的胳膊,没抬头,“白离,明儿个买个床吧,放这屋!”   “这屋?”白离有点儿莫名其妙,“搂上有客房,小瑞睡那儿就行了!等会儿他睡熟了,我把他抱过去!”   “不是他,是我!”林十一指了指自己,又拿起了书,“以后,我就睡这儿了!”      “睡这儿?”白离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抢下林十一的书,“小林,不是说过不离开我吗?”      “白离,你把这叫做离开吗?”林十一慢慢坐起来,盯着白离的眼睛,象要看穿他似的,“如果这也叫离开,那我跟他算什么?想见面都要挖空心思的找借口。”林十一按了下自己的眉头,“我怕他喝酒,又想他要是喝醉了该多好!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送他回家,理直气壮的留宿!”      “小林?”白离叫了一声,忽然捂住了耳朵。   “你不想听?就是啊,我想也是!所以我才要搬下来住啊!”林十一拿下白离捂着耳朵的手,“白离,跟一个心里想着别人的人同床共枕,你不痛苦吗?”   “我……”白离想说不痛苦,可是嘴背叛了心,“我痛苦是我的事儿,痛苦至少还能看见你,我……”   “白离,你现在看不见我吗?”林十一抬手推开了他,“慢慢的就适应了,就象我,谁能相信想一个人十几年都不能相守呢?有些事儿要试着去做才知道,没啥不可能的!”     “小林,之后呢?”白离慢慢软下身子,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之后呢?你先是从我的床上搬出来,之后是不是要搬离我的家?”   “白离,注意用词!”林十一目光灼灼的盯了他一眼,白离不受控的倒在了一边,“我是从我的床上搬出来,之后也许会从我的家搬出去!我本来也不止这一个家,以后会有新家也不稀奇!”      白离慢慢的爬起来,跪得直直的冲林十一行了个大礼,“只请族长记着许诺白离的话,你说过不会离开白离的!”   “白离,你有好多事情都分不清主次和立场!”林十一又靠回沙发扶手躺下来,“你总是要我不离开的承诺!你想过没有,你是谁,我是谁?我就是一口井,你就是井上那只桶!桶可以拎到任何一个地方,井只能呆在那里直到干涸。我离开?从哪儿离开?怎么离开?”林十一用腿使劲的踹了下旁边的矮柜,“哐啷”一声响,“白离,你想过离开吗?”   “我……”   “只要你不离开,我就还在这儿。我们之间的亲疏取决于你,而不在我!”林十一叹气啊,我离开?我要是能离开,为啥要等到今天呢?   “我……”白离慢慢靠过来,从林十一的脚边慢慢的爬上去,软软的贴在林十一身上,把头靠在他的胸口,“白离是族长的贴身侍从,死都不会离开的!”   林十一皱了皱眉,他抬起手想推开身上的人,放下时却已经不忍心了。他就着那个姿势上下扶着白离的后背,心里跟另一个自己讨价还价:算了吧,忽略他不行吗?他已经退让了,就维持现状不好吗?维持现状?老虎呢?这两个形同水火的人能共处一室吗?你太贪心了!齐人之福不可享啊!“白离,你要把我扯成两半儿了!”   白离松开扯着林十一的手,抬头看着那张脸,真的要分开睡吗?一想到这个人也许会在别人的床上醒来,白离的心都抽痛了,“小林,如果我和他是一个人呢?”   “嗯?一个人?”林十一眨了眨眼睛,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跟他是一个人的话,你还会离开我吗?”白离又往上靠了靠,紧贴着林十一的额头问着。      “一个人?”林十一笑了,“那就一天云彩都散了,白离,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      “我把我的狐皮烧掉,钻到他的体内重生!”白离想起了墨麟,也许,三人行真的有办法实现,“反正他也没多少精气,那个体质倒是适合做钵!”   林十一的目光先是迷茫,然后随着白离的话渐渐变得阴冷。   “那样我就有了个真的人身,他也不用面对早死的命……啊!”白离摔在地上才反应过来,小林踢我?他踢我!“小林?”   “你给我站那儿,不许过来!”林十一瞪了他一眼,白离马上就无法行动了。      “白离,你想的好办法啊!你重生了,你成人了,他呢?”林十一伸手指了一下西边,“他不用早死了?真是荒谬,他早就死了,还说什么重生!你以为我只是喜欢他那张脸,那副骨头架子?白离,你太抬举他了,他那皮相,就是二十年前也不及你三分之一呀!”   白离眨着眼睛,有点儿要流泪的前兆。   “你不明白吧?不明白我喜欢他啥?”林十一闭上眼睛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想见他,想听他说话,想他靠在我肩膀上那个歪歪的头旋儿!白离,简单的说吧,跟他在一起,我才觉得我是个人,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你不会理解的!你知道五八年困C市的时候,挨饿的滋味吗?你有过被亲友唾弃的体验吗?你有被人抛弃,被人逼迫的经历吗?你也是男人,你有过家庭吗?有过子女吗?你会为了给孩子卖份炸鱼自己连饿两顿吗?”   林十一越说越快,越说声越高,“白离,你怎么会理解呢,你根本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老虎是真实的,真切的,真正的活着。白离,你也见过不少生死了,可能对微小的人生不屑一顾。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后来啊,我明白了,只不过是我们没有真正经历过人生罢了。老虎这40年,远比你的一千年来的精彩,来的丰富!你说,我为啥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吸引我!”   “小瑞说,般配不一定能在一起啊!这话我同意!我跟老虎算得上是南辕北辙了。可正是因为这样才吸引我。我想,他也需要我!白离,你明白吗?他需要我啊!我没法不爱他!不爱他,他就……他早就走了!我必须爱他!我只能爱他!对了!那个血玉,你也看见了吧?就是白家的祖宗也要我爱他!你明白了吗?”   白离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滴一滴的夺眶而出。他就那么看着林十一,一动不动的,悄无声息的哭着。小林一连说了多少个爱他,那是小林一直吝啬于对自己说的话。每次都是自己问:小林,喜欢离哥哥吗?小林答:喜欢啊,我最喜欢离哥哥了!白离安静的流着泪,就算这个“最喜欢”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了。最近几年,小林最煽情的话就是:你是我妈,你是金不换啊!我不是!我不是!白离想摇头,却动不了;想争辩,也张不开嘴。他觉得就算是500年一次的天劫也没有现在痛苦,痛苦到头一次有了想死的念头。   林十一站那儿看着白离流眼泪,心里一点点的平静了,他知道,其实这些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白离只不过是不幸的做了靶子。他静静的看着那些眼泪滴到地上,心里也有一种大哭后的解脱。      可怜的离哥哥,谁让我哭不出来呢?借你的眼睛替我哭一场吧!林十一告诉自己,要忍耐,要控制,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伤了老虎。他闭上眼睛,又想起了老虎那通儿咳嗦。他当时真的想直接吓死他算了!用火吓他,用自己吓他!他越来越受不了相见相煎的日子。不行,要忍耐!我爱他,因为我爱他啊!   林十一一遍一遍说服自己放弃可耻的兽性,一遍一遍的用着同一个理由:我爱他,谁让我爱他呢!当他彻底平静下来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可喜的转变:自己越来越象个人了!情至上,欲望次之!        冬子跟爸爸在晚上十一点多到了二叔家。   叶香云把贾云溪拖到了厅里,贾云海则领着冬子进了文文的房间。   进了屋,文文没在,只有一个高个子背手站在窗前。听见门响,这个人慢慢转身,先是冲贾云海点了下头,“你先出去吧,女孩子12点再进来!”   冬子看着二叔出去关门,这才回头看这个人,灰色对襟盘扣的上衣,黑裤子,黑皮鞋。这张脸没啥特点:眼睛不大不小,肤色偏白,两鬓已经有了白发,看年纪应该在60上下。      “坐!”那人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冲冬子扬了扬眉。   冬子晃了晃,只好坐了过去,目光扫到那人左手拇指的绿板指!啊!这人见过,这就是那天肖哥接的那个人,“您……”   “我叫肖壁!你可以叫我肖先生!有问题尽管问,一会儿到了时辰可就必须听我的了!”肖壁拍了拍孩子的头,声音低沉而柔和,让人很舒服。   “嗯,鸡呢?”冬子扫了一圈儿屋子,干干净净的,只有一张单人床。   “鸡?”肖壁愣了一下,后又笑了笑,“你是说牺牲?”肖壁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的瓷盒子,有点儿象印泥盒子,“你说的是这个吧!”肖壁把盒盖打开,一股麝香扑鼻而来,冬子探头看,里面是红红的膏体。   肖壁用右手小指抠了一点儿红色的膏体,冲冬子晃了晃,“这是鸡血、朱砂、麝香一起调的,作用一样。其实本没有必要现场杀鸡,只不过有人喜欢故弄玄虚,杀鸡骇猴罢了!”     “噢!”冬子点点头,他想,确实如此!每次那个死鸡一阵扑腾,现场的人全都面如土色的,心里对那些半仙儿也肃然起敬了。   “来,孩子,抬头!”肖壁托起孩子的下巴,伸着那个小指就要往他的额头上抹,将将要碰上的时候,他的手停住了,盯着孩子的额头仔细看:“嗯,这是……”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些冬子听不清的话,后来又把那个沾着朱砂的小指移到了冬子的脖子上,“来,仰头!”   冬子听话的伸长脖子,感觉那个小指在自己的喉结上蹭了一下,湿湿凉凉的。 冬子想,应该是鸡血朱砂膏。冬子收回头,正对上肖壁震惊的脸。   肖壁勾着孩子脖子上的红绳,盯着那个骨牌看了一分钟,“孩子,这是哪儿来的?”      “嗯,朋友送的!”冬子不舒服的扭了扭脖子,伸手扯回了骨牌放到领子里。      “朋友?”肖壁扶着心口,慢慢的坐到了床上。   又过了一会儿,“孩子,你这东西,能让给我吗?”   “让你?”冬子瞪着眼睛,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嗯,你可以开个价,多少都行啊!”肖壁一脸诚恳的看着孩子,“我知道你奇怪,象我一个土埋半截儿的人,咋会抢小孩的饰物呢?唉,孩子,我只能说,你这个东西,好象是我祖上遗失多年的物件儿阿!” 90      “祖上?”冬子摸着骨牌有点儿愣,这不是小瑞的爸爸留给他的吗?肖壁的祖上?难道……“不可能,这是我朋友家传的,你肯定是认错了!”   肖壁抬起右手,用大拇指上的扳指蹭了下自己的下巴,慢慢的摇了摇头,“孩子,有机会来我家看看吧!到时候的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咋样?下个礼拜天?”   “去你家?”冬子不太明白,无论如何,冬子都深信这是小瑞的东西。不过,也许这是搞清小瑞身世的机会,所以,他慢慢的点了下头,“那就下个礼拜天下午吧!”   “嗯,能带上你那个朋友一起来吗?”肖壁眯了眯眼睛,右手的拇指摩挲着左手上那个扳指。      “啊?带他?”冬子眨了眨眼睛,“再说吧,我也不一定能碰着他!”冬子留了个心眼儿,小瑞毕竟是个异类,还是小心些好。   “碰不着?他是……”肖壁还想说什么,被开门声打断了。   叶香云推着文文走进来,“先生,就要12点了!”   肖壁把孩子拉过来,让叶香云出去,又冲冬子扬了扬脖子,“压住你姐姐的肩膀,千万别让她挣脱!”   “挣脱?”冬子有点儿蒙,难道不是拉着文文姐绕着菜刀转圈儿吗?   肖壁拉着文文坐到床边,示意冬子走过来,让文文转过去,面对冬子,背朝自己,“孩子,你压住她的肩膀!”说完,又拍了拍文文的后背,“文文,会很疼,一定要挺住,难受就抓着你弟弟,千万不能跑,啊?”   文文冲着冬子点点头,又笑了笑,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冬子把着她的肩膀,文文姐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衣,肩膀就象个椅子背一样又扁又硬的,“没事儿的,文文姐,怕就闭上眼睛!”冬子了解那种难言的恐惧,他低头扫了一眼那个红痣,慢慢的把文文细瘦的身子拉进自己的怀里。   肖壁此时已经关了灯,走过来先是撩起了文文的睡衣,沿着腰椎向上捏着,冬子只听到“啪啪”的骨节作响,每响一声,文文就抖一下。      贾云溪坐在厅里,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女人,一个圆脸、大眼睛、长头发的小个子女人,看上去二十七八的样子,人很健谈。因为,这半个多小时,贾云溪几乎没机会插嘴。      这就是云海的小姨子,叶香芝。论年龄应该已经三十二三了,是一家高校的老师。叶香云特意挑了这个机会造成俩人的偶遇,俩口子早就躲进了卧室。贾云溪笑了笑就接受了,偶遇?谁会在半夜十二点守在姐姐的家里等着偶遇?   “大哥,你信这个吗?”叶香芝拢了下额前的头发,冲文文的房门眨了眨眼睛。      贾云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个门,慢慢的皱起了眉,转回头对着叶香芝摇了摇头,“你信吗?”   叶香芝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大哥,这东西啊,要我说,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哦?”贾云溪尽量投入的跟她对话,一点点找回自己的发言权,“那你说说,怎么个不能全信呢?”   “嗯,”叶香芝谨慎的看了看姐姐的房门,站起来走到贾云溪身边的位置坐下,特意挨得他很近。   贾云溪惊讶的向旁边闪了闪,没成想被叶香芝拉着手臂拽了回来。   “大哥,我小声跟你说,别让我姐她们听见!”叶香芝拍了拍贾云溪的肩膀,让他低头。      贾云溪看她一脸天真,就释然了,低下头去听。   “去年正月初三给我二叔上坟,我在我姐家给二叔包饺子,我和完馅儿,就边看电视边等着面醒好。然后吧,我就看见文文出来了,直冲着厨房走过去。我就奇怪啊,文文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去厨房干啥?”   “饿了呗,找吃的!”贾云溪接了一句。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过了十多分钟,也没看见这孩子出来。我就走过去看啊,”叶香芝睁大眼睛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大哥,我就看见文文拿着筷子,正在那儿拨拉那盆子馅儿呢!”     “拨拉馅儿?”贾云溪也纳闷儿,“拨拉那个干啥?”   “我仔细看啊,原来文文正往外挑葱姜呢!”叶香芝说着拍了下腿,直起身子靠在了沙发上,不说话了。   “挑,葱,姜?”贾云溪还是没明白,回头看着她等着答案。   “文文足足挑了半个小时,我也没敢进去。二姐买点心回来,叫了文文一声,她一惊,就扔下筷子晕倒在地上了。再醒过来时,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干这个!”叶香芝说完,看着贾云溪叹了口气,“唉!大哥,你不知道,二叔活着的时候,最烦葱姜,就是炒菜的时候也不能放一星半点儿的。这个事儿,只有二婶儿,大姐,和活着的二姐知道!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啊!”   “你二叔?”贾云溪愣了,回忆着云海讲的那个故事,慢慢的睁大了眼睛,“你,你说文文……”   叶香芝摇摇头,“我啥也没说,二姐也没告诉文文,就算是巧合吧!所以我说这神儿啊,我没见过,就不能否认它,没有那个发言权啊!大哥,这就是我说的,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如果他们在,我在这儿给他们行个礼,我敬着,但不会供着!我就想啊,要是世上真有这些东西,那活着也就没那么苦了!”   “没那么苦了?”贾云溪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也在思考着这句话。   “就有一个希望了!大哥你说,要是这世上真有鬼神儿,那就真的有前生来世了,那死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失去的东西,错过的人也就有找回来的机会了!”   “找回来?”贾云溪忽然想起了哥说的那个“有下次”。   “大哥,你讨厌相亲吧?”叶香芝一脸了然的点了下头,“我也讨厌!可这是亲人的好意,所以,我等了这么久,就是想让她们放心!大哥,你说这人,必须要有个伴侣吗?”   贾云溪先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抬起头直起身子靠回了沙发背,“总要又一个吧,如果你怕寂寞的话!”   “人都怕寂寞啊!”叶香芝小声念了一句,“可是你想要的人已经成了别人的伴侣呢?”      “嗯?”贾云溪眨了两下眼睛,看来这人受过伤害,“那就再找呗,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说完他轻松的笑了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都是啊!”   “再找?”叶香芝摇了摇头,“人的心很窄的,等他回来不行吗?”      冬子压着文文的肩膀,控制着她剧烈的挣扎,眼睁睁的看着肖壁从文文的脊椎骨缝儿里一连挑出了七根毛——那种细长的,轻软的羽毛。而现在,他正在文文的颈椎上挑着第八根!     文文咬着冬子的衣服,抱着他的腰,浑身大汗的抖着。   冬子以前是听过羊毛的,可这鹅毛癫还是第一次见过,他不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进到文文身体里的呢?他分明一直在看着,却只看到那只手在骨节处虚捏了一下,小指就凭空挑出了一根羽毛。      “别动,最后一根儿!”肖壁低声说了这句话,放下文文的睡衣,把手伸向文文的后脑,抬头看了眼冬子,“孩子,一定要抓住她,这个魂魄的怨念很强,自己给自己种了九枚透骨钉,看来,她是打算一直寄生在文文的体内了!这最后一根挑出来,她就再也贴不住人身了。窜出来的那一刹那,文文会有如扒皮蚀骨般的疼,哪怕她咬你、抓你,你也不能松手,听明白了吗?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冬子使劲的点了点头,感到怀里的人也收紧胳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肖壁伸出右手,先是轻抚了几下文文的后脑,慢慢拨开头发,左手探过去掐住她的后颈,咬破左手小指,两只手一掐一捏——   文文一声惨叫,冬子咬着牙挺着她的抓挠和挣扎,也出了一身汗。   肖壁终于挑出了那最后一根毛——是一根红色的,亮闪闪的小羽毛。他松开了手,羽毛就飘上了半空,回旋着。   “我不是阎王,管不着你的事儿,只是这孩子的身子你是占不得了!”说着,肖壁迅速掏出一条黄裱纸贴到文文背上,再一划一按,那张纸条就消失了。冬子却看得清清楚楚的,文文的后背亮闪闪的有一道红色的铭文。   “不走吗?”肖壁盯着那片羽毛,回头冲冬子使了个眼色,自己慢慢站起来,挡到俩孩子身前,抬起左手冲那根羽毛挥了挥,“看见吗?它已经好久没有吞噬过灵魂了!要么我送你去投胎,要么我的宝贝就要拿你填肚子了!”   冬子在他身后看不清这个“宝贝儿”是个啥,就见一阵绿光闪过,一只身形巨大的鹰飞了起来,带起了满屋子的疾风。肖壁抬头吹了声口哨儿,那只鹰就闪着一双绿眼睛落到了他的左肩上。     冬子张着嘴,不敢叫也不敢动。文文似乎是晕过去了,软软的趴在冬子腿上,一动不动。      “不想投胎?傻啊!你以为占着这个身子就能见到他?他已经死了多少年了,早就转世了,怎么会记得你呢?这么深重的怨念,投胎也不会快乐的!不如喂了我的宝贝儿,我替你念一段往生咒,魂魄归于尘土,你就什么怨都没了!”说着,肖壁抬起左臂,那只鹰拍着翅膀就要飞起来。      冬子一直隐约的听到有人轻语,只是听不真切,此时,他已然听清楚了,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她边哭边说着,“我想他啊,我想见他啊,见不到他,见见他的家人也……”   “先生!”冬子放下文文,冲到肖壁身前,伸手挡住了那只绿眼睛的鹰,“求你放过她吧,别吞了她,让她投胎去吧!”   肖壁看了看孩子,伸手拍了拍鹰的头,“我的宝贝饿了好久,你不让它吃,它饿急了,连我也控制不了的!”   冬子咬咬牙,转身看了看半空中那片红羽毛,“姐……阿姨!我知道你想见的人是谁,既然想见他,你就应该去投胎,那或许还有相遇的机会。而现在,就算让你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见你。还有啥比这个更痛苦的呢?文文是他唯一的孙女,你也不想见她虚弱致死吧!”   肖壁站在孩子的背后,看那羽毛慢慢停下了转动,静静的停在了那里抽泣着。      “阿姨,只有你重生了,有了真实的生命就有希望了。有希望遇上,有希望找回来,有希望开始啊!这才是一条光明的路啊!”冬子抬手冲那片羽毛走过去,那羽毛转了两圈儿就落在了他的掌心。      “先生,请您送她去投胎吧!”冬子托着那片红羽毛转过来恳求肖壁,“我可以给你的鹰找吃的!”   “嗯,”肖壁垂下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盯着冬子看了看,“你可以,让他吸两口血吗?”     冬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只鹰,那只大鸟也正盯着自己,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冬子点了下头,把右手伸过去。刚觉察到刺痛还没来得及闭眼睛的瞬间,那只鹰就飞起来,化作一个绿色的光圈儿重回到了肖壁的左手拇指上。   “先生……”冬子叫了一声,这才看见自己的左手,羽毛消失了,却落了下了一滴血。嗯?冬子仔细一看,不是血,是一颗殷红如血的红痣,右手腕上光洁如旧,并没有破损。      “孩子,你以血祭魂,洗掉了她三世的宿命。这颗痣再也不会跟着她了!”肖壁摸了摸那颗痣,“孩子,掌心这颗红痣可以助你成大事,要在古代,这可是称王称霸的手相啊!对了,别忘了下礼拜的事儿啊!”       冬子从文文的卧室里出来,正看到爸跟一个陌生的女人坐在一起,正唠的热乎。      “冬冬?完事儿了?”贾云溪起身走过来,搂过孩子拍了拍他的脸,“咋出这么多汗呢?没事儿吧?”   “嗯,就是累!”冬子抱着爸爸的腰,眼睛盯着那个圆脸的女人,“爸,回家吧,我睏了!”      “嗯,这就走!”贾云溪冲刚出来的贾云海点了下头,“云海,不用送我们了,我们打车回去。”   爷俩儿谢绝了贾云海的挽留,穿好外衣走到门口换鞋。   “大哥,你能给我个电话吗?那个,传呼的号码?”叶香芝站起来送到门口,歪着头问着贾云溪。   “啊!”贾云溪拍了下头,又摸着后脑勺想了想,“嗯,6……66……什么来着?”说着冲叶香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香芝,我这人从来记不住号码,啊!对了,大儿子,爸的传呼多少号来着?”   冬子听着那声“香芝”顿时一肚子火儿,他跺了下脚,甩开了爸爸搭着自己的胳膊,粗着嗓子叫了一句:“忘了!”喊完了就先一步推开门跑了出去。      贾云溪愣了一下就追出去了,一直跑到了楼门口也没看见孩子。   “冬冬?”他走出门,走过马路,一边唤着,一边四下找着,“冬冬?出来呀?爸的眼神儿不好,别跟爸藏猫猫了!”   贾云溪又找了一会儿,远远的看见一个邮筒的下面有个白影子,“冬冬?”他眯着眼睛慢慢走过去,孩子抱着头靠坐在邮筒的旁边,白色的帽衫儿扣在脑袋上,整个人好像包在了一个口袋里。     “冬冬?”贾云溪想拉起孩子,可孩子死死的坠在那里,根本拉不动。他只好也蹲下来,“冬冬,到底怎么了,咱回家说行吗?这大半夜的,外面也冷啊!”   冬子抱着头,摇晃着身子,他不知道为啥,为啥要发这个疯。心里憋闷的快要窒息了。他开始小声的哼哼,一点一点的拉长声音哼几着:“嗯~嗯~”   “冬冬?”贾云溪蹲下来,把孩子揽进自己怀里,十一月的夜里已经接近零度了。他解开自己的外衣,包在孩子的身上,“大儿子,别冻坏了!你要是病倒了,谁给爸做饭呢?”      冬子贴在爸爸温暖的毛衫上,继续哼几着。他想起了爹说过的话,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洗衣做饭的,那随便再来个会做家务的人就可以取代自己了?   “大儿子,起来,啊?地上凉,伤身体啊!听话,有啥事儿,咱回家再说!”贾云溪把手伸到孩子的屁股底下垫着,捂着,心里很焦急。这孩子大了,自己说不听,也抱不动的。他无力的摇了摇头,要是哥在就好了,至少能先把孩子抱回家啊!   冬子坐在爸爸的手上,温热的体温熨贴着,很舒服。他想起了文文的大姨。他想啊,说不定还是做鬼比较好,至少学不会变心,学不会说谎,只知道死守一个生前的怨念。他慢慢的收了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爸爸紧张的脸,“爸,我讨厌那个小姨,你就那么喜欢她?”      “喜欢她?”贾云溪抬头看了看,月亮刚好从云彩里钻出来,正照在他的脸上,一瞬间照亮了心灵深处的人,他低头对着孩子古怪的笑了笑,“儿子,你爸不会再喜欢上什么人了!”      “真的!”冬子先是高兴的惊叫,后来才觉出了这话的余音,“为啥?爸,为啥不会再喜欢了?”   贾云溪把孩子裹紧一些,眼睛躲在头发的阴影里,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冬子听到一个陌生的嗓音贴在自己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因为心里已经塞满了……”   “爸!”冬子用力的摇晃着爸爸的身子,他好像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对了,子时!子时最易离魂!“爸呀!”   贾云溪一个机灵,慢慢的清醒了,“冬冬?”他有点儿迷糊,刚刚自己说了啥?      “爸!”冬子看清了爸爸的脸,“爸,你说你心里塞满了啥?”   “嗯?塞满了?”贾云溪眨了眨眼睛,“塞满了啥?”贾云溪想了想,搂紧儿子亲了下他的额头,“当然是塞满了我儿子了!”   “真的!”冬子趴在爸的胸口,有点儿不相信,真的吗?真的只有自己吗?      “真的!真的!……啊嚏!”贾云溪点着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爸!”冬子赶忙拉着爸起来,帮他合上衣服,“爸,快回家,感冒了!”      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俩人拉拉扯扯的上了车。 91   周日的上午,小瑞接了个电话,心急火燎的跑了出去,说是爸爸生病了,冬冬让他去省医院吃饭。      白离看了眼林十一,他也正看着白离,“白离,我有事儿跟你说。”说完自己先走一步进了书房。      白离愣了一下,又扭头看了眼小瑞离去的方向,晃了晃脑袋也跟了进去。小林靠着沙发坐在地上,身前有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字,看样子,是一副生辰八字。      林十一招了招手,白离就顺从的坐到了对面。      “白离,你说这个人今年走到那个运上?”      “嗯,沐浴!”白离掐了掐手指,“小林,这人走的是变运,可生可死啊!”      林十一点了点头,轻轻的敲着那张纸,“白离,你说我能引她走上生路吗?”      白离皱了皱眉,这谁啊?“不行!小林,这人是个八阴女子的命格,这辈子注定要还上辈子的业债,是生是死,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      “真是上天注定的吗?”林十一念了一句,又抬头看着白离问:“白离,如果没有我,她就没有这么坎坷了,难道说我就是上天派下来折磨她的?”      白离不明所以的张了张嘴,“小,小林?”      “要是这么解释这一世的痛苦,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内疚了?白离,我可以这么说吗?你痛苦是你的命,跟我无关!我可以这么说吗?我痛苦是我的命,与人无关?哈哈!可以这么说吗?”林十一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小林?”白离觉出了他的反常,“这到底是谁啊?”      “反正她一定要活下去!”林十一接着那张纸,一点点的把它抓在掌心,揉成团儿,“就算不为了她,为了孩子,为了大嫂……为了老虎,为了我!”林十一脸色青白的咬了咬牙,白离蹭过来扶着他,“小林?”      “白离,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善心替人续命!”林十一闭着眼睛靠在白离身上,抓着那团纸揉搓着,“只不过,对人对己,她活着都是最有利的!”      “小林!”白离心疼的摸了摸小林的脸,干吗这么说呢?可怜的孩子,总也不承认自己的善良,总也不肯承认自己也会心软,“小林,你没害过任何人,你只是给他们一些选择罢了,而那以后的事儿,只能怪他们自己选错了!”      “是啊,我就是开赌场的,放高利贷的,卖烟枪的!”林十一还是没睁眼睛,“我给抹脖子的递刀子,给上吊的拴绳子!我说:再恩爱的夫妻,属相不合也难长久;我说:不舍孩子就要丢丈夫,不想家破就要人亡!我就是那个托着净瓶的观世音啊!铁扇公主丢了孩子,还得磕头谢恩,呵呵!这怪谁呢?怪她笨呐!怪她蠢呐 ……”      “小林!”白离按住林十一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小林,别说了!别说了!想方设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做啥都不过分!小林是好孩子,是聪明孩子。你的目的达到了,也没有任何伤亡,比离哥哥强多了!”      林十一趴在白离怀里,慢慢的静下来,他在盘算,哪个医院的妇科水准最高?当然不能考虑省医院!或者……林十一慢慢的勾起了嘴角:“白离,给我联系空军医院,要一个高干特护病房!”      “空军医院?”白离慢慢的点了点头,“小林?你不去看看他吗?”      林十一摇摇头,他知道白离说的是谁,只是这个时候,他有更紧急的事儿要办,而且,有儿子在,比谁都放心啊!      冬子跟李羽说起那个肖先生驱鬼的事儿,没有提到那只鹰,李羽听着听着就哼了一声,“肖壁?还真是红人啊!”      冬子停下来看着他,忽然想明白了,“小羽哥,你是说,给夕夕做法的,就是这个肖先生?”      李羽阴着脸点点头,想着夕夕受的苦刑,不自觉的咬了咬牙,“他说夕夕的命是被人借了,现在身体里的,只是一只鸟儿!哼!一派胡言!”李羽推着车子,踢飞了一个小土块儿。冬子走在他身边,也能想象到肖壁手段的狠辣。      “小羽哥,不管咋说,他都是为了驱鬼,也许,出手不狠,就没有成效呢?”冬子拍了拍李羽的肩膀,扫到了他手套上的雪花。哈,这家伙还算听话,“他打算怎么救夕夕呢?把鸟儿的魂魄驱走?那夕夕不就空壳儿了吗?”      李羽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他说夕夕的命虽被借走了,但灵魂只是沉睡了,现在那鸟儿就快熬不住了,等它冲出来,夕夕的灵魂没有的压制,就会一点点转醒。至于命吗……”李羽转头盯了冬子一眼,“我可以借她,我爸妈也可以!”      “小羽哥?”冬子想说,那太不值得了,“那,那你呢?你不活了?”冬子紧张的有点儿磕巴,垂死的人要活着,那活着的人就该死吗?      李羽挤了挤眼睛,“你还真信啊!他说,我借十年,我爸妈再借给借十年,她还可以活三十年!”      “三十年?”      “嗯,姓肖的说,我的命硬,阳气重,十年顶夕夕的二十年!哼,放屁!”李羽扭头呸了一口,“我说,只要夕夕能不受这个苦,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我也借她!”      “小羽哥!”冬子摇了摇他的肩膀,这人说的太轻松了。      “林林,”李羽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但马上就放下去了,“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呢?不知道的就对我没意义。如果真的可以救夕夕,那些未知的日子就有了一个全新的意义,你说,值不值得?”      “小羽哥,就算这三十年夕夕活着,那三十年后呢?”冬子还是不赞同借命的做法,“夕夕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命是从家人那里借来的,会舒服吗?你……”      “行了!”李羽拍了下他的头,继续往家走。俩人边走边唠的,已经快走到中医的宿舍了。明天是周末,李羽习惯性的到林冬家蹭饭,“你还真信啊!我只是想看他怎么圆这个谎!”      冬子看了看他嘲讽的表情,欲言又止了。对他来讲,他既不想看见夕夕的死,也不想见李羽给夕夕续命。他看着鞋面子想着,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做呢?      “就算是真的,也没啥好想的!”李羽好像知道了冬子的心思,慢慢的往下说着,“林林,你想啊,跟一个将死的人比起来,啥也大不过今天啊!”说着,他停下来,看着林冬说:“哪怕救了她的第二天我就要临死,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林林,这就是人啊,总是一叶障目,死不悔改啊!”      冬子听着,忽然拍了下头,“啊!明天就是礼拜天了,我有个约会……”      “约会?”李羽皱了皱眉,抬头看着远处,“小瑞?”      “不是,不能告诉他!”冬子站在李羽的对面,焦急的拉着他,“就是那个肖壁,小羽哥,你跟我去啊?”      “肖壁?”李羽马上低头仔细的打量他,“他找你干吗?你出啥事儿了?”      “唉呀,不是……”冬子还没说完,就被人从后面捞了过来。      “冬冬!”小瑞抱着冬子,拉拉扯扯的往楼里拽,“唠啥呢?还不能进屋说!”说完,还瞪了李羽一眼,“唉?你也该交点伙食费了!食量大如牛!”      冬子“扑哧”一声乐了,“他食量大如牛,你就是食量大如象,大如鲸!”      林十一跟一个老教授吃完了饭,一边唠着,一边往外走,穿过饭店的大厅,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      他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已经十多天没看见这人了。他从左至右的扫视着,然后就看到老虎坐在靠窗子桌边,同桌的还有一男两女。      贾云溪本来是和肖一兵约好的,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叶香芝和她的同事。巧了!她这个叫安宁的同事竟然是肖一兵的大学同学。所以,四个人就拼了一桌,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安宁,学建筑设计的当会计,你没毛病吧?这不是白学了!”肖一兵冲贾云溪撇了撇嘴,“云哥,不管咋说,学不能致用,总是一大憾事啊!”      贾云溪点了点头,“至少也浪费了那几年最宝贵的青春啊!”      安宁是个长相平凡,甚至有点平庸的女人,唯一可爱的,是说话的声音和语气,“肖老大!不是我想改行!跟学与致用相比,填饱肚子更实际啊!我一个县城的户口,能找着接收单位我就谢天谢地了!只要有钱拿,管它是不是专业对口呢!”      叶香芝也点点头,“没关系的,以后有机会,再做回本行呗!丢了的专业,再捡起来!”      “捡?”肖一兵歪了下嘴,给贾云溪摘了一块鱼肉,夹到他的盘子里,斜着眼睛看着叶香芝,“怎么捡?姐姐,你以为是刚掉了的五毛钱?一哈腰就捡起来了?”      贾云溪慢慢的嚼着,心里也明白了一兵的意思,抿着嘴点了点头。      “要不呢?还能咋捡?”叶香芝有点糊涂。      “姐姐!你六年前丢下的专业,现在想捡?谈何容易啊!”肖一兵夸张了摇了摇头,伸手指了下那个盛鱼的船形盘子,“这跟刻舟求剑有啥区别?”      “刻舟,求剑?”贾云溪念叨了一遍。      “刻舟求剑啊!”叶香芝也品着这句话,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安宁。      安宁笑了,“肖老大说的没错!就是刻舟求剑啊!那东西丢在时间长河的上游,而我只是在脑子里划了道印儿,人到中年了,再想找年青的岁月,呵呵,不是不可能,只是,对呀!谈何容易啊!”      “不是不可能!”叶香芝拍了下桌子,很固执的看着三人说着,“那要看你丢的是什么!小肖,大哥,安宁,如果你丢的是个人呢?也许,那人也正在找你呢?”      贾云溪低下头,拨拉着碗里的饭粒儿,是啊,人不是东西;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肖一兵也恍惚了,捏着酒杯沉吟着。      安宁拄着下巴神游着,“   绿草苍苍   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   在水一方。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肖一兵抬起头,对着贾云溪扬了扬头,“有位家人,在你身旁!”      贾云溪听着奇怪,抬起头就看见了对面肖一兵和安宁投在自己身后的目光。他微微侧头,有个人就坐在了自己身边。      “老虎,感冒好了?”林十一坐下后先是伸手探了下老虎的额头,然后,就维持着那个姿势跟其他三人打招呼,“我姓林!”      “哥?”贾云溪不自在的拉下他的手,“早好了!”说完冲其他人介绍,“这是中医学院的林大夫!一兵,叫林哥!”      肖一兵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抓过林十一的右手握了握,“林大夫!幸会幸会!”      “我叫林白!”林十一抽回手,他不喜欢在医院以外的地方被称作大夫。      “林大夫,听说你很擅长风水,给我看看手相吧,啊?”肖一兵说着,直接把手伸向林十一,眯着眼睛看着他。      “小兵!林哥他……”贾云溪的肚子又开始痉挛了,他一手推一兵那只手,一手拉着林十一往后靠。      “真的?林大夫会看相?”叶香芝也凑了过来,“我也要看!”      “给我看看,这个对象能不能结婚!”安宁也加了一句,丝毫不觉得唐突!      贾云溪推着肖一兵的手,冲着两个女人皱眉,“别听小兵瞎吵吵,我哥是大夫,不会啥……”      林十一拉过老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当娱乐大伙儿了,”说着,脱下外衣递给老虎,直接抄起了肖一兵的左手。      贾云溪抱着林十一的衣服,只好看着,听着。右手按着肚子,左手抓着衣服。      “既然是娱乐,就百无禁忌,哪儿说哪儿了?”林十一盯了肖一兵一眼,又看了看那两个女的。      肖一兵抿嘴笑了笑,“你随便说,我随便听!”      林十一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那个手,这人的手纹很浅,但也很乱,“父母双全,家业殷实,独生子!学业顺利,财运也不错。只是一条儿,一辈子辗转奔波,感情总是有头无尾……”      “不准!”肖一兵拍了下桌子,一旁的安宁也点头,“林大夫,肖老大早年丧父,这是尽人皆知的啊!”      “哦?是吗?”林十一松开手,撇了撇嘴,“许是我看错了!我看你父亲跟你一样,也是独子,看寿命……”      “这就更不对了,肖老大是他二叔养大的,他爸咋能是独子?”安宁又摇了摇手,冲着对面的叶香芝吐了吐舌头。      林十一闭上了嘴,看了眼脸色灰白的老虎,“老虎,咱走吧,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慢着林大夫,”肖一兵重整表情,一把抓过了林十一的左手,“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给您看看!”      贾云溪“啊”了一声。      叶香芝睁大眼睛拍了下手。      安宁大声叫着好,“肖老大的易经也算高段了,准确率90%!”      贾云溪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压下肚子里的东西,看来,这场“娱乐”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了!      林十一只好伸出左手,右手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心里开始长草了。贾云溪也看出来了,哥这个动作一来,就是要烟!  92   肖一兵捏着林十一的手腕子,仔细的看着。林十一的掌纹很深,直直硬硬的两条,“咦?”肖一兵惊讶的看着这只手,没错,只有两条呈鸡嘴形的掌纹,根本没有感情线!难道说,感情线与事业线重合了?不对,那样的话,应该是一条横纹顶地通天的,可这人的那条横纹根本就没到头!没有感情,没有婚姻,肖一兵撇了撇嘴,没人性啊!      贾云溪看肖一兵半天没说话,就摸索着从林十一的外衣兜里摸出烟跟打火机,先是抽出了半根儿,后又放下了手,捏着烟盒跟打火机放到了桌子上。      林十一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伸出右手拿过烟盒,咬着那支烟抽出来,再拿过打火机点着,冲着肖一兵晃了晃手里的烟,“来一根儿?”      肖一兵点头拿起那个烟盒,抽出一根儿点上,“呼!林大夫,那我就胡说了!”肖一兵喷了一口烟,看到林十一点了下头,他放下手,扫了一眼旁边的贾云溪,“云哥,我要说错了,你可得帮我兜着点儿!”      贾云溪眨了眨眼睛,轻轻的笑了一下。      两个女人也兴奋的看着肖一兵,那个激动啊,不亚于看一场乒乓球赛!      “父母早亡!”肖一兵靠回椅子,慢悠悠的说了第一句。      两个女人张大了嘴,抽着气感叹着。      林十一抿了下嘴,贾云溪点了点头。      “有家不守,有业难从!”肖一兵边说边想着怎么措词,一边的安宁拐了他一下,小声说:“肖老大,别甩词儿了,这都是啥意思啊?”      “命是富贵命,心是玲珑心,就是活的冷清了点儿!”肖一兵说一句,停一会儿,好像在看着林十一的反应。      贾云溪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兵!”      “啊,我补充一下,虽没婚运,却有子息!“肖一兵歪着嘴古怪的笑了笑,“林大夫,我一直奇怪这个,难道是我看错了?”      林十一弹了下烟灰,把手放在老虎桌面下的腿上,安抚的轻拍着,冲肖一兵笑了笑,“你没看错,小肖,孩子跟婚姻没有必然联系!”林十一伸出食指敲着桌边,指头指着肖一兵,“结了婚的,也不见得会有儿子!你说是吧?”      肖一兵掐着烟的手抖了一下,看着林十一咬了咬牙。      林十一把烟盒儿和打火机揣回外衣里,低头跟老虎说了两句话,老虎就点着头,跟旁边的叶香芝告别。      “云哥!”肖一兵往桌边靠了靠,冲贾云溪伸手,“说好了你今天陪我的,不醉不归!你还没送我回家呢,不能走!”      贾云溪点点头,抱着手里的衣服冲林十一皱眉,“哥,要不,你先走吧!一兵一多就迷糊,我得送他回去!”      林十一斜了眼肖一兵,拍了下老虎的脸,“我没事儿,等会儿我送你们走!”      两个女同志吃饱喝得了,就先告辞了。剩下三人品着茶水,各怀心事的胡侃着。      “云哥!”肖一兵的脸被店里的暖气烤的脸红扑扑的,走过来坐在贾云溪身边,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肩膀上,拽起贾云溪的手,一边摸着上面的纹路,一边念叨,“多好的一生啊!有苦有乐,有兄弟,有朋友;有事业,有信仰;有爱人,有孩子;嗯,是个持家有道,贤良淑德的……”      贾云溪奇怪的看着林十一,林十一硬是捏着他的手腕子抢下了那只手,“小子,才几杯啊?就左右不分了,你看的这是只右手!”      贾云溪这才明白,举起左右手端详了一会儿,还真是有很大的区别。      “哈哈!”肖一兵吐了下舌头,更是直接趴到了贾云溪的腿上,去看那只左手,“云哥,我告诉你啊!真正的大师,看手相都是两只手一起看的!右手就是你的先天,左手就是你的后天!嗯……”肖一兵醉眼迷离的盯着那只左手,拇指抠着那根儿半路分岔儿的生命线,咬着下嘴唇半天没说话。      “一兵,咱回去吧!你回哪儿?”贾云溪摸着他的头发问着,他知道肖一兵有三个家:一个是自己的宿舍,一个是七道街的新居,一个是南舍子的老宅子。      林十一站起来结帐,回来时,看到肖一兵还趴在老虎的腿上摸着那只手。他拉起那个瘦高个,半拖半拽的往外走。肖一兵磕磕绊绊的边走边回头,冲着贾云溪叫着:“云哥,要狠点儿心啊!你这手相就四个字!”肖一兵冲着后面伸了四个手指:“情长恨长!”      林十一用力的掐了下他右臂的肘关节,低声喝了一句,“闭嘴!”肖一兵顿时没了声音,只是瞅着贾云溪干嘎巴嘴。      好不容易上了车,肖一兵趴在贾云溪的身上胡乱唱着,林十一漫无目的的转着方向盘。他可不想按老虎说的,把这个人拉到省医院宿舍去。      “小兵,回南舍子?周末了,回去看看你妈吧!”贾云溪拍着肖一兵的脸问着,肖一兵翻身仰躺在贾云溪腿上唱起了《草帽歌》:“      Ma-ma, do you rerember   the old straw hat you gave to me?   I lost the hat long ago   flew to the foggy can you.   Yeah, ma-ma, I wonder   what happened to that old straw hat ……”      贾云溪扶着他的肚子,抬头看着后视镜里的林十一笑了,“哥,你想大婶儿吗?”      林十一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我小时候,总会看着别人家的妈妈拉着孩子的场面发呆。有人看见了就说,可怜的孩子,肯定又想他妈了!”林十一笑了笑,“我连她长啥样都不知道,咋想?想啥?”      贾云溪看着镜子里的人,只能看到两只反着光的镜片。      “要说想,我就想,想啊,想着,啥时会有个能想的人呢?有个有脸有身子有声音的影子去想啊!”林十一说着摘掉了眼镜,“老虎,你想你妈吗?”      “想!”贾云溪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哥,妈是谁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鄙视你,妈也不会抛弃你的!有妈多好啊!小兵!”贾云溪摸了摸肖一兵的小胡子,那人已经睡着了,“有妈的人,喝醉了有地方撒疯儿,难过了有地方哭啊!这人世的压力要是有100,妈就能给你担50啊!”      林十一没有说话,闷头开车,不一会停在了一个四层小楼前。      “哥,这是……”贾云溪指着窗外问他。      林十一走下来,开门把肖一兵拖下来,冲老虎晃了晃脑袋,“你呆这儿吧,我把他送上去!”      “这是哪儿啊?你咋知道的?”贾云溪抻脖子望着那幢楼,很老旧的日式老楼,窄窄的小窗户,看上去有50年的历史了!      “这是小彭的家,哼!便宜这小子了!”林十一说着,又往上扶了扶怀里的人,心里念叨着,最好能把这人尽快送出去,那样就不会有人缠着老虎了!   “小彭?”贾云溪念叨着,目送着那两个人进了楼,然后马上就惊叫了一声:“小威?”是了,就是那个一头小卷儿的年轻人。贾云溪的眼前马上出现了那张脸,印象太深刻了,就象照镜子啊!只不过镜子里的是十年前的自己。他推开车门,捂着嘴跑到路边的树根下开始干呕,然后是吐酒、吐菜、吐酸水儿、吐胆汁!贾云溪咧着嘴笑了笑,还好没吃大肠!      他抹了下嘴,慢慢走回来,在车前两米处站住了。      小彭接到了林十一的传呼,急匆匆的赶回来,正看到楼下的白色本田。他摸着车门子叹了口气,他很久没住这里了,刚给林哥钥匙的时候,还有点儿期待,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用这把钥匙,竟然是为了那个人!      小彭扭头呸了一口,抬脚踢了下轮胎,“操!真***贱!”他骂了一句,转过身就看见了那个人。一般高的身材,半打子的风衣敞着怀儿,露出里面的浅色毛衫,白色的衬衫领子。天黑,看不清五官,只看见一头蓬松的头发,两只晶亮的眼睛。      小彭往后一靠,插着裤兜歪着头看着这人,看来,是林哥带他来的。      “不认识吧?我姓彭,彭举威,举重的举,威武的威!”小彭盯着那人自我介绍。      贾云溪点点头,小彭迎着月光站着,又穿件儿白外套,整个脸都被晃的亮亮的。贾云溪清清楚楚的看着,真的很像,尤其是那张嘴,那是连冬冬都没有遗传到的地方。      “怎么不认识!就象照镜子啊!彭……我还是叫小威,行吗?”贾云溪指了指搂上,“一兵喝多了,你照顾一下,要不,你知道他妈住的……”      “得!”小彭扬了下手,挺身站起来,扯过贾云溪的胳膊向马路对面走,“哥哥,你也喝了吧?咱去对面的茶馆坐会儿!”看出了贾云溪的犹豫,他就揽着贾云溪的腰硬拉着他跑过马路,“别担心,林哥有钥匙!咱进去唠!”      贾云溪只好跟着进了昏暗的咖啡座,看着小彭走到前台打了个电话。屋子里很窄,打电话的内容他听了个真亮。      “喂?林哥?”   “嗯,把他撂那儿就行了,你该干吗干吗去呗!”   “我?还得一个小时吧!”   “行!门一带就锁上了……对了,你找几个杯子,倒满水放床头!能找几个就到几杯!这家伙一喝多就叫水!身边儿没水他就摔东西……”   “对!谢谢哥!呵呵。”   “哥,要不,你就在那儿睡一宿吧!小凤儿的身架子虽高,皮肤可是一等一的好,又细又软的,保准不比你家的小白脸儿差!哈哈!”      小彭放下电话,咧着嘴笑着走回来,搭着贾云溪的肩膀坐到了他的旁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哥哥,你看我,你觉得这张脸好看吗?”      贾云溪往后躲了躲,“小威?”      小彭又往前凑了凑,一直把贾云溪挤到了沙发一端的墙壁,贴上来扎到他的脖子里用力的抽着鼻子,“果然是……”      “小威?你起来!”贾云溪拍着他满头的小卷儿,这孩子怪异的举动,让他很不舒服。他隐约知道这人的癖好,想起来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哥哥,你哆嗦啥?”小彭把着贾云溪的肩膀抬起头,端起桌上的茶杯递到他的嘴边,“哥哥,喝点儿吧,柚子茶!解酒泄火!”      贾云溪无处可躲,只好低头抿了一口,先是满口清爽,微苦的前味儿,有甘甜的余香!      小彭看他喝完,端回来自己也喝了一口,又伸出舌头舔了下杯子的边缘,“放心,哥哥,我虽不是啥正经人,可还不至于碰林哥的人!”小彭放下杯子,往后挪了挪身子,手肘拄着桌子支着头,看着贾云溪笑了,“说的好点儿,是爱屋及乌;说难听点儿……”      贾云溪端起另一杯柚子茶品着,等着他那句不好听的。      “我挺硌应你的!尤其是这张脸!”小彭咬了咬牙,一脸厌恶的看着贾云溪,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他。      “我……”贾云溪刚要说什么,身上的BP机响“哔哔……”他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林哥,“我回个电话!”      “别!”小彭伸手按下他,“虎哥哥?你叫老虎吧?我听林哥叫你老虎!”      贾云溪摇了摇手,“我去回个电话,咱再接着唠,啊?”      “着啥急,让他等着呗!”小彭撇了撇嘴,“哥哥,这男人都是贱货!不能对他太好了,他找你十次,你回他一次,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让他满世界的追着你跑!哈哈!”      贾云溪紧锁着眉头,越听越心烦,“小威,别闹了,我先去回电话,要不,哥该着急了!”      “虎哥哥,你听我的,别回这个电话,你想不想看看林哥能急成啥样?你想不想看他失控的样子?陪我喝茶,我呢,我给你讲故事!”小彭凑过来贴着他的耳边,拉长声音说着:“你想不想知道,林哥为啥有我家的钥匙呢?”      “哔哔……”      贾云溪掏出来,刚看到前面的林姓代码儿,就被小彭抢了过去,直接按了关机键,然后,贾云溪就看着他盯着手里的BP机的绳结僵在那里,呆了一分钟。      “这人都有不值钱的时候啊!看林哥,多有派的爷们儿啊!呵呵,竟也有这种死缠烂打的戏码儿!      我第一次看见他是三年前的一个下午。店长正没鼻子没脸的损我呢!林哥走过来指着我说:会剪头吗?我点头:除了剪头啥也不会了!后来啊,他就要我给他剪头,还买了张VIP金卡,整整一万块啊!第二天我就得了一千块的提成!      林哥大约每个礼拜都会来,有时候就只是在一旁看我忙,说两句话就走了!我也乐得有这种没说道的顾客。每次都是随便抓着他的头发拨拉几下,看着镜子里的他顺嘴胡诌。      有时候吧,林哥会领个黄毛的小白脸儿。那人长着一对水果糖的眼珠儿,除了林哥好像谁也看不见似的。林哥坐在椅子上跟我唠磕儿,他就坐在沙发上盯着镜子里的林哥看,那眼神儿,嗨,我说不好,就是吧,挺霸道的!林哥好像习惯了,也没啥反应。      我是谁呀!从小混在圈子里,别的本事没有,只是练了一双照妖镜的眼睛!那小白脸儿一看就是块玻璃!我当时还挺惊讶的,林哥不象是这种人啊?后来我觉出奇怪了,这男人的头发,也不用这么勤的拾掇啊?再说,论技术,我肯定得倒数!那他又是为了啥呢?      不象一般的客人,剪头是总是闭着眼睛,生怕头发茬子扎到自己。林哥总是看着镜子,后来我发现,他是在看我,即使我看着他,他也不会避开,就那么直直的,大大方方的看着我,说着,不时的笑一笑!我那时就想,难道,他看上我了?      以后吧,林哥来的晚了,还会叫上我一起吃个饭啥的,每次都是我不停的说,他听。我试了他几次,他都没反应。后来我都笑话自己了!算了吧!这男人就是个X!没道理每个X都是弯的吧!少自作多情了!再说,呵呵,我也不白给,身边儿还不缺人!      虎哥哥,你知道吧,你肯定知道!我喜欢带把儿的!我就是这种人!我是!他姓肖的是!林哥是!小白脸儿是!还有你!      别,别急!听我说完!我知道你结过婚!姓肖的也有媳妇儿,哼!那能怎么着?只能说,你们高明,你们是双儿!      不承认?告诉你吧!这老爷们儿打我身前过,我闭着眼睛一闻就知道是直是弯!哥哥,这玻璃也不都是天生的,觉醒的有早有晚,多少人是因为这个才抛妻弃子的。嗨!我见多了,一点儿不稀奇!      其实啊,我一直只是怀疑林哥,因为他太难琢磨了,眼睛也看不透,身上的味道也是模糊不清的!      之前,我见过林哥领着儿子来剪头,那会儿我真的以为,林哥对我好,是因为我长得想他的儿子!也是啊,我们相差了将近20岁,他当我是孩子也没错儿!      虎哥哥,要不是那天看见了你,我可能就一直迷糊下去了。看见了你,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不说别的,单说这张有下没上嘴,咱俩是一模一样的啊!林哥推开我挽留的手,说你是他儿子的爸!呵呵,原来如此!原来那个卷毛的小子是你儿子!一切的谜底都解开了!      那就是林哥不喜欢黄毛小白脸儿,   林哥不喜欢我,   林哥不喜欢小男孩儿,   但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男人,   而是,我们都不是他爱的人!      你会不清楚?呸!少放那个罗圈儿屁!打死我也不信!      虎哥哥,别太相信眼睛了!就象林哥啊,你说他看着我,想的是谁呢?就象姓肖的,他跟你起腻,又是为了啥呢?      照镜子?你说镜子里的人是你吗?虽然一模一样的,可,是你吗?你看我——你举右手,我举左手;你向前看,我向后看!哥哥,再象也不是同一个人啊!所以说,你一来,林哥就不要我了!      口误!我是说,林哥自打七月份就没找我剪过头了,连我换地儿了都不知道!这个房子闹鬼,我让他帮我看看,他还总是没时间,我就干脆把钥匙给了他,让他啥时有时间啥时来看看!      虎哥哥,你别这个脸。男女有啥差别?俩人在一起图个啥?图个舒服,图个心安,干外人屁事儿!千万别学姓肖的!我喜欢剪子,我抱着它睡觉我乐意!扎着我,我也高兴!谁让我喜欢呢?反正又没扎别人! 93 贾云溪十点半出了茶馆儿,辨认了下方向,也没打车,就那么一步一步量着往家走。多年前的往事一幕一幕的在眼前晃着,明白了吧?这回明白了?他晃晃脑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连不上了,自己是怎么从一个标准的哥们儿跳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境中呢?      第一次觉察是啥时候呢?上个礼拜?上个月?还是……不对,还要往前找!去年?四年前?贾云溪慢慢的沿着马路牙子走着,皱着眉,费尽心力的想着几年前的事儿。      为啥要去上海呢?他好像是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躲孩子?不对,也不用躲到那么远啊!嗯,好像是医院之间的交流合作,每三年一次,每次一人。      贾云溪站住了,他望着对面的霓虹灯,呆呆的出了会儿神。是一个人?那怎么会轮到自己呢?他按着肚子,呕吐感又一次涌上来,结果只是吐了些刚刚喝下去的柚子茶。      忘了?是自己老了吗?四年前的事儿就想不起来了?贾云溪继续走,轻轻的吹着口哨儿,这样也好,不是一直要自己忘了吗!也许就是自我催眠的结果吧!这么说,那几年莫名其妙的自苦就有原因了。贾云溪忽然间轻松了,就象一个身体不适的患者,终于知道自己了病情。管他是好是坏呢?管我是爱是恨呢?就这样吧,离不开就维持现状吧!就象信封上的邮票,硬是撕开难免会扯的皮开肉绽的,又何苦挣扎呢?      还有儿子啊!贾云溪撇了撇嘴,人家把你的后路都绝了,不回去还能去哪儿?儿子可是自己的责任啊!他踢着马路牙子“嘿嘿”的笑出了声,想起了有次肖一兵的话:只要估价合理,没啥买不到的,也没啥卖不了的!      “卖?”贾云溪嘟囔了一句,怎么是卖呢?自己并不讨厌那个人啊?没人逼迫过自己,也没人拘禁过冬冬!他抬头看了看星空:“放心吧,不管怎么说,他永远都不会害你的!”      林十一靠在车门上,车停在省医院宿舍二栋三单元的门前。      刚刚他又打了一次传呼,他焦急的说:“请给我传665020,一百遍!”寻呼台小姐很有礼貌的回答:“对不起,先生,最多只能传十次!”他撂下电话咬了咬牙,其实他也隐约的感觉到了,这人是不会回电话的。可又有啥办法呢?除了不断的传他,还能干什么呢?      剩下的,就是守株待兔——等了!他看了看表,快12点了,这人能去哪儿呢?没回中医,没回家,没回医院!再说,老虎不是这种不声不响就不见了的人啊?难道……      不会的!林十一弹了下烟灰,他能感觉到这人就快回来了,不论他走到哪里,血玉都会把他带回来的!他磕了下鞋根儿,扔掉烟头儿,用脚拧了一下,“回来吧,这么冷的天,身体吃不消啊!”      “回来吧,有啥事儿,我还解决不了,快回来吧!”林十一敲着车门儿念叨着。      “回来吧,别让我找了!”林十一拍了下脑袋,眼睛红红的盯着西边儿,“回来吧,别让我等了!”      “快回来吧!”林十一象念咒似的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终于在几分钟后,一个人影儿渐渐清晰:老虎插着风衣的口袋,吹着口哨儿慢慢走过来。      “老虎!”林十一大叫一声,一时间所有的担心都变成了怨恨,这人竟然是唱着回来的,他没心吗?“哪儿去了你?传也不回!”      老虎慢慢晃了过来,站在林十一面前,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摸着林十一的眉心,“哥,你咋在这儿呢?几点了,你不睏啊?”      “我咋在这儿?”林十一咬了咬牙,挥手打掉了老虎扶着自己眉心的手,“你说我咋在这儿,你打哪儿走的你不知道吗?还问几点了?子时了!知道什么是子时吗?子时就是一天的第一个时辰!”林十一控制着声调儿,却控制不住语速,他抓着老虎的肩膀摇晃着,“现在已经是礼拜天的凌晨了!你上哪儿去了?我不是让你呆在那儿等着我吗?带着传呼,却不回电话,连号码儿也记不住,不如不带,干脆扔了干净!”      “哥!”老虎眨了眨眼睛,掏出BP机放到林十一手里,“扔了吧!反正我也不会用!这东西就象给我拴了个线儿似的,让人不自由,扔了更好!”      “不自由?”林十一红着眼睛捏着那个BP机,手开始抖,“你还不自由?想走就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一句话要单住,就必须单住,也不管别人担心!宁可折腾孩子两头儿跑!”林十一边说边拽着他快步上了楼,摸出老虎裤子里的钥匙,哆哆嗦嗦的开门。      老虎就任他拉扯着,看他拧了半天也没拧开,还“嘿嘿”笑了两声。      “笑个屁!”林十一抬腿顶了他一下,一使劲,终于拽开了门,先把那人推进去,自己进去后随手带上了门,随后“咣当”一声巨响。      林十一先把手里的BP机摔到桌上,然后开始脱外衣,脱鞋,嘴里没停,“你不自由?你不喜欢的就装看不见!你不自由?你每个月相几次亲?你不自由?你身边迎来送往的牛鬼蛇神多了去了!你还不自由?”      林十一脱完了鞋,脱羊毛衫,屋里给气儿了,大概二十五六度的样子。老虎只是甩掉了鞋子,脱了外衣,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林十一发疯。      “你想怎么自由,啊?”林十一脱完了毛衫,解了两个领口的扣子,一步步走近床边儿,从上俯视着老虎问着,“说啊!你要怎么自由?”      “我……”老虎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嘴,有些结巴,“我,哥,我就是想……”老虎拉了一下林十一的手,想把他拉坐下来。      “你想什么?”林十一甩掉他的手,盯着他继续逼问。      “哥,你先坐下,你……”老虎拽了两下,林十一纹丝不动。“哥,我是不想你这么紧张,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自己还找不着家?我说自由,其实就是……”      老虎两手一使劲,硬是把林十一拉了下来,结果用力过猛,林十一往前一冲,老虎就着惯性先躺到了床上,随后,林十一便压到了他身上。      “哥!”老虎咧了下嘴,就着那姿势摸了摸林十一的额头,那里青筋暴现的,“我说的自由,就是想让你,”他又往下摸了摸林十一的眼睛,慢慢的勾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让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你放心!我就是想走走,松口气儿。哥,你放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老虎?”林十一的声音有点儿打颤,他抬手摸着老虎的头发,耳朵,脖子,“我,我……”      “哥,你太紧张了!”老虎揉着林十一的眉心,“你放松了,我就自由了!你看你,红眉毛绿眼睛的,脸都青了!哈哈!”      “嗯!”林十一收回支着身体的手,身子一软就倒在了老虎身上,脑袋扎在他的颈窝里,“老虎,我没办法,你总在我刚闻到幸福的香味儿时就把它端走了!我没办法!我只好抓得紧紧的!”      “哥!”老虎摸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背安慰着,“幸福不在我手上,我也给不了你幸福!”      “老虎!”林十一抬起头,抓过老虎的左手,“幸福不是我要的。你手里是啥我就要啥!哪怕是不幸,是仇恨呢!只要是你的,我都要!”      “哥,这何苦呢?”老虎的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屋子里热,他又穿的多,身上还压了一个人!他咧了下嘴,不适的扭了扭,“哎!你不能起来啊?我没被你压死也先热死了!”      “热?热就脱了呗!”林十一抬着老虎的胳膊把他的羊毛衫掀起来,老虎合作的举起双手把衣服脱下去。      “老虎?”      “哎,下去啊!”老虎又晃了晃肩膀,“你压着我,我咋脱呀?”      “老虎,你到底去哪儿了?干吗不在车里等着,这么冷的天,”林十一边说,边解着身下人的扣子,腰带。      “嗯,碰着小威了,喝了杯茶!”      “小威?彭举威?”林十一停下手,抬头看着老虎,“你跟他有啥唠的!”      “有啥唠的?他不是你的朋友吗?”老虎推了林十一一把,硬是从他身下滚了出来,“你还有人那儿的钥匙!够铁的啊!”老虎边说边站起来脱了外裤、毛裤、衬裤,穿着短裤出去洗漱。      “老虎?”林十一爬起来,追过去把着卫生间的门框问“老虎,你刚刚说啥?”      “说啥?”老虎冲着镜子翻了翻眼睛,“你还有人那儿的钥匙!”      “不是,后面的,”林十一抿着嘴笑着,“后面的那句!”      “后面的?”老虎拿着牙刷呆了一下,“说你跟他够铁的啊!”      “嘿嘿!就这句!”林十一抓过他的牙刷,搭着他的肩膀,歪着头碰在老虎的头侧,冲着镜子说:“再说一遍!”      “再说?你跟他够铁的啊!”老虎像个录音机似的,翻过来倒过去的说了好几遍。      “嘻嘻!”林十一就维持那个勾肩搭背的姿势,拿着老虎刚挤上牙膏的牙刷往自己嘴里送。      “哎,那是我牙刷儿!”      “呼噜……呸!我不嫌你!”      “……我嫌你!”      “嫌我?晚了!”      小瑞跟在冬子身后两米远的地方,隐住身形的跟着。心里很是委屈,好好一个礼拜天,竟然抛弃自己跟别人约会!而且还用铜锣烧来威胁自己!      “哼!”小瑞看见李羽远远的迎了上来,果然是跟这个家伙接头儿!他看冬子皱着眉向自己这个方向望了望,马上跳到一棵树上。等俩人走远了,才下来慢慢跟上。后来才想起,自己不是透明的吗?有啥好怕的!嗨!还真是做贼心虚啊!   冬子九点在车站会合了李羽,俩人一起来到了南舍子一处老宅子,按照肖壁留的地址就应该是这个红砖的二层小喽。俩人站在黑色大铁门前端祥了一会儿,李羽抬手按了下门铃儿。      “是小兵吗?”一个女性柔柔的声音先传出来,然后,一边的小门儿从里面拉开,探出一张端正的脸,微黄的头发盘着发髻,身上一件暗红色宽松的大毛衣,四五十岁的样子。      “你们……”      “阿姨好!我姓林,是肖先生约我来的!”冬子手里的地址递了过去。      “林?”那人看了眼手中的字条儿,点了点头,“先进来吧!我去叫他!”      冬子跟李羽被引进了铁门,穿过狭窄的小院儿,直接进了一楼的前厅。屋里很暖和,俩人都不由自主的解开了外衣的扣子。      “来了,孩子?”肖壁身穿一件米色开衫,咖啡色长裤,神清气爽的从楼上下来,看到冬子身边的李羽先是停了一下,然后又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这不是李家的小子吗?你是……”      “我是陪林冬一起来的!”李羽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人,并没有起身。      冬子站起来,迎着肖壁走过去,“肖先生,他是我朋友,我对C市不熟,怕找不准地方!”      “朋友?”肖壁站在冬子面前,左右来回的看了两遍这俩孩子,“你说那个玩意儿是朋友送的,难道就是……”      “不是不是!”冬子又晃脑袋,又摇手的否认着,“他没来,他家不是C市的,平时我也见不着他!”      “哦!”肖壁点点头,拍了下冬子的肩膀,“屋里热吧!把外衣脱了吧!跟我上楼!”      李羽听了这话,脱下皮夹克,走了过来。冬子也脱掉了羊绒外衣,跟着肖壁上了楼。      “哎?”肖壁停在楼梯当间儿指着李羽说:“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家传之物,是不能现给外人看的!”      李羽翻了下眼睛,指着林冬说:“他看得,我看不得?他啥时成你们家人了?”      “这个吗,”肖壁抿了抿嘴角,又扫了眼冬子,“我跟这孩子有渊源,我也怀疑,也许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李羽揽过冬子,粗声粗气的说:“我们也有渊源,我俩现在就是一家!他是我老弟!”冬子也点点头,他也不想一个人去,“肖先生,你要是不让我哥去,那我也不看了。你那家传的宝贝还是收好吧!我们回去了!”说着就转身要下楼。      “别!”肖壁伸手拉回俩人,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这可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呀!我求你们看还不成吗!既然是兄弟,那也没啥说道儿了,一块来吧!只不过,一会儿看到的东西,不能去外面说。”肖壁食指竖在嘴吧前面静了两秒钟, “说出来会倒大霉的!呵呵!”      李羽撇撇嘴,拉着林冬跟上了楼。      二楼北向的一间小屋里,俩孩子站在地当间儿看着肖壁动作着。他先是拉上了窗帘,然后在昏黄的目光下打开墙壁上柜门,门里好像还有门……总之,五分钟后,肖壁托出了一个铁盒子,大概有书包那么大,四指厚的样子。      肖壁把盒子放到桌子上,伸手捏了两下那个怪异的铜锁,盒子就开了,带着吱嘎吱嘎的响动,然后是一股腐败的味道。      冬子和李羽一边瞪大眼睛看,一边伸手捂着鼻子。      肖壁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东西捧出来,移至桌面上的白毡子上,一点点展开……冬子这才看明白,那是个背心!准确的说,是一个一个小竹片由铜环儿穿在一起而成的马甲儿!李羽也看到了,他想到的却是猪八戒穿的那个珍珠衫儿!      “孩子,你叫冬冬?”肖壁想起叶香云叫他冬冬。      冬子点点头,没吱声。      “你看这东西,眼熟吗?”肖壁轻扶着那件背心,低头说着,手指在一个地方停下来。冬子发现,原来这背心已经破损!肖壁指的那个地方,正好缺了一个竹片,而看位置,是前胸的正中间。      “能把你那个玩意儿借我用一下吗?”肖壁指了下冬子的脖子,微笑着问。      冬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低头摘下了那个骨牌儿,递给肖壁。      肖壁接过来,手指微微的打着颤儿,捏着那个骨牌,慢慢的放到那个缺损的地方,摆好,收回手,退后一步,“冬冬,过来看!”      冬子依言转了个方向,站到肖壁身旁,这才看清,那骨牌的形状大小,刚刚好适合缺损的位置。他惊讶的瞪大眼睛靠上前去,低头仔细看着,啊?原来,那并不是什么竹片儿,每一个,都是相同质地的黄黑色略显透明的硬质有机物!      他伸手想去摸,忽然想到不妥,然后肖壁就递给他一只手套,他戴上后,细细的摸了摸自己的骨牌儿,然后开始摸其他的,手感惊人的相似!顺着中间向下一块一块的摸着,看着。原来中间这列骨片儿上不只这一个刻了字。第一块刻字的就是小瑞的:七月七日长生殿;接下来是:夜半无人私语时;再下面:天长地久有时尽;最后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冬子一边念一边摸着,念到最后一句时往后退了一步,正靠在李羽身上。他浑身发抖的靠着,头痛欲裂,心如刀割!      “林冬?”李羽把着他,“林林?”李羽侧过头拍了下他的脸,湿湿的,“林林?你……”他有点儿吃惊,为啥哭啊?      肖壁冷眼旁观,心里也在猜测着,他现在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儿,那个孩子的玩意儿就是肖家人找了四百年的东西。      “小羽哥,我,我要回家!”冬子指了指桌上那个拴着红绳儿的骨牌,有气无力的说着。      李羽扶着他过去抬手抓起那个骨牌儿,直接拉着他出门下楼。      “冬冬,等等!”肖壁追下楼,挡在两人身前,“你也看见了,那就是我家的东西,能把他让给我吗?”肖壁的声音很诚恳,低头紧张的看着李羽怀里的人。      “我不……”冬子虚弱的摇着头,死死的抓着李羽手上的红绳儿,一瞬间就象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啃着身体。      “肖先生!”李羽搂紧怀里的人,“现在只能确定,林林的骨牌跟那个珍珠衫是一体的。可没有证据说明那是你的!上面又没刻肖字!你凭什么说林林的坠子是你的!说不定,连那个衫子都是林林的呢!” 94   “你……”肖壁眯了下眼睛,左手刚抬起就放下了,“你们是孩子,这里的是非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我只问你,要怎样,你才能把它让给我呢?”      冬子抓着李羽的手,闭着眼睛拼命的摇头。      李羽扶着他向沙发走去,抓起两人的外衣就往门外冲,却被肖壁拉住了。      “冬冬,你别急着走,听我说,这个东西于你没啥好处,这是死了几百年的怨灵!他会侵蚀你的心智的!”肖壁抓着冬子的手,一把拉过来揽在怀里,点着他的额头,“趁着侵入的不深,赶紧摘下来吧!”说着,就伸手去拽冬子手里的红绳儿。      冬子往后闪着,把东西扔向李羽。可是李羽正往自己这边走,一恍神儿,骨牌儿就越过他,冲着门口飞过去。      此时,门“吱嘎”一声从外面拉开,一个细高个儿晃进来,一歪头,一扬手,正抓到那个骨牌儿。      “肖哥!”冬子抹了下脸上的泪水,惊讶又欣喜。      “冬冬?”肖一兵灰白着一张脸,也愣了。      “小兵?你们……认识?”肖壁诧异的张了张嘴。      李羽趁机拽过了冬子,给他穿上外衣。      “小兵,给我!”肖壁走过去冲肖一兵伸手,“你妈念叨你好几天了!”      肖一兵抓着那个东西靠着墙,慢慢的坐到了地板上,皱着眉看着肖壁,“你又造什么孽了?”      肖壁咳了两声,蹲下来伸着手,“先给我再说!”      “肖哥!那是我的!是我的!”冬子大声叫着,想扑过去,却被李羽拉了回来。      “小羽哥?”冬子回头皱眉。      “先别过去,肖哥是哪儿边儿的还不知道呢!”李羽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解释着,他跟肖一兵只是一面之缘,不认识,也不了解,他可不想林林再落入他人之手。      “小兵,你看看这玩意儿,仔细看看!”肖壁指着那段红绳儿说着。      肖一兵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晃的走到沙发旁,慢慢坐下,扬起手看着,眼神专注,表情阴冷。      “小兵?”肖壁走过来要摸肖一兵的头,被他厌恶的躲开了,“你咋了?发烧?”      “这是……”肖一兵抬头盯着肖壁说了俩个字儿,然后又看了眼一旁边儿的冬子。      “看出来了?这就是那块大鳞啊!我刚试过,就是它!”肖壁有点激动,语调不自觉的提高,“他就是我们找了几十代的东西啊!小兵……”      “冬冬!”肖一兵没理肖壁,冲冬子招了招手。冬子就拖着李羽走过来,绕过一旁的肖壁,坐到沙发另一边。      “肖哥,这是我的!是我朋友的东西,我不能……”      “我明白!”肖一兵点点头,拍了拍冬子的肩膀,“冬冬,信得过肖哥吗?”肖一兵扫了眼他身后的李羽,“信得过我,就把这东西放在我这儿几天,放心!我一定还你,只是在此之前,想搞清楚一件事。”      “肖哥,我……”冬子还是想要回来。      “你想不想知道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呢?”肖一兵有点儿气短,他拉下冬子的头,贴着他的耳朵说:“我用我妈的健康跟你发誓,一定不会食言!你在这儿等哥一会儿,我问明白就下来,等会儿我送你走!”      肖壁尾随着肖一兵进了刚才那个小屋,看着肖一兵盯着那个马甲看了一会儿,并没把手里的鳞片镶上去,而是揣在了裤子兜里。      “小兵!麒麟甲完整了,我们肖家又要兴旺……”      肖一兵抬了抬手,慢慢坐到椅子上,“肖壁,这件破玩意儿到底有啥用啊?臭哄烘的,就你把它当宝儿!”      “小兵!你把那片大鳞给我!”肖壁伸着手,神情急切的望着肖一兵,“这是肖家人用命换来的,你要是姓肖就给我!”      “哼!”肖一兵摇了摇头,“我得听听到底是咋回事儿!放心,只要你能把话说圆,我肯定成全你,怎么说,一笔也写不出两个肖字儿!”      “真的?”肖壁听了这话心里很舒服,“小兵,看得出你跟那个孩子挺熟的,该不是……”      肖一兵斜了他一眼,肖壁马上改了口。      “小兵,告诉你也没啥,只是,这都是肖家传人世代口耳相授的,你又不接我的衣钵,这不合规矩!”肖壁摇摇头,“嗨!这样吧,你立个重誓,我就告诉你!”      “重誓?”肖一兵撇了撇嘴,誓言有用吗?刚刚自己跟冬冬说的,恐怕就是最重的誓了!他冷冷的看着肖壁,忽然有了主意:“我用我儿子的性命向你保证,绝不讲给第二个人听!”      “罪过!罪过!”肖壁拍着胸口念叨着,“列祖列宗原谅孩子吧,都是肖壁的罪过!”      肖一兵笑了,想着,当然是你的罪过了!可,你的罪过,为啥要四个人来担呢?      小兵,这是四百多年前的事儿,家训上有记载,那是明朝万历年间,我们的老祖宗肖明坤是关外有名的风水先生,阴阳师。家大业大,为人乐善好施,乡邻间的口碑很好。      只是一条儿,肖家人一代比一代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肖明坤45岁了,娶了三房夫人,只有一子两女!小儿子14的那年,肖明坤就给他娶了一妻一妾,想让他尽早开枝散叶!      那年,肖峪(yu四声)16岁,却一直没有子息,肖明坤很是着急,可这孩子照样悠闲的过日子,跟妻妾的关系也很融洽。      肖明坤暗地里观察了一阵子,发现这孩子晚上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孩子大小跟着姐姐,妈妈,一点儿人事儿都不懂!      于是,肖明坤就给儿子物色了几个年龄稍长,能文能武的侍从。每天伴在肖峪的身边,亦师亦友的教他做人。一个月后,只留下了一个外乡人,二十多岁,瘦高个儿,人很秀气。      肖峪给这个侍从取名肖琪,因为这人眉心有颗细长的红记,肖峪认为,那是吉祥如意的象征。肖琪跟肖峪形影不离:早起练武,饭后读书,午后对奕,甚至夜里挑灯长谈!肖峪很是享受这种生活,肖明坤也很高兴,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落红的床单,只等孙子出世了!      一年过去了,眼看肖峪就要18了,这一妻一妾的肚子还是没动静儿!肖明坤交代妻子找媳妇来问,几番深谈,肖明坤终于知道了原因:肖峪每次行房都神勇无比,把媳妇折腾个半死,自己却从来没泄过!肖明坤不明白了,怎么会射不出来呢?那不成这孩子有啥隐疾?      左思右想,肖明坤还是找了儿子来问,没想到,孩子理直气壮的说:这是工夫,叫锁精术!肖明坤大怒:锁精?你想叫我断子绝孙吗?      肖峪不以为然的晃了晃脑袋:孩子啥时要还不行,琪哥说,这锁精术童子身练最好,可事半功倍,一日千里!爹,这精是男人的生气儿!18岁之前守住根本,成人后就可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了!      是他?肖明坤一拍桌子站起来,本来请人来教儿子开窍儿的,没想到请了一个教孩子闭门的瘟神!肖明坤捏了捏左手的扳指,看来,得送送这个瘟神了!      肖明坤把肖琪叫出山庄,直接丢给他两封银子: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峪儿不需要你了!      肖琪托着那两封银子没动:庄主,肖琪不要银子,肖琪的名字是小主子给的,一辈子都是小主子的奴才!      奴才?肖明坤抬了下左手,红光闪现,凭空飞出一道鸡血符贴到了肖琪的头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肖明坤早就觉得这人的红记有些蹊跷,却并没看出什么,不是妖,不是鬼,好像,也不是人!      渐渐的,肖琪被一束红光笼罩了,红光消失后,肖琪依旧站在那里,左手托着银子,右手托着一小撮纸灰!   肖明坤摸着扳指,心里暗自震惊,原来不仅是个练家子,还是个同道中人,说不定是个谪仙!   肖琪!我佩服有本事的人,你原就是我找来陪伴峪儿的,只要你能教他给我生孙子,你就可以一直伺候他!      庄主?过了18不行吗?肖琪突然跪下来:庄主!求您了!小主子身子虚,你再等一年,啊,用不上一年了!      我儿子的身体好着呐!肖明坤抬腿踢倒了肖琪,你教他干操不泄!一年?几个月他就再不会泄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一月之内,要他泄出来!不然,我就是请出翠禧,也要收了你!      几天后,肖明坤念了个轻身咒登上了儿子的屋顶,掀开瓦片,正看到峪儿再跟肖琪赤裸相对的练功呢!      肖明坤一声厉喝:妖人!还我的孩子!      肖琪闻声抄起一件袍子裹住肖峪,自己全凭长发遮住身体,一跃出了屋子,直冲着西边飞出去:庄主,对不起,都是你逼我的!肖琪谢谢你对小主子的养育之恩!肖琪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听的肖明坤胆战心惊!      回来!肖明坤一扬左手,绿板指化作一只苍鹰飞了出去,正叨在肖琪的眉心。      肖琪惊叫一声抛下了肖峪。肖明坤接住儿子,再抬头去看那个倒地的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人的后背上,起了一层黄褐色的鳞!      他抱着儿子目瞪口呆,妖怪见了不少,可还没见过背上生鳞的人呢!这是妖吗?不对,没有丝毫的妖气啊!      就在的他迟疑的时候,肖琪已经恢复了,后背还是光滑白皙一如往常。肖明坤刚想呼唤翠禧,肖琪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肖峪就长睡不醒了。肖明坤知道孩子是练功中途受惊,一时间气迷了心窍。可这个功自己又不明白,要想救孩子,只有等那个肖琪了!      七天后,肖琪果然自投罗网,既救了肖峪,也陷入了肖明坤的困龙阵里。整整三十天,肖琪不吃不喝的困在满是符咒的暗室里,浑身上下长满了鳞!他知道,这一定是小主子的血咒,能困住自己的,只有这个!      第四十天的时候,肖明坤带着儿子来看妖怪现原形——肖峪被那只将死的麒麟吓疯了,从此,只会笑,不会说话!那一天,正好是七月七。      一年后,肖明坤如愿以偿的抱上了孙子,但他并不兴奋。来了一个,又走了一个,峪儿在这年的七夕吞了一枚金锭子。      这麒麟甲,是肖明坤亲手做的。都说麒麟是天兽啊!都是神仙的坐骑,这甲能挡水火,能穿三界,可是万年难求的宝贝啊!那时他才发现,这麒麟的胸前有字,好像是爪子划的,那是白乐天的四句诗。那只麒麟就是七夕的晚上断气的!      后来不久,肖明坤穿着这甲去捉妖,妖杀死了,甲也破了,肖明坤也伤到了肺子,从此一病不起。家人检查那只狐狸的尸体,怎么也没找到那块大鳞!     小兵,这甲是肖家两代人的性命换来的,你说,这东西该不该物归原主? 95   肖一兵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这故事听的人心惊,这么说来,自己兜里这东西就是那麒麟身上的了?他前后的盘算了一会儿,慢慢开了口,“肖壁,要我给你也可以,我要你放过两个人!”   “两个人?”肖壁心里已有预感,这孩子一定会跟自己讲价钱。这也难怪,自己一手教大的孩子,那会有便宜不占呢?只是他以为,这人除了小威就不会有别人了,“哪两个?”   “一个是小威!”肖一兵还是没睁眼睛,生怕肖壁影响了他的心情,“我不说不等于我不知道!你以我的名义给他送礼,被识破了,又拘鬼困在他房里!肖壁,我已经认命了,你为啥不能放过他呢?”   “放过他?”肖壁冷哼了一声,也慢慢坐了下来。没有这个臭小子,自己就还是小兵的亲二叔!小兵从小敬爱自己,都是那个鬼精的小威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失去了至亲的信任,怎么可能放过罪魁祸首?“我已经放过他了!不然,他连C市都呆不下去!”肖壁说着咬了咬牙。   “如果你想要大鳞,就必须无条件的按我说的做!”肖一兵声音低沉,语速缓慢,“我再加一个人,就是楼下的冬冬,那孩子是我朋友的心头肉!他为了孩子已经失去一切了,千万不能再有啥闪失!我知道你怀疑这孩子跟那麒麟有渊源,杀人不过头点地,再大的债,死了也偿了!再说,看他的样子,我倒宁肯相信他跟肖家的渊源更深一些。肖壁,在你说的这个故事里,与其说冬冬象肖琪,不如说冬冬象肖峪!”   “肖峪?”肖壁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声调有点儿抖。   “这孩子从小遭灾,身体不比常人,恐怕也很难有后代。”肖一兵想着云哥自责的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肖壁,这一点,倒跟那个总也泄不出来的肖峪有点儿相似!你不是总希望我能有个弟弟吗?你就把冬冬当作我的弟弟爱护吧!”   肖壁叹了口气,肖家的子孙总要承受孤独的命运,他是,小兵也是。于是,父母们都不约而同的给孩子找了个玩伴,当成两兄弟一起抚养。肖壁耳边响起了小威脆生生的“二叔!”他原本是打算看他娶妻生子的,谁成想……   小瑞正抓耳挠腮的着急呢!这屋子笼罩在一层淡绿色的遮罩里,自己根本进不去!一接近就要现原形!   “还好我功力深厚!”小瑞撇着嘴坐在墙边一棵高大的榆树枝子上向里张望着,他明白,要是从前,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近玄门法器,一定会现原形的!   这时,从楼里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包着头巾,披着大衣,穿过院子,开院门走了出来。小瑞目送她消失在街边拐角,继续盯着楼门生气。   忽然,他的心一阵绞痛,一慌神就摔了下来。下一刻,小瑞马上重整精神,单脚点地重新跃起,稳稳的落在原来的枝子上,手扶胸口皱着眉头,“冬冬……心疼吗?”小瑞按下莫名的心痛,焦急的抓着头发念叨着,“白痴李羽!到底在干什么呀?”此时他才觉得,李羽比自己强多了!他头一次羡慕他人的身份,不管冬冬喜欢的是谁,李羽才是那个能时刻陪伴他的人啊!   一辆白色捷达停在院门口,里面磨磨蹭蹭的下来一个脸色灰白的瘦高个儿。小瑞转了转眼珠儿,有主意了——鬼上身!   小瑞把身形钉在榆树上,灵魂扑向那个正掏钥匙开门的男人。将将要贴上去的时候,那人正好回头打了个喷嚏,小瑞一个跟头就被冲了出去。等他爬起来再上……那人已经进了院子,门也关上了!   “妈妈的!”小瑞呸了一口,早不喷晚不喷,正喷在自己脸上!小瑞伸手抹了下脸,这才恍然,自己就是个灵魂,哪来的脸啊?他气恼的捶头、咬牙、跺脚,当然,这些动作也只不过是使空气的密度产生了小小的变化。   十分钟以后,刚刚出去的中年女人回来了,还拎着几口袋东西:鸡鸭鱼肉菜蛋奶的,全是吃食!小瑞咧嘴笑了,真是天助我也!这女人的身子本就比男人阴气重,更容易控制!   肖一兵刚要起身,小屋的门被撞开。于新霞跌跌撞撞的冲进来,直直的看着桌上的东西走过来。   “妈?”肖一兵伸手扶她,只听她不停的念叨着,“好疼……好疼……”   “妈?不舒服?”肖一兵搀着她坐到椅子上,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妈,你的药呢?”   肖壁走过来抓起于新霞的右手,捏着她的虎口,“小兵,没事儿的,你去给你妈倒杯水,我知道药在哪儿!”   肖一兵走出去,下了楼,这才想起还有俩孩子等着自己呢!“冬冬,五分钟!”他倒了杯热水,冲冬子扬了扬下巴,转身又上了楼。推开门,正看到妈捂着额头躲着。   “肖壁!”肖一兵重重的撂下杯子,跑过去拉开肖壁,护住妈,“妈,喝点水,你不是要做扒皮鱼给我吃吗?”说着把着妈坐下来,端过水,冲肖壁叫“药呢?”   肖壁迟疑了一下,走过来,伸手到于新霞的兜里找药,“小霞,我就是想看你烧不烧!”   “妈,我出去一下,你不舒服就躺会儿吧!”肖一兵瞪了肖壁一眼,自己转身出了门。   “小兵!”肖壁把药递给于新霞,看她极不情愿的吞了进去,“你送冬冬走,把那个李家的小子留下来,就说是他妹妹的事儿,让他等着我!”   于新霞吃完了药,盯着马甲儿看了会儿,惊慌的站起来,重心不稳的晃了晃,然后就倒在了肖壁的怀里。   肖壁扶她到卧室里躺下,“刚吃过早饭,血压高,易头晕。躺一会儿吧!”   “我,我要出去!”于新霞有点结巴。   “出去?你不是刚回来吗?”肖壁把她的外衣脱下来,扶她躺好,“是不是忘了买啥?”   “嗯,是,忘了……忘了买胡萝卜!”   “胡萝卜?”肖壁愣了一下,又点点头,想啊,可能是配菜用的,“我去买!”   “我……”于新霞还是想起来,被肖壁按的死死的。   “至少躺了半小时,一会儿我上来叫你,我陪你一起去买,啊!睡吧!”   冬冬,你信前世今生吗?不信?信吗?呵呵,其实啊,信也好,不信也好,那都是两个不同的人生!   唯心主义讲: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里。这人也是一样!   今天的你不是昨天的你,现在的你不是刚才的你,这一秒的你不是上一秒的你!哈,晕了吧!我理解它的意思是:这世上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冬冬,这种说法你熟悉吧?跟宇宙运动论很相似啊!   我们总是难以理解那些始乱终弃的人,唾弃叛徒,指责亡国奴!你想啊,要是用这个运动论来解释,就容易明白了。昨天是相爱的,今天是仇恨的;昨天是祖国,今天是他乡;昨天是对手,今天是伙伴啊!冬冬,我总觉得,真正的欺骗是不存在的,都是因为人变了,我变了,世界变了!这么多的东西都在变,你咋能指望有不变的东西呢?   比如说我吧,打小喜欢吃韭菜合子,可现在,一闻就恶心!如果韭菜合子是个生命,也该指责我抛弃了它!可我没办法。昨天的喜爱是真的,今天的厌恶也是真的啊!不伤害它就要欺骗自己,人都是自私的,所以至少要照顾自己的心。   冬冬,就象你排队买烧鸡。非常喜欢吃的东西!老板叫你等一会儿,你能等多久呢?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一天?等不得就是不想吃吗?冬冬,如果说让你等四年,就可以获得一生的幸福,你等吗?呵呵,就是!我也不知道!这世界变化快呀,四年,就是四个月也没法想象啊!抓到手里的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一种美丽的扯!   那个林大夫就是给你姓氏的人吧!哼,看出来了!你这个“妈”可不是一般人啊!啊?是爹!是爹!我算明白了,云哥为啥能一个人过这么多年了!   是!是为了你!可你想没想过,你爸能为你什么?为你多少?为你几辈子?你为啥要让他为你呢?哎,别急!我就是那么一说!其实,我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欠你的,还是欠姓林的!   冬冬,我要是你,就快点自立!等有能力的时候,带着云哥远走高飞吧!这个地方不适合他,就象喜阴的万年青一样,看似幸福的阳光普照,迟早会要了他的命的!   这个东西还是放我这儿,别,你听我说!只要你戴着它,肖壁就不会停止骚扰你!放我这儿,你安静,它安全!至少,他还不至于抢我的东西。等我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怎么能消除肖壁的妄想!冬冬,放心吧,肖哥不是君子,但还不屑于欺骗,做不到的事儿,我是不会说的!   冬子呆呆的下了车,脑袋混乱,目光涣散。等肖一兵的车开走了,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站在了省医院的大门前。他躲了下脚,其实,他想回中医,他急切的想见到小瑞!可肖哥只知道自己这个家!   嗨!要是所有的至亲都住在一起就好了!他想着刚刚肖哥说的话,离开吗?是啊,离开松江,离开林家,离开C市,离开所有的过去!冬子想,这大概是爸爸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愿望。   那,小瑞呢?冬子插着兜,慢慢穿过省医院的前院儿,朝后门走去。小瑞会跟着自己吗?冬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又摸了摸眉心,忽然快步跑向旁边一辆吉普车,对着后视镜仔细看着——啊?那个红印子还在!淡淡的,粉红的,细长的红记!   冬子先是张了张嘴,然后扶着胸口笑了,“跟着我吧!跟着我多好!跟着我一起活生生的陪着小瑞,这样就不会有人能分开你们了!”   冬子一边念叨着,一边快步绕出后门儿,心情不错!一抬头,远远的就看到了那辆白色本田,车门上倚着一个红影子。   “离叔叔?”冬子走过去,终于看清了,白离裹着一条大红的羊毛披肩,仰头看着二楼的位置。   “冬子!”白离回过头,看见冬子后,居然轻松的笑了,“太好了,我正愁着怎么送上去呢!”白离拉过冬子,从兜里摸出两颗蜡丸儿,“给你爹送去,他这药不能断顿儿,现在补上还来得及!”   “离叔叔,你……”冬子捏着药丸儿,心里好多的疑问不知先问哪一个!   “唉,不行!”白离眨了眨眼睛,又把药丸抓了回来,看着冬子自言自语,“不行!小林最烦有人跟着,不行……”   “离叔叔?”冬子看着有些神经质的离叔叔,不理解平日里冷静果断的离叔叔为啥这么反常。   “能想个啥办法,让他回家呢?”白离还是盯着冬子看着,“对了!生病!”   冬子也叫了一句,“生病?你生病?”   “你生病!”   贾云溪买了早点,吃过了之后坐在桌旁边看书边胡乱写着。林十一则一直睡着,死死的,沉沉的睡着,穿着那件半袖的蓝色睡衣,抱着身边的枕头。   贾云溪歪着头看了眼这人,还是没舍得叫他。哥的眼眶下有青青的印子,一看就是很久没睡过好觉了。他看了看钟,十点半了!难道中午饭也不吃了?他撇了撇嘴,想着,再过一个小时,十一点半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人叫起来。   他看的是有关日本人造输精管的资料。他想,冬冬的情况就是输精管的原因,解决起来也简单:一是换,一是剪!从安全的角度讲,剪短是最科学的,就是把中间破损的部分切除,把完好的部分缝合,只不过会影响阴*的勃起的程度。换人造的管子倒是容易,只是会有排异反应,严重的会影响排尿,造成其他内脏的负担!   贾云溪拍着头,右手在稿纸上胡乱画着:一个男性生殖器官,一把剪子!   他慢慢的停下笔,翻着资料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一例广州的变性手术。是啊,直接剪了不行吗?“嗯?”他心虚的看了看床上的人,哥肯定不会同意的!他放下书,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抓着头发揉搓着,目前移植生殖器官的技术还不成熟,国内只有一例,却以失败告终!不然,他可以把自己的东西切给孩子。 想到这儿,他又扫了眼林十一。   “嗡——”一阵抖动传来,原来是林十一搭在椅子上的外衣,贾云溪摸出来那个汉字的BP机,马上按了一下,一条信息滚动着显示出来:“冬子病了,正在城西公寓打点滴!”   “冬冬?”贾云溪惊讶的站了起来,城西公寓?难道是哥的房子?“小白?”贾云溪想起了小威的那番话,难道小白就是那个水果糖眼珠儿的黄毛儿小白脸儿?   他原地转了几个圈儿,放下那个BP机,穿上外衣,看了林十一一会儿,转身拿起钥匙出了门。   李羽坐在沙发上,冲着肖壁撇着嘴冷笑:“用我妹妹要挟我出卖朋友?您真是高明啊!”   肖壁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是件互利互惠的事儿,你我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再说,啥叫出卖呀?我只是想知道冬冬那个朋友的事儿,你们不是兄弟吗?他的朋友你还不认识?”   李羽摇了摇头,“他的朋友多了,我哪能都认识!林林刚才也说了,那人不是C市的,也不常见面,我怎么可能认识!”说着站起来跺了跺脚,“肖先生,夕夕生死有命,我不求她痛苦的活着!如果可以,我想让她安静、无痛苦的去死!”   “别,孩子,先别走!”肖壁拉住孩子,“只要你提,我都会尽力帮你!其实,活下去是你父母的意思,你也要理解,没有哪个老人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我真不知道是谁给林林的骨牌儿!再问也不知道!”李羽烦恼的甩了甩头,心里早把肖壁骂了八百遍了!   “不知道?”肖壁低头摸着左手的扳指沉默了一会儿。   “本来吗!没名没姓没长相!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让我咋说?就算猜,也得有个谱儿吧!”李羽瞪了瞪眼睛,他确实不知道这人,真是不明白肖壁为啥这么执着。   “长相……”肖壁抬起头,冲着李羽眯了眯眼睛,“姓名没法猜,这长相吗,我寻思着,也许这人可能会有个红记!”肖壁点了下自己的眉心,“冬冬的朋友里,有眉心长红记的吗?”   “红记?”李羽张了张嘴,眼前出现了小瑞的脸。   肖壁抿着嘴角笑了,看这孩子的反应,这人肯定是存在的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想起来了?”   “没……没有!”李羽做了个深呼吸,重整精神继续问,“你找这个长红记的人干啥?”   “干啥?呵呵,刚刚你也看见了!那个甲是肖家老祖宗的东西,丢的那一片儿,找了几百年,我怀疑这个骨牌儿的主人跟当年的妖人脱不了干系!”肖壁敲着腿,说一句,想一会儿,想着,怎么说才能让李羽产生同仇敌忾的情绪。   “妖人?”李羽呆了呆,小瑞也说过,自己是妖人!   肖壁点了点头,“据我所知,这眉心长红记的妖人专挑体弱的童子下手!”   “下手?”李羽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肖壁,“下什么手?”   “他会形影不离的陪在童子身边,霸占着这人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吸引这人所有的注意和兴趣,只为了……”肖壁边说边盯着李羽,看着他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为了啥?”李羽咬着牙抓着肖壁的手大叫。   “为了,”肖壁慢慢抠开他的手,向后靠到沙发背上,微微笑了笑,“为了吸这童子的精气采补,这可比自己修炼快多了!”   “吸……采补?”李羽差点儿咬了舌头。吸精?他实在难以想象,“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任由他吸呢?”李羽还是不相信,太扯了吧?   “呵呵,是不太可能!所以,他才要费尽心力的去讨好这个童子啊!一旦他选中了人,就会不惜时间,穷极手段的去取得童子的信任。只要这童子毫无保留的信他,什么事儿做不得?”肖壁撇了撇嘴,“这不比采花拍人容易……”   木制的楼梯上,响起一阵零乱的脚步声。俩人一起看过去,只见于新霞一脸愤怒的跑下来,指着李羽叫,“你咋还在这儿?干吗不走?”   “小霞?”肖壁错愕的站起来,伸手想去理一理她额前散乱的头发,被她歪着脑袋躲开了。   “走啊?”于新霞又指了下房门,冲着李羽瞪眼睛,“还想在这儿吃晚饭啊?”   “我……”李羽想争辩,却忽然想起了林冬,然后迅速穿好外衣,直接冲着门走过去,推门前回头冲肖壁点了下头。   “唉?回来!”肖壁急着追过去,却被女人拉住了,“小霞?我还没说完呢!”   “你不是说给我买胡萝卜吗?”于新霞眨了眨眼睛,调皮的冲肖壁撅了撅嘴,“刚说的就不算数了?”   “我……”肖壁一下子看傻了,“我,我这就去买!”   “嘻嘻。”于新霞晃了晃脑袋,贴上去,“吧叽”亲了下肖壁的脸颊,“快去,快去啊!”   “小……霞?”肖壁迷糊着,隐约觉出了奇怪,可又不忍破坏这个气氛,“你也穿件衣服一起去吧!”   “一起?”于新霞扁着嘴,“我,我不去行不行啊,我头晕,胸闷,腿抽筋儿……”   “妈?”肖一兵刚好推门进来,“好了吗?咋下来了?”他换了鞋,走过来抓着妈的手往搂上领,“您再躺会儿,我有话跟您说!”   “不要!”于新霞收回手,抓着肖壁的胳膊,“我们要出门,是吧?”说着歪头顶了一下肖壁。   “呵呵”肖壁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冲一脸铁青的肖一兵努了努嘴,“把你妈的大衣拿来,还有围巾!”   “妈?”   “……”于新霞把头扎在肖壁的壁弯里,只给肖一兵一个后脖梗子!   “嗡……”剧烈的振动,持续了三分钟。   林十一终于动了动眉毛,慢慢睁开了眼睛,“老虎?”他先是左右转头看了看身边儿,没人!   “老虎?”他坐起来冲门外喊了一句,半天没人回答。   “哪去了这人!”林十一掀开被子,挠了挠脑袋,这才抓起桌上的BP机。看了十秒钟,扑棱一下站了起来,快速的洗脸刷牙,换衣服。抓起BP机冲出了门,冲下了楼。 96     冬子停下动作,抠了一点儿红豆馅儿尝了尝滋味,嗯,不算甜,正好!想到这儿,他放下盆儿,开始和面糊。小瑞的食量虽大,却不喜盐糖,只是喜欢单纯的奶香,面香。尤其钟爱胡萝卜炸过之后的甘甜细软的口感。冬子已经习惯用蜂蜜代替白砂糖,所有的甜味都带着花香。他知道,小瑞在谷里就喝惯了花蜜,这东西属多糖,润肺清喉,降火明目的!冬子“嘿嘿”的笑了,这些好处可是白糖比不了的!这帮狐狸精的养生之术的确有一套。   “冬冬!”   冬子惊喜的抬起头,没人?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去打开门——还是没人!      “难不成是幻听?”冬子自言自语的摇摇头,回手把门虚掩上,并没有上锁。他走回厨房继续忙,其实,他并不饿,只是想找个事情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他想起肖哥说的加班画图的事儿,往往是加班画了一宿的图,休息时睡觉又画了一天,做梦也是在工作!根本放松不下来了!   幻听?大概是太想念了吧!冬子呼了口气,筷子敲得盆儿“当当”响。天天见面有啥可想的!不对,不是想,是担心,是挂念!就象离叔叔啊!冬子咧嘴笑了一下,然后马上歪着嘴“哼”了一声。离叔叔喜欢爹是一件越来越明朗的事情,离叔叔也从没掩饰过。可爹呢?他真的喜欢离叔叔吗?      “喜欢?”冬子一边打着鸡蛋一边念叨着,“喜欢男人?”冬子忽然想起了卧室里的那张相片,“喜欢一个,会不会喜欢第二个呢?”冬子盯着盆里的面糊发楞,“不会吧?”他放下筷子,打开水龙头洗手,心里一点一点的否认着,不会的!小瑞算男人吗?可是除了小瑞,自己抗拒其他所有人的触碰,无论男女啊!   冬子摘下毛巾擦着手,倚在操作台上想着心事。   “冬冬!”   冬子拍了下脑袋,这幻听还不是一般的严重!看来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有点儿神经错乱?   “冬冬!”小瑞甩掉灰色外衣,一身白色李宁冲进厨房抱住正在发呆的人,“冬冬,还疼吗?不疼了,不疼了,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小瑞?”冬子好笑的拍了拍这人的胸口,个子高也有好处,靠着他可以不要重心,放松又舒服:“哪去了你!不是让你等着我吗?总也不听话!你就不能……”冬子住了嘴,忽然意识到这话的唐突。自己好像是个妈妈,又象是个老师,一厢情愿的指导着小瑞的生活,可,他真的需要吗?小瑞,真的那么白痴吗?他,一个成年人的身体,真的不会思考吗?   “冬冬,”小瑞抱起冬子走到厅里的沙发上,放下他,解开他的腰带,拽出衬衣,把手伸进去,贴在胸口的位置按着,“冬冬,心疼吧?我听见了,我也疼啊!”小瑞哑着嗓子,低声念叨着,伸手把冬子抱起来,俩人就那么摞着靠在沙发背上。   “你也帮我捂一捂!”小瑞引着冬子的右手往自己衣服里塞,冬子只好把手探进他的内衣,摸索着找到左胸上的突起,按着那里的皮肤停下,额头磕了下小瑞的鼻子,“你又不是老头子,心疼还用捂?”   “嘘!”小瑞亲了下冬子的额头,“别说话!闭上眼睛,想着,阳光普照,清泉围绕,”小瑞右手抵着冬子的心口,左手搂着他的腰,闭着眼睛在他身边念着,“这世上只有你我;你是天,我是地;你在东,我在西;你是水,我是火;你是阳,我是阴……”   冬子的右手贴在小瑞的心口,左手搂着他的脖子,也闭着眼睛,听着,感受着。一股沁凉轻柔的气流从小瑞的掌心流进自己的心房,上达百会,下至丹田;再由自己的掌心流出去,带走了自己一身的酸痛和燥热,流进小瑞的体内。就这样,循环往复,冬子觉得,小瑞就象一个血液透析机,把自己过筛、消毒、更新了!   “你是前,我是后;你是正,我是反;你是日,我是月!”小瑞的声音一点点流利、清亮,最后完全脱了那层干涩的哑音,变得低沉而空灵;就象一个颂经的高僧,超度着世人疲惫的灵魂。      “你是高山,我是清风;你是大树,我是暗河……”   李羽轻轻推开门,静静的站在门口儿,听着、看着,并没有出声。当他听到小瑞说:“你是主,我是仆;你是天命,我是死魂!”的时候,便退了出去,表情木然,动作僵硬的下了楼。门还是虚掩着,就象没人动过一样。   小瑞睁开眼睛,扫了眼门口,撇着嘴笑了一下,“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谁也别想分开!”哼!痴心妄想!小瑞想起刚刚的遭遇,懊恼的皱了皱眉头,如果不是肖一兵回来,他已经成功的偷出麒麟甲了!虽然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却有种强烈的占有欲!小瑞觉得,那东西就如同冬冬的皮,他一定要抢回来穿在冬冬身上!      冬子的右手渐渐的滑落下来,身子靠在小瑞的胸口,慢慢的睡着了。睡梦中,果然是阳光普照,清泉围绕的;满眼的绿色,一望无际的草原,零星儿的野花。   远处一个高高的人影儿,一串清脆的笑声,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梳着抓髻的童子骑在一个侍卫的脖子上嘻笑着。   “跑啊!快跑啊!”小童摇头晃脑的催促着。   冬子皱着眉看着,咋这么熟悉呢?这情景好像看过好多次了,只看得见孩子的侧脸和侍卫的辫子。   侍卫身上亮闪闪的盔甲,声音柔和而恭敬,“小主子,玩会儿就回吧,到站香的时辰了!”      “不去!”小男孩撅着嘴摇晃着身子,胸前麒麟送子的金琐叮当乱响着,“玉琪不陪我,我找三哥去!”   冬子转头向西方看去,等着那声召唤。   “路加!回来站香了!”   那个侍卫先应了一声“来了!”   时间好像一下子凝固了,冬子盯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呼吸都停止了。侍卫把着小童的腰慢慢的转过身来,似乎冲着冬子的方向笑了一下,眉间细长的胭脂记,殷红如血!   然后,冬子就傻傻的看着他驾着肩膀上的孩子,一窜入云,不见踪影。   “小瑞?”冬子摸着额头,心口;那分明就是小瑞的成人脸,陌生又熟悉,“玉……琪?”冬子先是小声叫了一次,“玉琪?”他大喊一声,拔腿追了上去,“玉琪?等等我!”   “冬冬?”小瑞拍着冬子的脸唤着他,冬子已经睡了半个小时了,小瑞一直抱着他,心口上的手也不曾移走,“冬冬?醒了?”   冬子眨眨眼,小瑞的脸跟梦中人80%的相似,他伸手摸了摸,又放下了,“小瑞,对不起,我,我把你的宝贝整丢了!”   “宝贝?”小瑞上下的看了看冬冬,又掀开他的衣服里外的检查着,“啥宝贝?你,你伤了?伤哪儿了?谁干的?我……”   “唉呀,不是!”冬子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儿,扯出小瑞塞进自己裤子里的手,“就是那个,”冬子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骨牌儿!骨牌儿让肖哥拿走了!”   “骨牌儿?”小瑞还是一脸痴呆相。   “七月七日长生殿!”冬子念了一句诗,小瑞才恍然大悟。   “啊!肖一兵?”小瑞盯着冬子的额头看了看,“咦?奇怪,印子还有!味道也没变!”说着又贴近冬子的颈窝使劲的抽了抽鼻子。   “肖哥说,等他弄明白到底咋回事儿就还给我,小……”冬子还在解释,他还是宁愿相信肖哥。      “嗨!咋回事儿我知道!肖一兵?”小瑞反反复复的念了几次这个名字,“小兵?”      冬子奇怪的看着他,“叫肖哥!小兵是长辈叫的!”   “长辈儿?”小瑞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亲了冬子一下,“冬冬,我给你讲个故事,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啥事儿?铜锣烧?”   “不是!铜锣烧是早就说好了的!”小瑞撇了撇嘴,“反正答应我,以后出门带着我,尤其不许跟李羽单独约会!”   “啊?无理取闹!我不听了!”冬子坐起来整理衣裤,讲故事?小瑞也会讲故事?      “啊?别呀!你不是想知道那个骨牌儿的事儿吗?不用肖一兵告诉你,我就知道!”      “真的?”   “当然,我又不会编,是真是假,你一听就知道了!”      小瑞的理解能力不高,但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把他在门外听到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讲给了冬子听,表情是自己的,语调是肖壁的,听得冬子心神激荡的,不住的皱眉、点头。   此时,他已经知道了,小瑞果然又跟着去了!他摸了摸小瑞的辫子,叹了口气,算了吧,还是跟着吧,时刻的保持在视线范围内吧!   “七夕?”冬子一边煎面饼,一边念叨,小瑞则把着锅边儿吃铜锣烧。   “原来是个死祭!”冬子把煎好的铜锣烧捡到小瑞的盘子里,心想,自己跟离叔叔都猜错了,不是小瑞的生日,不是定情的日子,是个死祭啊!   小瑞停下吃东西的嘴,模模糊糊的咕噜了一声“使基?”   冬子翻了他一眼,“就知道吃!那是你爸!你就不气愤?”   “我爸……”小瑞一下子噎住了,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冬冬……”   冬子马上给他拿了杯水,拍着他的后背喂他喝进去,“别难过了,都过去了!”     “呼!”小瑞终于呼吸通畅了,抓着冬子的胳膊大叫:“冬冬!他是我爹?我爹是麒麟?”      “应该,是吧!”冬子看他反常的样子,搂着他的头安慰着,“别难过,有我呢!我会照顾你的!嗯,还有爸爸,有爹,有离叔叔……”   “冬冬!”小瑞站起来开始脱衣服,动作激烈而迅速,“冬冬,快看看,给我看看!”      小瑞站过来,光着膀子背对着冬子,扭头催促着:“快看我长没长鳞?可别长鳞啊!”      “鳞?”冬子奇怪的摸了摸小瑞的后背,光滑白皙,哪儿有什么鳞,“没有啊?”      “没有?”小瑞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前照后照的,“没有!没有鳞!太好了!”      “小瑞?”冬子跟进来,终于明白了这人在意的是什么,他咬着牙踢了那个高个子一脚,“你只是担心自己会不会长鳞?”   “啊!”小瑞疼的边跳边叫,“冬冬!你不担心吗?黑乎乎,硬梆梆的,浑身都是!难看死了!”   “你!”冬冬指着他呸了一口,“那是你的亲爹!你就只会嫌弃他?”   “冬冬,我也是为你好啊!”小瑞委屈的靠过来,把着冬子的手绕在自己的腰上,“冬冬,要是长了鳞,你还会搂着我睡觉吗?摸着也不舒服啊!”   冬子叹了口气,搂着小瑞拍了拍他的后背,“小瑞,身体就是个表相!你想的太多了!我问你,如果我长了一身的鳞,你会怎么样?”冬子抬起头,看着上面的脸,“会不要我吗?”      “不会!”小瑞把冬子的头按下去,使劲咬了他的嘴一口,“我教你修行!给你度气!助你成仙!”   “哼!说到底,还是爱漂亮!”   “不是爱漂亮!是爱漂亮的冬冬!爱冬冬的漂亮!哈哈!”      “小瑞,你知道离叔叔喜欢我爹吗?”吃完了饭,俩人摞在沙发上看电视。   “知道!这事儿是人尽……啊,狐尽皆知!”   “那,我爹呢?我爹也喜欢他吗?”   “嗯,喜欢吧!”   “那就是不确定了?”   “唉呀,小林总是一副平光镜遮着眼睛,谁也看不透啊!喜不喜欢的谁知道啊!反正他俩在一起半辈子了!你说,不喜欢,可能这么长久吗?”   “长久?”   “哎,也不对!不说白离的喜欢,他是族长的护法,哪怕族长是只鸡呢!他也得守一辈子,直到死!这就是他们火狐的使命啊!”   “那,那他贴身照顾的是族长,还是爱人呢?”   “嗯,不知道!”   “小瑞,你也是被白离照顾大的,你以后也会做这个族长吗?”   “不会的!冬冬,以前我觉得这事儿无所谓,反正有人伺候就行!可现在……冬冬,咱们跑吧!”   “跑?”   “咱们离开这儿吧,你喜欢蓬莱吗?”   “蓬莱?山东?”   “冬冬,如果做这个白家的主子就必须与你分开,哼!我宁可灭他满门……”     “小瑞!不会的!还有我爹呢!不管咋说,你这个脑子也当不了大家长!你就放120个心吧!”      林十一盯着心脏监测仪看着,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谁成想将要缝合的时候,突然腹腔出血,血压一降再降,怎么止也止不住!   “输血不能缓解吗?”林十一问身边的老教授,这是他从北京请来的专家,出的长途外诊。     老教授摇摇头,指着血压数字——45!还在下降!   “补的没有失的快啊!这是血崩啊!能不能挺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造化?”林十一看了看玻璃窗里的人,脸色煞白,嘴唇青紫!他站起来走出手术室,一推门就迎上来两个人,一个是林立景,一个头发花白,相貌英俊的五十多岁男人。   “十一?咋样?”林立景抓着林十一的手,眼睛有点儿红。   一旁的男人也眼巴巴的看着林十一,想从他的脸上读出些有用的信息。   “放心!没事儿,手术还没做完,再等等!”林十一抽回手,冲那个陌生人点了点头,快步走向一端的更衣室,洗澡、换衣服!     五分钟后,林十一头发精湿,一身单衣的出现在八楼的天台上。他摘下眼镜,解开衬衣扣子,右手握着一把手术刀。   “都说白家人的心头之血可以行三界、越生死!”林十一慢慢的把刀插向自己的左胸,在感到凉意的时候还诧异自己的鲁莽,竟然真的相信这种没影儿的说法儿!   血涌出来的一刻,刀也掉到了地上。林十一蘸着地上的血,先是写了几个小篆体的咒语,然后绕着自己画了一个大圈儿,之后是圈内的五边形,最后是五边形里的五角星。   “要做就做全套吧!”林十一抖着手系上扣子,白衬衫已经染红的半边。他站在五角星的正中,慢慢的跪下来,面朝西南,左手捂着胸口默念着:“白家第十七代子孙白与林跪求!求列祖列宗帮我留住一个人,求阎王特使网开一面,再容她十年!与林愿一辈子静心寡欲,粗食麻衣,形单影只,终老山谷,只求……”   “嗨!”   林十一猛的睁开眼,没人,没有任何东西!午后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境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捂着心口慢慢站起来,刚才分明听到了一声叹息,“谁?谁在那儿?”     “孩子,你错了!从头到尾,大错特错啊!”声音低沉轻柔,很中性。然后是一阵金属的撞击声,清脆的有如银铃。 97   林十一眯着眼睛注视着西南角,一个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可也只是个剪影而已,长长的头发飘散着,上面镶了一圈儿银边儿。那响动也不是什么银铃,而是那人手腕拖着的长长的锁链!      “孩子,你总是一厢情愿,误人误己!前世误了,误今生;误了父母;误子女;你真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呀!”那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消失,手上好像没停止抖动,带着锁链叮当作响。   “你……”林十一没动,这人是鬼差吗?带着锁链来拘魂?“能放过林凤仙吗?捉我吧!捉我回去不行吗?”   “捉你?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啊!”   “那……”林十一捂着心口晃了晃,最后还是不支的坐到了地上,“真的不行了吗?真的没救了吗?”   “你咋知道她不行了?她真的不行了,凭你的几滴血能救她吗?就算救了她,你呢?一命换一命?或者,你就真的甘心孤独终老?”   “我……我不知道!”林十一有些气喘,“只要她活下去,以后的事儿,以后说!”      那人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拖着锁链走过来,伸出手轻抚了一下林十一的胸口,血马上止住了。      林十一顺着那只苍白的手向上看,那人已然退了回去,又变成了一个灰色的影子。      “你是?”   那人的影子一点点变淡,变小,锁链的撞击声也渐行渐远,“孩子,我帮你一次,你也要帮我一次。我今天给你一条命,下次你也要给我一条命!不能反悔!”   “下次?哎?”林十一站起来往前跟了几步,那人影一闪就不见了,“下次?”林十一抬头望着天空出神,一会儿才发觉,下雪了!细碎的小雪花儿落了他一头、一肩、一身,衬衫上的血渍被晕开,冲淡,象一朵大大的牡丹。     林十一穿好外衣下楼时,林凤仙的大出血已经止住了,口子也缝合完了。他进去时正看见老教授摇头又摆手的冲小护士瞪眼睛。   “咋了?出啥事儿了?”林十一紧张的望了望床上的人,还睡着。   “纱布……纱布都是成对儿使的!”小护士有点儿要哭,一边的几个也手忙脚乱的翻找着。      “小林,我手术有个习惯,纱布都是成对儿用!可今天的纱布突然出了单儿!”老教授指了指一边儿台子上血糊糊的东西,“她们查了半天,都是十三条!”   “十三?”林十一也看着那堆东西,有两个小护士正筋着鼻子,用镊子夹着数呢!      “要是少一条,极有可能是缝合的时候,落在了肚子里!”扬教授低声跟林十一嘀咕了一句,冲身边的助手说,“准备一下,再找不着,就得把口子拆开,必须找到第十四条纱布!”     “等等!”林十一也没戴手套,推开那两个护士,直接用手捏起那团子东西,一点儿一点儿的揭开,摊平,一张一张的数着。   “林大夫?”小护士们也是第一次认识这人,用手捡纱布的,还是头一次见着!   杨教授拉回了助手,一群人围着林十一,也跟着数着,“七……八……九……”      “十!”林十一又摊开了一张,这条纱布的血特别多,又很粘稠,比其他的要沉一点儿。他拎着那张纱布左看又看,一群人也停下了查数儿,都等着他放下。他却走到了外间的水池,捏着纱布到龙头下冲洗……果然,这是两条纱布被血糊到了一起。   林十一走回来,冲大伙儿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十!十一!”   “十一?”大伙都惊喜的叫出了声!   林十一放下那两条纱布,继续揭剩下的,大伙儿一起兴奋的数着,“十二……十三……十四!”      白离跪在沙发边儿上,看着沙发上躺着的人,胸前的衬衣上有几点血迹。      白离穿着那件大红的睡袍静静的跪着,等着。等着这人转醒,等着小林回来。      真是冤孽啊!躲都躲不开!白离看着那人领口的链子,神情恭敬而哀伤。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白离低头看着地上扯碎的羊毛衫,无声的辩驳着。   “我只是想小林能回来吃药,我第一次打他的传呼,我头一回骗他……”     白离抓着地上的破衣服磨磨叨叨的自言自语,“人可真笨呐!BP机?呵呵,白长个鼻子,纯属摆设!我找小林还用得着电话吗?”   白离伸手摸了摸那人的头发,又放下来,“你老了,好多白头发啊!”说完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说,四十年都没变化的人,是不是怪物?你说啊,四十年对着同一张脸,会不会烦?会吧!肯定烦死了!”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嗦。白离马上拿起手边儿的风油精,上下左右的一通洒;托起那人的头,喂他一粒血魂丹。这药名儿是他自己取的,小林曾不以为然的说:药就是药,又不等上市,起哪儿门子的名儿呢,怪矫情的!   “就是啊,怪矫情的!”白离托着那人的下巴,看他吞了进去。这才放下他的头,继续念叨,      “我喜欢红的却不买?小林说矫情啊!他不记得了,他十岁那年第一次见我穿红的就大叫漂亮!我想啊,小林喜欢我穿红的!却原来,只是我自己喜欢穿罢了!   小林喜欢吃带馅儿的,我就学着做,他吃我包的饺子总也吃不够,边夸边笑啊!呵呵,我想啊,小林喜欢吃我做的饭!唉,却原来,他只是好(hao四声)吃罢了 ,遇到更好吃的,他就会马上指出我的不足!都是我矫情啊,全都想错了!   小林不愿意住校,央求我陪他来省城住。我想啊,小林喜欢我陪他睡!嗨!却原来,他只是讨厌同学,害怕孤独罢了!你看,喜欢的人来了,他就不要我了!   不对,不是啊!小林没不要我,啊?你知道吗?他说他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离开白离的!你听见了吗?听不见?你厉害啊,听不见也看不见的!   小林说我长的好呢!他说,就是二十年前的你也不及我的三分之一!哈,你说是吗?      人不是都爱美吗?人不应该嫌贫爱富,贪生怕死吗?你说啊,这爱跟恨是咋回事儿呢?为啥爱不起来呢?你说啊,小林他恨我吗?为啥不恨我呢?恨我也比看不见我强啊!   你要是就这么睡死了,小林一准恨透我了!哎?你说啊,他能有啥反应呢?他会咋对我呢?骂我?打我?掐死我?   嗯,还是掐死我吧!   唉?不行啊!你想啊,你死了,我死了,小林咋办?一个连哭都不会的孩子,该怎么伤心呢?小林,恨我吧,打我骂我,囚禁我虐待我都行啊!只是千万要给离哥哥留口气儿,让我替你哭出来吧!”     林十一拖着疲惫的身子拧开了门,甩掉鞋和外衣,目不斜视的走进了浴室。十秒钟后,“咣当”一声,林十一穿着衬衫从浴室里冲出来。   “老虎……”他紧张的抱着老虎的身子,盯着白离的脸,“到底咋回事儿!一五一十的说!快点儿!”   “小林?你这是……”白离已经看见了他身上大片的血迹,惊慌的贴上去想掀开看看,被林十一推开了。   “死不了!快说他怎么了?他咋会在这儿呢?”林十一边说边捏着老虎的腕子查看着,还好,脉相平和,好像只是睡着了,“是你领他来的?”   “不是!我干吗领他来?”白离摇头否认着,“是他自己找上来的。小林,我也不知道他为啥来,我……”   “是吗?”林十一眯了眯眼睛,慢慢抱起老虎站起来,然后闭着眼睛晃了晃,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书房。   “小林!我来吧!”白离追过去想接过来,林十一闪了一下就靠到了墙上。      “呼!白离,”林十一咬着牙看着白离,“你能不能不管我!不理我!当我不存在行不行?”说完踢开门,踉踉跄跄的把人抱进去。   “小林……”白离把着门框,咬着嘴唇看他把那人放到了那张新买的床上,盖上被子,摸着那人的额头,鼻子,下巴。   “小林,你听我……”   “嘘!”林十一回头斜了白离一眼,轻轻的退了出来,关上门后,好像个一下子失去了牵引的木偶,瞬间摊软在了门口。   “小……”白离张了张嘴,最后直接抱起了这个半身血,一身汗的人,直接送到了浴缸里。     白离快速的脱掉林十一的裤子,解开衬衫,“啊!”的叫了一声,小林的左乳下方,有个一寸左右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暗紫色的血印子让白离的呼吸都没了。   白离哆哆嗦嗦的凑过来,伸出舌头舔着那个咸咸的伤口,不能叫,不能问,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哭。到底是为啥呀?到底是谁呀?   林十一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往后缩,“白离,给我拿件衣服吧!”   “小林……”白离抬头看着林十一的脸,几次欲言又止。拿了衣服进来,林十一已经放满了一缸的水。   “小林,他想起来了!”白离放下衣服,过来按住林十一的肩膀,软语央求着,“小林,让我把它治愈好不好?会感染的!”   林十一还处在对第一句话的震惊中,木然的点了点头。   白离凑过来舔伤口,不一会儿,口子就愈合了,却留下了一个红肿的疤,白离胸口的衣服也湿透了。   “嗯?咋会留疤呢?”白离不明白,狐狸的唾液是治外伤的灵药,只要伤的时间不长,都可以恢复的很好,可,为啥这次不行了呢?   “白离,他……他想起多少?”林十一低头摸了摸心口那个丑陋的疤,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一边往身上撩水,一边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他的反应,跟那年,一模一样!”   “那年?89年?”林十一闭上了眼睛,抱着头沉到了水里。水从七窍涌进脑袋,压抑的濒临窒息。他睁开眼睛,看着水面上面孔扭曲的白离,慢慢的张了张嘴,那句话就变成了气泡飘上去,浮出水面,最后破裂。   林十一吐出所有的气,又闭上眼睛钻了出来,“白离,撒谎就象吹泡泡,吹得越大,越容易破啊!”   “撒谎?”白离挽着袖子捡着地上的衣服,一时间愣愣的停下了,“小林?”      “白离,告诉我吧,你在骗我!”林十一靠在浴缸的头枕上,长长的呼了口气,半睁着眼睛看着那个红衣人。   “我,我没骗你啊?”白离放下手里的衣物,几步抢过来跪在浴缸边儿,“他也不知道是为了啥,忽然的就跑来了。我是给你留的门,谁成想进来的是他!我正洗澡呢!披上衣服出来,他就开始咳嗦了!等我找了风油精下来,他就已经扯开衣服咳出了血!还指着我说:骗人的,骗子!恶梦!一定是恶梦!说完就倒下了!”白离抓过毛巾给林十一擦头发,“小林,他这话跟那年冬天一模一样的,我就想,他可能是想起来了!”   “你骗我!”林十一看着头上的人,不紧不慢的重复着这句话,“你骗我!你今天骗我,以前也骗过我!你会不知道进来的是谁?白离,你认人还需要眼睛吗?”林十一说完,抬手点了点白离的鼻子,“当年你就知道他进来了,对不对?你故意引我说那些话,对不对?今天也一样,明知道他进来,还要穿这件衣服刺激他,白离,我说对了吗?”   “……”白离松开林十一,抓着毛巾抖了抖,“小林,我……”他先是委屈,接着是伤心,最后是愤怒,“对啊!我知道!他一进门我就闻出来了!他身上那股子烂木头的味儿让我恶心!”白离说着把毛巾扔到了浴缸里,溅得俩人儿一身一脸的水。   “承认了?”林十一抹了把脸,冲白离点点头,“终于承认了,这才象白家的火护法,敢作敢当!”   “我本就没骗过!为啥不承认!”白离甩掉脸上的水珠儿,继续收拾地上的衣物,“他是自己上来的没错吧?我知道又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他看看!不只他,我想让所有的人都看看!白离不会骗,我做的,说的,就是我想的。不用骗,更不怕人看!”白离一边说一边把衣物塞到洗衣机里,声调不高,但语速很快。他按下洗衣的按纽,房间里马上响起“嗡嗡”的机械运转声,白离不得不提高了音量:“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就别戴那个东西!我就是要这样伺候你一辈子!他接受不了就离你远点儿!”白离甩了下胳膊,打掉了一边儿挂着的浴巾。   “白离,”林十一看着他失常的样子:浴巾掉在了地上,睡袍湿了前襟,露着大半个胸膛,高高的挽着袖子,腰带也快松脱了,斜斜的挂在胯骨上。   林十一抿嘴笑了笑,“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世上有你在乎的事儿吗?你知道啥叫脸吗?你知道人的尊严吗?是我错了,你没骗过!你也用不着骗啊!本来吗!咋想就咋做呗!你多坦荡啊!自私都那么嚣张!”   林十一慢慢站起来,跨出浴缸,捡起浴巾擦着,“都是我啊,骗人的是我!不承认的也是我!”他围着浴巾看着镜子里的俩人,指着自己对白离说:“他学会了人的矜持,却学不会放弃;继承了妖的执著,却没有包天的胆量!你说,这是个啥东西?哈!”    98   贾云溪走在漫天大雪里,地上的积雪有一尺多深,他费劲的踩下去,再慢慢的拔出来,艰难的行走着。心里还纳闷儿,刚刚12月,咋就下这么大的雪呢?   终于走到一片林子前面,密密的桦树林里,应该可以躲雪吧!他欣喜的钻进去,里面果然是干干的土地。他靠着一棵粗壮的树根坐了下来,看着外面满天的鹅毛飘洒着,想啊,这雪一定很粘,明早上,给冬冬堆个雪人儿吧!   “冬冬?”贾云溪皱了皱眉,“冬冬呢?”他四下里看了看,这才惊讶自己的所在,“这是哪儿啊?”贾云溪扶着树墩子站起来,向林子深处走去,那边明晃晃 的,好像是个晴天!     “啊!”他慢慢站在林子的出口,满眼金灿灿的迎春花儿,“真漂亮啊!”他 蹲下来,轻轻触碰着那些齐膝盖的花儿,无声的笑着,“你总是这么性急!外面还 下雪呢?才刚入冬,你就迫不及待的报春了!”   贾云溪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来,漫无边际的想着:天真蓝啊!花香淡淡的却一直 围绕着,“这么急着开花儿是为了啥呢?这花期就那么几天,开的早谢的早啊!嗯 ,对了,你不开花儿就没法儿长叶儿啊!”贾云溪点点头,摸着那些干巴枝子念叨 着,“光长叶儿不开花儿也比光秃秃的强啊!”他说着说着,忽然乐了,“你也算 聪明啊,你独享了早春的阳光和所有人第一眼的爱慕!嗯,反正香不如百合,艳不 过桃李,倒不如赶个好时候!”   贾云溪站起来,绕着大石头慢慢的晃悠着,远远的跑过去一个小小的身影。他 追过去想问个路:“哎!孩子,等等!”   他追着那孩子又钻进了了林子,孩子好像被什么绊倒了,怀里窜出一只青灰的 兔子。      “哎?”贾云溪跑过去伸手……那孩子已经爬起来跑走了。等他追出林子,外 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景。雪地里围着一堆小孩子,好像在吵架。   “老四!这兔子是我的!还我!”刚刚那个孩子指着一个黑脸的高个子男孩子 叫着,边上还围着三四个半大小子。   “十一,我替你孝敬我妈!嘻嘻,这可是好东西啊!快一年没见着荤星儿了!上 顿下顿的高粱米稀饭,野菜团子!拉屎都是绿的!”黑脸的孩子咧着嘴挤着眼睛, 一边的孩子们也都跟着起哄,盯着这只兔子眼冒绿光。   “这是我的……”体型瘦弱的孩子白着脸,衣着明显比其他孩子整洁,深蓝的 小棉袄,还系了条白色的皮毛围脖儿,“老四,你老妹子属啥的?”   “啊?凤仙?”黑脸的抓了抓头,“属,属羊?啊!属兔儿,属兔儿的!”     “是吧!你老妹子身子不好吧?”扎围脖儿的孩子挺直腰杆儿,背着手儿摇头 晃脑的说着,贾云溪走过去,近距离的看着,却没人理会他。   “嗯……”黑脸的有点儿傻,来回看了看身边的兄弟们,“老妹子这一段儿是 不好,嗨!饿的呗!这年头儿有几个能吃饱的!”   “老四,吃不饱是事实,可也没见谁一躺就是半拉月啊!”扎围脖儿的孩子眯 着眼睛笑了笑,“这兔子是凤仙的太岁啊!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要是吃了它,你老 妹子就别想好了!”     “……”黑脸儿的跟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十一?这话当真?”     “当真!我啥时骗过你?”扎围脖儿的孩子背着手绕着他们转了个圈儿,眼睛 并没有看那只兔子,“凤仙是三月初一的吧?属的就是这青兔儿!你抓的可是她的 本家太岁啊!”     “啊!”黑脸儿的抽了一口气,脸更黑了,“那,十一?咋办啊?我不吃了! 你也不能吃啊!”      “我不吃!”扎围脖儿的孩子接过兔子,提着兔子的后腿儿给黑脸儿的看:“ 它伤了,我给它找药去!要不是你拦我,它早就敷上药了!”   “啊?那你快去吧!”黑脸儿的追上来又摸了摸那个兔子的头,“十一,那, 我一辈子都不能吃兔子了?兄弟姐妹属啥的都有,那不得一辈子吃素啊!”   “不用!”扎围脖儿的孩子冲他笑了笑,黑脸儿的马上看直了眼儿,“凤仙出 了腊月一准儿好!到时候,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哈!”   “嘻嘻……”   贾云溪目送着那帮孩子离开,自己留下来跟着那个扎围脖儿的孩子向另一个方 向走去,可是,绕了几个圈儿,那孩子就没影儿了。贾云溪只好进了旁边一座破庙 似的房子里躲雪,断壁残垣中,有一座老旧的塑像。   “十一?那孩子叫十一?”贾云溪念叨着,看着那塑像的玻璃眼珠儿想着,“ 也叫十一?”     “因为你在做梦啊!”   “啊?”贾云溪惊慌的看了看四周,没人!   “谁呀?你认识那孩子?”贾云溪看了看天井外面的天,白白的,大白天不会 有鬼的!      “你不认识吗?”声音低沉柔和。   “我?”贾云溪摇了摇头,坐在破旧的蒲团上看着塑像出神,“那孩子挺聪明 的,心地也好!”      “心地好?呵呵,你咋知道他心地好呢?”听声音好像在笑。   “嗯,他给兔子治腿啊!”贾云溪拍了下自己的腿,高声反驳着。   “是吗?你穿过这个院子,后面有两个内院儿,东边儿的院儿里有人住着,你 去看看吧!”      贾云溪眨了眨眼睛,想着,既然有人住,那就可以问问路了!他站起来穿堂而 过,然后就闻到了一丝腥气,直到他迈进了东跨院儿,才明白是什么。   那个扎围脖儿的男孩子,正在给兔子剥皮,嘴上还念叨着,“先吃头,再吃前 腿儿;肋排和后腿儿挂起来晾着!嘻嘻!够吃一个月了!离哥哥包的饺子已经没味 儿了,加点儿兔肉会不会好吃一点儿呢?哈哈!”   贾云溪愣愣的看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孩子好像根本没看见他,继续血光四溅的剥皮拆骨!   “你这孩子……”   “他听不见的!”那个声音又来了。   “为啥?”贾云溪被一只手牵着走回了那个破庙,“哥?你……”他看清了来 人,哥穿着一件偏襟儿的棉袄,灰裤子,黑色条绒儿的千层底儿棉鞋,还有,就是 一头扎眼的白发!      “你咋在这儿?”贾云溪摸了下他的头发,“头发?头发咋全白了?”   哥冲他笑了笑,“愁的呗!你在这儿晃来晃去的,耽误了好多时间,我来找你 回去啊!”      “回去?”贾云溪拍了拍头,“不回去!这儿挺好的,回去该作恶梦了!哥, 我刚才就作了个恶梦,好不容易醒了!”   “那,能给我讲讲是啥梦吗?”哥拉下他坐在蒲团上,扶着他的腰抱在自己怀 里,“冷吗?”     “嗯,不冷!”贾云溪舒服的靠在哥的胸口,闭上眼睛叹着气,“哥,都说是 恶梦了,醒了就忘了!多想一次就多怕一次啊!”   “有那么可怕吗?”哥轻轻的理着他的头发,好像还轻笑了几声,“你看刚刚 的孩子,看他杀兔子你吓坏了吧?你是接受不了那个杀兔子的场面?还是接受不了 了他破坏了你心中那个乖孩子的形象?”   “我……”贾云溪结巴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为啥要骗人呢?”   “骗人?唉!他饿呀!不那么做,这嘴边儿的兔子就被人抢了!”哥用手捂着 贾云溪的耳朵,长长的呼了口气,“这孩子多聪明啊,打不过可以智取啊!这是小孩子的智慧啊!善行义举都是填饱肚子以后的消遣!你仔细想想,还觉得可怕吗?”   “嗯,”贾云溪抬眼看了看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不管咋说,这孩子都是太成熟了!可怕说不上,就是让人不舒服啊!”   “不舒服?你把自己放到他的立场上体会一下吧!”哥的声音涩涩的,“你说的恶梦也是让你不舒服的事儿吧?多少年了还是这样儿,不看不听不说!一遇到自己接受不了的事儿就拐弯儿,拐来拐去的绕了个大圈子!”   “就是啊!绕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绕出去!”贾云溪气恼的磕了下后面人的胸口,“肯定是你指的路不对!都是你叫我左转左转左转,再左转的!哈哈!”         林十一盘腿坐在双人床的一侧,借着一边的地灯,摆弄着扑克牌。   一旁的人睡的很静,换了衣服都不知道!   林十一不时的看他一眼,继续摆着,54张牌,12个月,摆来摆去摆不开。他把牌打乱从新排列,这次摆的是个四面开花的阵势,最后一张牌扣在最上面,老人管这叫摆别扭;也有人叫抠王八!     别扭?林十一笑了,多会起名啊!摆别扭!摆的就是个别扭!容易解开的,就没意思了!这人还真是自讨苦吃阿!   他漫无目的的掀着牌,一点点解着这张网,想着,这就是一辈子啊!那么长的人生,这么少的日子,时间就消耗在这些死结里了。能怪谁呢?都是自己摆的啊!   林十一掀了几张,解不下去了,牌面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他扬了扬眉毛,抽出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牌——红桃圈儿!他眯了下眼睛,谁说解不开,都是死脑筋,正着解不开,就反着解!就像开锁啊,开不开咋办?破门而入呗!   “哥?”老虎晃了晃脑袋,“你也染染你那头吧!白森森怪渗人的!”他歪头看着林十一,中间还夹着两声哼哼,好像还没全醒。   “醒了?”林十一俯下身子探了下他的脖子,颈动脉的脉搏是最清楚的。嗯,挺好的,“饿了吧?”林十一知道,这人可能一天没吃饭了!他下了地,桌上有准备好的吃的,简单而易消化:一杯奶,两个豆沙包。   等林十一端着东西放到床上时,老虎已经坐起来,正捡着那些扑克,“哥,我给你变魔术啊?”      “魔术?你?”林十一暗自庆幸,这人并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质问他,好像一切真的只是他的恶梦,“老虎,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不是你家吗?你叫我进来躲雪的!”老虎抓起一个豆沙包叼在嘴里,手上没停。洗牌,一次一次的仔细的洗着。   “躲雪?”林十一望了望窗外,雪还在下着,白白的一片。   “哥,你想一张牌!”老虎摇了摇手里的扑克,另一只手捏着豆沙包。   “嗯,想好了!”林十一端着牛奶递到他嘴边,老虎就着他的手,低头喝了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   “那你告诉我,如果红的是一组,黑的是一组,你选的是哪一组?大小王不算!”     “嗯,红的!”林十一笑了笑,支着头躺在床上看着那人边吃边玩儿着手里那摞扑克,屋里温暖而安逸,真想停在这一刻啊,“老虎?”   老虎又喝了口奶,动作过猛,洒了一前襟子。他穿的是林十一的睡衣,又肥又大,宽宽的领口里,明晃晃的露着那个坠子。   林十一接过杯子,好笑的拿了个枕巾扔给他,“几岁了,你还吐奶?”   “都是这个杯子的角度不好!”老虎胡乱擦了擦,接着说,“你选红的?那是红桃还是方片?”      林十一撇了撇嘴,“方片!”心说,全告诉你得了!这也叫变魔术?   “选方片?那就剩红桃了!”老虎挑着嘴角,瞅着林十一古怪的笑着,“那是十以前,还是十以后?”   “啊?”林十一有点儿蒙,都忘了刚刚自己想的是啥牌了!只好胡乱的选了一个,“十以后!”      “勾儿圈儿一组,开儿尖儿一组,你是哪一组?”   “第一组!”林十一翻了翻眼睛,好像看着了大庙旁边儿那些算命先生——摇着签筒子吆喝着:不用问、不用说,就知道你姓啥!   “勾儿,圈儿,你要哪一个?”   “勾儿!”林十一踹了他一脚,“这也叫魔术!都说了还变个屁!”   “别急啊!”老虎笑嘻嘻的拍了拍手里那摞牌,那副牌始终扣着,他点着上面那张,“哥,你信不信我一下子就能找到这张方片勾儿?”   “不信!”林十一干脆的摇了摇头。   老虎的食指搭在拇指上弹了一下,最上面那张牌应声飞起,正落在林十一的面前,正面朝上,正是那张方片勾儿!   林十一愣了片刻,马上就明白了,这人是早就知道这张牌,挖个坑儿,就是挤兑着自己往下跳啊!“你长了个好脑子啊!还让我想张牌?我想啥都得被你带沟儿里去!”林十一扔掉那张方片勾儿,踢了一脚正在吃豆沙包的人,“你这只能算最低级的骗术,跟那个‘父在母先死’是一个级别的!”      “嘿嘿!”老虎抓了抓头发,口齿不清的咕噜着,“高段低段都一样,反正都是骗!50 步和100步的区别!”   “好,你高段!”林十一笑了,“那你再给我找一张!”   “找啥?红的黑的?”老虎又开始洗牌。   “少来!红的黑的?我不让你牵着鼻子走了!”林十一也爬了起来,正对着老虎坐着,“我要红桃6!”   “啊?”老虎傻眼,手里的动作也僵住了,“哥,这不行啊,你得选一组,红的黑的?”      “我就要红桃6!红的!”   “红的?那就剩黑的……”   “什么剩黑的了!就要红桃6!”林十一笑着呸了一口,按着那人的手,轻松愉快的笑着,“完了吧,贾大师?你倒是变啊!”   “啊?”老虎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耳朵,“哥,人都说这魔术跟看相占卜都一样,每天一次最准,多了就不灵了!明天,明……”   “不行,就今天,就现在!”林十一越笑越开心,眼睛斜向上挑着,眼皮微微泛着红,脸也有了血色,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久违生机,“老虎,变吧,你还怕我笑话?”   “哥,你这是强人所难,逼良为……”老虎咬了下舌头,“嘿嘿,这可是你逼我的!我得要报酬!”   “报酬?”林十一抿着嘴角把着老虎的头晃了晃,“啥报酬?”   “嗯,”老虎眨了眨眼睛,“哥,要是我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你得答应我件事儿!”      “那你要是碰不上呢,嗯?”林十一挑着眉毛看着他,伸手弹掉了他衣领上的点心渣子,“你答应我件事儿?”   “啊,”老虎撇撇嘴,都已经莫名其妙的答应这人好多事儿了,而且还都存在了柜上,“行啊!”他想,算了吧,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背着抱着一边儿沉;虱子多了不咬人啊!     林十一松开按着他的手,慢慢的靠到了床头,枕着手看着老虎,“变吧!”      老虎嘿嘿干笑了两声,伸出左脚,大脚趾头随意的翻起了一打儿牌……“啊!”      林十一也看到了,那摞翻开的牌上,明晃晃的,正是那张红桃6!   “哈!哥!”老虎捏着那张牌凑了过来,“哥!你看,看啊!你服不?认不认输?”      林十一点头笑着,拿过那张牌扔掉,拉过那人,“认!你要干啥?说吧!”      “我……”老虎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表情天上地下的变幻了好几次,“哥?”老虎爬到林十一身上,骑着他的肚子,按着他的肩膀,盯着他表情严肃的说着,“我干啥你都答应吗?”      林十一点头,没说话,还是一脸的笑意。   老虎慢慢收手,把上林十一的脖子,慢慢收紧,掐着,咬着牙,“怕吗?”     林十一摇摇头,表情没变。   老虎继续收紧双手,用力的收紧虎口,越来越清晰的感受着林十一的脉搏。     林十一干脆放弃了呼吸,还是那么看着他,老虎表情痛苦,眼神悲怆,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嘴唇。      林十一伸手撬开他的嘴,哑着嗓子,费劲的吐出几个字:“看你……难受的!好像……被掐的,是你……”   “呼!”老虎松了手,象一个缺氧好长时间的金鱼,倒在林十一身上大喘着气。     林十一拍着他的后背,自己也做着深呼吸,“过瘾了?杀人的滋味儿好吗?”      老虎蹭着林十一的肩膀摇着头,“呼!我算明白了,敢情这杀人犯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呵呵,”林十一仰着头,扶着他的后背摩挲着,“老虎,我算还你这个愿了吧!”      “啊?”老虎按着他的肩膀抬起头,“不算!我就那么一试!又没真掐!”      “真掐?”林十一握住他的手又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老虎,是假的试试,还是真的舍不得?”   “我……”   “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说话算数!”林十一拉他躺下,心想,这可能是天意啊,天都帮着老虎啊!他拉过被子盖上俩人,拉灭了灯,捞过那个人的脑袋,贴着耳朵说,“下不了手你就吱声!老虎,只要你说:哥,你死吧!我一定按你说的做!”   “哥?我还真有事儿要跟你说!”   “啥事儿?”   “我想给冬冬做手术!寒假做!输精管切除术,就是阴……”   “阴X缩短术!你没毛病吧?又不是器官肥大,做啥缩短术啊?”   “唉呀,不是为了就乎他自个儿的管子长度吗?总比人造的管子强啊!”   “你算没算过得截掉多少?现在不管咋说都是正常大小,你一刀切下去可长不 回来,小鸡都成小鸡崽儿了!”   “那,那你说咋办?换管子?”   “换什么管子,咱自个儿有管子,换那个干啥?”   “自个儿那个不是堵着呐吗?哥!这孩子转眼就大了!考大学要体检,这事儿 得赶紧办啊!”   “体检好办!我跟区医院的吴院长打个招呼……”   “哥!你又来了!这根本不是办法,治标不治本!我是想让他射出来!”   “你咋知道他射不出来?”   “我当然知道!我试过!”   “试过?咋试的?”   “我……就那么试的呗!”   “就哪么试的?”   “就,用手!唉呀!你烦不烦人啊?”   “嗯,你那手好不好使啊?别给孩子撸出毛病来!”   “废话!那是我亲儿子!不好使我能用吗?”   “哎,这话不中听!那也不是我后儿子!好使?我看未必!你忘了上次向海… …”      “没忘!我也帮你撸过!敢说不好使?”   “嗯,不敢说!就是时间太短了,忘了啥滋味儿了!”   “你……”   “老虎?……过来……哎?”   “……哼!你就没事儿偷着乐吧!除了儿子,我还没伺候过谁呢!”   “嗯,是,这是……几辈子修……修来的……哎?再往里点儿!过来!” 99   白离坐在二楼的窗台上,开着窗子,迎着风,接着雪,想着:当年大姐看着青 哥娶媳妇,是不是也一样心痛呢?   “青哥?”白离望着天空的深处,却发现,眼前,心里,全都是小林的脸。也 许,也许这两个人根本就不象,只不过,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人的长相了!   “火护法,好兴致啊!”   白离一惊后,飞出窗台掠上屋顶,近前的杨树挂着一个瘦长的影子。   “火护法,老没见了吧!”        林十一睁开眼睛,左边空空的,扔着两件睡衣。他坐起来穿上睡衣下地,厅里 没人,抬头望了望楼梯,白离好像也不在,因为餐桌上是空的。   绕了几个圈儿,才发现自己的衬衣,毛衫儿都不见了,林十一拍了下头,跑到 厅里的窗前,果然,那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正玩得起劲儿。   老虎在堆雪人!   林十一找了衣服,麻利的套上,想了想,又翻箱倒柜的拽出条毛围脖儿,这是 水獭皮做的,小时候自己的喉咙怕冷,一入冬就爱咳嗦气喘,离哥哥给自己缝了这 条围脖儿,它伴着林十一过了十几个远离咳喘冬天。   “老虎!”林十一把围脖儿给他扎上,刚刚好系一扣,“几点起来的?饿不饿 ?”      “不饿!”老虎正在滚着一个拳头大的雪球儿,他推着那小雪团儿绕着那个已 经堆好的雪人身子转着,雪团儿越滚越大,他停下来拍打着,“哥,一会儿出去吃 吧!这儿太偏,外边也没卖的!”      “嗯,行啊!”林十一蹲那看他忙乎着,有点好笑,“这又没小孩儿,堆给谁 看啊?”      “堆给小鬼儿看!”老虎拍着篮球大的雪球儿,抱着它放到那个胖胖的身子上 ,小心的拨拉着旁边的雪,把雪球坐稳。   “小鬼儿?”林十一也站起来帮忙,“啥小鬼儿?”   “哥,你看过那个雪人儿救火的动画片儿吗?”   “雪人儿?雪人儿能救火?”林十一停下来惊讶的看着他,“那不烤化了?”     “就是化了啊!”老虎找了两块小石头,抠着雪球儿,慢慢的把眼睛嵌进去, “还是我陪冬冬看的呢!六一儿童节的电影加演,松江医院的大礼堂里,满满的都 是孩子啊!”     林十一看着他绕着房子前后的转着,找着,也没说话。   “那孩子就喜欢堆雪人,白天就幻想着雪人活了,会唱会跳,可以跟他一起玩 儿。晚上睡了觉,这屋里的炉子就起了火!”老虎踮着脚,掰了一根儿屋檐上的冰 凌,细长的圆锥体,透明晶亮的,他走回来把它插到雪人的脸上,看来是个鼻子!   “院子里的雪人看着屋里的火,心急火燎的,最后还是冲进去抱起孩子往外走 ,边走边淌汗,浑身湿淋淋的,越来越小。”老虎蹲下来打扮着雪人儿,嵌上几块 小石子当作扣子,最后解下自己的围脖儿给它扎上,“孩子得救了,雪人儿也化没 了!”   林十一点头,按下想解下那个围脖儿的念头,“又是一个人鱼公主啊!”      “不是!”老虎摇摇头,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他皱眉,“人鱼公主是爱,雪人是感激!”      “感激?”林十一拉他过来捂着那两只通红的手,“感激用得着连命都搭进去吗?”      “命?它本来就是那孩子做出来的,”老虎抽回手哈着腰抓了把雪,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头吃了一口。   “哎?”林十一打掉那团雪,“埋汰啊!”   “那孩子给他生,他回报个死!哥,这才叫尘归尘、土归土;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啊!”老虎撇撇嘴,指着远处那些白白的屋顶,“多干净啊!白白的一片!可你也知道,脏东西全都盖在下面了!可就是有人歌颂雪的洁白,雪的纯净!其实,都明白,没有一朵雪花是干净的,雪的结晶是要依托在核儿上的,而这核儿就是一粒灰尘!”   林十一点点头,伸出手接了一朵雪花,掌心的温暖马上融化了它,一滴水中间,有一点黑黑的灰尘,“看,这就是你说的核儿!老虎,你太钻牛角尖儿了!有核儿的就不纯洁了?这初雪可是煮茶的首选啊!一把火烧个开儿,啥杂质都没了!”         “一二。九”学校组织合唱比赛,李羽忙得脚打后脑勺儿,冬子也没觉得他是在有意疏远自己。     高二三选的是长征组歌的曲目,横断山一段儿,有男女领唱。女生领唱没有异议的选了文委姚欣,这男生领唱就有分歧了,一伙儿人推举李羽,一伙儿人推举林冬,两派里的男女比例都很均衡。     “咱们要穿红军的衣服!那身衣裳你们都看着了,有绑腿有腰带的,要个子高穿的才好看!”林绍强站在凳子上大声叫着,“再说,红军长征那么艰苦,声儿一定都是哑哑的,还得打着竹板儿……”   “打竹板儿的都是文艺兵!文艺兵就应该瘦小一点儿!”那棵葱把着冬子的肩膀叫着,嗓门儿也不小,“再说,那年头儿都吃不饱,哪儿来那么多大个子!”   “就是!”大果子也帮腔儿,“红军里最厉害的是川军!川军都是小个子!”      “领唱代表红军的整体形象,还是高大一点儿好!”大力水手也是李羽的拥护者。      “个儿高?”萧米是铁杆儿的保林派,“他也太高了吧!又不是一个人表演,还有后面的合唱队伍呢?李羽有一米八了吧,啊?差不多了!他往前这么一站,前一排的女生就被挡了个严实!再说,一个大个子在台上打着快板儿,挽着袖子,前窜后跳的……”   “萧米!瞅你说的!”冬子推了下同桌,不好意思的冲对面的人笑了笑,“我不行的,人一多就张不开嘴,还是小羽哥上吧!”   对面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慢慢的从凳子上下来,拍着头叹气!   “小羽哪儿去了?”林绍强四下张望着,整个音乐教室有五十多人,就是不见李羽。      “哎!皇上不急,太监……”大力水手说着咬了下舌头。   姚欣过来叫大家排队站好,“林冬先来领一下吧!李羽去制片厂租衣服了!”      冬子磨磨蹭蹭的走出来,冲着林绍强挤挤眼睛。   “小羽马上就回来了!放心!你还信不着哥哥?”林绍强笑嘻嘻的推了下冬子,旁边的大果子还纳闷儿呢,这绍强咋一反常态的跟弟弟唱对台呢?      女生先唱,女领:“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来,水似银;天如火来,水似银呐!”   女合:“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来,水似银;天如火来,水似银呐!”      然后,冬子挽着袖子,打着竹板儿上场了:“战士双脚走天下,四渡赤水出奇兵;乌江天险重飞渡,兵临贵阳逼昆明!”   众合:“兵临贵阳逼昆明!”   冬子右手一收,快板儿脆响一声停住,大伙儿也随着收了声:“敌人弃甲烟枪啊!”   众合:“嘿!烟枪啊!”   “我军赶路程!”冬子弓身屈膝做行军状。   众合:“嘿!赶路程!”   “调虎离山袭金沙啊!”冬子眯着眼睛环视一圈儿。   “袭金沙啊!”众人轻声哼唱着。   “毛主席用兵真如神!”快板儿又是一声脆响。   “毛主席,毛主席用兵真如神,用兵,真如神!毛主席用兵真如神呐!……”     接上一段儿女生小合唱:“亲人呐,送水来解渴啊!军民鱼水一家人啊……”      冬子听着心里好笑,一开始,他曾以为是:亲人送水来接头儿呢!   这时,音乐教室的门开了,班主任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进来,那人的脸色苍白,头发有点儿长,身材收削。   “那个男生唱得不错,听声音还没变声呢?”那男人的声儿挺好听,冬子愣愣的抬起头,就看那人冲着苏文秀问,“是哪儿个?”   “这个!林冬!”苏文秀冲冬子招招手,“这是新来的音乐老师,你……”      “尹老师?”冬子一下子叫出了声,然后马上捂住了嘴,心里已经打了自己无数个嘴巴了!      “嗯?”尹杰也愣了愣,这孩子认识自己?他往前迈了一步,那孩子反而退了一步,躲到了一个高个子后面去了,“你认识我?”尹杰觉得不可能,自己刚调过来,连凳子还没捂热呢!     林绍强挡着冬子,心里隐约觉出了不对,笑着冲尹杰打招呼,“老师,您是刚毕业?师大的?”      尹杰摇摇头,“毕业五六年了!我是松江四中调来的,今天刚到!”   林绍强听了“松江四中”几个字,心里就明白了,拍着冬子抠着自己的手,安慰着。      “老师,林冬就是个替补的,真正的领唱不在这儿,您看……哎!小羽?”      李羽敞着外衣,满头大汗的进来,一边脱衣服一边跟苏文秀说着:“别的都还行,就是这个麦克!”李羽指了指领子,“隐性麦克不好借,嗯,租金太贵!搞不好,只能举着麦克唱了!”      “那哪儿成!”姚欣不同意,“我还好说,可这男领是有道具有动作的,总不能一手拿个快板儿,一手拿个麦克吧!”   “就是,那也太寒掺人了吧!”其他同学也附和着。   “老师,他就是领唱!”身后的冬子不停的催促着,林绍强只好指着李羽给尹杰介绍,“小羽!”   于是,大伙儿又站好唱了一遍,李羽唱得不错,就象大力水手说的,他挽着袖子打着快板儿的模样确实更像个军人,而林冬则只是个唱歌儿的!      唱了几遍,尹杰给大伙儿调整了一下队形,又指出了几处换气的错误,在苏文秀说解散的同时,冬子第一个溜出了教室——上厕所!   冬子蹲在最里面的隔间里尿尿!哎,如厕难,难于上青天啊!   他赶在大伙儿涌进来之前提上了裤子,整理好走出厕所,一转身正对上尹杰探究的目光。      “……老师好!”冬子哈腰低头的行了个礼,拧着脚跟就要溜,被尹杰拉住了手。      “孩子,你……”尹杰看着他惊慌的样子,只好松了手,“你叫啥?你咋知道我姓尹呢?”   “我,我叫林冬!”冬子头一次庆幸自己改了名儿,“嗯,是苏老师告诉我们的,说是今天会来个姓尹的老师指导我们唱!”冬子随便抓了个借口,希望能快点儿离开这儿!      “哦?”尹杰扶了扶眼镜儿,这也有可能,他侧着头看着这孩子,那孩子垂着头盯着地面,耳朵微微的动了动,这个动作很小,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然后,尹杰惊讶的看到了那孩子耳朵后面的一颗瘊子,“你是……”   “冬子!”林绍强人未到,声先闻,“林冬!”他跑到这层,终于看到了冬子,“快点儿,楼下收发室里有人找你,说是你家里人!”   “家里人?”冬子心里纳闷儿,却还是高兴的跑开了,心说,终于可以不用对着这个人了!      李羽慢慢跟上来,看着冬子的背影出了会儿神,就听尹杰问他,“李羽,这个林冬家是哪儿的?”   “嗯,C市的!”李羽没回头,“搬来不长时间!”   “那他是转校生儿?”尹杰大胆猜测着,“是,年初转来的?”   “啊!”李羽刚要点头,就被林绍强揽着肩膀拽开了。   “老师,你真关心学生啊!”林绍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尹杰,这人长毛白脸儿,黑框眼镜,一看就有点儿不正常,“那是我亲弟弟!我俩是一起来上的高中!咋样儿?你还想打听啥儿?”     “啊,没啥,随便问问!”尹杰尴尬的笑笑,“就是有点儿眼熟,总像是咋那儿见过!”说完自己先走了。   “哼!神经病!”林绍强冲着那背影呸了一口,想打冬子的主意,门儿都没有!      “绍强?”李羽拉着那个大个子进了厕所,“咱还是哥们儿吗?”   “废话!亲哥们儿!”   “那我问你个事儿,你可以不说,但不许骗我!”   “行!啥事儿?”   “林冬的事儿!”   “啊?他……他啥事儿?”   “他小时候的事儿!”李羽挺了下自己的胯骨,“这儿是咋伤的?伤之后到来C市之前的事儿!告诉我!”   “……小羽,告诉你没啥,只是……你也看见了,冬子心细,脸儿小,你得帮我罩着他!”      “嗯!说吧!”   —   冬子坐在饭馆儿里,看着对面这个头发斑白的人,年过半百,气度不凡,五官也不见得怎么漂亮,就是比例很好,说起话来不急不缓的,很会控制气氛。   “来,吃吧!这都是你妈说的,我也不知道记没记错!”顾泽挽着袖口,指着桌上的菜,“干炸黄花鱼,不要头!毛葱炒鸡蛋,不放酱油!家常凉菜,用粉丝代替粉皮,不放肉帽儿!小葱拌豆腐,一定要生豆油!蛰皮白菜,蛰皮要水发,白菜只要帮儿,还要去皮竖切,绝不吃横切的括号儿!对吧!”   冬子不好意思的咬了咬下嘴唇,原来自己的讲究这么多,原来妈妈一直都记得。     “学习忙吗?”顾泽看着孩子吃得挺顺口,就捏着茶杯笑着,“分文理了吧?”      “没呢!等高二会考完了才分呢!”冬子摇摇头,夹了一条鱼递给对面的人,“顾大爷,您也吃!”   “啊,好,谢谢!”顾泽点头应着,这孩子比小伟秀气,一举一动都很斯文,“我就是来看看你,嗯,是替你妈来看看你!”   “我妈?”冬子愣了下,妈会想自己吗?哎,废话,想是肯定的!可也不至于派个人来看自己啊?   “我妈?她咋了?”冬子放下筷子,从顾大爷的脸上看出了不对,“她咋不自己来?”      “嗯,她出差了!”顾泽找了个大家都会接受的借口。   “出差?”冬子筋了筋鼻子,一个画大图的出哪门子差!   “嗯,北京!买纸!”   “啊!”冬子点点头,这倒有可能!哎?不对!“去北京,应该到C市上车,她既然有机会来为啥不亲自来看我,还特意麻烦您一趟?”   “啊?这……”顾泽已经后悔走这一次了,看来这个孩子并不是几句话就能哄住的,“她在北京生病了,一时回不来,只是担心两个孩子!”   “病了?”冬子皱着眉举着筷子又放下了,“啥病啊?”   “嗯,没啥,就是上了点儿火!”顾泽觉得自己在自掘坟墓,越往下越不好编!      “上火?”冬子眨了眨眼睛,妈是个爽快人,很少因为啥事儿上火的,大不了,骂几句就痛快了,“因为啥啊?上火?嗓子发炎了?还是贫血?吃啥药了?我妈不能用青霉素!住院了吗?”      顾泽傻眼,再往下可就一句也接不上了,“这……冬子,你别问了,我也不清楚!”      冬子抓着话把儿不放,“您不清楚?不是我妈叫您来的吗?您特意跑一趟C市,会不清楚因为啥?”冬子越来越烦躁,这些日子一直很烦,事儿一件挤着一件,让他没工夫仔细思索,仔细感觉。      对了,感觉!冬子盯着顾大爷的眼睛看,他在焦虑,在不安!“顾大爷,我妈到底咋了!”冬子干脆站起来,靠近顾泽站着,“真是她叫你来的?她会吗?”   顾泽放下筷子,叹着气靠到椅背上,闭了下眼睛,“冬子,你真是个人精啊!啥都瞒不了你!我投降!你妈是病了,不过已经没事儿了!就在这街里的空军医院!”   “在这儿!”冬子叫了一句,抓着顾泽的肩膀问:“啥时候的事儿,咋不早告诉我!”      “你妈不让!手术有风险,她不想让孩子担心,连小伟也没告诉,只说出门儿了!”顾泽摇头,“要不是她想你想的厉害,我也不会来!”   “手术?”冬子张了张嘴,啥病啊?还要开刀?“我爸知道吗?我爹……我四舅知道吗?”      “立景知道,就是他联系的十一叔,多亏了他……”   “我爹?”冬子彻底震惊了,“我爹……他,林……林白知道?”   “知道啊!”顾泽也知道这孩子过户的事儿,“多亏了他啊!他找的他以前的导师,从北京赶过来给你妈做手术,林大夫跟了整整一天啊!走的时候都打晃儿了!”   “他知道,他……”冬子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外冲,顾泽急忙扔下钱追了出去。      冬子钻上一辆出租车,直接叫司机开往了空军医院。顾泽坐在后面,俩人一路无话。      下车时,顾泽刚要付钱,就看那孩子扔给司机一张五十的,叫了声“不用找了!”就冲下了车。他愣了一下,收回手里的钱,心想,这孩子可真够阔的了!   冬子随着顾泽找到住院部,在一个特护病房前停下,“您,您能让我自己进去吗?”      顾泽点了点头,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下来。 100   干净整洁的病房,是个套间儿:外间有沙发、茶几、餐桌、电视、卫生间;里间是一张病床,一台监护仪,两把椅子,一个壁柜,一张床头桌儿。   如果忽略枕头上那个苍白的脸,床上是看不出有人的,被子平平的铺着,没有任何的隆起。      “妈?”冬子走过去坐下来,妈的头发黄黄的散落在枕头上,眼睛虽闭着却不停的抖着,嘴唇苍白,两腮深陷,“妈?”冬子有点儿哆嗦,才四个月没见,人咋就瘦没了?   他左右看了看,床头桌儿有个厚厚的速写本儿。冬子拿起来,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原来是整整一本的钢笔速写,有山水风景,有人物,有对话,还有小段的题记。   “冬子?”林凤仙一梦醒来,看着身边的人有种不真实感,“孩子,妈真想你啊!”      “妈?”冬子放下本子,摸着妈的头发,“妈?咋不叫我,为啥不叫我?”      “嗯?”林凤仙这才明白,不是梦,是真的!是儿子,儿子真的来了!“谁叫你来的?”林凤仙咧着嘴捂着肚子就要坐起来,“谁叫你来的?啊?这不是害你吗?”   冬子扶着她坐起来,“妈,啥病啊?为啥肚子要开刀啊?”   “唉!”林凤仙闭了眼睛,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冬子,听话,快回去,这医院是大凶的地儿!你的身子弱受不了的!妈没事儿,已经好了,啊!”   “不回去!”冬子找了个木梳,又接了盆儿水,蘸着水给妈妈梳头发,“你不说明白了,我就不走,下午的课我也不去了!”   “你……这孩子,妈是为了你好!”林凤仙歪头看着孩子:又长高了,看来被十一叔照顾的很好,“妈这是妇科病,就是发现的晚了,疼得厉害了才知道上医院!”林凤仙叹了口气,女人每个月都会肚子疼几天,她也没在意,谁知道是大病啊!   “妇科儿?”冬子慢慢的梳通妈的头发,捡起桌上的皮筋儿把头发扎成一个松松的辫子,“啥病啊?”   “子宫肌瘤!”林凤仙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   “那,开刀,就是摘除这个瘤子?”冬子想,这瘤子听着吓人,摘了就没事儿了!      “嗯,差不多!”林凤仙好像笑了一下。   “差不多?”冬子坐下来翻了翻眼睛,摘了还是没摘,啥叫差不多啊?   “呵呵,儿子,妈的情况太晚了,子宫都粘连了,就连着瘤子一起摘了!”林凤仙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肚子,“你妈现在已经算不上是个女的了!呵呵!”   “妈!说啥呢!”冬子皱着眉端着盆子出去,回来指着妈的肚子说,“人的性别不取决于某一个器官,要看染色体!再说,分泌性激素的,也不只这一个地方,还有脑垂体!”      冬子点了点自己的头,“妈,那就是个生孩子的口袋,你已经有俩儿子了,咱也不需要它了!摘了更轻巧儿!”   “嗯,我儿子这话说的好!呵呵!”林凤仙歪着头看着孩子笑着,“倒底是谁告诉你的?再晚两天,我就回去了!”   “回去?”冬冬撇撇嘴,“顾大爷!妈,你生死悠关的时候我就近在咫尺,却不让我知道!你……”   “别!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啊!”林凤仙摇摇头,“十一叔说了,咱娘俩儿这些日子犯冲,最好是拆了线儿再见你,省得咱娘俩儿一语不合的吵起来!”   “十一……我爹?”冬子大叫着跳起来,“妈,你咋啥都信呢?你都躺这儿了,都瘦没了!我就那么不懂事儿?非挑这个时候跟你吵?”   “也不是吵!是怕对我这病不好!我寻思着,反正你来了也只是跟着瞎着急,还是等好了再告诉你……”   “妈!你咋这么糊涂呢!你好了不觉得有啥,你要是一旦……”冬子抓着妈的手腕子咬牙切齿,“一旦有个啥闪失,你让我咋活下去?咋有脸见小伟?妈!”   “看吧!十一叔说的没错,这个冬月儿里,咱娘俩儿就不能见面!”林凤仙捂着肚子咧了下嘴,“冬子,撒开妈,你抻着我的刀口了!”   “啊!”冬子赶忙撒开了手,看着桌上找着,“妈,有止疼药吗?”   “不用,挺一会儿就好了!吃止疼药刀口愈合的慢!”林凤仙慢慢的蹭下来,侧躺着看着孩子,“顾老师去学校找的你?”   “嗯?”冬子一直在想爹的事儿,根本没心情谈那个顾大爷,“妈!我爸知道吗?”      林凤仙摇摇头,“这事儿跟他有啥关系,让他来看我这个样子?想看他笑,还是伤心?呵呵,冬子,咱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妈!”冬子叫了一声,控制住扑上去的冲动,“他咋跟你说的?你啥时候住的院?几天了?”      “他?十一叔?”林凤仙眨了眨眼睛,“有一个月了吧,十一叔也没说不让你来,只是说等进了腊月儿再见你,冲着了对病不好,也容易给你找病儿!”   “找病儿?”冬子筋着鼻子呸了一口,“妈,还有……我知道你不愿意提当年的事儿,可我都这么大了,你能告诉我吗?”   “啊?啥事儿啊?”   “你为啥跟我爸离婚?”   “啊?哪是我跟他离呀,是人家要跟我离!”   “我是问,当时有没有人给你出主意,”冬子咬了咬嘴唇,“妈,依你的习惯,应该也找人算过吧?你问过吗?”   “嗯,问过!”林凤仙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孩子问的是啥,沉默了半晌,“其实,你姥爷活着那会儿就说过,我是个克夫的命,这辈子都不会有完整的家!我不信啊!刚开始吵架的时候,你爸还能笑着哄哄我,后来,就干脆不吱声儿了!”   “嗯,他戴耳机听歌儿!”冬子知道这段儿。   “有一次,清明回八马架子,正碰上十一叔也在那儿。你姥姥就拉着他说了我的这些烂事儿。十一叔问了你爸跟我的八字儿,半天只说了一句:虎兔相逢大梦归啊!”   “大梦归?”   “这话,我订婚的时候就听人说过。我只想,你爸的脾气好着呐!咋会是虎呢?谁知道这话指的不是脾气,是属相!我看你爸档案上的生日是50年1月1日,以为是个属牛的呢?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是庚寅年的正月初一!正是属虎的!”   “妈,这跟属相有啥关系?”   “我也不信,可到了今天,唉!冬子,你看现在,这话全都应验了!十一叔临走时告诉我,顺其自然吧,硬是把着他就会克儿子,不想家破就要人亡啊!”   “啊?妈!你就这么信了?”   “我不信啊!”林凤仙拍了下床边,“我就是不信才作(一声)成这样啊!”      “妈?”   “我想啊,啥坎儿都是可以破的!我就四处求人,能用的招儿都用上了,贴符写咒,天棚上挂着七星灯,按时辰点着,想转转你爸的运;也给十一叔看看,我的命不是谁都能算出来的!唉!你爸没地儿躲了就干脆住到医院不回来了。我想,不行啊,这不是前功尽弃了?我就把他的宿舍也布置了,谁成想,他连宿舍也不回了,天天蹲在你的病房里……”   “妈!你……”   “我过分了?呵呵,当时我却不明白,为啥他就不能跟我一样想呢?为啥他就不能为了这个家忍一忍呢?现在想,这都是天意,是命中注定啊!别看我早就知道,早就费尽心力的去阻止,可他还是走了!可能我不知道这事儿反而好些,要不是那么闹腾,你爸也许还不会走!冬子,你知道吧,你爸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啊!”   “妈,”冬子有点儿透不过气来,他站起来绕了几个圈儿,“你后悔吗?”      “后悔啥?离婚?”   “不是!你后悔听了我爹的话吗?”   “十一叔?”林凤仙摇摇头,“十一叔说的就是个可能,可这路还是我自己走的啊!”      “妈,”冬子又走回来,坐在床边抓着妈的手摩挲着,“妈,以后有事儿别听别人的!有事儿想问……你就来问我吧!”冬子看着妈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可是你十一叔的接班人啊?你还信不过?”   “啊?”林凤仙呆了一会儿,“那,冬子?你看顾老师这人咋样?”   “我看……这人修养不错,至少还学不会骗人!”冬子想了想,谨慎的说着,“不过,妈,我就有啥说啥了!我是第一次见这人,他有点儿太客气了,客气的让人亲切不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冬子看妈妈点了点头,接着说,“这人也许可以做一辈子的良师益友,可是……爱人吗,他还不够亲近!”   “嗯,我也这么看!”林凤仙指了下床头桌上的本子,“冬子,你看,这都是他画的!”      冬子拿起来翻看着,林凤仙就一页一页的讲解给孩子听。      “这是苏州的虎丘。他说,那儿的塔漂亮极了,等我好了一定带我去!”     “三亚的海纯净碧蓝,像块美玉,那儿的沙子比盐还细,他说,带我去运一些回来卖!”      “黄果树瀑布的水快枯了,他去了三次,只看到几条细细的水线。他说,真成了破布了!”      “敦煌的石窟总是在整修,每次去都只能看到外围的小洞。他说,下次去以前先打个电话,如果能看80%,就带着铺盖卷儿,看它三天三夜!”   “承德是个山谷,气候不错,每天早上都会下一阵小雨,9月份去最好!他说,那儿的无花果很便宜,这也是我最爱吃的干果儿了!”   “南京是个大火炉,夏天的晚上,大伙儿都坐在马路中间的隔离带里乘凉。他说,那是个画画的好地方,带着我就有人给他扇扇子,打蚊子了!”   “黄山不高,但很美!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啊!他说,再美的景致也要有心情去欣赏,活下去才有可能看到啊!”   “华清池的名字干净,其实西安是个整日里烟尘满天的地方。羊肉泡馍的名声响,他却不喜欢。倒是肉夹馍好吃的很,特别对北方人的胃口!他说,带我去多吃两次,最好能偷个师回来开店!”      “广东的西樵是个大大的纺织品集散地!好多人只知道江浙出布料,其实西樵是另一个纺织品基地。那儿什么面料都有,牛仔服的料子,皮衣的料子,一大捆一大捆的卖!他说,我那么会做,应该多买点儿料子,开个服装厂啥的……”        冬子慢慢的翻着,静静的听着,半个多小时后,林凤仙又睡着了。冬子的本子也翻到了最后一页儿:上面是一条细密的石子路,远远的两个人影儿,光着脚手拉手走着,夕阳投下俩人长长的影子。旁边有几句话,瘦长的字体:“凤仙,有明天就有希望,可以看山,看海,看夕阳!别说没人需要你了!为了这些美好的东西,也要坚持着活下去啊!”   他合上本子,看了一会儿***睡脸,难以想象她到底经历了怎样一个月!看这本东西,每篇都在鼓舞着她生的勇气。冬子心惊的同时也一样的愤怒——林白!林十一!   看了看表,快十二点半了。他轻轻的走出来,关上门转过身——然后就钉在了那里,走廊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不是顾大爷,是个黑发白脸儿戴眼镜的魔鬼!   “顾大爷呢?”冬子左右看了看,没人的话,他是不放心走的。   “他去打饭了,到前院儿二楼打特护的饭!”林十一站起来指着走廊的窗子回答着。      “你咋来了?”冬子盯着这人往前走,那人却扭了头往楼梯走,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快一点了,我先送你回学校!”林十一在头里快步走着,冬子每次快要抓到他的时候,他都轻飘飘的闪开了!   到了停车场,冬子几步快跑到前面,拦着那人叫,“等等!”午饭时间,停车场里空荡而安静。      林十一停下来看着孩子,等着他的指责;不,也许是愤怒!千算万算,棋差一招啊!      “你干吗来了?啊?我问你呢?干吗来了?”冬子抓着那人的袖子晃着,心里鄙视自己的身高,骂人还要仰着头,这姿势实在很影响思路!   “我来看她!咋了?你不知道这地儿是我安排的吗?”林十一轻轻的说着,眼镜反着日光,白白的两片儿。   “看她?看她咋死心塌地的被你糊弄?”冬子撒开手,使劲儿踢了一脚本田的车胎,两侧的车灯开始闪了起来,还好没有声音,“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到你安的什么心啊!十一姥爷?”     林十一伸手到兜里按了报警器,振动停止的一刻听到了那声“十一姥爷!”      “你叫我什么?”林十一最受不了的事儿发生了。他咬了咬牙,表情有些扭曲,他伸手捏着孩子的下巴,“再叫一次!林冬!别忘了自己姓啥!”   “没忘!我姓贾!”冬子打掉那只手,压抑好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我姓贾,不姓林!也不是你儿子!你这个骗子!”   林十一看了他一会儿,直接把他塞上车,一言不发的打着了火儿,往试验高中开去。     “骗子!为啥要骗我妈!”冬子盯着后视镜里的人追问着,“什么属相不合的屁话!为啥要那么说?信佛的人不是说宁毁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吗?他们散了,你能落到啥好处……”     “我没骗她,我也不信佛!”林十一低声回了一句。   “没骗?”冬子想反驳什么,可却忽然断了思路,没了依据。他分明就是引发事端的导火索!可是,究竟错在哪里呢?“什么不弃夫就要克子,不破家就要人亡,这是哪来的鬼话!   “我只是咋想咋说。”林十一又回了一句,接着又是,“我没骗她,事实也是如此。”     “你……”冬子哑了一会儿,使劲敲了下车门子,“你不让她找我,瞒着我她手术的事儿,这又是为啥?为啥要骗我!”   “我没骗你!”林十一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凤仙的病情很不稳定,见了你,你一哭,肯定影响她的情绪。体质不好就没法手术,再说,你能起什么好作用?徒增烦恼罢了!”      “你瞒着我,还说没骗我!”冬子用拳头砸了下前面的椅背,他更想直接砸上那人的头!     “不告诉你就是骗你?”林十一哼了一声,“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难道都是别人在骗你?冬子,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轻松的、放松的环境生活,那些只能带来烦恼和伤心的事儿,我会把它隔到外面!”   “可那是我妈!”冬子大叫着,“我就那么一个妈!那是我亲妈呀!再怎么生分也不能视而不见啊!”   “所以啊,不能视而不见,那就干脆不要视!”林十一拍了拍方向盘,“别担心了,凤仙没事儿了,天大的危险都已经过去了!”   “哼!变态!”冬子呸了一口,抬头正看到林十一疑问的目光。   “你说啥?”   “我说你变态!精神病!魔鬼……”冬子一边踢着车门子一边叫着。   林十一抿着嘴角听着,心里一个一个承认着,想着,也许只有在孩子这里才能听到这种评价。接着就听到了孩子最后一句:“死同性恋!”林十一狠狠的踩了脚刹车,车子尖叫着停了下来,冬子没有准备的扑到了前面的椅背上,磕的他眼冒金星儿!   “下来!”林十一先下了车,拽出孩子关上车门,扯着孩子的衣领按到门子上,“你再说一遍?死什么?”   “死同性恋!”冬子盯着他大叫着,也顾不得街边的人来人往。   “谁告诉你的?你听谁说的?”林十一咬着牙,心里转着几个人影儿:小彭?肖一兵?老虎?      “还用人告诉!我自个儿看着的!”冬子扭了扭脖子,声音小了许多,毕竟这属于个人隐私,用这种事儿来打击别人实在不入流。可刚才头脑一热就说溜了嘴,想收回来也晚了,“我,我看见离叔叔……离叔叔……”冬子越说声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白离?”林十一闭了下眼睛,“他怎么着?”   “他,”冬子咬了下嘴唇,抬头冲着林十一大叫:“他亲你!我看见你笑嘻嘻的等着他亲!”      林十一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果然如此!该来的还是来了,根本就不给你准备的时间啊,“你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说我是死……死同性恋?”   冬子扭头避开他的目光,脚尖不自觉的磕着地面。   “冬子,你是接受不了白离亲我?还是看不惯我被他亲?”   冬子翻了翻眼睛,这有区别吗?然后马上想起来,离叔叔亲过小瑞,还亲过自己!“哼!你们爱咋亲咋亲!干我屁事儿!”   “是啊,我就是个同性恋又能怎么着?就当不得你爹了?”林十一有气无力的辩驳着,伸手想摸摸孩子的头,被一掌打了下来。   “你爱咋恋咋恋,就是离我爸远点儿!”冬子大喊过后才清醒,他终于理清了头绪,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莫名的烦躁。是了!就是这个原因,爹跟爸爸过分亲密,比跟离叔叔还要亲密!     “你,你说啥呢?冬子,他是你爸,你是我儿子,我咋能离开你们呢?”林十一心里哀求着,别呀,千万别分开我们,千万别离开我,“冬子,你妈没事儿了,你别瞎联系行不行?”      “我没联系!”冬子钻出林十一的控制,抬手看了眼表,马上就一点了,这里离学校已经很近了,“十一姥爷,我当你的弟子,照顾小瑞,说到做到!别的,我一概拒绝!”      “冬子?”林十一上前想拉他,又被推搡了一下,摇晃着靠到车上找着平衡,“儿子,你……”     “十一姥爷,我也送你几句话,看我够不够出师的水平!你不是总爱拿属相说事儿吗?我也来胡诌两句!”冬子指了下那人的头,“你是属猪的吧?正月十五的生日!嗯,这猪是个福相,除了吃就是睡,一生衣食无忧的!可你生的月份不好,正赶上过大年的团圆日子!”冬子插着兜笑了两声,看着那人苍白的脸,心里远没有脸上轻松,“这猪都是赶在年节的时候杀,一为敬神;二为祭祖;三为招待亲朋!十一姥爷,你就是个被人分食的命!等着吧,会有人来给你拆皮剥骨,食肉饮血的!你活着就是为了填饱这些人的肚子啊!哈!咋样?师父?解的可准?”   林十一目送着那个孩子跑远,消失在街角,这才吐出了一个字:“准!” 101 ——“小白经理,保险柜的钥匙只有白总有,我们打不开!”   ——“小白经理,细料库房没有白总的批条儿是进不去的!”   ——“小白经理,会议室没有电视,林总的休息室也没有!”   ——“小白经理,进药房要先经过风淋、紫外线消毒,穿鞋套,戴帽子……”   ——“小白经理,12点准时开饭,现在还有一个半小时!”   ——“小白经理,您……您不能在卖场里随便拿东西,要……”   “你给我闭上!”小瑞忍无可忍了,自打早上,这个猩猩就在自己耳边不停的磨叽,“猩猩!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跟着我啊?你要钱?管白离要去!怕他?管小林要!”     “小……林?”辛星眨了眨两只小耗子眼儿,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二世祖,心里不知叹了几次气了。嗨!人比人得死,活比货得扔啊!这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主儿,可却偏偏咬着金钥匙出生!自己虽是个才智出众的大学生,熬了五年却还得给这个白痴小子当助理! “小白经理,不是钱的问题!公司的制度,内部员工买药不能走卖场的渠道, 咱们有对内的窗口,而且还会返一些柜台税,更……”   “闭嘴!”小瑞把手里的药盒儿摔在了那个猩猩的脸上,“还你!我回家了!”   “哎?”辛星捡起那盒儿大山楂丸,追着小瑞就要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他心里着急:这才十点多,卖场中午的收银台要换班儿,上午的流水帐必须有白经理的签字啊!他想到了白总阴沉的脸,不自觉的打了两个冷颤。 小瑞头也不回的冲下了楼,连棉衣也没回去穿,就穿着个衬衫儿,毛坎肩儿,牛仔裤跑到了大街上。心里这通儿骂:白离这个大话精,把自己扔这儿就不见了!小林这个仙儿,从来的摸不着人影儿!大礼拜天的,就剩自个儿受这份儿洋罪!   他打着旋儿冲上了半空,四下里眯着眼睛抽着鼻子:西南有饭香!嗯,小鸡儿炖蘑菇!东边儿有人崩苞米花儿!嗯,糖精放多了,有点儿糊巴!北边儿有股子腥骚的气味儿,指不定是哪只母猫下崽儿呢!西北……西北!   小瑞吧叽一下嘴,拽开头绳儿,披头散发的向西北扎下去,冬冬在干嘛?汗味儿咋这么重?难道是暖气烤的?嘻嘻……我来帮你洗澡,我来了!       贾云溪刚刚给一个小伙子拍了片子,他是被两个门诊的医生架上来的,一裤子粘粘的血。照过了才知道,那人的肛门里,竟然塞了一个花露水的瓶子!   贾云溪举着片子皱眉,瓶子是头冲上塞的,想取出来可就难了,“咋能有这种事儿呢?”他叨咕着,没注意身边的人来人往,好多其他科室的医生都来看热闹,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老蒋搭着贾云溪的肩膀,“这算啥,去年冬天,救助站送来一个民工,屁股里塞了一把扫帚!”     “啊?”贾云溪张大嘴,瞪着眼睛,“谁这么变态啊?这种恶作剧有啥意思啊?”   “哎,贾大夫,更变态的你还没见过呢!”泌尿科的小张也凑过来挤着眼睛, “我还见过往这上面套东西的呢!”说着,他指了下自己的胯下,用手比了个圈儿,“这么大的钥匙环儿,整整套了12个!”   “好么,一打儿!”老蒋翻了翻眼珠子,“咋取下来的?”   “取?能取下来就不上医院了!”小张摇头晃脑的比划着,“骨科手术专用的捏骨头的尖头小钳子,一个一个夹断了摘下来的,虽没伤到要害,那也出了好多的血啊!”   “这到底是为了啥呀?”贾云溪看着片子,不解的皱着眉。   “听说是打赌!”小张接过话头儿,屋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仨,30,40,50的男人。      “打赌?”老蒋眨了眨眼,“打啥赌?”   “那小子说他的屁股能塞六节儿一号儿电池!几个人都不服,手边儿没合适的东西,就拿了这个瓶子当了代替品!”小张关了铁门,小声讲着,“其实,原也没出血,就是他们硬往外抠,使了好些个工具,这才出的血!”   “啊!”老蒋点点头,好像明白了。   “就算这样,那,为啥要塞电池啊?”贾云溪还是迷糊着,“他这么说,就是经验了?”      “可能是走私!”老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好多逃关税的表啊,首饰啊,还有毒品,都是放在人体里运进来的!放在肛门里算常见的,还有吞到肚子里,到时候再吃药排出来!”      “嗯!我听说,还有缝在肌肉里的!像是钻石,芯片啥的!”小张撇撇嘴,“不过,这小子长的白白净净,说话细声细气儿的,我看啊,倒像这个!”说着伸出食指勾了勾。      “哪个?”贾云溪看不懂他这个手势,“别说黑话!”   “玻璃!”老蒋翻了一眼贾云溪,这医生干长了,啥没见过!   “就是同性恋!”小张又补了一句,“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屁精!”   “屁精?”贾云溪叫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这俩人,又盯着片子瞅了一会儿,这才颤抖着手指着那个瓶子的影子,“你是说,这个……这个地方……”   “是啊,就是这个地方!”小张搭着他的肩膀怪笑了两声,“哥哥,这花露水瓶儿都能塞进去,啥塞不进去?”   “是!塞是能塞进去!就是拿不出来!走啦!”老蒋拍了小张一下,先拉开门出去了。      “哎!咋拿不出来?”小张反驳着追了出去,一时间,屋里就剩了贾云溪对着那张片子发呆。       林十一陷在沙发里,静静的等着眩晕过去。   白离就那么看着,抓着自己膝盖的裤子。刚刚放了一次血,小林却坚持要再来 一次。      “小林,等一个礼拜吧,也不差这几天……”白离还在绝望的劝说着,这孩子啥时才能听自己的呢?   林十一摇摇头,他不想说话,生怕这嘴一张,自己就挺不住了!看孩子的态度,他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冬子这偏激的性格,像谁呢?不像老虎,更不像凤仙!呵呵,说不定,是像自己啊!总把自己的遭遇归咎在旁人身上。以后的药,很可能想送都找不着门儿了,还是趁着在眼前多做一点儿吧!      “那,喝点儿糖水?”白离端过一杯枣茶。   林十一还是摇头,“白离,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怕?”白离摇摇头,小林怕孤独?“你怕,怕他死?”   林十一晃了晃脑袋,“死?人都有一死,死是谁?死在哪儿?有啥好怕的!”      “怕,怕看不见他?”   “看不见?这么多年,我又几时能看见他了?怕有用吗?”   “怕,怕他讨厌你?”白离想,这都是自己害怕的!   “讨厌我?他从一开始就讨厌我了!你说,要是怕这个,我干吗还自讨苦吃的往上贴呢?”      白离沉默了,在小林面前,自己永远是笨嘴拙腮的!   “我怕啊,我只怕我坚持不下去啊!”林十一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结果,说出来不仅没轻松,反而更累了!他咬咬牙,挺住啊!   “白离,你难受的时候会咋做呢?”   “我?我……”   “你会不停的洗洗涮涮,不停的自言自语,再不就是折腾我……”   “小林……”   “有人会这样,有人会那样,不过都是为了让自己没时间思考,跟吃止疼药差不多!有人会大吃大喝,化悲痛为食欲!有人会呼朋唤友,借酒浇愁!有人会蒙头大睡,只当过去是恶梦一场!要我说,都是形式不同罢了!其实,想要远离痛苦,度过低潮期,就俩字儿:挺着!’什么找人倾诉?自我调节?都是放屁!说到底还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挺住!挺过去你就赢了!挺不过去,你就彻底的输了,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   没有别的招儿,只能是自己烤着自己。都说成大事儿的人要耐得住寂寞,这寂寞是啥呢?就是挺着啊!不能求助,不能叫苦,不能埋怨啊!   我坚持啊,不为孩子,不为老虎;不为爱,不为责任,只为我自己的心啊!坚持住吧!让我做件有头有尾的事儿吧! 别劝我等等,别劝我放弃啊!白离,一挺就过去了!你看,天都黑了,一天过得多快啊,我又挺过了一天!我还要继续挺下去,挺住!挺到大伙儿都挺不住了;挺到天地颠倒,连太阳都找不着北了!挺到只剩我自己和干干净净的空气……” “小林?”白离按着他的太阳穴把真气送进去,坚持吧!小林,离哥哥帮你坚持啊!离哥哥只怕看不到你坚持的模样啊!“小林,千年的蛇胆是解毒的圣品。你说,他吃了这个东西,是不是就可以戒了这个瘾呢?”   “蛇胆?”林十一微微睁开了眼睛,“蛇胆是好东西啊!可老虎并不是单纯的中毒啊!他只是太需要这血了,产生了依赖。如果真的戒了,他会……不行!”   “小林?”白离伸出手指撬开林十一的嘴,“吸我的!他怕这毒,你不怕!以血补血是最快的!”林十一拽下白离的手,闭上眼睛摇摇头,“这边儿吸你的血,那边儿补给他?你当我是啥?是个输血用的引流管儿?”   “小林!”白离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到底该做什么呢?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那蛇胆可以强身健体,你吃了……”   “白离,别念叨了!没事儿的,我的情况我清楚,都是前些日子,凤仙手术的时候熬的,跟这次取血没关系!来吧!一气儿抽完了一起歇!你有精力就给我包饺子吧!嗯,香菇胡萝卜馅儿的,煎饺子!”   “行啊!”白离抱着他的头,自以为很轻松的笑着,“别忘了打一个生鸡蛋,对吧?” 102 “现在是,1992年12月15日星期日2点35分!”    小瑞板板整整的站在地当间儿,一动不动的看着,周围是大大小小的纸盒子,还有皮箱,旅行包。沙发上堆了好些书和卡带;所有的门都敞着;厨房没有吃的,只有一摞子剩饭碗子!他刚回来时,愣了半天才想明白,不是有人抢劫,而是有人搬家!      “冬冬!我饿了!到底要站到啥时候啊?”小瑞抓着头又按了下瓢虫:“现在是,1992年12月15日星期日2点36分!”,冬子把所有的地儿都摆满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特意告诉小瑞,沙发也得给他倒出来!      “我进来了!”小瑞甩掉拖鞋,小心的挑着杂物间的空隙,高抬腿,轻落地… …      “慢着!”冬子大叫着冲出来,手疾眼快的托住了小瑞的左脚,还好,来的及救下那个羊倌儿小泥人儿!      小瑞撇着嘴,看冬冬的样子,好像更爱惜那个小泥人儿!哼!不管咋说,自己也是狐仙啊,怎么可能踩到了东西却不自知呢?小瑞气鼓鼓的盘腿飘上了半空,像个飞碟似的跟着冬子身边转悠,“冬冬!折腾他们干啥啊?还得费劲收拾!”      “不用收拾了,直接搬走!”      “啊?搬哪儿去?我也去!”小瑞转到冬子面前叫着,“你收拾的都是要拿走的?那我呢?你打算把我塞在那个箱子里?”      “小瑞!”冬子在衣服上拍了拍手,起身从电视上拎过一个方便袋,拿出一包曲奇打开,塞一块到小瑞的嘴里,“先垫点儿吧!晚上我炖鱼!吃吧,不够还有巧克力!”冬子把口袋放下,又开始装箱,“我就是搬到我爸那儿去,这是我想了多少年的事儿了!”冬子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叹了口气,小瑞还是狐狸就好了,那就可以走到哪儿抱到哪儿了!      “我也去!”小瑞嚼了一块曲奇,觉得分外的噎挺,就直接扔下了,“我也搬那儿去!”      “不行!屋子太小了!你也去?”冬子翻了他一眼,自己也是费了好多脑筋才想好怎么安排自己这些东西的,“你去住哪儿?摞着啊?”      “那就摞着!”小瑞咬牙切齿的抱起冬子,回手挥落了沙发上那堆东西,俩人一起陷在了沙发里,正好一个上一个下的摞着!      “小……”冬子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二郎神!你起来啊!咋说你也有百十来斤了,你就不怕压死我?”      “啊,”小瑞侧了侧身,把重心从冬子身上移开,“冬冬,我也去,我就是要 跟着!我占不了多大地方,你看!”小瑞贴着沙发背,扁扁的像个壁虎,“沙发这么宽的地方,就可以睡咱俩!冬冬!”      “呵呵!你还真把你自个儿当相片儿了?”冬子坐起来,开始给小瑞编辫子, “先别急,我先摆摆看,你白天愿意过去就过去,饭也可以在那吃,就是这个睡觉的地方,嗯,你得让我想想!”      “冬冬!让爸换个大房子吧!”小瑞觉得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换?”冬子拍了拍他的胸口,仰头看着这个青年的脸,有那么一会儿的迷惑,“小瑞,你也去药店一个多月了,都学啥了?离叔叔给你开支了吗?”    “学啥?嗨!那还用学!简单啊,easy极了!”小瑞得意的点着头,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困难的,就是规矩太多!“开支?啥叫开支?”      冬子乐了,靠到他身上笑了一会儿!就知道小瑞还是个孩子的头脑,“开支就是你工作的酬劳,就象你修炼的目的。人之所以工作,就是为了赚取生活的费用!小瑞,你说要爸爸换个大房子!呵呵,爸哪有那么多钱啊?就是现在住的,也是单位分的,这也比以前强多了!至少能放张双人床了!”    “开支?”小瑞这才开始正视工作的事情,钱?他是不需要的,可是,它能给 冬冬和爸爸一个好生活。嗯,得找小林问问!啊,还是找白离吧。“冬冬,我饿了!我中午还没吃呢!”小瑞舔着冬子耳朵后面的小肉球儿吭哧着,“你再不给我做饭,我就咬掉你这个拴马桩儿!”小瑞委屈极了,要不是那个猩猩一直看着,至少还能拿那盒儿山楂丸垫垫底儿!      “现在吃?晚上咋吃?”冬子也觉得时间太长了,可这个点儿……“小瑞,还有点儿剩饭,我给你炒炒?”冬子摸着自己耳后的拴马桩,都说那是个当官儿的象征!      “好哎!”小瑞拉起冬子就往厨房冲,巧克力?曲奇?都不如冬冬手里的一碗鸡蛋炒剩饭啊!            十分钟后,小瑞趴在桌上狼吞虎咽,冬子做在一边儿嘎嘣嘎嘣的嚼着曲奇饼,“小瑞,你还要去南舍子?”他知道,最近小瑞总是在晚上去肖壁的家,找机会偷东西。“你总上人家的身,对人不好吧?”      “啥好不好的!你以为我愿意啊?毕竟是他抢了咱们的东西!再说……呼呼,她那身子本就不行了,就算没我,她也活不过两年!”      “啊?……小瑞,那,那你也危险啊!头上会有印子的!要不,还是别去了,等肖哥给我回信儿的!我听他的意思,是想借这个机会,断了肖家这个营生!”      “你信他?哼……不过,这小子是跟他二叔不对付,倒是对他妈言听计从的,嗯……这倒是个好办法!”      “小瑞,那也得小心!你总是顺嘴胡诌,这假话说多了,迟早漏馅儿!到时候,我又不在身边儿,肖壁他……还是别去了!”冬子不敢想象小瑞落在肖壁手里会有什么下场,心又开始疼了。      “没有的事儿!冬冬,你是不知道啊!肖壁一看见我……不对,一看见那大婶儿,就只会咧嘴傻笑,跟个老年痴呆差不多!好糊弄!”      “那肖哥呢?也由着你瞎掰?”      “他?他就更简单了!我连话都不用说,头一歪,眼一闭,晕倒!哈哈……”      “小瑞!还是小心,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没有,呼呼!”      “唉呀,慢点儿!细嚼慢咽!……这个泥人儿是我爸在我一年级入队那天买给我的,我理解,他是要我做一个诚实的人!小瑞,这个狼来了的故事,就是讲这个小羊倌儿……   ……所以说,撒谎容易成习惯啊!最可怕的就是,当你说真话的时候,已经没人相信你了!”   “唔!冬冬,他们为啥都怕狼来了呢?   “你不怕?啊,也对,你怕啥啊?”   “我怕?嘿嘿,冬冬,你是不知道啊,我在谷里满山疯玩儿的时候,最怕有人喊……你猜是啥?”   “嗯……下雨了?嗨!猜不着!”   “我最怕有人喊:小林回来了!小林回来了!哈哈……”   “哦,原来我爹……他还有这个本事,真是小林猛于虎啊!”    白离盯着小瑞上了于新霞的身子,跟着一群老太太扭起了大秧歌儿,这才回身对后面人说:“看着了吧?那东西有主儿!不是姓肖的,也不是你的!墨麟,你说,我咋能帮着外人偷我本家的东西呢?”      “白离,我都说了,只要你肯帮我,我就把胆给你,这都不行吗?”墨麟还是郁兰的样子和声音。俩人都是一身白色的单衣,站在这个冬夜里特别的扎眼,还好周围设了遮罩,免去了很多麻烦。      “蛇胆是好东西,我也很想要!只是这甲吗……”白离上下的打量着这人,抛去额头上的疤不看,倒也算是个漂亮标志的人,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看来,你是要舍弃你的蛇身了?”白离心里暗暗的佩服这个蛇精,“怨不得连胆都不要了!可,你进不去的地方,我为啥能进去?”      “白离!”墨麟咬了咬牙,扶了下自己的额头,“啥叫不要?就算我不用,这胆还可以留作他用,就是给乔吃了也比便宜别人强!”墨麟说完,抬头看了看天,墨蓝色的深远。“我进不去,您当然也进不去!可是白离,你火狐的看家本事儿呢?是不是装人时间长了,连绝活都忘了?”      “看家本事儿?”白离眨眨眼睛,然后倒吸了口气,“你,你是说……火?”      “对!就是火!”墨麟背着手,白色长衫儿被风掀起了一角儿,落出里面的束口裤。      白离抠着白毛衣的松紧边儿,肩膀上的红色披肩也微微的晃动着。一时间, 都看着对方沉默着。      “白离,我们进不去,可以逼他们出来!你这火不一般,可不是啥都能扑灭的!到时候把他们都烧成灰儿;我们就大大方方的去捡麒麟甲!哈!反正这甲是水火不侵的,正好验验真假!”      “放火?你找我来就是让我放火?”白离扶着心口,眼前出现的是另外一幕,一片火海中,大姐飘舞的红袍子,青哥的厉喝,孩子脏兮兮的小脸儿……,“不行!会死人的!墨麟,不管咋说,都不能强取,就算为郁乔行善积德……”      “行善积德?火护法,你长个好脑子啊!乔的命我担着,造的孽我还!行善积德有用吗?不还是要去地府走一遭?行善积德的有这个本事吗?火就是你们的天性!你们生于火,陨于火;高兴玩火,不高兴就放火!你敢说,你没放过火?”      “我……”白离点了点头,放过!放过阿!他想起三十儿的烟火,想起小林的旅行包儿。可这些怎么能算放火呢?“我没伤过人!”      墨麟摇了摇头,“白离,四十五年前的那场火是谁放的?一场大雪都没盖住它,整整烧了一天一宿,映红了半拉北山啊!当时,只有你从火场里出来,好像还抱着啥。”      “你,你是咋知道的?”白离翻了他一眼,飞身旁边的一个大榆树,靠着枝子坐下来,望着北边儿出神,“那是天灾!”      “天灾?”墨麟也跟着上来,挂在另一根儿枝子上晃悠着,“我听那山里的老树精说过,这火狐本不姓白,而是西域密宗的喇嘛庙里,看守炼丹房的灵兽,被换作火陀罗!”      “火陀罗?”白离摸了摸下巴,这事儿他倒是头回听过。火狐的人丁不旺,有了这一代就没了上一代,谁会知道这个呢?“嗯,后来呢?”      “我是知无不言,可你得帮我偷甲!”墨麟拢了下头发,挑着眼眉笑了几声, “白离,你别皱眉,这甲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没这甲,我咋能去地府办事儿呢?”      “放心!我自有办法送你去!”白离摇了摇手腕子,只想着怎么套出墨麟的话,“还有啊,你那胆,我要定了!说吧,这火陀罗是咋来人间的呢?”      “具体的,老树精也没说,只是说他亲眼见到了那火陀罗掉下来的样子,浑身是火,一起掉下来的,还有好些个铜块子,应该是啥东西爆炸了!老树精说,只看见一只黄毛的狐狸不停的叫着,滚着;一直滚到了溪水里,那火也没灭掉!      结果,正巧白家当时的族长白静语采药路过,抱着这只狐狸按在自己怀里,这才捂灭了那火!只是,白静语的嗓子却烧坏了,从那以后,便真的口不能言了!”      “哑了?白,静,语?”白离念叨着,回忆着石屋里的画像,这个白静语应该是第三代当家的!      “那火狐狸就化为一个红衣男子跟在白静语身边,发誓,世世代代都是白家的奴仆!从此弃姓忘名,就以主人的姓作姓,主人的名为名——取名:白争言!”      “白,争,言?”白离知道这名儿,毕竟是老祖宗啊!只是,却没人知道,这争言竟然是从静语两个字里化出来的!“他是男的?那他的后代……”白离想,如果这血统都是从母的,那这火狐一族是咋繁殖的呢?难道,还有另一只火狐狸不成?      “他的后代?哈!”墨麟笑的浑身乱颤的,“我想啊,这就是你们白家的长处啊!据说,白静语给火狐狸生了一对儿龙凤胎!公的是白狐,母的是火狐!”      “啊?白静语他……他是女身?”白离震惊极了,白家的族长向来是男身啊?      “可能吧,是母的!哈哈,你们白家的血统一向混乱,这也是为什么你们能安稳的繁衍了这么多代!不过,主子跟下人亲近也就算了,可这父女、母子之间就……”      “胡说!”白离提高嗓门儿喊着,他知道,好些动物,像狐狸、兔子、马啊,都不排斥近亲交配,但绝不会出现母子父女的乱轮!因为,自己的骨肉自己会莫名的排斥。小林上大学时还做过试验,把母子两只兔子硬是关在一起,催情,结果,儿子疯了!妈死了!“这不可能!”      “不可能?”墨麟撇撇嘴,“这事儿我也不稀罕分析!据说火狐狸的血统是很难维系的,尤其是这眼睛!混血的成分越多,这眼珠子就越浑!眼睛浑了,就没有驭火的能力了!你看看自己的眼睛,你就笨寻思:这火狐狸只一个白争言是公的,又生一个小火狐是母的!你说,不是父女乱轮,咋能有金眸的后代,咋能有你?”      “我……”      “白离,都说血统是从母的,可我却听说,火狐是从来不跟外族通婚的!你们所有的一切都姓白!你姓白,你媳妇姓白,你儿子姓白!你们为了白家生,为了白家繁衍,为了白家死!所有的一切啊!那怕是身体,头脑,法术,感情……啊,不对,你是不能有感情的!”墨麟指了下白离的头,笑着晃了晃脑袋,“你们都是给白争言还债的!哈!”      “还债?”白离闭上了眼睛,靠在树枝上沉默着。白家族长都会在位几千年,就是青哥,不算大姐先前伺候他的时间,自己也跟了他千多年。白静语却是很少几个早亡的族长,只掌权600多年,看来,这其中一定有蹊跷。还有,这么说来,小的父亲就一定是火狐了?那能是谁呢?不可能父女,更不可能母子,那……      “天啊!不可能!”白离咬着牙掰断了一根儿树枝,心里已经想明白了:拜月!一定是拜月!青哥在的时候,哪个十五不是一夜狂欢呢?自己也乐在其中,树影昏暗的,大多是射完了没看清脸!怨不得那位姐姐死都没见过自己!      “墨麟!蛇胆交出来!我送你下地狱!”      “啊?”墨麟有点儿后悔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应该刺激这人,“你同意放火了?”      “不同意!”      “啊?”      “白家的人自有办法行走上下三届!”白离摸了摸心口,自己到底有没有白狐的血统,马上就清楚了!      “啊!”墨麟也明白了,早就听说,白家人的心头之血可以超越生死!“白离?火护法?这,这是真的?”      “真的假的,试试就知道了!”    103      小瑞跟着一大堆老太太比划了十多分钟,这才悄悄的回了那幢小楼。打开门,进了院儿,他抽了抽鼻子,太好了!没人!      小瑞快速的开门进了屋,回身把门反锁,这才叮棱咣当的跑上了二楼。      “梆!”小瑞抱着头哀叫,他这才摸到于新霞额头上的纱布,原来这人的头伤了。小瑞咧着嘴拍着房间的门,门是锁着的,他不知情,直接撞了上去,结果,使本来就有点儿迷糊的头更疼了!      小瑞先是呸了一口,叫了一声“倒霉!”后由扶着头笑了:更好!这么包着,就不怕被人发现头上的印子了!可这门咋办?自己只是个灵魂,没有法力,又不能穿墙而过!      小瑞摸着脑袋,不经意的碰到了一只发卡子,他摘下来,掰直发卡子,伸到锁 眼儿里一阵乱捅……      “呸!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捅不开!”小瑞扔掉发卡子,坐在地板上生气!看来电视上的东西不能信,啥别门撬锁,飞檐走壁的,都是假的!爱撒谎的人类!      一阵脚步声传来,小瑞想站起来已经晚了。就见肖一兵几步抢到自己跟前,把着自己的肩膀,一脸的紧张。      “妈?咋坐这儿了?头晕?”肖一兵想扶妈起来,可这人却出奇的沉,他竟然没拉动,“妈?那你等我开门,咱俩进去坐!”肖一兵找出钥匙开了小屋的门,打开灯,把妈搀进去,坐下。然后,低头就看见妈冲自己瞪眼睛。      “妈!我想找个东西,特意趁他不在家!他下农安了,明天才回来!你……你别告诉他,行吗?”肖一兵知道,这事儿,瞒谁也也瞒不了妈,就干脆实话实说了。      小瑞眨了眨眼睛,“你,你找啥?”小瑞想,最好找那个甲,那自己可省了不少事儿!那柜子可也是上着锁的!      “找家训!”肖一兵吐了仨字儿,转身开始翻弄那个柜子下面的抽屉。      小瑞心里骂着:倒霉小子!找啥家训啊?找甲啊?干吗不找麒麟甲?      肖一兵翻半天,一无所获。难道没在家?不可能!肖臂那人,不会把家训藏外面的!肖一兵抬头看着那个柜子上的锁,紧皱着眉,“妈,看来肯定是在这儿了!”      小瑞点点头,故作为难的说:“可那锁……只有你二叔有钥匙!”      “哼!”肖一兵拍了下那个锁,小小的铜锁绕着铁鼻子转了几个圈儿,肖一兵眼前一亮,摸着铁鼻子乐了,“妈,给我找个螺丝刀,花儿的!”      “螺丝刀?”小瑞看他摸的地方,心里也明白了,可这螺丝刀在哪儿啊?“小兵,妈头晕,坐一会儿就去……”      “啊,我去!”肖一兵边说边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捏着螺丝刀跑上来。      小瑞看着他几下子拧掉了铁鼻子上的螺丝,那个锁连着两边儿的铁鼻子一起被拆了下来!小瑞心里这个乐啊!一是乐:这柜子终于打开了!二是乐,人总是自作聪明!锁?锁有用吗?防君子防不了小人啊!只要你这个东西在,就没有能藏得住的地方!就象秘密啊!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柜子里好像还有暗格,肖一兵先是看了看那个装甲的铁盒子,筋着鼻子敲了敲。小瑞抻着脖子瞅着,心里盘算着,自己有没有把握武力制服这个大个子呢?嗯,够呛!      肖一兵把身子探进柜子里,仔细的翻看着,摸索着,终于摸到了最下面一个隔板儿的下表面,贴着什么东西。他掏出打火机按着,低头去看,原来,那里贴着一个黄绢包纸板的硬口袋,口袋里塞了本儿薄薄的册子。      他小心的扒开口袋缝儿,慢慢的把册子抽出来,泛黄的绢质表面,一股淡淡的麝香,上面是一列瘦金的小篆:萧氏家训      肖一兵收回火机,关了门,举着本子冲妈晃了晃:“就它了!”他走过来,坐在妈的对面,一页一页翻看着,开始快,后来慢。      小瑞眯着眼睛仔细看,还是没认出皮儿上那几个梅花儿篆字!他想,这里面的东西也肯定看不懂,时候不早了,还是晕倒吧!      正想着,就听肖一兵“啪”的一声合上了那本册子,冲自己古怪的笑了笑,“果然如此!怨不得肖壁这么紧张那甲!哈!”      “小兵?”小瑞再迟钝也听出了这话里有事儿,“咋了?里面都写些啥啊?”      肖一兵起身把册子放回去,关好门,拿起螺丝刀,开始装那个连着铁鼻子的锁,边拧边说,“妈,你说我有没有做的除妖师天份?啊?”      “除妖师?”小瑞张着嘴,不知该做个啥表情。      肖一兵拧好了铁鼻子,回头正看到一脸古怪的妈,他走过来拉起她,慢慢出了屋子。      “妈,你也意外吧?我本来最讨厌这个的,今儿个为啥想接这个班儿了呢?”      肖一兵扶着妈下了楼,坐到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妈,你说肖壁有救吗?这人能改变吗?不可能!我就想啊,只要有他在,这肖家日子就永远是恶梦啊!”      “小兵,你……”小瑞咬了下舌头,“你想……杀了他?”      “杀他?”肖一兵撇撇嘴,“不是没想过!可杀了他我也活不成!再说,能杀得了吗?妈?你也恨他吧?嗯,至少对着他会不舒服吧?妈,你说,对肖壁来讲,啥是最痛苦的呢?比死还痛苦?”      “比死还痛苦?”小瑞跟着念叨了一遍,然后就真诚的盯着肖一兵的眼睛等下文。      “妈,你也猜到了?哈……就是没了这通灵的能力,丢了掌门人的位子,绝户了肖家!”      “小兵!他的能力还能失去?”小瑞似懂非懂。     “能!”肖一兵点了点头,举着自己的左手来回的看着,“妈,肖家人不是神,都是常人,贵就贵在那个板指上啊!”说着伸出大拇指冲妈晃了晃,“妈,你看我这手跟那板指可还搭配?嗯?”      “搭配!”小瑞小声的回应着,一想到那个东西他就肝儿颤,虽然灵魂是不怕的,但真身会怕。那板指从肖壁的手上摘下来倒是个好事儿,可又带回了肖一兵的手上!嗨!左手接钱右手丢!换汤不换药!      “小兵!你真要做掌门人?你不是……”      “呵呵,不是我!妈,我就是个稻草人儿,是个幌子!真正要接手板指的,另有其人!要不,咋能绝了肖壁的想头儿呢?我掌门?我不还是姓肖的吗?妈,会有一个外姓人来接管这板指,到时候,肖壁连哭都找不着地方!哈哈,我闺女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太平日子了!”      “可……”小瑞转着眼珠儿理着思路,如果那板指给了外人,那这间屋子是不是就来去自由了呢?“小兵,你二叔能同意吗?交给一个外姓人……”小瑞想套出这外姓人到底是谁。      “所以啊,所以才要我这个稻草人儿来做几天傀儡啊!妈,到时候,我是主子,要合要散,我说了算!我就是把肖家拱手让人,他肖壁也没权力,没本事阻止!妈,等着事儿过了,咱们到老家散散心去!嗯,最好能赶在年前,可以回青岛过年去!”      ---------------------------------      白离让墨麟等在外面,自己轻轻的开门进屋,一楼的书房,门半开着,有微弱的灯光。      白离光着脚走进去,小林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睡着,地上扔着一本《柳如是传》,床头桌上,开着一盏小台灯。      白离把被子给他盖好,捡起那本书翻了翻。小林的口味很杂,说不准喜欢看啥。白离不理解,一个秦淮河的歌妓有啥的?小林却说,柳如是一点儿也不比多尔衮差,就是生错了时候和性别。      白离关上灯,摸了摸那人的头发,孩子,睡个好觉吧,天一亮,啥事儿都没了!      ---------------------------------- -      “白离?你这主子倒放心你,少见啊?”墨麟笑嘻嘻的晃着脑袋,“多少年了?白家的大事儿小情儿的,都是你说了算吧?这个主子倒是想得开!我还真好奇,白家啥时出了个这么豁达的族长呢?连结亲都没有过,唉?不会……也是个女身吧?哈哈……”      “闭嘴!”白离指了下那人的额头,“不该知道的事儿,少在那儿穷打听!好了伤疤忘了疼!”      墨麟撇撇嘴,拍了拍身上的长衫儿,“唉?快到子时了?你可快着点儿,咱就两个时辰啊!”      “行了!”白离指了下北边儿,自个儿先行跃起,“去江边儿吧!”说着,已经没了影子。      墨麟跺了跺脚,飞身跟上。      -----------------------      白离摸了摸毛衣,他的衣服都是小林买的,要戳破了它,哪里舍得呢?他三下五除二的脱了毛衣,衬衫,光着膀子披着披肩,抬头扫了一眼面前的人。      “唉?”墨麟张了张嘴,“大冬天的,你不是想冬泳吧?我可不行啊!”说着,他不自在的打了个哆嗦,双手抱在胸前,牙齿也直打颤!      “少见多怪!”白离冷哼一声,蛇精?哼!就是有了人身也还是个蛇性!一到冬天就浑身僵硬,除了睡觉连嘴都很少张!就算是重生了,也还是这个水平!      墨麟抱着膀的看着白离,看着他伸出右手扶了两下自己的左胸,然后指甲瞬间增长,变得纤细尖利,隐隐的闪着红光;接着,食指和中指就直接插进了左胸,鲜红鲜红的血汩汩而出……      “白……白离?”墨麟傻了,这是要自尽?“白离,我说下地府,可不是真的去死啊?”他有点儿急了,抢过去握住那人的手就往外拔,心想:这人有病!死人都能下地府,就是回不来!      “闭上眼睛!”白离抬起头,眼珠儿已经变成了金色的,墨麟瞬间就失了神,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白离把自己的血抹在他的头旋儿,头缝儿,顺着,一直抹到眉心。      “白家第十六代子孙白离跪求……”白离默念着,另一只手始终拉着墨麟的手,再睁开眼睛,就看到冰面上有一道青白色的裂痕,下面隐隐透出些蓝蓝的光。      就是这里了!白离拉了下墨麟,发现这人反应太慢,干脆抱起他,纵身跳入那个裂缝中,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      “唉?”白离拍了拍那个正在查看生死帐的人,“这么多,啥时能看完啊?” 白离扫了扫四周的书摞子,足有四尺来高,整整的七摞儿啊!“没看出来啊?你跟通判的关系不错啊?为啥不求他呢?”白离紧了紧身上的披肩,有点儿生气了。      “唉!这是求他的吗?再铁的朋友也不能三求四求的!”墨麟抬头冲白离笑了笑,“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好钢得用在刀刃儿上!你看,不是他,咱咋能进这库房?咋能查这个帐?”      “好钢?”白离翻了翻眼睛,合着自己就是块废铁了?哼!看在蛇胆的份儿上,先饶了你,“你也快点儿啊!就两个时辰,这么多,就你这速度……能看完一半儿就不错了!”      “哎?就知道催!你倒是帮帮忙啊!赶紧的!别那儿杵着了!”墨麟也着急,没想到地府的检查系统这么陈旧,只分地区!其他的,什么性别、年代、姓氏啊,全都混在了一起。      白离漫不经心的抓了一本儿,“找谁?叫啥?”帐本儿,白离还是挺熟的,找起来也比墨鳞快!      “找郁乔!”      “生日?”      “1963年7月28!阴历!”      白离一目十行的看着,看完一本儿,接着看另一本儿———没有,还是没有!他十分钟扫完了两摞帐册!      “哎!你慢点儿!看清楚了!不然就白来一趟了!”墨麟被他带的,自己也加快了速度,却发现根本啥也没看清楚,还得重翻一遍!      白离撇撇嘴,把披肩系了一下,又拿了一本儿,坐在地上快速的翻着。没有……嗯?他又把帐册翻了过来,一页儿一页儿的慢慢的查看着,在这里!      白离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默念着:贾云溪,男,1950年正月初三子时,生于八马架子乡五队,1950年正月初三寅时……卒……于八马架子乡五队!      “死了?”白离念出了声儿,他抬头瞪着墨麟,“他死了!早就死了!一共就活了两个时辰?”      “谁呀?”墨麟先是有点儿蒙,然后扔下手里的册子,几步抢了过来,“乔?”      “不是!你不认识!”白离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册子递给他看,“你看,这人明明活的好好的,可这生死帐上咋都死了四十多年呢?会不会记错了?”      “不可能错!”墨麟扫了眼那条记录,打了个哈欠,又走回来接茬看那本册子。      “可这人明明就没死啊?”白离还是不明白,难道是重名?小林起坟回来时还曾经说过,没想到老虎也生在八马架子!生日也差不多,原来,不是初一、不是初二、是初三!      “那能怎么着?”墨麟甩给他一个本子,“看看吧,最后一页儿!”      白离接过来,翻到最后一页儿,第一条儿,赫然记录着:郁兰,男,1958年腊月十二辰时,生于郭家店镇三委七组;1992年9月初八,卒于……松江市XX路65-1号。      “郁兰……死了?”白离有点儿口吃。      “死了!”墨麟背对着他点点头。看不见表情,只听到了那久违了的,带着金 属颤音儿的嗓子。      “你看见的郁兰还活着,看不见的郁兰已经死了!”墨麟转过来,脸色苍白,表情僵硬,“这生死帐是不会记错的,只要有记录,那就一定是捉到了死魂!”      “死魂?”白离看了眼先前的本子,“你是说……他也被人附身了?”      墨麟点点头,又摇摇头,“也许是,也许……照他的命,根本就是早夭!一生下来就断了气!所以,不能叫附身啊!现在这人也活了四十多年了,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了!就算是什么灵魂附身,也早就灵肉一体……啊!找到了!”墨麟兴奋的坐到了案几上,“找到了!”      白离走近看着那本册子,第四行:郁乔,男,1963年七月二十八,生于郭家店镇三委七组……后面是一片空白。      “你找这个有啥用?”白离不理解,既然这死期都是到了捉魂的时候才记录,那就根本没可能串改生死簿!他心里有点儿嘲笑孙悟空了。      “当然有用!”墨麟先是小心的把那条记录抠了下来,后来一咬牙,干脆把整张记录都扯了下来,还仔细的清除了书缝儿里的碎纸屑。      “白离,你把头一本儿记总数儿那个给我!”墨麟扫了眼那张扯下来的纸,心想,便宜这些人了,谁让他们跟乔在一页上呢!他直接吃掉了那页儿纸,翻到第一页儿,把手按在那总人数上,几秒钟后松开手——五百二十人变成了五百十二人!      白离把总帐递给他,看他把那个总人数也改少了八人,心里暗自惊叹墨麟的功力。这个寄生的身体才用了不长时间,竟然也可以使这偷天换日的法术!      “呼!”墨麟终于做完了这些事儿,瘫软的躺到了案几上,“白离,歇一会儿吧!”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挑着。兰,这下你放心了,再也不用给乔续命了!再也不用借别人的命了,兰,放心吧!      白离看了他十秒钟,捏起一本帐册继续翻着。他在找林白的记录。既然是一个地区的,那小林也应该记录在案!他想学墨麟的样子,把小林的那一页儿也吃下去。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白离迅速而仔细的翻了一遍,只找到了林冬!奇怪,竟然不是贾冬黎,而是林冬?他开始以为是重名,可,生日,地点都没错!真是邪了门儿了!难道他真是小林的孩子?      白离想,也对,他爸也根本不存在,那他就姓不得那个贾!      白离看了两眼那个本子,最后还是扔掉了。除了小林,别人的生死,于我何干?      “墨麟,你说,咋样儿才能知道贾云溪体内的灵魂是谁呢?”      “嗯……查查他死的同时,还有谁死了?”墨麟还是闭着眼睛,“或者,同一地点,之前还有谁死在那儿。”      “啊!”白离有些明白了,迅速的翻着那些本子。不一会儿,所有有联系的记录都摆出来了。可是没发现有啥可疑的。“五队?五队大了!到底是哪儿啊?”白离嘀咕着,这五队包含了整个林家和其他十几户外姓人。这些记录里就有好多姓林的。可是,谁知道,贾云溪死在哪儿间房子里呢?      林星野、林忠民,甚至连小林七嫂的小姑子也查到了!这些人的死亡地点都是五队!白离模着那些本子,忽然发现了蹊跷,不对!他又重新翻了一遍其余的帐册,还是没有!正当他打算再来一遍的时候,库房门外有人喊:“黑头!到点儿了!你有完没完啊?”      墨麟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冲白离招找手,小声说:“收拾收拾!”又冲门外喊:“来了!”      白离只好挥挥手把帐册摞好,俩人儿推门出来,正看见一个白发人背对着门口跟那个通判交代着什么,通判不停的点着头,眼睛扫了眼俩人,并没说话。      “我还没找着呢!”白离抓着墨麟的袖子抻了抻,看样子那俩人还得唠一会儿,他还想去翻一翻。      “你找啥?找谁?”那个白发人背着手,先是低声问了一句,然后才慢慢转过 身——青衫白发,赤眸薄唇。      “……”白离张着嘴,瞪着眼睛,傻了!      “小离,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点儿回去吧!” 104   星期三的下午,冬子半天课,贾云溪早早的回到了家。现在,他就坐在那儿呆呆的看着孩子折腾。      原本正对着门口竖着放的双人床,被横过来推倒了墙角儿,书桌也只好离开窗子挤到了床尾。简易衣柜已经没影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白色组合家具,有衣柜、有书架,满满的占了一面墙。      贾云溪坐在一个崭新的黄色布艺沙发上发呆。他想,还好老房子的进深长,举架高,不然,这些家具还不得把他挤死!      “爸!”冬子收拾完了,家具摆好了,才可以把东西搬过来,“爸,好看吗?”冬子扑过来坐在沙发另一侧,趴在爸的腿上看着这间屋子,嗯,不错!这才像个家啊!      “好看!”贾云溪木木的点了点头,“大儿子,没事儿折腾床干啥?还有啊,这么大的柜子……哪儿有东西装啊!”      “爸!我宣布三件事儿!”冬子翻过身仰躺在爸的怀里,笑咪咪的说着,“一,我要搬过来住!是彻底搬过来啊!所以,不愁没东西塞柜子!”      “二!”冬子举着两根手指,“户口本儿交出来!粮本儿交出来!房证儿交出来!”      “啊?”贾云溪翻了翻眼睛,“你要那个干啥?存折儿给你就行了呗!那些证件丢了,可不好补!”      “丢不了!贾云溪同志,从今以后,我管家!交不交?”冬子斜着眼睛,歪着嘴,呲着牙!      “交!”贾云溪捏了捏孩子的脸,“快收回去吧,小心面部肌肉痉挛!”      “三!”冬子吐了吐舌头,收起一脸怪相,笑着搂着爸的脖子摇晃,“爸,存折儿快见底儿了,我买完这些东西就剩200了!哈哈……”      贾云溪也乐了,也搂着孩子摇晃着,“那咋整?跟爸要饭去吧!”说完又撇撇嘴,“唉,你还有个爹呢!饿不着!反正快到月底了,我吃食堂也不花钱……”      “爸!”冬子坐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卡,在爸的面前晃了晃,“这是他给我的!”接着就卡巴卡巴的掰成了几瓣儿。      “冬冬!”贾云溪按住孩子的手,那卡已经粉身碎骨了,“这,这是干啥?”      “爸!他是他,我是我!我就是跟你要饭,也不用他的钱!”冬子把碎片扔到了地上,不解气的又跺了两脚,“爸,以后咱爷俩儿好好的过,离他们姓林的远点儿!”冬子检起碎片扔到外面的垃圾筒里。      “冬冬,你……这是咋了,跟林哥闹别扭了?”贾云溪站起来走到厨房看着孩子的背影问着,“林哥可没啥对不起你的,别不懂事儿!”      冬子咣当一声摔了下饭锅,“爸!他是没对不起我,可……”冬子看着爸爸一脸的迷惑,只好咬住了下面的话,“可我也没啥对不起他的!我有爸!我要每天每天都跟我爸在一起。其他人,都靠边儿站吧!”      “冬冬,”贾云溪发现孩子的脾气越来越大,自己根本控制不了,“不管咋说,你这爹也叫了,姓也改了。一日为父,终身为父!这不是小孩儿过家家儿,不能你说不干就不干了啊!”他停下来等了一会儿,孩子正在淘米,并没有反驳。      “冬冬,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了啥!可这大人的事儿多数是你没法理解的,就象我。你爸也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啊!冬冬,你连我都能原谅,为啥不能原谅林哥呢?他就有天大的不是也不会大过这个吧!别的不说,单对你,他绝对是个称职的父亲!”      “我有父亲!”冬子抬头叫了一句,心说,他就是天好,也都是个二爸,候补的!      “你是有父亲!”贾云溪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又说:“人都有双亲,冬冬,你自小就缺一边儿,有母无父,有父无母的!我觉得吧,有林哥照顾你,你的人生才能更完整一些。你别急,爸的意思是,亲人会影响你的人生观,单亲的孩子之所以会孤僻偏激大概也是因为能亲近的长辈太少。而且,我,我也不想为了这个再婚。你想,跟一个后妈比起来,林哥会让你更难接受吗?”      “他不是我妈!”冬子把饭锅按上,转过头冲爸叫,“我有妈!我也不要后妈!爸!为啥非得塞给我个人呢?不要后妈就得要个爹?爸呀?”冬子扑过来搂着爸的腰哼几着,“为啥总有个人隔在咱爷俩儿中间呢?”      “冬冬!人得知恩图报啊!你想,没有林哥,你现在还在松江呢!除了他,谁能把你领出来呢?林家还能心甘情愿?靠我?唉!你爸一辈子也没那个本事啊!林家在松江的根子有多深,你是没法儿想象的!”      贾云溪靠在门板上,搂着孩子闭着眼睛回想着,“我甚至到法院起诉过!我想,区法院不行就市法院,再不就去省高法!他林家还能在C市一手遮天?可,不行啊!人家书记官去松江转一圈儿,回来话就变了!儿子,你爸在松江就是个现行的陈世美呀!要孩子?根本是痴心妄想啊!”      “爸!别说了!”冬子听着爸的声音,心里也难过起来,喉咙哑哑的,眼睛酸酸的。      “不说了,都过去了!儿子回来了,剪了头发,换了衣服,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贾云溪托起孩子的脸,碰了碰他的额头,“没有林哥,这些都是梦啊!儿子,冲这个,你就应该孝敬他一辈子!啥叫再生父母啊?冬冬,人不能忘本!你无亲无故的时候依靠着人家,爸回来了,就一脚踢开他,这种事儿我干不出来,我儿子,更不能干!”      “爸!”冬子没办法了,爸说的没错儿啊!他曾经是多依赖爹的?其实,现在他也很矛盾;感情上,他是希望亲近爹的,爹的好多奇谈怪论他都很欣赏。比起爸爸,爹更清醒,更豁达。可理智上,他告诫自己要保持警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危险!这人有阴谋!      “爸,别的不说!反正我就住这儿了!我不能放着个爸近在咫尺却要一周一见!还有,你也离我……离他远点儿!”冬子松开手,拍了拍爸的脖子,“爸,听见没有,反正我在家,你没别的事儿就回来吃吧!少去外面喝酒!”      “离他远点儿?谁呀?林哥?”贾云溪莫名其妙的挠着脑袋,“我们本来也不近啊?十天半拉月也见不上一面!”      “见不上最好!”冬子又开始洗菜,和面。他在医院问了妈妈烙饼的诀窍,妈说,上好的千层油饼都是半烫面儿,就是一半儿热水烫开,一半儿凉水和面。“见着了就回家来吃!有啥磕儿就在我跟前儿唠!不许背着我跟他约会!更不许留他在这儿……啊!对了,我住这儿了,他就是来,也住不下!哈哈!”      “冬冬!”贾云溪皱了皱眉,“看你说的,有啥背着你的!难道我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你住这儿?你天天住这儿?瑞瑞呢?我看他是让你伺候惯了,离了你他不得饿死!”      “爸!这都好办,可以叫小瑞来这儿吃!晚上再回去!”冬子想,要是屋子再大一点儿就好了,“说好了啊!不许单独跟林白见面!要见来家见!”      “冬冬!林白也是你叫的!”贾云溪有点儿生气了,使劲儿敲了下门板,“你以为人家就那么愿意找我?咱爷俩儿能给人家带来啥好处?这个不准那个不许的!你是爸我是爸?”      “爸!”冬子放下手里的面,回头冲爸爸皱眉:“我叫你离他远点儿,你就离他远点儿,我是你儿子,我还能害你不成?他不是啥好东西……”      “闭嘴!”贾云溪使劲敲了一下孩子的头,“他不是好东西,我是啥?谁比谁强多少?”      “爸!你不知道,他……”冬子咬了咬牙,爸竟然为了他打自己!“他是个同性恋!”冬子还是喊了出来,然后,马上就后悔了。      “同……”贾云溪说了一个字儿就咬住了嘴,放下抬起的手,抠着自己的裤线,盯着孩子的脸,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什么。终于要面对了吗?      冬子转回来继续和面,他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啥。说同性恋有多恶心多变态?不对!他也没觉得这事儿有啥难以接受的,说不好,自己也是这种人!说他接近爸爸的目的不纯?没证据!说到底都只是自己的猜测,就是正常人也有几个异性朋友啊!没理由,同性恋见个男人就喜欢吧!说他隐瞒***病情?算了吧,这只会使爸爸更烦恼,就象妈说的:你是想看他笑,还是伤心?终究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爸!醋溜土豆片儿好不好?今天烙饼!再,拌个凉菜……”冬子满脸笑容的转过身,门口空荡荡的,“爸?”冬子走回卧室,没人,“爸呀?”走回厅里,这才看见,爸的鞋子和衣服都没了! 105      “小兵,我想说,想说话,想找个人说话。这话可能很不礼貌,很不合逻辑,很……我就想跟你说说,因为你不远不近,不生不熟,你工作的关系,又经常离家,说走就走了!所以,跟你说话,比较安全!,你别笑,咱们今天就敞开了喝,没大没小,不分你我!行吗?”   “行啊!云哥,你来找我,我高兴啊!啥事儿?”   “我……”   “是那个林大夫吧?”   “啊?你咋知道?”   “哼!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啊!也不对,没见识的人也看不出来!”   “也不是林哥,就是……”   “啥呀?……来,干了这杯!”   “呼!小兵,你说,这人……同性恋到底是咋回事儿?”   “哈!我的哥哥哟,敢情你还迷糊着呐!这事儿找我正合适,别人还不一定有我说的公正!”      “我不是迷糊,就是……小兵,我就有啥说啥了。你跟小威的事儿,我大概知道。当然,那也是因为你没刻意瞒我!小兵,这也是我为啥还跟你来往的原因。看了你就知道,这同性恋也不过就是恋的一种,重点在最后一个字,其他的都是小差别!所以,我还当你是朋友!”      “嗯!云哥是明白人啊!比那些故作高尚的人强多了!”   “我是不确定,这同性恋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是生下来就心里错位?还是因为朋友之间太亲密,有点儿迷失自我了?”   “云哥,你说的这些都有可能。依我看,其实,多数人走上这条路都是自己选的!”      “自己选的?”   “嗯!心里错位和天生异装癖的,有!但毕竟是少数!而多数同性恋者是常人,就是那种对着异性也会有感觉的人。等他们一旦喜欢上同性,都会苦恼一阵子,然后开始跟自己的心做斗争。也就是逼自己做选择: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当然,个人的情况不同,有人一辈子不确定,就一辈子游离在两派之间。双性恋也不少,而且都很隐蔽!单纯的接受不了异性的人也有!小威就是个例子!这种人往往活得很坦然,对感情看得很淡,典型的欲望之上。还有啊,云哥,80%的同性恋都会结婚!是啊,为啥要结婚呢?哥,形势逼人呐!如果可以,谁也不愿意一张脸两层皮啊!”      “那,同性恋会有同性朋友吗?”   “会呀!你我不就是个例子吗?”   “你?你不算!你不也是结了婚的吗?”   “嗨!那就是个幌子!告诉你吧!云哥,我老早就作了结扎,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     “啊?……那,那你……”   “我媳妇儿是带球儿走!不然,她为啥要嫁我一个同呢?云哥,同性恋是常人,常人会有的他都会有!你说朋友?没朋友咋活啊?”   “那,咋区别是不是朋友呢?”   “区别?呵呵,云哥,按我看,没法儿区别!”   “啊?这啥话!”   “云哥,你相信有真正的友情吗?或者说,啥叫友情呢?”   “友情就是……相互尊敬,相互欣赏,相互吸引,相互……”   “说不下去了吧?我觉得,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头一条儿:必须相互吸引!不然,你咋解释为啥偏着我喝酒呢?你们单位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海了蹦儿了!为啥不找他们?”      “啊?我跟他们没话说!”   “就是啊!云哥,这朋友必是你喜欢的人,不然咋做朋友呢?这有了吸引做开始,喜欢作前提,接下来就是相处了。如果喜欢的程度始终保持在一个淡淡的水平上,这就是友情!如果这喜欢与日俱增,就会量变到质变,爱也就随之而来了!”   “啊?那……”   “云哥,没啥可惊讶的!异性朋友也一样。你信哪个男的接近一个女的是为了啥狗屁友情?那都是爱不成安慰自己的借口!按我说,朋友是爱得不够,爱人是喜欢的太多!”      “小兵,那,你喜欢我?”   “喜欢呐!你不喜欢我?”   “……喜欢!”   “嗨!这不就得了!谁会跟个不喜欢的人做朋友!”   “那……小兵,你说的这个量变到质变要怎么衡量呢?喜欢的太多?多少是多啊?”      “云哥,你跟这个林大夫认识多久了?”   “嗯,二十多年了!小兵,会有二十多年的朋友变成……变成……”   “啊,没准儿!说不定他一直在控制呢?云哥,就像初恋情人啊,人家嫁给了别人,可你们之间还有联系。你就告诉自己,她是别人的老婆啊!可又舍不得断绝来往,就这么拉拉扯扯、磨磨叽叽的做朋友,一做就是一辈子!”   “啊,也对!”   “云哥,你看不见他,会想他吗?”   “会呀?唉,我看不见你也想你啊!我还想冬冬,想云海……”   “你一天想他几次?”   “嗯,没查过!”   “你一天想我几次?”   “啊?”   “恐怕是几天想我一次吧,哈哈!”   “嗯,差不多!”   “云哥,你明天记者数数,想起他就画上一道儿!想的时间长就画的长点儿… …”      “瞎掰!要是想着数这个,肯定一天想的都是他!还数啥?”   “云哥,其实想弄明白也容易,你别急……”   “干啥?那儿那么宽绰,你坐这儿干啥?”   “小云?你用的啥剃须液?嗯?”   “唉!放手!小兵!……你没骨头啊?不会好好说话?”   “云哥,我摸摸你就受不了了?还说喜欢我!哼!”   “小兵,你别闹,我都快烦死了!”   “不用烦!刚刚要是那姓林的摸你,你会这个反应吗?”   “啊……”   “哎?他碰过你吗?”   “嗯……”   “啊?碰过了?云哥,那你还问个屁呀!”   “小兵,啥叫碰过呀?搂脖抱腰,勾肩搭背的,算吗?”   “嗯,这么说吧,他……他亲过你吗?”   “啊?没……应该……没有!”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啥叫应该没有?”   “小兵,我也说不清,俩人经常一起睡,小床大床都挤过,一条被子也是常事儿!难免会嘴碰到了脑袋。你说亲?有目的的亲是肯定没有过,可……唉呀!这条儿不算,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你想亲他吗?”   “啊?”   “你有过那种看见他就像贴上去的冲动吗?”   “嗯……不知道!”   “啊?我的妈呀!云哥,你还没到糊涂的年纪吧!”   “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你现在一条儿一条儿问的这么细,问我当时的想法儿,我连说的啥都记不得了!咋还能去记那些心里活动。我只记着,一看见他时间就过的特别快,然后吧,一晃天就亮了!他要是还睡着,我就趴在那儿瞅着他发会儿兔子愣。你不知道,他不戴眼镜的样子像换了张脸,好看极了。嗨!可他一醒,第一件事儿就是把镜子架上,我就不爱看了!”   “嗯,接着说,还有啥?”   “还有?嗯……他知道我烦那些神儿啊,仙儿啊的迷信活动,就尽量避着我!我也乐得眼不见心不烦!可,小兵,我就不明白,为啥他就这么执著与那些事儿呢?你说不喜欢就不能做朋友,可我有时候就非常讨厌他!恨不得踩烂他的眼镜!抓破他的脸!你说,我这能算喜欢吗?”      “云哥,你听过那些已婚妇女聊天的内容吗?哈,我们所结构室里有仨已婚女同志,到一起就是数落自己老头儿的不是!我就纳闷儿,既然这么多缺点,为啥还要结婚呢?我们老所长说的好啊,说起自己的爱人,一般都是这句做开头:他这个人啊!……哈哈,云哥,喜欢上的,不一定都是完美的人啊!甚至有点儿讨厌!你有时甚至想,他咋这么烦人呢?”   “嗯!是挺烦人的!你也挺讨厌的!”   “呵呵,云哥,这话我爱听!你说,如果是个一般人做了些讨厌的事儿,你顶多也就皱皱眉走开了,不至于气到想踩人眼镜儿,抓人脸吧?”   “嗯,满大街讨厌的人多了去了,干我屁事儿!”   “就是啊!所以说,爱之深责之切,凡事都是关心则乱啊!云哥,你要是能对他那些讨厌的举动视而不见,那你就绝对不会爱上他!”   “我……我当然不爱他!小兵,你不知道,从小,我就特羡慕有哥的人,父母没了,还有个哥哥可以依靠啊!海!看来这个哥也到头儿了!”   “云哥,依我看,这人是极喜欢你的,喜欢的很霸道啊!哥哥,你就没感觉?”      “嗯,他这人就那样,啥事儿都喜欢大包大揽!我本来也不喜欢动脑,受人摆布也挺好的!呵呵,这人和人相处都是取长补短的!小兵,你不觉得你也有点儿爱张罗吗?特别喜欢当老大!咱们出来玩儿,吃的、喝的、路线、地点,都听你的!这么说起来,你跟林哥有点儿像啊!”      “哼!是啊,连眼光儿都差不多,挑的人都长一样!”   “啊?”   “云哥,这回都清楚了,回去咋办?跟他明说?烦人的东西,离我远点儿……哈哈!”      “呵呵,没啥好说的,我就是自己没想明白。明白了也就不寻思了!人家有伴儿,不是我!哈!猜错了吧?都误会了吧?我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啥样的人!跟他没关系!”     “有伴儿?谁呀?小威?不可能啊?”   “呕……不是,不是小威……你不认识他……呕!”   “云哥?卫生间在那儿……”   “……呼!没事儿,就是干呕,也吐不出来啥!”   “云哥,啥时添的这个毛病,你以前喝酒也不吐啊?”   “跟酒没关系!小兵,你听过神经性呕吐吗?”   “嗯!我以前一个哥们儿的媳妇儿就是这毛病。因为我那哥们儿跟她分手,她喝了敌敌畏!没死成,洗了三次胃救活了!后来俩人结了婚,我那哥们儿一骂人,他媳妇儿就开吐,不停的吐!”      “嗯,我想啊,我是为啥吐呢?一开始,我以为是看见哥就想吐!可,不是,后来看见他也没吐过!后来,我猜是小威,看见他的脸就想吐!可,也不是,我有两次是一人儿没有就吐上了,看见小威反而吐不出来了!现在,我大概明白了。小兵,我是接受不了同性恋这个事儿啊!别,听我说完。我看着你,知道你是,但就你一人儿,我没感觉!看着哥,知道他是,就他一人儿,我也想不到!可你们站到一起,小威、哥、你……小白,我就忍不住的恶心!哪怕只是想到你们在一起的样子,也会吐!所以,你看啊,我不是同性恋,不用试了,我压根儿就没那个天份啊!哈哈!”      “……云哥,你这样儿的还真少见!一般人知道了这事儿早就躲的远远的了,生怕沾了一身骚!好像同性恋都是色狼,见个男的就得扑上去似的!”   “我也想避开,可是,避不开呀!小兵,你说的那都是认识不长的人!二十多年,大半辈子啊!就算怕,一见面,一说话,就又忘了。就觉得,还很从前一样啊!能跟他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多好!完了吧,回去就后悔!呵呵,小兵,我现在全都想开了,就这么让时间推着我走吧!他恋他的人,我过我的日子,我就当他是个远亲!不矛盾,也不冲突啊!想找,儿子也不让了!哈哈!”     “云哥,他当你呢?也是远亲?你真的清楚了?要是我,我就去当面问他!我不信你说的那个伴儿,有伴儿他还抓着你?”   “小兵,你说的这是个下下策!当面问?问过了之后呢?他说不是!你咋办?还能回到从前吗?他说是!你咋办?答应还是不答应?中间还有个儿子呢?以后咋相见?小兵,有时候吧,装傻是福啊!”   “云哥,你说这个有点儿像我们上学时的一套嗑儿:做渲染图的诀窍:早渲早坏,晚渲晚坏,不渲不坏!哈哈!”   “是这话啊!”   “可,云哥,话是这么说,这作业早晚得交!不交不让你过呀!再怎么不想,不忍,不愿意,也得做呀!”   “嗯!我明白,快刀拉小口儿!动作越麻利,出血越少!小兵,你说,我能拿稳这把刀吗?” 106 林十一坐在值班室里,听着小左发牢骚。星期三的晚上,每月一次的值班儿,对他来讲也算是一种放松精神的活动了。   反正,这中医内科儿是很少接急诊的,值班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更何况还有个多话的小左呢?不怕无聊!   “林哥,我真是羡慕你啊!一个人多自由啊!不像我,这腰里别的哪是BP机啊?就是个报警器!我一听它叫就心惊肉跳……”小左挤眉弄眼儿的说着,就听“吡吡……”   “哈!”林十一指着他笑了,“你这张嘴啊!就是个叫魂儿的!哈!”   小左呲牙咧嘴的拿起电话,拨号儿,那边儿一接通,马上换了个表情,“迪迪?啊,我啊!吃了吃了!”说着冲林十一筋了筋鼻子。   “嗯,你吃了?吃的啥啊?红豆饭?芸豆的?啥?竹香米?”   “啊,是吗!还有啥?”   “吃几碗?嗯,多吃点儿!省得半夜饿了,又得折腾你妈……”   “啊,我妈……咱妈!”   林十一边听边抿嘴,这就是夫妻之间无聊又简单的快乐啊!看起来有点儿庸俗,有点儿无奈,那也只不过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记得小左刚来时,特别羡慕那些一到下班点儿就有电话找的大夫。说那是一种有人惦记的幸福,不像自己,外乡人,没人心疼,只有宿舍的硬板儿床等着他!结婚两年多了,新鲜劲儿一过,就开始烦了,这才怀念起以前的自由!   林十一走出值班室,来到防火楼梯间里点了根儿烟,慢慢的吞吐着。想着,人为啥总做些不合时宜的事儿呢?就象小左,为啥不能在单身的时候享受自由,结婚以后享受牵挂呢?      他摇摇头,扶了下眼镜,磕着鞋跟儿长出了一口气!嗨,都是长着个说人的嘴!乌鸦落在猪身上,独看不见自己黑!   为啥呀?   为啥总也不能在做之前就想好退路呢?   他默默的抽完了一根儿烟,扔掉烟头儿,用脚踩着拧了一下,一回身正撞上那人:白毛衣,红披肩,浅棕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珠儿;一身的寒气!   “白离?”林十一有点儿吃惊,白离从不会找到医院来的,“咋了?出啥事儿了?”林十一想,可能是儿子出了啥意外,“你咋来了,说话啊?”   白离被他抓着肩膀摇晃着,眼睛始终盯着林十一的眼镜儿。他伸手捧着那张脸,眼睛里开始慢慢的盈满眼泪。   “白离?”林十一被他这样子吓到了,“到底咋了?啊,别,别哭啊!”   “可怜……可怜的孩子……”白离断断续续的念叨着林十一听不懂的话,抱着林十一的脖子,趴在他身上抽泣着。   “白离?”林十一看了眼防火门,还好,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经过的。他靠到墙上,搂着怀里的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心里一直在想,这是因为啥呀?白离虽说眼泪多,可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千年老妖了,有啥事儿能哭成这样呢?   “白离,你回谷了?出啥事儿了?谁死了?”林十一想,白离几个晚上没回家了,除了白家的事儿,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难道是那个黄毛小狐狸?林十一眼前出现了白扔的脸,那是离哥哥唯一的后代呀,难道是他出事儿了?   “小林,”白离抬起头,已经彻底显现了成年火狐真面目,金眸褐发,高高的鼻子,窄窄的下巴,还有,抓着林十一衣领的十个尖利的指甲,“小林,想哭吗?离哥哥教你哭!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眨,一直看着!”   林十一按他说的,盯着那对眼珠儿看着,只觉得那光刺的眼睛生疼,又不能闭上,果然就酸酸的来了想要流泪的征兆。   “小林,你恨大仙儿吧?讨厌自己吧?哭出来啊   恨林家吧?从小没父母的孩子,受了多少委屈?可又不得已顶着这个姓!   恨白家吧?恨那些不知自爱的妖精,恨青哥,为啥抛下你不知去向!   恨我吧?小林,你恨我控制你的生活,左右你的兴趣?恨吧?恨就哭出来啊!   恨老虎,恨他为啥不懂回应你的感情?   恨冬子,恨他为啥不明白你的爱护?”   白离抓着林十一胸前的衣服,狠狠的抠着那里面的皮肉,“疼吗?疼就哭出来啊?小林?”      “疼啊!”林十一被这忽来的疼痛刺醒了,眼底的酸涩也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暗红的底色越来越浓。   “白离,哪儿那么多怨恨啊!”林十一想起之前老虎说过的恨,“白离,要说恨,呵呵,我恨我妈为啥要生我!白离,如果出生前就知道要面对这些,你还会出世吗?”   “小林?”白离松开手,捂着嘴瞪着林十一,好半天才控制住情绪,“你恨她?”   “恨又怎么着?”林十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跺了跺脚,“白离,心理学上讲,这爱和恨是要有对象的!人常说,你有爱的自由,我有不爱的权力!可是啊,这都是病句!”     “病句?”   “嗯,是错觉!这爱要是没有依附的对象,又何谈爱?只不过是空想罢了,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爱的权力,爱的自由!恨也一样啊!恨一个死人,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就象跟空气拳击似的,没有着力点啊!你这恨往哪儿发泄呢?找不着出口啊!”林十一伸着胳膊向上举着,长长的伸了下腰,“白离,到底出啥事儿了?”   “我……”白离摇摇头,面目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我就是,就是忽然的……想你!”白离语无伦次的表达着,抱了下林十一的肩膀,转身飞快的跑下了楼。   “想我?”林十一摇摇头,“想我哭?”   ---------------------------------   一二、九过后就是元旦大联欢了,这是个悲喜交加的季节,新年和考试撕扯着 学生的心,一边想玩,一边要看书!最无奈的就数班干部了!   李羽把买来的奖品送到了班主任苏文秀的教研室,屋里没人,李羽累极了,这么冷的天,他出了一身透汗。他坐到教研室的沙发上,一歪身子就闭上了眼睛,语文晚自习,不要紧,睡吧!睡一会儿吧!   好像睡了一天那么久,李羽舒服的叹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先进入视线的是一个大大的火柿子!   “李羽,累坏了吧?”尹杰坐在一边儿的椅子上拿着个柿子转着“看,我表姐多疼学生,特意叫我等着你,还给你留了个大柿子!”尹杰把柿子送到鼻前闻了闻,“嗯,真甜!”   李羽翻身坐起,伸手搓了搓脸,“尹老师,几点了?我回去了!”   “啊,六点半,刚打过下课铃儿!”尹杰举着那个柿子栏下他,“哎,柿子不要了?”   “我不喜欢吃柿子!”李羽哈了下腰,“老师再见!”   “哎?”尹杰放下柿子,抢在他前面关上门,“别急,我还有事儿问你呢!”   李羽往后闪了一下,他也不喜欢这人,有事儿没事儿拉拉扯扯的,让他瞄一眼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啥事儿?您快点儿,我今儿个没骑车子!”雪天路滑,大多数人都改挤公交车上学!   “别着急!实在来不及就去我那儿住,单身宿舍,别的没有,就是多一张空床!”尹杰拢了拢头发,苍白的额头在日光灯下有点儿发青,再配上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让李羽莫名的想起了江蓝苹!   “到底啥事儿?”李羽只好退回去,又坐到了刚才的沙发上,“我还没收拾书包呢!”   “这儿呢!”尹杰指了一下另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黑书包,外面的小兜里,露出一截儿蓝色的手套边儿,“林冬给你收拾的,放到这儿就跑了!哎,我问你,林冬是不是从松江四中转来的?”尹杰托着下巴看着李羽,一副很确定的口气。   “嗯……”李羽想说不是,可看了眼那个柿子,忽然就明白了,一定是苏老师跟他说的!   “是!”李羽抠着沙发垫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那,他父母是不是离异的?”   “……是!”李羽想,都是苏文秀多事儿,非要搞什么家访,林冬一急就自己交待了,换来了苏老师好几大把的眼泪啊!   “那,他爸姓贾,他妈姓林,他还有个弟弟,叫贾伟。他现在是随***姓?”尹杰边说边敲着桌子,最后站起来盯着李羽,“听说,你们俩最铁,形影不离的!那你知道吧?他原来……是不是叫,贾冬黎?”   李羽一开始是不停的往沙发上靠,不停的抠着裤子,可听到这最后一句,他一瞪眼睛就站起来了,动作太急,不小心磕到了尹杰的下巴。   “尹老师,你前面说的都对!可这最后一句不对!”李羽的双手攥了两下又松开,“贾冬黎确有其人,我也见过,那是林冬的妹子!双胞龙凤胎的妹子!”   “龙凤胎?”   “他父母离异是不假,有个弟弟也不假,可他还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妹子!而林冬老早就跟了现在的养父,他的林不是母姓,是父姓!”   “父姓?”尹杰张了张嘴,“那,贾冬黎呢?你见过?他哪儿去了?当时说是转学了,连地区歌唱比赛的决赛都没参加,转哪儿去了?”   “没了!那人年初就死了!”李羽咬牙切齿的吐出了这几个字,抓起书包就往门口走,“尹老师,我求你别跟林冬提他妹妹的事儿,做人都有怜悯之心,不能因为你好奇就去揭人家已经结痂的伤疤!”李羽说完,头也没回,直接推门跑了出去。   “死了?”剩下尹杰一个人,摸着下巴念叨着。   “林叔叔?你在哪儿呢?”   “我,在外面!”林十一看了看对面的白离,皱了皱眉,礼拜六的晚上,十点多了,李羽头回给自己打传呼,竟然是这个时候,他已经上床了!   “李羽,出啥事儿了?是冬子?   “林叔叔,我……我能跟您当面说吗?我就在你们家门口,301。门锁着,里面好像没人!林冬和小瑞都不在!”   “啊,他们去亲戚家了!”林十一撇了撇嘴,其实,小瑞正在客厅里震耳欲聋的看着电视剧——《小龙人》   “那,您在哪儿?我去找您?”   “不用,你待在那儿等我,二十……十五分钟,我马上到!”林十一撂下电话,开始换衣服,心里隐约觉出了不好,“白离,这个冬月儿,这孩子可还安稳?”   白离正坐在地上扒着花生米,小林和老虎都好这口儿,只是这壳儿伤牙齿,把皮剥了就省事儿多了,吃着也过瘾。白离把手里的花生仁儿放到盆子里,左手的拇指在其他四指上来回上下的点着,“嗯,不算稳,可也没啥大事儿!就是几个跳梁小丑!经历多了,也能让他长长见识!这世上,谁也不该谁的!你就别管了!”   “那哪儿成!那是我儿子!”林十一边说边提上裤子,系腰带,“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有我就有他!不对!没我也得有他!”   “你……”白离抬起头还想说什么,却只看见了晃悠悠的门扇儿。   “李羽,说说吧,到底啥事儿?”林十一把钥匙放到茶几上,四下里打量着这房子,空空的衣柜,空空的床,空空的书桌,空空的鞋架。他走一圈儿转过身,沙发上坐着那个满面惊慌的男孩子。林十一想,许是受了啥惊吓,好像快要崩溃了!      “林叔,你给林冬转学吧!”李羽抠了半天手指头,抬头就直接说了这句,“转到附中,啊,不行!林叔叔,把他送到别的城市去吧!送他出国?对了!送他出国吧!林冬的外语不错,您也有这个条件……”      “小羽!”林十一靠着墙磕了下鞋跟儿,“为啥要转学?到底怎么了?你别急,我来都来了,听不明白也不能走啊!”      “我……”李羽吭哧了半天,脸憋的通红,“林叔,你为啥把林冬接到C市来上学呢?”      “因为……”林十一想说,因为C市的教学条件好,却被那孩子给打断了。      “因为他要重新开始生活,因为他要丢掉过去,重新做人!做个真真正正的男孩子!对吧?”李羽一气儿说完了这些话,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你……”林十一有点儿惊讶,知道冬子跟这孩子不错,却没想到铁到了这个份儿上。      “林叔,我都知道,可却不是林林告诉我的!”李羽摇摇头,“我知道也就知道了,除了心酸还能干啥?可您想过没有,我能知道,别人也能知道!要是那些专喜欢挖人隐私的流氓知道了呢?你让他咋活?”      “你知道了?”林十一抿了下嘴角,“这C市跟松江隔了400多公里呢?谁认识谁啊?”      “林叔,林林原来上过学吧?有同学有老师吧?”李羽拍了下自己的腿,好像快急哭了,“林叔,你咋不早点儿把他领出来?为啥让他梳着辫子念了十年的书?”      “我……”林十一有点儿蒙了,“是谁?他原来的同学?老师?告诉我,我来解决!”      “是谁都不重要!林叔,你解决了一个还有下一个!难道你能把林林那十年间交往过的人全都解决了?”      “那倒不用!”林十一摇摇头,“找个借口掩饰过去!反正现在的冬子是男孩儿,过去的女孩儿早就不存在了!他们再怀疑也只是猜测,根本没有证据!”      “林叔,你糊涂啊!”李羽拍了拍自己的头,“我刚才就犯了跟你一样的毛病,想着,只是编个借口,死不认帐的瞒过去就没事儿了,可是……”      林十一就眯着眼睛,听着李羽讲着下午在学校发生的事儿。      “后来,我一边儿往家跑一边儿想,越想越后怕!”李羽站起来走到林十一跟前儿,“林叔,林冬转学是有档案的吧?”      “嗯,当然有!不然不成黑户了!”      “林叔,这档案上都是有记载的,每一学期,每一门儿课……还有照片儿啊!”李羽抓着林十一的胳膊摇晃着,“林叔,林林以前所有的一切都有案底啊!就算这档案没了,原学校还有底子,就算是幼儿园也有历届毕业生的大头照啊!”      林十一就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任他摇晃着,等李羽叫没了力气,喘着气坐到了地板上,他才弯腰蹲下来,拍着那孩子的头古怪的笑了笑。      “小羽,看你紧张的!”林十一用手背擦了擦孩子的额头,湿湿凉凉的都是冷汗。      “你真是为冬子着想啊!呵呵,那孩子时奸时傻的,这么长的时间,他咋就没问过这个问题呢?”   “林叔?”李羽呆呆的看这这人,他咋一点都不着急呢?“咋办啊?尹老师能调来我们学校,自然是有些后台!他想看档案,肯定不是啥难事儿,到时候……”   “小羽,没事儿的!来,……”林十一拉他站起来,走进了大卧室,弯腰从床下拽出来一个小小的密码箱,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档案袋儿。      他把它递给李羽,抿着嘴角笑了两声,“你的担心,全在里面了!”      李羽接过来,先是看了看林叔,接着就打开了那个档案袋儿,里面有两摞装订的东西,一份是红红的印章,原件儿!一份是黑黑的碳粉,复印的。      原件儿就是贾冬黎的档案,从小学到高一。李羽一张一张的翻看着,入队时扎红领巾的林冬还笑的很灿烂;入团时别着团徽的林冬已经有了现在的表情,沉静而内向。还有几张大大的集体照,有小学毕业照,初中毕业照。      初中毕业照里,林冬在第一排的最左边探着肩膀蹲着,好像在躲什么,皱着眉,抿着嘴,长长的大辫子拖到了地上。李羽顺着他的姿势向右上方看去,一个眼熟的轮廓,黑色中长发,黑框眼镜,白白的脸。      “林叔!是他!就是他!”李羽指着尹杰对林十一叫着,原来,松江四中也是个带帽的中学,原来,尹杰在林冬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他!“就是这个尹杰!”      林十一捏过那张照片,盯着那人看了五分钟,这个时间里,李羽就继续翻着另一本儿东西,心里还奇怪,林冬的档案咋会在家里呢?那,会考的成绩到哪里存档呢?      另一本儿是跟前一本儿完全一样的形式和内容,也是一份完整的档案,只不过里面的人叫林冬.。 107      另一本儿是跟前一本儿完全一样的形式和内容,也是一份完整的档案,只不过里面的人叫林冬。里面的字迹显然不一样,而且照片的位置都是空白的,只扣着一个人的名章,仔细看好像是个姓郎的。   “林叔,这是?”李羽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只是不敢轻易相信。   “这是冬子档案的副本,原件儿在你们学校!”林十一接过那份档案,放到保险箱里,锁好,拿着那份带照片的原件走进了卫生间。   “其实,这东西早就该烧了!嗨!就是……一看就舍不得了!”林十一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盯着档案,迟迟没有点火。   “林叔?”李羽咬了咬嘴唇,他也想留下那些照片,毕竟那是林林的童年啊!      “咔嗒!”打火机按着了,那份档案慢慢点燃,烧起来,烧的只剩了一个小三角,被林十一扔到坐便里,按了水,冲走了。   “林叔?”李羽又叫了两声,林十一这才恍惚的回了神,“我错了吗?错了吧!为啥让他梳着辫子念了十年的书呢?”林十一好像在问问题,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这就是他最初设想的,把林家逼到死路上,他们才能主动来找他求助,到时候,要风要雨都是林十一一句话。可是,现在想来,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孩子偏激的性格是不是这种压抑的生活造成的呢?   “林叔,”李羽走到门口,一边穿鞋一边嘀咕着,“林叔,我寻思着,林林原来的学校肯定还有底子,你烧了这份,也烧不了那份!”   “放心吧,松江四中年初起了场大火,所有的档案文件烧了个精光!”林十一眯了眯眼睛,心说,还有育红小学,那里是一阵狂风,卷开了屋盖儿,所有的档案文件全都不见了!“小羽,回去吧,记着,你今天没来过!林冬自始至终都是我儿子,贾冬黎?查无此人!”   “嗯!”李羽点点头,他明白,从这一刻起,这世上在没有贾冬黎这个女孩儿了,就算有人探究,也可以死不认帐了!他边往外走,边想着,林叔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连档案也可以做假?      林十一躺到沙发里,随意翻看着冬子和小瑞的照片,很多已经抽走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取景不好,人影发虚的相片。   相片里的孩子在笑;浅笑,大笑,怪笑!   还只是个孩子啊!一脸天真,啥心事儿都藏不住啊!这样多好!   林十一想起了李羽,那孩子多成熟啊,居然知道档案的事儿!呵呵,冬子却没提过,也可能从来就没想过,以为由女变男真的就只是个户籍而已!   --------------------------------     冬子给小瑞盖了条被子,那家伙缩在短短的双人沙发上,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冬子就靠着沙发坐在地上,轻轻的给他梳头。   贾云溪靠在床上翻看着一分文件,不时的抬头扫一眼对面。   这是礼拜天的下午四点,贾云溪白天领着两个孩子去冰上基地滑冰。冬子还好,从小就玩惯了。小瑞可就不得了了,兴奋的大喊大叫,手舞足蹈,一个劲儿的说自己会飞了!回来后,直接扎到沙发里睡过去了。   “冬冬,别捅鼓他了,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贾云溪冲孩子招招手,冬子听话的放下梳子走过来。   “没事儿,他没那么容易醒的!”冬子偎上床,躺在爸的肚子上,眯着眼睛抠着爸的毛衣边儿,有点儿担心。小瑞不是睡着,而是灵魂出窍了!他又去了南舍子的肖家老宅。      “一会儿帮爸把他抱过来吧!沙发太小了,蜷着谁会落枕的!”贾云溪摸着孩子的头发小声嘀咕着,“申请一户两居室就好了!”   “爸?”冬冬侧过头,“两居室?能行吗?”   “嗯,”贾云溪放下那份文件,冲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或者我……”   “爸!”冬子抓过那份东西翻看着,原来是住房二次分配的实施条例。所谓二次分配,就是指原住户分到了新房子,空出的旧房作为房源再次向一些住房困难户进行分配,也就是,人家吃肉,咱们喝汤!   “你看,两居室的条件我基本满足。其他的就是家庭自然成员了!”贾云溪指着其中一条儿低声说着,“一是单身有老人的;而是离异带一异性大子女的;三是……已婚有孩子的!”     “哦!”冬子点点头,失望的扔下那几张纸,爸是没希望了,这几条他是永远也做不到了!      ---------------------------------- ---     此时的小瑞正躺在床上打点滴,他心里已经骂了八百遍了,这个倒霉的老太太身子!他费劲的眯着眼睛,隐隐的听见肖一兵跟肖壁在隔壁说着什么,声音忽高忽低的。小瑞转转眼珠儿,直接甩掉那个孱弱的身子,轻飘飘的挤出门缝儿,贴在另一扇门上,听着。   “你听谁说的?拿出证据来!”肖壁的声音有些发颤。   “证据?呵呵,你这个反应就是证据!”   “你……那你是打定主意了?”   “肖壁,咱们是正当交换,谁也不吃亏!你给我板指,我来掌管肖家,这不是你一直想要我做的吗?”   “小兵,要是大哥在……”   “少提我爸!”然后是哐啷一声,不知道是啥掉到了地上。“行不行给个痛快话,我这东西也揣了一个多月了,你不答应,我就还给人家!”   “别,小兵,你本来就是下一代当家的,要不是你讨厌这个,我也不会逼你娶妻生子!”   “废话就别说了,家训呢?拿出来看看!”   小瑞听到有人叹了口气,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小兵,你应该知道,只要你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肖壁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就拿来吧!”   “小兵,这翠禧是异界的恶灵,是有魔性的!只有麒麟甲可以克制它!肖家这两件东西,一攻一守,缺一不可啊!翠禧的煞气重,除妖的同时也会反嗜主人的心智,不得不受的它驱使和影响。所以,肖家人才会世世代代的苦寻麒麟甲啊!”   “那,我能让这甲复原,把翠禧给我吧!”   “小兵,只要我看到麒麟甲完好无损的穿在你身上,这翠禧,我一准撸给你!只是,如果你穿不上这甲,就不能戴这板指!”   “那你又凭啥戴着?”   “凭啥?就凭我是你二叔!凭我已经戴了一辈子!小兵,如果没有麒麟甲的保护,还不如就让他烂在我身上!”   “你……那你就不怕他吞了你?”   “怕?呵呵,怕也麻木了!小兵,你不是总骂我不是人吗?我早就不是人了!有啥好怕的!”   “……二叔?”   “小兵,只要你穿上这甲,翠禧自然依附于你!”   “那,我一定要戴着它吗?”   “嗯,随你!你的东西,怎么处置都是你的自由!”   “那好,给我一周时间,那个甲给我吧,紫金的扣环儿不好配,我得拿到博物馆去修复它!”      “小心点儿,别给人换了去!”   “你就放120个心吧!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看着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      “人的想法都一样,只不过有的人会前思后想的做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有人会头脑一热就犯了个自私的错误!好人坏人的区别也就在于此!”   “……”   “小兵?”   小瑞被这声喊吓了一跳,一回身正看见于新霞扶着墙壁慢慢走过来。   “妈?”肖一兵和肖壁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小瑞已经钻进了那女人的体内。      “小兵,你去哪个博物馆?我也想去!”   ---------------------------------- --      冬子刚要炒菜,就听电话铃响,爸今天晚上夜班,是不是他打来的呢?他跑进卧室抓了起来,“喂?”   “谁?……五舅妈?”   ……   二十分钟后,冬子满头大汗的跑到了住院部三楼的手外科316病房,双人房里,靠外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平头的男孩子,右手缠着绷带。张玉梅坐在床边儿抹着眼泪;旁边,林立堂跟贾云溪正商量着什么。   “五舅妈?大鹏咋了?”冬子揽着张玉梅的肩膀,低头仔细的看着大鹏的手。电话里说的不清楚,只是说伤了,可是伤个手也不至于住院吧,还昏迷不醒的?   “冬子!”张玉梅抱着冬子的腰哭着,“劝劝大鹏吧,他从小就听你的话,劝劝他,别跟你五舅斗了!咱斗不起啊!”   “五舅?”冬子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眼爸。   贾云溪也正看着孩子,“冬冬,你陪一会儿大鹏,等他醒了,好好劝劝他。这孩子性子烈,做事太不计后果了!我跟你五舅妈去病例室商量商量,你看着别走,啊!”   “嗯!”冬子点点头,然后,三个大人走出了病房,冬子在五舅妈原来的坐位上坐了下来。      大鹏是五舅唯一的儿子,从小就架在脖梗子上哄着,到底是为啥啊!   冬子弯腰看了看床卡:右手无名指,小指,斜向刀伤,完全性断裂!   冬子张着嘴,瞪着眼睛,好半天才站起来。床上的孩子长着一张清秀的脸,酷似五舅的眉眼,“大鹏?到底为了啥啊?”   “跟老五动刀子!”林立景走进来,小声接了一句。   “四舅?”冬子叫了一声,看来这事儿不小,惊动了林家这么多兄弟,“动刀子?谁呀?大……大鹏?”冬子觉得不可能,大鹏是多内向的孩子啊,连鞭炮都不敢放,咋能跟自己的爸动刀子呢?      “是啊,没看出来吧!”林立景放下两兜子吃的,坐到另一张床上,拍着大腿叹了口气,“这小子左手是通天的横纹,老早十一就说过,大鹏不是个善茬子,长大了比老五还狠!嗨,我们都不信啊!可……你看,”林立景指了指大鹏的脸,“长成这样,竟然能捏着菜刀,自己剁自己!”      “自己剁自己?”冬子惊讶极了,“四舅,你,你是说,这是大鹏自己剁的?”      “嗯!”林立景点点头,“好像是跟老五闹了挺长时间了,老五说话也是冲,这大鹏又心疼自个儿妈,就这么干上了!”   “五舅也动刀子了?”   “没!这刀是厨房剁肉用的砍刀,大鹏说,你要是不走,我就砍了你!老五说:就你,小样儿,再过十年吧,我呆这儿等着你!大鹏冲到厨房就拿起了菜刀,玉梅就拦着他,护着老五,谁成想,大鹏的手一转,把右手垫到菜板儿上,说:我砍不了你,就砍你儿子!说完就剁掉了自己的两个指头………嗨!”   冬子震惊的挺在那儿,这是大鹏吗?是那个别人抱抱就脸红的孩子吗?他才12岁啊!“那,五舅呢?”   “凑钱去了,天晚了,银行都关门!说是要给大鹏换关节!嗨!也是寸劲儿!正砍在关节上!妈的!”   “五舅啥反应啊?”冬子不关心他的去向,只想知道他当时的表情。   “啥反应?”林立景呸了一口,“还能啥反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话的不利索了,就知道叫四哥!嗨!这孩子真是老五的克星啊!”   冬子咬了咬牙,忽然的浑身燥热,手脚都在不停的抖着。他推门出了病房,拳头就直接砸上了对面的墙,想打人!冬子拼命的控制着自己手,闭着眼睛,强制自己做深呼吸。      慢慢的平静下来之后,听到又远及近的脚步声,正眼一看,林立峰身穿一件黑色的羊绒长大衣,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冬子?你也来了?嗨,你五舅妈把你叫来的吧?这事儿你能帮上啥忙,回去吧?明天还得上学呢!”林立峰表情自然,语调松弛,就是脸色白的发青,不怎么正常。   “五舅?你爱大鹏吗?”冬子靠在墙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生怕五舅的脸勾起他打人的欲望。   “你说呢!就这一个,不爱他爱谁?”   “那五舅妈呢?你也爱她吗?”   “啊?冬子,大人的事儿……”   “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是吗?”冬子还是抬起了头,“五舅,你不喜欢就离开她行不行!不喜欢就放开她行不行!你没看见五舅妈的白头发吗?她才三十多岁,就一脑袋的白头发!五舅,你就忍心?”   “我没跟她离呀?”林立峰扬了扬眉毛,“啥时候我都不会抛弃妻子!那种事,姓林的干不出来!”说完,林立峰斜着冬子撇撇嘴,意思很明显,就是说,也就是你爸能干出这种事儿!      “五舅!我求你,算我求你了!你跟她离了吧!要不,你玩儿你的,别回去刺激她们娘俩了!行不行!我求求你了!”冬子咬着嘴唇,抓着林立峰的袖子摇晃着。   “唉呀,你们这些孩子啊,大鹏跟你一个样,也是动不动就求求我,还给我下跪磕头的!嗨……”林立峰摇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五舅,我也给你磕头下跪了,你饶了她们吧,她们快被你逼死了!”说着冬子就要跪下,被林立峰拉住了。   “唉?快起来,冬子,大鹏小,你咋也不懂事儿呢?”   “五舅!”冬子闭了闭眼睛,两个手攥着拳头在身侧晃着,“五舅,你信命吗?”      “命?”   冬子松开拳头往后退了一步,“都说你的财运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是没有正当职业也不缺钱花。可你这财运却绑在妻儿身上,对吧?”   “啊?你,你咋知道的?”林立峰有些吃惊,这话他不止一次听先生算过,连十一叔也说过,这个婚不能散!   “我当然知道,我可是你十一叔嫡传的弟子啊!”冬子眯着眼睛笑了笑,不自觉的学着爹的举止。   “啊……”林立峰有点儿结巴,这个事儿确实是人尽皆知的。   “五舅,按我说,这财运承载人跟你的关系,不应该是死死的绑在一起!如果你想财运亨通,必须要让她们自由快乐!活水好养鱼,她们的运旺,你的财运才能好啊!”   “嗯,好像是这个……”林立峰摸了摸下巴,又笑了一声,“行啊,冬子,再过几年也是一个半……啊,不对,是大仙儿!哈哈!”   “是啊是啊!”冬子脸上笑着,心里却想,这些人真虚伪,一边是有事儿就找大仙儿,一边是没事儿就损大仙儿。爹面对这些讽刺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五舅,我只求你,不要回去刺激五舅妈了!将心比心,你也不想她疯吧!还有,最好这个年,你都别找惹她们,不然,大鹏的手是好不了的。”   “哦,是吗!”林立峰开始不耐烦的晃着腿,脸上还挂着笑。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吧?”冬子指了指病房的门,“五舅,你不信我不要紧,可不能不信我爹!”   “十一叔?”林立峰站直了身子,表情也严肃了,“他咋说的?”   “他说,”冬子盯着五舅的左胸低声说:“他说我是个通灵的命格,预言是很准的!”      “啊?”   “五舅,你大衣口袋里,有55张一百的。”冬子伸手指了指他的衣服,“四张五十的。”冬子又往下指着他的胯骨,“裤兜里有三十八块六,三张十块,看看吧!”   林立峰先是楞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把手伸进裤子兜。大衣口袋里的钱他知道,可这裤子里的钱就没数了。他掏出来,数了数,三张十块的,四张一块的,两张两块的,两张两毛的,没了。      冬子看他冲自己亮着那些钱,抿嘴笑了笑,“五舅,你的小老婆没帮你补裤兜吗?你的裤兜儿漏了个小口儿,你拎拎看!”   林立峰依言提了提裤腿子,当啷两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一低头,两枚一毛的硬币滚了出来。      “……”林立峰木木的捡起来,看着冬子说不出话了。   “还有,你那三张十块的,尾号都是4!五舅,你今天真是好运气啊!哈哈!”冬子说完,对着一脸灰白的林立峰开心的笑了,“信我了吗?信我就离她们娘俩远点儿!别说我没提醒你!”      冬子冷着脸说完了最后一句,转过身走了两步就慢慢停下了。   走廊的那头,不远不近的站着两个人,一个中等个儿的白大褂,一个高个子的蓝风衣。 2006年12月08日21:05:45 转帖 引用 复制 编辑 删除 楼顶 4楼 《通灵》108-end+番外 by 萧米 108      冬子走到爸的面前,不自觉的抠着裤线。爸的头发有点儿长了,已经遮住了眼睛,冬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去看另一个。      爹的脸是很清晰的,眼镜捏在手里转着,看着冬子似笑非笑的。      “爸……”冬子慢慢蹭过去,小声叫了一句。      “十一叔?”后面的林老五也发现了这俩人。林十一走过来搂了下孩子,低声说了俩字儿,“等我。”然后才走向林立峰,,“走吧,看看孩子!”      冬子歪着头看着那俩人进了病房,这才转身拽了拽爸的袖子,“爸,你吃了吗?”      贾云溪抿了抿嘴角,斜着眼睛盯了孩子一会儿,忽然扯着他的前襟往楼梯间走。      “站好!”贾云溪把孩子按到墙上,回身关上了木门,“你能耐见长啊?推命算运的,还叫人离婚?那话也轮得到你说?”      “我……”冬子知道爸是真的生气了,这次真的触到了爸的死穴。可,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并不会算命,说自己就是咋想咋说?      “爸,五舅妈太可怜了,五舅他欺人太甚!”      “那又怎么着?”贾云溪挥了下手,叉着腰原地转了两圈儿,“夫妻之间的事儿,你一个外人有啥发言权?就是大鹏也没那个立场!别看他们现在闹的挺僵,可毕竟还是一家人!”贾云溪停下来,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就象这小指,有它你不觉得希罕,剁下去才知道肉疼!”      “爸,可那手指头要是已经坏了呢?”冬子磕了磕鞋跟儿,他不认为每段婚姻都有维护的价值,“如果这小指的关节已经坏死了,连弯儿都回不了,反倒影响其他指头的正常活动,还不如剁了它!”      “闭嘴!”贾云溪回手重重的点了一下孩子的头,冬子的后脑就“梆”的一声磕到了墙上。“剁了?说得轻巧!不能回弯儿也还是十指俱全,剁了可就真成残疾了!”贾云溪闭了下眼睛,这爷俩儿何其相似啊,刚刚哥也主张把小指截去,说:这样反而能少遭些罪,也算给孩子一个教训!      “父母双全才是家,不能因为你一句不舒服就指使人家离婚!他们离了你能落着啥好儿?”贾云溪靠在另一面墙上看着孩子,皱着眉,微微的眯着左眼。      “我……我没有!”冬子委屈,他们离婚我能落着啥好?接着,马上觉出了这句话的熟悉,嗯?啊!原来,自己就是这样指责爹的!      “冬冬,你也是过来人,更应该了解家破的苦啊!”贾云溪摇摇头,长出了口气。      “了解?”冬子扭头呸了一口,“我了解家破的苦,更了解抱着破家当宝贝的苦!爸,你也是过来人,一个离婚的教人护家?你不觉得可笑了点儿……”      “你……”贾云溪没等孩子说完,伸长胳膊就抡了过去,动作微微迟疑了那么一秒,眼前蓝影一晃,“啪”的一声,一巴掌正甩在那人的脖子上。      “哥……”      “老虎!冷静点儿!”林十一把冬子拉到自己身后,伸手推着老虎,“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孩子小,打他你就不心疼?”      贾云溪颓然的垂下手,手心里热辣辣的,“小?这么点儿,就这么狠心!”他抬头看了眼林十一,“小是借口吗?小就可以信口雌黄了?”      “我没信口雌黄!”冬子大叫着从林十一身后钻出来,声音里隐隐有了哭腔,“我没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本就名存实亡的家,为啥还要掩耳盗铃的维护着?”      “你懂个屁!”贾云溪伸手想把孩子拽过来,林十一拉着冬子躲开了,“只要这个家不散,大鹏就有父母双全的幸福……”      “父母双全?”冬子使劲甩开林十一的手,“父母双全就是幸福?幸福到剁了自己的手指头?”      “你……”贾云溪咬了咬牙,抬起手又放下,“出了这个事儿,老五也许会收敛的,你没看他心疼的样子?”      “心疼?他有心吗?”冬子撇着嘴冷笑着,贾云溪被孩子这副表情气的七窍生烟,抬起脚就踢了过去。      林十一来不及拉孩子,就挡住了老虎,结果,这脚又踹在了他身上。      “你撒开我爸!”冬子抢过来推搡着林十一,“让他踹!”      “冬子,你就少说两句吧!”林十一还想劝什么,老虎一挣就冲出了他的掌控,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冬子的脸上。      “老虎!”林十一只好挤在了这爷俩儿中间,“这是干啥?出事儿的是别人,咱们反倒自个儿打起来了,值得吗?”      “你起开!”冬子使劲的拉扯着林十一,“少在这儿假星星的,我爸打我我乐意!打死我也用不着你管!”      “啪!”贾云溪又甩了孩子一嘴巴,“这是谁家的孩子?说的是人话吗?”      “爸……”冬子捂着脸,嘴里咸咸的,半拉脑袋都直嗡嗡,“爸,唔……”      “少叫我!我没你这样的儿子!”贾云溪看着孩子嘴角的血丝,慢慢的闭了眼睛,几秒钟后再睁开,却是一幅冬子从没见过的冷面孔,“我也不是你爸,你看谁好就找谁去吧!”他一边说一边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老虎?”林十一跟了一步,叫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眼孩子,“冬子,这是何苦,为了个外人……嗨!”说完,他剁了下脚,还是追了出去。      ------------------------------------      小瑞兴高采烈的往省医院冲,他刚刚回了魂,看到屋里没人。下楼时帮五楼的老太太抱了两棵大白菜,人家送他一个大红苹果以示感谢。      他捏着苹果往冬子的方向赶,远远的,就看见冬子穿着那件黄色羽绒服,低头从住院部的侧门儿走出来。      “冬冬!”小瑞冲过来摇了摇手里的东西,然后就发现了异常,“冬冬!这是……”小瑞摸着冬子的嘴角,那里有淡淡的血印子,“谁打的?我……”      “小瑞,”冬子按住要跳起来的人,把着他的肩膀慢慢靠上去,“别叫了!让**会儿!”      “冬冬?”小瑞想了想,还是扔掉了苹果,两手环绕着冬子的腰,慢慢的腾空,盘起腿飘着,转着,怀里躺着那个闭着眼睛的人。      “小瑞,你难过的时候会干啥呢?”冬子蹭了下自己的嘴角,靠在小瑞的肩膀上,闭着眼睛问着。      “嗯,”小瑞低下头,舔着冬子的嘴角,“难过?”小瑞好像很少有这样的记忆,“看不到冬冬最难过了!难过的吃不下,睡不着!难过就大声哭!大喊大叫!”小瑞想,自己哭的时候,肯定是最难过的。      “哭啊,”冬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小瑞,你有哭不出来的难过吗?”冬子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头上的天空,“哭不出来,叫不出来,只想……打人!想摔东西!想毁灭啊!”      “冬冬?”小瑞看着冬子一点点扭曲的脸,心疼的低下头蹭着,“冬冬,你想干啥?我陪你!”小瑞捧起那张脸,仔仔细细的治疗着他嘴里的伤口,腥腥咸咸的滋味一点点冲淡,褪尽,舌头却缠的越发紧了。      小瑞觉察到,有两只手从自己的衣襟下面伸进来,探进毛衣里,扯着腰带里的衬衣,硬是贴着皮肉挤了进来。      “嗯?”小瑞咬着冬子的嘴哼哼着,真少见啊,冬冬也有主动的时候!正美着,腰上忽然的生疼,他吃痛的抽了口气,再恢复呼吸时,小瑞诧异的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腿上!      “冬冬?”小瑞抓着那人的头发叫着,“你……”      “二郎神,你不是要陪我吗?”冬子抱着他掠上了一个二层楼的屋顶,放下那个黄色的米其林,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借你的身子使使,等着我!”      “冬冬!”小瑞伸手一抓,扑了个空,那人已经甩着头发飘了出去。他追到了屋顶的边缘,只好收拄了腿眼巴巴的看着,看着那个白影子没有章法的群魔乱舞着,看着,天空中渐渐飘起了细细的轻雪。      冬子翻了几个跟头,慢慢的适应了这个身子,他扫了一眼身旁的榆树,干巴巴的枝子,树干大约有碗口粗了。      “林老五,始乱终弃!该不该打?”      冬子指着那榆树问着,远远的听到一声回答,“该!”他伸出手虚砍过去,榆树的一根大枝子应声而断,嘎吱嘎吱的掉到了地上。      “林老四,仗势欺人!该不该打?”      冬子飘到一盏路灯的上方,看着那个玉兰灯罩眯着眼睛。      “该!”声音清脆,就是有些气喘。小瑞把着脖子翻着眼珠儿,心说,你也离我近点儿呀,我接这个话也得有那个力气呀!      冬子眯着灯罩,心说:去死吧!下一秒就听“咔嚓”一声,玉兰灯罩碎成了粉末被风吹散了。      “贾云海,自私势利,该不该打?”   “该!”   “哐啷”一声,一个广告牌应声而倒。      “叶香云,虐待老人,该不该打?”   “该!”   一只垃圾桶冲天而起,像一个倒放的礼花。      “肖壁,强取豪夺,该不该打?”   “该!”   一排自行车集体卧倒      “尹杰,无耻变态,该不该打?”   “啊?该!”   ……      “贾伟,不认生父,该不该打?”   “……该!”   ……      “林白,毁人家庭,夺人子女,该不该打?”   “……该!”   ……      “林冬!冲父克母,忽男忽女又自命不凡,连最爱的人也讨厌了,你说,该不该打?”冬子披散着头发,脸上湿湿的,站在小瑞面前低声严肃的问着。      “不该!”小瑞把那人拽过来,心疼的擦着他脸上的汗水和眼泪,“不能打!冬冬,还有我啊,我不讨厌啊,冬冬啥样我都喜欢!”      “我该死啊!”冬子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就看到了爸爸那张冰冷的脸,“小瑞,我饿了,你给我做点儿吃的吧!”      “啊?”小瑞傻眼,“我……我做?”      “啊,你不是林大厨师吗?哈哈,我要吃煎馒头片儿!” 109  林十一紧跑了几步,终于在二楼的缓台上追上了老虎。他在那人的后面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跟上。老虎走的很慢,象是在等什么,又象在思索。   俩人一前一后,隔着两米远,安安静静的走出了住院部。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月光白白的,映着撒盐一样的轻雪。   林十一站住了,因为前面的人停下了。   老虎慢慢转过来,手插着白大褂的兜儿,看着林十一僵持着,整张脸罩在阴影里,根本看不清表情。   “老虎,有啥话,进楼里再说吧!这么冷的天,你……”林十一想上前给他披上自己的衣服,忍了忍,还是放弃了。这人有大半个月没见了,连电话都没有一个。除了头发有些长,其他还是老样子。唉,站近点儿吧,让我看清楚点儿。   老虎听完他的话,果真缩了缩肩膀,晃了下脑袋,扭头继续走。林十一也就继续不远不近的跟着。跟进了门诊,跟上了楼,一直跟着他朝着更衣室后面的休息室走去。   “贾大夫!”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捏着一张纸从后面追上来,先是扫了林十一一眼,然后冲着贾云溪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介绍信!咋谢我?”   “啊?开出来了?”老虎的声音里透着惊讶,“朱姐上班了?”   “没有!是她儿子来给她领工资,顺便带了钥匙来!”小护士把纸递给老虎,“骑缝章是早就盖好的,其他的,你就自个儿看着填吧!”说着,小护士冲老虎伸出一只手,笑嘻嘻的说:“贾大夫,都说今年两个春,明年没有!你得咋谢我?”   “啊,”贾云溪接过那张纸,拍了下她的手掌,“吃饭得等下个月,这月青皮!”     “吃饭多没劲啊!”小护士收回手抓了抓头发,又瞄了林十一一眼,“贾大夫,听说你歌唱得不错,舞也跳的好。等元旦的时候,你得带着我,省的我出丑!”小护士说完筋了筋鼻子,林十一这才注意到,她耳后有两块大大的白癍,看来是天生的。   “行啊,没问题!”老虎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小凌儿!”   “不客气,别忘了喜糖啊!”   “喜……糖?”林十一目送那个护士走远,这才转过身疑问的看着老虎。老虎没接话,径直走进休息室。   林十一在门口站住了,休息室异常狭窄,一个80公分的小床,另一边有40公分左右的空地,床头有张小桌,桌前一个小方凳。   桌上有个饭盒儿,老虎摸了摸,还热的,看来是有人帮他打了饭。他坐下来,打开饭盒儿,也没仔细看是啥东西,就狼吞虎咽的造了起来。   林十一就靠在那儿看着,想进去,却越不过门口坐着的人。又舍不得就这么走了,“老虎,你也喝点儿水呀?”林十一看他咽的有点儿费劲,就探着身子给他倒了杯水。   老虎摇摇头,鼓着腮帮子嚼着,勺子还不停的往嘴里送饭。林十一看出了奇怪,这人一直不停的噎饭,咽的还挺急,难道是……   “老虎?”林十一关上门,凑过来,拨拉一下他的脑袋,那人的眼圈儿红红的,好像要哭,“你……这是咋了?”   老虎摇摇头,继续塞饭,嗓子里咕噜了两句林十一听不懂的话。   “你慢点儿,哎?”林十一伸手抢下了他的勺子,“你也就点儿菜呀!”林十一放下勺子,看到饭盒儿盖上有两条干炸黄花鱼。   老虎闭着眼睛,硬是咽下了嘴里的饭,然后长长的出了口气,喝了口水,这才“唉呀”了一声。      “老虎,”林十一侧着身子坐到桌子上,“吃饱了?你……哭啥呀?”   “谁哭了!”老虎瞪着眼睛叫了一句,嗓子有点儿哑,抄起勺子又吃了一大口米饭。      “哎?”林十一敲了敲桌面,“咋不吃菜呢?”   老虎快速的咽下那口饭,好像根本就没嚼,“我扎嗓子了!吃饭噎噎!”      “啊?”林十一瞅了眼那两条鱼,心里明白了。这个炸鱼最好是现炸现吃,可这鱼在饭盒里闷了有一会儿了,肯定不酥了,刺儿也显了形儿。老虎肯定是头一口就扎倒了嗓子。      “别硬噎呀!那不是越扎越深吗?”林十一再一次抢下他的勺子,“喝口水,漱干净了!”他指了下水杯命令着。   老虎撇撇嘴,喝了两口水,“唉呀,还在呢!我都能舔到它的尾巴,就在嗓子眼儿边儿上!”      “别动!”林十一捧过他的脸,近距离低头看着,“张嘴!”   老虎眨了眨眼睛,慢慢张开嘴。   “张大点儿!”林十一碰了下他的额头,“你得让我看着你的嗓葫芦啊!”     “啊~”老虎张大嘴冲着他啊了一声。林十一眯着眼睛,借着动灯光看着,好像有,可这光线不好,实在看不清。   “有手电筒吗?”林十一左看右看,“镊子呢?”   “镊子倒是有,手电没有!”老虎摇摇头,从抽屉里摸出一个镊子,“给!就是没消毒!”     林十一这边已经带上了眼镜,接过尖头镊子,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哥?”老虎有点儿傻,这人有毛病吧!   “张嘴!”林十一把镊子拿出来,又捧起老虎的脸,“往这儿来点儿,抬头,唉,好了!别动!”   林十一借着镜片反射的那点儿灯光,终于看清了那根刺儿,好像扎得挺深的,旁边的嫩肉已经红肿了。   他把镊子又放到自己嘴里舔了舔,拿出来时看到那人正冲着自己翻白眼儿,就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脸,“非常时期,一切从简!”然后,把镊子探进去,小心的夹住刺的尾巴,慢慢的把它拔出来。     “啊……嘶……”老虎张着嘴哼了一声,又抽了口气,“还真是挺疼的!”     林十一捏着那根刺儿看着,不大不小,带着个倒刺儿,现在,这倒刺儿上就带着一点儿血肉。“老虎,别吃这饭了,嗓子里有伤,会感染的!”   “嗯!”老虎摸了摸脖子,又喝了口水,接着又半张着嘴抽着气,“唉呀,要是有酒就好了,消炎又抗饿的!嘶……真沙挺!”   “我看看!”林十一又捧起那人的脸,老虎配合的张开嘴,“啊~”他张着嘴模模糊糊的说着,“郭,要赫有蒿炎混……(要是有消炎粉!)”   林十一已经看清楚了,嗓子眼儿外缘的伤口,出了血,肉也破了,一定很疼,总不能一直不吃东西吧?   “哥,你给我买两串雪糕吧!”老虎收回脑袋,“听说扁桃体切除的病人,术后只能吃雪糕!”      林十一摘下眼镜儿,撩开眼前的头发,“老虎,消炎粉不一定适用,给药的位置不好掌握;雪糕只是麻醉剂,治标不治本,吃多了,对胃也不好!”   “嗯?啊!”老虎点点,看着哥的眼睛,慢慢的合上嘴笑了。   接着,眼前一暗,有什么东西遮住了灯光,嘴里挤进一个细软湿滑的东西,一直顶到自己的嗓子。   “嗯?”老虎推着那个人,可能由于位置的关系,根本使不出力气,只能感觉到那人的舌头在自己的伤处来回的打着转儿。   “好了!”林十一抬起头,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拍了拍老虎呆呆的脸,“还疼吗?”     老虎还维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半张着嘴,嘴唇由于湿润而显得殷红。   “你……”老虎看着这人,他在干吗?这就是小兵说的“碰”吗?自己为啥还坐着?为啥不恶心?应该去吐啊!马上去吐啊!他吭哧了几声,闭了下眼睛,却怎么也提不起呕吐的欲望。   “老虎,还不得劲儿?”林十一伸过手去,还想看看他的嗓子。老虎一把打下他的手,往后退着坐到了小床上。   “你,别过来!”老虎坐在床的尽端指着林十一,有点儿哆嗦,“你刚刚都干了些啥?”     “我……”林十一抿了下嘴角,“我给你消炎啊?你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     “我不舒服!”老虎拍了下床,“你……走吧!就不担心孩子?快走吧!”     “嗯,”林十一明白,更担心孩子的是老虎,“我会的,放心!这么丁点儿的床,你就是留我,我也不睡,难不成还要摞着吗?”   “你……谁留你了?”老虎不自在的翻了翻眼睛,“早点儿回家吧,小白该担心你了!”      “小白?”林十一怔了一下,“白离回老家了,他儿子娶媳妇!”   “啊?”老虎又张大了嘴,小白?小白的儿子?   “吃惊?”林十一慢慢走过来,坐在床的另一头,“那也没你让我吃惊!”      “我?”老虎往后缩了缩,直接顶到了墙上。   “你那个介绍信是干啥用的,啊?”林十一又往前靠了靠,冲着老虎伸手,“给我!”      “不给!”老虎下意识的护着白大褂的口袋,不停的摇头。   “不给?”林十一咬咬牙,“信不信我给你撕了?”   “不信!”老虎梗了梗脖子,“撕了我再开一个,反正这东西有的是!”     “你……”林十一再咬牙。   “快走吧!看你儿子吃没吃饭,晚上睡觉锁好门……快点儿啊!”   -----------------------------------      冬子在给小瑞治伤口,手腕上,下巴上,前胸,都被热油溅到了,起了好多红肿的小水泡儿。     “别哭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啊!”冬子抱着小瑞小一号儿的身子,一点点儿的舔着那些伤口,虽然这伤是自己身上的,可疼的却是小瑞。   “我不疼,”小瑞哼哼唧唧的哭着。刚刚煎馒头片儿,他倒了半桶油,然后还自作聪明的给锅盖上了盖儿。结果,油锅里就开始乒乓作响!他好奇的掀开看,里面的油花儿顿时就溅了他一身。冬冬说,炸东西是不能盖盖子的,因为里面的水蒸汽受热遇到冷的盖子,就会变成水落到油锅里,引发爆炸!   小瑞不明白啥叫水蒸汽,他只知道自己又闯祸了,连个馒头片儿都炸不好,越来越配不上冬冬了!最懊恼的是,冬冬漂亮的脸被自己弄伤了,“冬冬,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问清楚就炸!你别生气啊,呜呜……”   冬子听着心里好笑,却也没说什么。刚刚医院里的情绪已经消失了,看来,小瑞这一通折腾确实让他放松不少。他一点点治好小瑞手上的伤,再探过头去舔他的下巴。   “冬冬?”小瑞看着眼前这张脸,喜怒难辨的,自己以前也是这个表情吗?“冬冬,我给你讲故事吧!”   “嗯!”冬子哼了一声,往下舔着他的脖子。   小瑞舒服的靠在冬子怀里,冬子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屋里温暖安静,慢慢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少年嗓音。   “冬冬,我给你讲一个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七个小矮人是七兄弟,住在深山老林里。有个叫白雪公主的照顾他们的生活,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他们生活的很快乐!     可是啊,隔壁的山洞里住进了两只妖精,一只蝎子精,一只蛇精,他们一门心思的想把七兄弟抓住炼丹!”   “啊?”冬子抬起头看了眼那个白痴,“这是七个小矮人?”   “啊……差不多吧!”小瑞摆摆手,笑嘻嘻的接着说,“再讲一个小人国的故事。那里的人都说英语,都是黄头发,蓝眼睛。那个男孩子家里的下水道就住着一个小人国。里面的人只有手掌那么大,还长着耗子的耳朵和尾巴!”   冬子点点头,这个他看过。   “小人国里有个女孩子叫蓝妹妹,好多男孩子都喜欢她,给她做诗,画画。还有一个给她做了一个大大的人形蛋糕!”   “是不是还有个叫格格巫的领着个阿兹猫总找他们的茬儿?”冬子百忙中问了一句。      “啊!对呀!”小瑞拍了下头,“冬冬,你也看过小人国?”   冬子把辫子甩到身后,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这哪是什么小人国啊,“行了吧,你个糊涂虫!给我唱个歌儿吧!”冬子解开小瑞的睡衣,前胸上的点子少多了。   “嗯,”小瑞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冬冬,我唱歌可好听了,在谷里,只要我开唱,连百灵鸟儿都不叫了!”   冬子撇嘴笑了笑,这家伙的脸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然后就听头上传来清脆的歌声,声音甜美,拍儿也挺准,就是……找不着调儿!   “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小瑞手舞足蹈的唱着,冬子已经放开了他,俩手捂着耳朵,阻止小瑞的魔音穿脑!      “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小瑞很专业的提高一个半音,继续唱着副歌部分。   “我有许多的秘密,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就不,告,诉,你!”   小瑞叉着腰,摇晃着脑袋,接着声调一转,又来了!   “哥几哥几哥几哥几哥几哥几!啊一斯该路!”   冬子抱着头翻着白眼儿,词儿倒是记得挺准,连日语也学的维妙维肖,可为啥就是找不着调儿呢?他想,这世界还是公平的,离叔叔远视眼,小瑞半调子,根本就没有完美啊!     ----------------------------------     林十一在9:30来到了201的门口,果然,门一推就开了!看来,老虎的担心还是有必要的。屋子里传出了孩子的歌声,还有吉他。他轻轻的换了鞋,脱了衣服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支着头,听着。      “小瑞!不对!你听咱俩是一个调儿吗?”   “是啊!我明明就是学着你的调儿唱的!”   “啊?……我算明白啥叫先天五音不全了!你明天改名儿叫白歆得了!”   “白心?”   “白音欠!胎带的不足!”   “嘻嘻,冬冬,你就是我的调儿!”     “那好,听着,我踢你,你再唱,不踢不许张嘴!记住没有?”   “嗯!记住了!”   一阵吉他的和旋,慢慢的插进一个青年的嗓子,低沉婉转。林十一听着,慢慢扬起了眉毛,竟然是个儿歌儿!   “落雨不怕,落雪也不怕,   就算寒冷大风雪落下。   若能见到他,   如果能见到他面,   如何大风雪也不怕……”   接着,又插进一个半调子的少年嗓音,两个声音竟出奇的和谐。   “我要,我要找我爸爸,   去到哪里都要找我爸爸,   我的好爸爸没找到,   若你见到他就劝他回家。”   然后,是一大段急促,零乱的扫旋,节奏变了,那个低沉的嗓音又出现了。     “落雨不怕,落雪不怕,   天塌不怕,地陷也不怕,   水淹不怕,火烧不怕,   孤独不怕,黑暗也不怕。   只要能见到他,   如果能见到他,   如何大艰苦也不怕!”   少年的声音插了进来,调子也提了一个半音。   “我要,我要,我要,我要等我爸爸,   等到天荒也要等我爸爸,   我的好爸爸没等到,   若你见到他就让他打电话!   我要,我要………”   林十一摸了摸鼻梁骨,嗓子涩涩的,眼睛没来由的酸。久违的想哭的冲动,竟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算了吧,不管咋说,也不能在孩子面前掉眼泪啊! 110   歌声持续了半个小时,一点点的,只剩下了吉他声。过一会儿,吉他声也停了。     林十一静静的等着,没过多久,探出一个拖着辫子的脑袋,“我爸呢?”是个成年人的嗓音,个头儿也不小。   “夜班儿,你知道的!”林十一站起来,轻轻的走到卧室门口,床上的孩子睡得死死的,手脚伸展着,像个大字。   “又怎么了,你别由着它胡闹!”林十一摸了摸孩子的眉心,这俩人都长着一样的印记,大概除了他,没人能区分了。   “不是他,是我!”冬子闷闷的说着,又抬头看了看爹,脖子上的红凛子,裤子上的鞋印子,都还在,“嗯……我爸他……吃饭了吗?”冬子吞吞吐吐的,关上卧室的门,拉着林十一进了厨房。刚刚小瑞炸馒头片儿的现场还没收拾,一锅馒头片儿都进了小瑞的肚子,冬子还饿着。      “吃了,没事儿,他挺担心你的,叫我来看看你吃没吃!”林十一靠在门上,看着一墙一地的油点子,“这……小瑞干的?”   “嗯!”冬子应了一声,手上快速麻利的收拾着。   林十一看着孩子收拾了一会儿,又拿出了一个平底锅,煎饺子?“冬子,你,没吃呢?”     林十一看孩子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塑料盒儿,打开……他伸脖子瞅,啊,豆包!      豆包是早上蒸的,已经不软了。冬子用手隔着保鲜膜用力把豆包按成饼儿,一共十几个,“我爸气坏了吧?他一定讨厌死我了!”冬子一边按豆包,一边嘟囔着。激烈的情绪过后,就越想越懊悔,“他打我的脸,他从不打我脸的!我的牙都出血了!他肯定难受死了!”     “冬子,你爸,他是接受不了这个,你也讲究点儿方式方法,干吗非顶着他呢?”林十一伸手撩了一下孩子滑落到颈侧的辫子,“为了个外人爷俩儿打成这样,不值得啊!”      “外人?”冬子抬头看了眼这个爹,这张脸好像窄了许多,下巴都尖了,“大鹏跟小伟从小一块长大,就跟我的亲弟弟一样啊,咋能算外人?”   “儿子,啥事儿都有个轻重主次,跟你爸比起来,大鹏算不算外?”   “嗯,”冬子点点头,手下的豆包都压成了小圆饼儿。他按开电磁炉,倒上油,把豆包饼儿一个一个摆到里面,“我明白,嗯,你说,五舅他会离婚吗?”   林十一盯着锅里的东西,慢慢的摇了摇头。   冬子把煎好的两个盛到盘子里,往林十一身边推了推,又踢了一脚旁边的小圆凳,“就这儿吃吧,这东西,守着锅边儿吃最好,一凉就硬了!”   “嘿!”林十一坐下来,拿了双筷子,儿子又给自己倒了一碟糖稀。他蘸着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甜香可口,他不知道豆包还有这个吃法儿,“嗯!好吃!”林十一本就饿坏了,边吃边抽着气,没办法,刚出锅的,好吃是好吃,就是烫嘴!   “慢点儿吃!我爸最喜欢吃豆包了,可却不喜欢蒸着吃,粘牙!”冬子一边煎,也一边往自己嘴里送着,“从小,我大姑就跟他煎着吃,后来我妈也给他煎过。可我妈总是一边煎一边骂,说他难伺候,吃豆包还得先蒸后煎,矫情!”   “确实比蒸的好吃!”林十一点点头,冲孩子推了推盘子,孩子又给他盛了两个。     冬子煎完了所有的豆包饼,坐在林十一身边一起吃着,“嗯……我问你个事儿,你能说实话吗?”   林十一放下筷子,这孩子一种平辈儿的口气,让他不太自在,“问吧!”      “你说五舅不会离婚,是他的意愿,还是注定的命运?”冬子敲了敲盘子,一幅十足的成年人架式。   “嗯,我只能说,那是我的感觉,其他的,我不知道!”林十一夹了个饼儿,咬了一口,又放下,“老五的意愿?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吧!”   “那,当年你跟我妈说的话呢?”冬子吃完了两个饼,回身倒了杯水,“也是你的感觉吗?”      林十一点点头,慢慢的闭了下眼睛,“儿子,这个事儿怎么说呢?有时是我的感觉,有时是我的想法。”   “想法?”冬子愣了愣,这两种说法有区别吗?   “冬子,我只跟你说,你记着,”林十一摘下眼镜,透过小瑞的身体,看着孩子的灵魂,“预感是一种对事物发展的客观认识;预言则是主观推断,它带有强烈的个人意愿。而对你来说,你的主观意愿会暗示给那些听话的人。”   “个人意愿?”冬子嘀咕了一句,还是没懂,“我就是想让他离婚!”   “我明白!”林十一点头笑了笑,孩子就是孩子,啥心思也藏不住,“你爸妈的婚,一开始就没人看好,你姥爷活着的时候就说,老丫头忒胡闹了,迟早有她后悔的日子!凤仙又是个倔脾气,是个越劝越硬的主儿。你也明白吧,他俩的家世,性格,学识……无论从哪方面都不和谐,可是当初那新鲜的感情蒙住了人的眼睛。”   冬子慢慢点点头,“那你的话是预感还是预言呢?”   “一半儿一半儿吧!”林十一抬起头,声音不大,带着长长的叹息,“儿子,你恨什么呢?你是恨他们离婚?还是恨我促成了他们离婚?或是你觉得,如果没有我,他们今天依然会生活在一起?”     “我……”冬子也迷惑了,抠着桌面想了一会儿,“我不觉得我爸离婚是是错的,只是不明白,爱或不爱干吗不明说,为啥离个婚要受那么多伤害呢?”冬子慢慢的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声音一点点平缓了,“就说五舅吧,他早就不爱五舅妈了,为啥不能干脆分开呢?你说,婚姻是啥?离婚就是不负责任?是儿戏?我觉得,相爱的人才能结婚,不爱了就一定要分开,这才是尊重婚姻,尊重他人的作法!”   林十一看着孩子,听着这些看似有理的话,轻轻的皱着眉,孩子太极端了,“冬子,老五不一定就不爱玉梅,这种事儿没那么容易说清楚的。还有阿,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恨他们离婚,还是恨我?”   “我恨你!”冬子抬了抬下巴,“我以前以为,我恨你拆散他们,现在想明白了,我恨你为啥不明说!”   “明说?”   “为啥不能走到他们面前,直接说:你们离婚吧!”冬子说着站了起来,手拄着桌面,低头盯着林十一的眼睛,“你说预言带着主观意愿,我理解这话的意思是,只要这话出了口,势必影响事情的结果,对吧?”   林十一慢慢点了点头。   “那你为啥不说,你们离婚吧!你们结婚就是个错误,我强烈要求你们离婚!”冬子大声的说完这句话,不解气的拍了拍桌子,“如果他们能在第一时间干脆的离了,就不会冷战,吵架,就可以避免那以后所有的怨恨!你为啥偏要用那句模棱两可的话折磨人呢?你折磨我妈,我妈折磨我爸,我爸……折磨自己!”冬子越说越快,抓着林十一的肩膀摇晃着,“只要你站出来说,对姥姥家人说,他们离婚是如何如何的好啊,你肯定有这个本事,对吧?为啥要让他们互相仇恨?我爸受了多少委屈?只不过是离个婚罢了!为啥所有的人都指责他呢?那个时候,你在哪儿?”   “我……”林十一张了张嘴,是啊,我在哪儿呢?   “那几年人人喊打的日子,与其说是我爸自找的,是林家人强加的,不如说是你一手制造的!”冬子使劲拽了下林十一的衣领,又忽然放开,就看着爹咣当一下磕到了墙上,“我恨你这凡事爱算计的脑子!”冬子长长出了口气,又慢慢坐回去,看着爹灰白的脸,一点点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爹呀?”   “……”林十一呆呆的抬起头,没想到还能听到孩子的召唤。      “爹,你喜欢我吗?”   “……”林十一在舌头反应过来之前,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爸?”   “……”林十一张张嘴,磕巴了几声,“儿子,你,你是,你是我儿子啊,他是……”      “你是同性恋吧?是吗?”   “……是!”林十一闭了闭眼睛,干吗非问的这么直呢?   “你喜欢离叔叔?”   林十一慢慢摇摇头。   “那你喜欢谁?”冬子低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就看到爹的脸色难看极了,坐在那儿不停的打晃,他拉着这人进了卧室,按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冬子走到床边给小瑞盖被子,林十一借此机会打量着屋子,沙发上有一个红本子,是户口本儿,打开,里面只有一个人:户主:贾云溪。   “这是新迁的户口!”冬子走过来压低声音说着,“原来我爸的户口在单位的集体户口里,有了房子才能迁出来!我爸说,这是他头一次当户主,就是主了个空户!”   “嗯,”林十一点点头,他知道,当年老虎在外念书,家里落户,自然凤仙是户主,“咋不收起来,放这儿干啥?”   “我爸要用,一早上找出来的!”冬子摇着手里的辫子,“爹呀,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喜欢的人是谁?”   林十一没言语,只是低头看着那个户主的名字,婚姻状况后面是一个离异的红戳子。      冬子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愣了一下,下一秒马上抢过了那个本子,“不行!你喜欢谁都可以,就是这个不行!”   林十一颓然的收回手,靠在沙发背上,哀伤的看着孩子,无声的问着,为啥不行?     “他是我的!”冬子抱着户口本儿,语调有点儿高。他咬咬牙,做了个深呼吸,又低声的开了口,“你凭啥喜欢他?啊?你害他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是你害的!做过又不承认,拐弯抹角的算计,喜欢都不明说,凭啥喜欢他?”   林十一摇摇头,怎么能说呢?要怎么说呢?老虎是那种得过且过的性格,不能把他往死路上逼呀,“儿子,你还太小,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冬子抱着户口本儿扭头呸了一口,“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啥大人总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我是不是同性恋我不知道!可我肯定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我跟你这么说,跟朋友这么说,跟我爸也一样!”   “你……”   “我就是讨厌五舅,就是想他们离婚!我跟他这么说,跟你这么说,跟五舅妈这么说,更不怕我爸听见!他接受不了我也知道,慢慢就接受了!谁让我是他儿子呢?我赌他一定会逼着自己接受!打我我也认了!”   “儿子,你太偏激了!换种方法就可以把伤害减到最低。”林十一继续摇头,孩子的思维太自我了。   “最低?那是当时!以后呢?”冬子冷笑着撇撇嘴,“爹,这么说吧,哪怕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呢!我也佩服!抛去他的正邪不说,至少坏都怀在明面儿上!还有那些强jian犯,杀人犯;我不赞同,但也敬着,至少也是个有力气有胆量的强人!我最瞧不起那些迷奸的,诈骗的!有个好脑子了不起吗?说到底还不是胆小怯懦,做婊子还要立牌坊!无耻!”   “冬子!”林十一咬着牙捂住了孩子的嘴,“胡说什么?你还是别沾这个身子了,时间长了,容易心里畸形,人格分裂的!”林十一摸了摸孩子的头,轻轻的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吧,任意妄为也要有个度,你也闹够了吧,回去吧!”   “不回去!”冬子扭了扭脖子,闪开爹的手,“这多自由,回去了就只会哭!”冬子咬了咬下嘴唇,一想到那个孱弱的身子,就马上充满了无力感,“除了感觉敏锐点儿,其他啥也做不了!爹呀,就好像明明看到了有人偷钱包儿,却喊不出,叫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嗯,我明白!”林十一凑过来把孩子揽在怀里,骨架子虽高,却还是个细瘦的身子,“所以我说,要讲究方式方法啊!儿子,你说的强人我也羡慕,可我们不是啊!就算做了这个强人又怎么样?之后呢?强人的结果就是千夫所指,难逃一死啊!儿子,你忍心抛下你爸,你爹去死吗?”      冬子窝在爹的怀里,哼叽一声当回答。   “就象打鸟儿,有人用乩网,有人用气枪;难道非要用手捉吗?只要目的达到了,干吗强求方法呢?手段只有效果好坏的差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啊!”   冬子听着,忽然想起了小羽哥以前说过的话,跟爹很相似啊。   “你说有个好脑子了不起吗?呵呵,我说啊,好脑子就是了不起!”林十一轻拍着孩子的头,闭着眼睛慢慢的说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选择的余地。可这脑子却是自己的,它可以不受身体的限制,可以做到许多身体上无法做到的事儿。胆小怯懦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以这些为理由就无所作为的人。”   “嗯。”冬子听着,轻轻的点了点头。是啊,自己何尝不是胆小怯懦呢?怕人发现自己的残缺,怕人掀起自己的过去!   “其实,你本用不着这个强人的身子,儿子,刚刚在医院里,你用你自己的身子,不也让老五哑口无言了?呵呵,当时我就想啊,多聪明的孩子啊,他是我儿子啊!看谁敢小瞧!”      “呵呵。”冬子扎在爹的怀里,闷闷的笑了两声,心情好了许多。跟爹说话总是很放松,不论多怪异的想法他都能接受,百无禁忌啊!   “你说我为啥不明说?儿子,你以为我就那么愿意瞒着吗?就象你说的,看见小偷儿却叫不出声,心里憋屈啊!”林十一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也知道,有多少人能接受通灵这个事儿呢?多少人是有事儿求,没事儿损呢?又有多少人痛恨这个呢?就象你爸呀!你说,为啥我非要站出来做这个靶子呢?”   冬子沉默着,不知该咋回答。   “我们要在这世上生活,要爱人,还要爱人快乐!所以,就要学会取舍。对同路人可以坦诚相待,对于那些势利小人可以收买,可以利用,用来交换我们需要的信任和敬畏;对于那些从骨子里痛恨大仙儿的人,无关者就敬而远之,亲人呢?能隐瞒就隐瞒,能伪装就伪装!儿子,这不是欺骗,而是一种善意的保护啊!”   冬子抠着爹的毛衫,脑子里转着欺骗和保护这两个词儿。   “儿子,人生百年,说长且短啊!就说你爸啊,四十多岁了,还能有半辈子吗?你说啊,这有限的时间里,你希望他对你笑呢?还是一脸仇恨的横眉冷对呢?儿子,有句话说的好啊:装一天好人是坏人,装一年好人还是坏人,可要是装一辈子呢?坏人也变成好人了!如果我可以瞒他一辈子,就可以当背后的那些事情从来不曾发生过呀!儿子,那就意味着,我们这一生都是幸福的,而那些不幸只不过是你的恶梦罢了!”   “恶梦啊!我今天就做了场恶梦!”冬子抬起头,冲爹咧了咧嘴。   “呵呵,明天就回去吧!总占着这个身子,对自己不好啊!”林十一摸了摸孩子的眉心,细长的,亮晶晶的,看来,孩子的心情不错,“这个户口,我拿走了!”   “啊?你拿它干啥?”   “你知道你爸用这个干啥吗?”林十一咬咬牙,“最近,你爸有没有相过亲?或是跟什么女人来往过密?”   “相亲?没有!”冬子睁大眼睛挠着头,然后抓着爹的袖子跳了起来,“叶香芝!她这几天总来,还给我爸拿了好些豆包,也不知道在哪儿打听着我爸好这口儿!”   “叶香芝?”林十一眯了眯眼睛,后又咧了咧嘴,“豆包?刚才的?”   “不是!她拿的是白豆包!让我扔了!”冬子呸了一口,“我爸最讨厌姜米了,她白费心机了!”   “哦!”林十一点点头,拿着那个户口端详着,“儿子,为了以防万一,这个户口我拿走了,你爸要用,让他找我,啊!”   “啥万一?”   “哼!我刚看他开了个介绍信!儿子,我怀疑,你爸是想瞒着咱俩偷着去登记!”      “登记?” 111 凤堂的主屋里,白离背着手看着外面飘落的雪,心里百味陈杂。小成人了,本应该七八十年以后才褪干净的尾巴,出奇的消失了!火狐的人丁单薄,小辈儿里,成人的男孩子只有这一个,所以,早些开枝散叶是必要的。   说起通婚的事儿,白离想起了墨麟说的话。火狐不与外族通婚是个远古的说法,其实,姐妹们的崽子到底是哪儿来的,没人说的清楚。这辈儿里还有七八只小火狐,除去小,还有两个拖着尾巴的女孩子。白离想,不管是姑表亲还是姨表亲,这个亲是必须结的。   “小,想好没?”白离转过来,看着对面炕上的孩子问着。   白盘腿坐在炕上,半长的棉袍,浅棕色的头发松松的系了个红布条儿,脸也拉长了许多。白离有些迷惑,才两个多月的工夫,这孩子咋就这么大变化呢?   “想好了!我谁也不要!”白撇撇嘴拍了下炕席,“爸!你说话不算数,你说了只要我成人就可以跟你住!你答应过我的!”   “可这成人礼就是结亲啊!”白离耐心的劝说着,原本就是句搪塞的话,谁成想百年后的烦恼提到了今天,“小,结亲续后是你的义务,这一辈儿只你一个男丁,你不结亲,谷里的老人也不答应啊!”   “他们答不答应有啥关系?只要小林答应就行!”白抓了抓散乱的发尾,跳下炕冲到爸面前,抬头看着。自己高了一点儿,可以直视爸的鼻梁骨了,“爸,你去求求小林,只要他一句话,他把我要了去,就没人敢说个‘不’字!”   “他答应我也不答应!”白离心烦的拍了下孩子的头,“小,你为啥非得跟着我呢?你成人结亲,生儿育女,等将来伺候下一任族长。为啥非跟着我呢?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使命,根本就不同路啊!”   “爸,”白靠过来,爸的披肩真好看,摸起来毛茸茸,软乎乎的,“我想你呀!你总也不回来,有时回来还赶上我睡觉!爸呀,我在娘胎里就想你,做狐狸想了三百多年,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儿,你又说,拖着尾巴不能出谷!爸呀?”白小心的,一点儿点儿的贴上去,心里暗自高兴。爸今天的情绪好像不错,既没冰封自己,也没纠正自己的称呼,看来动作还可以大一点儿。      “爸,”白勾着白离的脖子,近距离的看着爸的眼珠儿。   白离也仔细端详着孩子,眉毛、鼻子、眼睛。他叹了口气,抱起孩子坐到炕上,解开红布条儿,用手轻轻的给他理顺乱糟糟的头发,“小,学着独立生活吧!狐族的成年妖精很少群居的。你要是不喜欢谷里的日子,等结了亲就出去逛逛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不做违天害人的事儿就成!”      “那我就找你去!”白还是想着这件事儿,“那个亲,唉呀!爸呀,我不喜欢她们啊!从小就打,我讨厌她们那一身臊味,老远的就打鼻子!爸,你让我跟她们生崽儿?我怕我还没进去就先吐了!”   “小!”白离扯了下孩子的头发,抽了抽鼻子,“就你香!我看你这味儿……”嗯,这孩子身上的味儿是挺重,但好像变了一点儿,哪里不对呢?“维系血统只能这么做,我不也是……”白离咬住了嘴,还是别说了,自己压根儿就不是个好榜样啊!   “你也是啥?”白抬头眨了眨眼睛,“爸,你也有侍妾吧?你成人的时候,也结亲了吗?那,你有孩子……唔,除了我,还有谁?”   白离摇了摇头,侍妾只是过眼云烟罢了,都是为了能坐稳这个位子,孩子?不可能!小是自己唯一的失误了。   “小,我不强求你一定要结这个亲,只是你得答应我,如果有一天,真要生子,那必须跟同族的结亲!明白吗?”   “啊?为啥?”      “纵情享受是狐族的天性,你喜欢的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无所谓。只是一条儿,如果你要留后代,必须是纯种的火狐,这也算自由的代价吧!”   “代价?”白靠在爸的身上,念叨着这个词儿,“爸呀,那谁说的准啊?让人纵情又不许留后?这也太难了!”白翻了翻眼睛,难道要半途而废吗?   “小,狐族有自己的法子,既能享受又不伤身!”白离想起从前给小瑞上的启蒙教育课,抿着嘴笑了“好孩子,没人教过你吗?锁精术!”   “锁精术?”   “我们来者不拒,可以跟任何异类结亲,甚至是人。但绝不会让异类怀上自己的种!也就是说,狐族天生自私,只接受不付出!那如果娶了个人类的媳妇儿要怎么行房呢?”白离冲孩子剂了挤眼睛,“想不想知道?”   “想!”白抬起头,就看见爸清丽的笑着,自己就傻傻的应着。   白离慢慢解开孩子的棉袍,那股子怪异的气味儿越来越浓,好像是茶香。然后,小的衣服终于全都褪到了胯下,白离皱着眉停下了手。   孩子的身上,斑斑驳驳有好多青青紫紫的印子,胸前很少,越往下越多,腿根儿和脐下最密,好像还有绳子捆绑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谁干的?”   白哆嗦着往后缩了缩,低着头,垂着眼,咬着下嘴唇不吭声。本来手腕上也有,白自己舔掉了。身上的就只能蘸着唾沫一点一点擦。可是费了半天劲擦掉了,第二天又是一身,后来他就干脆放弃了,反正过段儿时间就没了。可没成想,这么早就被爸发现了。   “说呀!”白离捏着孩子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我说你怎么这么快就褪干净了尾巴!还以为你勤修苦练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爸……”白看着爸暴怒的眼睛,扁着嘴,忍着眼泪,“爸呀,80年太长了!我等不及了!我都等了三百多年了,我不想等了!”   “等不及?”白离咬着牙看着孩子身上的印子,碰了下又收回来,“等不及就作践自己?”白离知道,一个拖着尾巴的未成年小妖是很难找到成年妖精合欢的,因为,那就意味着伸手冲人家要钱!      “我没有!”白晃着脑袋反驳了一句,冬天的屋里,火炕虽热,空气也是冷的,他不自觉的缩着肩膀,弓着腰,“我没作践自己!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梆!”白离挥了下手,孩子就一头磕到了墙上,顿时眼冒金星儿。   “爸……”   “闭嘴!”白离把棉袍甩给他,自己围上披肩站了起来,“不知自爱的东西!还说什么不喜欢就不能行房?这算什么?别跟我说你喜欢被人虐待!”   “爸!”白抓着袍子爬过来,眼泪已经淌下来了,“爸,那不一样,这是我自愿的,你也说过,这是自由的代价啊!”   白离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硬起心肠拽回了白手里的衣袖,“那你就履行火狐的义务吧!结亲生子!记住啊,没人逼你,这都是自由的代价!”说完,白离转身快速的出了房门,接着,炕上的白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长啸,瞬时间,心如刀割。   ----------------------------------      白离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五福洞。刚刚,他绕着谷里转了一圈儿,一间一间屋子找过去,根本没有那个茶香,到底是何方妖孽呢?到底是谁啊?为啥要这么折磨自己的孩子?      五福洞是谷中哺育幼崽儿的地方,白离现在就靠在玉奶奶的洞穴里。那只黄黄白白的老狐狸,正趴在那安详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眉毛盖住了眼睛,就快要长到下巴了。   “奶奶,”白离靠着石壁坐下来,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您说,真有抱应吗?”      “嗯,”老狐狸慢慢睁开一只眼睛,扫了眼白离又闭上了,“你这么问,是有事儿内疚了吧?”      白离咬着嘴唇沉默着。   “抱应是人的说法儿,咱们不讲究这个!”老狐狸闭着眼睛,慢悠悠的说着,“咱们只讲天!逆天有天遣,到寿有天劫!比起这个,抱应只是小恩怨啊。”   “奶奶,小是谁抱回来的?他……他妈的下落呢?”白离还是低着头,头发挡了大半张脸。      “那孩子厉害着呢!”老狐狸伸了个懒腰,慢慢支起前腿坐了起来,“小是自个儿找上来的,当时也就两三岁的样子,浑身上下除了血就是泥!瘦巴巴臭哄哄的,象只癞皮狗!呵呵,要不也不能叫白啊!”   “啊?”白离终于抬起了头,惊讶的看着老狐狸。   “那孩子的眼睛和毛色是骗不了人的!”老狐狸晃了晃脑袋,后腿儿蹬了蹬下巴,“他一直不停的叫着,看来,她娘一定跟他念叨了很多遍这个地方,和你的名字;一定跟孩子讲了很多遍回来的路,和你的样子。小就好像继承了妈妈所有的痴念,那么一丁点儿,就自己摸了回来,谁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啊!”   “自己……摸回来的?”白离抱着头,紧闭着眼睛,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小林来找自己的时候遭遇的惊吓。自己当时的暴怒,还有暴怒过后的恐惧。不是那件事儿,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出谷跟小林一起住。   “小的心劲儿强着呐!都说,最先成人的火狐才可以跟大护法一起住。他因为这个,没少跟姐妹们打架。按理说,他不是最大的,却跟容容一起成人,俩人拖着尾巴也在较劲!呵呵,谁不爱慕火狐第一人呢?”   “我?”白离张了张嘴,要爱也应该爱族长吧,“他们不是喜欢小林吗?”      “小林谁不喜欢呢?那是我们白家的神啊!”老狐狸眯着眼睛,仰着头,“只要远远的看一眼就爱死了!”老狐狸慢慢趴下,闭着眼睛念叨着,“那人离我们太远了,爱不到,爱不成,爱不起来啊!所以,爱他身边的人也是一种补偿吧!”   “身边的人?”白离摸了摸身上的披肩,“奶奶,您是说爱屋及乌?你爱的人爱着别人?究竟要怎么自处呢?”      “爱着别人?”老狐狸又睁开一只眼眯了下白离,“小离,爱是件多不容易的事儿啊!一个爱上另一个,需要前世的牵绊,今世的相遇;需要时间,场合,事由的配合;就算第一眼心动了,也还要几经波折的拉扯。不能天天相见,又不能分离太长,吸引与想念都要恰到好处啊!”     “难啊!”白离慢慢的点了点头。      “爱是一件苦差事啊!尤其是人啊,那么短的人生,能无所顾忌的去爱一个人,多不容易啊!所以啊,大伙儿都爱着小林,也爱着他身边的护法,爱着他们形影不离的样子,爱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啊!” 112      “户口本儿?你要它干啥?”星期三的早上,冬子咬着馒头片儿看着爸。      “我有事儿要用!”贾云溪冲孩子伸手,“给我呀!”      “啥事儿?不说不给!”冬子翻着眼睛敲了一下碗。      “我……补办身份证!”贾云溪随便抓了个理由。      “身份证,知道号码就行!”冬子放下筷子拍了拍胸脯,“我把号儿给大强哥,下个礼拜他就能把证带来!”      “我……”贾云溪咧了下嘴,这孩子咋这么难缠,“我真有事儿!再说我是户主,拿来!”      “是!你是户主!可你就管一个空户儿!对不起,我不归你管!”冬子歪着嘴咬了口馒头片儿。      “反了你了!”贾云溪拍了下桌子,“我的户口我还要不得?快点给我!”      “哼!没有!丢了!”      “臭孩子!丢哪儿了?”      “忘了!反正找不着了!”      -----------------------      贾云溪一天跑了几趟派出所,补办户口。第一次去,户籍员不在!第二次去,说是户口补领的下午来!      第三次,他带了所有的证明,满心期待的等在窗口。过了十分钟,户籍员从里面晃出来,翻着眼睛把证件推出来,“这个户儿迁走了,也没这个名儿!根本找不着底子!”      “找不着?”贾云溪傻眼,“不会吧,我才迁出来没多久的,会不会看错了?贾,贾云溪?”      “看了好几遍了!没这人儿!”户籍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冲后面喊“下一个!”      ----------------------------      下午的自习课,前面有人喊“林冬!有人找!”      “找我?”冬子揉揉眼睛走出来。      “爸?”      “快说!户口呢?”贾云溪满头大汗,一身的寒气。      “不说整丢了吗!”冬子一提起这事儿就有气!这爸到现在都死不认帐!      “你给我说实话!”贾云溪拉着孩子摇晃着,声音有点儿抖,“冬冬,爸求你了,这可不是开玩笑!户口没了,爸这人就不存在了,就是现在死了,连个死亡证明都开不出来!”      “爸!瞎说啥呢!”冬子皱着眉擦了擦爸头上的汗,“看你急的,户口在我爹那儿呢!”      “你爹?他拿那个干啥?”      “不知道!用户口就找他要,反正我没有!”      -------------------------------      林十一一身单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儿,抽着烟,眯着眼睛,等着。      二十多分钟后,外面传来发动机的嗡嗡声。他撇嘴冷笑啊,竟然是打车来的!少见啊!      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林十一吐了口烟,没动。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一个大力的拍击,门应声而开了。      老虎气恼的走进来,回身拉上门,甩掉外衣和鞋,穿着袜子进了屋,“你有毛病吧!听见敲门也不吱个声儿!谁知道你没锁门啊!”      林十一抿了抿嘴,又抽了口烟,慢慢的吐着烟圈儿。      “哎!还抽!这屋都成毒气室了!”老虎挥手打散飘过来的烟,指着茶几上那满满一缸的烟头儿说着。      林十一弹了弹烟灰,一手举着烟,一手抱在腰间,慢慢的靠回沙发里,一直看着这人,还是没说话。      老虎站在对面,叉着腰翻了翻眼睛,跺了下脚,最后还是走过去打开了厅里的气窗。      “我求求你了,这烟害人害己的!少抽点儿吧!”老虎把烟缸拿去倒掉,又摆回来,坐到沙发的另一边,看着林十一皱眉。      林十一冲他扬了扬眉毛,又扶了下眼镜,一脸怪异的笑。      老虎咧着嘴往后躲了躲,“笑个屁!你哑了?”      “老虎,你管我抽烟?”林十一慢悠悠的开了口。      “谁管你了!抽死拉倒!”老虎筋了筋鼻子,“拿来吧!”      “拿来?”林十一眨眨眼,“啥呀?烟?”      “少装蒜!户口本儿!”老虎冲他伸手,“你那手伸得也太长了,人家的户口本儿,你拿着有啥用?给我!”      林十一浅浅的笑着,“我这儿没有别人的户口本儿,你说得对啊,别人的户口本儿,我拿着有啥用!”      “你……”老虎咬咬牙,“冬冬说的!用户口就找你要!”      “用户口?你要用我的户口吗?”林十一从茶几下面抽出一个本子,“我这儿只有我的户口,你要用,我就借给你!”      “我……”老虎皱着眉左右看了看,好像想找个武器似的,“我要我的户口!用你的干啥?我的呢?快给我!”      “我都说了,我这儿只有一本户口,它也不是你的!”林十一拍了拍自己腿上的本子,“老虎,办啥事儿啊?兴许我能帮你呢?”      “哥,你别逗我了!”老虎蹭过来拄着沙发垫子看着林十一,“我都要急死了!你就别折腾我了!快给我吧!我都答应人家了!再晚就不赶趟儿了!”      “答应?答应啥了?”林十一冷着脸,硬梆梆的问着。      “我……”老虎咬咬牙,站起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唉呀,我要登记!我要注册!我要结婚!行了吧!”      “嗬!喊得这么赫亮,挺高兴啊!”林十一从牙缝里挤出句酸溜溜的话,斜着眼睛看着那个地当间儿站着的人,“你答应谁了?”      “那你别管!你也不认识!”老虎撸了下头发,一副破罐破摔的表情,“给我吧!林大哥!林大叔!我管你叫大爷了!快点儿给我吧!”      “大爷?”林十一哼了一声,抽完最后一口烟,掐灭,“你应该叫我当家的!”他摘下眼镜,慢慢起身走过来,拍了下那人的下巴,“来,叫声听听!”      “有病!”老虎梗着脖子吐了一口,然后马上就被林十一扯着领子按到了墙上。      “再说一句,叫我什么?”林十一拍了拍他的脸,眯着眼睛看着这人,“说啊!”      老虎不自在的挺了挺肚子,;林十一马上就压了上来,俩人胸部以下贴得紧紧的。      “你……撒开我!”老虎皱着眉,垂着眼,脸也红了。      “叫啊!叫了我就撒开你!”林十一低下头贴着他的耳朵说着,“叫了,我就把户口给你,叫啊!”      “叫啊,叫啊,叫个屁!”老虎使劲磕了一下林十一的头,“你是当家的?我也是!你当你的,我当我的!咱俩压根儿就没关系!”      “没关系?”林十一挑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老虎一开始还垂着眼睛,这会儿反而瞪大眼睛盯着林十一。      “好!你睁大眼睛看着,千万别眨!”林十一扯着他坐到沙发里,抄起那个红本子扔给他,“看看吧!”      老虎开始愣了一下,后来想,许是自己的户口。打开一看,开板儿的户主页儿里,明晃晃的写着林白的名字。他翻了那人一眼,就要合上,林十一伸手按住了。      “接着看!”      老虎撇了撇嘴,心说,不就是有个儿子吗?有啥显摆的!那还不是我让给你的!下面一页是林白的个人资料,老虎扫了一眼刚要翻过去,忽然发现了不对。这才停下来仔细看……啊!找到了!这人的婚姻状况栏里,竟然扣了个已婚的红戳子!      “这……”老虎瞅着林十一张了张嘴,对方扬了扬下巴让他继续翻。      下一页是林冬。老虎叹了口气,单看这个户口,这孩子压根儿就是人家的,跟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以前他还以为,户口上就是个养子的名份,谁成想这人竟然能把冬冬落户成婚生子。他摇摇头,又要合上本子,林十一又按住了,“接着看!”      “啊?”老虎翻了翻眼睛,难道真有已婚的对象?他一点点儿的揭过儿子那一页儿,手就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      “咋样儿?看清楚了?可还有不明白的?”林十一搭着他的肩膀,笑咪咪的看着户口。      上面的人叫林云溪;与户主关系:兄弟;曾用名:贾云溪……婚姻状况:已婚!      老虎瞅着那个已婚的红戳子,发了一分钟的傻。      “是你?是你把我户口迁走的?”老虎合上本子闭上了眼睛,“是你把我迁到了你的户里?是你给我改了姓儿?是你让我莫名其妙的结了婚?”他睁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十一,“你凭什么?”      林十一抓着他的胳膊,不顾他的挣扎,慢慢的往下滑,抓住他的手,“凭什么?就凭我喜欢!”      “你喜欢?”老虎还在往外拽自己的手,咬着牙跟林十一叫劲,“你喜欢恶作剧是你的事儿!为啥扯上我?林云溪?我为啥要姓林?”      “我不喜欢恶作剧,我,”林十一拉着老虎的手,使劲儿把他拽过来,“我喜欢你……姓林!”      “你……”老虎翻了翻眼睛,原本想好的说词一下子全都想不起来了,只剩下本能的应变,“你喜欢,我不喜欢!”      “老虎,我姓林,儿子姓林!所以你也要姓林!这样才是一家人啊!”      “谁跟你一家!”老虎挣了半天没挣开,赌气的靠到了沙发上,“你给我改回来!我还要登记呢!都答应好了的!不能食言!”      “答应好了?”林十一把他的肩膀扳过来,“你答应了?我答应了吗?孩子答应了吗?”      “我登记,跟你们有啥关系!用得着你们答应吗?”      “你……”林十一把户口摔到他身上,“去吧!登去吧!你要能拿着这个户口登记!我就全都依你!”      “哥!”老虎真是急了,这人咋这么幼稚呢!“我求你了!你就给我改回来吧!等这事儿过去,等我用完了,你爱咋折腾咋折腾,哪怕把我写死了也没关系!”      “放屁!”林十一马上敲了下他的脑袋。      “哥!”老虎一本正经的坐到林十一对面的茶几上,直视着林十一说着,“这是个急事儿,再拖下去,她就显怀儿了!我等得,孩子等不得啊!”      “什么?”林十一听到孩子俩字儿,暴怒的瞪圆了两只红眼睛,掐着老虎的胳膊就往浴室里拖。      “哥?”老虎莫名其妙的被拽进浴室,林十一“咔嗏”一声反锁了门,伸过手就开始脱老虎的衣服。      “哥……”老虎手忙脚乱的挡着他,五分钟不到,上身只剩了个背心,他抓着腰带卡子躲到了浴缸里,跺着脚大声叫着,“哥!这是干啥呀?你疯了!”      林十一撇着嘴角冷笑着,慢慢脱掉了自己的毛衫,挽着衬衫袖子念叨着,“我是疯了!我早该疯了!”      “哎?”老虎踢达着林十一伸过来的手,谁成想头上的喷头忽然出水,他闭眼歪头,脚下一滑,就直接倒在了浴缸里。      林十一凑过来,快速的解开这人的腰带,连里带外,湿漉漉的一起拽了下来。      “哥?”老虎抹了把脸,扶着浴缸边缘坐起来,“哥,你听我……啊嚏!啊嚏!”没等他说完,连着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林十一连忙关了喷头的凉水,下面的龙头开始慢慢的向浴缸里注入热水。      “往里点儿!躺下!一会儿就热了!”林十一按着老虎的肩膀命令着,身上裤子也湿了大半。      “裤子!裤子给我!”老虎还是把着浴缸要起来,嘴里不停的叫裤子!      “裤子?”林十一冷笑,一脚踢飞了那堆湿漉漉的衣物,“放心!等你洗干净了,有都是新裤子!”      “唉呀!哥!”老虎虽幻想过无数次林十一失控的样子,可,真面对时,却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倒好象已经习惯了似的,“我不是要裤子,裤兜里有东西!赶紧掏出来!不然就泡烂了!”      林十一筋着鼻子,打算不理这人的无理要求,继续刚才的愤怒。老虎却抬起脚丫子踹了一下他的前胸,“快点呀!”      林十一忍了忍,还是笑了一下。这人到啥时候都能从容的调节气氛,这么一踹倒让自己绷不住这张冷脸了。      “你呀!”林十一伸过手按了按他的脑袋,“躺着吧!别乱动!”      林十一捏了捏自己的裤子,蹲下去掏老虎的裤兜儿,先是一些零钱,然后是一个四折的纸,打开一看,是个介绍信。一边儿是半个骑缝章,另一边是内容:……      “叶香芝!”林十一咬着牙抬起头,果然是她,儿子猜的没错!“啥时候搭上的?啊?”林十一一手掐着那张纸,一手掐着那人的脖子,“才几天啊?老虎,你连个招呼都不打?我……”林十一看着他气喘的样子又不舍的松了手,慢慢向下摸着那个瘦削的身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老虎向前靠了靠,趁林十一恍惚的工夫抢下了介绍信,“哥,不是我急!是孩子急!准生证急!哎?”老虎刚想扶着林十一的肩膀站起来,就被人掐着胯骨按趴下了。不小心呛了口水,水里的介绍信也湿透了。      林十一跪坐在老虎身上,俩人身上都是水,浴缸的水也满了,一点点儿流出来,流到地漏里。      “哥,给我!”老虎还伸手要着。      林十一捞起那张纸,心里还纳闷儿这纸的质地,可以媲美人民币了!咋就泡不烂呢?先是想干脆扯了它,后又转了念头,抬手把那张纸糊在了墙壁的瓷砖上。      “就让她看看吧!”林十一抬起一条腿,几下扯掉了自己最后两件儿衣服。      “哥?”老虎伸手去推林十一的身子,然后就慢慢的停住了,哥的皮肤白是早就见过的,可这骨头是啥时候显出来的呢?三根大脖筋下面是突兀的锁骨,胸腔随着呼吸一起一落的,肋骨就时隐时现的起伏着;再往下,胯骨硬硬的支楞着,皮肉下面隐约可见青紫的血管儿。还有,最触目的就是,左乳下一条斜的两公分左右的疤痕。大概是新伤,粉红的嫩肉向外翻着,好像在咧着嘴呻吟。      “这是咋整的?”老虎皱着眉起身靠向林十一,抓着他的肩膀慢慢向下摸,硬硬扁扁的,“咋瘦城这样儿?”老虎边说边捏着林十一身上的肉,捏完胳膊,捏肚子!      “……”林十一翻了翻眼睛,叹了口气。自己好不容易提起的愤怒又不见了!“坐好!别动!”林十一往回推了下老虎,那人闪了一下又摸了上来。      “哥?”老虎扁着嘴,自己瘦一辈子了,也不觉得有啥。可这人是多健壮的体格儿啊!平时穿衣服还觉不出来,这么一脱,唉!真让人心疼啊!      “哥,别抽烟了,那东西熬身体啊!”老虎还是靠了上来,摸完了腿再往上摸,摸到胸前那个疤,“到底是咋回事儿啊?这么大的口子?啥时伤的啊?”      林十一低头扫了眼,无所谓的哼了一声,抬手拽过一条裕巾给老虎披上,“没啥,就是不小心磕的!”      “磕的?”老虎翻了翻眼睛,得磕啥东西上才能留这么大个疤呢?“你磕红缨枪上了?”      “嗯!”林十一重重的点了下头,拉着那人趴在自己身上,轻轻的给他撩着水。      “嗯个屁!你少糊弄我!”老虎拍了下水,溅了俩人一脸的水珠儿。      “我糊弄你?你呢?还登记?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给我个心里准备!”林十一拿过洗发水给老虎剂上,慢慢的揉着这人的头发。      “准备?”老虎咧着嘴,斜了林十一一眼,然后马上被泡沫眯了眼睛,“我登记你准备啥?”老虎边说边闭着眼睛低头冲洗着头发上的沫子。      “准备……”林十一绕过他的腰把他揽过来,“准备教教你,该怎么撒谎!”      “嗯?噗!”老虎惊慌的抬起头,抓着林十一的手扭头叫着,“放开!唉!撒开我!”      “不放!说!你是啥时候跟她好上的?连孩子都有了?”   “上个月!唉呀,你先松开手!”      “编好!就一个月的工夫,至于显怀儿吗?”   “那……就十月份!”      “再编!十月?哪天?在哪儿?十月份冬子天天蹲在你那儿,难不成你送上门儿了?”   “那又怎么着,地方还不有都是……哎?你往哪儿捅!”      “好啊!那你说说,那女的穿啥色儿的短裤?啥色儿的胸罩?前面系扣儿还是后面系扣儿?”   “啊?”      “那女的腰有多粗?肚脐眼儿是圆是扁?小肚子是凸是凹,屁股是大是小?”   “……忘了!”      “忘了?”   “你先放开我啊!”      “放开?你给我好好想想!她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儿?是外紧内松?还是外松内紧?你是从上面压的?还是从后面干的?她是喜欢抓还是喜欢叫……”   “停!停吧!”      “想起来了?你才回来几天?说登记我勉强相信你有那个本事!说起孩子?老虎,我是谁啊?我是你的谁啊?”   “哥,你放手啊!难受啊!”      “难受?你也该难受一回了!你把我当啥了?老虎,你会没结婚先上床吗?你不了解我还是不了解你自己?”   “唉呀,你到底想说啥呀?”      “说啥?说你这个谎撒的太大了!老虎,就算你真的跟别人有了孩子我都没这么难受啊!只要你跟我说:哥呀,我有孩子了!我一准儿把那孩子抱回来养着!可你……为啥要撒谎?你就那么烦我?烦到非得抓个理由结婚?”   “我没有!”      “你躲我?我就让你怕成这样儿?行啊!反正都已经恶名昭著了,也不在乎多记一条儿!”   “哥,我求你了!你放开我,我没骗你!你放开我,咱俩好好说!” 113 “哥,你先放开,听我说!”老虎扭着头,拧着身子恳求着身后的人。哥的手前后的绕着自己的屁股打转儿,让他憋闷的想到了那个花露水瓶子。   “说吧!就这么说!我又没捂你的嘴!”林十一一手裕液沫子,一手紧搂着老虎的腰,仔细的绕着他的腿间,前后。划过股缝儿时,小心的伸出小指想探进那个地方,老虎哼了一声就躲开了。林十一咬咬牙,真他妈的紧!根本就插不进去!   “哥!我求你了!你……”老虎捏着林十一的胳膊,硬是转了过来,正对着林十一哀求着,“你听我说呀!”   林十一松开了手,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真想强了他?他低头扫了眼自己的东西,一副颓废的样子。真是可笑啊!就是个女人也没那么容易强的,何况是个老爷们儿!那么紧的地方没两三个月的工夫是撑不开的,就是硬插进去也得被他夹折了!这么痛苦的事儿,有啥意思呢?他忽然想起了儿子说的话,是啊!真是佩服那些强人啊!没有了这个思前想后,拼命算计的脑子,就可以想做啥就做啥了!那样的人生该是多么惬意啊!   “哥?”老虎看他低着头闭着眼,心里有点儿难过了,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哥,香芝的孩子是人工授精的,”老虎揽过那个人,开始转过来给他洗头,林十一就软软的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听着。   “可是吧,咱们这儿生孩子要准生证,办准生证又要结婚证!唉呀,要是没有这个准生证,孩子生下来不给落户口啊!”老虎拍了拍林十一的脸,“你也不让我说完,我啥时说那孩子是我的了?”     林十一拧了拧,侧身躺在老虎身上,贴着那热乎乎的身子,舒服的想叹气。      “还有啊,这个结婚证领完了,准生证儿办出来,最好赶在年前!”老虎给林十一冲干净头发,又开始给他洗身子。手摸到胸前那个疤时,不自觉的皱着眉头,“过了春节,就可以办离婚了,这样香芝的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随母姓了!哥,时间要是搭配好,我还可以换个两居室!还有啊,香芝也因为离异变成了有分房权的女职工!你说,这是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呢?”     “好事儿?”林十一斜了上面那个脑袋一眼,“名声儿呢?你还想当一回陈世美?新媳妇儿大着肚子就被你甩了!你还做不做人?”   “我……”老虎愣了愣,咬着嘴唇不吭声了,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林十一的身子。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名声儿大不过那没出世的孩子,大不过两居室的房子啊!      “这个叶香芝就是云海的小姨子?胖乎乎的,跟她登记你也不嫌寒碜!”林十一想起了这人,那天吃饭匆匆见了一面,别的没印象,只记着一张圆圆的脸。   “寒碜?”老虎抿嘴笑了笑,手上的动作也慢慢恢复了意识,“人家一个大姑娘,不嫌我就不错了!香芝是个大学老师,人很聪明,白白净净的,眼睛大大的,个头儿也算标准。你说胖?呵呵,哥呀,那叫圆润!这女人就应该有点儿肉!要是都跟你我似的,躺在一起,你硌我、我扎你的;恨不得肋巴骨都能插上!那还有啥意思了?”老虎漫无目的的说着,也没发现自己这话的荒唐。     林十一隐隐品出了这话味儿不对,想转身争辩,腰刚刚一拧,身子就僵住了……      接着,身上的手也停了动作,手心温热,有点儿轻微的颤抖。   林十一抿着嘴唇,尽量控制着腰以下部分不动,慢慢转过头,“老虎?说起这个女人,就能让你这么兴奋?”   老虎的头发湿湿卷卷的贴在额头上,垂着眼睛,喘着,脸也红了。   “老虎?”林十一把着浴缸,一点点的离开那个顶着自己的热源,就听老虎闷闷的吭哧了一声。     “哥,我……”老虎咬着牙抬起头,红眼白对着红眼珠儿,“我这是尿憋的!”      “啊?那,那就去尿啊!”   “你在这儿我尿不出来!”老虎别扭的歪过了头,屈起一条腿挡着自己腿间的东西,“你也洗完了,出去吧!”   林十一眯了眯眼睛,磨磨蹭蹭的站起来,白晃晃的在老虎眼前仔仔细细的冲干净身子,高抬腿迈出了浴缸,伸长胳膊去拿干净的浴巾,然后,围在身上一点点擦拭着,动作缓慢而舒展,就象慢镜头里的芭蕾舞演员。   老虎先是低着头,后来歪着肩膀换了个姿势,发现水里的人影儿后,他干脆抬脸儿看向那个人,心里这通儿骂呀:拿个毛巾擦个身子也能腻歪成这样儿,“你唱戏呐?有完没完啊?我要憋不住了!”   “憋不住?”林十一挑着眼梢看着他,“憋不住就尿呗!我又没掐着你的尿道!”     “你……”老虎闭了闭眼睛,围着那个湿浴巾从浴缸里出来,弓着腰,屈着腿。浴巾挡得了视线,包不住形状,里面挺着的大东西被林十一看了个一览无余。   “哎?你想围着它尿啊?”   “滚!”老虎解下湿嗒嗒的浴巾,顺手就轮到了林十一身上。   也许是浸了水的浴巾分外的坚韧,也许是林十一的身体真的不如从前了;这个抽打轮的他天旋地转,迷糊中碰掉了许多洗漱用品。然后,林十一就跟着那些瓶瓶罐罐一起倒在了地上。      “哥?”老虎紧张的跪下来,也顾不上腿间的东西了。哥歪歪的靠在浴缸上,身旁还有几个瓶子,有一个磁制的皂盒儿摔碎了,哥的胳膊上,腰上,腿上,甚至嘴角都有口子,渗出细细的血丝。     “哥……”老虎靠过去,想拉起那人,却忽然被一股甜香包围了,如同久违了妈妈的拥抱,久违了生命的甘霖。   等林十一恢复意识的时候,正看见老虎趴在自己身上舔着那些小伤口。他惊讶之后还没来及的思考,老虎的身子就贴了上来,舌头一路卷着来到了他的嘴边。   “老虎……”林十一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老虎神色痴迷的望着自己,伸手捧住自己的脸,慢慢靠近,慢慢靠近,直到唇齿相依。   林十一一边感受着心上人的热情,一边理智的分析着:老虎大概是该吃药了,自己的血吸引着他,也催发了他心底的欲望。常年禁欲的男人是可怕的,该怎么办呢?正想着,就感觉到那个热乎乎的东西又顶到了自己的肚子上,那人的两只手在自己身上胡乱的抓着,慌乱而急躁。      林十一拍拍老虎的脸,让他放开自己,“老虎,抱我进屋吧!这儿太凉了!”     在林十一目光的蛊惑下,老虎果然抱起了他,丝毫不费力气,轻巧的好像抱了个孩子。      一串湿湿的脚印子留在了一楼书房的外面。如果此时有人站在门外,会听到模糊的喘气声和破碎的耳语。厅里的气窗还开着,忽的涌进了一股冷风,地板上映出一个淡淡的影子,长长的头发飘散着,十分钟过后,影子消失了,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      “博物馆?”大果子摸了摸鼻梁骨,又抬头看了眼冬子,“你是说伪皇宫?”     “不知道啊?这不是问你吗!”冬子坐在大果子身边小声嘟囔着。   化学晚自习,老师生病了,大家都在自娱自乐中。   冬子串到了后面跟大果子探讨博物馆的问题。没办法,李羽,大尾巴狼全都忙的找不着人影儿。      “C市能称上博物馆的大概就那么一个地方吧!”大果子迷茫的摇着头,“你问这干啥?”大果子想,林东果然要学文?竟然对历史这么感兴趣!   “果子哥,不一定是C市呢?”冬子趴在桌子上侧着脑袋想着小瑞的话,“应该是故宫……”      “啊?故宫?”大果子惊讶的的抬了抬腿,膝盖正磕在书桌下面,震的冬子头昏眼花的。      “那不是在北京吗?”   “不是北京!”冬子咧着嘴翻了翻眼睛,北京故宫谁不知道,“是东北的!”      “东北?”大果子盯着前排同学的衣服领子想了一会儿,然后拍了下头,“我想起来了,沈阳!在沈阳!”   “沈阳?”冬子也坐了起来。   “沈阳故宫!”大果子四下看了看,搭着冬子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听说那是清兵入关前的皇宫,好像又叫大都!”   “大都?”冬子听着有点儿耳熟。   “满蒙一直都有姻亲关系。满族人的皇帝经常娶我们蒙族人的公主!”大果子眉飞色舞的讲着。      冬子边听边筋鼻子,“啥叫我们蒙族人啊?咱是汉族!”   “你别急,听我说完!早年说的科尔沁大草原,就是咱们这片儿,一直到白城。这也是古时候的烟云十六州啊!”大果子伸手划了一个大圈儿,又冲冬子挤了挤眼睛,“你是汉族?谁能证明呢?林冬,户口这东西做不得准的!”   “嗯,”冬子慢慢点点头,他想起以前肖哥和姥姥说过的话。八马架子其实就是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周围也有好多的蒙古族自治县。名儿都挺怪:前旗,后旗;红罗斯,白罗斯。      “你看郎希影,”大果子指着前面的一个女生说:“她的汉姓是郎,满姓是纽骨碌!”      “纽骨碌?”冬子有点儿绕口的学着。   “这么说吧,雍正的贵妃就是姓这个纽骨碌,也就是传说中乾隆的养母!”大果子耐心的讲解着,一副会人不倦的架式。   “哦!”   “赵宏恺!也是满族,姓爱新觉罗!哈!这个你熟吧?”   “啊?”冬子张了张嘴,真的假的啊,“那,那姓赵的都是爱新觉罗吗?”      “不一定,姓赵的满族肯定是!”大果子拍了拍冬子的胳膊,“新转来的白雪竹,你不觉得她长的不像汉族人吗?”   “嗯,是不怎么像!”冬子扫了眼远处那个娃娃头,那个女生小眼睛,长眼线,眼尾上挑着,皮肤很白。   “她是蒙古族,本名叫傲云碧丽格!”大果子摇头晃脑的说着。   “傲云碧丽格?”冬子斜着眼睛眯着大果子,“哎,你咋知道这么清楚?人才来没几天啊?”      大果子听了这话,不自在的咬了咬嘴唇,半天才哼了一句,“绍强说的。”      “大强哥?”冬子点点头,这倒有可能,“他咋知道的?”   “听说有外校的痞小子总找这个女生的麻烦,绍强跟她住得近,就,就天天接送她上下学!”大果子摸了摸鼻梁骨,坐直身体,翻开了习题集。   冬子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寡人业务繁忙,没时间跟你扯淡了!   ----------------------------   “冬冬!爸呢?他不回来了?”小瑞趴在床上啃着苹果,冬子坐在桌边翻着刚刚买来的《努尔哈赤》。   “夜班儿!”冬子皱了皱眉,最近,爸的夜班儿特别多,几乎是隔天一次!他想,许是快过节了,爸想多串些日子,跟自己好好团聚几天。   “哇!太棒了!”小瑞拍着床单弹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个身,四肢伸展着又躺到了床上。     冬子洗漱完走回来,“哎!往里点儿!总得给我留个地方吧!”冬子按着小瑞的胳膊,使劲儿把他推进去,自己贴边儿躺下,嘴里还嘟囔着:“睡得跟大字似的!双人床都成单人床了!”      “我不是大字!”小瑞侧着头冲冬子翻眼睛,又把四肢打开,胳膊就搭在冬子的前胸上,“我是个木字!”说着,小瑞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自己的下身。   “木字?”冬子眨眨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马上明白了,“拉倒吧!你那东西再大也长不过腿去!”   “那我就是个太字!”小瑞又把腿伸了伸,右腿架到冬子的腰上,歪着头挺着肚子。      “太?”冬子翻了个白眼儿,抬脚踢下了小瑞的腿,“你那玩意儿长膝盖上了?还太字!哈哈!” 114   “冬冬!”小瑞爬起来,抱着冬子的肩膀,难得的一脸严肃。   冬子还笑着,他拍了拍小瑞的脸,一张成人脸,却是个儿童的心!   “冬冬,那个东西承载快乐,对我来说,它可以长在任何地方!”成人脸的声音低沉,眉间的红记晶亮。   “小瑞?”冬子有些诧异,这是那个白痴吗?说的话咋听不懂?   “它可以长在腿上,”说着,那人的腿迈过冬子的身子,夹紧冬子的腰,上下磨蹭着。     “它也可以长在手上!”那人低下头,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脸,也盖住了冬子的眼睛。冬子只觉得有人在脱自己的衣服,动作轻柔。   “小瑞?”冬子撩开眼前的头发,不适的拧了拧身子。   “嘘!冬冬,它也可以长在嘴巴上!”小瑞眯着眼睛靠下来。   “嘴……”冬子还没说完,嘴就被咬住了。冬子迷糊中有种想灵魂出窍的冲动,股间的刺痛惊醒了他,唉呀,又来了!   冬子使劲咬了下嘴里的舌头,挣扎着推开那个人,“小瑞!你……你往哪儿捅!”冬子喘着气瞪着眼,扭着屁股想甩开那个食指,“你喜欢蹭,喜欢亲,我都依你,可你总捅那儿干啥?”     “我……”小瑞咬着嘴靠过来,冬子的腰扭到哪儿他的手就跟到哪儿“冬冬,没办法,我忍不住啊?我的快乐就长在你身上啊?”   “白痴!快点儿拿出去啊?”冬子按着那只手往后缩着,说实话,疼倒不是很疼,就是又麻又涨的,感觉怪异而难受,“你放开!听话,我搂着你睡还不行吗?你就不能老实点儿!”      小瑞咬着牙,伸手把冬子揽到自己的怀里,侧躺着。右手的食指还在冬子的屁股里插着,“冬冬,你就躺在我身边,我咋能老实?除非是废人!”   “你……”冬子翻了翻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起同桌儿曾经笑叱过自己:说,男的分两种,一种是色,一种是很色!冬子当时笑着点点头,心里鄙视自己的虚伪。他不知道别人的感受,只知道,至少对那些身体状况不好的人来说,色是很奢侈的;就算有,也是精神大于物质。      “冬冬?真那么难受吗?疼吗?”小瑞咬着冬子的下嘴唇,模模糊糊的问着。      冬子哼了两声,心说,白痴!你咬着我,我能说话吗?   “冬冬,别害怕,我不闹了,我就这么抱着你睡觉!”   “唔……”冬子气的直翻白眼儿,难不成要一直插着那个指头?   “不会一直插着这个……嗯,好像不那么紧了,冬冬,再来一个吧!”小瑞说着,就出人意料的迅速把中指捅了进去……   “啊!”叫的人不是冬子,因为冬子已经弓着腰迅速的跑进了厕所。   小瑞捂着命根子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终于慢慢平复了疼痛,“冬冬……”他扁着嘴坐起来,抻着脖子向门外看,“你还真下死手啊?就不怕掐坏了?”   “……”没人吱声。   “冬冬?”小瑞下了床,慢慢摸到厕所门口,看见冬子弓着腰坐在马桶上,安静的空气里,传来滴滴嗒嗒的水声,节奏缓慢。   “冬冬,尿完了?”小瑞想,原来是尿憋的,怨不得这么大脾气呢!   “什么尿完了!我压根儿就没尿!”冬子站起来指着马桶让小瑞看,“你不是火眼金精吗?看看吧?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小瑞探头过去,啊?清澈的水面上,两三滴红红的血点儿正慢慢散开。   “出血了?冬冬!”   “别叫我!”冬子回身轮了一下,正打在小瑞的肩膀上。然后,小瑞就贴着卫生间的门板上,看着冬子找盆儿,倒热水,撒盐……   折腾一会儿,冬子慢慢蹲下身子,坐到热水里,半张着嘴,抽着气。   “冬冬,这是干啥?”小瑞想拉他起来,被冬子凌厉的目光盯死了。   “白痴!这叫热敷!消炎!”冬子坐在热水里,屁眼儿还隐隐的撕痛。这是小时候的习惯。那时身上的烫伤结痂以后,白天要穿着裤子,汗水和衣物的摩擦不利于伤口的愈合。到了晚上,妈妈就会煎一盆中药汤给自己熏蒸。后来长了,小冬子也不用人提醒,每天晚上都会自己煮药汤,自己坐浴,一点点儿的,伤口才慢慢愈合。   中学以后,冬子就不这样做了。不是不想,是不方便。再者说,身体也比从前好多了,尿道刺痛的现象也没有了。可是,近些日子,这些毛病又找了上来,为这,他早早的穿上了棉鞋,棉衣,生怕爸爸为自己担心。坐浴很舒服,没有药,热盐水也是一样的。   “冬冬……对不起!”小瑞慢慢蹲下,看着眼前这个细瘦的人,心里自责极了,他没想到,两根手指也可以撕裂冬冬的肠道。   “那当然了!肠粘膜是很脆弱的!”冬子抬手弹了下小瑞的额头,“做肠镜都有可能损伤肠壁,那个东西也就小指头这么粗,还做了润滑!更何况你两个手指头直接通进来!”      “……冬冬?你咋知道我想的啥?”小瑞惊讶极了,难道是自己说溜了嘴?不能啊!     “嗯,”冬子抬头看了小瑞一眼,自己也在迷惑中。其实,以前,他就大概能猜到小瑞的想法,小动物吗,所有的喜好都摆在脸上。可是随着移魂次数的增多,他越来越清晰的感受着小瑞的心思,尤其是夜深人静,两两相对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语言交流,“别想了!我也不明白!”冬子拍了拍他的脸,又皱了下眉,“想什么呢?那个地方岂是你能舔的?省省吧!我泡泡就好了!”     “冬冬,我给你舔舔,马上就好了!盐水虽然消毒,可也沙挺啊!”   “不行!你要是敢舔那个地方,就别指望再亲我!”   --------------------------------      贾云溪在值班室里跟泌尿的小张胡侃。   小张说,贾大夫,这么拼命的替人加班,是不是被人甩了,化悲痛为力量了?      贾云溪笑着点点头,就算是吧!   小张也点头,哥哥,这多好,有啥想不开的,非得结婚呢?   贾云溪也附和着,是啊,就是想不开啊!   小张快走的时候,贾云溪问了个专业性很强的问题:尿尿时会刺痛,不尿不痛;是咋回事儿?      小张想了想说:可能是性病;可能是肾病;也可能是前列腺的毛病,具体的要看检查结果!不过最常见的就是尿路感染,吃点儿消炎药就好了!说完又笑了两声,去海边儿游泳的人,经常会有这个后遗症。   贾云溪目送他离开,然后发了五分钟的傻,这才翻着抽屉找药:螺旋霉素、利君沙、头孢氨苄……   “哐啷”一声,小张又回来了:哥哥?这药一个人吃不管用啊!消炎得俩人一块消!这跟治脚气一个规矩,不能洗干净了脚又穿上原来那双臭袜子!哈哈!   小张笑着拉上了铁门,贾云溪盯着手里的药,脑子里回响着“臭袜子”仨字儿。 ˇ114补ˇ作者有话要说: 太累了,不是脑子,是眼睛! 回来都十一点了!好困! 做建筑计划图是跟方案设计不一样,不是可以一个人蹲在家里就能完成的。它需要很多其他专业的配合。 建筑师就是一个统筹所有专业的人,我们的计划图上,要整合给排水,消防,强电,弱电,通风等专业的设计思路,所以经常是好多的人一起核对,因为相互间的冲突不停的做调整,直到符合所有的规定! 比如说,今天下午的通风口,已经定为了侧送风,连喷淋管都跟消防部门协商好了移位;可是通风的老总一个电话说了20多分钟,什么新型的新风系统不是直吹的了,什么侧送风没有意义了,等等的。我只听明白了一个意思,就是费了半天劲改回来的800多个棚面,都要再改回来! 真他XXXX……骂人不好! 还有啊,这两天关于我被反锁的事件传出了多种版本。先是:小肖儿被老许锁屋里了,跟老许大吵了一架! 后是,老许故意找小肖儿的麻烦,小肖儿急了,甩了老许一个嘴巴!! 然后是,小肖儿是打110开的门!!! 今天一早上,MSN上有人发言,原来是项目组的大鹏:老大?听说你被关了一晚上?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不是欺负我们项目组没人吗?想怎么出气,您划个道儿……… 最后,我刚才回来时,一楼的保安问:你是703的?前天,是你把钥匙锁屋里了? 啊??我晕!! “哥,你嗓子有点儿哑,是不是扁桃体发炎了?”老虎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盒儿药,“快吃点儿消炎药!” “消炎药?”林十一扫了眼那个药盒儿,先锋7号!天啊,这药也太猛了吧! “不用,就是昨天述职,话说多了。”林十一抿了口茶,眯着眼睛看着这人,不错的转变,会关心自己了,还随身带着药。 这是元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俩人窝在一个小饭馆里吃酸菜鱼。 “给!”林十一递给老虎一个军官证,“把这个给她,登记,办准生证,落户,甚至是离婚!爱咋折腾咋折腾!就是一条儿啊,离你远点儿!” 老虎接过来翻了几下,撇撇嘴揣了起来,他对这个已经不感兴趣了,“哥,还是吃点儿药吧!早期吃药好的快!” “呵呵,”林十一捏着茶杯笑了笑,“是药三分毒,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病小灾的,挺挺就过去了!喝点儿汤出点儿汗,明天就好了!”说完,他夹了块鱼,仔细的挑着鱼肉,一边摘一边想,是吃鱼的幸福还是摘鱼的幸福呢?抬起头,就看见老虎正皱着眉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还满着,根本就没喝。 “是不是酒凉啊?”林十一把鱼肉夹给他,又捏过那杯酒摸了摸,“让他们温一下吧!”说着,抬手就要招呼人。 “哥,不用!”老虎按下了他的手腕,抢下那杯酒,“我喝不下去,你别叫了” “喝不下去?”林十一有点诧异,“那就喝点儿茶吧!”林十一把自己的茶杯往他跟前儿推了推,想着,能借了这个酒也是个好事儿。 老虎拄着脑袋盯着那个茶杯看着,没说话,也没喝茶。慢慢的吃掉了林十一夹过来的鱼肉。 “你夜班儿排的够满的!”林十一垂着眼睛,边说边挑着鱼刺儿,“国家主席都没你忙!是不是又帮人盯班儿了?” “过节了!年轻人都有节目,圣诞前后,夜夜生歌啊!”老虎歪着脑袋看着玻璃上喷的圣诞老人像,下面是歪歪扭扭的英文,“反正我也没事儿,帮了他们也贴补了自己,挺好!” “好?你就不想……儿子?”林十一迂回委婉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心里忍不住的叹气:破冰船是开过了,可这满河的冰凌啥时能化干净呢? 林十一把鱼肉放到老虎的碟子里,顺手摸了摸那人的鬓角,老虎的头发长了,白色发根又露了出来。 “哥,”老虎抓住了那只手,拿到面前看了看。这手相还真少见,一个南北,一个东西,两头不靠,“吃饱了吗?早点儿回去看看孩子!”老虎说着站起来披上外衣,挂上围脖,两天没见孩子了,真是想啊! 林十一结了帐跟着出来,迎面呛到了一口冷风,他连着咳了几声。老虎急忙回头拉着他又走回了门厅。 “记着吃药,6小时一次,掐着点点儿!”老虎把那盒儿药揣到林十一的口袋里,又拉起他的大衣领子。这人只穿了个精薄儿的羊毛衫,衬衫的领子还敞着领口,“这嗓子不好,就别受风,为啥不穿个高领的?”老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是一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 “我嫌那个扎脖子!”林十一抽了抽鼻子,好像真有点儿感冒。老虎干脆摘下了自己的围脖儿给他挂上。先是想系一扣,又觉得不严实;绕了一圈儿再系,唉?又有点儿不够长了!他解了系,系了解的,折腾了好多次,引来门口过往的人不住的侧目。 “操!看个屁!”老虎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终于系好了围巾:把前后对折,绕过脖子,两个末端插进对折的那个套子里,脖子前面,厚实保暖,比系扣子妥贴。 “老虎……”林十一趁着俩人钻出门帘子的时候,贴着老虎的耳朵咬了一下。 “哎?你属狗啊呀!”老虎瞪着眼睛搡了他一下,脸有点儿红了,“嗯?你刚说啥?” “我说,”林十一抿了抿嘴,拉着老虎的手插在自己兜里,“跟我回家吧!” “不去!我有家!”老虎往回拽着自己的手,“哎?放开!我可不想当第三只手!” “你不是第三只,你是第一只!”林十一往老虎身上贴了贴,远远的看着,就象两个肩并肩的好朋友,“老虎,把这只手给我吧!” “给你?那我呢?” “把我的这只给你!这样,他们就都不孤单了!” “我要两只右手干啥?哥!人家生来就是左右手,原本就是一对儿!” “一对儿?左手才能配右手吗?老虎,我替我的左手向你的左手提亲!把你的左手许给我的左手吧!” “……不干!” “那我把右手许给你的右手啊?” “啊?哥呀!那你说的是啥车轱辘话呀!” “我说的是……跟我回家吧!” “……” “没人提醒我,我肯定忘吃药!” “……” “家里没人,说不定晚上发高烧,早上就得昏迷不醒!” “你……” “还有半箱方便面。唉!儿子不爱,老虎不管!我这个户主当的真是可怜……” “你还有脸说?快给我改回来!” “嗯,你跟我回家,咱们从长计议!” “啥时改?” “唉呀,不急!总得等我病好了吧!” 115-1   12月的最后一天,高二、三班联欢。下午四五点钟,老师先撤了,学生们放开了胆子玩闹着。这时的气氛是最好的!   林绍强找了盒儿带子,又拉了壮丁,要学着七匹狼的架式,来一首永远不回头!人送艺名:七条狗!   冬子也晕晕忽忽的被拽下了场,“先说好,就一句!多了准破!”冬子拍着李羽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一句就一句,一句也是歌王啊!”李羽冲林绍强扬扬下巴,“那位一句都够呛,不也是跟着起哄!高兴吗!就是个玩儿,别太认真!”   最后,几人拉开阵势站好,林绍强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毛线帽子给冬子装扮上;那棵葱也挂了个围巾;林绍强抓乱了头发;李羽敞开了衣服,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电视里流出了音乐,接着,哑哑的第一句:   “在天色破晓之前,   我想要爬上山巅 ,仰望星辰,   向时间祈求永远。”   李羽举着汽水瓶子,抖着左腿;   “当月光送走今夜,   我想要跃入海面,找寻起点,   看誓言可会改变,”   林绍强支着拖布杆儿摇晃着,就是根本找不着节奏!   “年轻的泪水不会白流,   痛苦和骄傲这一生都要拥有;”   那棵葱双手握拳,使劲的甩着额前的短发……   “年轻的心灵还会颤抖,   再大的风雨,我和你也要向!前!冲!”   冬子抓着那棵葱的肩膀,垫着脚,仰头,放开嗓子喊着,身体不自觉的向后仰,帽子也掉了。      “永远不回头!不管……”   群情激昂,已经有人开始伴唱。   “永远不回头!……”已经有人开始撒花——瓜子皮、花生壳……   “永远不回头!”场中的人很有默契的造了个型——狼牙山五壮士,整个屋子顿时一片敲桌子声。   ……   “尹老师?”终于有人发现了门口的人。   “想不想看看大合唱的录像?”尹杰举了举手里的带子,“也好输个口服心服!”     “一二九”的合唱以一分之差输给了二班,每个人心里都很窝火。三班是个要强的班集体,很少第二的,就连班主任都很憋屈。   大伙儿围坐在电视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十分钟过去后,叹气一声接着一声。大伙儿都明白了,制片厂那个衣服太过逼真,新的新、旧的旧,颜色深浅不一,有的甚至还有枪洞。比起二班的白衬衫黑裤子,三班就象群沿街乞讨的要饭花子!   大家正议论纷纷的时候,画面变了,是一个小孩子的独唱,脸上画着浓浓的彩妆,背景好像是什么歌唱比赛。   “尹老师?这是?”有人出言询问。   “这是我的学生,都是前些年的……”尹杰扶了扶眼镜,抿了下嘴角,“多好听的声音啊,干净清亮的,一长大就有杂音了,这个时期的孩子,声音最纯。”   冬子贴着李羽坐在后面,眯着眼睛看着电视,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终于来了!这个变态老师一点儿也没变!他淡淡的看着那个自己,就象看一个陌生人,想着,这么老旧的录像资料也能找到!接着又想,要是这个录像机忽然绞带了,尹杰会哭吧?   李羽好像也看出了什么,揽着冬子向自己身边靠,耳边是一些议论的耳语:      “哎?这是男孩儿女孩啊?”   “女孩吧!声音多细啊!”   “那可没准儿!小孩儿的声音根本分不出男女!”有人反驳。   “就是!脸上还那么厚的粉,像戴了个假脸儿似的!”   尹杰慢慢转过头,在人群中找着什么。冬子远远的看向他,心里还是会怕,不自觉的抠着李羽的胳膊。这时画面变了,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孩子,一身偏襟儿的小花袄,脆声声的唱着我的祖国。      冬子闭了闭眼睛,还没完了!这录像机的质量好得过分!这么老旧的带子也能放的这么顺畅……      “林林,你爸来了!”李羽一声耳语过后,屋里一片漆黑,然后是让人措手不及的安静。      “啪!”还没等有人反应,灯亮了,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电器短路,空开跳闸了!”   “爹?”冬子小声叫了一下,然后就快步走出去,拉着那人的袖子走出教室,“爹呀,你咋来了?”   “下雪了,不好坐车,我也正好顺路!”林十一冲孩子笑了笑,转头盯着尹杰捧着录像机走向楼梯口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小瑞在下面呢!说是要请你去HAAPY!”   “happy?”冬子咧咧嘴,“他请我?” @   “嗯!他开支了!”   “啊?”   ……   李羽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已经快六点了,窗外的天也黑透了,洋洋洒洒的,满天的鹅毛大雪!      他捏着两个麦克锁好门,转身快速跑向四楼的音乐教室。这是从团委借来了,应该送回去。      上了四楼,就远远的听到一声尖叫,李羽愣了愣,慢慢的贴到教室的门板上,听着。     “都说别硬拽!这下完了!这带子就一盘儿!没有拷贝,也拷贝不了,绝版!”   “学校的合唱会没有拷贝?”声音很熟悉。   “我说的是后面的!那孩子也不知有没有了,多清亮的嗓子啊!没变声的精灵啊!可你……”   “哎,你那是电视上录的吧?我看还有松江有线的台标呢!”   “有线台就放了那么一次!加起来不到五分钟!”   “那,那就再找当年的节目组问问,肯定有底子!”   “有啥底子!有线台都黄了!所有的节目拷贝都销毁了,你以为我没找过?”   “销毁了?那就是说……这是唯一的底子了?”   “唯一的!都拽出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复,找我同学问问……”   “尹老师,你喜欢这孩子?”   “我就是喜欢声音,喜欢那个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嗓子,干净清澈,雌雄莫辨的……这声音就是享受,我听着看着,就是上了九重天……”   “你,听听我的声音,”   “你的?……眼睛……”   “尹老师,节日快乐!”   忽然走廊里涌进了一股疾风,尽头的窗子被鼓开了,夹着雪花的冷空气一下子充满了这个狭长的空间。李羽跑过去关上窗,再回身的时候,林叔叔已经走到了面前。 “这么大的雪,车一定不好坐,我送你?”林十一搭着李羽的肩膀,俩人一起下了楼。      默默的上了车,小瑞和冬子都不见人影儿,后视镜上插着一串儿糖葫芦儿。林十一轻轻的笑了一下,拔出来递给李羽,“你吃了吧,小孩儿的东西!”   李羽接过来上了车,一路上只有发动机和咀嚼的声音。   不一会儿到了李羽的家,林十一探出头叫了孩子一声,“小羽?”   “嗯?”李羽捏着糖葫芦转过身,嘴里还嚼着。   “别跟别人说起今天的事儿,特别是林冬,我……”   “今天?啥事儿?”   “那个尹杰……”   “尹老师?他来了吗?我咋没看见?”李羽歪着头翻了翻眼睛,“林叔认错人了吧!”     “啊?”林十一愣了愣,随即莞尔,笑着冲李羽点点头。   “林叔,新年快乐!”李羽冲车里的人竖了竖大拇指,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爸爸。     贾云溪结束了一年最后一天的工作,顶着雪往后院儿的家属楼走。今晚有新年舞会,答应了小儿,不能让人家空等。他抓了抓头发,想着,是不是应该换件儿西服?   雪下得很大,铺天盖地的,他不自觉的缩着脖子,插着兜,正好摸到了口袋里的蜡丸儿。那是刚才哥送来的,只有两颗!他皱着眉呸了一口,好像要吐出心里的怨气。   跺了跺脚,他在楼前的小广场停下了,慢慢的掏出一颗药丸儿,凑到鼻尖,闭着眼睛使劲的吸着气,一瞬间,甜香的的气味儿充满了全身,他放下手,紧握着药丸儿哆嗦着,脸也红了。      扔了吧!扔了就没事儿了!贾云溪睁开眼睛,哥那双细长的眼睛就在眼前晃着。他咬着牙,掏出兜里那颗,连同刚刚握在手里的,一起用力的朝远处的雪堆扔了出去。然后,他就像个撒了气的皮球,瘫软的趴到了雪地上,脸就埋在厚厚的雪里。   万家灯火,远远的,可以听到鞭炮的响动,谁家的电视放那么大的声,米老鼠和唐老鸭也过元旦。贾云溪静静的听着,慢慢的爬起来,耳边恍惚听到了哥的笑声,轻轻的,短暂的,瞬间既逝的;那人的快乐太难求了!   他猛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向刚刚抛掷的方向,在地上胡乱的摸着,找着,哪去了?真的不见了?   几分钟后,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既然扔了,就别往回捡!”   贾云溪诧异的回过头,眼前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灰绒衣,白围巾,黑色牛仔裤;奇怪的是,那人的身上竟没有一片雪花。   “小……”贾云溪张了张嘴,这是小白吗?这个气味儿没错,可,这身打扮……      “既然走了?为啥还回来?”白离剪短了头发,插着上衣的口袋,慢慢的走近了几步,他特意带上了花镜,想好好看看这个人,“你,到底是谁?是谁呀?是人吗?”   “小白?”贾云溪捂着鼻子,强忍着咳嗦,断断续续的回答着,“当然,是人!你……”      “是人?你有心吗?你这么讨厌他的东西,为啥不干脆告诉他?”白离扬了扬手里的药丸儿,正是刚刚贾云溪扔掉的,“这是他的血!他的肉!他的命啊!你咋能这么遭践?你就忍心?”      “我……我不是讨厌,我是……”贾云溪还是忍不住猛咳了一阵,“我是……我是不敢吃了,我……我会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白离扶了扶眼镜,“控制不住什么?控制不住想上他?”      “你……呕……”贾云溪扶着棵杨树,俯下身开始狂吐,吐饭、吐水、吐胆汁,甚至,到最后吐血。   白离就那么不远不近的看着,没有丝毫的同情,“吐吧,吐吧,把你吃了他的全都吐出来吧!本就不是你一俗人能消受的东西,吐出来就没事了!是谁的就还给谁,原来的都还给原来的。”白离嘀嘀咕咕的不停的念着,好像在欣赏一幕电影儿,也好像一个舞剧的旁白。那边的贾云溪已经吐不出什么了,却还是扶着树干干呕着,表情异常痛苦。   “来,我帮你解这白家的血毒!”白离靠过去,扶着那人的头,捏着他的下巴,硬是塞进了一个东西。贾云溪闭着眼睛接受了,冰凉柔软,有些腥膻的气味儿,一滑就落进了食道里。     “离开他吧,就算你是来寻仇的,也应该够了!”白离扶起这人,拍打着他身上的雪,“你信报应吗?报应啊,就看你怎么想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上辈子欠他的,不然,为啥连儿子都归来了人家?”      贾云溪慢慢睁开眼睛,小白身上的味道依旧,虽然呛人,却已经勾不起他咳嗦的欲望了。      “你还想,医生是个多体面的行业啊,为啥要做个大仙儿呢?”白离扶着他,慢慢的往楼上走,语气轻柔平缓,像个小学老师。   贾云溪慢慢闭上了眼睛,倚在白离身上,继续听。   “你知道他的心,可又不接受,不挑明,不拒绝。你怕呀!怕什么呢?怕他用孩子要挟你?跟你前妻似的?还是,”白离把着他的身子,他的钥匙,“还是怕他日久生厌?”      “我不是怕,”贾云溪终于开口了,他接过钥匙打开门,直接走向厨房,打开水龙头漱口,“我是可怜他,心疼他,担心他不能……”   “可怜?”白离挑了挑眼眉,“可怜啊!可怜的人,可怜的脑子!你们有太多忌讳!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提!就象在一条小胡同里开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弄不好还得倒出来!”白离说了一个很生活的比喻,说得自己都不住的点头,他想,这哲学家肯定都是过刺激的,至少也经历过一些痛苦,痛定思痛吗!“我看,说你欠他的,不如说他欠你的!就说这血魂丹,我只跟你说一句,就是世上所有的财富也买不来一粒,这是他的命啊!”   贾云溪慢慢转过身,皱着眉看着白离,他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字了。虽然早就猜到了这药的精贵,可他还是不明白,这个命字该怎么讲。   “既然讨厌,就跟他直说,你要是真心疼他,就不该骗他……”   “我没有!”贾云溪甩了甩头发,“我不讨厌,我挺喜欢……”   “喜欢?喜欢到上了他?”白离狠狠的冲他呲了呲牙,“别这么看我,你不愿意听,我更不愿意说!可,事实就是事实!再不愿意也是事实!”   眼前的人灰白着一张脸,慢慢的抱着头蹲了下去,抓着头发揪着,好像要把脑子抓出来似的。白离静静的看着,心里也有两只手在抓着,除了难过就是悲哀,心疼啊!   “不会了!只要不吃这药就没事了,”贾云溪放下手,轻轻的说了一句,“小白,我就是死也不碰他了!我以生命起誓,不,我用冬冬的生命起誓!绝对不吃一颗药了,你放心!”      “我放心?”白离的表情有些古怪,盯着那人的领口看了一会儿,“把这个给我吧,给了我,我就彻底放心了!”   贾云溪愣了下,随即明白了,然后就看到小白伸手过来解链子的搭扣,接着就是一声尖叫,贾云溪在惊讶之前先睡了过去!   “小离,你逾越了!” “你到底发了多少钱?”冬子咬着糖葫芦,站在电影院门口儿问着面前的人。      小瑞歪戴了个棒球帽,头发都塞在了里面,乳白色毛衣外面只套了个银色的羽绒马甲,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三百!”小瑞摇了摇三根手指,里里外外的掏了一阵,捧着一堆球球儿蛋蛋儿的纸票子给冬子看,“都在这儿了,能看几场电影儿?”   “都在这儿?”冬子翻了翻眼睛,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拨拉着那些纸团儿,“这些,多说也就五十出头儿!你都干啥了?不就是买了两根糖葫芦吗?”   “还有两块巧克力!”小瑞掏出两块德芙晃了晃。这个东西,以前冬冬常买的,最近这几个月,冬冬只给自己吃苹果,而且,还是爸爸医院分的!   冬子筋了下鼻子,这个白痴脑袋,一肚子吃心眼儿,“就算买了两个,顶多也就二十来块,可,咋算都少二百多啊?”   “嗯,”小瑞挠了挠鼻子,抬头看着电影院的放映单,“冬冬,这钱不够看场电影吗?”小瑞有点儿泄气了,他经过多方面调查,知道了约会要先从看电影开始,可是,冬冬从一见面开始,就围着钱打转儿。   “那倒是够了!”冬子咬掉最后一个山楂,抓起那些纸币揣到了自己兜里,“走吧,看循环场的吧,一共仨片子轮着放,想看几部看几部!”   “那多少钱啊?”   “五块!”冬子拉着那人的手往前拽了拽,“你一块巧克力吃进去两场电影,你这胃口,太精贵了!”   “唔……”小瑞扁着嘴,看着冬子排队买票,黄色的羽绒服一点点被人群淹没;然后,周遭的叫卖声,和食物的香气一点点包围过来。   “毛嗑!当年的新毛嗑儿!五毛一杯!”   “苞米花儿~,不放糖精的苞米花儿~”   “柿饼儿,柿饼儿啊!不甜不软不要钱了!”   “烤地瓜~热乎的烤地瓜,红心冒油的烤地瓜,七毛一个,两块钱仨……”      小瑞抽着鼻子,抓着兜里的巧克力,咽着吐沫,忍耐着。可那个烤地瓜大婶儿却偏偏拎着秤盘子往前凑,“小伙子,最后四个,算你两块钱!你包圆了吧!”   小瑞眨眨眼睛,掏出巧克力晃了晃,“我有这个,一个顶十个烤地瓜!”小瑞说的是价格,他开始懊悔了,不应该这么没计划的花钱。   巧克力虽香,可是吃一会儿就没了,而且,冬冬只会看着自己吃。如果自己买的是烤地瓜,就可以跟冬冬一起吃了。   这么想着,好像巧克力也变苦了。小瑞恨恨的把它揣起来,盯着秤盘子里的烤地瓜生气。他原以为有钱就可以享受了,却没计算过着享受的宽窄和长短。   “一块吧!”一只手捏着一张纸币递了过来,小瑞愣了下就笑了,还是冬冬疼我。     “别,再添一块,这么冷的天,你们也体谅一下大婶儿,出门的买卖不好做啊!”那个大婶儿继续劝着,发现冬子才是主事儿的人,托着秤盘子转向了冬子。   “我就这一块钱,就算你买一赠一了,反正是最后几个,你也该挣够了!”冬子把小瑞拉到自己身后,生怕他一身干净的衣服蹭到了那秤盘子上的灰。   “孩子,再添点儿!出个辛苦钱!”   “我压根儿就不挣钱!”冬子晃了晃脑袋,手下捏了捏小瑞的胳膊,叫他稍安勿躁,“地瓜才七毛钱一斤!我给一块,你也不亏!”说着,他回头冲小瑞笑了笑,“哥,咱进去吧,要开演了!”      小瑞被这声哥叫的晕晕忽忽的,烤地瓜已经想不起来了,呆呆的跟着冬子转悠着,烤地瓜啥时到了冬子的手上,电影院的门朝哪儿开,他全都没记住!   小偏厅的人不多,都是一个一个的雅座。高高的椅背儿把每两个人隔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这就是俗称的情侣座。   冬子扒着地瓜皮,一块一块的喂给小瑞,他是怕这人弄脏了衣服,干洗是要花钱的,能省则省吧。真的搬出来冬子才意识到,单是小瑞的超人食量就很难应付了,更何况还有衣、住、行;养一个人可不比养一个宠物啊!   “冬冬,你也吃啊?”小瑞给冬子掰了块巧克力,“冬冬,高兴吗?”   冬子先是摇摇头,他不喜欢巧克力的甜腻,后又点点头,跟小瑞相处是最轻松的事儿了。      “你吃地瓜!”小瑞努努嘴,把送到自己嘴边的地瓜推了回去,“吃啊!”     冬子抿了一口,“吃一肚子了,塞不下去了!”   “糖葫芦又不能当饭吃!一会儿咱吃汉堡去!猩猩说,这条街对面有家24小时的快餐店,汉堡既便宜又好吃!”   “拉倒吧!便宜?两片面包,一片肉,要你十块钱,还便宜?十块钱够买二斤排骨了!愿意吃,回家我给你做!”冬子说着又给小瑞塞了一块地瓜。   “唔,冬冬,你都不饿吗?”   “呵呵,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冬子一边喂他,一边用手背蹭着他的嘴,不时的瞄一眼银幕,正放映的是《变相怪杰》,英文版,片子很好看,就是听不懂。   “跟我?”小瑞也看了眼银幕,这就是电影儿?咋不说中国话呢?   “二郎神,你知道吗?这人分两种:一种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一种人,活着是为了吃饭!你是后一种,我是前一种,哈哈……”   小瑞边吃边想,这两种人有区别吗?   这时,就看冬子慢慢停下了手,看着银幕轻轻的笑着。小瑞顺着往过去,原来是一条小巴狗,“冬冬?”   “啊?小瑞,这里最可爱的就数这只狗了!没有他,主人公也笑不到最后。”冬子侧过脸,简单的给小瑞讲解着,眼睛一直盯着前面。他们进来的点儿,正赶上个尾巴,现在,男女主角正在拥吻。      “冬冬,爱拉乌又,是啥意思?”小瑞口齿不清的问着。   “爱拉……”冬子发了两个音就明白了,拍了下小瑞的腿,“我爱你!”      “嗯?”小瑞抓住那只手,冲着冬子鼓着腮帮子,“啥?”   “我,爱,你!”冬子没办法,只好一字一顿的说着,然后抬头,又看到了那只可爱的狗。他想啊,还是落了俗套,最后英雄爱美人!让他选,他宁愿去爱那只狗,单纯而勇敢,远比人类的感情可靠!   “嗯?”冬子正看着,眼前一黑,嘴里有什么东西,甜甜的挤了进来,他挺了一会儿,轻推开那人,“啥东西硬硬的?”冬子用舌头感受着口腔里的东西,冲着小瑞直翻眼睛,“别告诉我你牙掉了!”   “榛子!巧克力里面的榛子!”小瑞拉开身体,双手还揽着冬子的腰,把他的羽绒服脱下来塞在身后,抱着他靠在包厢的一侧,“冬冬,你嘴里的地瓜比较甜!”小瑞边说边巴嗒嘴。      冬子靠在他怀里,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都是一个地瓜啊!不过,哎?”冬子歪着头看了看上面,光线昏暗,只看到了帽遮“你的舌头比我的长好多!”   “冬冬,爱拉乌又……是啥意思来着?”小瑞声音轻柔委婉,晃着冬子的腰,蹭着他的头顶心。      冬子刚想说,就觉出了古怪,小瑞的心思隔着几层衣物清晰的传过来:说吧,说你爱我吧!     冬子咬住了嘴,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影片的片尾曲叮叮咚咚的响着。然后白屏,换的片子是周星驰的《大话西游》虽然看过,冬子还是被至尊宝一开始的拌相逗笑了,他顶了顶小瑞的下巴,小声说:“看电影吧!”   小瑞好像真的看了进去,呼吸平稳,也没有在提起那句英文的意思。当那句经典的对白再度响起,冬子早就没有最初的感动,而是忽然想起了爹说过的矛盾: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都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相比于艰难的等待,人都会选择比较容易得到的那个。      “小瑞,你别闹了,我才几岁?说不出这种话的!”冬子拍着那人的肩膀,小声的劝着。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前面的高个子边走边拧,来回躲着身后人的触碰,引得马路上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小瑞,我喜欢你,喜欢你还不行吗?我不想骗你!小瑞!”冬子有点儿生气了,跺了跺脚冲着一个盯了自己半天的大姐吼了一句“看个屁!”大姐捂着耳朵跑走了。   冬子转过身,小瑞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他看着雪花儿绕着那人的肩膀落在地上,再缓缓的被风吹起,飘向自己,“小瑞,你是咋了,非要听那个?我不知道的事儿,让我咋说?没吃过驴肉,你骗问我好不好吃?我哪……”   “冬冬,”小瑞转过身,远远的,歪着头看着冬子,“你看看我,认识我吗?”小瑞正了正帽子,“如果你不认识我,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可笑的象条狗?”   “我……”冬子也站下了,俩人中间有五六米的距离,近的可以听见声音,远的看不清对方的脸,“小瑞,那是电影,是假的,你别闹了,回家了!”   远远的小瑞好像摇了摇头,“冬冬,可是我……”后面的话淹没在一阵轰隆隆的汽车马达声,冬子趁机跑过去,抓住那人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拉。冬子忽然的很怕小瑞往后退,这个狐狸精要是真的使起小性儿,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小瑞,十点多了,回家吧!你别急,咱们还小,你等等,五年,啊,也许不用,两三年,也许明天我就明白了,小瑞,你过来……”   “冬冬,”小瑞站在那儿看着冬子,并没有后退,“五六年有啥等不得的,我怕呀,你明白的时候看不见我咋办?”小瑞盯着冬子的脸,想着至尊宝那滴眼泪,“你明白的时候恰好我不在你身边呢?你要向谁说?”冬冬,我爱你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冬子拉严小瑞马甲上的拉链,搂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我都知道,回家吧,明早还要赶火车。”   “冬冬,我不想去了!我想你!”   “说啥傻话,还没走呢?想啥?”   “那你跟我一起去呗!反正你也放假了!”   “不行,碰着肖哥咋说?我一个大活人,吃住行都要钱,成本太高了!”      林十一送完李羽,转回省医院宿舍,老虎没在,门锁着。他想,应该是去跳舞了,就驱车来到了前院儿主楼,直奔五楼的活动室。远远的就看见门口儿有个穿裙子的女孩子,焦急的向这边张望着。      贾云溪一觉醒来,换好衣服出了家门,看看时间已经晚了,就拐了个弯儿走向住院部,想着,去看看大鹏那孩子吧,没想到在走廊里遇到了一个老没见的熟人。   “三哥?”看了半天,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个高个子。林家老三是很少出门的,他有十多年没见过这人了。相貌特征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这个憨厚温暖的笑容还一如从前。   林立金身穿一件大号的军大衣,敞着怀儿,下身是厚厚的皮裤,皮护膝,翻毛的大头鞋,左手拎一个头盔,里面塞着一副长长的皮手套。   林立金抬起右手拍了拍贾云溪的肩膀,又伸开手掌在自己的面前来回的翻了翻。      贾云溪笑着点点头,他明白,这是问自己好不好,“还行!三哥,你这是骑摩托来的?啥大不了的事儿啊?大过节的……你不是要连夜赶回去吧?”   林立金点点头,拉着贾云溪走到了五楼尽端的小厨房,这是专门为特护病房准备的,平时没人。俩人在门口的小桌旁坐了下来,林立金捏了下右耳唇,又叹了口气,冲贾云溪比划了一阵。     贾云溪明白了个大概,“老太太病了?啥病啊?”   林立金捂了捂心口,又指了指嗓子,还干咳了两声。   “肺心症?”贾云溪也皱紧了眉。老太太对自己不错,论起来,林家对他不错的,除了祥子,还有老太太和林老三。“老太太也80多了,这个岁数,好多器官都衰竭了,有个病也正常,只是这个病冬天遭罪啊!”贾云溪嘀咕着,也不管林立金能不能听明白,“一定不能凉着,尽可能别出门儿,有条件就吸点儿氧,等开春自然就好了!”   林立金也点头,指了指左边,又分开五指晃了晃,接着勾了勾右手的小指。      贾云溪明白了,是老太太惦记孙子,特意叫老三赶过来瞧瞧。   “没啥大事儿,骨头接上了,就是短了一块儿,最后一个关节废了!”贾云溪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是不是受风了,一觉醒来,嗓子就疼得厉害,说话都是哑哑的,“反正是小指,也耽误不了啥事儿,告诉老太太别担心!老五两口子都在这儿呢,啥也不缺啊!”   林立金看了贾云溪一会儿,指了指他的嗓子,翻了翻自己的手掌。   “哦,咳咳,可能是话说得太多了!”贾云溪捂着脖子笑了笑,“三哥,有时我都羡慕你,安安静静的一辈子,不想听的,就装听不见,多好!”   林立金愣了一下,然后就呵呵的笑了一会儿,眼睛晶亮的闪着光。   “哎?我说,三哥,你是真的不会说?还是不想说啊?”贾云溪看他笑得开心,知道自己猜对了,就把着他的胳膊继续问,“你这套比划的工夫也教教我吧!”   林立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比了一个大眼睛。贾云溪明白,这是问自己的儿子呢,“冬冬挺好的,快放假了,你不看看他?”   林立金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递给贾云溪。贾云溪接过来叹了口气,“林家人对冬冬是没挑啊!我也该知足了!咳……”又是一长串的咳唆。   林立金把着他的手腕捏了捏,然后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左手的念珠儿撸了下来,套到贾云溪的右手上。看他想脱下来,就按着那只手,轻轻的动了动嘴……   贾云溪僵硬的坐在那儿,看着林立金的脸,傻了一分钟,“三哥,我不是幻听吧?你真的……真的会说话?”   林立金捂了下嘴,冲他眨眨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两手并用的比划了一阵,贾云溪慢慢的点点头,“嗯,是啊,跟听不明白的人,说啥也没用啊!”   林十一破天荒的跟小凌儿跳了两支舞,惹来不少人的眼刀子!他神清气爽的出了主楼,想着,有二十年了吧?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跳舞了!却原来这么简单就破了例,看来,环境和心情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老虎没来,应该还在家里,或者……林十一停下来,站在漫天大雪里,闭着眼睛,感受着:或是……去看大鹏了!   他睁开眼转过身,就看到了迎风飞舞的白围巾。   “你回来了?”林十一一脸温和的笑,“这么冷的天,咋还把头发剪了?又跟谁打架了?”林十一抿了下嘴角,他知道,白离干净的尽乎洁癖,他剪头的理由大多只有一个,就是被人弄脏了!      “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儿!”林十一把车钥匙拍在白离手里,转身就往住院部走,下一秒就被扯了回来。   “哎?”林十一皱了皱眉,“白离,我刚跟人跳了舞,一身的香水味儿,你没闻着?”      “小林!”白离皱了皱鼻子,咬了下嘴唇,还是死死的捏着林十一的胳膊,“我有事儿跟你说,你今天能不见他吗?”   “哦?”林十一慢慢转过来,看了白离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行啊,离哥哥的事儿,比天大!”   白离微微的偏了偏身子,一个瘦小的人儿从他的腋下钻出来,一头乱蓬蓬的黄毛,穿着白离平时的最爱,白毛衣,红披肩,“小林!”   “叫叔叔!”白离使劲拍了下那个头,又转头对林十一说,“就是这个孩子,你帮我看几天,最多三天,我有事儿不方便带他,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谷里,求你……”   “白?”林十一乐了,原来是个小火狐,然后又马上捂住了鼻子,这才想起小狐狸身上呛人的骚味儿,“他……”   “没事儿了,这孩子成人了,味儿而也没那么大了!”白离拉下林十一的手,引着白到他跟前,“你闻闻看,是不是好多了?”   “嗯!”林十一低下头抽了抽鼻子,“好像有股茶叶沫子味儿!”      “是啊!我也这么说!”白离点点头。   “先回家吧,带着他,啥也干不了,回家再说吧!”林十一拍着白的脑袋,抬头对白离说。      “这么说,你是怀疑有人占了小的身子,而且还带着茶香?”林十一歪在沙发里,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地上趴着一个黄头发的孩子,身上盖了一条被子,已经睡着了。   白离坐在一边,看着地上的孩子发呆。   “要说这人也好找,茶香?别的地儿有没有不知道!供祖宗的石屋,后面有个小院儿。那院子里常年的长着大片的白茶,会不会年月久远,白茶成了精?啊?白离?”   白离歪着头,收回视线看林十一。这人没有穿平时的三开领睡衣,而是一件暗红色套头高领绒线衣,抱着一个鹅黄色的羽绒垫子,越发的显得脸白唇红,根本就是个20刚出头的小伙子。白离不自觉的抠着地板缝儿,又转头去看林十一手里的东西,白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看清了他吃的是什么——蜂蜜花生!   “小林,这么晚了还吃花生?不好消化的!”白离伸过手想抢下那个盒子,被林十一高举着躲了过去,“吃习惯了,不吃睡不着!”林十一翻了眼白离,放下盒子接着吃。   “习惯了?”白离有点儿愕然,这才几天啊?一周?两周?半个月不到吧,就习惯了?“是他给你买的?”   “老虎说,这叫马无夜草不肥!哈……”林十一笑着笑着,不小心呛到了,白离赶忙端起一旁的水杯递了过去,隐约的闻到了一股清香。   林十一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   “小林?这是啥啊?”白离接过杯子,看着杯底的黄花儿问。   “菊花茶!”林十一没抬头,继续嘎嘣嘎嘣的嚼着花生米。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一翻身坐了起来,“白离,咱家还有葱吗?”   “葱?”白离眨了眨眼睛,还停留在对“咱家”这个字眼儿的幸福中。“好像没有,你要那个干啥?”   “原来那捆吃没了!我以为你储了,就没买!”林十一抓了抓头发,抖了抖身上的花生渣子,“也不知道,这时候,还有没有成捆卖葱的了!”   “吃没了?你吃的?你会做菜了?”白离觉得不可能,因为厨房很干净,并没有林十一用过的“痕迹”   “不是我,也不是做菜!”林十一抿了抿嘴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老虎说,外面的米饭不好吃。就点了菜回来吃。饭是他做的!用不好这儿的饭锅,头一次就串烟了。”林十一敲了下零食盒子,看着白离说,“你知道啥叫串烟吗?夹生?不对,熟是熟了,就是没法吃,满屋子都一股胡巴味儿,哈哈!”林十一摇了摇头,接着说,“他也不知是从哪儿看来的招儿,说是在饭中间插一根葱白儿,串烟的饭就能去味儿了!后来,每次他做饭,饭锅里总会有一根儿软软的葱白儿,当然,米饭再也没串烟过,而且很好吃。他还起了个名儿,叫葱香米饭!哈哈!”林十一抱着盒子又躺了回去,笑了一会儿,继续念叨着买葱,好像已经忘了开始说的白茶成精的事儿了。 117 晚上,贾云溪给儿子带回了一瓶腊梅花蜜的糖稀,爷俩儿甜嘴巴舌的守着锅边儿吃了几个豆包饼儿。等到洗漱完毕,上床的时候,冬子才发现被子不见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原来的被子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奶黄色的,大尺码的羽绒被!      “爸?这你买的?”冬子拍着柔软的被子冲爸爸抬下巴。爸爸总说被子小,被子小,不是露腰就是露肚子,还不是因为他喜欢抱一个盖一个!   “我还以为是你买的呢!”贾云溪也纳闷儿,抓着被角把脸埋进去,“嗯,儿子,真是舒服,这么大,盖仨人都够了!”   “仨?”冬子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原来那二百多元不翼而飞的工资是干了这个,“是小瑞买的!爸呀,这个念珠儿是三舅的吧?”冬子抓着爸的手腕子,仔细的辨认着,一共十八棵小桃核儿,年月久远,都磨成了暗紫色。   “嗯,爸也皈依……咳咳……”贾云溪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唆。   “爸?”冬子光着腿下了床,一阵流水的哗哗声过后,他端了个小盆儿回来,里面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梨,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   “哪儿来的梨?”贾云溪抻着脖子吃了一块孩子递过来梨,口齿不清的问着。      “我爹分的,一共两箱,都在咱家呢!”冬子又扎了一块儿塞给爸爸,“今天送来的,可能你不在吧!就放在厨房的阳台上,你没看见?”   “没有!”贾云溪摇摇头,声音还是哑哑的。   “吃梨也只是压压咳唆,这几天还是少说话吧!”冬子边说,边凑过去贴了贴爸的额头,“明天问问我爹,看看能不能配点儿小中药……”   “别……”贾云溪翻着眼睛强咽下嘴里的东西,抓着孩子的手摇晃着,忽然就失了声,只能看着孩子不停的摇头。   “爸?”冬子拍了拍爸爸的头,又塞给他一块梨,“你不想让他知道?”冬子笑了,“那就不说!明个儿我去买两包胖大海,半斤羊肝儿,二两枸杞……爸呀,你还想吃啥?鲫鱼炖豆腐?”      “……”贾云溪无声的笑了,还是儿子明白,语言根本就是多余的!接着,他就陷在狂想里出不来了:跟不明白的人,说多少都没用;跟明白的人,压根儿就不用说!那这个语言到底是干啥用的呢?说话这个功能已经成了惹事的祸首,那人干吗还要说话呢?难道这是老天给人的一种诅咒?他又想到了哥说过的语言的意义……   “爸,元旦过了我就快放假了,你说的那个手术啥时候做啊?”冬子一边削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也没想爸爸能回答。   “还是局麻?我想全麻!嗯,我知道对脑子不好,影响愈合,那,我吃片儿安眠药行不行啊?”      “爸呀,手术了,就全好了吗?可以象小瑞一样站着尿尿了?”   “爸,其实我都习惯了,蹲着尿尿也挺舒服的!嘿嘿!”   “哎?没了!还吃?不行,太晚了,该起夜了!对了爸,最近你起夜的次数渐长啊!一晚上能去八趟厕所!”   “我不是特意数的,谁让你上厕所还插门!动静儿那么大,想不醒都难!”      小瑞摸着黑儿钻进白离的房间,摸上床,竟然摸到被里睡着一个长头发的人!!!      林十一正闭着眼睛想着心事,一个冰凉的东西就钻进了被窝,“哎?”他刚想叫白离,一转头就发觉气味儿不对,“小瑞?”   “小林,你也不要我了!”小瑞抓着林十一的衣服,咧开嘴大哭,“你们都不要我了!白离把药店扔下就不管我了;冬冬上学忙,也不给我做吃的了;我连住的地方都没了,这儿挤一宿,那儿靠一天的。我卖蜂王浆,累的跟条狗似的,你才给我三张纸票子!谁成想,一个被子就花没了……”小瑞毫无主次的念叨着,发泄着心里莫名的委屈。   “小瑞?”林十一也有点儿措手不及,“这是咋了?跟冬子闹别扭了?”      小瑞越哭声越大,根本听不到林十一的话。只是抓着林十一的衣服趴在他身上放开嗓子号。      “小瑞,”林十一没办法,只能摸着他头发安慰着,心里好生的羡慕,能哭出来多好啊,“小瑞,知道做人的辛苦了?那三百块可是一个大学生见习期的标准工资啊,你还嫌少?”      “冬子说你了?小瑞,好多事儿急不来的,以后你会明白,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跟回报成正比的;有时甚至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欲速则不达啊!”   “白在这儿住几天,你不喜欢就跟我睡吧,”林十一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小白狐还挺粘自己,“早点儿睡吧,明天你不是要赶火车吗?”   “唔,你咋知道的?”小瑞揉着眼睛问。   “冬子刚刚打电话来!小瑞,一定要小心,满蒙的皇族,一定有很多远古的符咒,你又是个冒失的个性,听我一句,一定不要用真身!还有,冬子说,等你回来,他就告诉你那句英文的意思!”      白离连夜潜回了谷,守在石屋外的海棠树上,盯着那个石门,静静的等着。这里是谷中的圣地,除了有族长的信物,不然,是进不去的。刚刚,如果不是小林提到了后院儿的白茶,白离也想不起这个地方。从前的小林很是喜欢这个院子,每次来都喜欢住这里,一是因为花香,二是因为,妖精们是鲜少来这里的。   逼问了几次,小只是说发了誓,不能讲;再问,就是那人好漂亮;最后,白离连吓带哄的才问出了个日子:每月逢二、七是俩人鬼混的日子!白离抠了抠树枝,又看了眼月亮,今儿个正是二十七,他也找了好些天了,但愿能有个结果。   其实,他也不知道见了这个东西该怎么办,最初的愤怒已经磨平,现在支撑他找下去的,只剩了为人父的责任感,还有,可以逼着自己逃开小林的借口。   “咔嚓!”一声轻微的响动,不是从那个石屋,而是远处林子里传来的,应该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白离隐去了身形,戴上远视镜,隐约的看见有个青灰的影子飘过来。   来人高高的个子,青色的裘皮大氅,灰白的头发遮着脸,看不清五官。   “求祖宗饶了我吧!”那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梆梆的冲着石屋磕了两个头,“我已经十天没见过那孩子了,就算我闯了禁地,您这么惩罚也够了吧?”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树枝沙沙的响着。   “相思之痛,不爱之苦。”那个人念了几遍这八个字,忽然仰头冲着天大笑了起来,“生前的怨憎会,死后的求不得,全都转嫁给了我,白静语,你泉下有知,可还快活?”      “别,不行!你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人又跌跌撞撞的扑到了石门上,抓挠着,“你得继续啊!我还不知道那孩子的名字,是谁?在哪儿啊?继续吧,继续惩罚我啊!求你了,求你成全我吧!”      “白与香!”白离终于认出了这人,厉喝一声跳了下来。   那人慢慢转过来,靠在石门上抬眼看了看白离,“火护法?大半夜的,不去伺候主子,跑这儿来干啥?”   “是你?”白离一步步靠过去,这人身上果然有一股茶香,不过很淡,不仔细闻是察觉不到的,“原来是你!”   “是我!”白与香先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后又皱了皱眉,“是我不行吗?我就不能回家拜祭一下祖宗?凭吊一下我那位仙逝已久的父亲?”   白离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瓜子脸,尖下颌,深紫色的眼珠儿,灰白的头发闪着银光。好像不是在说谎,“难道,欺负小的不是你?”   “小?”白与香古怪的拧了拧眉毛,下一秒就扑棱一下站起来,抓着白离的领口按到树上,“小是谁?小在哪儿?快说!”   “放开!”白离反手抓了白与香的腕子向外翻,自己趁机钻出了他的控制,“白与香!你少装蒜!小是谁你会不知道?谷里拖着尾巴的孩子一共几个?黄头发红袍子的男孩子就这么一个!你会不认识?”白离扭头吐了一口,“别跟我说你也姓白,敢做不敢当,丢人!”   “叫小?他叫小?”白与香愣愣的放下手,“他是黄头发?红袍子?尾巴?对了,好像有尾巴!”   “好像?”白离咬了咬牙,抬手就是一条火舌,白与香甩了甩头发,灰白的头发替他挡住了火刀子,半尺多长发丝断开,飘散开去。   “唉?好像没有尾巴!”白与香摸着下巴摇着头,“白离,你认识他?他长啥样?他好爱哭的……”   白离甩掉了围巾和眼镜,抓起那人的胳膊就往林子里冲,无论如何,这里都不适合寻仇。      俩人一前一后的疾行了很久,先是白离拉着白与香的手,后来是白与香抓着白离的胳膊。      “行了!”白离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玉眠糊已经冰封了,这里是不会有人来的,“哎,撒开呀!”白离拍掉那只手,心里这个硌应,这人好像有点儿弱智,哪有追着别人找打的。      “咱们今天说清楚,小是我儿子,以前是我没教好,孩子不懂事儿,遭罪也怨自己。只是,”白离话头儿一转,语调儿也尖厉了起来,“那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也玩儿过头儿了吧?他还是个孩子,你就下得去手?以前的不说,从现在起,小跟你再无瓜葛,以后,相见也不相识,你可愿意?”   “不愿意!”白与香靠上来,还想去抓白离的手,白离咧着嘴甩了他一巴掌。      “白离,你至少让我见见他!单凭你一张嘴说,我哪知道谁是小啊?也许你我都人错了呢?”      “认错?”白离翻了翻眼睛,心说,就你这个味儿,烧成灰儿我也认得,“你长了个眼睛是喘气儿的啊?那孩子一对儿棕色的眼珠儿,疼大发劲儿了就会冒金光,就象这样……”白离说着,冲白与香立了立眼睛,霎那间金光闪现。   “金……金眼珠?”白与香傻傻的望着他,伸手想去触摸,又尴尬的收了回来,“好像是的,记不清了,就是好熟悉!”白与香抱着头慢慢坐下,“我只记得他好爱哭,一哭就叫爸爸,叫:爸救我!爸救我啊!”   “混帐东西!”白离听不下去了,抖着手甩出一个火球,将将擦过白与香的肩膀,点燃了后面两棵松树,“还说不认得?会叫爸爸的狐狸,全谷就他一个!”   “让我见他!白离,让我见他!”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他压根儿就不在谷里!”白离说完就后悔了,他才意识到白与香散仙的身份,这个妖精也是个自由身!   “那他跟你住在一起?”白与香站起来,眼中满是欣喜,“白离,带我去,我保证啥也不做,远远的看一眼就行,就看一眼!”   “不行!”   “白离!你咋总干这种事儿?我上辈子抢你媳妇儿,杀你全家了?”   “你……”   “你咋总抢我喜欢的人?上次是与林,反正没吃着,也就算了!可这次……我就是想见见他!白离,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真的是没记住他的脸。只是见一面而已,我给了他80年的功力,让我见一面也不为过吧?”   “哼!把你绑起来虐待俩月,我给你一百年的功力,你可愿意?”      “你……你不让我见,我去找小林!集草堂是吧!当哥的想弟弟了,以后,我要跟我弟弟多亲多近!”   “好!让你见!说好了,就一面,远远的见一面!”      “呵呵,火护法,还这么死忠啊!只要碰上与林的事儿,你马上变白痴,连儿子也不要了,哈哈……” 118 林十一在元旦这天早8点被惊醒。   “爸?”   “爸!你去哪儿了?”   “小林!·”   林十一转头看了看空空的枕头,小瑞已经不见了,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个孩子呢!他先是筋了下鼻子,自己成了托儿所的阿姨了!后又叹了口气,也许是自己欠白离的,把本应该是白的父爱还给他。   林十一穿好衣服推门走出来,正看见白光着身子围着红披肩,披头散发的站在电视上跳着。      “下来!”林十一尽量温和的说着,“快下来,小心摔着!你爸出去办事儿了,你先下来!”      “我爸去哪儿了?我也去!”白从电视上跳下来,又窜上了窗台,贴在玻璃上看着,“爸呀,你咋又不要我了?”   “小,”林十一拽着孩子身上的围巾把他扯下来,又绕着他的身子把披肩围了两圈儿,“你爸过几天就回来,他咋能不要你?不要你就不会领你出来,你知道,带一个小……孩子多麻烦。”     林十一抓了抓孩子的黄毛,指了指楼上,“去把衣服穿上,这儿不比谷里,必须穿衣服,连脚也不能光着!”   “小林,你把我爸叫回来啊?护法不是必须贴身伺候吗?你叫他回来啊?”白抓着林十一的袖子央求着,一点点的,身上的披肩又松了,露出一身青紫的印子。   林十一先是扭开了脸,后又慢慢转回来,把着孩子的肩膀仔细的看着,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用披肩包起孩子,抱起来走上二楼。   冬子刚要做早饭就接了个电话,爹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说来了个亲属的小孩子,自己不会做饭,没法照顾。再加上特别想念儿子,所以,想他们爷俩儿去那儿过节。   冬子也没啥意见,确实好几个礼拜没看见爹了,还有接下来的政治考试!冬子塞了一本儿政治习题,拎了捆干葱,叫上爸爸一起出了门。贾云溪摇头,那意思是说,大过节的,哪有带捆葱串门儿的!冬子说:我爹叫我带的,他问咱们储没储葱,还有多少?我说,老鼻子了!还有十多捆呢!贾云溪愣了愣,然后抿嘴笑了。   “白?”冬子认识这人,原来这就是离叔叔的儿子,“你的毛衣穿反了!”他指了下白身上的毛衣,“还有,不能光脚穿鞋,袜子呢?”冬子边说边翻着抽屉找袜子。   等他找了小瑞的袜子转过来,看见白正在扯着毛衣的领子想把肩膀挤进去。      “哎?”冬子急忙把毛衣救下来,还好,没扯坏,这是离叔叔的最爱呀!“白,咋能从领子套呢?这不扯破了?”   “是你说穿反了!我这不是倒过来穿吗!”   “啊?……我说的是里外反了,不是上下!”   “吡吡……”   “肖先生留言!”林十一举着BP机,一副捉奸在床架式。老虎的BP机又挂上了,元旦一大早就开始叫个不停,都是153,肖的姓氏代码,“哎,不是说扔了吗?”林十一撂下BP机,蹭到那人跟前儿。   老虎在给花儿换土,这是一盆儿剑兰,据说特别好养。事实也正是如此。老虎养了俩月,已经繁殖了好几盆儿了,就是光长叶儿,不开花儿!   他特意问了好些个养花高手,说是剑兰开花要有宽松的土壤环境,补铁和光照都很重要,还有,兰花都个性,开花儿是认人儿的!   “哎,我问你话呢!你就不能……”   “我听着呢!”老虎的嗓子还是有点儿哑,低声说着,抬头看了林十一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着花盆儿。   “听着了?”林十一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咬着花生嘎嘣嘎嘣的响,“姓肖的没安什么好心,你给我离他远点儿!”林十一扭头呸了一口,小声骂着,“妈的,大过节的,故意骚扰……”      老虎敲了下花盆儿,皱着眉,“小兵到底说啥了?”   “还能说啥?不问也知道!”林十一翻了翻眼睛,还不是又雨衣又雨伞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老虎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来,抓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按了免提,抱过来放到地上,“多少号?”林十一斜着眼睛说了号码和密码,老虎按着键子输完,寻呼台的小姐声音甜美的播报着:“肖先生留言:国际人口司最新条款,44周岁之内称为青年,请云哥珍惜青春好时光,生日快乐!”      “生日?”林十一愣了,一月一号?对了!老虎身份证上是1950年1月1号,那么说,今天就是他43周岁的生日!   “生日?”老虎撇撇嘴,起身把电话放回去,又拿过扫帚来清理地上的垃圾。      “老虎,真的啊!今天是一号啊!”林十一站起来把着老虎的肩膀问,“咱出去玩儿?”     老虎笑了笑,眼睛始终盯着那盆剑兰,“啥生日,一兵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别跟着瞎起哄!”      “那就许个愿吧!”林十一搭着他的肩膀,也看着那盆花,“我帮你说,一愿我儿健康,二愿我儿康健,三愿……”   “我只愿剑兰能开花儿!”老虎抬头插了一句,“哥,冬冬必须健康,一定健康,这不是愿望,是事实!”   “嗯!事实!是事实!”林十一笑着点点头,“老虎,剑兰会开花儿的,你这么上心的照顾它,就是块石头也开花了!”   “瞎掰!”   “真的!不信你试试!你对我要有对这剑兰的一半用心,我早就开花儿了!”      “是吗?我看看……嗯,是开花儿了!天花儿!”   “你咒我?”   “咳咳……放开,孩子在呢!”   “重说!”   “哥,你不是剑兰。你要真是盆儿剑兰就好了,哪怕你一辈子不开花儿呢!”      “老虎……”   “吡吡……”   “这又谁?”   “是云海!”   “云海,让香云来玩儿吧,我去帮姐做菜!”老虎是个麻将盲,连码牌都不会,没等上桌就往后缩。   大姐贾云晶携家带口的来C市探亲,贾家两兄弟,加上林十一和沈从军,四个老爷们正好一桌牌。   “那哪儿成!牌桌子是男爷们儿的阵地!你做菜?那我们还不得吃夜宵啊!哈哈!”贾云海撸了撸袖子,直接把哥哥按在了自己上家,“没事儿,不会就学呗!”   “云海……”老虎还想推脱,觉得有人拍他,转头碰上林十一的眼睛,“哥,我连牌都认不全,咋玩儿啊?非得青皮不可!”老虎拍了拍兜儿,照云海的规矩,五块钱抻直,自己这点儿钱都不够点两炮的!   “没事儿,有我呢!”林十一扶了扶眼镜,冲一身军装的沈从军笑了笑,“姐夫,老虎确实不会玩儿,眼神儿又不好,为了不扫大伙儿的兴,您得准我看两家的牌。放心,我上他下,为防止我给他喂张儿,他糊不算,我糊才收钱,行吧?云海?”说着,林十一又转向了贾云海。      “行啊,林哥!这我哥太吃亏了,这么着吧,允许他下蛋!不会看糊?下蛋总会吧?”贾云海说完,还歪着嘴笑了一会儿,扭头冲沈从军嘀咕了两句什么,沈从军也抿嘴笑了。      “下……蛋?”老虎想说不会,又忍住了,只好眼巴巴的望着林十一,“哥?”      “四个一样的就是蛋!”林十一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又指了指那些牌,“不管是什么,你也不用管大小样式,只要长的一样就摆在一起,四个一推,四个一推。剩下的,啥也不用你管!”   文文的房间里,三个女孩儿,两个男孩儿挤在一起炸红十。   白扎了个马尾,靠坐在冬子身边,举着一把牌东张西望。   “哎?该你了黄毛儿!”贾云晶的小女儿跟文文同岁,叫沈冰蕊,“你有完没完啊?用不用回家想去啊?”   “小蕊!没礼貌!”沈冰怡是老大,已经二十了,大学二年级,“小别急,姐姐帮你看看?”     “这还咋玩儿啊!出一次等半个小时!又不是幼儿园过家家儿!学龄前的就别参加了吧!”冰蕊鼓着腮帮子扔下了牌,文文也兴致不高的叹了口气。   冬子也放下了牌,“小蕊姐,小冰姐,文文姐,你们玩儿,我带小出去!”      “冬冬!”冰怡站起来拉着弟弟的手,“这么冷的天,哪儿去啊?”   “嗯,”冬子搭着白的肩膀,看他垂着头,揪着披肩上的穗子,知道这孩子也是极力的忍耐着,“我们去看冰灯!”   “冰灯?”冰蕊叫着跳起来,“姐,这儿有冰灯?我也要去!”   “小蕊!”冰怡皱了皱眉,“说好了,晚上跟爸妈一起去的,现在去干啥?”      冬子赶忙拉了小走出来,正听见林十一叫他。   “儿子,给爹抓一张!”   老虎也抬头冲孩子笑了笑。   冬子听话的走过来,在牌摞的尽头抓了一张,看也没看的就拍到了桌上。      “得,就是他!”林十一哗啦一声推到了身前的牌,“自摸清一色,我是庄儿,一番,两番……一家四十!”说完回身递给冬子两张大票儿,“多玩儿会儿,晚了就直接打车回家吧,别等我们吃饭!”   “嗯!”冬子接过200元,穿好羽绒服,给白系好大衣扣子,俩人踢踢踏踏的下了楼。      中午吃饭前,四个人清算了一下战果,结果,除了老虎,林十一本本儿,那两家都输!      “这也真是奇了!我哥单下蛋不点炮,竟然是大赢家!”贾云海咧着嘴拍了拍哥哥的腿,“这真是啥人啥命啊!不会看糊的也能赢钱,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老虎不好意思的把钱推出去,“云海,姐夫,我就是个搭架子看热闹的,这个钱,你们拿回去吧!”   “老虎!”林十一按着钱又拉了回来,“打牌讲究落地无回,愿赌服输!你这样就是瞧不起牌搭子!”   “就是!哥,不就是百八十块钱吗?明个儿我一脚油门儿就踹回来了!你收着吧,赢的钱带着喜气,你这93年开门大吉啊!是个好兆头!”   席间,贾云海说起了一桩蹊跷事儿,说是有个姓毕的人找他认亲。   “认亲?”老虎接了一句,“叔辈亲戚?”他想,自己的父亲虽是独子,可是爷爷还是有不少哥兄弟的。   “不是,认的是嫡亲!”贾云海眨了眨眼睛,看着姐姐和哥哥晃了晃脑袋,“这人30多岁,高个儿,白脸儿,要是细端详,还真跟我哥有点儿像!”   “跟我?”老虎翻了翻眼睛,啥叫跟我像啊,“到底咋回事儿啊?”   “那人说是咱爸的私生子,妈姓毕,大连人。原本他也不知道,他妈临死的时候才告诉他,说是让他认祖归宗,他爸叫贾敏,大哥叫贾云溪,别的,他妈也不知道。”   “啊?”老虎惊叫了一声。   贾云晶也呆住了,过了半晌叹了口气,“妈死得早,爸从30就开始打光棍儿。早些年也动过再娶的念头。可是,一是爷爷不让,二是,家里也确实没那个地方,嗨!”   “这么说,是真的了?”老虎疑问的看着云海,又扭头看了看林十一,“哥,这兄弟的血缘要咋验?也是DNA吗?”   林十一点点头,抿着嘴没说话。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在这儿旁听已经算失礼了,又哪有那个身份插嘴呢?   “他说可以验血!可我没同意!有啥好验的?是不是亲兄弟又能怎么着?他老妈咱老爹都已经入土了,咱家也没啥家产,这个亲认得没意义啊!”贾云海喝了口酒,咧着嘴敲了敲盘子,“他说咱爸的单位,大哥的名字,小名儿,大哥的生日,都一点儿没错!听说,还有个啥信物,哪天让他拿来看看!”   “信物?”老虎念叨了一句。   “老虎的生日?”贾云晶皱了皱眉,“他说的是哪天?”   “正月初一啊!”贾云海放下酒杯,“肯定是咱爸说的!”   “老虎,去年我碰着老姨父了,你记得吧?就是秦屯的张家?”   “嗯,记得,今年秋天给妈起坟,我还见过老姨呢!”老虎点点头,又冲林十一笑了笑。      “老姨父说起你出生的事儿,我才一点点儿想起来,咱妈怀着你,带着我,咱爸赶着马车,回娘家探亲。初一一大早出的门,走到半道儿下雪,马车就靠边儿找了个破庙躲雪。结果,咱妈的肚子疼,要生了!咱爸就骑着马出去找人,我留下来陪着妈。那时我五岁,好多事情都模糊了。就是记着好像天黑了,又亮了,后来又黑了。等爸把老姨和老姨父找来,你已经生下来了。所以,你是八马架子生的,不是初一!我寻思着,不是初二就是初三,就看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了!”      “破庙?”林十一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八马架子的破庙?”   “是吧,我也记不清了,”贾云晶拢了拢头发,“是老姨父说,那是八马架子的地界。那个地方也没人住,说是庙,其实就是前后开门儿,有香案,有蒲团,对了!还有佛像!”      “佛像?”林十一在桌下紧紧的抓着老虎的手,“大姐,你说的佛像是啥样的?观音?如来?”      “都不是!我记着那佛像是泥胚,破破烂烂的,就是眼睛晶亮的,看装束,倒象是吕洞宾!”      “……”林十一闭了下眼睛,使劲的咬着下嘴唇。   “哥?”老虎的手被掐得生疼,实在忍不住叫出了声,“你咋了?”老虎摸了摸那人的额头,湿湿凉凉的,都是冷汗,“头晕?”   “没事儿!”林十一睁开眼睛,冲大伙儿歉意的笑了笑,“大姐,据我所知,八马架子没有庙,更没有吕洞宾,你肯定是记错了地方!”   “嗯!八马架子没庙!土地庙也没有!”老虎说着挡了一下林十一伸向香辣肉丝的筷子,“别吃这个了,这个辣!”   “林哥不能吃辣的?”叶香云殷勤的问着,这人可是她家的大善人,文文的药全靠他给带。      “不是!”老虎没等林十一开口,自行向叶香云解释,“他嘴里起泡了,不能吃辛辣的!”      “哦!”叶香云点了下头,起身把几个清淡的菜往林十一身前挪。   贾云晶看着这个林姓的男人,暗地里打着问号:这人是谁啊?大过节的跟到家里来?叫冬冬儿子?老虎还跟他极亲?水泡?人家嘴里的水泡?你是咋知道的? 119 一月一号的下午四点,小瑞终于等到了肖一兵。这是沈阳妇幼保健院的门口,肖一兵刚刚是跟妈妈一块进去的,出来只剩了一个人。   小瑞跟着他走了五分钟,然后听着他打了几个电话,先是给岳父岳母,接着是二叔,最后,肖一兵晃了一会儿,慢慢的拨了个号码,小瑞就抻着脖子听着。   “喂?你真在家啊?我就是随便试试!”   “云哥,生日快乐!哈哈!”   “我当爹了!六斤二两!这孩子是个急性子,早出来三十多天!”   “是个妞儿!女孩儿多好啊,不用活的这么累!”   “云哥,你知道那个规定吗?是不是有这么一说,刚分娩,不许离婚!”   “啊?是吗?五个月?五个月就行了?”   “云哥,我不想装下去了,也装不下去了!”   “嗯,我知道!你嗓子咋了?上火了?”   “想开点儿,等我回去看你!云哥,我刚才想了半天,想告诉一个人我当爹了。可想来想去,就想跟你说!哥,你说,我是不是忒没出息了?”   “你想不想我……哎?你旁边有人啊?”肖一兵愣了一下,慢慢的挂上了电话,“操!姓林的四眼儿!”肖一兵小声骂了一句,交了钱,打了辆车,向西进发。   一个小时后,小瑞站在故宫的后门前生气。门上明晃晃的铜镜,周围还刻着八卦和铭文,晃得他几欲现形。   肖一兵已经进去多时了,小瑞还是想不出办法。之前就试了几次,肖一兵的身体就象个金刚石,根本就上不了身,小瑞可算见识了啥叫纯阳真人!   没办法,只好等天全黑了下来,幸运的逢到了一场大雪,几分钟就盖住了那个照妖镜。小瑞把帽遮儿压低,盖住自己头上的红记,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院子。   寻着麒麟甲的气味儿,小瑞绕着一些老旧的房子转了几个圈儿,终于摸到了一间灰色尖顶的房子里。隐去身形,小心的钻进去,远远的有一盘小炕,炕的对面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一个明亮的灯泡,大概能有200瓦了,桌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给麒麟甲装最后一个扣环儿。   小瑞慢慢凑过去,又前后左右的找了找。看来,肖一兵不在,整个屋里只有个老头子是活物!嘿嘿,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你来了?”   小瑞刚往前迈一步,那老头儿就问了一句。   小瑞回头瞅瞅,门口儿空荡荡的,没人!他挠了挠脑袋,继续往前走。   “你也该醒了,快500年了,再不醒就回不去了!”老人摘下花镜,拎起完工的麒麟甲,冲着小瑞的方向,“来,物归原主!”   “给我的?”小瑞愣愣的问了一句,又抬手看了看,没有啊?没显形啊?“你看得见我?”     “呵呵,傻孩子,过来穿上吧!”老人还是举着那甲,一脸的慈祥。     小瑞摇摇头,“这不是我的,我拿回去给冬冬穿!”小瑞想,冬冬的体质弱,穿这个甲正合适。      “你试试吧,这个甲可不是谁都能穿的!”老人挤了挤右眼,冲小瑞古怪的笑了笑,“贴身穿着才好带回去,再说,你不想试一试穿越三界的感受吗?”   “穿……三界?”小瑞张了张嘴,建议不错,也许他还可以跑回1980年阻止那壶水,“试试就试试!”   “对了,把上衣脱了,全脱,一件儿也不能留!这甲要贴着皮肉穿!”   小瑞光着膀子拎起那甲,刚想穿就停住了,抬头看着那个老头儿皱眉,“又凉又硬的,非得贴身穿?哎,你是谁啊?我为啥要听你的!”说完就把手里的甲摔向老头儿,“何方妖孽!快给你爷爷现形!”   眼前顿时金光闪现,小瑞伸手遮挡着,只见那副甲“倏”的分解成一片一片,慢慢的在自己周围散开,再慢慢向自己逼进。   “你到底是谁?”小瑞一点一点往后退着,已经碰到了身后的鳞片,冰凉的贴在后背上。      那人笼罩在一片金光里,只看得见一个昏黄的影子,“玉琪,别躲了,本就是你的东西,你不找他,他也会找上你的!早些觉悟吧!”说着,那人额头的红光一闪,人影儿就凭空消失了。      “玉,琪?哎?”小瑞打着那些鳞片,想冲上去拉住那人,想问问,玉琪是谁?觉悟又是个啥意思?可是那些鳞片一个个挤上来,贴着他,渐渐的,所有的鳞片都贴了上来,冰凉梆硬的触感,让小瑞难过极了。   “这都是些啥东西?咋还抠不下来?”小瑞用力的往下抠着身上的鳞,可那鳞竟像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不仅纹丝不动,而且,劲儿使大了,还会牵着自己的肉疼!   “冬冬~,唔,这下好了,到底长鳞了!”小瑞哀叫着坐到了地上,摸了摸自己白白的手臂,“还好只是个马甲!”   话音未落,就看腰间的鳞片一点点向下面蔓延,肩膀的鳞片也开始往胳膊上生长。小瑞尖叫一声脱下裤子,原来,小腿上也开始长鳞了。   “冬冬……”小瑞害怕极了,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叫冬冬。最后,当他满身鳞片的倒下时,还闭着眼睛念叨着,“冬冬,说话算数,不能不要我……”   冬子领着白到小静湖看冰灯。虽然是假日,但白天的游人还是不多。俩人就走走停停,边走边吃一些路边的小吃。   白放松多了,边走边跳着,手和眼睛都不够使了,“冬哥,那个发亮的东西是咋冻在里面的?”白抱着一块栏杆上的冰块子问。   “不是冻的,下面有口儿,”冬子指了指两块冰的接缝儿处,“从这里凿个小口儿,把灯泡和电线引进去。”   “那,灯泡不会把冰烤化吗?”白搬着那块冰,想弄下来看个究竟。   “可能,”冬子也挠头了,“可能这些灯泡的瓦数都不大,或是真的烤化了也不要紧。反正就是个短期的消遣,过了节,它们就又回到湖里做水了!”   “做水?”   “嗯,它们本来就是水,这只不过是另外一种形态而已!”冬子也摸了摸那个栏杆,“小,那边有冰雕,现场制作,去看看?”   “嗯!冬哥?我爸啥时回来啊?”   “嗯,快了!来,这边儿!”   俩人手拉手的消失在路的拐弯处,在他们原来站里的桥上,凭空出现了两个成年人。     白离还是那身打扮,黑裤子,灰毛衣,白围巾,短发。白与香曾戏称,这身衣服特别适合奔丧,白离对此嗤之以鼻。   白与香也是一身普通人打扮,墨绿色的风衣,浅灰色围巾,黑色短发,还有一副眼镜,透过眼镜儿是一对儿黑色的眸子。   “白离,小旁边那个小子是谁?”白与香盯着俩孩子的背影问着,他还不确定小是否就是那个梦中人,所以还想上前仔细辨认一下,“你能把他支开吗?”   “支开?不能!”白离没回头,“都说远远的看看了,你少动那个歪心眼儿!”      “那我先让他定一会儿……哎?”白与香看着自己被白离掐着的手腕子,皱着眉,歪着头,“白离,不就是个人类的臭小子吗?干吗这么护着他?你这俩天要看死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那什么呢!”   “呸!”白离扭头吐了一口,手却没松,“人类的孩子是没错,可那是小林的心尖儿,你碰不得!”   “与林的心尖儿?”白与香眯了眯眼睛,舔了舔嘴角,“与林也好这一口?果然是亲兄弟,嗯,深得我心啊!”   “想什么呢?那是小林的儿子!”白离使劲甩开了白与香的胳膊,挡在他面前望着那两个正在看冰雕的孩子,“这世上有几人会有你那种癖好!哼!孩子就是孩子,只能当成孩子来爱!”     “哦?孩子就是孩子?”白与香,慢慢靠上来,站在白离身后看着那两个小人儿,“白离,对你来讲,小林是孩子吗?你又爱他什么呢?”   “我……小林是族长,白离只是个侍从!”白离忽然间也迷惑了,好像那两个小小的人影儿就是小林。爱他什么呢?   “白离,这也太远了,连他们说话都听不清,更别提长相了,哎?再不想办法,我把这方圆百里的活物全都冰封!”   “行了!”白离看了看太阳,已经快四点了,俩孩子一直没正经吃饭,“咱们去吃火锅,你的嘴巴老实一点儿,不然……”白离转过来盯着白与香的眼镜儿呲了呲牙,“我负责给你火葬!”      “放心!”白与香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眼镜儿擦了擦,“我现在这个模样,与林的火眼金睛都认不出来,更何况小?走吧,吃火锅,我还真有点儿饿了!哎?我不吃牛的,有羊肉吗?东来顺?”   “没有!爱吃不吃!”白离翻了翻眼睛,这位还真不见外!他紧了下围巾,快步朝那堆人走过去。   “爸!”白举这个小冰人儿,远远的冲白离招手。   冬子也转过身,看到短发的离叔叔稍有点儿诧异,不一会儿就笑了,拉着白迎上去。     周围的游人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好像很是羡慕白离能有这么大个孩子。   “爸!你看,像不像你?”白举着小冰人儿冲白离叫着,根本没注意后面的眼镜儿。      冬子歪着身子看了看,这人应该是离叔叔的朋友,高个子,白脸儿,乍一瞅,还以为是爹呢!      “不像!”白离抿了抿嘴角,像自己?根本就看不出是个人!“扔了吧!饿不饿?咱吃饭去!”      白离特意挑了个肥牛城,四人在包房里坐稳,点了吃的,就开始互相介绍了。      “小,冬子姓林,是你嫡嫡亲的哥哥!”白离摸了摸小的脑袋,又看了看对面的冬子,“谢谢你照顾他,除了你,谁也没这个耐性!”   “离叔叔,没事儿!反正小瑞也不在,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小挺乖的,就是,”冬子低头笑了笑,“就是老念叨你,离叔叔,你们感情真好!”   白离皱了皱眉,扭头指了下白与香,“这是……哎?你姓……”白离想,这人应该有人间的身份。   “我姓蓝!”那人扶了扶眼镜,外衣脱了,里面是一件蓝色和紫色相间的羊绒衫。冬子觉得好像看到了花孔雀,“蓝梓!是你爸的老朋友。”   蓝紫?冬子险些咬到了舌头,还真叫这名儿啊?“蓝叔叔好!”想归想,冬子还是礼貌的打着招呼。   “蓝叔叔好!”白有养学样,也跟着冬子点了点头。说完又马上贴到了白离身上,满脸兴奋的说着一天的见闻,那个姓蓝的是美是丑,是圆是扁,压根儿没看!   “小,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不然,让小林想个办法,去上学吧!嗯,先从小学……”      “离叔叔,不行的!他都这么高了!”冬子出言阻止,让小狐狸上学?他不是没想过,甚至想过叫小瑞跟自己一起念高中。其实,脑子不是问题;而是小狐狸爱惹事儿的个性,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好一个学生的,“离叔叔,小不适合上学,还是跟小瑞一样,在家里学吧!”冬子说着摸了摸小的辫子,又瞄了眼那个蓝紫。也不知道这人什么底细,所以,话也不能说得太深。     “可我没时间啊,药房,还有……”白离想说,还有小林,还有小林的衣食住行,可是,现在的小林,还需要自己吗?   “爸!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只要你别赶我走!还有,你天天回来睡吧?”白慌张的表着决心,生怕爸爸抛弃他,“要不,我在家里呆着也行!”   “小瑞!”冬子忽然大叫着跳起来,心口好疼,小瑞回来了?他跑出房门,冲出饭店,外面黑黑的,连星星都看不见,“小瑞?”   “冬子!”白离跟出来,抓着他的肩膀控制着他,“小瑞没事儿的!”   “小瑞叫我!他叫我!他难受着呢!”冬子来回的摇晃着身子,“离叔叔,我要去沈阳!我要找他!”   “冬子,我怎么算不不出他有事儿呢?”白离硬是把他收在自己怀里,“别着急,没事儿的,听我说,明天一早他就回来了!我保证你一睁眼睛就能看着他,啊!”   “小,咋了?”蓝梓靠过来,贴着孩子坐在白离的位子上。   “呼!辣!”白不知道那个淡绿色的芥末是个啥滋味儿,一下子吃了一坨,呛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呼呼,辣死了!”白说话都不利索了,只是不停的扇风,抽气。   “来,我看看!”蓝梓靠过来,白扭头,张着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捧起孩子的脸,凑过去,把舌头伸进孩子的嘴里,过了一会儿再放开,“嗯,是挺辣的!”   “辣……蓝叔叔?”白有点儿口吃,这人身上有淡淡的花香,不仔细闻是感觉不到的。难道人类都是这么相处的?   “还辣吗?”   “不辣了!”      “小,你喜欢花儿吗?”   “嗯,还行!”   “不如来帮我吧,城南的南岭大花窖,我正缺个学徒的,咋样?边学边挣钱,省的你爸没时间!”   “真的?……我得问问我爸!”   “老虎,过来!”林十一攥着几颗药丸,强忍着怒火,冲那人点头,“过来,好好说,到底为啥?”   俩人一个床边儿,一个门边儿的站在省医院宿舍的卧室里。冬天的天短,四点钟的天已经快黑了。屋里没开灯,光线昏暗。   “一共四丸儿,就是说,你至少两天没吃了”林十一尽量温和的说着,“怎么了?是怪我给的不及时?还是,药不好,有啥不良反应?”   老虎摇头,就那么远远的站着,还是没走过来。   “铃……”   一阵刺耳儿的铃声响起,吓了老虎一大跳。他迟疑了一下,看林十一没动,就转身接了起来。     “喂?”   “小兵?我也是刚进屋!”   “呵呵,谢谢你记着!”   “是吗!恭喜你!男孩儿女孩儿?”   “嗯,也对!”   “啊,好像是五个月以后可以办!”   “是吧,也许是六个月!记不清了!哎?我说,你小子也忒急了点儿吧?孩子还没满月呢,你就想休妻了?”   “那也得等孩子忌了奶的,至少要大面上过得去啊!”   “咳咳,没啥,可能有点儿伤风!”   “净说傻话,除了你,也没人想着我的生日啊,呵呵!”   “想啊,不是你说的吗?三四天想你一次……哥?”老虎惊讶的看了看话筒,里面是嘟嘟的忙音。再往下看,林十一的手正按在电话的键子上。   林十一拿过他的话筒,挂上,“我问你半天了,你都没一个字儿,跟他就这么能说,三天想一次?够勤的啊!”   “哥,那不就是个玩笑吗!”老虎看了眼电话,还是很担心肖一兵,想再打回去,却不知道号码儿,这会儿,也不适合打传呼。“哥,那药我刚停,正想跟你说不用做了。你也看见了,就这两三天的事儿,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不是故意?”林十一晃了晃脑袋,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任老虎怎么拽也不起来,“说吧,为啥停的这个药!”   “我正用别的呢!那个药说,不能跟其他的药混用,我寻思着,等这个毛病好了,再吃这个!”老虎也坐到了地上,还在努力想让林十一起来,“哥,地上凉,你起来啊!”      林十一摇头,盯着老虎的腰带,继续问,“你吃得啥药?啥毛病?”   老虎抓了抓头发,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盒儿,又坐下来递给林十一。      林十一接过一看,是一种利尿剂!他禁不住皱眉,“咋吃这个?”说着,就觉得屁股底下塞进了什么东西,温热的,低头一看,原来是老虎的手。   “哥,起来吧!着凉会得病的!”老虎一手垫在他的屁股底下,一手扶着他的腰,“自己就是医生,该知道好赖,别跟个孩子似的!”   林十一刚想起来,就被他这句孩子气了个倒仰“我火大!坐这儿泄泄火!”说完,拧着腰挪了个地方,离开老虎的手掌。   “好,泄火!我陪你一起泄!”老虎坐在他身边儿,犹豫了一会儿,又把手伸进了林十一的屁股底下。   温热的体温隔着几层裤子传递过来,林十一叹了一口气就歪到了老虎身上,“老虎,为啥吃这个药啊?”   “嗯,尿尿有点儿困难!”老虎往床上靠了靠,想让他倚得舒服一点儿。      “困难?”林十一抬头看他,“啥时候的事儿啊?”   “半个多月吧!”老虎垂着头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半个月?”林十一想了想,怨不得老虎最近都不喝酒了,连水也很少喝,“看医生了吗?到底啥毛病啊?”   “看了,就是说,可能是结石,至于是哪儿的结石,得化验!”老虎说着跺了下脚跟儿。      “那,化验结果呢?”林十一还追着问。   “嗯,没有!”   “没有?没有结石?”   “没有结果!”   “没有?”林十一急了,一骨碌跪起来,扯着老虎的领子问,“化验就有结果,啥叫没结果?”     “我……我没化验!”老虎咬了咬牙,抬头看着林十一皱眉,“哥,他说要化验前列腺液!验血、验尿都没问题,可这前列腺液,我……”   “那能怎么着,不能讳疾忌医,有啥不能化验的?”林十一不明白,这有啥为难的?      “我……”老虎闭了闭眼睛,向前使劲的磕了下林十一的头,“我就是验不了这个!”      “老虎?”林十一捂了下脑袋,又探过来揉着那人的额头,“为啥啊?跟我说说?”      “哥!”老虎还是闭着眼睛,呼呼的喘了会儿粗气,“你知道他们咋采样儿吗?”      “嗯?咋采?”   “他说,得化验前列腺液,我说,那就化验吧!咋验?要穿刺吗?他说,不用!说完就戴了个手套冲我晃了晃手指头:进屋,脱裤子!”   “脱裤子?”   “嗯,看他一脸的坏笑,我知道是要检查,就硬着头皮进了屋。他先是上下看了看,说,外表没什么事儿,然后就开始捏我……”   “捏?”   “哥,他一开始碰我,我就浑身难受,想着挺过去就好了,可没想到,取前列腺液竟然是靠手淫!我挺了三分钟,可,不行啊,我硬不起来啊……”   “好了,别说了!”   “哥,我硬不起来,哪儿来的前列腺液给他化验啊……”   “别说了!别说了!” 林十一抱着老虎的脑袋,手有点儿哆嗦,“别说了,不验了!”   老虎也没接着说,就那么老老实实的窝在林十一怀里。   “利尿剂也别吃了,那东西根本就不治病,用常了会有依赖性,”林十一松开手,拉着老虎站起来,“我看看,到底是咋个困难法?”   老虎挡了下林十一伸过来的手,坐到床上往里缩,“有啥看的,正常人一个,连专科大夫都没看出啥!”   林十一皱了皱眉,坐过来捏上老虎的手腕子,“过来点儿!”   “号脉?”老虎眨了眨眼睛,“你会吗?”   “啥会不会的,反正咱也不化验,就死马当活马医!”林十一说完就呸了一口,真他妈晦气!哪壶不开提哪壶!   “咱只当这结石长在它可能存在的任何地方!肝、胆、脾、胃、肾,咱把它们全都清干净了,这毛病自然就好了!”   “啊?”老虎咧了咧嘴,“哥,你不是要把我剖了吧?听着怪渗人的!”他嘴上说得狠,心里却轻松多了,哥终于不再提吃药的事儿了。   “呵呵,”林十一笑了笑,“老虎,放心,你这毛病不在前列腺上,肾也还行,就是有点儿……阴虚。”   “阴虚?哥?我有阴吗?”   “废话!是人都有!”林十一放开老虎的手,探过身子按住他的腰,在两侧轻轻的捏着,“尿尿困难,是腰疼使不上劲儿?是尿不出来?还是尿道疼?”   “嗯,不是尿不出来,就是疼!唉呀!好像也不是尿道,就是尿到哪儿疼到哪儿!”老虎不自在的拧了拧身子,“就象尿是一把刀子,拉着我的肉疼!”   “腰不疼就不是肾小球的事儿,尿道不定位的疼……就不是前列腺的毛病。”林十一摘下眼镜,眯着眼睛盯着老虎的裤子看了一会儿,“做B超了吗?”   “B超?没有!”   “这就去做,我陪你!”   “爸?爹?”冬子在六点半回到了家,正赶上两个父亲在吵架!真是希奇,他俩竟然在吵架!      “都说不去了!非拉我去!这可好,妇科、儿科、肛肠科、泌尿科,整个四楼都来看热闹!”老虎叉着腰,站在地当间儿冲林十一嚷着,根本没看刚进来的孩子。节假日的患者本来就少,老虎又是熟人,围观的医生自然多。   “那能怎么着,腹腔器官的毛病都要做B超!不是你拧巴着不喝可乐,也招不来那么多人!”林十一抱着膀靠在门边儿,说完还冲冬子笑了笑,“回来了!”   “老爷们做B超哪有憋尿的!我喝不进去你非逼我喝!还按着脖子硬灌,你……”      “不硬灌你喝吗?”林十一还是一脸的笑,“儿子,有啥吃的吗?我跟你爸还饿着呢!”      冬子愣愣的抬了抬手上的口袋,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也不知该递给谁。      “要是能照出啥来也行,”老虎回头瞪了孩子一眼,好像那爷俩是一伙儿的,“除了肠子就是胃,照这些有个屁用!”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林十一边说边拿过孩子手里的纸袋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哈,糖炒栗子,还热着,“别人看的是肠胃,我看的是输尿管儿!”   “输尿管儿?”老虎翻了翻眼睛,“不就是一管子尿!”   “呵呵,”林十一吃了个栗子,真甜,“老虎,你饿不?栗子挺甜,来一个?”      “哼!”老虎抖着一条腿,咬着牙晃了晃脑袋,“不吃!”   林十一冲孩子努了努嘴,冬子会意的走了进去,“爸,还热着呢!我给你剥?”      “都说不吃了!”老虎筋着鼻子伸手挡着孩子送过来的栗子。   “爹呀?”冬子不解的看着林十一,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老虎,你那结石还是沙粒状,分散的游曳在尿道里,”林十一边吃边解释着,“有人会把它们当作气泡,其实,那就是结石的前身!一般人有时也会有,不过,大量的尿液会自动冲散他们,最后自己排出来。你怕疼就不尿尿,怕尿尿就不喝水,反而会加速它的结晶,所以,越不尿越疼,越疼越尿不出来,最后就真的结石了!”   “结石?”冬子惊叫了一声,“爸呀?结石啊?”   老虎先是冲着孩子皱了皱眉,然后又换了个脚当重心,抖着另一条腿看着林十一。     “老虎,有尿就快尿,挺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怕……那什么憋炸了?”林十一说着抿嘴笑了笑。   冬子这才恍然,原来爸爸一直不停的晃是这么回事儿,“爸,快去尿啊!”      “老虎,你也是医生,不喝水会增加肾脏的负担。它的工作需要水,没有现成的水,它就必须分解其他的物质来取水,久而久之,小毛病引发大毛病,到时,你可就不只是阴虚了!”      “停!”老虎走过来拍了下林十一的脑袋,又扫了眼冬子,直接冲进厕所,关门,上锁!      “爹呀?我爸他……”冬子看了一会儿那个门,好像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我爸到底啥毛病啊?肾?”   “不是!”林十一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头,“大部分是心理作用!听人说可能是结石,他马上就尿不下尿来了!呵呵,儿子,以前我见过一个病例,有个患者非说自己误吞了一个钢珠儿,坠得肚子拧劲儿的疼!可是照了几次X光都没有,可他偏不信,非要开刀取出来!”     “啊?后来呢?真开刀了?”   “医生没办法,就给他打了麻药,推进手术室里睡了一觉,又给他肚皮上贴了快胶布。等他醒了,端着一个盛着钢珠儿的盘子给他看,说,取出来了!那人立马就不疼了!我们都说,他应该看精神科!”   “啊?哈哈!”冬子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卫生间的门,“爹,你说我爸也是精神……”      “嗯,这个吗,其实人都有情绪化的时候,所谓的失眠,健忘,都是植物神经紊乱,都可以归为神经病!你爸的心思重,又喜欢胡思乱想,难免会陷在自己的假想里出不来,这时候,需要有人逼他正视自己,正视现实!”林十一拍了拍手上的皮子,看着孩子严肃的交代着,“冬子,多给他喝水!他不喝就让他多吃水果,反正就是变着法儿的让他多尿尿!”   “嗯,吃西瓜利尿!”   “不行,西瓜性凉,九月以后就不能吃了!伤阴!”   “伤阴?”冬子咧了咧嘴,支着耳朵听着卫生间的动静儿,好像还没完呢!     “吃冬瓜利尿!苹果梨也行,还有啊!少吃蛋白质!”林十一边想边说着,可惜自己不能亲自看着老虎。   “蛋白质?那就不能吃豆腐脑了!”   “对!蛋白质分子量大!不易分解,会给肾小球造成负担!”林十一点了点孩子的额头,“看着你爸,最近就别吃豆腐脑了!”   “什么?”老虎边系腰带边冲了出来,咬牙切齿的按着林十一的脖子,“连饭都不让吃了!凭啥啊?”   “爸!”冬子硬是拽下了爸爸的手,“你就听我爹的吧!他说的有理,蛋白质的分子量确实大!你不是喜欢吃小米粥,葱油饼吗?咱明个儿早上就吃这个!”   “儿子,我也想吃!”林十一拉着孩子往一边靠了靠,老虎就顺势坐到了孩子的另一边,爷仨就挤着坐在那个黄色的双人沙发里。   “爹,你不嫌地方小就跟我们挤一宿吧!”冬子指了指一边儿的床,“这床的里边,我爸用两个凳子搭了块板儿,大概多出来40公分吧!小瑞有时也挤在这儿睡!”   “行啊!”   “不行!冬冬,只有一条被子!”   “啊!对了!原来的被子好像叫小瑞给扔了!没事儿,反正屋子暖和!爹呀,跟我们挤一宿吧,这个被子特别大,是两米五乘两米八的,只要看住我爸不让他抱被子,盖仨人不成问题!”     “嗯!这好办!”林十一搭着孩子的肩膀斜着老虎,“找个东西给他抱不就得了!”      两个小时后,冬子靠着床头坐着削梨,林十一在靠墙躺着翻着一本政治习题,老虎躺在外面听着孩子说话,不时的吃一口送到嘴边的梨。   “爸,大尾巴狼又新添了个外号儿,叫‘一碗粥’!因为食堂有个打饭的零时工长得挺漂亮,以前是卖早餐的。大尾巴狼为这个,天天早起吃早饭。”冬子扎了一块梨冲爹晃了晃,林十一张嘴咬下来慢慢的嚼着,手下的笔画着叉子。   “可是啊,入了冬,那女的就不值早班了,换了中午班儿打菜。可这大尾巴狼早就习惯了,对着那张脸就会说一句话‘给我打一碗粥!’”冬子学着大尾巴狼的粗嗓子,伸着胳膊做着动作,“这时间一长,那女的就认识他了,见了他就笑着说:‘呦!一碗粥又来了?’”   老虎嘿嘿的笑了两声,林十一眯着眼睛又划了个大大的红叉儿。   “大强哥字写得不好,还总偷工减料,‘停’吧,他写成单人儿加个‘丁’;器,他写成口字中间加一竖!别字就更多了,化学老师就一直叫他‘大笨环儿’!哈哈!”   “呵呵”林十一也乐了,不小心在习题上画了个圈儿。   “他还老念错字,驰骋,他念驰聘!亘古,他念旦古;有一次背诗,这位挺大个嗓门儿,摇头晃脑的念着:‘桃花流水厥鱼肥!’把老师都笑到桌子底下去了!”   “咳……”老虎呛了一口,冬子急忙拍了拍他的背。   “那棵葱老爱给人起外号儿,英语课代表脑子笨,可笨人有笨招,记音标有自己的野路子。比如,always的l发音,他就特意把它读成‘了(一声)’而实际上,发这个音舌头是不动的!所以,他把always就读成了‘凹捞尾子’!那棵葱抓到了小辫子,大家就都叫他‘凹捞尾子’,连英语老师都跟着叫!”冬子又给爹塞了一块儿,自己也吃了一口。   “新转来个面黄肌瘦的小女生,他给人起外号儿叫狗剩儿媳妇儿!那女生的同桌儿男生很倒霉的变成了狗剩儿!有天中午,那棵葱举个糖葫芦乐颠颠的进了屋,正撞上往外走的狗剩儿,他就问:狗剩儿?吃不吃?狗剩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屋子的人全都笑了!那棵葱脸一红,就明白过味儿了,又问:吃不吃,狗剩儿?这回狗剩儿也明白了,笑着说:不吃狗剩儿!”   “呵呵,哥,年轻真好!”老虎嚼着梨,口齿不清的咕噜着。   “嗯,羡慕啊!”林十一在另一侧应着,手下已经画到了最后一页。   “爸,还有更可乐的呢!”冬子敲了敲盆边儿,继续讲……   “二郎神,白痴瑞,太阳晒屁股了!哈哈……”   清晨六点半,沈阳故宫的一间老旧的下屋里,一遍遍回响着这串清脆的声音。     “二郎神,白痴瑞,太阳晒屁股了!哈哈……”   地上趴着的人微微动了动,轻轻的哼了一声,再一点一点坐起来,褐色的长卷发披散着,盖住了大半个身子,前胸和四肢露出的部分昭示着主人皮肤的白皙。   “二郎……”   那人终于找到了发声的来源,一堆衣物里的金属瓢虫!他抓过来,准确的按下了瓢虫的头,成功的让它停止了鸣叫。   然后,他一件件的拎起衣服,边看边想,边想边穿,费了好长的时间,等到全部穿戴完毕,一个小时过去了。   “当当……”   有人敲门。   “秦老?秦老?我是肖一兵!”肖一兵叫了两声,没人应门,就试探着推了推,门开了,正对门站着一个年轻人,牛仔裤,白毛衣,银色羽绒马甲,蓝色棒球帽。   “请问……秦老在吗?”肖一兵礼貌的点了点头。   “他去世了!”   “去世?”肖一兵张了张嘴,“秦老,秦家然教授?”   “秦教授昨晚上死于心肌梗塞,今天中午火化,你可以去中心医院看看,还来得及向遗体告别!”年轻人一脸严肃,不象在说谎。   “可,我的东西呢?”肖一兵四下张望着,“我的甲呢?”   “你那个甲应该是充公了!”   “充公?”肖一兵转过来冲着这人皱眉,“您是?”   “我姓白,白瑞,是秦教授的助手。”年轻人从桌上拿过一个红本子递给肖一兵,“你的私藏已经是国家所有,秦教授让我谢谢您的捐赠,还有,这是您的捐赠证书,凭这个,您可以终生免费参观故宫!”[T/M] 121   林十一清晨4点多惊醒于一场恶梦,他极少做恶梦的,鲜有的几次也都是乱糟糟的闹剧,而这一次的梦,场景清晰,逻辑清楚,真实的让梦中的自己硬是咬着舌头醒了过来。他扭头看了看那爷俩儿:冬子冲着自己侧躺着,老虎也是冲着这个方向侧躺着,一支胳膊搂着孩子的肩膀,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林十一小心的下了床,给俩人盖好被子,摸了摸孩子的头,亲了一下老虎的脑袋,轻轻的穿好衣服,静静的出了门。   天还黑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不是要吃孩子烙的葱油饼吗?为啥要离开呢?      出了楼门,一眼就看见了昨天停在这儿的白色本田,林十一歪了歪脑袋,与此同时,车门也开了,走下来一个系着白围巾的年轻人。   “小林,老太太不行了!”白离看着林十一,神情哀伤,他知道,林老太太对小林意味着什么,“正想着该怎么叫你呢,你就下来了!”白离走过来把那个呆傻的人往车里塞,“快点儿吧,咱这就出发!”   林十一上了车坐到副驾驶上才反应过来,“白离,我开!”   “我开吧!”白离拍了拍他伸过来的手,又摸了摸林十一的头,“别担心,我开,也许还来的及……”话没说完,白离就咬住了,然后就听林十一叹了气,“来的及见最后一面?还是来的及向遗体告别?”   “小林,想开点儿,老太太八十五六了,早晚……”   “早晚有这一天是吗?”林十一靠到椅背上,闭着眼睛,回想着刚才的梦,却模糊了影像,一点儿真实感都抓不住了,“白离,你说,人怎么才能逃开生离死别呢?”   “……”白离把车子拐出省医院的大门,快速的换到5挡,加大油门驶向C市的0公里,脑子里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我说,也有招儿!抢着死在前面就好了!”林十一睁开眼睛,先是自己扣上了安全带,想了想,又解开了,探过身子拽过白离的安全带,绕过他的胸口,仔细的扣好……   “小林?”白离小心的收了油门,“不用的!”   “你不用,就算我用吧!”林十一坐回来,自己系上安全带,“照顾别人也是一种幸福,白离,你那么全能,看着你,我就显得太多余了!呵呵……”   “我不是那个意思!”白离有点儿慌张,还是头一次听小林这么说自己呢,“你照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咋会多余?”   “我照顾你?”林十一摇头,“我照顾过你吗?事儿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我只是个擎现成的……傀儡,小孩子而已!”林十一抿嘴笑了笑,转头看着那个短发的人,“白离,有时我就想,你为啥不老呢?你要是老一点儿,我就把你当爸照顾了!”   “我不是你爸!”白离咬着牙拍了下方向盘上的喇叭,前方的面包车马上靠到了路边儿,“小林,我就是我,不是你爸,更不是……你妈!”百里把车开到了国道上,打着双闪,加大油门儿飙着,时速表一点点上涨,最后停在了220上不动了。   节日的清晨,国道上很少有车,林十一看着身边的树急速的向后倒去,便出声劝着,“白离,别这么急,慢点儿吧!”   “头晕吗?”白离有点儿意外,小林一直是喜欢急速的。他掰了掰后视镜,里面的林十一脸色异常的苍白,白离皱紧了眉,典型的贫血脸!“头晕就闭上眼睛,怎么也得两个小时,先睡一会儿吧!”说着,白离从兜里掏出一个扁瓶,塞到林十一手里,“恶心就吃一粒儿,别挺着!”      林十一摸索着倒出一粒,放到嘴里含着。这药的前味儿特别的苦,到后来渐渐的甜,等到药全都融化了,才会满嘴的余香。   白离的药都是这样,起先的苦都是苦彻心肺的,苦的让人只想呕吐;可如果你挺过了开始的苦,就可以体会到后来的甜了,那是一种夹杂着花香的甘甜,像是给听话的孩子鼓励的奖赏,几乎让你忘记了先前的暴苦。   “苦是叫你长点儿记性!记住为啥要吃这个药!”   离哥哥还是这套嗑儿,因为,我又感冒了,嗓子疼得厉害,还不停的咳嗦!      “那还能忘,因为生病了呗!咳咳!”我难过的满眼的眼泪,这药太苦了,苦的我直恶心,“离哥哥,这该不是蛇胆、陈皮、黄莲末儿吧?”   “因为生病?”离哥哥立了立棕色的眼睛,伸手敲了敲我的头,“为啥生的病?原本就是个爱受风的嗓子,还把围脖儿给了别人……”   “不是给!是借!王小花说我的围脖儿漂亮,借回去照着起个头儿!”我咧着嘴,抽着气,满嘴的又苦又涩,“明个儿,我叫大嫂再给我织一个,咳咳……”   “那得啥时候才能戴上?”离哥哥喂我吃了一口花蜜,老天开眼啊,终于救我出苦海了!      “她那么多孩子,啥时候能轮到你?好不容易给你织一个,还傻呵呵的送人!”      “谁送人了!是借!是……咳……”我生气了,可惜这串咳嗦打断了我的愤怒。      “别说话了,歇歇嗓子吧!”离哥哥又喂我吃了一口花蜜,小声的嘀咕着,“可能是一小儿呛了浓烟,落下这么个毛病!”   “离哥哥?”   “晚上别去吃饭了,苞米面儿的大饼子太硬了,扎嗓子啊!”   我眼泪汪汪的看着离哥哥,难道要我饿着?   “吃鸡蛋?”离哥哥问。   我抓着他的袖子,挤着眼里少得可怜的眼泪,使劲儿的点头。   “呵呵,”离哥哥笑弯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冰凉的手指按着我的眼皮,强迫我闭上了眼睛,“小林,鸡蛋是稀罕物,这年头儿,坐月子的产妇都吃不上啊!”   “嗯?”我拧着脖子想睁开眼睛,啥意思啊?这不是调理我吗?没有你还说!      “别急,没有这个蛋,有那个蛋!”离哥哥放开我的眼睛,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色的大鸭蛋,“看,野鸭的蛋!一会儿,我用獾子油炒了它。可能会有点儿腥,你就着花蜜吃吧!”离哥哥说着又摸了摸我光溜溜的脖子,“这也不是个事儿,也不能光个脖子……哎,你干吗长这么长个脖子啊?”      我翻了个白眼儿,又不是我能控制的!看在鸭蛋的份儿上,我忍!“离哥哥?你也不小了,为啥不娶个媳妇儿呢?”   “媳妇儿?”   “娶了媳妇儿,可以叫你媳妇儿给我织一个阿,照顾小叔子是她的本分不是!”我哑着嗓子歪着眼睛,果然,离哥哥的脸红了白,白了青,分外好看!   “要不,你就给我定个娃娃亲吧!”我继续放炮,“你看我二侄女咋样?虽然大了点儿,可她会做针线,定了这个亲,以后我一年四季都穿戴都不用愁了!哈……咳咳……”又呛着了!,我抱着鸭蛋倒到了炕上,心里还纳闷儿,离哥哥也不拉我一把,咳得我头晕眼花的,恍惚看到了星星。      那鸭蛋果然很腥,但蘸着海棠花蜜吃,就解了这个腥气,甘甜清香的。离哥哥说,咽的时候要在嗓子眼儿里多留一会儿,让花蜜和油脂挂在嗓子上,这病就好得快了!   夜了,离哥哥又走了。祠堂的后院儿,空荡荡的三间房,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害怕,就是无聊。   点上油灯,在炕桌上摆牌。离哥哥说,同一个位置上,我爸给好多人看过相,把过脉的。“爸,”我边摆牌边对着空气说话,想着,也许他就坐在对面听着呢,“爸,你不该呀,不该明明躲过了火还往里钻!”   我掀起一张牌,是个长胡子的老K!天啊,离哥哥的媳妇儿咋是个老爷们儿呢?错了错了,洗牌,重算!   “爸,你心里只有媳妇儿,没有你儿子!”我洗好牌,一张一张仔细的摆着。      “爸,你跟我妈还好吗?”我摆着牌,看了眼对面的油灯,生怕突来的风吹灭了它,“爸,死了就一定能团聚吗?”   “爸?干吗不陪着我呢?”   “爸,你儿子我孤零零活了十多年了,你要是不幸福,可对不起我啊,哈哈……”我说着说着,忍不住趴在桌上笑了,死了还有什么幸福!“哈哈……爸,你也真是……干吗不带我一起走呢?哎!”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离哥哥背对着我坐在炕桌前,好像翻着那些牌。      “离哥哥?”   离哥哥转过来,光着上身披着夹袄,“是不是灯晃着了?睡不着?呼!”他一口气吹灭了灯,钻进被窝搂着我,“睡吧,外面下雪了,明天又是个冻掉下巴的冷日子!”   我往后缩了缩,他身上冰凉的,又占我的热乎气儿!   “呵呵,过来,给我捂捂!”离哥哥掐着我的腰又把我拽回来。   “你凉!我冷!”我大叫。   “没事儿,小孩子火力旺,屁股上都有三把火!呵呵……你摆的都是些什么啊?乱糟糟的!”   “我找媳妇儿呢!”   “找媳妇儿?你才多大啊?要那个干啥?”   “干啥?你没听过那个顺口溜吗?”   “顺口溜儿?”   “傻小子,坐门墩儿,   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干啥呀?   点灯啊,说话啊,   下晚儿睡觉不害怕啊!”   离哥哥安静了一会儿,亲了亲我的头顶心,“小林,媳妇儿就是做这个用的?”   “还能给我织围脖儿!捂被窝儿!”   “你小子!一点儿亏都不吃!你给我捂被窝,我给你围脖儿!”   “真的?你又不会织!”   第二天,我扎着一条水獭皮的围脖儿上学,心里美极了。离哥哥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弄了这个,暖和而柔软,比毛线织的舒服多了。   “小林,为啥把灶坑堵上?”离哥哥伸手去抠我费了好大劲才封好的土块儿。      “别!离哥哥,等会儿,等会儿就熟了!”我拽着离哥哥往后退,生怕他破坏了我的烤箱。      “熟了?啥呀?”离哥哥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鸭蛋!”我把他推出去,蹲下来盯着那个灶坑等着,用力的抽着鼻子,“我跟老四学的,他说烤鸡蛋可好吃了!闻到香味儿就是熟了,离哥哥?你闻着香味儿了吗?”   “烤鸡蛋?”离哥哥反问了一句,显然对这个说法很陌生,“我倒是闻着一股子烧家雀儿的味儿!”      “是吗?那肯定熟了!”我边说边抠着灶坑的土块儿,果然有一股糊香飘了出来,“哇!好香!”   “这味儿……”   没等离哥哥说完,一声巨响夹着疾风冲我扑过来。   我缩着脖子,捂着前胸,闭着眼睛放挺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离哥哥苍白的脸,还有他头发上,衣服上,一片、一块的黄色粘稠的液体!   “小林……”离哥哥开始咬牙。   “离哥哥,”我伸舌头舔了舔他耳朵上的,“嗯,也不好吃啊,又咸又腥的!”      “这就是你说的烤鸡蛋?”离哥哥开始眼冒金光,“这就是你说的熟了?”      “离哥哥,”我伸手给他擦着衣服上的液体,反而越抹乎越埋汰,“老四说过,烤之前要抠掉一小块儿皮儿!不然受热不均匀会爆炸的!我……我忘了!”我伸了伸舌头,继续抹乎那片污渍。      “行了!”离哥哥筋了筋鼻子,又扯了扯我的头发,“就知道缩脖子挺着,我不拉你,你的头都被砸破了!”   “嘻嘻,我就知道离哥哥会救我的,我只要护着我的围脖儿!”   “……小林,”离哥哥蹭了蹭我的脸,“以后,别听风就是雨,我不在家你不许进厨房!我看你是跟这个厨房犯冲,每次进去都弄得乌烟瘴气的!”   “离哥哥,那我到大嫂那儿要几个菜团子?你要不要?”   “小林?”白离摇晃着林十一的肩膀,看他一点点睁开眼睛,“你饿了?说啥胡话呢?”      “呵呵,”林十一笑了,灿烂的像个十几岁的孩子,“白离,你说我是不是命不久矣?”      白离瞪了瞪眼睛,拍了下林十一的脸,“胡说!”   “都说人死前会想起许多,想起自己很少想起的人,想起自己已经忘了的事儿!”     “小林,”白离摸着林十一的脖子,那里严严实实的系个条羊绒围巾,“小林不会死的,小林不是凡人,小林根本就没有……”白离拍了拍那个围巾,“到了,下去看看吧!”      林十一推门下车,刚想跨进院子,远远的就传来男男女女的痛哭声,他停了一下,回头冲白离张了张嘴,然后迅速的跑了进去。   白离认得那个口形,那两个字是:死了! 122   白离下了车,倚在车门上向院里张望着,想着,小林一定很伤心,他会哭吗?能哭出来也是个好事儿啊!   白离默念着,念着小林,念着青哥,念着林老太太,放心去吧,小林有白离照顾着,同悲同喜,不离不弃。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一股清风吹过,白离歪了歪身子,皱了下眉,扭头看过去,果然有个淡淡的影子,天色青白,还没有全亮。   “林老三!”白离人的这个影子,这就是那个天聋地哑的林立金。   林立金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中,慢慢转过身,冲白离笑了笑。白离这才看见他肩上停着的云雀,淡青色的羽毛,黄色的嘴。   “你这是……”白离想,林老三定是死了,“它是?”难道,这只鸟儿就是林谢氏?      林立金点点头,又伸手扶了扶鸟的羽毛,开口说了些什么,接着一缕清风就吹走了他的身影。白离一点点回想着林老三的口形,他依稀说得是:好长的五十年啊!   不一会儿,林十一一个人捂着头走出来,没看白离,直接上了车。   白离跟着上了车,这才看见林十一头上的於青,“小林,头怎么了?”白离放下钥匙,又重新拉了手刹。   林十一晃了晃脑袋,颓然的放下手,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里面的人,右前额有块於青,中间有点破皮儿。   “到底咋回事?”白离探过来舔着那个伤口,“不就是看看老太太吗?为啥伤了头?”      林十一闭着眼睛靠着,“林老三打的!”   “谁?”白离惊愕的拉开距离,“林老三?他不是……”白离想说,他不是死了吗?难道小林没看见?   “大嫂咽了气儿,老三就靠着南屋的门,谁也不让进,就只放了我进去!”林十一声音低沉,额头上有层细细的冷汗。   白离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轻抚着他的肩膀安慰着。   “大嫂的魂儿过了好久才慢悠悠的飘出来,就悬在房梁上飘着,白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样子。老三也看着,忽然就开口说了话,先是问我为啥不早点儿来,后又说要给我讲个故事!外面的人哭闹的邪乎,他却偏偏不开门,我就只好由着他,听他能说出啥来!”林十一闭着眼睛,想着老虎那串念珠儿,他第一眼看到就隐约感到了不好,林老三果然就出了事儿。   白离舔着那个伤口,渐渐的,破皮的地方愈合了,青紫也消了大半。   “可他讲了一半儿,忽然大哭一声就背过气去了,我就看着一个白影子从他身上飘起来,裹着大嫂那团子魂魄,一起飘出了屋子。”林十一睁开眼睛,看了白离一会儿,没有接着说。     “林老三死了?”白离终于问出了口。   “没,疯了!”   “疯了?”白离惊讶极了!喃喃的又念叨了几遍,“疯了?”   “我去扶他,他一下子就醒了,抬手就给了我一拳!”林十一摸了摸额头,“我也以为他死了,哪知道他还活着,一醒了就又哭又闹的,谁劝也不听,就象个三四岁的孩子!”      “三四岁?”白离重复了一遍,摸了摸林十一恢复光洁的额头,“小林,他是几岁失的声?”      “嗯,三岁多吧!”林十一说完就愣了,张了半天嘴,“离……,你是说……”      白离摇摇头,“我也不确定,我只是看见了林老三的魂魄,他出来没多久,肩上还落着一只鸟儿!”   “鸟儿?”   “反正没有鬼差来拘魂,那两个根本就不是凡胎啊!小林,别想了,都是别人的事儿,犯不着费那个神!饿了吧?”   “嗯,回趟祠堂吧,吃点儿东西再走!”   “林老三跟你说了些啥?”白离打着了火儿,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问。      “我也不明白,东一句西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可能那本就是些疯话!”林十一摸着额头,於青虽然没了,伤痛好像还在,头晕晕的。   半个小时后,林十一端着一碗热腾腾汤面坐在祠堂的仙人像前吃着。白离打开了一旁的电暖气,看着林十一的背影摇头。劝了几次也不行,这人非要坐这儿吃,又冷又脏的不说,对祖宗也是大不敬啊!   林十一狼吞虎咽的嚼着,心里想的却是林家的族谱。老林家有记载的第一代叫林彝,就是那个被狐仙所救的落破书生。整个故事叙述的简单而隐晦,谁也说不清楚这恩到底是怎么个事由,那个狐仙的样貌也没有描述,甚至连姓名都没有提及。   “白离,这人叫啥啊?”林十一忽然来了兴趣,几十年都没想过的问题,“这就是第一代当家的?”林十一回想着石屋里的画像,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第一张是啥样了。   “小林,祖宗的名字是大忌讳,说不得,写不得!”白离走过来,跪坐在一边的蒲团上,也仰着头看着那仙人,“老祖宗的灵位上,也只写了吾祖白公之位,并没有写名字!”      “呼呼!”林十一划拉一口面,边嚼边端详着,“塑这个塑像的人一定是仰慕极了这个白公,不然,为啥塑这么高呢?仰着头都看不清楚,还真成佛像了!狐仙就是狐仙,为啥不能平易近人点儿呢?”   “小林!别胡说!”白离拍了下林十一的腿,又冲仙人像行了个礼,“祖宗原谅他轻薄,在白离心里,不,在族人心里,祖宗就是佛!”   林十一看着白离的背影,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佛?不管是啥,让他给我现个形!”      “小林……”   “哼,白公?你瞅瞅啊,连林星野这小小的烟魂都有名儿,他这么大个谱儿连个名儿都舍不得留?”   “小林,别……”   “我偏要说!什么大忌讳,我看啊,可能是这白狐成精后,一入世就遇到了林彝,只会指白为姓,压根儿就没起过名儿!所以,就白公白公的叫,哈哈……”   “小林!”白离上前挡住林十一,接着一块泥土就重重的砸了下来。   “呼呼!”林十一推开白离,伸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渐渐看清了地上的土块,原来是那仙人像的半只胳膊,“嘿嘿,就算我戳穿你的心事,也用不着自残吧!小心眼儿!”      “小林!”白离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这哪里是四十五岁的成年人,根本就是个喜欢惹事儿的小孩子,“我正想着跟你商量呢,这像都糟了,也该重新修修了,等开了春儿,我想给他重塑个金身!”      “金身?”林十一挑着眼角看着白离,“又不是菩萨,要啥金身!带上凤冠也不是娘娘!”      白离叹气,小林这是怎么了,咋跟个泥胚子较起劲了?“那就刻个石头的,至少比这泥胚结实!”   “石头的?”林十一望着那像眯了眯眼睛,“就雕个汉白玉的吧!”   “汉白玉?”   “啊,他不是白公吗?这汉白玉正合适!”林十一摸了摸鼻子,“还有阿,把他给我降低一半!”   “降低?”白离愣了一下,“为啥,又不是房顶不够高!”   “为啥?我看着累得慌!”林十一转身刚想走,又回身摸了摸林星野的牌位,“还有阿,给我祖爷爷也换个牌儿,要铜的!”   “小林!”白离拍了拍那人的后脑,跟着走出去,满眼的宠溺之情,“你祖爷爷姓白,不姓林!”   “我乐意!”林十一远远的回了一句嘴,一点儿也没觉得荒唐,“我先睡一会儿,头疼!”     冬子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和面,心里责怪那个爹。本来挤着他睡挺热乎的,半夜里,莫名其妙的没了人,留着一边凉凉的空气,爸又卷走了被子,直接导致了冬子的感冒。   小米粥已经好了,厨房了弥漫着甜香,小瑞喜欢的小米枣粥,冬子就按着他的口味熬了一锅,想着离叔叔的话,也许真的能赶上他回来呢!   爸爸还在卫生间洗漱,冬子听了听,然后就笑了。这一晚上,爸爸没上过一次厕所,睡得安稳极了。可能是睡前那泡尿太长了,也可能是真的放下了心病。冬子擀好了四张饼,拍了拍手上的面,垃圾桶满了,他换了鞋,披了衣服,开门下楼倒垃圾。   扔掉垃圾袋转过身,眼前好像闪过一个白影子,冬子前后左右的张望了一会儿,没人!“白痴!”冬子小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骂人还是骂己,跺了跺脚上的雪,快步跑上楼,在楼梯拐弯处,好像又看到了白影子。他咬咬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掏出钥匙开门,等门开了,再迈步进屋,刚刚要关门时,突然猛的冲出来,“哈!往哪儿躲!”   冬子拽着那人的帽遮儿往屋里扯,“一回来就跟我装神弄鬼的,进来!”      “唔,”那人把着门框往后缩着,最后放弃了帽子,一条大辫子滑了出来。     “小瑞?”冬子举着帽子愣了愣,回手带上了门。眼前的人衣服有些脏,脸还算干净,这些都没问题,问题是,这辫子,还有……“哭啥啊?”   冬子有点儿傻,抓着帽子不知所措,小瑞的哭向来是放开嗓子号,从没有过这么安静的掉眼泪,“我扯疼你了?饿了?”冬子把帽子揣起来,伸手想拉他回来,“是不是冻耳朵了?来……”     手刚刚碰到那个身体,小瑞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冬子的手就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小瑞?”冬子想蹲下来,却被小瑞抱住了腿。   “小主子……想你啊……”小瑞断断续续的念叨着,冬子只好拍着他的头安稳着,“这不是回来了吗,都见着了还想啥!”   “见着了,见着了……”小瑞抬起头,泪光盈盈的看着冬子,“您还认得我吗?”      冬子点了点他额头上的红记,“认得认得!不认得你也认得他!”冬子有点好笑,小瑞啥时候会用敬语了,他用手背给小瑞擦着脸上的泪,下一秒就被抓住了手,冬子就任他按着,“起来吧,洗洗脸,正好赶上吃饭,起来啊!”   “小瑞,小瑞啊,”小瑞听话的站起来,还是拉着冬子的手,“名字真好听!”      “嗯,”冬子进了屋,拉过他关上门,“好听!就是不知道是谁起的!”说着看小瑞还站着,就推了他一下,“脱鞋啊!”   冬子自顾自的洗了手,探头看爸爸正在屋里打电话,就冲小瑞招了招手,“过来!”     “小主子,这名儿是您给我起的啊!”小瑞老老实实的站在冬子身边,看他拿起铲子,马上凑过去给他挽袖子,“您不记得了?”   “小主子?”冬子别扭极了,也不知道小瑞又抽什么邪疯,手里正忙着,姑且由着他,“我起的?不是吧,我见着你的时候,你都叫了400年的小瑞了!”冬子按开电磁炉,热锅,倒油……      “太烫了,我来吧!”小瑞自己洗了手,挽了袖子,推着冬子要换手。   “你?拉到吧!你忘了上次的馒头片儿?”冬子拍了下小瑞的手,“老实呆着吧!”      小瑞点点头,垂手站在一旁看着,一直很安静。   冬子烙完一张饼,回头瞅了他一眼,小瑞正望着自己出神,看到冬子回头,马上展颜一笑,看得冬子忽然莫名的心酸,“哎,你这是……”   “小主子,您不记得了?”小瑞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您说,这个红记是吉祥、是如意,取单字的名,琪跟瑞都好!”   “嗯,”冬子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听着,一边掀着饼一边琢磨,自己啥时候说过这个话?      “您还说,父为琪,子为瑞;或是父为瑞,子为琪;总之选一个,剩一个,两个都不能浪费,都是这王字边儿的!”小瑞一本正经的说着,盯着冬子的侧脸看着他的反应。   “是吗?”冬子乐了,这套话小瑞是编不出来的,许是真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渊源吧,“好了,叫爸吃饭!”   “瑞瑞?”贾云溪早就走了过来,拍了下小瑞的头,“你咋不穿鞋呢?”说着挤过来搂着儿子的肩膀,“嗯,真香!”   “小瑞?”冬子这才看见他光着脚,“穿鞋啊?地上多凉啊?”   “我……”小瑞往外看了看,局促的摇摇头,“我不冷!”   冬子气呼呼的摔了下盘子,走到门口踢过一双脱鞋,“穿上!还有阿,别这张脸看我,酸气冲天的,看着就烦!”   “冬冬!”贾云溪瞪了儿子一眼,拉着小瑞穿上拖鞋,“这一身的土,先洗洗脸吧,吃了饭,再洗个澡,我一会儿去医院,你就在家好好睡一觉吧!”   小瑞洗干净了脸走过来,看了看桌子,冬子身边有一个靠墙的座位,他慢慢坐下,端起了粥碗,盯着旁边的双头叉子发了会儿傻。   冬子拿余光瞄了他两眼,小瑞始终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   “瑞瑞,这有一张蜂蜜糖饼,”贾云溪知道这孩子的口味,这糖饼肯定是小瑞的,他夹起一牙饼递给小瑞,“来,趁热吃!”   小瑞急忙放下碗,双手拖着盘子接过来,“谢谢老爷!”   冬子一口小米粥都呛到了鼻子里,贾云溪也咬了下舌头,“啊?呵呵,瑞瑞,这是哪儿出啊?老爷?哈哈……”   “小瑞!”冬子好不容易弄干净了鼻子里的米粒儿,“叫爸!”说完又觉得不对,这个爸叫习惯了,连自己都认可了,“叫叔叔!”   “那怎么行,”小瑞摇摇头,站起来冲着贾云溪抱着拳深施一礼,“谢谢先生照顾……”     “先生?”冬子拧着眉毛,筋着鼻子,“小瑞,你有完没完?”   “呵呵,”贾云溪一直不停的笑着,这个瑞瑞真是个活宝,冬子有他就不孤独了。“瑞瑞,好多人都羡慕我有个勤快的好儿子,殊不知,我还一个贴心的干儿子!哈哈!”   “小瑞不敢当,先生说笑了!”   “小瑞!”   “哈哈……”   “爸……”林立星气喘吁吁的进了屋,看见白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点头行礼,这人他认识,只是见面次数不多,而且都相隔甚远,“白先生好!”   “嗯。”白离也点点头,摸了摸炕上林十一的脑袋,皱着眉,“前院儿在吵什么?他刚睡着,啥事儿不能拉出去说。”   “嗯,”林立星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又抻脖子看了看炕上的人,“爸?你醒了?”      “你……”白离斜了林立星一眼,可也来不及了,林十一已经睁开了眼睛,先是看了看白离,然后慢慢爬起来,转头,“立星?你哪儿去了?一大早祠堂就不见人!”   “爸,你不知道,最近有伙儿人总来闹事儿,大哥说,把祠堂关几天,他们找不到人,闹几天就没意思了,哪成想……”   “哪成想,我回来了?”林十一拍了下炕席,另一只手上上下下的摸索着,半天才反应过来,跟老虎一起时,他是不抽烟的,身上压根儿就没带!   “他们看着了门前停的车,知道您回来了,要不是我一早去大奶奶家帮忙,也不知道您回来了!爸,你咋不打个电话呢?”林立星抓着裤子,靠边坐到炕沿上,动作僵硬而紧张,不知是因为白离,还是因为林十一。   “爸,那帮人混不讲理,我看,他们根本就是看上了这块地,我们老早就放过话,一万年不卖!他们就找碴儿……不过,呵呵,”林立星看着林十一憨厚的笑了,“爸,他们还是挺惧你的,看着您的车也只是找来了大哥在门口理论,却生生的不敢进来,哈哈!”   白离听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林十一也没出声询问,反正,白离一直是讨厌见生人的,能坐这么长时间,已属不易。   “哪家的?姓林?”林十一擦了擦眼镜,戴上。   “不是!本家没有这么不知礼的,您的辈份高,这一辈见在的,恐怕就剩您了,眼前儿的年轻人,谁不得叫您一声爷爷!”林立星叹了口气,好像又想起了大奶奶的死,“这是户外姓人,头俩年来这儿开了个采石场,就在北山的西边儿,听说买卖一直做得不错。”   “西边儿?”林十一吃了一惊,玉眠谷就是靠西的,“他们有批文吗?允许他们采多少土方量?”   “好像有!唉呀,有也跟没有一样!开采的范围和深度都没限制,只有一个使用年限,五年!”      “五年?”林十一坐直了身子,手抠着炕席,烟瘾又上来了,越没有越想,“现在几年了?”      “好像是第三年!头阳历年他们的厂子就停工了,说是冲到了山神……”      “山神?”   “嗯,都这么传!说是采石头的机器就会原地打转儿,压根儿就不往里走。人力的铁钎子也是一样,根本就打不进去,劲儿使大了还会失了准头儿,不小心就钉到了自己身上!有人说,是冲到了山神,他们就找人来算,算了算去就算到……”   “就算到咱们身上?”林十一撇撇嘴,“这也忒没影儿了吧?一个开山采石头的,跟咱一个小小的堂子,连的上吗?” 123   “就是啊!”林立星也筋了筋鼻子,“他们说,说是找人看过了,就因为他们在本地没有宅基地,山神欺生。说是咱这块地,地址方位正合他们的八字,根本就是老天爷赏给他们家的!”      “放屁!”林十一重重的敲了敲炕沿,震掉了炕壁下一些碎小的抹灰儿。      “爸,我也这么说,本来想拒绝俩次,他就死心了,哪成想,他家那老太太又来给闺女求签儿,我也不知道,就放了她进去自己抽。过几天,老太太就领着几个儿子来砸堂子,说是求的签儿不准,误了她闺女的产期。这吵架也就算了,堂子本就占着邪道儿,哪年没人闹事儿呢!可他们竟然……竟然……”林立星磕磕巴巴的说不下去了。   “怎么,动手了?”林十一抠着炕席,忍着不去要林立星的土烟。   “动手咱也不怕,他们人多,咱们人也不少,姓林的叔辈兄弟,喊一声也跑出来十多个!”      “那……”林十一刚开口就看到了白离,看着他推门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包三五,还有一个打火机;他忽然间想起了小瑞跟冬冬起腻时常说的话: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林立星等着林十一点着了烟,抽一口,长长的吐了口气,这才接着说,“他们找来县里文化稽查大队的,还端了几盆子血……”   “血?”白离接了一句。   “嗯,说是黑狗的血!”林立星拍了拍大腿,扭头呸了一口,“说咱们都被妖精迷了心窍儿,说咱们这堂子是宣扬迷信思想的毒瘤……操他妈的……”   “迷信?”林十一倚在炕柜上吐着烟,轻轻的笑了,“好大的帽子啊!呵呵!”      “大哥也说,我迷信是我的事儿,祠堂敞开门儿卖香火,没人逼你来。关上门,这是我们老林家的地界儿,爱供谁供谁!*也管不着人家炕头上的事儿,少拿文化吓唬人!”      “嗯,立明说的好啊!”林十一捏着烟,想找地儿磕烟灰,白离就把手伸了过来;他皱皱眉,转手磕到了炕沿上,“文化稽查?还是那个李队长?”   “不是,姓李的上调了,这是个新上任的,好像跟这家沾着亲,也姓王!”      “小县城的文化稽查,加一起仨人不到,屁大点儿的官儿也来抖威风!我倒想见见,到底是群什么人!”林十一拎了拎裤脚下了地,穿上鞋,烟也已经抽到头了,他把烟头儿按到窗台上,“走,看看去!”   “小……”白离刚想叫就收住了声,只是拉着林十一的袖子,担心的望着他,“别去了,都是些混人,能讲出啥道理来!咱们从后门儿走吧,我去开车!”   “是啊,爸,我来就是想叫您先走,”林立星也挡着门,“您不知道,那些人手黑着呢!大哥的胳膊都掉环儿了!前几天还打到了仙人像!”   “仙人像?”林十一反问了一句,“怎么打的?”   “姓王的二小子,远远的扔了一砖头儿,正磕在仙人的左胳膊上,”林立星抬了抬左手,“当时,祠堂的房顶都摇晃了,扑楞楞的落下了好多的灰,抖了能有十分钟,把他们都吓傻了,”林立星挤了挤眼睛,“结果,仙人像连个皮儿都没破,倒是王家的二小子吓的尿了裤子,哈……”      “左手?”林十一回头望了望白离,俩人相视点头,原来,那个左手已经受了内伤,只不过,挺到今天才掉下来,“白离,你也跟我去吧,想不想见见这个狗胆包天的王家?”      “嗯!”白离点点头,他必须克制自己对人类的厌恶,要像正常人一样站在小林身边。打定主意后,他抿嘴笑了,“还真是狗胆包天!”   王超跟着大哥、二哥、大姐夫、大表哥和妈,在林家祠堂外面跟林立明吵架。王超也插不上嘴,自己刚刚十八,除了个儿头高,啥也不懂!大哥说是领他见见世面,让他学学,该咋样摆事儿。      王超靠在祠堂的门上打着哈欠,上午的9点多,天却灰蒙蒙的,耳边的吵闹声此起彼伏,他有点儿烦了,扭头扫了眼那辆白车,这个十一老爷是个啥样人啊?看这车可够娇气的,吵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人影儿,难道,真的老到了耳背眼花的粪堆儿了?的   “别吵了!”一个赫亮的嗓音响起,王超起身回头,祠堂的门开了半边儿,先出来的是林立星,他见过两面,是这十一房的二小子。   “大哥,爸来了!”林立星拉了下大哥的胳膊,俩人都往后站了站。   王超看大哥他们也收了声,下意识的往后闪着身,祠堂的门口一下子开阔了,周遭围观的人也安静了。看来这个十一老爷来头儿不小。王超换了个重心,饶有兴趣的盯着那扇门。      先是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应该不止一个人。然后,先迈出一条腿,一个高个子走出来。黑裤子,深蓝的高领毛衫,黑色半打子的皮衣敞着怀儿,脸很白,鼻子上架着一副无边的圆眼镜,头发乌黑,随和的四六分向两边。这人一出来就走向林立明,捏着他的左肩问:“咋样?还疼吗?”      王超歪着头向里张望着,果然又跟出一个人:黑裤子,灰毛衣,白围巾,发黄的短发,比那个戴眼镜的还年轻!难不成正主儿还没出来?王超抻着脖子夸张的探着头,不小心踩到了二哥的脚,换来二哥的一拐子,“操!瞅个屁!老实儿站着!”王老二低声骂了一句,王超伸了伸舌头,缩回了好奇的脖子。   “没事儿!”林立明笑着摇摇头,伸手指了一下对面的人,“爸,这就是王家,这是王大婶儿,后面是她的儿子、女婿、侄子……老头儿没来!”说完,向前迈了一步提高音量说:“这就是我爸,上辈儿里行十一!”   “啊……”先出声惊叫的是王超,然后是一片抽气声,围观的人虽是本地的,却也十个有九个没见过真人儿!   等大伙儿喘匀了气儿,王超就见那个行十一的男人冲妈走过来,哈了下腰,“王嫂子,林十一。”接着,就看妈忙不迭的回礼,“您客气,客气……”   “这三九天的,外面冷啊!”林十一冲大家伙儿挥了挥手,“都回吧!大过节的,家里有热炕头儿等着,何苦吹这个风呢?”   “呵呵……”有人跟着笑了。   “王嫂子远来是客,咱里边儿说,”林十一过来扶着老太太往祠堂里走,抬头吩咐俩儿子,“立明,立星,搬凳子!”   一群人悉悉索索的挤进了祠堂,白离最后进去,关门前看了看门口儿,围观的人已经四下散开,各回各家了。   白离关好门转过身,王家的五男一女已经落座了,另一边,小林坐着,林立星和林立明站在他身后,中间的过道儿正对着仙人像。   祠堂里没有窗子,只有一个采光的天井,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白离靠在门上,静静的看着那边的小林,仿佛又回到了20多年前:小林冷冷的坐在那儿,门外是排着长队的小狐妖……      “王嫂子,您也看着了,这祠堂年月久远,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做的是本家的香火生意,说白了,就是逢年过节的,亲戚们有个烧香还愿的地方!乡里乡亲的也都知道,林家祠堂是只对本家,所以,您那天来,肯定是立星的毛病,没跟您说清楚!有什么误会,还请您多担待!”林十一用词礼貌,表情疏远,听得王超有些羞愧,几乎要控制不住说对不起了!   “你什么意思?”王老大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跺着脚站起来,“只对本家?难道对外姓人你这签筒子就不灵了?难不成这狐仙儿还认人?哈哈……”   王家几个小子一片哄笑。   林十一平静的等他们笑完,又安静了一会儿,他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直看得王超想咳嗦,“签筒子不认人!可钱认!”林十一指了指香案上的香炉,“外姓人求签是要额外收钱的!王嫂子,您这么大岁数,应该有这个见识,有求签不打赏的吗?”   “这……是没有!”老太太迫不得已的点了点头。   “所以说,您没给香火钱,这个签儿,我不负责……”   “收钱?你凭啥收钱?”一个带着红胳膊箍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指着仙人像冷笑,“搭个板儿就当仙儿供,还借此敛财,你这就是迷信,是邪教,是政府三令五申禁止的,信不信我封了你!”      “迷信?邪教?呵呵,”林十一笑了,冲那边站着的白离招了招手,“过来坐啊!”等白离走过来,林十一站起来,把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椅子上,“坐这儿!”   “这位同志,您贵姓啊?”林十一想,这大概就是那个稽查大队的。   “我表哥是县文化局的,专管你们这些毒瘤!”   “哦,原来是文化局的领导,失敬失敬!”林十一弯了腰行了礼,白离险些笑出了声,看来,小林玩不过瘾是不会放他们走了。   “少罗嗦,看在乡亲的份上,这个事儿我就不追究了!我看这房子也破得不行了,干脆出手算了!你也去了块心病!”戴红箍的抽出一根儿烟递给林十一,“看你的身份也不像干这个的,卖了更省心,何苦沾一身臊!”   “谢了,我刚借!”林十一挡了下那个手,插着兜转了一圈儿,“迷信?啥叫迷信啊?”      一屋子的人都在发楞。   “有病不去医院,偏偏跳神儿求福,这是迷信!自己当不上官儿,贴符下蛊的诅咒他人,这也是迷信。”林十一慢慢的从门口转了回来,“上香祭祖,过年贴挂签儿,包饺子放钱,这是吗?充其量是凡人的愿望,只要没造成他人痛苦,社会动荡,迷信不迷信又有什么关系?”      戴红箍的也坐了下来,抽着烟,一时还想不出下文。   “邪教?什么是邪教呢?那至少要有个组织!还得有个纲领!”林十一看着白离笑了笑,又抬眼看了看两个儿子,“就算是有组织有纲领也不一定就是邪教。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光咱中国的宗教就多了去了,哪个是邪教?所以说,只要不反党反社会主义,*是鼓励信仰自由的!”      “你用这个敛财!还说不是邪教!”戴红箍的终于想到了说词,冷笑的插了一句。      “敛财?呵呵,从何说起啊!”林十一伸出双臂画了个圈儿,“这是我林家的一亩三分地儿,本家人来是串门子!可你这不认不识的人上门算什么呢?我请你来,你是客;不请你自己闯进来,又是什么呢?”   “参观!”王家老大跳起来叫了一句。   “参观?既然是参观总该交点儿参观费吧?”林十一抿了抿嘴角,屋子里冷,说话的热气上了眼镜儿,他摘下来用手指擦着,“五台山的少林寺,安徽的宏村,去谁家参观不要钱?说参观是给大伙儿找台阶儿,我要是好信儿的关上门,你们就是非法闯入!再怎么破,这也是我自个儿的家!”说完,林十一狠狠的盯了那五个人一眼,慢慢的戴回了眼镜儿。   王家的大女婿扶了扶眼镜儿站起来,看样子是个文化人,“十一……林先生,”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能叫出那个老爷来,“求签儿的事儿就是个误会,今儿既然说开了,咱就揭过去,至于迷信和邪教这些大帽子,也跟咱们这乡下的土堂子沾不上边儿!”他抬手按下了要起来的文化干部,轻轻的摇了摇头。   林十一望着他点点头,这人高个子,面容清秀,灰裤子,白毛衣,蓝色羽绒服敞着怀儿,利落的短发只有一寸不到,整齐的贴在头皮上。   那人松开按着表兄弟的手,抬头正撞上林十一的目光,随即笑了笑,“兄弟们鲁莽也都是着急生意,还有老爷子的病,说句实话,老爷子在医院已经躺了一个多月了!”   林十一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竟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您是?”   “我姓毕,毕若敏,王老先生是家岳!”   “毕……”林十一扶了扶右前额,那疼痛又来了,毕?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姓儿,“人有生老病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王老大又跳了起来,“敢情病的不是你爸!”      “大哥!”毕若敏按下了王老大,一转头就看见林十一脱下了外衣,左臂上赫然是一块黑纱!那边儿的林立明和林立星也脱下了外衣,同时露出了左胳膊上的黑纱。白离歪了下身子,拄着头,抿着嘴,翘着二郎腿儿,一副看好戏的架式。   “您这是……”毕若敏愣了愣,马上就低头垂目的深施一礼,王家其他人也都没了声儿,毕竟,活人是没法儿跟死人争的,“对不起,您请节哀,我们……我们改天再来……”      “别,来都来了,话得说明白!”林十一又重新穿上外衣。其实,人没下葬,这孝是不戴的,只是家里人准备了,就人人都戴在了里面,没想到这王家人正撞倒了枪口上。   “这堂子是祖产,打林家有族谱就有这堂子,少说也有千多年了!立星也说了,一万年不卖!我再加一句,至少我活着是不卖的!想拆房子圈地,可以,先把我靠死了再说!”林十一跺了跺脚,这番话说的份外的解气。   他看了看仙人像,“这屋里住过我曾爷爷,祖爷爷,住过我妈、我爸;我妈在这儿遇见的我爸,在这儿成的亲,在这儿生的我!这双眼睛看尽了林家多少兴衰啊!卖地?就是我肯,他也不肯!”林十一说完转过身,紧贴着仙人像站着,看着王家人,看着毕若敏,忽然咧嘴一笑,回手拍了拍仙人的腿,“老祖宗?你说是不是?”   话音未落,昏暗的的祠堂里射进了两道红光,王超尖叫了一声,“眼睛!”只这一叫,红光便消失了,众人举头凝望,那对琉璃眼珠儿还是一如往常,呈琥珀色透明状,哪有什么红光?可,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声音在叫,就是这塑像显灵了!   “问句不该问的,老王大哥的毛病可是出在腰上?”林十一沉默了一会儿,扶着腰看着王老太太问了一句。   “可不是嘛!”老太太拍了拍腿,一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终于从刚刚的诡秘气氛中解脱出来了,“老头儿原本身体硬朗着呢,不知为啥就添了这个毛病,瞧了好多家医院,都说是腰肌劳损,要休养!可这劳损也不至于起不了床啊?嗨!”   “您找人看过?”林十一挑了挑眼眉,“怎么个结果?”   “这也是无病乱投医,说是冲到了山神,只要找户风水旺的宅子……”   “妈!”王家老大一声喊,吓的老太太一哆嗦,终于没能把话说全。   林十一回头看了眼白离,轻轻的勾了勾嘴角,俩人心里都明白了,敢情是这么回事儿。“老嫂子,别的就不说了,可这开山炸石头也是个扰人的买卖,混乱了地气,颠覆了乾坤,是不是冲到了山神我说不好,可您看啊,”林十一走过去推开了祠堂的门扇,远远的,北山淡青的影子就映在大伙儿的眼前。   “传说这北山是一条卧龙,”林十一伸手指着东北角,“那是头,这是尾,这么盘绕过来,西边的山坡恰好是腰啊!”林十一比划完放下手,等着大伙儿走到门前一一的看清楚,这才慢慢的走到白离身边,搭着他的肩膀说,“我兄弟就住在西坡儿,祖祖辈辈多少年了,可全是从东边儿绕的!都说这龙脉动不得,你们可以打听打听,早些年,开路的,引水的,送电的,都是在这西坡碰的钉子,不得已从东北角绕的!”   白离眯起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回手拍了拍林十一的手,这才明白小林想说的是什么,原来,他在排解玉眠谷将来的危险。   “您这个买卖赚了三年,已属不易,我琢磨着,老王大哥的腰就毁在这西坡的龙脉上!”      “放屁!”王老大骂了一句,那个文化干部也是一脸的不屑,毕若敏皱着眉没吭声。      “我一不收钱,二不要供,只是哪儿说哪儿了!”林十一站直身子,往前迈了一步,正对着毕若敏问,“你媳妇儿可是快生了?”   “啊?”毕若敏有些惊愕,张着嘴说不出话。   “可是过了预产期好多天,就是生不下来?”林十一盯着他的眼睛,哪种熟悉感又来了,他晃了晃脑袋,“医院不让剖腹产,说孩子没问题?”   “是啊,”老太太沉不住气了,“大兄弟,你说是咋回事儿啊?”   “我说,这孩子跟老王大哥是一个属相,正好差了60年,都是一个太岁啊!”林十一摸了摸鼻子,话说得太多了,有点儿乏了,“依我的说法,先把采掘机后退三十里,停一个礼拜,看看这爷俩儿见不见好!到时候,您是接着炸石头,还是砸我的堂子,随便儿!”林十一说完最后一句,把着香案晃了晃,白离马上抢过来扶住了他。   “对不住,家里有白事儿,我这精神不济,就不陪各位了!”林十一冲林立明点点头,搭着白离的肩膀走出了后门儿。 124   冬子给小瑞洗澡,窄小的卫生间,只有一个淋浴的喷头,好在气儿给的不错,光身儿站着也不冷。可,冬子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服,小瑞还抓着毛衣不松手。   “哎!你不热啊?”冬子把他拽过来,伸手脱他的毛衣,小瑞先是乖乖的挺着,等脱到只剩个背心的时候,就死死的抓着前胸,无论如何都拽不下来了。   “小瑞!撒手!”冬子咬了咬牙,拎着一堆衣物走出去,回来时插了门,“快点儿!再磨,我可不给你洗了!”   “小主子,我自己洗!”小瑞捂着前胸蹲在地上,紧张的看着冬子,冬子往前一步,他就跟着往后一缩。   “你躲啥呀?”冬子慢慢蹲下,想着,许是吃饭的时候话说深了;许是,走之前的气儿还没理顺,“小瑞,别主子主子的,我是冬冬啊!呵呵,算起来,我是通你是灵,你是我的主子才对啊!来,主子,奴才伺候你沐浴了!”   “冬冬……冬冬啊?”小瑞痴迷的看着冬子靠近的脸,又是一副让人心酸的笑颜。     冬子忍着没吭声,趁着他发呆的工夫,迅速的拽下他的背心,打开水,回过头,小瑞已经站了起来,双手直直的垂在身侧,头发也散开了。   冬子先是呆了呆,然后摘下喷头给小瑞冲洗着,脖子、肩膀、前胸……   “这……这怎么了?”冬子首先是摸到了伤疤,把手移开后,就看到了痕迹,贴上去仔细辨认了一下,不仅惊叫出声,“七月七日……小瑞?”冬子抬头疑问的看着小瑞的脸,那张脸在乳白的蒸汽下有些模糊,有些遥远。   “冬冬?”   冬子关了水,仔细的擦干了小瑞的上身,这才发现,他的前胸刻着一串小字,从锁骨的中间,一直延伸到肚脐儿。字迹生硬,字形向一边倾斜,内容是冬子熟悉的: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冬子念完,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两步,直到靠到了门板上,他抬头看着那人的脸,“你是谁?小瑞呢?”   “冬冬?”那人轻轻的叫了一声,“我就是小瑞啊!冬冬?”   “你是?”冬子紧皱着眉头,用尽所有的意识想看清这个人,没有!没有灵魂附身的迹象啊,“那,你去沈阳干啥了?你的甲呢?我的骨牌儿呢?”   “没有了,消失了,不存在了!”小瑞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很快的编了条辫子,转了转身子,胸前的疤痕迎着光,份外的刺目,“冬冬,都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小瑞蹲下身子,摸着冬子的脚,小腿,大腿,胯骨,小心的碰了碰腿间那个东西,“我回来了,你不需要骨牌儿了!不需要了!”      冬子看着下面这张脸,这是小瑞吗?他一点点回想着早晨相见的一幕幕,越想越怀疑,眼前这人满眼的怜惜和尊敬,每每偷望自己的那眩然欲泣的神情,还有,古怪的称谓和习惯……这是小瑞吗?      “你喜欢吃什么?”冬子用了一个最笨的办法。   “吃?”小瑞眨眨眼,看着冬子的脸出了会儿神,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苹,果,巧,克,力。”   冬子点点头,又问:“喜欢看啥电视?”   “一休,小、龙、人。”   “咱家住哪儿,以前的那个?”   “嗯……3、0、1。”   冬子皱眉,都没错,可怎么这么别扭,小瑞的回答就象有人在一边传音入密一样,被动的像个木偶。   “我接着问,你快点儿说!”冬子拉他站起来,贴着他的身子,趴在他的胸口,侧耳听着,“我喜欢吃啥?快说!”然后是一个手掌拍击的声音。   “花蜜!海棠花蜜!”   冬子愣了愣,可也没时间细想,继续问,“喜欢什么歌?”   “大悲咒!”   冬子翻了翻眼睛,“喜欢啥色儿的衣服?”   “金丝软甲!”   “喜欢什么人?”   “三殿下!”   冬子一把推倒这个人,膝盖顶在他的前胸,右手掐着他的脖子,咬着牙,瞪着眼,真想把他盯出两个透明窟窿,“说!你到底是谁?小瑞呢?你把小瑞弄哪儿去了?说!”   “冬……小主子?”小瑞的眼睛又湿了,被冬子掐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也没出声求饶,“我就是小瑞啊?您给我起的名儿,您不记得了?”   “少放屁!小瑞就没你这张脸!小瑞不会叫我小主子;小瑞不会给我挽袖子;小瑞没你这么懂礼貌,小瑞不可能……”冬子低下头,慢慢的贴近那张脸,果然,那人眼皮发抖的移开了视线,“哼!小瑞也不可能怕我碰!避我如蛇蝎!”   “我不是怕!是……”那人终于摆正了视线,看着冬子的脸,眼泪慢慢的渗出眼角,“是自惭形秽,小瑞只是个畜生,受不起主子这么……亲密的对待。”   “受不起?”冬子已经99%肯定了,这绝对不是那个色胆包天的白痴,他麻利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直接把符咒画在了那人的前胸上,“不说实话,那咱就看看,你到底是个啥东西!”这招儿是在玉眠谷时,跟离叔叔学的,离叔叔说,冬子跟小林一样,全身上下,最稀罕的就是这血了。      “小主子,不,不要啊!”那人闭着眼睛往后躲着,带着一身的血印子,慢慢缩成一团儿,“小主子,求你了,别看,别看啊!”   冬子收回手,慢慢向后退了一步,那人的样子实在痛苦,刚刚系好的辫子又挣开了,散乱的披在身上。冬子有点儿后悔了,那毕竟是小瑞的身子,不对!是酷似小瑞的身子!      那人抖了三四分钟的样子,长长的卷发把身体包的严严实实的,冬子只好往前走了两步。      “别,别过来……别过来!”那人又缩了缩,身体团成了一个球,外面覆盖着长长的棕色卷发。      冬子又往前探了探头,却听到了那人的哭声,冬子不得已的停住了脚步,那是个成年男人小声抽泣的声音,冬子有些不忍心了。   “求您了!小主子……求您了!别看!千万别看啊!”   冬子叹了口气,“那你说实话,小瑞呢?”冬子放缓了声音,语调也柔和了好多,“只要你把小瑞还给我,你是啥我都没兴趣!”   “我……我就是小瑞……”   冬子气极了,冲过去扯着那人的头发往外扯,“你是小瑞?你是小瑞?”     “别,求您了!玉琪求您了!”那人伸出一只手推挡着冬子的拉扯。冬子听到玉琪两个字的时候,就停住了动作,接着就看到了那只手,手指纤长,在手背的尽端,由少至多,由小到大的排满了深褐色的鳞!   “鳞!”冬子愕然的松开了手,那人就迅速的缩到了墙角儿,冬子这才发现,那头发下面,隐隐的反射着灯光的,也是鳞!“你……”   “别看!求你!求您先出去!一会儿就好!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求您了!”声音透着浓浓的哀伤,淡淡的绝望,夹杂着几声抽泣。   冬子呆呆的围了浴巾,拿了衣服走出去,轻轻的关上门。   怎么办?是玉琪,他是玉琪!冬子抓起电话,迅速的拨了个号码,放下之后,才听见振动的突突声,一转头,林十一的BP机正在桌上跳舞!   打去家里,没人接听!   “爹啊!咋办啊?”冬子跪在地上抓着头发,心里混乱极了,那个是玉琪?是麒麟?是肖琪?是小瑞的爸爸?他捶着自己的头,梦中的影像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他,玉琪?玉琪?是那个大辫子的侍卫吗?他到底是谁?小瑞又去了哪里?   “爹呀,快回来啊!”冬子头一次这么想念林十一,同时,也极度害怕爸爸的闯入。他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插门!防盗门、内门、阳台的门……里里外外的锁了个严实。等到他跪在地上喘匀了气儿,才猛然想起,也许,也许自己应该逃!应该去找爹!应该再咬破一个手指,把那个怪物锁在家里!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咔喳!”卫生间的门开了。冬子首先想到的是:一盏茶的时间竟这么短,好像五分钟都不到!然后,一双沾着水珠儿的脚先进入视线,冬子垂着头对自己说,这是小瑞的脚。因为上个礼拜给他剪脚趾甲,左脚大脚趾剪豁了一个口儿,当时还出了好多血;而现在,那个三角豁口儿还在!   往上看,白白的,修长的腿,淡淡的体毛,嗯?他竟然穿了小瑞的睡衣,那是一件类似以前的,尺寸大一些的,不过确实是男士的睡袍!   “小主子?”那人弯腰冲冬子伸手,冬子抿着嘴角往后闪了闪,那人的表情顿时一僵,手也慢慢的收了回来,“您怕我?不必怕我!玉琪不会伤您的……”那人也跪了下来,就直直的跪在冬子的对面,苦笑着摇头,“也伤不了您!您的血……除了您的血,又有啥能困住我呢?”      “小瑞呢?”冬子咬着下嘴唇,依稀觉得这张脸变了样儿。小瑞的脸,嘴角和眼角都是上翘的;可这张脸,五官虽然还是那个五官,却垮垮的下垂着,让人看了难受。   “我就是小瑞啊!”那人又笑了,和前两次一样,让人心酸的笑,“小……冬冬?我就是小瑞啊?从头到脚,都是小瑞啊!”   “你不是!”冬子捶了一下地板,又往后靠了靠,“小瑞没有鳞!小瑞没有疤!你不是!你是……玉琪!”   “小主子!你想起来了?”玉琪睁大眼睛,扬着眉毛,脸上的表情也明亮了许多,“你记得玉琪?”   “哼!你把小瑞弄哪儿去了?”冬子伸手指了指他的眉心,“把小瑞还给我!”     “小瑞在这儿,我就是……”   “你不是!不是!”冬子挥了挥手,这人好像听不懂人话,“你是玉琪!小瑞呢?你不说……”冬子伸出手指作势要咬下去,“你信不信我……”   “小主子,”玉琪抓着那只手,垮下了肩膀,一脸悲怆的表情,“别,别!玉琪500年微薄的希望,可怜的重生,求您了!为啥偏要让我死在您手上?”   “说!小瑞呢?”冬子拽出自己的手,别开了脸,心里抗拒着去看那张让人难受的脸,“只要你把小瑞还给我,你的生死,我没兴趣!”   “小瑞,小瑞?”玉琪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我就是小瑞啊!小主子,冬冬,您认不出来吗?我就是他啊!”   “你这身体是!可脑子不是!灵魂不是!”冬子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猛的上前抱住玉琪的脑袋,“看着我!”玉琪抬了抬眼睛,又瑟瑟的垂了下去。   “这哪是小瑞的眼睛!”冬子盯着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知道玉琪的精神还没有亢奋起来,也许……   冬子叉开腿坐到了他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慢慢靠过去,收紧双臂,把那个头拉下来,吻上去。玉琪先是僵硬了全身,然后,轻轻开启嘴唇接纳者,自始至终都是温顺的承受着,舌头都没有伸过。   “呼!”冬子彻底放弃了,这不是小瑞,小瑞不在这儿!“小瑞呢?”冬子摇晃这个人,“小瑞呢?”继续大力的摇晃,“小瑞哪儿去了!”他掐着玉琪的脖子,抓着他的头发拉扯着,渐渐的变成了哭腔,“小瑞呢?你是咋进来的?滚回去啊!我的小瑞呢?”   “冬冬,冬冬!”玉琪搂着已经脱力的冬子,轻声安慰着,“我就是他!”      “骗人!”冬子使劲的抓了他的脖子一把,那里顿时出了三道红檩子,冬子马上就后悔了,摸着那个地方抽泣着,“小瑞对不起,小瑞不疼啊……”   “冬冬,你听我说,小瑞的元神是我500年前吐出的内丹,他娘就是吞了我的内丹结的胎。”玉琪叹了口气,摸着冬子的头发,回想着500年前的事儿。   “我能算出劫难的日子,却算不出有没有生机,只好孤注一掷的求重生!   冬冬,再见你要兜多大的圈子,   我分隔三地的灵魂啊!要几经周折才能和为一体?   冬冬,这是你这一世的名字啊!”   玉琪摇摇手指,床上飞过来一件外套,他接过来披在冬子身上,“小瑞就是我这一世的名字,你不记得了?这是你取的名字啊?”   “不是不是!”冬子拍打着这人,“我不记得!那不是我!你也不是小瑞!”      “嗯,也许,我现在还不是他!”玉琪轻轻笑了笑,“他是重生得我,只是我最初的样子,本来时间恰好的话,我可以直接融合他的灵魂和记忆,可是……”玉琪轻蹙着眉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本来500年不到的元神,莫名其妙的壮大了一倍,我却不能在一时之间把他融合了……”      “融合?”冬子惊叫着抬起头,“你要把小瑞融合?”   “冬冬,”玉琪摸了摸冬子的眉心,“那本来就是我,这个意识的存在是个错误!我有他所有的记忆,只是暂时还无法习惯!给我时间,我可以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他融合……”      “不要!”冬子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下一秒就抓紧了玉琪的胳膊,“不要!不要把他熔合!玉……玉琪哥哥!玉琪叔叔!求你了!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啊!” 125      “还给你,还给你,都是你的!”玉琪还是圈过冬子的肩膀,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轻轻的唱了起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语调缥缈,悠远。      感受着玉琪胸腔规律的振动,冬子一点一点的放松了神经,止住了悲伤,在他睡去之前,明白了一个事儿,那不是什么歌儿,是佛经!      贾云溪费好大的劲儿才开开门,进来一看,原来是里面反锁了,还好没挂上铁锁链,不然自己就得撞门了。换了鞋进来,先是听到了低声的吟唱,走进卧室,就看到了小瑞的侧影,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冬冬的小半个身子。      他就那么抱着冬子靠在床边坐在地板上,拍着冬子的后背,轻轻的哼唱着:“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   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瑞瑞?”贾云溪有些奇怪,小瑞在唱歌?竟然是他在哄冬冬睡觉?      玉琪抬头冲贾云溪一笑,轻轻的点点头,歌声也止住了,“您回来了!”声音轻的只能靠口型来分辨。      “把他放床上吧!”贾云溪蹲下来,伸手就要接过孩子,玉琪往后躲了躲,牵动了怀里的人,冬子皱着眉抓着他的衣襟,“不……还给我!”      玉琪轻拍着他的背,又哼唱了起来:“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碍,无碍故,无有恐怖……”      冬子的眉头渐渐舒展,蹭了蹭玉琪的胸膛,呼吸均匀的睡去了。      贾云溪愣愣的看了会儿,外面天色阴暗,下午四点多的样子,看来,儿子是不会给自己做晚饭了。他出去了会儿,回来时拿了两罐啤酒和一袋花生米,坐在沙发上冲小瑞晃晃,“饿不饿?”      玉琪摇摇头,口中的吟唱降低了音量,却并没有停下来,他知道,小主子喜欢感受着自己胸腔的振动入睡,这习惯根深蒂固,轮回了几世都没有消除。      “你唱的,这是什么啊?”贾云溪小声问了一句,轻轻的抠开了啤酒罐儿。      玉琪在空中画了两个字,贾云溪看得明白,“心经?”      玉琪点点头。      “心经?是佛经啊?”贾云溪感叹的仰了仰头,安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喝开了。“瑞瑞,你好像长大……不对,是成熟了!呵呵。”贾云溪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歪着头看着他,冬冬缩在那人怀里,像个小婴儿。      玉琪垂着眼睛看着冬子,把他腿上盖的浴巾又拉了拉。      “还是把他放到床上吧,盖的不够,会越睡越冷的!”贾云溪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醒就醒了,反正还早呢!”      玉琪摇摇头,抱着冬子站起来,哼唱着把冬子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上。刚想起身,就被冬子拽住了衣襟,睡袍一下子扯开了,露出大半个肩膀。      贾云溪正好从侧面看了个清楚,小瑞没穿内衣!他轻咳了一声别开视线,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他抿了口啤酒,眼前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体。他闭了闭眼睛,赫然转过头,小瑞已经穿好了衣服,靠坐在床头,揽着冬子的肩膀哼唱着,冬子就抓着他的衣襟,躺在小瑞的小肚子上,沉沉的睡着。      “瑞瑞……”贾云溪叫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玉琪没抬头,只是冲他摇了摇手。      “呼……林家有白事儿,过几天下葬……”贾云溪灌了一口酒,摸着右手的念珠儿,心情也沉重了起来。到底该不该去呢?按理说,该去,老太太对自己不错!可自己以什么身份去呢?压根儿就没人通知自己!      “谁死了?”玉琪抽出了手,冬子终于睡熟了。      “冬冬的姥姥!”贾云溪微眯着左眼看着小瑞,那人正在编辫子,然后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人死都要下地狱吗?颂经超度又是咋回事儿?瑞瑞,你会唱佛经?”      “……爸爸!”玉琪整理好衣服,坐在地上慢慢开了口,“超度是为了替那些犯措的人祈求救赎,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超度的,也不是谁都可以去超度的!”      “犯措?”贾云溪低头看了看自己,从脚面到腰带,“有不犯错的人吗?超度?咋个超度法儿呢?”      “最简单的就是自我忏悔,求心安!”说着,玉琪双手合十,闭目轻唱:“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痴,从身语意之所身,一切我今皆忏悔……”      只这一句,一遍又一遍的,低回婉转。      贾云溪渐渐入了神,从来不知道,佛经也能念的如此好听。      “哔哔……”一阵急促的鸣叫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逸,玉琪捂着冬子的耳朵,收了声,贾云溪站起来拿过那个BP机,“嗯?落这儿了?”      -------------------------------      “哥!”老虎敲了敲车窗,林十一开了门,那人缩着脖子就坐了上来,“哇!好暖和!”      老虎穿了件儿毛衣,搓着手,呲着牙,“快腊八了吧?真是冷的邪乎啊!从后院儿到前院儿,500米不到,就能把耳朵冻掉了!”说着掏出BP机扔给林十一,“给!临走还留个尾巴!”      林十一没理那个BP机,只是探过身子,伸出双手按着老虎的耳朵,冰凉梆硬的,一定是冻坏了,“你也不穿个外衣,就这么光着往外跑!”      “谁光着了!”老虎翻了翻眼睛,拉开他的手,“谁知道你停这么远,我都想顺窗户扔下来了!”      “呵呵,我就是在那儿打的传呼!”林十一指了指前方的电话亭,“没吃呢吧?我也饿着呢,陪我吃点儿?”      “喝了一罐儿酒!”老虎抿了抿嘴角,把身子靠到靠背上,“冬冬睡了,瑞瑞看得死死的,我也不敢叫啊!嗨!”老虎冲林十一皱了皱眉,“哥,有时我就觉得吧……”      “觉得啥?”林十一打着火儿,拧着方向盘拐出院子,“觉得儿子不是自己的了?”      “嗯,也不是!嗨!不想了!想也想不明白!冬冬高兴就行!”老虎挠了挠脑袋,看了一会儿林十一的侧脸。      “喝酒了?病好了?”林十一扫了眼后视镜,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尿尿不困难了?”      “嗯,还是疼!”老虎低下头,拍了下车门子,“那也得尿啊,疼个十次八次的就麻木了!”      “是吗?”      “哥?吃啥?”      “嗯,中医的楼下,有家白肉血肠做的不错!咱订一锅,让他送上楼……”      “上楼?”老虎眨眨眼睛,“楼上又没饭!”      “没饭有米啊!”林十一咧嘴笑了,“这炖菜的时间长,刚好够做一锅米饭的!冬子在那儿储了葱,我也好几天没吃你那个葱香米饭了,真是想啊!”      “你就别骂我了!”老虎捂了下眼睛,“我都金盆洗手了,再也不丢那个人了!”      “别呀!我喜欢吃啊!”林十一回手拍了下老虎的腿,“回去看看吧,总也不住人!都没生气儿了!先习惯习惯……”      “习惯?”老虎有点儿愣,有啥好习惯的!      “我刚看着了你们动力科的告示:是不是二栋的水管总闸坏了?从明天一直到正月十五改成人工送水,一天两次?”林十一没看老虎,一字一句的背着,语调里透着按耐不住的兴奋。      “啊!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明天得买个桶……”      “不用!你跟孩子搬回来吧!马上就初六,孩子生日,接着就是小年儿,春节。学校也放假了,冬子还爱干净,接水?多不方便啊!”      “那,让冬子回去吧!”      “你呢?”林十一忍着没回头。      “我?我一天三顿都在食堂解决,洗澡也在医院,一个人住习惯了,自己家也舒服啊!”      “算了吧!你在家?儿子能出来吗?老虎,你要是真心疼孩子,就听我的,大过年的,你就想看孩子两头跑?”      “我……”      “你……怕我?”      “谁怕你!”老虎瞪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好吧!又没别的办法!就住到开春儿吧!冬冬快十六了啊!”      “是啊,毛岁十七了!对了,老虎,”林十一终于转了头,看着老虎一脸诡秘的笑,“你们动力科科长姓啥?”      “动力科?姓张!干啥?你找他有事儿?”      “没事儿!我给他送面锦旗!哈!”      “锦旗?”      “上书八个大字:想人所想!急人所急!哈哈!”      -----------------------------      “小主子,玩儿会儿就回吧!到时辰站香了!”玉琪软语劝说着,小主子噘着嘴,头摇的跟个拨浪鼓儿似的,“不去!玉琪不陪我,我找三哥去!”      “三殿下忙着祈雨,哪有工夫啊!”玉琪跟上一步,扶了下险些跌倒的孩子,心下有些好笑,这满山的野林子,有啥好玩儿的,“小主子,回吧!等站完了香,我带你去采果子!”      “果子?”十三岁的路加转过头,一身亮亮的软甲,头发梳成两个抓髻,粉嫩的小脸儿,大大的眼睛,眉间一点菩萨画的朱砂记,胸前挂着银质的麒麟送子锁,“菩提圆的果子?玉琪?是带我去看父亲吗?”      “是啊!听主子说,它又结了好多,又大又圆的,”玉琪趁机抱起孩子,放在自己肩膀上,“等你站完了香,玉琪一准儿带你去!”      “多摘一些,三哥也喜欢吃!”      “好!还有二殿下,大殿下……”      -----      “大哥,为啥我要站香呢?”   “因为你是童子!咱家最后一个童子!”      “唔……”路加望着大哥的背影儿,苦恼极了,“为啥我是最后一个啊?”      “因为你最小啊!哈哈!”一张清秀的脸从后面探出来,一把抱起莲花座上的孩子,“小四儿!想哥哥吗?”      “三哥!”路加高兴的叫着,摸着三哥黑漆漆的头发,“三哥,可不可以不做童子啊?”      “那哪儿行!”三哥捏了捏孩子的腮帮子,“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熬到了十八就修成正果了!还有五年!一晃儿就过去了!”      “五年?”路加扁着嘴趴到三哥身上,“五年好长啊!修行好没意思!三哥都不陪我!”      “小四儿!别这么说,被菩萨听着了,可是要面壁的!”三哥唬着脸,冲孩子瞪了瞪眼睛,“修行就是我们的命!你要学会把它当成一种游戏,学会寻找里面的乐趣!”      “乐趣?唔,经文好难背啊!”路加搂着三哥的脖子,戳着他衣服上的金扣子,“功夫好难练!大哥成天板着一张脸;玉琪看得又紧……他们对我不好!”      “对你不好?臭小子!”三哥敲了敲孩子的头,一脸的哭笑不得,“对你不好?大哥板着脸?还不是你看得最多?你问问老二,问问我?我们一年能看见他几次?玉琪?他就差把你含在嘴里了!看着你还不是为你好!省着你闯祸!”      “三哥!吃果子!”路加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红的海棠塞到了三哥嘴里。      “唔……”三哥咬了一口,望着果子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还有父亲,除了你,菩提园谁进得去?更别提摘果子了!”      “嗯,父亲也不理路加的!每次见了面只是哼一声!”路加撇了撇嘴,“三哥,经文真的好难背啊!反反复复的,一不小心就咬着了舌头!唉呀……”      “背到哪儿了?”      “大悲咒!”      “啊?哈哈……”三哥笑了,他明白,大悲咒的内容确实磨人,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是枯燥了些,“三哥教你用清音小调儿唱大悲咒!”      “清音小调儿?”      “嗯!听好啊!”三哥理了理散乱的发尾,清了清嗓子,望着孩子的眼睛,微笑着唱到:“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      ---------------------      冬冬慢慢睁开眼睛,长长出了口气,又是南柯一梦,醒了却什么也记不得了,只剩下口鼻之间的檀香,若有似无的缭绕着。他歪了歪头,床里空着,再转身,玉琪盘腿打坐在身边,闭着眼睛,散着头发,裸着上身,睡袍挂在胯骨上,身体周围有一层淡淡的蓝光,冬子抽了抽鼻子,那缕檀香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玉琪睁开眼,正对上冬子的目光,“饿吗?”      冬子摇摇头,“我爸呢?”      “出去了,刚打电话回来,说是值班!”      “你接的?”      “嗯!”      “你会接电话?”      “我是小瑞!他会的,我都会!”      冬子默然,俩人安静的对望了五分钟,“琪哥哥,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好吗?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玉琪也沉默了一会儿,时间长到冬子已经绝望了,“冬冬,要我怎么做呢?要我把他还给你?他就是年轻的我啊!你能把13岁的冬冬还给我吗?你能把前世的峪儿还给我吗?”      “我……”冬冬哑了,我不能啊!      “冬冬,如果你想,我可以消失!死吗!也容易,只不过是你的一滴血!”玉琪拢了拢头发,声音轻柔,表情平静,似乎比白天要适应了许多,“可你要明白,我死了,他也就死了!”      “什么?”冬子支起上半身,抓着他腰上的衣服。      “我就是他,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玉琪托住冬子的肩膀,稍稍提高了音量,“小主子,要我死吗?是不是要玉琪再死一次呢?”      “我……”冬子看着这张酷似小瑞的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的摇头,“你……你干吗回来,为啥要回来?”      玉琪刚想说什么,冬子就挣开他的手爬回了被窝。      过了一会儿,“琪哥哥?”      “嗯?”玉琪探过脑袋听着。      “我恨你!”      ------------------------      “小羽哥?”冬子坐在露天的冰场边上,诧异的看着李羽怀里的小女孩,“夕夕?”      这是三号的下午,俩人约好了来滑冰。      “夕夕今天生日,我费了好多口舌才保她出来!”李羽放下夕夕,帮她穿上冰刀,“去吧,小心点儿!”      小女孩儿欢叫着飞了出去。      冬子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夕夕会滑冰?”      “嗯!会走路就会滑冰了!”李羽也靠着冬子坐下,“好像是天生就会!夕夕在冰上最开心了!看!就象只鸟儿!”      “鸟儿?”冬子望着那个小女孩儿的身影儿,忽然想起了兰哥说的话,腊月啊,已经是腊月了!      “小羽哥,夕夕是腊月生的啊?”      “嗯,初四的!比你大两天!”      “比谁大啊?”冬子翻了翻眼睛,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哎,你咋知道我是初六的?”      “嗯……”李羽哼了一会儿,总不能说是看了他的档案吧,“林叔说的!”      “我爹?”冬子有些怀疑,却也没接着问。      “小瑞呢?”李羽四下望了望,“没跟着?”李羽觉得不可能。      “值班儿!药房是不放假的!”冬子闷闷的回答着,当他听到这个说法儿也是一愣,小瑞怎么会在他放假时去工作呢?当然不会!      “哦,成年人啊!”李羽笑了笑,顺兜里掏出一条链子,上面坠着一个小小的桃木剑,“给,受人之托,你就直接扔了吧!”      “扔了?谁的啊?”冬子有点儿纳闷儿,这个东西一小常见,看见它就有一种憋闷的感觉。      “肖壁给的!是夕夕自由的代价!”李羽冲夕夕招了招手,拉着冬子站起来,“起来活动的活动,地上凉!”      “肖壁?给我的?”      “是吧!给小瑞也行!肖壁用这个跟我换夕夕一天的自由!”李羽搭上冬子的肩膀,揽着他走到场边,看着场中的夕夕,“他说,这个可以保证你不被妖怪同化!林林,他说小瑞是妖怪呢!哈哈!”      “小瑞?”      “你说,我是为了妹妹背叛你?还是为了你舍弃妹妹呢?”   “小羽哥,小瑞不是……”      “嗯,我知道,哪那么多妖怪!我就是假设,你说,我会舍弃谁呢?”   “……”冬子捏着链子,沉默着。      “林林,你听过糖衣炮弹的处理方法吗?”   “糖衣炮弹?”      “我呀,把糖衣剥下来吃了,再把炮弹给他扔回去!哈哈!”   “小羽哥……”      “林林,初六是考试的第一天,你点儿挺高啊,赶上个好日子!”   “年年如此!我都习惯了!早上起来,自己煮两个鸡蛋,吃了当早饭!”      “哎,我教你唱生日快乐歌吧!”   “啊?那还用你教?”      “你听着啊,用黄梅小调儿唱生日歌!”   “黄梅小调儿?”      “听好啊!咳咳……”李羽清了清嗓子,收细了声线,贴在冬子的耳边,轻轻的哼唱着,“恭祝你福寿与天齐,但愿你天天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祝你,恭祝你……”      冬子听着,咧着嘴,眯着眼睛,笑着。这种调调儿的生日歌儿确实新鲜,比那个翻过来掉过去的六字生日歌好听多了!      “哥!”夕夕远远的,清亮的喊了一声,冲这边大动作的挥着手。      李羽也挥了挥手,就听夕夕喊一句,“天好蓝啊!看我跳个更高的!”      冬子未经思索就冲了出去,也顾不得场中的人,歪歪斜斜的撞到了好几个,冰刀划在他腿上,裤子也刮破了,“夕夕,别……”      他伸手去抓那孩子的胳膊,可,来不及了,夕夕已经打着旋儿飞了起来,高高的盘旋在半空中。      冬子跪着滑过去,伸着胳膊去接,只见那俩只明晃晃的冰刀竟脱离开孩子的脚,直直的冲他扎下来。      “林林!”一声惊呼,接着一股力量拦腰把冬子硬生生的扯回了半米,“咔碴”两只冰刀直直的扎在冰面上,就落在冬子脚边两公分处。      “夕夕……”冬子挣扎着伸出手……晚了,整个冰场的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孩跌落下来,正躺在那两只尖利的冰刀上! 126 人群、吵闹,还有救护车的鸣叫,都远了,去了。   只留下一摊凝固的紫黑的血。   冬子正对着那摊血跪着,远远的,对面立着一个人,白色的羊绒短大衣,白围巾,长长的辫子。      冬子盯着他,无声的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   玉琪平静的望着他:这是注定的,不是这儿就是那儿,今天她是注定要死的!      “冷血!”冬子终于大叫出声,“至少可以不让我看到!至少可以不这么鲜血淋漓,至少可以拦着我……”冬子抠着冰面,闭上眼就是小羽哥悲怆的脸,就在刚才,他还笑着问自己:我是为了妹妹背叛你?还是为了你舍弃妹妹呢?   玉琪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抱起冬子坐上自己的肩膀,下一刻,冬子的愤怒就淹没在一片风声之中了。   “玉琪,琪哥哥……”冬子坐在卫生间的浴缸上,身上已经洗干净了,玉琪正跪在地上察看他小腿的伤势。伤口不深,却很多,都是冰刀的刮伤。玉琪俯下身,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舌头,舔着那些小口儿,动作生涩,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琪哥哥,救救她……”冬子还在絮絮叨叨的求着,他就是觉得,玉琪有这个本事儿,“至少让小羽哥别那么自责,让他忘了吧,忘了今天的事儿,忘了他救过我……”   “冬冬,”玉琪抬起头,伤口已经愈合了,“这都是注定的,是他必须承受的,就算他以前欠你的,现在还给你!”   “琪哥哥,这……太残忍了!”冬子跪下来抓着玉琪的衣襟,腰上的浴巾也掉了,“琪哥,你能做到的,能做到的是吧?我求你!帮帮我,让他忘了吧!让他忘了吧!”   “冬冬,”玉琪拾起浴巾包住冬子,按着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切折磨皆有因,我不能破坏这个轮回,会受惩罚的!”   “惩罚?谁呀?惩罚我好了!”冬子胡乱的找着根据,不知手上还有啥可以与玉琪交换的东西。   “琪哥哥,你帮帮我,我……再不赶你走了!我……不找了!不找小瑞了!你帮我,让他忘了吧,求你了!”冬子咬着牙拿出自己的筹码,可是,玉琪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摸着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琪哥哥,我会做……会做吃的!你喜欢吃啥?铜锣烧?素丸子?”冬子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抓着玉琪的肩膀求着,“帮帮我吧,他已经为我伤了右手,还要为我失去个妹妹……”      “这是注定的!”玉琪还是这句话,同样的口吻,同样的语速。   “琪……”冬子垂下头,接着就看到了玉琪的腰,睡袍的带子松了,里面的器官隔着布微微的隆起,衣襟开口处,钻出了几绺淡淡的体毛。冬子的脑子忽然就清明了。对了!移魂!鬼上身!      想到这儿,他再不迟疑,叉开腿骑上玉琪的腰,一屁股正坐在那个隆起的东西上。果然,玉琪的脸瞬间变了颜色,嘴微张着喘了口气。   冬子悲哀的闭了闭眼睛,小瑞就是个色胚子,每次移魂都要用这招儿才能分他的神儿!同样的身体,不一样的灵魂,不知道这招儿还管不管用。   “小……主子?”玉琪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还没等他说完,冬子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来,卷着他的舌头,啣着他的嘴唇。玉琪想推开他,可身子却不听使唤的贴了上去,手也搂上了冬子的腰,心里有个声音叫嚷着,想要更多,更多。   “不,不行!”玉琪喘着气别开了脸,下一秒又被捉到了嘴唇,还有一只手,冰凉灵巧的伸到自己的怀里,向下摸,腰线,小腹,绕着腿根上下撩拨着。   冬子知道,小瑞喜欢他摸他的小肚子,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也一样,这么想着,他就半眯着睁开眼睛,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珠,还有,一头灰白参半的头发!   “小瑞……”冬子一声惊叫没有到头儿,就颈间一痛晕了过去。   下午四点多,冬子在中医301的小卧室里睡着,厅里空荡荡的,卫生间的门关的死死的,只是从门缝儿里射出一丝灯光。   玉琪颤抖着身子冲了个冷水澡,拿着浴巾边擦边走近镜子,然后,慢慢放下手,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人,“你来了?”   镜子里的人头发灰白,眼珠赤红,说完这句话,马上拧着鼻子噘起嘴,冲着镜子呸了一口,“放屁!这本就是我的身子,应该是我问你,干啥来了?”   玉琪闭了闭眼睛,半天才睁开,“我也算是你的父亲,没我就没你!”   镜中的白发人又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父亲?我是狐,你是麒麟;我是白,你是黑!想明白点儿,你占的可是我的身子,没我就没你!”   “你……”玉琪有瞬间的语塞,盯着那人端详了半天,“我真是不明白,就算你功力深厚,也不至于完全吸收不了啊?可是……”玉琪闭上了嘴,摸着胸口的疤痕皱着眉,那接近千年的元神跟自己的元气似乎格格不入,试了几次,不仅融合不了,就是压制和隔离也费了好大力气。而这些努力却堪堪毁在一个深吻中!   “这有啥不明白的!”镜子里的白发人挑着眼角笑了,一时间,眼睛和嘴弯成了三道月牙儿,“我修的的是白家的药狐道,勉强算得上妖中的玄门;你是上乘的密宗玄门,老佛爷跟前儿的侍卫啊!咋能跟我们这些异类相融合呢?妖仙殊途啊,哈哈……”   “融合不了,就废了它!”玉琪站直身子,目光凛凛的望着镜子,“小瑞!你本就是个错误的存在,看你都教了小主子什么?”   “废了?”白发人筋了筋鼻子,“那就试试,看谁废得了谁!”   “我既然有办法把你隔离,就有办法把你废了!”玉琪冲着镜子摇了摇头,“不能因为你的存在乱了我的行程,小主子就快18了,我没那个时间和经历跟你拔河!”   “哎?你干吗缠着冬冬?他又不喜欢你!”   “我不需要他喜欢,我只求他活下去,”玉琪垂下眼睛,摸索着身上的疤痕,“小瑞,冬冬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他有他要归去的地方,谁也留不住的!”   “冬冬喜欢我的!”白发人有些激动,冲着镜子呲了呲犬牙,“有我在,他哪儿都不会去的!”      “喜欢你?”玉琪淡淡的笑了,指着镜子摇了摇手指,“小主子喜欢的永远都是三殿下,不是你,不是我,我们只是卑微的侍从,侍奉左右是我最大的快乐!”   “那你干吗来?”白发人不解的歪歪脑袋,“不是为了爱?为了侍奉主子?”白发人撇嘴笑了两声,“该说你啥好呢?卯了500年的力气,却不敢承认个爱字!哼!”   “不得妄言!罪过啊!”玉琪双手合十,又念了两遍忏悔词。   “死不认帐!”白发人甩了甩头发,指着镜子提高了音量,“看着我,看我说的是不是你想的!   一、路加喜欢的是三殿下,没错!   二、肖峪喜欢的是肖琪,就是你!往哪儿躲!   三、冬冬喜欢的是小瑞!是我,我啊!   所以,这几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他们各有各的爱,各有各的恨,生有因,死有果;他们都抛弃了前世重生,一切都是新的!   冬冬不是路加,更不是肖峪!你放弃吧!”   “峪儿喜欢……不,不是的!”玉琪捂住了胸口,一步步向后退着,别过头不敢去看那面镜子,“峪儿讨厌我,峪儿怕我,他恨妖怪,他吓坏了……”   “呼!玉琪,你知道肖峪是怎么死的吗?”白发人勾了勾嘴角,轻笑着问道。      “怎么死的?寿终正寝?”玉琪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自己死在7月初7。      “肖峪死在你死的第二年七夕,”白发人故意顿了顿,意料中的看到了玉琪青白的脸,“哼!而且是吞金自尽的!”   “吞金……自尽……”玉琪靠到了对面的墙上,“咣当”一声碰倒了旁边的垃圾桶,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脸,“峪儿……”   白发人的影子渐渐淡了下去,声音却没有停,清清楚楚的回荡在玉琪的脑海里:“玉琪,以前我也不明白你那几句诗的意思,你恨啥呢?现在,我明白了,可你却还糊涂着。你恨的不是死,也不是恨早死,而是恨啊,为啥要死在爱人手上呢?你500的怨魂,执著的求生,为了什么?为了侍从的责任?还是为了寻找你的峪儿呢?……”   “峪儿!”玉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抓着磁砖的缝隙抠着,渐渐的,指甲渗出了血。 127   林十一拎着两袋子东西进了屋,老虎跟着进来,放下一个纸箱子,满满的都是书。俩人先是把东西搬到了大卧室里,那里有个书架,林十一就走出来找孩子,老虎一个人整理。      林十一先是看了眼卧室,儿子睡着呢,刚想叫,就听到了卫生间有响动儿,他推门进去,就看见小瑞披头散发的跪在那里,满脸的眼泪。      “小瑞?”林十一反手插了门,蹲下来拍了拍那人的头,“这是咋了?哭啥呀?”      玉琪慢慢抬起头,看到林十一的脸后,轻抽了口气,眼泪又下来了,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主子?我……小林?”      “小瑞?”林十一愣愣的蹲在那儿,眯着眼睛审视着眼前的人,“你是……你不是小瑞!”      “小林!”玉琪摸干净脸,规规矩矩的跪着,“我小瑞的前生,来带小主子回去的,主……您要是舍不得,可以同我一起走吗?”      “我……”林十一有点儿蒙,扶着胸口晃了晃,“舍不得?谁呀?”      “小林?”玉琪目不转睛的看了会儿林十一,然后慢慢的靠过去,伸手掀起林十一的毛衫,伸进右手去摸……      “哎?”林十一按着他的手抽回身子,胸口已经被人摸了去,“你……”      “菩萨垂怜!”玉琪一头磕在地上,“小瑞鲁莽!小林惩罚吧!”      “你不是小瑞,”林十一虽然没证据,可也能肯定;接着,他就看到了玉琪身上的疤痕,忽的想起刚刚那只冰凉的手摸过的地方,玲珑心思马上转过了千道儿弯儿,“你是……小瑞他爸?”      “小林,别赶我走,我来助冬冬渡过天劫!”      ---------------------------      一样也是那个双头叉子,玉琪却一手一只,斯文而安静的吃着,优雅的有如吃西餐。      冬子把头埋在碗里,尽量不去看他;林十一不时的给老虎夹一块鱼排,偶尔也抬头扫一眼身边的人。只有老虎边说边吃着,还不停的夸小瑞成熟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饭也不满桌子乱戳了!      “爸!晚上我跟……小瑞一起睡!”冬子低着头,边吃边宣布。      老虎愣了愣,没想到儿子先把自己踢了出来。他撇撇嘴,没反驳,也没同意。      林十一扬扬眉毛,也不明白这孩子是为啥转的性。      “小屋床小,大屋床大!睡俩大人正好!”冬子放下碗,盯着玉琪手里的叉子又加了一句。其实,他在想,睡在一起,就有机会移魂了!      “我……我睡沙发!”老虎以退为进。      “我睡沙发吧!”果然,林十一舍不得了!      “你俩都睡床!”冬子瞪了一眼那个爹,“我爸睡觉爱抱被子,身边没人,他抱谁?”      “啊?”老虎惊叫了一声。      “我是说,身边没人!你抱谁的被子!”冬子不得已,又重说了一遍。      ------------------      林谢氏是初六的早上,也就是一月五号的凌晨5点出。为啥这么早?说是火葬场的炼人炉,5点开始烧头一锅,去晚了,这锅底请不干净,会影响骨灰的纯度!      林十一头天晚上就赶过去了,白离本来是要跟着的,却被他阻止了。林十一说,这是正式的出殡,观礼的一定不少。林家的亲戚多,光直系的子女就有十多个,再加上子女的子女,子女的朋友……一准儿是个空前烦燥的葬礼。白离明白,小林是为他着想,就带着白去睡觉了。      刚一躺下,小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恳谈:      “爸!蓝叔叔培育出了兰花新品种啊!还引进了紫色的郁金香呢……”      “你咋知道的?隔着这么远,千里眼啊!”白离哼了一声,又马上睁开眼睛,“该不是他来了?”      “不是!我看电视上说的!”白冲爸伸了伸舌头,把脑袋缩在爸爸的颈窝里,“电视上说,他的花窖是东三省最大的苗木基地,市长还跟他握过手呢!”      “是吗!”白离眯着眼睛哼了两声,心里却不以为然,市长?要是小林愿意,省政协的常委都当上了!市长接见算个屁!      “还有啊,他那儿聘用了好多低能儿和残疾人,都叫他第二民政局呢!”      “民政局?”白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同是一个爹生的,性格也相差太多了。小林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白与香却是个哪儿有事儿哪儿到的主儿。南岭花窖?前几年还没听说呢,竟然一出来就弄得这么火爆,这个白与香到底想干啥?      “电视台的姐姐采访他,问他为啥要雇用低能儿,用这些人不会影响工作效率吗?”白摩挲着爸的睡衣,轻轻的问,“爸?你猜他咋说的?”      “不知道!”      “他说,老天是公平的!智商低下的孩子,往往有一颗比常人更敏锐的心,对美的鉴赏力更纯粹、更直接!失去视觉的人往往有更灵敏的嗅觉,你看到的是他残缺的身体,看不到的是他饱满的心!”      “……”白离无话可说了,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爸~”      白离皱眉,又开始了!“不行!”      “爸~,有班车接送的!”      “不行!”      “爸~,还有宿舍……”      “都说不行了!快睡!”      --------------------      九点多,林十一站在林家陵园的一角,看着三三两两的送葬人群一点点走出去,慢慢稀少,直到消失。他明白,这些人下个目的地是饭店!中国人有趣的礼节,不管是嫁娶、生子、乔迁、死人,最后都要结束在酒桌上!人活着,就是为了这口饭啊!      “大嫂,你还满意吗?丧事儿能办成这样,也该知足了!”林十一摸了摸林谢氏的墓碑,想着百年以后自己的葬礼,加一块儿能有几人呢?      想着一大早出发时的插曲,不禁抿嘴笑了。      各方面的亲戚朋友太多,不说别的,光是大大小小的车就停满了十几条胡同。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开着白车或黑车。最后,林老四骑着自行车给每个车排了号儿,许是出于尊敬吧,林十一是白车的第一号,也就是除了灵车,设备车的第一辆车。      出门儿时,老四嘱咐,慢点儿开,车太多,不能断了队伍!可,到了殡仪馆,还是等了半个钟头,车队才完完整整的到齐。林老四冲着林十一伸出一个巴掌咧着嘴,“一个红绿灯,等了五次才过完!光白车就37辆!”      “37辆?”林十一也有些吃惊,回头看了看停车场,刚刚显得空旷的地方,现在停的满满的,三分之二的车位被填满了!      “还好时间早!又多是私车的牌子,不然,肯定上电视!”林老四摇摇头,“谁成想来这么多人啊?好多都是没通知的,来了还把我好顿埋怨!嗨!”      -----------------------------      林十一蹲下来看着地上的供品,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大嫂爱吃啥,“大嫂英明,一开始就没认我做儿子!”      两朵白色的纸花儿伸了过来,一只手捏着它们插在土中,又拍了拍林十一的肩膀,“叫声嫂娘吧!”      林十一回头,“还是来了?”      老虎也蹲了下来,冲着墓碑磕了两个头,林十一看着,轻轻的念了一句,“为啥不跟我一起来呢?”他知道,这个点儿,大客是没有的,这人肯定是打车来的!      “那会儿我还没想好!”老虎站起来,望了望周围的墓碑,背对着林十一沉默了一会儿,“跟你来也太扎眼了!”      林十一抿了抿嘴,打着他的肩膀慢慢往外走。      “哥,我想去看看你家大婶……”正说着,老虎突然站住了,林十一抬头,正看见陵园的门口儿走过来两个人,在林十一站住的同时,那俩人也站住了。      “……凤仙?”老虎叫出了声,他看着林凤仙,十年了,大家都老了,不只是容貌,更多的是眼底那份疲倦。林凤仙身边是一个跟她个头差不多高的男孩子,绿色羽绒服,黑色牛仔裤,大头鞋,浓眉毛,单眼皮,厚嘴唇;没戴帽子,只扎了个小小的黑围脖儿,短短的头发支楞着,两只冻红的耳朵。      “小……小伟?”      林十一能感到老虎不住的发抖,他伸出手,在后面轻轻的扶着老虎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      “小伟,长这么高了?”贾云溪终于说出了一句连贯的话,他觉得自己可耻极了,就象电视上,小说里描写的那些最让人痛恨的父亲!      “小伟,叫爸!”林凤仙撸下头上的围巾,露出一头黄色的卷发,冲着贾云溪点点头,拍打着孩子的肩膀催促着,“快叫啊!”      贾伟刚刚在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就是那个给他姓氏的人。他印象中的父亲是没有脸的,只有一些很模糊的记忆,和诸如:狼心狗肺、抛妻弃子的评语。家里的照片都被妈妈烧了个干净,有合影的都剪去了半边。以前,哥偷着藏了一些合影儿,没人知道,贾伟也藏了一张。那是一张二寸黑白的免冠照,上面的人年轻极了,穿着军装,带着军帽,清瘦的脸,大眼睛深眼窝,微微的抿着嘴角。相片的一角是斜斜的四个小字:风华正茂;日期是72年11月。      也没有人知道,贾伟会半夜里趴在被窝打着手电对着照片傻笑,这就是爸啊!爸爸就长这个样啊!      贾伟咬着嘴唇,努力的瞪着眼睛,不能哭!也不能开口!他看着那人渐渐惨白的脸,心里有报复后的快感,也有莫名的哀伤。      “妈?不是说给我哥送东西吗?”他适时的拉了拉妈的袖子,林凤仙这才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林十一,“十一叔,这是我给冬子做的棉裤,还有两双毛袜子!毛裤不暖和了,让他早点儿换上,那身子……”林凤仙看了看贾云溪,停顿了一下,“十一叔,您得盯着他点儿,鞋垫儿也要勤换!”      林十一接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只是不停的点着头。      “老姐!”远处先是传来了林立堂的喊声,跟着就看见他人跑了上来,“快点儿!等你开车吃饭……姐夫?”林立堂也看到了贾云溪,十多年的习惯还是改不了。      贾云溪苦笑着点点头,这个称呼何其讽刺!      “那,你们聊,我……”林立堂转了身,一把拽过林十一,“十一叔,咱俩先下去,让他们……”      “立堂!”   “哥!”      林凤仙叫住了弟弟,贾云溪拉住了林十一。      “立堂,都说完了,咱走吧!”林凤仙冲林十一笑了笑,解开围巾重新系上,“谢谢你来送我妈,她没白惦记你!”对着贾云溪说完最后一句话,林凤仙拉着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十一叔?”林立堂望着那俩人,想知道是不是也一起。      “我不去了!人多闹得慌,赶着天早,我就回去了!”林十一打发了林立堂,这才转过身看老虎,“老虎?”      “我也不想啊……”      “嗯?”      “我不想逼着小伟叫我爸,我不想,我受不起,我十多年都没管过他……我活该,我哪有脸当他爸啊!”贾云溪一连串说了好多个我,忽然的就想起了小瑞念过的忏悔词,“哥,忏悔有用吗?孩子都这么大了,忏悔有用吗?”      “老虎,你后悔吗?”林十一往后退了一步,山脚的地势不平,这么一退正好矮了老虎一个头。林十一就仰着头看着他问着:“你后悔离婚?还是后悔结婚?还是后悔……生下小伟?”      “我……”贾云溪有些心惊,哥的话都戳在他心上,“我……不后悔!”      “那还忏悔啥?”林十一仰着头,摘下眼镜,淡淡的笑了,“这么多的人命,岂是你一个人的忏悔就能改变的!不后悔,也用不着忏悔!密宗佛教把做恶也理解为一种修行,菩萨导恶人向善就是靠做恶人的爱人,总有一天他们厌了烦了,就自然向善了!老虎,这可比强叫人忏悔有效得多!”林十一抬手拉住老虎的手,“不就是报应吗?下辈子的事有啥可怕的!来,不是说要去看我妈吗?”      “嗯!走吧!”      ---      十分钟后,俩人拐进了桦树林,慢慢的,眼前开阔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一座孤坟冷冷的矗立着,一副好久没人出没的样子。      老虎远远的就站下了,看着那坟,安静的欣赏着。林十一也站在一边看了会儿,心想着,是不是该考虑把坟迁到C市呢?这里确实太不方便了。      这么想着,他抬腿就要走过去,却被老虎拉住了,“哎?”      “别!别进去!”老虎伸着胳膊烂着他,“多干净啊,千万别留下脚印儿!别打扰大婶休息!”      林十一四下望了望,确实干净,就象一张印象派的风景画,灰蓝的天,白白的大地,尽头是一小块黑黑的墓碑,“老虎,我想把我妈迁到C市……”      “别!千万别!”说完,老虎就发觉了不对,自己有啥立场说不呢?也许,这地是要开发了,葬在这三不管的地方也不安全啊!想到这儿,他放下手,“你看着办吧,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事儿,别听我瞎吵吵。要迁就赶早,省着被别人开发了去……”      林十一皱了皱眉,看来老虎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开发?不会!这是林家祖产,我不卖,谁也拿不去!再说,八马架子的地图上压根儿就没这个地方!哈!”      “真的?”老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咋能没有呢?”      “可能是这路的弯弯绕太多,每次搞测绘都没能找到进来的口子,所以阿!”林十一搂着老虎的肩膀磕了一下他的头,“这是块真正的世外桃源啊!”      “啊……你想把大婶迁哪去?息园?”   “嗯,不迁了!听你的!”      “啊?我可啥也没说!迁走也好,省着被别人打扰了,没人看着就是不好!”   “不会的,谁进得来啊?”      “谁?我就进来了!忘了那年……”   “你厉害!你是进过这里唯一的外姓……啊,不对,也姓林!哈,一家子!”      “说啥胡话呢?”   “我说,来看过我妈的,除了我,和你,就剩咱儿子了!连白离都没进来过!”      “小白?” 128 十六岁的生日过得外热内冷,应该高兴吗?应该吧!头一次过生日有爸陪着!      不应该吧?姥姥死了,小瑞没了,还有夕夕……今天是考试的第一天,小羽哥那张苍白的脸,打了几个照面也没听他说一个字。   “十六了!二八年华啊!”贾云溪摸了摸孩子的头,递给他一个盒子,“没啥好买的,一支笔,勤写点儿吧!娱乐别人,丰富自己!”   “十七了!”林十一塞给孩子一张卡,“别扔了啊!需要的时候没有,你哭都找不招地方!”      “十八了!”玉琪冲着俩大人摇了摇手指头,“冬冬这生日占着腊月,却在年前,落地就一岁,过年就两岁!等过了年三十儿,正好十八!”玉琪说着递给冬子一个薄薄的册子,是本线订的手抄本。   冬子接过来,翻开,是一本子端正的蝇头小楷,满满的都是大悲咒,不知写了多少遍;他这才恍然,原来玉琪这几天是在干这个!   白离送给冬子一个扁扁的铁盒子,冬子打开,迎面一股呛人的药味儿,仔细看,是一盒子薄薄的白片儿   “西洋的白参,累了乏了就含一片,冲茶也行!”   冬子捧着一堆礼物,默默的进了屋,不一会儿,玉琪也跟了进来,“冬冬,小林买了蛋糕,叫你许愿呢!”   “我讨厌蛋糕!”冬子先是哼了一声,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小瑞也过生日了!他也盼了好久的……蛋糕是啥的?”   “鲜奶……”   “算了吧!我喜欢巧克力的!”冬子说完就转过了身,“明天还有考试!我要睡觉!”      玉琪呆了一下,慢慢退出去。   “许愿?”冬子摸了摸前额,又摸了摸心口,“我祈求爸爸身体健康,我祈求小瑞重生,我祈求小羽哥……早日走出阴影,……”   “小羽哥!”终于考完试了,冬子一路追着李羽的自行车,足足跑了一公里,“小羽哥,等等,等等我!”   李羽没回头,始终没有减速。冬子咬着牙跑着,速度不是问题,关键是路滑,深一脚,浅一脚的。   “小羽……”冬子在脱力之前先摔了个跟头,实实在在的趴在了地上,“小羽哥……”冬子绝望的爬起来,低头拍打着身上的雪,叹着气;接着,就看见一个自行车的前轱辘。      “小羽哥?”冬子抬头,一脸的泥水,满眼的惊喜,鼻子上擦破了皮。   李羽皱着眉,抬抬手又放下了,“回家上点儿药,别跟着我了!”   “小羽哥!”冬子一把扯住车后座儿,死死的按着,“我……我有话说,您能等会儿吗?”      李羽不得以转回身,“说吧!”   “你先送我去个地方!”   “就这事儿?”李羽有点儿诧异,“上来吧!”   冬子上了车,指挥着李羽左拐右拐的,始终也不肯说目的地。直到冰面出现在俩人面前,李羽才僵硬的下了车,“你什么意思!”李羽咣当一声摔了车把,车子就直接倒在了雪地上。      “想看我哭?”李羽推了冬子一把,“想看就直说!”   “小羽哥!”冬子左右躲闪着,不得已抓住了他的胳膊,“我来拜祭她,咱们来替她超度,咱们一起送她上天堂!”   “天堂?”李羽收回手,看了看远处那个事发现场,血迹已经不见了,“真有天堂吗?”      “有!”冬子抓着李羽的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打黄裱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这……”李羽抓过来几张仔细的看着,“……”都是一些绕口的话,“这是……”      “大悲咒!”冬子拉着他跑向出事的地方,跪下来,掏出打火机,一张一张的引燃手里的纸,“九九八十一遍大悲咒,可度恶灵向善,度游魂重生!”   李羽看他虔诚的样子,也跟着蹲了下来,一张一张的烧着那些纸。   冬子把手里的纸塞给他,自己则面向西方,双手合十,直直的跪在冰面上,吟唱起了大悲咒。这是玉琪教的,冬子学得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记熟了。   冬日午后的露天冰场,有两个少年,有漫天的纸灰,还有,那缭绕在空中,连绵不绝的,低回婉转的大悲咒。   烧完了纸,李羽也平静了,拉着冬子的手坐到场边的坐椅上,看着天边的夕阳出神。      “林林,这大悲咒是你写的?多少张啊?”   “81遍!”   “啊?啥时写的?”   “昨晚上!”   李羽惊讶的转过脸,“你不考试了?”   “能考就考!反正,小羽哥比考试重要!”   李羽有些敕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听过佛经,也挺好听的啊!”   “嗯,……小瑞说,有慧根的人就会觉得这经文好听易记!”   “这么说,我也有慧根了?”   “小羽哥,夕夕走了,”冬子拉着李羽的右手,摸着那道疤,“我给你当妹子啊?”      “你?要当也是当弟弟!”   “我可以假装是妹妹啊!哥?”   “行了吧你!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哥,你听说尹老师的事儿了吗?”   “嗯!”   “他瞎了!好像还疯疯癫癫的!”   “林林,你……”   “哥,我其实早就认识他,嗯,算我给哥哥的见面礼,给你讲讲这个尹杰!”      打我记事儿起,我穿的,用的,连名字都是女孩儿的。小伟叫我姐,大强哥叫我妹子!要不是我爸一直叫我大儿子,我兴许早就人格重组了!   小时候也不觉得有啥,看人家的花裙子也羡慕。可,一上了初中,好多问题都出来了!上厕所要背着人是肯定的;体检也是不能去的;身量高了,就穿两个短裤,里面是小一号儿的,勒得紧紧的,一天下来都湿透了,晚上还要用药洗……不说这个!   跟女孩子们相处,太远了不好,太近了也麻烦!啥麻烦?嗨!不说这个!说了你也不明白!   这些都好克服,就是我这个惹事儿的嗓子。一小儿在小学就挂了号,升学档案上就是个文娱委员。到了初中,我妈特意找人给我说情儿,说是学习忙,家远,不想当干部。可班主任那过了关,音乐老师不放人,非要拉着我去参加比赛!推得紧了,他还去家访,还以为是我妈不让呢!      对阿,那个人就是尹杰!   我寻思着,那就唱吧!反正还没变声,虽然哑了点儿,倒也听不太出是个男的来!没成想,这一比就一路冲到了地区里,整整初中三年,每次上台都是场恶梦啊!   你想啊!要化妆,要换衣服,来来回回挤在女生的休息室,更衣室……那个罪遭的,就别提了!     最难受的,还是跟尹杰排练的时候,总是要我一遍一遍的轻唱给他听。四中的音乐教室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唱一遍,他录一遍;再放一遍听。我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听的!      后来,中午午休,甚至是课间,他也要抓我去唱歌,就唱给他一个人听,我就盯着窗户上的玻璃裂缝唱,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知道,他一直在盯着我看,从头到脚,从里道外的!      有次他跟我说,嗓子的好坏,关键看变声期。有好多孩子小时候是好嗓子,变了声儿就没法听了。他说,我还没变声儿,变声儿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他想办法来留住我的嗓子。      之后,他就经常问我:变声儿了吗?我说:我哪儿知道啊?   有天下午,他突然把我叫道他宿舍里,问我换衣服了吗?哥,你知道这换衣服是啥意思吗?不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换衣服”就是来例假,就是,女孩子的月经!   是啊!他在问我是不是来月经了!天啊!我弄明白以后不知该咋回答,只能呆呆的听着他接着往下说。他说,一般变声期都在月经初潮;他还说……还说,只要赶在初潮之前破了身子,就能保住嗓子了!   可怕?是啊,现在想想都挺可怕的!不对,是事后越想越后怕啊!   后来?嗨!细的就不说了,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我告诉他,我已经换衣服了!啊?对呀,证据!我当时的书包里正好揣着卫生巾,就拿出来给他看,他看完先是一愣,后来就抱着我笑了!他说,这下好了,不然,他还真下不去手破我的身子……   嗯,是变态!啊?你问我咋会有那个东西?嗨!刚才不是说了吗,跟女生太近也麻烦,就是这个了!你不用,会有人来跟你借!一次你没有,两次你没有;第三次,我干脆跟我妈要了塞在书包里,没想到,正好堵了尹杰的嘴! 1月8日,肖一兵终于在省医院找到了贾云溪,“唉呀!可找着你了!我以为你送药下乡去了呢!”   “回来了?”贾云溪也有阵子没见这人了,肖一兵还是习惯性的打扮:不是黑就是白,再配个扎眼的红领子,“孩子好吗?”   “嗯,比我好!能吃能睡的!”肖一兵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就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云哥,你忙什么呢?我去你家好几次了!打电话也没人接,传你也不回!”   “啊,我搬了!”贾云溪这才明白刚刚肖一兵的意思,“传呼……哎呀,好像落在家里了,再不就是……”他说了一半儿就不吱声了,只是低下头皱了皱眉,很可能是落在了城西的公寓。      “搬家?”肖一兵有点儿惊讶,“你换两居室了?”   “没有!”贾云溪抬头冲他笑了笑,静了一会儿又说,“朋友的房子,暂住!过了年就搬回来!”   “朋友?”肖一兵翻了翻眼睛,能借房子的朋友?“姓林的吧?”   “啊……嗯!”贾云溪的声音有点闷。   “啊?”肖一兵一把抓住了他的脑袋,硬搬着他看着自己,“云哥,才几天啊,你就……就从了他了?”   贾云溪紧皱着眉,啥叫从了?“小兵,放开,上班儿呢!”   肖一兵咬着牙放开手,上下左右的打量着贾云溪,这人好像没啥变化,除了脸白了点儿……还有,更喜欢皱眉了。他又一次强烈的感受到了云哥跟小威的差别:云哥是隐忍的,笑也是无声的;小威是外露的,骂人都要挥着拳头。   贾云溪先是把头别向了考勤表,两分钟后还是转了过来,肖一兵还是那种审视的眼光,“小兵!”贾云溪有点儿受不了了,他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来了,就象那次不愉快的前列腺检查。小兵的目光穿透了他的衣服,穿透了皮肉,还有只手在拎着自己的骨头估算着重量……   “几点下班儿?”肖一兵依旧看着他,抱着肩膀硬梆梆的说着。   “啊?”贾云溪有点儿蒙,“几点?”他转着头找着钟,“啊……4点……20!”      “我问你,几、点、下、班儿!”肖一兵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的。   “啊!五点!”贾云溪拍了拍自己的头,“五点下班儿!”   “我等你!”   “……”贾云溪有些烦躁,本来惦记着要劝他的话全都想不起来了,“要等外面等去!会有病人的,我……”   肖一兵从桌子上蹦下来,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门。   贾云溪呆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打发了!他抓抓头发,又抽出了文件夹里的病例,眯着左眼仔细看着。输精管不是不可以疏通的,比如结扎后的输精管,理论上都是可以接通的,这叫做输精管吻合术。前十年,还会在管子里加个支架以免堵塞,现在的显微镜先进,直径2-3毫米的管子,完全可以缝合的很好。   还是肖一兵提醒了他,吻合术!可是,吻合术的手术时间最好在结扎以后的十年之内。因为,输精管的长期阻塞,会使人体产生抗精子抗体,这些抗体能凝集自身精子,或使精子失去活动能力。那么管子通了也是没用的!   冬冬的伤已经十多年了,而且还一直在生长,不知道这种畸形的生长会不会影响他的睾丸。贾云溪一边担心,又一边庆幸,冬冬的伤处据距睾丸很远,就算移植也不会太麻烦!      “当当!”有人敲窗户。   “你好!”贾云溪抬起头,伸出手,下一秒就僵在了那儿,“小兵?”   肖一兵扔进来四五张单子,几步从铁门迈进来,“拍片儿!”   “拍片儿?”贾云溪咧着嘴看着单子:胸椎、腰椎、尾椎、盆骨、股骨头……“你干脆连脑全析都一块儿扫了得了!”贾云溪捏着单子打了下那人的脸,“你有毛病吧!把这儿当照相馆了?”      “大夫!你们没下班儿吧?到底拍不拍!”肖一兵慢悠悠的走到台子边上,半靠着冲贾云溪挑了挑眉毛,“你们医院的口号不是有求必应,有诊必接吗?”   “……”贾云溪明白了,这人是来消遣他的,“好!我接!”   “大夫,把门关上吧,我怕冷!”   “不行!要是有患者来……”   “不会的!划价那儿都说了,这几个单子一时完不了,这会儿来人都去住院部拍!”肖一兵微微的笑着,他对这儿门儿清,跟窗口儿的大夫也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工地又出事故了呢!      “你……”贾云溪咬咬牙,气囊囊的去关门。   “插上吧!”肖一兵又加了一句,“我不喜欢被闲杂人等偷窥!”   咔碴一声门插上了,贾云溪阴着脸走过来,“躺下,脱衣服!”   肖一兵垂了会儿眼睛,再抬起来时眼角有些微微的发红,声音有点儿哑,“大夫,X射线不是啥都能穿透吗?不脱衣服行不行?”   贾云溪刚想推他,听了这话就怔怔的停住了手。   “大夫,这台子冰凉的,我一碰就忍不住的哆嗦!”肖一兵低头摩挲着黑色的皮面儿,好像并没有跟人对话,“大夫,得挺多长时间啊?”肖一兵抬头,正对上贾云溪的眼睛。      “先照哪儿?”贾云溪已经不气了,再大的气也被这几句话冲没了。他摸了摸肖一兵的下巴,小胡子没有了,干干净净的,连一点儿青碴儿都感觉不到。“总得有片子存档吧!”贾云溪叹了口气,这就是个大孩子,“就当体检吧!”   肖一兵先是甩掉了皮夹克,然后翻手脱掉了黑毛衫儿,接着,低下头挽裤脚,解鞋带儿。他不紧不慢的,支起一条腿,军用马靴的鞋帮很高,半个小腿上都是交叉的鞋带儿,他就一点点拉松它们,再捏着鞋根儿把它脱下来,拎着鞋带儿扔到地上。   “云哥,你知道吗?同性恋都很干净的!”肖一兵低头挽着另一个裤脚,嘴里轻轻的说着,“干净的有时近乎洁癖!”   贾云溪看着那只雪白的袜子,又看了看地上那只鞋,鞋里也是同样雪白的毡垫儿,没有一丝的臭味儿。贾云溪的脚指头在鞋里不为人知的屈了屈,要不是儿子伺候的好,自己肯定穿着露脚趾头的袜子!   “同性恋不会留长指甲,大都剪的很秃,磨的光光的!”肖一兵脱掉了那只鞋,坐在台子上冲贾云溪摊开双手上下展示着,干净整洁的指甲,修长的手指,突兀的骨节,宽大的手掌。      贾云溪看着那双手落到了一个亮银的皮带扣上,然后轻脆的一声向,皮带就解开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心里转的却是另一番场景:也是一双干净的手,牵着自己的手去解那个皮带……      “我觉得吧,同性恋挺怕别人碰的,他们比一般人敏感,”肖一兵解了皮带,开始解衬衫的扣子,扣子又细又小,密密麻麻的排了两排,大概有三四十个吧!肖一兵边解边想,穿了这件儿衬衫,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悔,“怕女人碰,也怕男人碰;怕讨厌的人碰,更怕喜欢的人碰……”      “喜欢?”贾云溪回过神,肖一兵还在跟剩下的扣子较劲,“为啥呢?”      “为啥?”肖一兵仰头冲贾云溪笑了笑,衬衫已经解开了大半,贾云溪能看到大片米色的胸膛,“因为,怕被人发现秘密啊!”   “秘密……好了!就披着吧!不用全脱,只要让开扣子就行!”贾云溪按下了肖一兵的手,转身脱下了自己的白大褂,抖了抖铺在台子上,“趴下吧,先拍颈椎!”   肖一兵摸了摸白大褂,果然比那皮面儿温暖多了。贾云溪按着他趴下,把衬衣的衣襟展开放到身子两侧,拍了拍肖一兵的腰,“别动啊,憋气十秒钟!”   接着,肖一兵就感觉灯灭了,一片黑暗中有机器的运转声;有什么东西接近自己,冰冷坚硬的,肖一兵觉得自己就象个熊瞎子爪子下装死逃生的病人。   折腾了几次,片子拍的差不多了,最后一张,肖一兵忽然站到台子上,盯着贾云溪,脱裤子!      “下来!不用全脱!把外裤和腰带……冻着你就不瑟了!”贾云溪仰着头,边劝边拽着,肖一兵只好停了下来,“云哥?你怕看我?”   “谁怕啊!”   “那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贾云溪一点儿没打奔儿,重重的点了点头,“下来吧,赶紧拍完赶紧穿上!”      “比姓林呢?”肖一兵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小肚子,“比他如何?”   “他?”贾云溪一时间没了话,哥自然是好看的,可就是瘦得厉害,比起他,眼前的人要鲜活多了,“小兵,下来!”   “小云,我会翻跟头,你看着阿!”肖一兵说着就把身体象后仰去,双手支着脚边一跃,原地的来了个后空翻。他坐下来冲贾云溪笑了笑,“嘿嘿!姓林的老胳膊老腿儿的,翻不了这个吧……哥?”   贾云溪表情呆滞的看着半空中,那个刚刚肖一兵翻跟头的地方,脑子好像被电打着了,一遍一遍的回响着那句话:   小云,我会翻跟头,你看着阿!   小云,我会翻跟头,你看着阿!   小云,我会翻跟头,你看着阿!   是谁?依稀的身影,轻巧的翻了个跟头,一副眼镜掉了下来……那人泄气的坐在地上,冲自己瞪着红眼睛:拿来!你使诈!这次不算!贾云溪闭了闭眼睛,还是那张脸,真的是每时每刻都想着他吗?他睁开眼睛后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还是陷进去了。   “云哥?”肖一兵轻拍着他的脸,“傻了?”   “快躺下,最后一张!”   “云哥,我冷,不拍行不行啊!”   “冷?活该!”   “嗯,你过来让我靠一会儿,这样热乎的快!”   “穿上吧,没事儿穷折腾!”   “云哥,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啊,你不是喜欢我吗?”   “喜欢……哎?你小子又冒什么坏水儿呢!”   “这啥话啊!我甘当你的试金石,你也试试,看我比不比他姓林的强!”      “啊?这咋比?你是你,他是他!”   “咋不能!你摸……我比他年轻!比他有精神!比他骨头软……”   “是是是!你年轻!你精神!你软!”   “我比他诚实!比他喜欢你!”   “小兵,别闹了……”   “云哥,他姓林的多啥?为啥他行我就不行!人家有伴儿的,你忘了!哥哥,你不是挺明白的吗?这条儿道儿不好走,可你既然走了,为啥不跟我走呢?”   “小兵,我跟谁走了?那都是错视!眼睛也是有误差的!”   “误差?”   “就象你说的,同性恋爱干净,同性恋怕人碰……可我都不是,看着你就象看个大孩子,不激动也不羞耻,就是羡慕啊!”   “可你……”   “是啊,可我跟他……为啥呢?你说啊,为啥呢?”   “云哥……”   “是啊,人家有伴儿啊,林哥始终不是我的,我们就象两条近似于平行的线,并肩走了挺长挺远,却难以抑制的交叉了……接下去就是看似漫长实际短暂的亲密,最后是注定的分离啊!”   “云哥,太悲观了吧!他那小情人儿啥样?让我见见,我帮你解决了他!”      “呵呵,小兵,说你小吧,你还老不服气!林哥是小白的,始终是小白的,我认识的林哥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   “铃……”刺儿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两人的交谈,贾云溪快步走过去接了起来。      “喂?云海?” 130 冬子在跟玉琪下象棋。更确切的说是学,因为李羽喜欢玩,为了能和他同步,冬子也就跟着学了起来。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屁股下面垫了个毛垫子。玉琪拢着头发,一边梳头一边不时的走上一步,表情要比冬子轻松许多。      这当然是从前不会见到的场景,冬子这么想着;小瑞只会打扑克,而且一定要人多,可以趁机偷牌!      冬子捏起一个子儿又放下,走一步看三步吗,还是输了!下一盘儿输一盘儿的技术,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不下了!”冬子很没品的摔下了棋子儿,“没意思,总是你一个人赢!”      “冬冬……”玉琪拉住他,“还没分胜负呢!”说着把棋子摆回原位,“看,你还没陷入死局呢!”      “再走也是死!”冬子敲了敲自己的帅,冲着玉琪翻眼睛,“非要被你吃了老将才算输吗?”      “冬冬,输也是学问啊!没有谁一开始就赢的,想赢就要先输!输不起的人就赢不起!”玉琪扎好辫子,看着冬子严肃的说着。      “赢不起就不赢!”冬子恼羞成怒了,这个玉琪就是来克他的,好不容易放了假,还要听他的教训,“不学了!做饭去!”      “冬冬,你跟李羽下棋也是这样?”      “哪样儿?”冬子撇嘴。      “撒娇!”      “谁撒娇了!你眼睛瘸了?”冬子没好气的踢了脚棋盘,情绪又来了,在玉琪面前他总是无法装一个好孩子,“你属毛毛虫的啊?……硌应人!”      玉琪还是维持刚刚那个姿势坐着,仰头看着冬子出了会儿神,有颗棋子飞起来打到了他的嘴角,他下意识的捂了捂,“冬冬,你坐下,我给你讲一个下棋的故事!”      -------      小四儿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聪明好动,懒惰而没有耐性。从小远离父母,由一个侍从连教带养的长大,最讨厌的就是下棋!      有一天,小四儿忽然跑来要学下棋。侍从虽然吃惊,可也欣然应允了。小四儿学的很快,但毕竟时间有限,半个月过去了,侍从还是可以在一盏茶的时间里把他杀败。小四儿输了百十来盘儿棋,抓着棋子儿望着天叹气:啥时才能出师呢?      出师啥时都可以,下棋不一定是求输赢。侍从笑着答道,过程也可以很享受。他说的是自己的感触,这半个月他过的愉快极了,只不过小四儿并不这么认为。      真的?小四儿睁大眼睛望着他,输了也高兴吗?侍从点头。于是,小四儿就消失了两天。第三天又回来了,恭敬的给侍从磕了个头。侍从急忙扶起他,同时回了礼。毕竟他只是个下人,主子的礼怎么受得起。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小四儿每天都跟侍从对上几盘儿,同时,每个月底都会消失两天。渐渐的,俩人对奕的时间拉长,可是一炷香里,侍从还是可以击败他。当然,小四儿也没有急于取胜,侍从说,小四儿有天分,却没了诚心,自然赢不了自己。      心?小四儿不明白了。      心!侍从指了指他的左胸,就是这里的心。你学棋为了什么?你的心不在这里,棋艺自然流于平庸。      小四儿捂着心口沉默了一会儿,学棋就是为了用它,让棋为我走,而不是我为棋生!      侍从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心里明白,这孩子又是找三少爷下棋去了。他有些好奇,三少爷的棋艺如何?赢他真的这么难吗?      月底,侍从在夜里敲开了三少爷的门。说明来意后,俩人静静的下了一盘棋。从房间里出来,侍从迷惑了,刚刚的棋没下完,他已经了然,三公子的棋艺虽精,但……绝对不是小四儿的对手!      于是,下个月小四儿消失的那天,侍从轻身跟在他后面,目睹了兄弟俩整盘棋的过程:小四儿一开始下的很嚣张,三公子节节后退;然后,孩子大笑着走了步险棋,也就此失了胜算。侍从明白,他是故意的!      输了棋的孩子自然是沮丧的,难过的,需要安慰的。侍从就看着三公子微笑的抱着弟弟,软语轻言的安慰着:小四儿给哥哥吃了几个子儿?      唔……五个!小四儿的脸有点儿红,羞愧交加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那就让哥哥亲五个!三公子搂着孩子的头,从额头往下,一路亲下去……侍从悄然的走开了,因为他看到了小四儿望向自己的目光,满眼的威慑和警告,哪儿有什么羞愧!      过两天,小四儿又来学棋了。      你不用学了,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侍从说得是实话,如果小四儿只是为了那个人,他学的已经足够了!      谁说的?小四儿晃了晃脑袋。      你并不想赢他,学了有什么用?      小四儿笑了,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我就是要学怎么输棋!怎么输的真实,怎么输的可惜!怎么输的惨!      你……      谁说我不想赢他?小四儿眨了眨眼睛,我现在赢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只不过白白的失去了一份相处的时间!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啊!      -------      “当当”有人敲门。      冬子跳起来开门,“肖哥?”他很是意外。      “冬冬,快穿衣服,你爸让我领你去认亲!”肖一兵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并没有进屋,只是探着头四下张望着:不大不小的厅里,坐着一个大辫子。肖一兵望向那个人时,那人也正转头看他,一时间,俩人都愣住了。      “是你!”   “你是……”玉琪张了张嘴,却叫不出这人的名字。      冬子换了衣服出来,就看见玉琪在和肖一兵吵架!他揉了揉眼睛,没看错,玉琪真的很没有形象的在吵架!      “肖哥?”冬子糊涂了,“你,你们认识?”      “你问他!”肖一兵指了下玉琪的头,玉琪狠狠的翻了他一眼,“冬冬,你的骨牌儿被博物馆没收了!就是他搞的鬼!”肖一兵气极了,找了好多天也没找到那个叫白瑞的人,秦教授死了,死无对证;可自己要怎么跟冬冬解释?二叔那边也是麻烦,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千算万算也算不出秦教授的死啊!      “你不是故宫吗?跑这儿干啥来了?”肖一兵一把扯过玉琪的辫子,“冬冬,是不是他看上了你家啥宝贝?又要强行充公?”      “撒开!”玉琪脑袋一晃,辫子就从肖一兵的手里甩了回来,辨梢儿还抽到了肖一兵的脸,留下一个红印子      “故宫?”冬子有点儿明白了,拉着玉琪跟肖一兵解释着,“肖哥,你认错人了吧,小瑞是我亲戚家的孩子,我俩天天在一块,哪去过什么故宫阿?”      “不可能!他不是叫白瑞吗?”肖一兵不相信,“还有他头上这个记!不是画的吧?”      “我就是白瑞!你没认错!”玉琪似乎挑了挑眉毛,拉着冬子按在自己的身后,“你姓肖?又是姓肖的!”玉琪按着冬子的虎口,疼痛让冬子不得不闭上了嘴,只能听他接着说,“那个捐献证书我不是给你了吗?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你……”肖一兵气的直翻白眼儿,“总得经过本人同意吧!至少让我看看!给我们家老人一个交代,那的人说这个证书连进仓库的权力都没有,你……”      “这样吧,博物馆可以给你提供一份原件儿的复制品,相似程度90%,就算给你的补偿吧!”      “补偿?”      冬子在玉琪身后咬着嘴叹气,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还有个肖壁虎视眈眈的惦记着,总要有东西堵他的嘴。      -------      贾云溪直直的看着对面的人,足足看了五分钟。      一边的贾云海先绷不住了,伸手推了推哥哥,“哥,行了吧你!还没完没了了!”      “没事儿!”毕若敏摘下眼镜儿,往贾云溪身边移了移座位,“大哥要看,就看个清楚!”说着还把头往前探了探。      “对不起,”贾云溪笑了笑,还是没移开目光,就那么看着他解释着,“我的眼神儿不太好,越想看清,就越看不清!”      三人坐在一家火锅店的包间儿里,事由儿就是贾云海元旦提起的——认亲!      “小敏今年多大?”贾云溪看着这人亲切,抛去认亲不提,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三十二!”毕若敏重新戴上了眼镜儿,“大哥,跟您一个属相啊!”      “你也属虎的?”贾云海叫了一声,又拍了下桌子,“你俩正好差一旬啊!”      “小敏……”贾云溪还是觉得这个叫发儿不妥。小毕不好听,这小敏又有些娘们儿,正左右为难的当口儿,毕若敏举着酒杯跟他磕了磕,“大哥,要是不见外,你就叫我满祥吧!”      “满祥?……祥子?”这回是贾云溪叫出了声儿,是祥子?又是祥子?他仔细的看着那张脸,渐渐模糊的是自己的记忆,祥子死了三十多年了,他的样子已经快忘没了……等等!三十多年?到底多少年呢……三十二年啊!自己那年刚好十二岁!      那边儿的贾云海已经跟毕若敏唠了起来,原来毕若敏是做园林的,学的是珍奇动植物。他笑言,那是因为这个专业比较冷,更容易录取!      园林?贾云溪好奇,这北方也有做园林的?      毕若敏笑着说,大哥,园林包括的多了,铺地,水景,雕塑……光石头就是一大项啊!他现在的公司在大连,80%的工作都是广场和草坪绿化,只有一小部分是树种培育,也就是从别的地方把树形优美的大树运过来,在本地挖个坑儿种上!      “啊?”贾云溪摇头,“那能活吗?”谁都知道:人挪活,树挪死啊!      “这就是我的工作了!”毕若敏又给贾云溪倒满了酒,“树种上了,我就要尽全力保证它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挺到工程验收!哈!”      “那,之后呢?”贾云溪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      “之后?那就是所有人自己的事儿了!”毕若敏吃了口鱼,根本没挑刺儿,就那么一古脑儿的吞了进去,“反正是验收报告一签,死活不论!”说完,他低头冲小碟子吐了些什么,贾云溪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堆细小的鱼刺儿,这人的嘴跟筛子似的,太厉害了!      “哥,这跟我们拉人送货是一个道理,”贾云海看出了哥哥的不自在,就插嘴解释,“我只管给他们送到地方,不管他是不是上错了车!”      “这是不负责任!”贾云溪还是忍不住反驳,“做事儿要有始由终,要问心无愧;不能行善,至少别帮着做恶!”      “哥!哪儿那么严重!”贾云海乐了,拍了拍毕若敏的肩膀,“我哥就这样,忒愚了点儿!”      “我明白!大哥说的在理!”毕若敏点点头,叹了口气靠向椅子背儿,看着火锅的蒸汽想了一会儿,开口说,“其实,每次移树的时候,我都会警告他们,挪过来准死!人家说,死不怕啊!挺一个月就成!以后再种小树儿!”      “那为啥不一开始就种树苗儿?”贾云溪反问。      “大哥,你想啊,这广场动辄四五万平米,除了石头就是草坪,光秃秃的,就那么几根儿牙签儿似的树苗儿?煞风景啊!”毕若敏摇了摇头,“绿化都是面子上的事儿,看的就是个大效果,只要第一眼的声势造出去了,谁还关心这些树的死活!再说,这树也不值钱!”他伸开双臂围了个圈儿,“这么粗的榕树,少说也得有七八十年了,可在江浙一带,一棵只要500块,多挖还可以少算!”      “500?”贾云溪说不上这树该值多少,只是为它被乡民出卖感到悲哀。      “谁让它长得好呢?”毕若敏给贾云溪夹了一筷子鱼,接着说,“我只能尽可能提它们的生气儿!根挖坏了就泡营养水儿,叶子黄了就可劲儿的喷叶面肥!唉呀,刚换盆儿的草本花儿都打蔫儿,更别说这些大型的木本植物了!可人家业主要它绿,它就必须绿着!”毕若敏有点儿激动,伸手在空中比划着,“我就是一片一片的去画,也得让它绿着!”      贾云溪无声的点点头,他想起了武则天和洛阳牡丹的故事。看来这世界几千年也没改变,始终是强权政治。这么想来,人还有啥可委屈的,比比那些可怜的树吧!      “大哥,你也喜欢树?”毕若敏重整精神,毕竟今天的议题不是这个。      “我哥是花痴!”贾云海粗着嗓子接了一句,然后就收到了哥哥的白眼儿。      “我就是叶公好龙!”贾云溪抿了抿嘴,筷子戳着眼前的鱼肉,始终没往嘴里送,“我养的花儿都没开过!还有好多,根本就是被我养死的!我寻思着,这可能就是命吧!”贾云溪想到了冬冬,想到了小伟,也许自己就是个适合独居的人。      “大哥,等有机会,我给你弄两盆儿好花儿!”毕若敏,放下筷子,停了停,还是开了口,“大哥,二哥,我可以去看看爸……”      “你看他干啥?”贾云海不高兴了,他还是很介意毕若敏的母亲,“我爸跟我妈是合葬的,你去不合适!”      “云海!”贾云溪低声喝止了弟弟,“满祥,儿子想老子天经地义,你啥时想去,咱就啥时去!”      “哥!他……”      “云海!”贾云溪冲着云海皱皱眉,“云海,我知道你不舒服,可是细想想,妈死得早,爸守了十多年,满祥的妈妈不是第三者,你得尊重她!”      “可……可他要是迁坟……”贾云海终于出了自己的担心。      “放心!我妈的骨灰早就撒在了眠江,一年多了,早就漂没影儿了!”毕若敏快速的眨了眨眼睛,眼皮有点儿红,“这是我妈的遗愿,我就是想她安心!本来嘛,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认哪门子爹?又不缺人养!我就是给我妈一个交代,给他磕个头,既不迁户,也不更名,我姓了三十多年的毕了,也没打算改姓贾!”      “你就是想改,我也得同意啊!”贾云海又来了,他非常抵触这个事儿。      “云海……”      “你不同意?二哥,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就狂点儿了,”毕若敏解开衬衫领子,从脖子里扯出一条银链子,叮叮当当的带出一个巴掌大的银锁。锁的样式是麒麟送子,锁下有九个喇叭形的小铃铛。可能是年月久远,锁的缝隙里隐隐的泛着黑绿。      贾云溪认得这个锁,从小他一直带着,后来就不知所踪了。听爷爷说过,这是早年光绪皇帝赏给祖爷爷的。      “不说验血的事儿,只这个锁就能让我姓贾!据我所知,贾家也不只这一支,你们不承认,我就去找上七房!七爷爷就在吉林,我已经有线索了!要是我妈没糊涂,这个锁就是你们贾家传宗接代的信物!”      贾云海不吱声了,这东西他眼熟,从小就羡慕哥哥脖子上的银锁,偷着戴过两次,被爷爷抓到狠狠的打了两顿!他痛恨这个东西,没想到,时隔经年,又见着了!      “我就是想看看贾敏,想看看他是个啥样人儿,能叫我妈这么死心塌地的守了三十多年的活寡!这点儿要求过分吗?”毕若敏摸着银锁,声音有点儿抖。      “那也不用去墓上!”贾云海咳了咳,端起酒杯灌了一口,看了眼哥哥,“我哥跟我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他更清楚!”接着贾云海就拍着哥的肩膀,“这就是43岁的贾敏!”      贾云溪皱着眉拍掉了云海的手,刚想说什么,门就开了,“爸?”      “爸!二叔!”冬子走过来站在爸的身后跟二叔打招呼,玉琪却停在了毕若敏的身边,盯着那个银锁喘着气,最后干脆一把抢了过来。      “小瑞!”冬子拽着他的手甩着,“放下,没礼貌!”      玉琪固执的摇头,就是不撒手,一瞬间,冬子恍惚看到了小瑞的表情。      “满祥,这是我儿子,冬冬,叫……叫老叔!”      “老叔!”冬子想都没想就叫了一句,这边还在跟玉琪较劲,“放开,还给人家!”      “不!”玉琪左右的躲着,就是不撒手。      “那是瑞瑞,我干儿子,冬冬的小朋友,嘿嘿,小孩子好奇,让他看会儿行吗?”这句话是冲毕若敏说的。      “看吧!”毕若敏被冬冬这句“老叔”叫的心情舒畅的,“大哥,你好福气啊!”      那边冬冬已经没力气了,玉琪根本就不撒手,“玉琪,给我,你喜欢咱去打一个一模一样的行吗?”冬子按着他小声说着,“求你了,爸还在呢!”      “不给!”玉琪冲三个大人叫着,“这是冬冬的,是冬冬的!”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出了包间。      冬子跺跺脚,看了看爸爸,只好追了出去。 “玉琪!”冬子先是追着玉琪跑,不知啥时候就变成了玉琪拉着他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俩人已经跑进了小静湖旁的树林子,眼前开阔明亮的的是小静湖的冰面。   “玉琪,跟我回去,这是老叔的东西,快还给人家!”冬子扯着他往外走,“不能让爸难做人!”   “冬冬,这是你的,是你的啊!”玉琪不停的重复着,“这是小主子的,时候到了,都回来了!”   冬子越听越糊涂,“玉琪?”他想,该不是小瑞回来了,“小瑞?小瑞?”      “冬冬,你看这个孩子,好好看看!”玉琪拉着他跑到冰面上光线好一点儿的地方,迎着月光把银锁递给他,“看看这个孩子!”   冬子依言探头去看,那个麒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一只四不像!可这孩子确实希奇,并不是留海儿、总角儿,而是一头半长的卷发,两侧的头顶个梳了一个抓髻。穿的也不是肚兜,而是件类似连衣裙的行头,脚上是一双到膝盖的软靴。   “这……这是女孩儿啊?”冬子猜测着。   “这是你啊!”玉琪抓着冬子的肩膀就要给他套上去,“来,戴上就会想起来了!”      冬子听了这话就拼命的推搡着,生怕这个东西带走自己的记忆,“我不要!我不戴这个破玩意儿!”   “破玩意儿?”玉琪摸着冬子的脑袋,仰头看了看月亮,“菩萨慈悲,原谅玉琪吧!”说着低下头,“冬冬,不戴它也躲不过去,该想起来的都会想起来的!”   “想起来?啥呀?”冬子还是忍不住问了,自己想起来是一回事儿,听别人讲是另一回事儿。      “我的小主子本是……菩萨座前的修真童子,只因触犯了禁忌,被责罚下界思过。多少年了,小主子轮回了多少次,玉琪都数不清……这就是菩萨说的历炼吧!”   “童,子?”冬子倒是不止一次听过这个话,“禁忌?啥禁忌?难不成是色戒?哈哈!”      “……”玉琪无声的摇摇头,“我只知道,小主子的每一世都很短命……”     “短命?”   “难逃十八啊!这是你总也堪不破的俗欲。其实,只要你能守住童贞18年,就可以功德圆满,提前归位了!,也省去了这几十世的折磨。”   “我?”冬子忽然的心口发闷,头痛欲裂。十八?童贞?这都是啥意思?“呕……玉琪我难受!”   “好了,就好了!”玉琪清揉着他的太阳穴,把真气送进去,一边安抚着冬子的烦燥,一边也尽力的压制体内的暗涌。小狐狸也一样的烦燥,就快要冲出禁锢了。玉琪咬了咬舌头,咸腥的味道让他强提了精神,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   “小主子,原以为这个18岁的坎儿是很容易过的,可一世又一世,你都急急的破了童子身……”      “谁呀?才不是我呢!”冬子不高兴了,这不是冤枉人吗?   “不是你,不是你……小主子的遭遇急坏了他的几个哥哥啊!”玉琪少说了一个,其实最急的是他自己,不然也不会被人剥了皮!   “大殿下的朋友偷偷施法,小主子三岁时就被封住了精路……”   “三岁……水?那壶水?”冬子惊叫了,“你是说,那壶水是安排好的?谁?谁呀?”      “都是可怜人啊!说不定已经受到责罚了!”玉琪捏了捏手指,慢慢点点头,“大殿下也受了牵连,还失了五感中的两感!嗨!守着你成人可真难啊!”   “两感?”冬子的脑子飞速的运转着,头越来越疼,是谁?是什么事儿渐渐的严丝合缝儿了。“我……”   “妖孽!”   一道绿光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接着,冬子就天旋地转的被托到了空中。   “果然是你!冬冬,这就是送你骨牌的朋友?”   冬子偏身坐在玉琪的肩膀上,使劲的闭了闭眼睛,“肖……肖先生!”   “肖?”玉琪把着冬子的腿,忽然的仰天狂笑。   冬子有点儿被吓到了,他抓着玉琪的辫子,身体不停的抖着,玉琪足足笑了五分钟。那笑声在林子里回荡着,就好像有无数个玉琪在互相嘲笑着。冬子一下子体会了,什么叫长歌当哭!      “小林,借我用一晚上,就这一次!”白离跪在林十一身前,挡着他出门的路。      “不行!”林十一皱了皱眉,干脆脱了鞋走了回来,算了,看来今天是出不去了,“你借它干啥?再说,送出去的东西,咋往回要?”林十一脱了外衣,坐在沙发里,伸手拎起了零食盒子。      “小林,你可以趁他睡着的时候摘了,我只用一晚上,天亮之前一定还给你!”白离跪着蹭过来,看着那个吃零食的人,一脸绝望的恳求着。   “嘎嘣……嘎嘣……”   俩人都沉默了,城西公寓的大厅里,只回响着林十一嚼花生米的动静儿。      “白离,你到底要干啥?实话实说!”林十一抱着盒子看着白离,那人的脸色微微的潮红,眼底有深深地青印子。林十一知道,这是睡眠不好,外加心率过速的表相。   白离咬着嘴唇,“我……”   “白离,我连实话都听不到,怎么可能给你血玉?”林十一拍着盒子四下看了看,“不说拉倒,我困了,睡觉!”   “小林,我……”白离慢慢的塌下肩膀,磕巴了半天,“我,我……想进,想进石室。”      “祖宗堂子?”林十一明白了,那个地方除了族长,其他人只有拿着血玉才能进出。血玉里有历代当家的血,佩带它的人,地位跟族长等同,恐怕还要高些也说不定,“你去那儿干啥?”      “我,我……找孩子。”白离拍了下地板,终于崩溃了,“小不见了,他丢了!我找了两天了,找遍了C市,找遍了谷里每一间房子,甚至去了白与香……”说了一半儿,白离惊叫着捂上了嘴。      “嗯?接着说,白与香……他又怎么了?”林十一扬了扬眉毛,看来,白离瞒着自己的事儿不止一件啊!白与香?这名字他一辈子记的,不过,现在这人已经影响不了他的心情了。现在的林十一不是19岁的白与林,愤怒和悲伤并不是谁都能激起的。他知道,白离一直小心的约束着自己的言词,这么多年都不曾提起过那个人的名字,“说呀?白与香怎么了?小又在哪儿?”      白离放下手,又开始抠着地板缝儿,“我就是个废物!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从前是你,现在是小!他总能在我眼皮底下把孩子偷走!”   “行了!”林十一不忍心了,他走过来蹲下,扯开白离的手按在他身体两侧,“白离,冷静点儿,跟我说,告诉我,有啥事儿我来想办法,啊!”   “小林!”白离直直的跌在林十一肩膀上,断断续续的说着,从小身上的伤,说到石室外面癫狂的白与香;从火锅店的见面说到南岭大花窖的兴旺;一直说到小的失踪。      “你是说,小昨晚上就丢了?”   “我不知道,也可能是白天就不见了!”白离语无伦次的叙述着,“我回来他就应该在家,可我没看见他,他白天哪儿都不去的,他应该听话的……”   “昨天……正好是初七!”林十一想,正是小和那个人约会的日子,这么说,孩子肯定是失踪两天了,“你咋不早说?”   “我……对不起!”白离说着就低下了头,从林十一身上一点点爬起来,“我想自己找,找不着再说,你不在家,我也不想吵你……对不起,我只想借血玉用用,不想吵你……”      林十一听着,看着,白离像个没写作业被罚站的小学生,一直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他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林十一想,自己昨天都干了啥?好像吃了两张儿子烙的饼,有些胀肚,洗完了澡,弯不下腰,逼着老虎给自己剪脚趾甲。虽然那人眼神儿不济剪到了肉,却也换来了一个吻……      “白离,走吧!”   “小林,你答应借我了?”   “血玉不是我的!”林十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可小林是自由的,我跟你回谷!”      “小林……”白离看着林十一说不成话,小林要回谷了?多少年了?痛恨妖精谷的小林竟然为了自己要回谷了!“小林……”   “快点儿!再磨蹭天就亮了!”   俩人出门前,林十一的BP机在茶几上嗡嗡的响着,他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门,“走吧,天大的事儿也得往后排啊!”   白离闭了闭眼睛追上去;老天爷!你要白离做什么吧!哪怕是即刻赴死我也甘愿了!      五分钟后,俩人来到了石室前,老远的就闻到了茶香,浓郁的让人沉醉,香的邪兴啊!      “腊月里也有茶花?”林十一嘀咕着推开了门,“肯定有猫腻儿!”   白离跟着走进去,下一秒门就自动的关上了,俩人瞬间陷入一片死黑。   “呼!”白离吹出一道火线,立刻点燃了屋内的烛台,石屋里慢慢的笼罩了一层昏黄的烛光。      “去后院儿!”白离一心想去那个长满白茶的院子,根本就没看屋里的东西。      “等等!”林十一拉住他,右手指着一个方向,“你看!”   白离顺着望过去,墙上按顺序排列着祖宗们的画像,小林指的是第三张,那本该是一个白衣男子跪坐在一片花海中的工笔重彩,此时却只剩了一片白花儿!   “啊?”白离只发了一个二声的单音,“……”指着画说不出话。   “你不会以为是有人入室偷盗吧?”林十一撇了撇嘴,果然有古怪,“看来,这些画儿留不得,找个日子全都烧了吧!”   “那哪儿成!这是一大家子的念想儿啊!”   “念想儿?”林十一径自走向了后门儿,“要不是这念想儿,那画儿也成不了精!”      “成精?你……你是说?”   “我说,白静语冤魂不散,回来消遣子孙了!”   “白,静语?”白离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墨鳞讲的故事,想起了白与香的疯言疯语;所有的事儿都指向了这个人:白静语!   石室的后门被封死了,好像还下了咒,林十一阻止了白离放火的想法,拉着他来到了鹤堂。      鹤堂的主屋里,林十一从炕柜里探出头,伸手冲白离要螺丝刀,洞是小时候发现的,也是林十一亲手封上的,现在要打开,当然需要工具!   白离探进去半个身子,压在林十一背上,伸出右手按着那块衬板,“闭眼睛!”      林十一闭上眼睛,马上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土味儿。等再睁开,黑乎乎的洞口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别动!”白离按住了要往里爬的林十一,伸手弹了一个火球,,俩人就半趴着跟着那个火球前进着。   “白离,这你就没有常识了,年月久远的坑洞,是不能用火照明的,遇到沼气会爆炸的!”      白离一听“爆炸”俩字儿,翻身就搂住了林十一,洞里窄小,本就已经磨肩接踵的俩人儿,更是贴的紧紧的。   “唉?你还真信啊!”林十一拱了拱身上的人,“下去吧,没被炸死先被你压没气儿了!”      白离瞪着眼睛咬了林十一一口,先行爬走了   洞的另一端也是一个炕柜,当然,出口也是林十一封的。白离用同样的方法粉碎了它,就着就听到了林十一的轻笑,原来,那木板的背后还有东西,一层层码的严严实实的,都是书!白离想都没想就伸出手去……   “别!这都是药典,好多都绝版了!”林十一拉回他的手,紧张的摸了摸书,“白离,你没办法把他移走吗?”   “移去哪儿?”白离看了看书垛,又看了看自己鼻子边上的林十一,实在没有地方移动。      “可以打个包,扔回城西的公寓!”林十一拍了拍白离的手,夸张的挑着眼角,“离哥哥,多少年没见你的挪移大法了,真是想啊!”   白离抽回手,眨了眨眼睛,渐渐显现出火狐的本来面目:金色的眼珠儿,血红的指甲,高鼻子,尖下巴。林十一觉得有些刺目,就干脆闭上了眼睛,身边的人抖了两下,长长的出了口气,“好了……呼!”   林十一睁开眼睛,那个洞终于透进了些灯光,炕柜的门是雕花儿玻璃的,红红碌碌的影子照在白离脸上,可以看到细密的汗珠儿。   “白离,不如以前了!搬个东西就满脸淌汗!”   “谁呀!我这是热的!”白离红着脸争辩着,小林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脖子上,湿湿热热的。      “热?这可是三九天啊!”林十一笑着挪了挪身子,想先行爬到柜子里,刚一转身就觉出了不对,跟着就听到了白离的抽气声。   “白,离?你……没事儿吧?”林十一只好又拧了回来,白离的热源从他的屁股转移到他的肚子上,他已经闻到了狐狸的体味儿,腥膻中透着股药香,越来越浓,越来越强烈,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白离?”林十一忽然间有些怀念,这股味道伴随他多少个日夜,是什么时候失去的呢?      “你出去!”白离紧闭着眼睛,推着小林的肩膀催促着,“快点儿!”   林十一往前爬了一块儿,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他。   “别来回拧了!快点儿吧!”白离狠狠的掐了他一把,黑暗中的直觉又回来了,正掐林十一的麻筋儿上,这是孩子不听话时,白离最大的惩罚。   林十一闷闷的哼了一声,拖着麻酥酥的下半身爬了出去,贴在雕花玻璃上往外看。这屋子是石室后院儿的东厢房。屋里的灯亮着,很显然是有人的,可这人在哪儿呢?   白正蹲在玻璃花房里学着嫁接。他哆哆嗦嗦的切坏了两支花牙儿,那人的目光已经很冷了。白在他的注视下拿起第三支,上面还有一个沾着露水的花苞儿。他捏着花芽儿的根部,伸出食指托着,右手捏着刀子,把刀刃压在距底端半寸的地方,抬头看了看那人。   红眼睛慢慢的眨了眨,白明白,这是赞许的意思。   他抓紧刀子,用力向斜下方削去,切口整齐干净。他咧了下嘴,笑容一闪就收了回去,抬眼望向那个人,那双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白的手,缓缓的点了点头。   白暗地里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指尖的刺痛,低头一看,食指伤了,已经渗出了血。他下意识的把手往嘴边送,马上被踢了一脚,他只好放弃治疗,流着血把花芽绑扎在砧木上。      林十一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就看见门开了,先进来的是白,穿着件镶毛边儿的蓝色小袄,林十一眼熟,应该是自己小时候穿过的。接着进来的是个高个子,解开灰色的斗篷坐到炕沿上,不时的咳嗦两声,林十一只能看着他半长的白发,还有紫色的毛衫儿。   白走出去一会儿,回来时端了个盖碗儿,“仙鹤草,白芦根,白茶花,专治咳嗦的!”白小声念着,把盖碗儿往前送了送,“蓝……”   只这一个字,就换来一个嘴巴。白身体挺直的站着,手有些抖,茶水一滴也没有溅出来,他歪着脖子,“静哥哥,静哥哥喝茶吧!”   那人接过茶,先是闻了闻,然后才慢慢的喝下去。   “静哥哥该吃点儿东西,光喝药是没用的!”白还在小声劝着,嘴角还流着血。      林十一感到了白离的愤怒,回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脖子。他们隔着五彩的玻璃静静的看着,那个白发人始终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鸡蛋羹?不放葱花儿好不好?”白试探着。   “……”   “绿豆粥?纯绿豆的?”   “……”   “地瓜饼?不用油煎,用蒸的?”   白离使劲的抓着林十一的胳膊,心里不停的骂着:这个该死的哑巴到底是什么人啊?连自己这个当爹的都没吃过儿子做的饭!   “绿茶稀饭?”   那人终于点了点头。  半个钟头后,林十一都快睡着了,外面的人也开饭了。他闭着眼睛,一边打磕睡一边听着。      “再吃一碗吧!”   “……”      “唔,我还没吃饱呢,静哥哥……”   “……”      白离拍了拍林十一的头,示意自己要出去。林十一摇摇头,再等等。      “我饿……”白想不通,眼前这人两天里只吃了一顿,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正想着,脑袋就被拉了过去,嘴也被啣住了。他脸一红就明白了,那人是给自己舔伤口,舔完了嘴角舔手指。      “静哥哥,今儿初几了?”白的声音很小,他知道这句话会招来什么,可还是忍不住要说。打就打吧,打完了他就会放了自己的,“我爸该担心……啊!”      白离听到小的叫声,伸出手就要拍开柜门,林十一硬是拉住了。俩人的拉扯弄出了些声响儿,可能是外面的人也陷在情绪里,并没有注意。      “静……哥哥,你让我回去,十七我会来的……啊!”白一个咧趄就趴在了地上,接着又被扯着头发拉回来。      那白发人坐在炕沿上,红眼睛里全是愤怒:这儿谁说了算?      “你!你说了算!”白忙不迭的回答着,不得不高高的仰着头就乎着那人的拉扯,同时,肚子很不是时候的叫了起来。      饿了?白发人勾了勾嘴角。      “嗯!”白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啊!      吃这个吧!白发人垂下眼皮,淡淡的扫了眼自己的胯下,然后猛的睁开眼睛:快点儿!      白的脸立刻惨白,张了张嘴还是屈服了,像这样的事儿越做越习惯,以后要怎么办?他一点点靠过去,解开那人的裤子……      白发人背对着炕柜坐着,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所以,林十一和白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能从那人的体侧看到白的一支手。那手搭在白发人的腰间,指节渐渐发白。      白离贴着柜门看着,冲林十一皱眉:在干嘛?      林十一摇头,他隐约的觉出了不好,却没法明说,只能静静的等着。直到喘息声越来越大,白离终于明白了,他奋力的推开柜门,只一步就冲了出去,将将要抓住那人的肩膀,却被他轻飘飘的躲开了。      白离跪在炕上跟那人对视着,不对,那人抱着小看着这边,只是目光穿过了白离在看着墙壁。那人的衣裤整齐,浑身上下散发着茶香。小的脸色潮红,嘴唇湿润,嘴角还牵着一丝粘液。白发人伸伸手指,不动声色的帮他擦干净。      “小!过来!”白离拉着林十一下了地,跟对面的人一南一北的对峙着。      “爸……我……”白有点儿要哭,下意识的捂着脸、缩着脖子,他不想让让爸爸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这么一缩,白离反而注意到了他耳根子下的手印子。      “你……”白离抬手就扔了个什么过去,林十一急忙拉回他,就看到半根儿折断的筷子扎向了白发人的头。      “爸!别……”白大叫着伸手去挡,下一秒就被拦腰抱起,瞬间就移到了花房。当然,白离也迅速的找到了地方。      “你是……白与香?”林十一先问了一句,这个玻璃花房是他没见过的,应该是这人建的。白与香十多年前的样子已经模糊了,林十一只是觉得这个味道不对。      “不是,不是!”白离盯着那人的红眼睛念叨着,“小林,看他的眼睛,红的,是红的!”      林十一反应过来了,对阿!白与香是紫色的眼珠儿,头发也没这么白。      “你到底是谁?”白离抬起手又慢慢放下,四周都是盛开的花儿,他实在下不去手放这个火。      “他是静哥哥!”白小声答了一句,换来白离一个白眼儿。      “静?”林十一摸了摸下巴,碰了下白离的胳膊,“白静语!”      “白静语?”白离抽了口气,马上就想到了那幅画儿,“到底是游魂,还是花精?”      “爸,静哥哥不是坏人……”白叫了一声就停住了,白静语抱着他开始剧烈的抖动,忍了一会儿,又是一串细碎的咳嗦。      林十一握着白离的手,提醒他这个对手不是常人。白离心里明白,可还是控制不住情绪,渐渐的,头发长了,指甲尖了。      白静语平静下来后抬起头,看到白离的脸就呆住了,破天荒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连着做了几次那个口型,目光迷离,神情恍惚。      “爸?”白又叫了一声,“炎是谁……”没等说完,白静语就甩手把他扔在了地上,看也没看的,就直直的走向了白离,伸着手,好像要触摸白离的脸。      白离扯着林十一往后缩着,一边看着地上的孩子,白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的。      “别碰我!”白离终于避无可避了,更加后悔带着小林出来。      “……”白静语放下手,又念了一次那个名字,很可惜,白离却没听明白。      白离耳后传来林十一的声音:“他说的好像是,炎……小炎!”      “言?”白离忽然明白了,不是炎,是言!白静语叫的是言!他看着眼前的人,血红的眼珠儿蒙上了层水汽,难道这人把自己当成白争言了?想到这儿,他的手在身后捏了捏林十一,慢慢放松表情,淡淡的笑了笑。面前的白发人果然抖了一下。白离想,可惜不知该叫他什么,静语?静?或是……主人?      白静语又抬起了手,抓着白离的肩膀:言?      再顺着肩膀向下摸索着,一直摸到手腕,后面的林十一一直死死的盯着那双手,心里替白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离还保持着淡淡笑容,可手腕上的力量忽然增大,白离双手剧痛的失去了知觉,白静语摘掉了他的腕关节!      “白离!”林十一扶住他,俩人一起坐到了地上。      不是言!白静语自言自语的看着白离,不是他!然后他又转头看了看地上的白,好像在比较父子两人,三分钟后,他抱起了白离,把白踢给了林十一:既然这么紧张孩子,就用自己换吧!让你也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儿!白静语摸着白离的脸,好像在跟白离对话。      林十一看着那人的侧脸,清楚的读懂了他的话,他在怨恨,在报复!      “等等!”林十一冲着门口儿喊了一句,“等等!白静语!”      白静语停下来,慢慢转回身,好像才发现林十一这个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抱了抱怀里的人,又转了过去。      “等等!”林十一大叫着放下怀里的孩子,摘下眼镜儿,撩开眼前的头发,调动情绪,呼唤着自己狐族的血统,“他本就没认过这个儿子,分开是他求之不得的!你正好帮了他的忙!”      白静语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看地上的孩子。白已经醒了,正咬着嘴唇抽泣着:爸没认过自己,他讨厌麻烦的小孩子!      “你是要他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林十一盯着白静语的眼睛,心里祈求着,看着我,相信我吧!“抓我,带我走,这世上,他最爱的就是我了!”      “小林!”白离终于恢复了知觉,却听到了这句惊世骇俗的话。      “看他多紧张!他爱的是我,他爱了我40多年,他心里没有儿子,没有父兄,只有我,没有我,他生不如死……”      “小林!”白离用头磕着白静语的肩膀,“不是的,别听他瞎说,我才不爱他!我恨死他了!他三心两意、卑鄙无耻、始乱终弃……”      “呵呵,”林十一笑了,笑得轻挑而无耻,“白离,你对我的评价还真高!”      白静语看看林十一,又看看白离,最后,眼睛停在了白身上。      “啊!你误会了,我们是在这儿幽会不小心撞上了你!”林十一指了指东厢房,又解开衬衫领子,扯开给白静语看,“不知是你们打扰了我们,还是我们打扰了你!”林十一转回头斜了白离一眼,这是刚刚在地道里白离咬的。洞里光线昏暗,白离不知道咬出了血,不然早就毁尸灭迹了!      “不是的!他撒谎!准是那人咬的!他俩天天腻在一起,我为啥要喜欢个不爱我的……”白离无意识的提高了音量,“我不爱他!不爱他!带我走!我不想见到他……”      “白离!”林十一拉长声音叫了一句,白离垂下头不说话了,“白离,你看着我。”声音低沉,不可违抗。      白离抖着眼皮看过去,小林的眼睛暗红而深远,“白离,小林这辈子只能对不起你了,你离开我好吗?白家的规矩我废了他!你是自由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不……”白离话没说完就咬住了,抬头惊慌的看着白静语,“我不爱……不爱……”      “扑通!”白静语扔下了白离,挑着嘴角向林十一勾了勾手指头。      林十一把手插在怀里,小步跑了过去,“祖爷爷,我从小身子弱,您可别摘我的手腕子!”      “小林!”白离还叫着,可那人已经裹着小林没影儿了,“小林……”      “爸?”白瑟瑟蹭过来,“爸,我会接骨……”      “滚!”白离伸出胳膊轮了他一个耳光,“离我远点儿!”      ------------------      冬子裹着玉琪的大衣,还是冷的直打哆嗦。玉琪已经体力不支了,把自己抱到这个院子里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现在,冬子正蹲在火堆旁烤着,玉琪盘腿坐在一旁休息。这是公园深处的值班室,冬天是没人的。      肖壁的力量比想象中的强大,而且翠禧也似乎不怕麒麟甲。冬子想,小瑞的话果然是不能全信的。      玉琪正在努力的压制着体内的异类,该死的小狐狸,凭白的牵制了自己大半的修为,再不想办法,就要重蹈500年前的覆辙了!      “呦!运气呢!”肖壁一身青色的劲装,腰间扎着宽宽的绸带,翠禧停在他的肩头,眼睛碧绿的,“交枪不杀!冬冬,你把它给我,我送你回家!”      冬子抱着膀,扭头呸了一口,并没有回答。      玉琪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佛门的俗家弟子,养这种吃人的妖精,你才该杀!”      “好啊!底气挺足!”肖壁伸手从怀里摸出一道血符,“小子,这虽不是什么灵物的血,可也够你喝一壶的!开眼了啊!”说着,就甩手把符射向玉琪,另一边,翠禧也张开翅膀飞了起来。      玉琪想,翠禧的攻击要比血符强,再说,除了小主子的血,其他的符咒都是一撮纸灰。所以,他引着一根点燃的树枝飞向翠禧,接着,那道血符就正好贴到了他的胸口。      “玉琪!”冬子大叫着跑过去,正好接住玉琪倒下来的身子,玉琪的双目紧闭,嘴唇发青,嘴角已经渗出了血。      到底是什么?玉琪混乱的想着,虽比不得小主子的血,可也要了他的命,怎么办?不能落在姓肖的手里,更不能让小主子跟他走!      肖壁收回翠禧,踱着方步慢慢走过来,“玉琪?原来也叫琪!你的功夫大不如从前了!也难怪,这个妖精的身子早就淫乱成性,你那个纯正的童子功根本使不出来吧?哈哈……”      玉琪咬着牙把银锁摘下来,贴着冬子的耳朵喘着气,“小主子,玉琪求你带上,只要你应了我,小瑞就回来了!”      冬子有些糊涂,可也没犹豫,低着头挂上那个银链子。当银锁叮叮当当的落在胸前,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挤进了冬子的脑袋。冬子眩晕的松开玉琪,双手抱着头打着滚儿。      是谁?谁的右手被挑断了手筋?是谁拿着刀子?自己的手沾着谁的血?   三哥!你逼我的!   是谁?谁在说话?那么怨恨的声音!      ……      你这里有个记呢!吉祥如意啊!      又是谁?情不自禁的吻着那颗胭脂,谁的手拉着谁的手同榻而眠?      ……      好像昏睡了几个世纪那么久,睁开眼睛却明白,那只是一个恍惚之间。眼前有一双湛红的眼睛。      “路加?”银发人紧张的摇着冬子。   “……”      “肖……峪儿?”银发人继续试探着。   “……”      “冬……冬……”   “冬个屁呀冬!你个白痴!”冬子捏了下小瑞的耳朵,小瑞筋着鼻子笑开了。      “冬冬!”银发人抱着冬子一跃而起,绕着树梢转了两圈儿,“冬冬!是冬冬!还是冬冬啊!”小瑞兴奋极了,他真怕冬冬不见了,那自己艰难的复活又有什么意义?      “肖壁呢?”冬子拍了拍小瑞的脸,神色一下子暗然了,“玉琪他……”      “玉琪被我吃掉了!”小瑞鼓着腮帮子,恶狠狠的说着,“肖壁被我晃瞎了眼睛”      “瞎了?他走了?”      “没!在那儿!”小瑞指了个方向,抱着冬子冲刚才的小院儿扎过去,“我去抓那鸟儿给你做个毛胆子!”      俩人落下后,肖壁正扶着门框走出来,“冬冬,我跟你换样东西!”      冬子想都没想,“不换!”      “别!看了再说!”肖壁吹了个口哨,翠禧叼着一个长长的人影儿飞了过来,咣当,扔在了地上。      “……小,小羽哥!”冬子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李羽双目紧闭,浑身都是土,脖子上、下巴上都是血糊糊的,“你……你杀了他?”冬子不敢相信,肖壁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你疯了……小羽哥!”      “放心,他死不了!就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肖壁摸了摸翠禧的羽毛,抿着嘴角笑着,眼珠儿木木的,映着月光泛着灰白的光,“用他换你身边的妖精,咋样儿?”      “不换……”   “我换!”冬冬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      “冬冬……”小瑞愣愣的望着身边的人,这是冬冬吗?或者早就说不清了?      “我不换!不换!”      “我换!”冬子转过来冲着小瑞又肯定的说了一遍。      “冬冬。”小瑞垂下了眼睛,看了看地上那个昏迷的人,忽然就理解了玉琪的痛苦,为啥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呢?      “咋个换法儿?”冬子抓着小瑞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食指在他掌心不停的画着,望着肖壁问,“你先把小羽哥给我!”      “不行,白毛小子先过来,李羽我一定放!别担心,我要他没用!”肖壁来回转着头,好像在找小瑞的方向。      “我不换……不换……”小瑞小声念叨着,手还在冬子的手里握着,他绝望的叹了口气,虽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挣脱,可还是贪恋那份温暖;别说是换一个人,就是叫他去死他也会的!      “那好,看在肖哥的份上,我信你一次!”冬子松开手,抬起来搂着小瑞的脖子,“我们要告个别!”说完就拉下小瑞的头,激烈的吻了上去。      冬子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小瑞有一瞬的恍惚,接着他马上就明白了,“唔……”已经来不及了,冬子用力的咬破了他的嘴唇,等到他终于松开那个身体,自己却矮了五公分。      “……”小瑞开口说话,却发现失去了声音,只能看着眼前的人眨眼睛。      “救他!等我!”冬子小声的嘱咐着,快速摘下小瑞脖子上的银锁挂在自己胸前,“我来了,可以放开他了!”冬子往后推了小瑞一把,小瑞不受控的坐到了地上。      冬冬……小瑞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伸手去抓,那人已经被翠禧卷走了,远远的传来两个字:救他!      李羽干呕了一会儿,渐渐转醒,扶着脖子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林冬的家,“林……林?”他皱着眉看着旁边趴着的人,鼻头红红的,眼睛肿的像个桃子。      “你醒了?”小瑞揉着眼睛坐起来,“这是啥意思?”小瑞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母,那是冬子昨晚在他手心里画的字,他一点点的记下来:一横一竖一横,一竖弯勾,一个丫丫。      “嗯……可能是……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白家的祖宗堂子里,烛光摇曳着。      林十一被定在石柱上手脚都动弹不得,他庆幸白静语没有封掉自己的声音,只要可以开口,就没有说不明白的事儿。林十一清了清嗓子,对自己的口才,他一向自负。      “祖爷爷?您是从哪儿来的?”      白静语正盘腿坐在案几前,手上摆弄着一卷陈年的熟宣,纸边泛黄,纸面卷曲。他就一点点的把纸反着卷过来,再慢慢松开,不平就再卷,一次一次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并没有搭话。      “祖爷爷,你可是从那画儿上下来的?”林十一看着那张满是茶花的画儿,直接问出了心里的怀疑,“难道说?真有马良的神笔?这白茶真漂亮,东北这地界也能长出茶花,真少见!”      白静语终于抬起了头,望了望那幅画儿:再漂亮,也是假的!      林十一眨了眨眼,“假的?那花房里的不是真的吗?”      不是!白静语斜了他一眼,那是跟扶桑嫁接的,不是纯种的白茶。      “香味儿挺像的!”      白静语放下纸,低头塌背的咳嗦了一阵:与香挖了陈年的白茶根自己培育,可惜那是过了火的,终究挺不到花期……白静语摸了摸裤子,若有所思。      林十一有点儿明白了,大概是白与香爱花成痴,使了啥禁忌的手段把白静语清了出来,代价也许就是每月逢七的鬼上身!      “嗯,那个……”林十一继续找话儿,不能让他当自己是空气,“祖爷爷……炎,炎是谁啊?”      白静语愣了半晌,又捏着笔杆儿想了一会儿,慢慢的“开了口”      ------------      言是只金毛狐狸,他从天而降,浑身是火,正碰上我出门寻药。那时灵儿正害喜,吃啥吐啥,我想凑一副开胃健脾的药。      火狐狸滚到了湖水里也没能扑灭火,我听它叫的凄惨,又疼他是个同类,就脱下衣服包着他,搂在怀里捂着。火是灭了,可我这嗓子却哑了,可能是呛到了浓烟。无所谓,反正我也很少说话,不然,也不能得了这么个名字。      小言的人身虽已成年,却还是个婴儿的心,我想,这可能是天上偷跑下来的宠物,因为他的脖子上,手腕上,都有长长的锁链,虽然已经断开,却无法拿掉。所以,小言一走近,就会有叮叮当当的响声。      -----      林十一点点头,怨不得白静语摸到白离的手腕子就知道认错人了,原来如此!想到这儿,又好像有什么事儿接不上了?是什么呢?      ------      灵儿安胎,我闲来无事儿就教小言写字,他先学会写我的名字,然后就给自己起了争言,每个字去半边儿!从那以后,就不能叫他火狐狸了。      小言学得很快,我也乐得有人帮我,不用说话,不用见客,我只看护着灵儿母子,看护着我的茶园。日子过的平淡舒心,我真以为这就是人说的幸福。不久以后,灵儿分娩,生下一只纯种的白狐,深红的眼睛,可爱极了。我沉溺在天伦之乐里,族里的事儿全都交给了小言。我也认为他是愿意做的,哪个孩子不喜欢出风头呢?      一天夜里,小言在我的房里迟迟不走,   我要睡这里!小言站在炕边,看着我怀里的又凡,声音闷闷的。      我明白,小言烧伤的时候,都是跟我一起睡的,一直到灵儿分娩。      那哪儿成!我转头看了看灵儿,产后体虚的她已经睡着了,我把又凡放在他娘的身边,拉着小言走出来,小言,这是我的内室,炕上躺的是我的妻儿,你咋能睡这儿?      可以前怎么行?小言抓着我的手,摇的锁链叮当作响,我一人儿害怕,静哥哥……      你也成年了,挑个喜欢的侍妾吧!我拍了拍小言的脸,有伴儿就不害怕了!      小言无声的走了,我想,他明白了我的话。      三天后,灵儿死了,是大出血。我只顾着悲伤,却没有细想。狐狸一胎三四个都是常事儿,怎么会生一个就大出血呢?      又凡被送去了玉奶奶那里,我又是一个人了。为了族里的事儿,为了安慰我的寂寞,小言堂而皇之的搬进了鹤堂。我还像往常一样的生活着,不说话,不见客。失去了妻子,我更加沉迷于花道,小言会把族里的事儿讲给我听:谁抢了外族的美人,谁跟着异类跑了,等等等等的。      我笑,灵儿带着我的心一块儿走了!我转头跟小言说,我都没心了,如何管得了这些情事?      老人们找个孩子给我,他们慈悲,这孩子叫小灵,长的跟灵儿有七八分相似。我就看着她思念亡妻,白天里,她跟着我种花儿、碾药,晚上就躺在我的下屋给我说故事。      几个月后,小灵怀孕了,我看着来道喜的人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夜了,我留下小灵,问那孩子是谁的?小灵哭着跪下来求我,说只要我放过孩子,她可以以死谢罪。      能怎么办呢?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母亲。我摸着小灵的头,算了,这孩子就是白静语的!正搂着小灵安慰着,怀里的人就被拉了出去。我侧耳听着院子里的哭闹声,小言从头到尾都在说一个字:贱!      等他再进来时,我正在画画,画的是灵儿,这是我调节情绪的方式。我一遍一遍的画着,却渐渐失了准头儿,越来越画不出妻的样子了。小言摸着纸说:你画的是小灵!我惊讶的张了张嘴,似乎是吧!毕竟死的人相隔太远了。      给我画一张吧!小言央求着,静哥哥,你总也不画我,你就不怕想画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这话说的我牙根儿冰凉,我立刻铺了纸,蘸了墨,就照着小言坐在椅子上的侧影儿画了起来。小言高兴极了,高兴的一宿都紧紧的抱着我。我看着他的眉眼心里感叹:白家的火护法早已美名远播,岂是我这几笔就能描画出的!      小灵生了个黄眼睛的白狐,小言把他给我看了一眼就抱走了,小灵却没等到我去就断气了。我不禁自讨,白静语果真是个煞星,亲近的人都如此的短命。从那以后,我便借口育苗,躲在茶园里一呆就是大半年,除非大祭,不然。连小言都少见。我越来越害怕,他也会莫名的死掉。      那年的八月十五,我登高拜月,诚心的祈求月神保佑,保佑小言健康快乐,保佑我狐族平安兴旺,为了这些,白静语甘愿孤独终老。拜月后的无眠之夜,狐族们彻夜的狂欢。自从有了小言,这些疯狂就远离我了。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把我拉出旋涡。这次也不例外,不过,我被直接抱到了茶园的东厢房,压到了朝西的炕上。      小言的眼睛金光闪现,我也被这疯狂吞没了。      那以后,鹤堂与茶园之间便有了条密道,小言每晚都会从那幅画儿后面钻出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一晃就是百年。有时我会扶着锄头对着月亮发呆,想着许久以前的日子:老天啊!到底什么是幸福呢?这有如仓鼠的偷来之欢能持续多久呢?      接着,我就听到了他的回答:小言要娶妻了!      族里的老妖精们找我商量,好多外族觊觎火护法的才貌,争着要和亲,宁可搭上许多丰厚的条件,于是乎,许多陈年的恩怨就有机会和解了。老人们逼着我做决定:火护法还没有子嗣,不能让火狐后继无人啊!      我点头了,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小言进来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我:谁说我没子嗣?我的孩子早就成人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他却笑眯眯的亲着我的脸,静,看看孩子。说着,两个一般长相的孩子被领了进来,身后还拖着尾巴。      娘!一男一女清脆的叫声,冲着我喊作一团:娘是白头发!娘是红眼睛……唔,为啥我是黄眼睛?      我傻傻的看着,女孩是黄头发,男孩是白头发,……那长相酷似当年的小灵!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是小言,小灵的孩子是他的!      这就是你的孩子?我睁开眼睛无声的问着,你就是那个不肯负责的爹?      屋里的人都没作声,没有小言的解释,他们是读不懂唇语的。      静,他们是你认可的孩子!小言还是一脸的笑,摸着孩子的头:你娘好看吗?      好看!俩孩子大声的叫着,女孩子还凑过来搂着我的腰:娘好香啊!      屋里的老妖精已经面如土色了,他们一定在震惊,白家的族长竟然是个女身!      我看着孩子摇头,不是!我不是!      静,什么不是?小言捏着我的下巴逼问着,看着我,他们是不是你白静语的孩子?      我喘了会儿气,只能点头,族谱上早就记下了,虽然我只看到了小白狐,但那也是我认可的孩子。      好!那这个,小言指着女孩子的头,这个可是我火狐的种?      我点头,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那就没事儿了!小言冲着老妖精们摇摇手,我白争言有妻儿,静早就生下了这一子一女,你们还有啥说的?      老妖精果然是老妖精,万年的阅历早就见怪不怪了。有一个说了一句:当家的深藏不露,火护法百炼成钢!还请主子们多多恩爱,早日给火狐添个男丁!      可笑的白静语成了女身,可悲的白静语带着绿帽子,给人养孩子,还要陪人上床。      如果我能说话我已经疯了!可我说不出话,所以我还痛苦的,清醒的活着。小言还是那个小言,火护法的手段却越来越霸道了,茶园外修起了石屋,设下了诅咒,除了火护法本人,谁也进不来。      小言喜欢绑着我,他说,那时我的表情会比较正常,嘴会张开,会哼叫,会喘气!每次他完事儿后,我都会咳上半宿,他就用嘴喂我吃药,不停的念叨着:好了,就好了,再等等,再忍忍!      我想,我的病好不了了,因为已经开始咳血了。谁说妖精不死?白静语就要死了!死之前,我只想多看看孩子。      又凡我是不敢见的,我没有那个脸!白如争,白如语,是小言起的名字,俩孩子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如语怀孕了!      小言对这儿事儿并不热心,可也答应了我接女儿来照顾。我的心似乎又活了,那是个母亲啊!就象从前照顾灵儿一样,我把所有的热情都铺在如语身上。如语的肚子越来越大,只能躺在炕上喘气儿,我知道,她肚子里有四个小家伙,勇敢的母亲!坚强点儿,如语!有时我会枕在如语的身侧睡过去,醒来时,总是对着小言愤怒的眼睛。      你又睡那儿了!你怎么能睡那儿?      我没开口,那是我女儿啊?我怎么不能睡那儿!      你总是这样,是不是她那张脸把你迷住了?啊?小言抓着我的肩膀摇晃着,腕子上的锁链叮当作响。      我干脆闭上眼睛放弃挣扎了,      她怀孕了!她要生了!她不是你的!小言继续叫着,手下开始用力的抓着我的身子。      我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他疯了吗?如语是他的女儿啊!      静!小言垂下头看着,你只能想着我,只能抱着我,你身边的只能是我!他像个小孩子似的趴在我的胸口,静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我哼了一声,真是无理又别扭的话,我是自由的,不是任何人的!      你不在乎吗?小言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静,我警告你,不许去如语的房间,如果你还想见她的话!      言?我禁不住开了口,他要干什么?      舍得开口了?小言捏着我的下巴咬了上来:我告诉你,跟我抢你的人都死了!全都死了!她白如语也是一样!她生完,我就送她去死!      ……   ---------------      白静语似乎累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林十一一直在跟旁边的一根蜡烛较劲。那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快燃尽了,蜡油偏向一边,凝成长长的蜡线,那个位置,正好是第三张画。林十一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根蜡,已经让它倾斜了十几度,还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就可以引燃那幅画了。他想,如果白静语真的是从画上下来的,那点燃这幅画,也就等于焚烧了他的灵魂!      这边白静语咳了一阵,又开了口。      ------------      都说白家的人血统奇特,可以跨三界,跃生死,拥有不灭的灵魂。我不想这么无耻的活着,却也不敢就这么去死。我怕见到灵儿,怕见到小灵。我不能说话,越来越喜欢画画。画灵儿,画茶花,画自己。我用自己的血磨墨,据说,这样的画儿可以锁住灵魂。我不停的画,画里的我有人陪伴,有满地的茶花;画外的我形容憔悴,行将就木。      当小言发现我用血作画时,已经晚了,白静语的三魂早已散了两魂半。我哑着嗓子跟他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他惊讶的张着嘴。      呵呵,惊讶吧!哑吧开口说话了!我一直是可以发声的,只是嗓子哑一些罢了。      --------------      “说的是啥?”林十一收回目光,那支蜡烛已经倾斜了30度,只等燃到了头儿,那画儿就会引燃了,“祖爷爷?您会说话?”      白静语摸了摸脖子,真的开了口,“我说……”声音低哑破裂,像劈了的竹板儿敲着漏了的盆儿,“愿火狐世世代代近亲相奸,祖祖辈辈永失所爱!”      “……”林十一无声的看着白静语,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候,那边突然火光闪现,画儿着了,那第三张满是白花儿的画儿被点燃了,正从一角开始卷着黑边儿。      林十一收回头看着白静语的反映,只见他先是愣了愣,然后就转过头看着林十一笑了:孩子,你闯大祸了! 134   白离回到城西的公寓时,天已经亮了,白红着眼眶,一路没吭声。他深深地感受着爸爸的伤痛,心上的,身上的。      进了屋,白离先是拎起了林十一的零食盒子,默默的抱了一会儿,然后,目光转到了茶几上的BP机,拿起来,一共有三条未读信息。      第一条:你回来吗?我没带钥匙!贾先生。时间是昨晚的9:00,号码陌生。      第二条:冬冬去你那儿了?打电话咋没人接?贾先生。时间是昨晚11:00,号码是省医院的宿舍。      第三条:哥,快回电话啊!贾先生。时间是今天凌晨3点,号码还是省医院宿舍。      白离扔下BP机,“扑楞”一声站起来,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爸?”白站在楼梯中间小声叫了一句。      白离马上冲回来,又抓起了那个BP机,推开门,才停下了动作,“小,你好自为之吧!如果回来看不见你,我也不会再找你了,你想清楚,踏出这个门,就别叫我爸!”      “爸……”白慢慢地坐到楼梯上,看着关上的门静静的留着眼泪。      --------      白离先是急速的冲到了中医,上了三楼,门口儿有一堆栗子壳儿,半个半个的插在一起,一共有那么七八摞儿。白离知道,这是老虎吃栗子的习惯,看来,他昨晚在门口儿等了很长时间。      开了门,正看见小瑞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      “冬子?你爸呢?”      “我爸?”小瑞愣了一下,红着眼睛抽了抽鼻子,“没看见!白离,冬冬失踪了!唔唔……”      “冬冬?”白离也愣了,走过去摸了摸那孩子的额头,俩人的红记太像了,根本看不出痕迹,“你是……小瑞?”      “嗯!”小瑞端着碗走进卧室,冲着李羽努了努嘴,“吃吧!”      李羽接过来一看,“方……方便面!”李羽惊讶的抬起头,“林林,我想吃疙瘩汤!”      “不会!”小瑞撇了下嘴,又斜了眼白离,“白离,给他做碗疙瘩汤!”      “我也不会!”白离看有外人,也就没接着问,转身走了出去。      “林林,最后一次,你就给我做一次吧!”李羽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还是没想明白是怎么跌伤。自己昨天来找林冬辞行,莫名其妙的就摔倒了,醒来就躺在这里,脖子还破了,“林林,我爸妈把工作调去了青岛,我也要去那儿上学了!”      “这样也好,离开伤心地有利身体健康!”小瑞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一板一眼的说着。      李羽看着面碗,听着林冬干巴巴的话,不仅嘲笑自己了,还想什么呢?难道他会痛哭流涕的求自己别走?“那儿有我爷爷奶奶,叫我们去那儿过年!”      “啊,那好啊!人多热闹!”小瑞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没有丝毫热情的回应着。      “呵呵,”李羽还是把碗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掀了被子下了床,“林林,你的心还真硬,哥要走了,也不给我留个念想儿,真的就泡了碗面!”      “念想儿?”小瑞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李羽的眼睛,“李羽,没谱儿的事儿,千万别想!我也不能给你留这个念想儿!林冬不爱你,就算是欠你的,也都还请了,你走吧!”      “……”李羽傻了,红了耳根,红了脸。林冬说的太直接了,爱?连喜欢都没试过的年纪,何谈爱呢?“林林……我会给你写信的,常联络啊!”李羽还是咬着牙抱了抱林冬的肩膀,汗涔涔的走了。      --------------      白离拽着小瑞来到了省医院,一路上,听小瑞说了个大概,相比之下,白离并不担心冬子。因为这孩子的运数是可以推算出的,腊月里波折虽多,却没大凶险,更何况还有个无处不在的玉琪。      而老虎就不同了,这人的命是无法推算的,不知时辰,不知生日的,甚至连生死簿上都没记载,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似的。小林把血玉硬套在他身上,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俩人踢踢踏踏的跑上了二楼,门虚掩着,白离抽了抽鼻子,非常不好的预感。这边儿小瑞已经扒着门缝儿打开了门,屋里阴暗的,卧室里的窗帘拉的严严的。      白离伸手去开灯,灯亮的一刻,他也钉在了地上,那个白色的三联开关上,赫然按着两个暗红的手印子。一直往下,白白的墙壁上,那个血手印一路向下延伸着,顺着厅里的地面断断续续的连进了卧室。      小瑞正好拉开了窗帘,一低头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血迹,也惊叫了一声,然后,俩人就寻着血手印走出了卧室,那手印又爬上了卫生间的墙壁,最后消失在门缝儿里。      “白离?”小瑞抓着白离的手,声音有些哆嗦,“爸……爸爸呢?”      白离闭了闭眼睛,心里默念着,小林保佑!是的,是小林保佑。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除了小林,谁会庇佑他呢?白离伸出右手抓紧门把儿,猛的往外一拉,一股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卫生间的灯亮着,最先入目的,是地上的血点子。      白离迈步进来,一转头就对上了满是血点子的瓷砖墙面,那些血点儿拖着细细的尾巴,连成一道长长的弧线,像被什么挤压后,急速的飞溅上去的。      “爸!”小瑞大叫了一声跪下来,爸爸不能出事儿,他出事儿,冬冬要咋活?“爸!”小瑞叫着一路跑进了卧室,地下床上,甚至连衣柜都翻了一遍。      小瑞折腾的同时,白离却安静的站着,他把手按在那些手印儿上,感受着,重现着当时的情景。      ……那人是在卫生间出的事儿,弄了一手的血,把着墙走出卫生间……      白离把着门框跪下来,把手按在地上第一个手印儿上,      ……他艰难的爬进卧室,把着桌腿儿去够电话……      白离看到了床脚下,与话筒分家的电话,上面有许多血迹,地上也有,      ……他按着键子给林十一打传呼,按了好多遍才想起号码儿……      白离摸着地上一块较大的血迹,好像是个膝盖的印子,      ……他跪在这儿等着,等了好久,也没人回电话,他摸着电话念叨着:哥,回电话吧!快回电话吧!……      白离把电话插好,放回桌上,再沿着血迹爬出卧室,      ……他又艰难的爬出房间,把着墙面去开灯,挣扎着去开门……      白离摸着门把儿上的血手印儿,垂下头,忽然有了一个发现,老虎的鞋!他的鞋还在!白离蹲下来看了看,又摸了摸门口的地面,那里有些许的泥印儿,好像是外面带进来的雪水。于是,白离大胆的假设,应该是有人把他弄走了……      这时,小瑞已经急的就差拆房子了,他抓起电话,上面的血印儿让他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小瑞怕极了,玉琪的死活他从没关心过,可是爸爸,是爸爸啊!不只是冬冬的爸爸,也是瑞瑞的爸爸啊!那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把他当成普通孩子来爱的父亲啊!      “爸!”小瑞抹了抹脸,快速拨了放射科的号码儿,回答是:贾大夫没来!      小瑞翻着家里的电话本儿,又给贾云海打了传呼,不久以后的回答,也是不知道!      “别急!没事儿的!”白离按着小瑞的肩膀安慰着。      “咋能不急!敢情没的不是你爸!”小瑞大叫着甩开了白离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哭喊着,“这下你高兴了!”      “我……”白离张了张嘴,心里复杂极了。      “你以为我真瞎啊!小林喜欢我爸!而你呢!最恨的就是他!”小瑞边哭边叫着,谁说小瑞是白痴,那只是冬冬的专利!小瑞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厚道的孩子,“这回你高兴了?他丢了,他没了,他不见了……唔唔,你看着满屋子的血,人能有多少血?”小瑞指了指地,又指着墙面,“你咋不掐算掐算?咋不闻闻?白离,我爸是不是……”      “不是!”白离马上捂住了小瑞的嘴,“不许说这些没影儿的事儿!我是不喜欢他,可也不想他出事儿,他出了事儿,最难受的是谁儿?你?冬子?”白离眨了眨眼睛,小瑞恍惚看到了他眼底的潮气。      “小林会哭的!他会哭的……小林要咋活呢?”白离轻轻的说着,声音也渐渐的打着颤,“小林会悲痛欲绝,生不如死……”白离忽然就明白了小林昨晚的话,想着他那时的眼神,心如刀割。白离失去了小林,小林失去了老虎,俩人就都失去了全世界!      “但是,在这之前,小林一定会理智的分析,深入的的调查,没有真相大白之前,都不会轻言放弃的!”白离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松开了手,“小瑞,先查医院,再查血库,药房!受伤的人总要医治,失血过多就要输血,你冷静点儿,我们分头去找!”      -----------      冬子被带到了南舍子的肖家老宅,三层的阁楼里,冬子跪在角落,看着对面案几上的牌位和相片。昏黄的烛光硬着那人苍白的脸,是个三十左右的儒雅男子,浓眉毛,大眼睛;看牌位上的名字,是肖越。      肖壁那双泛着青白的眼珠儿,就那么直直的冲着牌位,已经呆呆的望了一个小时了。      冬子觉得,肖壁似乎是死了,那已经失明的眼睛到底在看什么呢?还有那只大鸟儿,也静静的停在一边的地上,看着相片发呆。      “肖壁!”冬子又叫了一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再没反应,他就要走了。这个符咒对小瑞也许有用,对自己和玉琪就失效了。玉琪!玉琪醒醒!想报仇吗?想做什么,冬冬都依你!只此一次,这个身体和脑子,供你驱使!      “嘘!”肖壁皱了皱眉,“别吵吵,大哥跟我说话呢!”      大哥?冬子又看了看那个相片儿,这俩人实在没有相似之处。大哥?这么说来,这人就是肖哥的父亲了?可,怎么看,肖哥都更像这个二叔。      “大哥,小兵的媳妇儿生了个女孩儿,真是天要绝我们肖家啊!”肖壁望着相片自言自语着,“也许,早就该绝了!我就不应该活着!没有我,你不会死,小霞不用内疚,小兵也不会是这个别扭的个性……都怪我,我有罪啊!”      “可谁是我的罪人呢?咱妈?她为了我能健康的活下去,领养了你顶着我的身份……她有罪啊!那谁又是她的罪人呢?”肖壁一双灰白的眼珠儿,慢慢的转向了冬子,“是他!三眼的畜生!你勾走了肖峪的魂儿,就从那辈起,肖家人就陷进了一场总也做不完的恶梦……寻找丢失的大鳞,喂食翠禧……”肖壁慢慢站起来,翠禧也飞到了他的肩上,“你以为,我就那么愿意成魔吗?就那么愿意众叛亲离?可我不做,总要有人做。我就想不明白,肖家到底欠了你什么?非得断人家香火?”      “欠我什么?”白发人捏起胸前的血符,揉了两下,再扬起手,那符就化作一团纸灰飘散了,“你欠我两条命,一张皮!”白发人慢慢站起来,额头上的红记渐渐拉长,变细,声音越来越冷,“你葬送了我400多年无法想象的快乐!”      玉琪双手合十,轻轻的念了一遍忏悔咒,抬起头,眉间的红记从中间裂开,一道金光射出来,正打在肖壁的头上,“庄主,醒醒了,你的怨,我的恨,也该做个了断了!”      肖壁捂着脑袋低下头,口中喃喃的念着,“庄主?庄主是谁……我是谁?”      “肖明坤!轮回了几世还没觉悟!有生就有死,有兴就有衰,肖家旺了十几代,早晚有败的那一天,靠你一个人的执著,啥也挽回不了。肖一兵也不是肖峪,他既不想捉鬼,也不怕妖精,更不屑为了家族香火抛弃自己的爱。肖明坤,这辈子,你一样失败!”      “言之过早了!”肖壁抬起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睛虽然还是灰白的,却已经有了焦距,准确的看着玉琪的方向,“传宗接代的事儿我控制不了,捉妖除鬼却是肖家人的天职。琪哥儿,不管你重生几次,都注定死在我手里,翠禧!”肖壁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管,拔下塞子,从里面飘出一缕若有似无的轻烟,被翠禧张着嘴吸了进去。      “你……你养鬼!”玉琪惊叫了一声,这个肖壁比那个肖明坤更可怕,居然养鬼来喂食翠禧。要知道,养鬼是种极其邪门儿的妖术,必须找未成年的童子,死后三个时辰内割去小指收在竹筒里,用内力把血肉蒸干,带在身边养上七七四十九天,每天喂食三次自己的血,然后,就可以叫他的名字,走哪儿带哪儿,这孩子就成了供饲养人驱使的鬼童子了。      “呵呵,吓着了?”肖壁扣上竹筒的塞子,又放回怀里,伸手摸着翠禧的羽毛,“没有死魂,翠禧怎么会有精神,为了让他精气十足,别说是养鬼了,我连自己的命都舍得!”肖壁抬了抬胳膊,翠禧就拍着翅膀飞了起来,盯着玉琪慢慢靠近。      玉琪闭上眼睛,盘腿坐下,双手的腕子对在一起一上一下的摆了个手密,嘴唇轻启,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      “去!”肖壁挥了下手,翠禧就猛的扎了过去,只见玉琪的额头金光闪现,那个红记慢慢的化作一双儿向两边转开,几秒钟后,玉琪的额头显现出一朵儿半开的三瓣莲。身体周围被淡淡的金光包围着,翠禧被隔在外面,鸣叫着找不到入口。      肖壁解开衣服,露出胸膛,“来!”翠禧绿着眼睛冲过去,一口咬上了他的左胸,“……呼!”肖壁咬了咬牙,慢慢的咧开嘴笑着,“我就是下地狱,也会拉着你的!哈哈……”      翠禧喝饱了血,浑身的羽毛都立了起来,闪着乌黑的光,它冲着肖壁叫了两声,转头就冲进了那团金光中,不一会儿,那光芒暴涨,翠禧飞出来落在地上,看着肖壁哀叫着。      光晕慢慢清澈,肖壁似乎看到了玉琪肩膀上的孩子。那孩子梳着抓髻,闭着眼睛,双手也是一上一下的摆着手密,额头上是一朵全开的五瓣莲。      “……吗呗咪吽啊!”      那孩子和玉琪双人同声,一直不停的念着,念的翠禧口吐白沫,肖壁头晕目眩。      五分钟后,孩子伸出手,掌心的红痣射出一道光照向翠禧,渐渐的,大鸟儿变小,羽毛变灰,等光芒消失后,地上停着一只麻雀。      “做只家雀儿有什么不好,去吧!”孩子冲着麻雀笑了笑,挥挥手,小鸟儿就飞出了房门,不知去向了。      “公公!”      肖壁跪在地上,慢慢抬头,是叫自己吗?      “公公会跳舞吗?”      肖壁呆呆的摇摇头。      “咱们一起跳啊!来,第一式,池边望月……”      肖壁跟着一起屈腿,弯腰,探头,摆手……好像又回到了童年,自己还是那个跟着哥哥玩闹的孩子。      “哥!我想摘葡萄!你背着我!”   “哥!我要迟到了,你驮我!”   “哥,你娶了媳妇儿,不能不要我!”      ……      肖一兵在9号的上午八点半打开了老宅的门,正看见那个叫白瑞的从自己家楼梯上走下来,“你……”      “肖哥?”冬子叫完就反应过来了,及时的补了一句,“肖先生生病了,你送他去医院吧!”      “病了?”肖一兵看了这人一会儿,搓了搓脸,冬子这才发现他重重的黑眼圈儿,“都病了,这什么日子啊!”      肖一兵跺跺脚,快速的跑上了楼。      冬子回头看了一眼,默默的走出了房子,“玉琪,让他活着算慈悲吗?”      算吧!至少在回忆里,他是快乐的! 135      孩子,你闯大祸了!白静语看着林十一浅浅的笑着:与香一定恨死你了!      林十一愣愣的看着那幅画,那片白茶一点点被火苗吞没,石屋里的花香瞬间浓郁,白静语的笑脸好像一点点放大,再慢慢消失,眼神里渐渐的褪去了怨恨,一点点转为暗红。林十一恍惚觉得,好像有什么从他身上蒸发了。      白静语终于晃了晃脑袋,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林十一也转头观察着他,此时的白静语,只剩了淡淡的茶香体味儿,而那花香已经没有了。那个石壁上只剩了个黑乎乎的画轴,林十一有点可惜,再没有那茶园的记忆了,最后的证据也被烧掉了。      “天亮了!”白静语沙哑的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虽然还是那张脸,却少了白与香的狂傲,和刚刚厢房里的暴虐;只剩下温润的眉眼,微微内敛的下颌。林十一忽的就想到了老虎,那人不说话时也是一幅平淡无求的样子,好像电闪雷鸣,天塌地陷也不能使他动容。      林十一抚了下胸口,接着就跪到了地上。这感觉又来了,就象有东西压迫着心脏,憋闷的喘不过气来。然后他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身上的咒语失灵了,他恢复了行动自由。他拄着地抬起头,看见白静语也皱着眉按着心口,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白家出事儿了!白静语往前探了探头,审视的看着林十一:你娶媳妇儿了?      林十一倏的睁大了眼睛,是了!原来这感觉是血玉的召唤。那血玉里凝结着历代当家人的血,白静语会有感觉,就说明,他已经完全的占据了这个身子,“祖爷爷,让我走吧,我得回去找他……”      白静语拉起林十一,俩人一闪就移到了花房。林十一刚想问来干啥,接着就看到了一片残败的景象。刚刚还开的灿烂的桑茶,已经全部凋谢了。干巴巴的花萼垂着头,花茎弯着腰,花瓣枯黄的落了一地。      白静语拔出那棵小种的嫁接苗子,下面的扶桑枝子还水嫩的挺立着,上面的接穗已经干瘪了,他伸手碰了一下那个花苞儿,那花苞儿就碎成了粉末。      林十一看他一脸哀伤的看着手里的东西,嘴唇轻轻的开合着,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林十一四下张望着,原来的花香也消失了,也许,白静语身上的香气本就是来自白茶的……他拍着头忽然想到了,抓了下白静语的胳膊,“祖爷爷,当年这白茶是咋没的?”      白静语闭上了眼睛,哑哑的说:“就是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是白争言?”      白静语点了点头。      心悸再一次袭击了林十一,他深深的呼吸着,不得不放下白静语的离奇情仇,必须尽快赶回去!      “祖爷爷?你会飞吗?”      白静语也摸着胸口,似乎也是一样的难受。他揽着林十一的肩膀,把着他转向自己,林十一这才发现,这人比自己高了一个额头。白静语捂上他的眼睛,一阵风声过后,俩人就站到了谷口的瘴气中。      “祖爷爷,跟我走吧!”林十一拉着白静语的胳膊往外使劲,可那人纹丝不动。      “您是当家的,总要听从血玉的召唤吧!”林十一不想让这人留在祖宗堂子里,要是每幅画上的人都下来作怪,那他就永无宁日了。      白静语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会儿,就冲着林十一点了点头。      “走吧!跟着我!”林十一又拉了拉,白静语终于抬起了脚,“还有啊,您这头发……能不能短点儿?”      走出了谷,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林十一回头看着白静语,那人一头白色的短发,柔软的贴在前额上,正眯着眼睛伸着胳膊躲着阳光。林十一再次确定了,这人是白静语;常年生活在黑暗里,怕光是一定的。      林十一上前摸他的裤子,白静语愣愣的挺着,就看林十一掏出一个蓝色的本子还有一把钥匙,翻开来……“蓝,梓!”林十一撇撇嘴,拉着白静语快步向东跑,那里正停着一辆蓝色的大宇,应该是白与香开来的。      ----------------------      白离站在病区的走廊里,小瑞躺在屋里的病床上,正在抽血。      这是一家中日合作的私立医院。白离不是通过调查找到的,而是有人给小林打传呼,留言的人姓肖,只是说贾云溪病重,请速来……      陆续的又来了俩人,正坐在等候椅上的毕若敏,一直走来走去的贾云海。      白离正看着老虎的电话本儿,上面有些许的血印子。小林的号码儿,满满蹬蹬的写了一页儿,也是本子的第一页儿。白离把本子揣好,这才明白,原来,这人并没记住小林的号码儿,而是随身带了电话本儿。      “咋能流血不止呢?不就是个结石吗?尿出去就得了呗!为啥会出血呢?”贾云海掏出烟,想了想又揣了回去,“操!真他妈邪性!”      “说是结石的棱角划破了毛细血管,还是那种比较粗的,”毕若敏看着地面,脚尖不停的点着,“其实,结石的病人尿血也是常事儿,谁知道大哥还有这个毛病!”      “啥毛病?”贾云海停下脚步,瞪着眼睛看着毕若敏,他对这个人还是很反感。      “大哥的血小板低,血管壁过脆,是再生障碍型的凝血功能缺……”毕若敏摘下眼镜,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操!啥意思啊!你……”      “意思就是,”白离斜了贾云海一眼,成功的让他闭上了嘴,“老虎得了后天白血病!不能出血,一出就止不住!”      贾云海张着嘴,慢慢点点头,“你是……?”他没见过这人,听他叫哥老虎,应该是个很亲密的朋友。      “我姓白,是林白的副手!”白离像往常一样介绍着自己,却忘记了此时面对的并不是小林的关系,他应该介绍自己是老虎的谁谁谁。      “林白?”毕若敏看着白离发了会儿呆,这人有点儿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贾云海愣了一下就拍了脑袋,“啊!我说呢!我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林哥不可能不到!原来是派了人过来!贵人事忙!贵人事忙啊!”      毕若敏不自在的撇了撇嘴,二哥的嘴脸惹人生厌,这个林白一定是个土财主了!可,按大哥的脾气,咋会交个土财主的朋友呢?探病还要派个人!      “没想到大哥的血这么紧俏!”毕若明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子,心里有些失落。虽然自己也是O型血,却不是RH3阴性。只能在一边看着干着急。      “要不,把小伟叫来?”贾云海靠着墙壁胡乱出这主意,“咋说也是自个儿亲爹,还能舍不得点儿血?”      “不行!小伟是B……”冬子甩着辫子,满身是土的跑了过来,“离叔叔……老叔!”冬子认出了毕若敏,又回头跟贾云海打招呼,“二叔,小伟是B型的!”      “离叔叔,我爸……”冬子没说完就被白离捂住了嘴。      “他没事儿,冬子在里面给他输血呢!”      “冬……啊!”冬子趴到玻璃上,透过百叶的缝隙努力的看着,只看到了小瑞紧闭的眼睛,白离走过来把着他的肩膀,“没事儿的,就好了!”      “我爹呢?”冬子回头看着空空的走廊,“他咋没来?”      “他……”白离咬了咬嘴唇,“他有要紧事儿!”      “要紧?”冬子抓了抓玻璃,要紧事儿?多要紧?有爸爸要紧?有自己要紧?这么想着就转身要走,被白离拉了回来。      “哪儿去啊?”      “我去传他!”      “别去了!他的BP机在我这儿呢!”白离从兜里掏出BP机,“他忘了带!”      “忘了?”冬子捏着那个机器眼冒红光,又忘了!这个爹关键时刻总不在!上次是自己,这次是爸爸!      -------------------------      半个小时后,房门开了,几个人鱼贯而入。冬子先是扑到爸爸床边,爸的脸色苍白,呼吸平稳的睡着,边上的监护器有节奏的叫着。冬子摸了摸爸爸的手,转过来看另一个,小瑞也闭着眼睛,左手上贴着块胶布。      “小……醒醒!”冬子使劲的摇晃着他的肩膀,“醒醒啊!”      “哎?别晃!你这人!”一个护士走过来挡住了冬子,“失血过多导致的昏厥,需要休息!那禁得住你这么摇晃!”说完冲着贾云海挥了挥手,“都出去吧,只能留一个陪护的!”      “过多?多少?”冬子紧张的看着护士,手下摸着小瑞的手,冰凉的,好像失去了体温。      “1200cc”小护士咧着嘴,摇着头,“他说,我们不抽,他就自己放……嗨!多好的儿子啊,找不着喽!”      冬子咬着嘴唇摸着小瑞的头,那人的红记都淡了,“小瑞……”      白离伸手把毕若敏请了出去,贾云海已经走了,这位还一步三回头的不愿意走。冬子追出来把银锁还给他,毕若敏摇头拒绝了,说冬子本就是这一辈的长子,应该传给他。      “嘟嘟嘟嘟……”监护仪发出了频率极高的叫声,冬子扑楞一下坐起来,就见那屏幕上的数字迅速的变化着,血压已经降到了45,还在降……      “大夫!”      白离在冬子冲出去的同时按上了呼叫器。      -------------------      “中毒?”冬子惊叫了声,“不就是失血吗?咋还能中毒?”      “是血液中毒的症状,可能是……”矮个子大夫斜眼扫了下那边的小瑞,“可能是血源有问题……他是直系血亲吗?为啥有排异反应呢?”      “我还想问你呢!千真万确的血亲,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冬子跺着脚,看看小瑞,有看看爸爸,“血型都一样,为啥会中毒?该不是器械的……”      “血型一样是没错,可一样的血型也有个体差异。所以,最好是成分输血。”矮个子大夫跟后面的高个子耳语了一会儿,“还有直系血亲吗?病人需要清洁的血源,这次我们试试成分输血。”      “输我的!”冬子伸出胳膊又收了回来,“我不知道血型……”      “不行!”白离突然跺了下脚,“冬子,我们都不行,毒,有毒啊!”      冬子愣了愣,马上就明白了,离叔叔曾说过,灵物上身会有毒……他后退了两步,抓着头坐到了地上。小瑞有毒,自己有毒,输血变成了下毒……      “没有,没有血亲了!没有血咋办啊?”冬子爬起来抓着大夫的衣襟,强忍着要出来的眼泪,“没有血了!没有是不是就没救了?”      “……你先起来……”      “爸……爸……”冬子抓着玻璃念叨着,“爹……快回来啊……快回来啊!”      -------------------      “嘭!”林十一闭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冲去,之后又被颈间的东西大力的扯了回去。他慢慢睁开眼睛,风挡玻璃碎了,一根粗粗的铁筋直直的插了进来,离自己的头只有一寸不到。      他摸了摸脖子,疼,原来是安全带救了自己。白静语正站在外面敲着车窗,林十一使劲的踹开变形的车门,解开安全带,深呼吸。胸口象压了块大石头。      他下了车,这才明白状况,原来车撞上了桥边的栏杆,撞断了的铁筋扎进了风挡里。林十一放下脖子上的手,有鲜红的血迹,他的心骤然缩紧,转头就跑。      “小林?”白静语跟上来,哑着嗓子问着。      “他出事儿了!出事儿了”林十一红着眼睛喊着,“来不及了,我没时间了!”      “别急,历代的当家会保佑她的!”白静语揽过林十一的肩膀,俩人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      林十一一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冬子就看到了,还有旁边的白发人。      冬子红着眼睛等着他,想着应该怎么责骂他……      “儿子!”林十一跑过来,伸着胳膊,那个大辫子的孩子就直接扎到了他怀里——哭!      “爹……我爸……爹呀……”冬子大声的哭着,就象走失了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母亲。      “爹该死!”林十一摸着孩子的头,看了眼白离,“叫医生来!”      白静语也摸着冬子的脑袋,暗地里疏导着孩子的情绪:小林的儿子?      林十一点头。      真好!白静语动了动嘴唇,探着头往玻璃里看。      ……   十分钟后,林十一躺在床上休息,老虎就在对面的床上输着血。暗红色的液体一点点流进他的静脉,滋养着,清洁着。      冬子跟小瑞靠在一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白静语半靠在窗台上,若有所思的盯着老虎看着。      林十一看着老虎的手腕子,一眨也不眨的。他在想,老虎啥时候能醒呢?自己赶的及救他吗?就算这次挺过去了,以后呢?他闭上眼睛,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还说啥以后,就是现在,要他再抽800cc的血,俩人就可以共赴黄泉了!      “小林,吃点儿东西吧!”白离推门进来,拎着两口袋吃的。已经中午了,屋里的人都是又累又饿的。      林十一看了看口袋,只抓出一包花生。      “小林,喝这个!”白离拎出一瓶牛奶,又看了眼白静语,指了指地上的口袋。      林十一摇头,抓着花生米的口袋并没有打开,“白离,我的话不是白说的,你走吧!”      “……”白离手一歪,牛奶险些掉在了地上,他低着头,把牛奶塞到林十一手里,“我会走的,等他醒了的!”      “……他要是不醒呢?”林十一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白离,他不醒你就不用走了,我还需要你照顾啊,哈!”      “小林,我就是想陪陪你!”白离按着他的手阻止他说下去,这话对小林来说,无异于自残,白离深深的了解小林的痛苦,“小林,总要有人照顾你们吧,冬子还小,你的身体又虚,总要有个跑腿儿、买饭、交钱的人吧!”白离咧了下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与其叫别人来,不如我来。小林,你就把我当个送饭的,当个护工,当个扫地的……”      “白离!”林十一把牛奶又塞给了白离,“呼……你非得这么说吗?把你当个……我把你当哥哥,当妈当爸几十年了,一直没找对感觉,你就饶了我吧,也放过自己行不行?”      白离抓着瓶子,半天后又开了口,“小林,你想知道他是怎么出的事儿吗?”      林十一抬了抬眼睛,点了点头。      “我可以用这个换取暂住的权力吗?”      ……      白静语一直用心的听着,看着。小林苍白的嘴唇不时的哆嗦着,青筋暴现的手死死的抠着床单,最后,捂着眼睛转过了头。白静语确信自己听到了呜咽,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果然是孩子,哭还要背着人。      只有白离知道,小林是不想被人看到那双流不出泪的眼睛。 136 “老虎,剑兰打骨朵了!”林十一看看窗台上的花,轻轻的捏着老虎的手,白静语果然精通花道,这花儿是刚刚白离抱来的。   老虎一直昏睡着,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   “老虎,剑兰的骨朵儿是白色的,细长的,你不想看吗?它的花期可不长,再不醒就赶不上喽!呵呵。”林十一轻笑着,继续摩挲着他的手,老虎的手背密密麻麻的排满了针眼,血管已经干瘪了。林十一从桌上捏起一片土豆,放到他的手背上揉着。   “冬子已经做了检查,只等身体恢复了……   冬天是手术的好季节,你看,下个礼拜五咋样?   做完了手术,正好是小年儿,扬教授说,只要不剧烈运动,可以回家静养的。   老虎,多少年没跟儿子一块儿过春节了?咱们还没一起过过呢!”   林十一扔掉土豆片,低头舔着那些针眼,涩涩的,咸咸的。   “当当……”有人敲门。   林十一抬起头,把老虎的手塞进被里,“进来!”   一个年轻的护士先走进来,后面跟了俩男医生,“请家属跟我们去外面谈。”      “不用了,有啥话,就这么说吧!”林十一扫了眼手表,十点半,儿子还不会这么早送饭。      “是这么回事儿……”小护士把手里的表格递给林十一,话只说了一半儿。      林十一扫了眼那个标题,伸手摘下眼镜儿,用床单的一角擦试着,并没有接。      “林大夫,昏迷七天以上,药物无明显效果的,都要发这个,你应该理解!”后面一位医生上前一步拿过通知单,伸着手递到林十一跟前,“就是个形式,您给签收一下。”      “签什么?”林十一捏起那张纸,眼睛依次扫过那几个人,“签以上叙述全部属实,治疗后果与院方无关?”   “林大夫……”   “咔嗤!”林十一几下撕掉了手里的病危通知单,“给我办出院,我们回家!”      “林大夫……”   “算了!”一个年纪稍长的医生拦住了小护士,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签就不签吧!林大夫,出院的事儿你得三思,医院里的设备齐全,再说,病人是不是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外面是零下30多度,这一热一冷的,岂不是雪上加霜?”   林十一扔掉手里的纸片儿,又戴回了眼镜,回头看着老虎的脸,没有说话。      “林大夫,这有个确认表,您帮忙签一下,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年长的医生递过来一个本夹子,上面是一张器官捐献确认表。   林十一一行一行的看下去,捐献人:贾云溪,健康状况:良好。   本人自愿于死后捐献以下器官……   下面是铅印的表格,后面有钢笔打勾的项目是:右眼角膜,心脏、肝脏、肾脏,备注里写的是:肌肉及骨关节可供解剖学习,输精管留给我儿子……   林十一紧紧的捏着本夹子,指尖抠着那个捐献人的签名:贾云溪!凭什么?这人是我的!死活都是我的,凭什么给别人分享!   “要我签什么?”林十一捏着夹子站了起来,一步步的靠近那几个医生。      “在家属确认栏里填同意!”小护士快速的说完了这句话,慌张的退到了门口儿,那两个医生也慢慢的后退着。   “同意?”林十一抬起手,又慢慢的放下,“我要是不同意呢?”   “林大夫,医疗系统内部统一做的捐献意向调查,贾大夫早就交了这个申请,就是还没来得及确认回复,你……”年长的医生也不得不退出了病房,“你听我说,你签了同意,我们就可以早作准备,马上开始排查他的内脏,避免使用刺激性药物……你不同意,也没大差别,就是所有的事都要拖后,等他……那什么了以后,再着手检查,一些器官就失了活性……”   “放屁!”林十一把本夹子摔向那个医生,回手关上了病房的门,“告诉你们,这人是死是活,从头到脚都是有主儿的!贾云溪说了不算!他也早就不姓贾了!”   “林大夫……”   “贾云溪的申请?”林十一攥着拳头砸上了背后的墙,“内部捐献?哈!多高尚的义举啊!家属也没权利拒绝是吧!那你们就等着吧!先去派出所弄明白,有没有贾云溪这个人!”      “林大夫,你别激动。我们都是共产主义者,不应该相信死后入土,魂归天堂的话。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器官捐赠可以救好多人的命,这是良性的社会循环……”   “人命?”林十一隔着眼镜眯着眼睛,忽然就笑开了,“哈哈!别人的命与我何干?有人等着他救命?可谁又来救他的命?人人为我?”林十一慢慢的向前走着,一点点把那三个人逼向楼梯,“如果人人都为他,那么,我可以为人人!捐献器官吗?心肝脾胃肾,你要哪儿?只要能让他醒过来,我都切给你!你要哪儿?”   几个人灰白着脸,手忙脚乱的跑下了楼。惹怒患者家属不是第一次,可是逼疯一个中年男人倒是头一回。年轻的医生有些迷惑了,小声问着导师:器官捐献真的是义举吗?所谓的人权指的是本人的权力还是他人的呢?   林十一摸着老虎的脸,摸着下面的红坠子,再一点点收紧双手卡住他的脖子,“老虎,你想死吗?   器官捐献?遗体解剖?你连一个骨头渣儿都不想留下,你就那么烦我!你的心呢?      你肯定是没有心的,我来解剖看看!”   林十一收回手,一点点解开老虎的睡衣,露出瘦削灰白的胸膛,他慢慢的侧着脑袋贴上去,有缓慢微弱的心跳声。   “老虎,知道比干剖心的故事吗?都说比干剖心,鬼神同泣啊!我却觉得比干不过是聪明的舍弃了人的弱点,后来,也是因为这个被封为财神。   老虎,没有心的人是快乐的,没有爱的人无畏的。你是没有爱还是没有心呢?别睡了,你还欠我个解释!你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的心呢?我的爱呢?   醒醒吧,你答应过我的,不会……”   林十一忽然停住了嘴,背后冷飕飕的,他拉起老虎的被子,起身回头:毕若敏一身卡其色的风衣,抱着一盆儿正盛开的石榴,死死的盯着林十一,不知道来了多久。   林十一也皱着眉看着他,并没有站起来,左手还搭在老虎的身上。这人的长相像极了十年前的老虎,亲切的同时也特别的诡异,他隐约的觉出了危险,那人的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情绪,不是对自己,而是对老虎。   “比干之心?”毕若敏抱着石榴花,硬梆梆的开了口,他已经知道了这人就是林家的十一老爷,“林白?”   林十一点点头,林白怎么了?   “周武王灭商建周,为比干封墓,赐比干之子泉为林姓,名坚,封河清公,所以,林坚就是林姓的始祖,比干为林姓的太始祖……我没记错吧?”毕若敏语调平缓而严肃,就象一个历史老师,他转身把花儿放到窗台上,看了眼那个剑兰,伸手就拧下了那个花骨朵儿。   “哎?”林十一急忙站起来喝止,已经晚了,“你干什么?那是他的心尖儿,他做梦都想剑兰能开花儿!”   “剑兰的叶子可以调节空气湿度,释放负离子,有益身心健康,OK!”毕若敏伸了下大拇指,又捏着那个花苞按到了土里,“可它的花粉是有毒的,体质虚弱的人会引发过敏反应,直接的表现就是……”毕若敏走过来,轻轻的摸着哥哥的脸,从额头到下巴,“面部和颈部会起红色的小疙瘩。”      “你……”林十一扯开他的手,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接着,他就惊讶的看到了毕若敏左手上的念珠儿。他本来还在奇怪老虎的念珠儿哪去了,原来是给了这个人!“你来干啥?”     “干啥?林先生,你可以推算推算啊!”毕若敏解开衣扣,坐到另一边的床上,“大哥是不是犯了太岁?还是被什么妖精迷住了心窍?十一老爷,看你刚刚的愁样儿,我真是了解了神医不能自医这句话啊,呵呵。”   林十一眨了眨眼睛,慢慢勾起了嘴角,这种指责只会让他情不自禁的笑,好久没人这么直接的损他了。   “你是老虎的弟弟?”林十一又坐回老虎的床,“你是来?”   “我来给我哥办转院!”毕若敏一字一顿的说着,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转院?不可能!”林十一说完就抓住了老虎的手,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全是来跟他抢人的?      “不行?”毕若敏撇撇嘴,掏出张纸儿冲林十一晃了晃,“我是被证明了的血亲。冬冬小,不到18 就没有行为能力。二哥把大哥的事儿全权交给了我!林先生,贾家麻烦你多时了,我回来了,你可以歇着了!”   “血亲?”林十一歪了嘴,“这不需要血亲!你走吧!”   “走?”毕若敏站起来,低头看着哥哥的脸,“我刚签完病危通知单和捐献意向书,我哥的事儿,我说了算!”   “你……你签了?”林十一咬着牙站起来,好像看到了地狱里的鬼差,“你凭什么签?”     毕若敏挡了下林十一,“我哥最担心的就是冬冬的身体,签了那个意向书,冬子以后可以优先治疗,优先选择器官!依着大哥的想法,签这个东西是有白利而无一害的!”   林十一扯着他的胳膊,硬是把他拉出了病房,挡着门,“我儿子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至于老虎,别说他还没死,就是死了,也容不得旁人惦记!”   “林先生,你想明白,那是我哥,冬冬是我侄子!请你注意立场,守好朋友的本分!”      “本份……”林十一刚想争辩,旁边就传来了喊声。   “爹?”冬子抱着保温瓶,后面跟着大辫子的小瑞,“这是我爹!是家人!不是朋友!”冬子狠狠的瞪了毕若敏一眼,拉着小瑞进了屋。   毕若敏看着关上的房门呆了呆,低头哈腰的给林十一行了个礼,“林先生,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帐我也结了,明天一早有车来接,求你放手,把他给我吧!”   “给你?”林十一上前一步,摘下眼镜,死死的盯着毕若敏的眼睛,“你是谁?是来索命的吗?你是不是恨他占了你的位子?你来报仇的……啊?”林十一忽的大叫了一声,他怕极了,怕自己的猜测成了现实,怕自己又是一语成真。他捂着嘴,瞪着眼睛,慢慢靠着门板坐到了地上,“不行!不能带他走!”   “索命?”毕若敏愣了愣,这人的反应有点可怕,好像真的见到了鬼,“我咋会恨他!”毕若敏从兜里掏出一个皮夹子,蹲下身子,翻开来递给林十一看,上面是张合影,一个青年男人蹲着搂着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四五岁的样子,大眼睛,半长的头发,身穿一件偏襟小袄。      “这是我爸,这是我……呵呵,象我吧!”毕若敏收回了皮夹子,就那么蹲着对林十一叹气,“其实,那是大哥跟爸的照片儿,以前都穷,家里只有一张爸的照片,还是合影。我妈就糊弄我,说那是我爸搂着我的照片,还说我爸死了,活着的时候最疼我了!”毕若敏垂下眼睛,好像在回忆,“我被糊弄了十多年,还傻呵呵的拿出去给人显,你们看啊,这就是我爸,我爸可疼我了!一直到现在,连我媳妇儿都以为,这孩子就是我!   你说我来索命?如果大哥是这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又是我,我怎么会让自己死呢?   吉林有贾家的分枝,在那儿也许会有相同的血源。这个病就象个吸血鬼,血源越多就越有希望,总比靠着你一个人,坐吃山空强吧?”   “不,不行!”林十一喘匀了气,转头就看见了白离,“白离,赶他走!把他扔出去!把声音封上!块!”   白离诧异的看着林十一,还是照着他的话拉走了毕若敏。   林十一回到了省医院宿舍,每天下午他都是在这里休息。   今天,他先是翻箱倒柜的一通折腾,并没吃饭。半个小时后,他坐在一堆东西中间发呆。      有一本老照片,那张贾敏搂着老虎的相片就在眼前。四周是老虎的手稿,大多是一些病例的分析。类似于冬子的病情,有狗咬的,有烫伤的,也有外伤的,还有变性的。   林十一的视线停在了一张图文并茂的稿纸上,零乱的写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手术都是致残。   手术不能真正的变性。   破了的皮球和补过的车胎,终究承受不了正常的压力。   移植不如吻合,吻合不如切除,切除不如不切……   下面是个写意的男性生殖器,旁边是一把夸张的剪刀,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叉子。      接着是一些无意义的曲线,纸张的一角,画着一个潦草的脸,看不出是谁,可见作者并没有美术功底,但林十一却认定了那人就是自己。因为上面的圆眼镜,眼镜儿上面也有一个叉子。旁边几行校字小:   如果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为啥要遮着呢?   如果衣服是身外之物,那身体呢?性别呢?   如果健康指的是精神,那医院呢?药物呢?   冬子一勺一勺的喂爸爸喝粥,他这边喂,小瑞那边擦。米汤从嘴角一点点溢出来,再被毛巾吸走。小瑞不敢出声劝阻,冬冬神情幸福的喂着,好像根本不知道溢了出来。   “爸,我明天炖鱼啊?鲫鱼!光喝汤不吃肉,不会扎着你的!”冬子放下碗,抢过小瑞的手巾,仔细的擦着爸爸的嘴。   “爸,我要手术了,爹找了有经验的教授……爸呀,我怕……我怕啊!”冬子趴到爸爸身上,闭着眼睛,小瑞摸着他的头,无声的安慰着。   “爸,你不给我签字,我就不进手术室!就是爹也不行!”冬子小声念叨着,还使劲拍了下爸爸的胸口,“爸!你听着了吗?你不给我签字!我就哪儿也不去了!大学也不考了!书也不念了!”      “小瑞!”   “哎!”   “明个儿买个炉子,跟我卖烤地瓜去!”   “啊……”   “不行!”林十一推门进来,拎着孩子的衣服领子把他拽起来,“我还没死呢!你真以为没人管你了?”   冬子红着眼眶,扁着嘴,歪着头不看这个爹,小瑞搂着冬子的肩膀,把他往外拖,“走了,回家了冬冬!”   “小瑞!看好他!老实的吃饭!一个礼拜,必须胖五斤!”林十一说完,回头看了眼白离,“送他们回去!”   “老虎,听着了吧!儿大不由爹啊!你就不担心?”林十一摸了摸老虎的脸,两腮深深的塌了下去,只靠药物维持着营养,这幅骨架子大概连88斤都没有了。   他拉上窗帘,走回来关了灯,“天黑了,该睡觉了!”他脱下鞋子,掀开老虎的被子,侧身躺在旁边,闭上眼睛,呼吸着那人身上的药味儿,还有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肯定是儿子给他洗头了。林十一伸长手臂搂上他,感受着这人的体温,是热的,是活着的,他轻轻的笑了,“真好!”      “忽喇!”冷风鼓动着窗帘出开了窗户,林十一急忙下地去关窗,回过头,就看到了老虎床边的白影子。   “老虎!”林十一抢过去抱住老虎的身子,那个白影子轻轻的摇了摇手,带着锁链叮当作响,“孩子,我说过的,上次饶你一命,这回你得还我了!”   林十一死死的抱着老虎,耳边听得清楚,这是上次天台上那个人。   “我求求您了,你看,他脖上的血玉,这是我媳妇儿,不能带走的!”   “血玉?”那人的头面始终笼罩在一层光晕里,“血玉是身份的象征,不是免死金牌啊!要是那样的话,第一代的家母就不会死了!傻孩子,你抱的不是你媳妇儿,你也抱不住他啊!”      林十一知道自己抱不住他,可除了抓着这个身子,还能怎么做呢?“把我们一起带走吧!多带一个行不行?”   “多带?”那人的锁链想了一会儿,似乎在笑,“孩子,这40年都是你偏得的,给我吧,小青可巴巴的等了半辈子了!”   “小青?”林十一揉了揉眼睛,想看清那人的容貌,“谁是小青?”   “孩子,血玉认的是家母没错,可家母不一定就是你媳妇啊?”   “啊?”林十一咬了咬牙,“难不成是你媳妇儿?”   “呵呵,我可没有小青的胸怀!如果他是静,我决不会让给任何人,就是亲生儿女也不行!”      “静……”林十一终于想通了,“你是……白争言?”   “……”那人停了一会儿,渐渐的脸上的光晕消失了,林十一震惊的看着这张脸,许是漂亮的人看多了,第一次见到这种长相,真是……惨不忍睹。   那张脸上,密密麻麻、沟沟壑壑的,满布着深褐色的疤,只有两只眼睛还算完整,鼻子塌了半边,嘴也只是一个歪歪的细缝儿。那人有一头漂亮的浅棕色头发,身上穿着白色的皮裘,脖子上严严实实的,看不到皮肤,双手倒还干净,袖口里探出两条细长的银链子。   “你认识我?”声音很好听。   “不认识!我认识白静语!”林十一似乎笑了笑,这个祖爷爷没白认,应该可以救他一命,“你不是要我还你一命吗?白静语的命你要不要?”   “静……”白争言扑楞一下趴了过来,抓着林十一的肩膀,林十一这才发觉,这本就是个有形的身子,“不可能!”   “咋不可能,他就在我家养花儿呢!”   “画儿呢?画儿哪去了?”   林十一抱着老虎挣出了他的掌控,画儿?这人也知道画儿?“让我烧了!”     “烧了?”白争言的脸恐怖的扭曲着,“烧了?”   “放心!烧了它,祖爷爷就自由了,再也不去了!”   “哈哈……烧得好!哈哈!”白争言狂笑着,又低头看了看老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小青,这是天意!天意啊!再也不用左右为难了!”   “天意?”林十一咧了咧嘴,白争言的脸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什么天意?”      “呵呵,孩子,静的画儿后面有他的血咒:焚毁此画者,必失所爱也!哈哈……”白争言又是一阵大笑,林十一念叨着这句话,开始一点点发抖。   “不然,我为啥要等这么多年?静早就算准了我会放火,早早的就写了这咒等着我。烧了画儿就失了他,不烧画也见不着!我一怒之下烧了所有的白茶,却单单留下了那幅画儿,就挂在石屋的墙上。   我赌啊,我赌千年以后,会有个不明就里的人烧了它!会有个没看背后就放火的傻子救他!   哈!我赌赢了!那个傻子就是你!” 137 “那个傻子就是你!”白争言冲着林十一伸出手,“给我吧,难道你想抱个没有灵魂的死身子?该醒醒了!”      林十一抱着老虎一点点的退至墙角,慢慢的坐到地上,脸色惨白的闭上了眼睛,怎么办?现在后悔怨恨还来得及吗?他使劲的咬着下嘴唇,咬出了血。顺着下巴滴到老虎的耳边,一点点滴到脖子上,再向下滑落,直到沾上了血玉。那坠子很快便吸收了鲜血,莹莹的闪着红光。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多了两个人,都是明晃晃的白头发,在黑暗里特别的扎眼。      短发紫衣的是白静语,另一个是长发的陌生人。那人一身青灰色的皮裘,头发是泛着青光的银白色,长至腰间,半遮着脸,看不清长相。      林十一撇了撇嘴,来的还不够全,“各位祖宗?不知道,我可算嫡嫡亲的白家人?”      白静语望着林十一没说话,白争言一直望着白静语发楞;那个青衣人侧着身子,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我请教各位,白家那个以命换命的法子?”林十一发觉老虎的身子有些冷,起身想把他抱回床上,可看了那三个人的位置,还是放弃了,退回来坐下,拽着自己的衣角往下脱……      “扑!”床上的被子飞过来,正盖在老虎身上。林十一惊讶的抬头,只看到了白静语哀伤的红眼睛,还有青衣人无风自舞的发梢。      “祖爷爷,您教教我?”林十一只好向唯一认识的人求助,“你们的恩怨波及了我的幸福,我不求他活过来,只想知道那个同生共死的法子,祖爷爷?您该知道痛失所爱的滋味,您就成全我……”      与林,白静语终于张了嘴,表情沉痛的看着林十一怀里的人:说来容易,做来难,就是你先入地狱,替他承受这一世的业债。      白争言拉了下白静语的手,锁链的响动惊醒了说话的人。白静语皱着眉别过了头,似乎不忍看白争言的脸。      “先入地狱?”林十一摸着老虎的头发,念叨了几遍,“那,何时能相见呢?”      求来世!白静语慢慢的做了三个口型,白争言的手还死死的抓着他。青衣人始终那个姿势站着,好像听不见也看不着的。      “来世?来世肯定能相见吗?”      白静语摇摇头,白争言冲着林十一诡异的歪了歪嘴,青衣人干脆转了30度,连那小半个侧脸也看不到了。      “那是要再一世了?”林十一满怀希望,满心期待的问着,他想,只要终究能相见,一世两世,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跟二十年也没区别,等待总比失去幸福些。      “再一世也不一定能遇见!”白争言忍不住插了嘴,“傻小子,你只能换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却控制不了机缘啊!遇见不一定记得,记得也不一定相恋!”白争言抓过白静语的肩膀,右手的锁链绕上了那个脖子,“会不会由爱生恨?会不会由爱生怨?又或者本就是错爱今生,遗恨后世……静,别躲了,你的恨烧了几千年,烧死了多少人,也该烧干净了!”      白静语垂下眼睛,看着胸前的锁链发呆。      白争言趁机揽上他的腰,回头冲那个青衣人叫了一句,“小青,自己的家务事,我就不管了啊!”说着,就裹着白静语消失了。      “家务事?”林十一反问着,心里开始没来由的紧张。老虎的身世离奇,每每要触碰到真相就断了;不对,是自己不敢去揭最后的底牌;捂着眼睛去偷铃铛,终于要听到声音了吗?“你是……”      就看那个青衣人慢慢转过来,右手向后拢着头发,就要看清他的脸了,林十一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白离扶着小林的头慢慢把他放到老虎身边,然后回过身,伸开手臂挡着,“青哥,求你了,别告诉他!别告诉他是你!那太残忍了,小林会疯的!”白离往前爬了几步,抓着那人的衣襟,“青哥,他是小林,是你亲儿子啊!”      “小离!”青衣人低沉的开了口,“我不想刺激与林,只是……你也看见了,他要以命换命!小离,你要我怎么办?看着自己的儿子抱着他妈殉情?”      “他……妈?”白离咬了咬舌头,早就猜到了老虎不一般,他甚至自作聪明的认定老虎是青哥的旧情人,却原来真的是母亲,真的是这个最让人难堪的真相,“怎么会?他是男的!”      “男的?小离,我若转世,也未必不是个女的!”白文青摇着头,长长的出了口气,“不过,这个人只有小云的一魂一魄,只能算一半的小云。”      “一半儿?”      “记得当年那场火吗?”      白离点头,一辈子记得。      “我只抢出了小云的身子,她的灵魂早就散了,白毓的诅咒之火果然厉害,不惜牺牲自己来诅咒别人……傻啊!我无法可想,只好孤注一掷的奔向地府……只求她能在某天重生。我苦苦的找了四五年,却在一个小男孩儿身上嗅出了她的味道,我猜想,是祖宗的塑像保住了小云的一魂一魄,刚好这个孩子出生在祠堂里,小云就稀里糊涂的投了胎……啊,不算投胎,也许,应该叫移魂。”      “移魂?”      “移魂?”      “她求生的力量太强,把刚刚降生的贾家孩子挤的灵魂出窍,那孩子死了,小云就添了杀孽,所以,我就找机会让这孩子又投胎到了贾家,就是贾家的三小子。”      “嗯,老虎有个早死的小弟弟!”      “是啊!那孩子许是上辈子的怨气太重,从小就特别的磨人,最后,七岁不到,就把自己磨死了!”      “啊?”      “可这人不转世,小云就难长久,那一魂一魄就无法生长壮大。我和他就永没有重逢的机会了!”      “那?”      “还好,贾敏难耐寂寞的找了第二春,我就顺水推舟的,把那孩子送下去,他远离小云好好的活着,虽然没能姓贾,也毕竟是贾家的骨血。”      “姓贾……毕若敏?”白离惊叫着,终于全都对上号儿了:老虎占了贾云溪的身子,所以有了贾家老三;老三夭折,这才有了毕若敏;时间,年龄都接的刚刚好。      “青哥,老虎不是小云,他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你就把他让给小林吧!”      “让?”白文青安静了一会儿,“小离,你说的,我都想过。是啊,老虎,他叫老虎,老虎不是小云。我也认为他只不过一个陌生人,那与林的幸福就是我的快乐。可,四年前,小云……老虎的眼睛伤了,左眼眶留了块青记,”白文青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我那时就认定了,这人是小云!她十八那年,跟我打赌摔了跟头,磕到了眼睛,同样的地方,有同样的记!”      “那……可能是巧合呢?”      “是啊,许是巧合吧!小离,你也知道,这灵魂不管怎么轮回,总有他固有的印记。后来,我就开始近身的观察他。呵呵,你说他不是小云,是啊!他比小云招人喜欢,比小云爱说话;可是,他怕火,怕穿红衣的你!小离,这就是他前世最恐怖的记忆了!我没跟你说过吗?你跟白毓,越长越象啊!”      “我……”      “还有啊,他是在小云的墓前认识的与林,是巧合吗?他喜欢看与林的眼睛发呆,却单单讨厌那个眼镜儿,是巧合吗?他仇恨大仙儿却相信中药,是巧合吗?小离,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就是注定的命运了。你说,他对与林若即若离,不能接受也不忍拒绝,到底为了啥?我想,他心里一定很苦恼,有种感情,亲密多一分是爱人,疏远多一分是朋友,那是什么呢?是亲情!小云的意识里,始终惦记着没满月就失去双亲的孩子,他也许是来赎罪的,许是老天爷给他机会来给与林一个亲人,一个儿子吧!小离,与林不近女色有你的原因,也是我们父母的罪过,有罪的人总要接受惩罚的!”      “罚我啊,小林有什么错?”白离回头摸了摸小林的头,那人呼吸平稳的靠在老虎身边,俩人都平静安详的睡着,“小林没错啊?不应该受这种……”      “小离,你错了,不是说有错才能惩罚;而是,惩罚的,必定是有错之人!”白文青蹲下来,伸出手想摸老虎,白离抬手去挡,就看到了那只胳膊上斑斑驳驳的伤疤,立刻就红了眼睛,“青哥,你的手……”      “呵呵,没什么,小云喜欢做针线,下面必然免不了鞭刑之苦,比起白争言的炮烙和石碾,这就是蚊子咬一口啊!”      “青哥……白离替小林受刑,只求您成全他!”      “我已经成全他了!不然,老虎活不过39!我本该在他现出印记的时候带他走!不是心疼儿子,也拖不了这四年!小离,你要明白,不是我带他走,是他死了!寿终正寝了!”      “死了?”白离不停的摇头,不行,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了,小林咋办?也许会象白静语一样,做个永远不说话的哑巴,“青哥,真的到寿了吗?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你看呢?他还有活气儿吗?”白文青伸手摸了摸老虎的额头,这么多年日夜相随,他几乎忘记了小云的长相,只剩下了这张男人的脸,“他是庚寅年,正月初三,子时,你可以算算看……这几年都是靠着与林的精血维持着,已经是逆天而行了!”      “至少让他跟小林告个别……”白离继续恳求着,“青哥,小林耽误了救他的时机,都是因为我……我只求您让他在小林身边闭上眼睛,而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小离,用你的修行来换?”      “可以!”      “100年换一天?”      “行!”      “呵呵,你跟你姐都一样的痴,却比她来的聪明。你知道,仇恨和死亡解决不了问题,总要活着才有希望啊!”      “青哥,你答应了?”      “我没答应!我白家护法的命,谁都不可以轻贱!小云的命还有几天,叫一叫可以挺过年三十儿!只是……我怕与林会激烈的抗拒,小离,答应我个条件?”      “答应!啥条件我都答应!”      -------------------------------      冬子在洗衣服,坐在板凳上,手洗。小瑞一边摆弄着麒麟甲,翻过来掉过去的摩挲着。      冬子每天都会给爸爸换衣服,好久不用手洗了,指甲划得手背破了几块皮,被洗衣粉的水杀的丝丝的疼。只有这样,冬子才会好受些,这些疼痛提醒他爸爸还活着的事实,他还换衣服,自己正在照顾他!      “铃……”屋里的电话响,小瑞放下手里的东西,跳起来去接。      “喂?”   “嗯……”   “啊?”小瑞撂下电话冲出来,拽起冬子的手甩动着,“快!快!醒了!醒了!”      “醒了?”冬子已经听清楚了,只是还不确定。      “爸爸醒了!白离说,睁眼就喊饿!”小瑞推着冬子进了厨房,拍着他的肩膀催促着,“疙瘩汤!冬冬!五分钟,什锦疙瘩汤!”      --------------------      小瑞靠在病房的窗台上,一脸傻笑的看着着一幕。      林十一捧着一个保温筒,喂老虎吃疙瘩汤,冬子就坐在凳子上看着,三人成三角形坐着;白离靠着墙坐在另一张床上,好像在闭目养神。      “冬冬,那什么……”老虎有点气短,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精神不错。      “胡椒粉!”冬子掏出胡椒粉的瓶子,撒了些在保温筒里,只想着快,却忘了带碗。      “还有呢?”老虎眨了眨眼睛,冲儿子做了个手势。      “知道!”冬子摸出一头蒜,被林十一皱着眉按了下去。      “不行!这个刺激胃,对伤口也不好!”林十一用勺子敲了敲保温筒的边儿,稍微提高了音量,“想吃,等好了再说!”      “冬冬,给我扒一瓣儿!”老虎看着儿子要求着,伸手指了指林十一又无力的垂下,“别听他瞎叻叻,这几天,我做梦吃的就是这个,不给吃我就接碴儿睡!”      “你……”林十一有点儿生气了,生生的停住了伸出去的勺子,想了想干脆送进了自己的嘴,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也一天没吃饭了。      “爹,没事儿的,就一瓣儿!”冬子抠下一个小蒜瓣儿冲林十一晃了晃,“一小瓣儿,而已!”说完,冬子把小蒜瓣儿扔进了保温筒,“爸,咱们一人一口,谁吃着算谁的!”      “好啊!”林十一抿着嘴笑开了,一边用勺子和了着疙瘩汤,“先给儿子一口,你也饿着呢吧?”      “嗯,看见我爸才觉得饿!”冬子一口咬住了勺子,真是饿坏了。      “哎?松口啊!不嫌硌牙啊?”林十一晃着手腕子拔出勺子,翻手敲了孩子的头一下,三人都笑了。      接着,一勺满满的递给了老虎,“来!”      老虎张开嘴,那勺子却转了弯儿进了林十一的嘴,“你……”      “嗯,还别说,这热乎乎的,配上胡椒和蒜,真是既解馋又开胃啊!”林十一忍不住的巴嗒嘴,看得老虎直咽吐沫。      “哎!你俩故意的吧!跑这儿蹭饭来了?我是病人!这是病号儿饭!”老虎伸手拽着儿子的衣襟,由于没有力气而中途垂了下来,“再给我扒一瓣儿!”      “这儿呢!”林十一这才舀着一勺满满的递了过去,上面扎着那个小蒜瓣儿,“张嘴!”      “啊!”老虎赶紧张大了嘴,“唔!”神情满足的眯着眼睛,“嗯,香!”      林十一和冬子对望了一眼,俩人心里同时想着一件事情:全天下的幸福,也不及此时的一口饭啊! 三十三章 杨波以为自己会愤怒,会生气,会猜测。但是没有,反而,杨波坐在沙发上,心里异常的安静和轻松。这段感情没有一个清晰的开始,也许只能稀沥弧度的结束。 看着电视上人们可劲的折腾,夜慢慢深了。杨波迷迷糊糊,半躺半坐,不知道打了几个盹。朦胧里,做了些梦,梦里他在他那所破大学的阅览室里看见了郭义,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坐在那里看书。 他叫了一声,那人抬起头来,表情恬静,竟然有几分象任诚。杨波便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 梦里的郭义身上有种好闻的松香味。杨波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厉害。然后就醒了,听见门锁响。心脏还在跳的厉害。杨波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好起来。郭义带着寒意和一丝酒意走了进来。 杨波把半躺的身子正了正,坐了起来。 “怎么没上床去睡?” “回来了?” “嗯。”郭义似乎有些疲惫。 “又喝好了?”杨波本能的想起身为郭义去倒茶,想了下,又坐下。 “这几天天天饭局,真快成三陪了。” “今儿又和谁喝的?” “都是打台球的朋友。” 杨波顿了顿“和什么秦爷吧。“ 郭义愣了一下。“你跟踪我?“ 杨波笑“我至于嘛我,我看见了。” “哦。”郭义小心翼翼坐到杨波身边“那个,我以为你不认识,没和你说。” “我给你打电话那会我看见你的,你说你在台球社。” 郭义陪笑“我这不是顺嘴说的嘛,省事。” 杨波冷笑“我知道应付我特麻烦。” 郭义有点挂不住“你别没话找话啊。” 杨波感觉自己也有点上火“你别干什么事都好像偷偷摸摸,贼头贼脑的好吗?有什么事你就说,遮着掩着你到底做什么亏心事了?” “那你老疑神疑鬼的干嘛?要是我让你这么怀疑这么不放心的话,那咱们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杨波抱着胳膊听到自己冷笑“为什么?我还想知道呢。” 郭义借着酒劲腾的站起来,没说话,径自往书房去了。 杨波又躺回沙发上,心里好像有个声音不停的说不停的说,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第二天杨波睡在沙发上,隐约听到有人关门又开门的声音,迷迷糊糊又躺了会。起来发现,郭义应该起来很久了,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呼着。 杨波一时没反过闷来,心里还是昨天那般有些绝望有些解脱的心情。郭义已经转过头“醒了?昨天一直在这睡的?呵呵,洗脸去吧,吃早点了。” 杨波洗漱出来“我不吃了,上班去了。” “别别别,来啊,我折腾一早晨呢。”郭义扶着杨波坐下。杨波苦笑,郭义总是没有隔夜仇的。 “油条,面包,煎鸡蛋,火腿肠,还有小馄饨。”郭义把一个个盘子分门别类的摆上来。 杨波拿着郭义塞过来的筷子,有点呆傻。 “喜欢什么吃什么。” “不是,咱们两用弄这么多吗?” “表示我的诚意啊。昨天是我不好,所以我今天赔罪啊。” 杨波倒不好意思了,可是心里始终有个疙瘩。倒觉得自己这样不够厚道了。“也不是,我。” “那你就是不生气了?”郭义打断杨波的思路,杨波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快吃吧,吃完上班去。晚上下班等我电话。” 杨波看着郭义,他过分的热情让杨波有些自责,杨波想,是该说个清楚了。他点点头,开始吃鸡蛋,鸡蛋很嫩,可杨波的感觉像是永远要和这般温暖和多汁的煎鸡蛋告别了似的。吃罢了饭,订了晚上吃饭的地方。 杨波想反正自己是去交接工作的,就没忙着上班,又和郭义呆了会。两人聊了些旁人的事情,他们都认识的人,许蔚然的生意和顾晓秋的情史什么的。 杨波看着阳光里飞舞的灰尘,惊觉两人似乎从未这样安静的坐着,哪怕所的都是别人的悲欢离合。而他们自己的悲欢离合,又会有谁来所呢? 一天里很忙。到了要下班的时候,张启明进屋里,说是要让杨波请吃饭。杨波说自己约了人了,下次吧。张启明摇摇头“总以为还有好多个下次,其实看看就用完了。” 杨波心情虽然不好,可看见张启明这样也颇觉新鲜。便问张启明怎么了。张启明笑着说“最近心情不好。” “怎么了?” “舍不得你走呗。” “得了你。“ “真的,你走了,没人给我作主了。” 杨波笑“你翅膀硬了,该替别人做主了。” 没想到张启明竟没有还嘴的兴致,摇摇头,站起身开门出去了。杨波脸上的笑也随之褪去,此时此刻,杨波感到了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直逃避的离愁别绪,他拿起电话“喂?郭义?晚上去哪吃啊?” 郭义特诚恳,特专注的坐在杨波的对面,让杨波面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突然有些汗颜。 “别生我的气了,其实秦爷来好几天了,所以我怕你问,就没说。你也知道,秦爷在外地,来就是来和我打球的,我能不给人家面子?他一年也在星光社投不少钱。” 杨波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小姐把要的啤酒端来了。杨波看着酒,突然想起唯一一次见那个什么秦爷的时候,郭义要了龙舌兰,秦爷走进来听见就说什么你现在还好这口? 郭义到酒的时候,杨波的思绪随着啤酒升腾的泡沫继续瞎想,龙舌兰?郭义似乎那次之后再没要过那种酒,而那之前,也并没有表现出对那种酒的特殊爱好。 而那个秦爷,就能大大咧咧的走进来,说一句“你还好这口?”似乎不仅仅是大客户这么简单。 杨波向外望去,夜渐渐沉了,楼下是星点的万家灯火。杨波突然对自己,对郭义通通都失望极了。 “想什么呢?别生我的气了。”郭义和杨波捧杯,又有点郁闷的看着杨波一引而尽。郭义看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泡沫“我总觉得,你越走越远了。” 餐厅很安静,一位白衣的女子坐在大厅的钢琴边轻轻弹着不知名的曲子。杨波看着郭义,眉眼间有些疲惫。 杨波搅了搅自己盘子里叫食物的东西,听见自己说“喝龙舌兰吧。” 139 白离回头起身,推着他走出去,回手关上了门。   “饿了?”白离拉着林十一进了厨房,发现锅里的芝麻糊已经没了,“你吃了?”   林十一点点头,抱着膀走到厅里,表情严肃的坐到沙发上,“你走吧!”   “我……”白离走过来,跟着坐到啥沙发上,有点儿傻,“去哪儿?”   “他已经醒了,你怎么还不走?”林十一挡了下白离伸过来的胳膊,远远的坐到了另一个沙发里,天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狠心,鼓了多久的勇气才能说出让他离开的话;为啥还要他再说一遍。   “你到底在想些啥?”说着,林十一重重的踹了一脚茶几。   白离马上伸手按住了晃动的玻璃,楼上的人睡得正香,千万不能吵醒了。   “小林!”   “你是个高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我看不出一点儿移魂的迹象。可是,别忘了,白离跟了我40多年,熟悉的就象我的左右手,再怎么掩饰也会有纰漏的!”   “啥纰漏?”白离眯了眯眼睛,托着下巴靠在扶手上,似乎默认了林十一的指责,“说来听听!”   “你很聪明,做事都瞄着冬子,学得也快。可你太聪明了,就象那些考试作弊的孩子,连人家的名字都照抄不误!”   “哦?”   “家里的吃喝儿是你买的吧?是冬子提的单子?因为你说不知道老虎爱吃什么,对吧?”林十一撇撇嘴,也托着下巴敲起了二郎腿,两个人的表情和姿势非常的相似,“白离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他熟悉这里每个人的口味!”   “嗯!”   “还有,吃饺子你给每个人倒醋,最先倒给了我。呵呵,你可能认为,白离一定会先己后人,错!有第三者在场时,白离只会严守一个家仆的本份,一定是先人后己!还有,那瓶酱油,冬子写了酱油,你就随便买了一瓶,殊不知,白离吃酱油,只认一种牌子,而那个厂子前些日子被人收购了,所以,我们家已经两个多月不吃酱油了!”   “啊!”   “还有这件红衣服,看来你也是了解白离的。”林十一指了指那件睡袍,“他是爱极了这个红袍子,不过,那是以前,入冬以后,白离不是灰就是黑,连围巾也换成了白的,更何况是在他面前!”林十一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左手指着书房的门点了点。   “你就这么肯定,许是我故意穿给他看呢?”   “你我不知道,白离我就敢肯定!”林十一托着下巴闭了眼睛,“也许,我永远无法强制他离开,可只要白离在一天,他就永远不会违逆我的话,不过,”林十一睁开眼,回头看了看厨房,轻轻的笑了,“我真是要谢谢你,”说着,他转回头,冲着白离拱了拱手:“谢谢!谢谢你特意跑来换上这件衣服,呵呵。”   “你……听见了?”   林十一点点头,嘴角的笑消失了,换上了淡淡的怅然,“朝闻道,夕死可矣!”林十一终于明白了古人顿悟后的感慨。听到了这辈子最想听的话,忽然就没了生活的目标,不死,还能干什么呢?他想起了小左挪移老院长的话:妻贤子孝,孙子也有了,人民币多的花不完,这样的人生还有啥想头儿?收拾收拾去世得了!   “你是,白公?”林十一摸着下巴猜测着,他想啊,跟老虎有交情的,大概只要那个仙人像了,毕竟他是看着老虎出生的,也许还有些自己想不明白的渊源……管他什么狗屁渊源!这一世,这个人,死活都是我的!   “是……也不是!”白离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恨老虎?”   “恰恰相反,我很爱他!”白离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那个书房的门,“我给了他这一世的生命!”   “你是……他爸?”林十一傻了,难道这人是贾敏?   “我是你……”白离控制着情绪,咬了咬牙,“我是来助他渡过生死劫的!”   “生死劫?”林十一睁大眼睛凑过来,“那,你是来帮我的?”   “我可以帮你们每一个人!”白离垂着眼睛看着林十一,声音低沉而柔和,林十一傻傻的发着愣,白离就伸手摸上了他的头,“孩子,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我……啊!”林十一又打了个哈欠,晃了晃浑浆浆的脑袋,咬了下舌头,强提着精神问着,“白离呢?”   “找儿子去了!”   林十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背对着他说,“不管你是帮谁的,不许再碰房里的人!”林十一指着书房的门,回头冲沙发上的人呲了呲牙,“不然的话,我就是用牙,也要咬死你!”   沙发上的人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出声,他就那么看着林十一的背影儿晃进了书房,然后关门,最后是一个插门的动静儿。红衣人苦笑了,想起不久以前的傍晚,也是这个厅里,也是那个书房;一道门阻断了爱恨,隔开了生死;他只能默默的听着,长长的叹息。还好,就要结束了。   --------------   冬子的手术提到了日程上来,接着就是一遍一遍的身体检查,心脏、肾脏、血液,等等的,当然还有其他难以启齿的。   所有难堪的检查都是林十一亲自上阵。冬子不知道这是不是爸爸的意思,不管怎么说,爹比其他陌生人强。他忽然想起了李羽说过的精神治疗法,不禁心生怀念,李羽走了,接下来的高中生活就灰暗了许多,会有新朋友吧!   林十一仔细检查了孩子的**茎和**囊,比自己想象的要好,疤痕的颜色已经很淡了,器官的大小和形状也不错。   “怕吗?”林十一拍拍孩子的小肚子,扶着他转过身去。   “嗯,有点儿!”冬子顺从的转过来,背对着爹,躬下身子扶住了铁床。   “怕就全麻,只要计量掌握的好,对脑子也没啥影响。没事儿的,放松,有我呢!”   冬子点点头,还好有这个爹。接着就听后面悉悉索索的响声,爹的手按住了自己的后腰,“往下点儿!”冬子依言塌下了腰和肩膀,把头放到了床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爹的白大褂。   “啊……”冬子轻呼了一声,有个冰凉的东西滑进了自己的肛**,还上下左右的探着,“爹?”   “放松!”林十一皱了皱眉,抽出食指,指套上有些血迹,他脱下脏的,又套了一个,“别动!这是啥时候的毛病?”林十一仔细的摸索着,左手拍了下孩子的腰,“上下都有!”   “上下?”冬子有点儿蒙,不都是下面的吗?   “12点……6点!”林十一上下的点了点孩子的肠道,意料之中的听到了抽气声,“知道疼了?有病咋不说呢?”林十一又往里探了探,想再仔细的查一差,这孩子从小就不参加体检,有了隐疾也无法发现。林十一责怪自己的粗心,开健康证明的时候,为啥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疼!”冬子吭嗤了一声,“这也是病?就是上厕所困难点儿!少吃点儿,少去几趟就好了!”   “困难?咋个困难法?”   “嗯,拉不出来!拉出来就会撕破肠子!”   “撕破?谁告诉你的?”林十一洗了手,看着穿裤子的孩子皱眉。   “出血了呗!不是肠子撕破还是啥?”冬子也皱眉,干吗一直问这个问题,“实在不行,就塞个开塞露,吃点儿果导片儿!”   “你几天便一次?”   “嗯,两……三天吧!”   “啊?”林十一张了张嘴,伸手敲了下孩子的头,“这还不是毛病!还肠子撕破了!那是痔疮!痔疮犯了,就会便血!”   “痔……疮?”冬子有点儿傻,原来这就是大伙说的十男九痔?   “你三天一次大便,是便不出来还是没有?”   “我……习惯了!”   “习惯了?”   “唉呀!我就是不爱上厕所!能少去就少去!能不去就不去!”冬子跺了跺脚,鼓着腮帮子瞪着爹,“我这样挺好的,用不着你管!”   “你……”林十一刚想发怒就明白了,孩子从小上女厕,难堪是肯定的。大便时间长,能忍着就忍着,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成了毛病。怨不得十五六了还那么小的饭量,个头儿也不见长,细胳膊细腿儿的,没有一点儿肉!   “冬子,听我说!”林十一拉过满脸通红的孩子,按着他坐下,“不能讳疾忌医,这话在咱们家可以改成:不能讳疾忌爹!懂吗?”   “唔,我没病!”   “冬子,痔疮这个事儿没啥羞耻的,坐的时间长,大便不通畅都会有这个毛病;上火着凉就会恶化!你这个不算严重,但也需要手术!”   “手术?我……”   “趁着还年轻,早做早恢复!还有,现在做还有我看着,以后,再想做……可能,就找不着我了!”   “啊?爹呀?”   “所以说,不能讳疾忌我呀!冬子,你可以不合群,可以不伦不类,但总要有全心全意相信的人,不然,活着岂不是遭罪吗?”   “遭罪也得活着!还有我爸呢!”   “对呀!你还知道有个爸呀?你想不想他担心,嗯?”   “不想……爹,那就一起做了吧!”   “呵呵,行啊!那就是个小手术,啥也不耽误。再说,治好了,以后也方便不是!”林十一捏了捏孩子的耳朵,勾着嘴角笑了。   冬子看他笑的恶心,就伸手拽出一个指套,套在食指上,“爹,你是咋摸出来的?长在哪儿?”   “嗯,不深,应该算外痔!刚进去的时候有点紧,那里是环状肌肉群……”   “爹,你站起来……转过去……趴下!”冬子按着林十一的腰往下摁。   “干什么!”林十一闪了下躲开了,这孩子的眼睛一直绕着自己的屁**打转儿。   “我给你检查检查,爹,不能讳疾忌儿子啊!你也让我插一次呗?”冬子勾着手指,声音特别的甜腻。   “妈的!臭小子,敢插你爹……”林十一回手轮了他一下,孩子尖笑着跑开了。   ----------------------   手术定在了腊月24,冬子说,要跟爸爸过个小年儿,林十一心里明白,孩子是怕醒过来就见不着老虎了。   小年儿的下午,白离在厨房忙着和面,小瑞和冬子在外面堆了个雪人儿,拍着身上的雪,踢踢踏踏的进了屋。冬子眼尖的看着了白离正在烫钱。   “离叔叔!要包钱吗?”冬子走过去点了点盘子里的硬币,都是一分、二分的。   “过年不都这样吗?”白离捏起冬子的手,“洗洗手!换个衣服!”   “离叔叔,包点儿别的吧!这个不干净,吃着也硌牙啊!”冬子还指着那个盘子说着,“煮的时候,也容易破啊!”   “那包啥?总不能啥也不放吧!那跟平时吃饺子有啥区别?”白离摊了摊手,有点儿无奈,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包糖呗!”小瑞脱下外衣贴了过来,手里举着一盒儿酒心巧克力,“这个糖球不大,包一个正合适!”   “不行!上次小林就烫到了嘴!”白离接过盒子,扔到了一边儿。   “就是!再说还有酒,刺激胃的!”冬子也不同意。   “就那么一点儿!冬冬,那是一种白葡萄酒,叫白兰地!你看,它叫:天长地久!这个彩头儿好吧?”小瑞抓起那个盒子给冬子看,又拉着白离的袖子摇晃着。   “天长地久?”冬子看着盒子上的几个绕着圈儿圈儿的美术字,一时间沉默了。   “天长地久啊!”白离也伸着脖子看着,靠着孩子的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   “老虎,你写什么呢?”林十一奉命正在扒蒜,老虎靠在窗边的沙发上,晒着太阳,胡乱的画着。   “没写什么!”老虎嘴上应着,手上却没停,一个大圈儿,一个小圈儿,再来两个小小圈儿。   林十一拍拍手站起来,探着头瞅啊,那纸上没有字,只有些莫名其妙的线条,中间画了一个卡通的猪头。   “哥,你快生日了吧?”老虎抬头笑了笑,“我不会画别的,就会画猪,你看啊,特简单!就是大圈儿套小圈儿,小圈儿中间两个点儿,上面两个点儿,大圈上面两个小三角儿……呵呵,成了!”   “老虎,你压根儿就没有画画儿的天分,放弃吧,啊!”   “我给你画黄胖子!”老虎说着就换了一张纸,笔下快速的划着。林十一以为他要画个人,原来是快速的圈了三个空心字:黄胖子!而且是一笔连下来,字形也很漂亮,可见这仨字儿是写熟了。   林十一歪着身子坐到了沙发把儿上,搂着老虎的肩膀抢过了笔。   “我们老院长经常给人签字儿。有天他小孙子找他签字,说是老师要家长监督背课文。老院长笑咪咪的听了几遍课文,大笔一挥在孩子的语文书上签了两个大字。”说着,林十一抖着腕子写了两个字:同意。   “呵呵……”老虎笑了,夺回了笔,“我们主任也爱签字儿,”说着,他也写了四个字,“他女儿有天没完成作业,因为家里停电了。老师要求家长说明原因,他叫孩子写了个经过,自己在下面签了几个字:情况属实!李XX。”   “哈!”林十一也笑了,低下头贴着老虎的耳朵亲了亲,“老虎,过年了,写副对子吧!”   “嗯,你出上了联儿?”老虎难得的没躲开,也可能是根本躲不开。   林十一拿起笔,又换了一篇儿纸,就着老虎的膝盖,停了一下,先是看了老虎一眼,“你爱我吗?”   “……”老虎瞪着眼睛看他,好像受到了惊吓。   “你爱我吧!”林十一声音轻的象叹息,他搂着老虎的肩膀,捏着笔的末端,草草的划了几个字,占了大半篇儿的纸:   老虎不承认爱我   老虎呆呆的看着那几个字,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俩人的呼吸声。   五分钟后,老虎拿起笔,先是点了几下,然后就慢慢的,一笔一划的,工整的写在旁边:十一自以为幸福 140   晚上,冬子挤在爸的身边,抓着他的胳膊,“爸,我给你讲故事啊?”      “啊?你给我?讲故事?”老虎拍了拍孩子的脸,有点儿失笑了。      “生病的人需要安慰啊!小时候,你不也是经常给我讲故事?”冬子往外拱了拱,抓起枕头躺高了一点儿,“爸,你总是讲着讲着就开始瞎编!”      “唉呀,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睡,故事都讲没了,不瞎编咋整?”      “我还记着你讲的猴子踩弹簧的故事呢!”      “猴子踩弹簧?啥时的事儿啊?”老虎抓了抓头发,自己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我也忘了是几岁了,就是记着高烧的厉害,又出不来汗,你就把我卷在被子里搂着,我热啊,你就给我讲故事。一停我就哭,你就一直讲一直讲!”冬子不自觉的笑了,“爸,后来你都说胡话了!呵呵,可能是睏急眼了吧。然后你就前言不搭后语的讲了一个猴子踩弹簧的故事。      你说啊:猴子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家伙,特别喜欢学别人的样子。      看见人戴帽子,就捡个荷叶顶着;看到孔雀开屏,就贴了一身的树叶;看见长腿的马,就蹬起了高跷。      这回,猴子看到了兔子,一窜老高的飞跑着。他眼馋极了,可这跳跃的本事要怎么模仿呢?      有天,猴子偷看人打车气儿,打气筒摔在了地上,裂开了,从里面弹出一只螺旋状的钢丝,一路跳越着来到猴子跟前,猴子眼前一亮,以为真的找到了跳跃的道具。      于是,猴子开始尝试,可能钢丝很滑,不听使唤,他只好找了绳子把他绑在自己的脚上,双脚并拢一蹦一蹦的前行。起先还可以感觉到弹簧反弹的力量,可那力量还伴随着脚心的刺痛。”      冬子停下来,低头对上爸爸的眼睛。      “后来呢?”老虎很感兴趣,就象是听一个新故事。      “你睡着了!”冬子鼓了鼓腮帮子,“我问你后来呢?你闭着眼睛说:冬冬乖,不能掀被子啊!”      “啊。”老虎咧了下嘴,还真是个瞎编的故事。      “爸,听我给你接着掰!猴子想腾空,只是用错了方法,拿着弹簧当飞机!找错对象了!干吗非找个弹簧呢?找那个兔子背着他呗!”      “啊?背得动吗?”      “那就找个鸵鸟,找个豹子背着他!”冬子俯下身抱住爸爸的脑袋,声音有点赖叽,“爸呀,如果是我,几年前我也经不住你踩一脚!可我现在是鸵鸟,是豹子,我可以背着你跳啊!”      “冬冬?”老虎不解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这个细瘦的身子背得动自己吗?      就在他发楞的时候,冬子咬破食指按着爸的肩膀把咒语写在了他的额头,“爸,坚持啊!如果你还有愧于儿子,就要用下半辈子补偿我啊!”      “冬冬?”老虎咬着牙扭了扭,可惜使不出力气,“冬冬!这到底是什么啊!”老虎的声音很大,孩子手指的血太刺目了。      “怎么了?啊?”林十一光着脚跑进来,后面跟着小瑞和白离,“哪儿疼啊?”林十一上上下下的摸着老虎,然后就发现了额头的东西。      冬子坐在一旁没吭声,血迹已经吸收了,所有的人都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但愿这个有用,谁让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呢?      “没,没事儿!”老虎喘了口粗气,终于平静了下来,摸了摸额头,并没什么,“冬冬,那个……”      “没有,我吓唬你的!哈!”冬子搂着爸爸的头贴了一下,下了床搭着小瑞的肩膀,“爸,睡个好觉……还有,我爱你!”      老虎被孩子的话感染了,也就放下了刚才的事,闭了下眼睛点点头,“嗯,好儿子,我也爱你!”      林十一回头目送着孩子走出去,再看了眼白离,后者默默的退出去,关了门。      老虎正出神的看着他,林十一掀开被子,伸手解老虎的上衣扣子。      “哥?”老虎吃惊的按着他的手,“你……”      林十一摇头,扯开他的手继续解。      “哥呀?你干什么啊?”      “别紧张,”林十一摸上那个干巴巴的身体,看着老虎笑了笑,“想什么呢?我要是想强了你,也用不着等今天!”      “我……啥也没想!”老虎有点儿脸红,“看够了吧!我冷!”      林十一拍了拍他的肚子,然后跟冬子一样咬破了食指……      老虎下意识的扭过了头,却发现林十一目标是胸口。      “老虎,都说捉魂的鬼差手提着带钩子锁链,”林十一在他胸口画完,又把手移到了小肚子。      “他们看准了目标就把钩子冲那人扔过去。      一种说法是,扎的是头;一种说法是,扎的是心,一种说法是丹田。”林十一拉好被子,贴着老虎侧身倚上了床头,伸出胳膊圈着他的脑袋,老虎额头的符咒他已经看到了,儿子抢在了自己前头。      “老虎,我知道你讨厌这个,可如果真的能救你,就算你你仇恨我,鄙视我,我也得做!”林十一摸了摸老虎的鼻子,那人始终没说话。      “老虎,你可答应了我好多事儿呢!今天我来要帐了!”      “要帐?”老虎抬头皱眉,“要啥帐?”      “一要你……”林十一停下了话头儿,看到老虎的脸渐渐变了颜色,“一要你在我回来之前,一定不要出这个屋子!”      “啊,行啊!”      “二要你,不要靠近白离,最好也别听他说的话。或是听了就听了,在我回来之前,别作任何决定,行吗?”      “啊?哥呀,他要说啥啊?”      林十一摇头,只是隐约的觉得危险,“三是……老虎,”林十一靠下来把头埋在老虎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不管除了啥事儿,不能忘了我!睡觉、昏迷……那帕是死呢,也不许忘了我!”      “啊?”老虎摸着他的头,有点儿迷惑,死了也不能忘?      “老虎,你记着,只要你记得我,爱也好恨也罢,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哪怕是没了眼睛失了听觉,我也一准儿能找着你!就怕忘了,就怕你忘了啊!”林十一抬头顶了下老虎的下巴,“答应阿,老虎,答应啊!”      “啊,我答应!”老虎回答的有些无力,活着的事儿都无法控制,更何况是死了?可是哥的眼睛让他不忍拒绝,“明天几点?”      “8点半!”林十一拧着身子脱掉了衣服,抬手按灭了灯,光溜溜的钻进了老虎的被窝。      “睡吧!”老虎搂过他,拍着他的脖子安抚着,“早睡早起精神好!”      “睡不着!”林十一窝在老虎怀里,腿不自觉的搭上他的腰。      老虎哼了两声,听不出是笑还是叹气,“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      “嗯,”林十一答应着,搂得老虎更紧了。      “讲个猴子踩弹簧的故事……你要勒死我了,呼!”   “猴子踩弹簧?老虎,听说过心理满足感吗?爱人之间的满足感,90%来自于拥抱着入睡,单纯的拥抱啊!”      “那你转过去,我来……哎,就这样吧!”   “讲啊,猴子,踩弹簧?”      “嗯,别动,头发怪痒痒的……猴子爱慕虚荣,……      ……      哥,你说这个故事说的啥意思呢?”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倒适合催眠!”      “我说啊,你就是那个猴子,我就是那个弹簧;你以为我是会跳跃的,其实一踩我就折了,还扎了你一脚的血!”   “不对,我是那个弹簧,你是那个猴子。老虎,跳跃不是最重要的,出血也要在一起!”      “哥,听过‘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吗?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猴子,这就是你说的个体差异吧!”   “嗯,没错!”      --------------------      冬子正在苦口婆心的安慰小瑞,因为这个家伙死活都不让自己去手术。      “小瑞,这是早晚的事儿,做完了,是好是坏也就死心了!”      “不行!玉琪都说了,十八以前不能失了童子身,手术要是成功了,那精路一通,你……”      “那能怎么着?”冬子翻了翻眼睛,他不明白,为啥要这么严肃认真的讨论这个问题。      “你说怎么着?我要是……”小瑞说着就按下冬子亲了上来,手下抓着冬子的裤裆,“唔,冬冬,你都硬了!”      “你……起来!”冬子咬牙推开他,原来小瑞担心的是这个,“你不碰我不就得了!”      “那哪儿成,我……”小瑞想说,那我不成残废了?“冬冬,你这样挺好的,咱不做,不做了啊!你射不射都没关系,又不等生孩……啊!”      冬子一把抓住了小瑞的命根子,瞪着眼睛,喘着粗气,“我射不射都没关系是吧?啊?那你也找个绳子系上,也尝尝腾到半空在摔下去的滋味儿?”      “冬冬,放开啊!”小瑞细声细气的求着,伸手碰了碰冬子的脸,“冬冬,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说什么?说我是男是女是二椅子都无所谓是吧?啊?”      “呼……冬冬,轻点儿……我是说,你现在……现在这样子,我就爱死了!呼!”小瑞红着脸,眯着眼睛断断续续的说着,眼里已经渗出了眼泪,“你要是在意这个身体,就给我吧!冬冬,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你有健全的我,我有完整的你!”小瑞碰了碰冬子握着自己的手,“我有完整的你啊!”      “哼!”冬子被他这么一说,一时间也没了话,自己确实通过小瑞的身体体会到了健全的涵义。      “冬冬,我怕,”小瑞伸开双臂搂下那个人,紧紧的抱着,“冬冬,我明白,你有亲人,有朋友,你身上有许多人的期待,可我只有你啊!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为了我?”      冬子摸着小瑞的头发,轻轻的摇头,“那哪儿成,小瑞,林冬作为人,首先是贾云溪的儿子,然后,再然后才是你的。啥都准备齐全了,你说不做了?别说还有爹在中间,就是只有我,答应的也不能不算数,这叫原则!”      “冬冬……”      “我知道,我明白!小瑞,你有多怕,我就有多怕!你怕早死,我怕升天啊!”      “升天?”      “嗯,按玉琪的说法,只要保持18年的童子身,就可以提前归位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过了年,小瑞,按玉琪的说法儿,虚岁再毛一岁……过了年,我就18了!”      “啊?”      “所以说,比起你说的那个早亡,我更怕迫在眉睫的归位啊!”      “冬冬?你要走?”      “我不想走!往哪儿走?归什么位?我又是谁?这些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守着爸爸、守着你、守着爹……平平凡凡的做个俗人!”      “那你……”      “我抢着在年前做手术,抢着早一点儿……破身!呸!真他妈难听!”      “呵呵,冬冬。”      “小瑞,帮我看着爸爸,我一定没事儿的,就象你说的,大不了还是现在的样子,可总算努力过了,也省得以后懊悔!”      “冬冬,真的不想回去吗?玉琪……你都想起来了?”      “嗯,乱糟糟的,特别不真实!”      “冬冬!”小瑞翻身压到冬子身上,跟他头碰头的贴着,“你要是全都想起来了,说不定就想回去了呢?”      “啊,也有这个可能!”冬子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不定,那一世更精彩呢!      “啊?那我呢?我呢?”小瑞抓着冬子的头发叫着,“我呢?你不要我了?我呢?”      “唉呀,别叫了!”冬子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我只是说可能,就那么一说!小瑞,明天的事儿谁说得清,你别走极端好不好?”      “可能也不行!”小瑞说着就亲上了冬子的嘴,终于下了决心,他狠着心吧手指插进冬子的肛门,冬子马上抽着气咬住了他的舌头。      “唔……”      “小瑞!”冬子摸了摸嘴边的血,“你这是胡闹!你想瞒我?你什么花花肠子瞒得了我?”      “冬冬……我早就想跟你说了,让我替你手术吧!”小瑞有点大舌头,“如果你有犹豫的可能,那就不能给你回去的机会!”      “你……”      “换了是我,死都要回来!”小瑞低头看着冬子的眼睛,“你敢说同样的话吗?冬冬?如果路加遇到了三殿下;肖峪重逢了肖琪,他们还会记得小瑞吗?你说啊,你还会想起我吗?”      “我……”小瑞的长发遮住了冬子的脸,小瑞被这个中断的回答伤透了心。      “你会象肖峪忘了三殿下,你忘了玉琪一样的忘了我!对吧?”小瑞抓着冬子的肩膀摇晃着,几乎抠出了血。      “小瑞……我……”冬子强忍着疼痛贴了贴小瑞的脸,“那些前尘旧事,你希望我记得吗?”      “不希望!”小瑞大叫着踢了冬子一脚,然后手脚并用的开始踢打床铺,“除了我,你谁都不许记着!等着瞧,我早晚挨个儿的收拾了他们!”      “小瑞!”冬子躲到了里边,拿起被子猛的盖住了小瑞,全身都压在上面,制止着小瑞近似神经质的动作,“小瑞!你疯了!”      “我没疯!我清醒着呢!玉琪就被我吃了!哼!”小瑞呲着牙冲空气瞪眼睛,“我不怕什么狗屁前世,来吧!我倒想看看,你前世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狗人!”      “小瑞,”冬子无可奈何的拍了下他的头,小瑞就势亲了下他的嘴,“冬冬,就要子时了,今天快过去了,明天……明天以后的明天,都不能忘了我啊!” 141      腊月24早8点15分,目送着冬子进了手术室,小瑞就退回椅子上,静静的等着。      城西的公寓里,老虎穿戴整齐的坐在书房的床边,转着头四下张望着;白离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收拾好了?”      老虎点点头,冲他撇撇嘴,“我又撒谎了!他本不让我出这个屋子的。”      “那你为啥还出去?”      “早晚的事儿,自己走出去总比被人抬出去强!”老虎站起来抓了抓头发,“小白,你不想我走?”      “我?当然想!”白离点头笑了笑,“我巴不得你从没进过这个屋子!”      “话说得太直接了!我有点儿接受不了!”老虎自嘲的摇了摇手,先走出了书房。      “那,这么说吧,出了这个屋子,抛开小林,说不定我会更喜欢你!”白离给他披上羽绒服,又系了条围巾,“这样能接受吗?”      “嗯,”老虎摇头,拽下白离手里的围巾自己系着,俩人的个头儿差不多,这么近的站着,正看见白离的眼睛,老虎不自觉的向后退着,“小白,送我去江边儿吧!帮我这个忙,我啥都能依你!”      “真的?”白离抓起车钥匙推着他走出去。      “真的!”老虎用力的点头      “那我跟你说啊……”白离搭着老虎的肩膀向车库走去,远看就象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兄弟,“其实,我,是小林他爸!”      “嗯。”      “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知道了!”老虎拉着长声答应着,原来哥是这个意思,小白还真能胡诌。      “其实,我本是……”      “你本是九重天上仙,翩然下凡间啊!”老虎抬着头,举着双手;冬天的太阳是白白的,好像抱在怀里都不暖和。他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白离正近距离的眯着眼睛笑着。      “小白,远视眼要提早做手术,要不然,越老越瞎!”老虎推了他一把,跑过去使劲儿揣了一脚车库的门,震掉了几根儿屋檐上的冰凌儿。“出来吧!给你自由!哈哈……”      白离转头看着那个欢快的身影,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失魂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      二十分钟后,俩人来到了江滨公园,虽是工作日,却挤满了人。老虎里里外外的挤了两圈儿,才明白,这是一年一度的冬泳比赛。说是比赛,其实跟万人马拉松差不多,大到70多岁的老头,小到8、9岁的孩子,都光溜溜的挤在一起往身上搓着雪。      冬泳是勇敢者的运动,比的就是胆量。陆续有人下了江,冰面早就被破开了宽宽的沟,两边还有工作人员的船只守护着。也有到了地方突然胆怯的,有反悔的,就有嘲笑的,有个大汉指着老虎的方向笑骂着:“瞅你那熊样儿!人家女的都比你强!”      老虎明白说的不是自己,却没来由的冲动,晃着膀子就甩掉了羽绒服,接着开始解腰带。      “老虎,这是干啥?”白离捡起衣服想伸手拽他,却瞬间被叫好的人群冲远了,“老虎?”      老虎远远的垫起脚,冲白离挥手,“你回吧!不用等我了!”      “不行!太冷了!不行啊……”白离边喊边向里挤着,却已经看不到那人了;等他终于挤进了包围圈,只看到水里的一群小小的脑袋。      ----      老虎脱下衣服时已然冻僵了,下水之前还跌了个跟头,浑身上下沾满了雪,一旁同样光着身子的爱好者,伸手帮他上下搓着,嘴里不停的鼓励着,“搓搓就热了,马上就暖和了,别停……”      老虎只是伸手扫掉了雪,好像血液都凝固了,然后他一歪身子,扑通一声落进了江里。然后,当感觉渐渐麻木的时候,意识却越来越清醒。视觉,先是眼睛看不见了,然后是嗅觉和听觉,鼻子和耳朵也不好使了。这个0度的江水啊,能洗清老虎一生的罪过吗?冬冬,爸很勇敢吧?哥,忘了老虎吧!      -------      冬子还是没有全麻,他想清醒的看着手术的过程。林十一已经出去了,麻醉渐渐的开始起效。冬子就觉得后腰上的疼痛变成了温热,接着,医生的扎、掐、捏,已经没有了痛觉,但触觉还是有的。这种麻醉的感觉很奇特,就象明明在吃东西,却尝不出味道。冬子这时才明白,失去痛觉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忽然,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三舅?”冬子吃惊极了,三舅不是疯了吗?咋会出现在手术室里?      “冬冬,跟我回家!”林立金拉着冬子就往外扯,冬子在惊愕中挤出了手术室的墙,一闪念间换了个世界。      “三舅?”冬子拉着林立金的手叫着,“去哪儿啊?”      “哥哥带你回家啊!”林立金一把抱起了冬子,声音里透着愉悦。      “家?我爸那个家吗?还是我爹?”      “回来了,都回来了!”      老旧的院落,残破的棋盘,冬子愣愣的摸着。      “冬冬,要不要来一盘儿?”林立金捏起一个棋子吹了吹,“可惜,玉琪不在了,除了他谁也下不过你啊!”      冬子沉默了半晌,一开口却发错了音,“大……大哥?”      “哎!”林立金长长的应了声,“这声大哥等掉了多少个星星啊!”      冬子抽抽鼻子,有点儿心酸,他四下看着,漫无目的的走着,每扇门都推开来瞧瞧,空荡荡的一间接着一间。然后,他在一间房的门前停了下来,目光停在一把阮上,圆圆的琴身,上面还有血迹。      冬子迈步进屋,慢慢蹲下,想拾起那把琴,抓到手里就碎掉了,一阵风吹过,只剩下几根细细的弦。      “那琴早就腐了!”林立金进来推开窗子,发出吱嘎一声响。      “为啥窗子没腐?棋盘没腐?”冬子抓着琴弦有点儿想哭,这似乎是极珍贵的东西。      “为啥?因为老三整整念了八年的往生咒啊,这琴早就散了灵魂,失了形状,就是个空架子了!”      “三……三哥?”冬子终于找到了这个称呼,“他在哪儿?”      “他?私毁法器,当然是人间思过了!你见过一个右手有疤的人吗?在这儿,挺长的!”林立金指了下自己的有手腕子。      “疤?”冬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渐渐的,全都清晰了。      林立金看着弟弟抓着琴弦的手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足足沉默了十分钟。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泪水了,“大哥……”      林立金蹲下来摸着他的头,“路加已经受到了惩罚,所有的劫难都过去了。冬冬,欢迎回家!”      ---------------      林十一正在消毒间洗手,水龙头却关不上了,那冰冷的水一直不停的,哗哗的流着。他胸口憋闷的倾倒着飘出去,追着前面模糊的身影,叫不出声,抓不到人。刺骨的寒气撕扯着他,只有眼里是热热的。      热的?林十一伸手摸,热的,湿的!      他猛的坐起来,又抹了两把,是湿的,是眼泪!他欣喜的下地转着圈儿,我流泪了!我会哭了!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老虎,看我……”      “父亲!”一个穿着奇特的大汉对着他作揖,“恭喜父亲归元,再上一重天!”      “归元?”林十一有点儿蒙,抬着手想去拉他,却发现自己也是一样奇特的衣服,宽大的袖口,鲜艳的颜色,“你是?”      “父亲,您这次去的时间长,怕一时之间想不通透,让仲明讲给你听吧!”      --------------------      [憎恨]      继雷是小无尘王的第三个儿子,专司雷电。为人开朗好动,自己兄弟向来和谐,尤其是最小的路加,继雷更是宠爱非常。      路加喜欢下棋,在很长的时间里,继雷也是喜欢的。当然,没有一成不变的日子,继雷有了朊,那是一把佛赐予的法器,它不仅有灵魂能变身,还可以弹奏仙乐,忽雷唤雨,从此,继雷告别了干巴巴念咒求雨的日子。      “小四儿,下完这盘儿,三哥就走了,以后陪不了你了,找玉琪……”   “三哥?为啥啊?你不是说一直下到我赢了你为止吗?”      “嘿嘿,三哥要练琴啊!再说,跟高手下棋才有出息,你三哥比不上玉琪!”   “可玉琪不是三哥……那,下个月行吗?”      “不行,我要跟阮去上三殿参加大祭!”   “那……下下个月呢?”      “阮的七煞之日,要避光!”   “阮……又是阮……三哥,这盘儿棋是个什么彩头儿?”      “嗯,还跟以前一样,输了的,随赢了的处置!”   “来吧!”      一炷香之后,继雷只剩了两个子儿,“小四儿?高明啊!跟谁学的?”   “三哥,随我处置吗?”      “啊!随你!哈哈,要不要蹲下来给你亲啊?”   “把阮给我!”      “啊?”   “我要阮!”      “不行!小四儿,那是佛祖的赏赐,不能转赠的!”   “可你输了!你输了她!”      “我只输了我,没权利输了她!”   “三哥!你就那么喜欢她?不过是一个琴妖!”      “慎言!小四儿,跪下忏悔!”   “忏悔?我只恨没早些赢了你!三哥……把你的手给我,右手!”      “来,起来吧!”      路加伸出左手握住三哥的右手,一刀扎到了他的右腕子上,“三哥,是你逼我的!”      “小……小四儿?”      路加伸出食指慢慢勾出蓝紫色的手筋,用牙齿咬断,“三哥,没了这只右手,看你还怎么抱她?”      之后的日子,只剩下继雷闭门念经,路加被罚下人间思过。      -------------------      [爱痴]      小无尘王是佛众多分身的一个,他是佛身上的一道火焰,他是佛变身时的一种皮相。他非男非女,分生有四个孩子。孩子都从童子做起,跟着父亲一道修行。      无尘是仁慈而细腻的,看见花开会微笑,看见落雨会伤悲。佛总说他太小性情了,不懂得看空。      丹房里的司炉灵兽火陀罗,性格顽劣难驯,打降生起就戴着锁链。无尘终究受不了那双眼睛的蛊惑,砍断锁链放走了他。      佛摇头,小无尘太容易感动了。      无尘问,不应该仁慈吗?      佛说,仁慈是公平严正,不是小恩小惠。要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太容易得来的仁慈会使人堕落的。      小无尘苦思了几天,叫来几个孩子和侍从,当着大家的面剖了心。然后,他改名为无心,从此真的就成了石人儿。一直默默的守着菩提园,一门心思的等着那菩提树结果子,就算孩子们被罚人间都不曾使他动容。      菩提园里,有一株挺拔的海棠,每年都会结好多的果子,无心就靠这个度日,四个孩子也是吃这个长大的。年年复年年,海棠越长越旺,茂密的树冠已经高过了菩提树,遮挡了大半的阳光。      几千年的守候,一直没能看到菩提树开花儿,更别提果子了。无心对着海棠念了几天往生咒,然后就举起斧头,果断的砍了下去。      佛问:为啥要砍了他?   无心说:它影响菩提结果子!      那你就砍了他?你的慈悲之心呢?   砍了他正是出于慈悲!早死早超生!这一世他站错了位置,下一世就睁大眼睛吧!无心面无表情的解释着。      无心,你见过菩提果吗?   没!无心摇头,不过,想来应该是晶莹剔透,百里飘香的!      无心,菩提本无相啊!你砍的那棵海棠就是菩提树啊!   啊?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在吃他的果子啊?      无心,菩提喂养了你千年,却丧命于你手……孽帐啊!下去思过吧!   佛?      看看,到底是你超度了他,还是他超度了你!   ……      ---------------      林立金捂着肩膀来到了菩提园,仲明正一脸苦相的蹲在地上。      “老二,父亲呢?不是说归元了?”      “走了!”   “走了?”      “是归元了!又走了!还砍断了刚刚发芽儿的海棠!”仲明捏着一个嫩叶儿冲大哥晃了晃,“还是连根儿拔起,外加拦腰砍断!大哥,父亲的心没找回来吗?怎么还这么暴戾?”      林立金摇头。      “小四儿呢?”   “跑了!”      “跑了?”   “他扎了我一刀,还威胁说,不让他回去,他就扎遍上界所有可见之人!”      “啊?大哥,看来小四儿也没啥改变啊,这几千年,他们到底是怎么思过的啊?”   “没办法,可能是时候未到吧!” 142大结局 ˇ142大结局ˇ作者有话要说: 首页我换了支曲子,如果喜欢,就跟着晃晃吧! 番外,目前只有[爸爸的鱼缸]、[小瑞出走记]、[是生是死],都是主角们的,其他人的,看需要吧! 再也不写耽美了,费尽心力的斟酌词句,强拉着自己的心去写感情……嗨!我就象那个《出水芙蓉》里的大汉,硬要把自己挤进那个蓬蓬裙里,结果啊……惨痛啊! 还是脱下华美的外衣,做个粗人吧!哈哈! 还有个巧事儿,今儿是11月11号,光棍儿节! 祝所有:男光棍儿,女光棍儿,曾经光棍儿,正在光棍儿的朋友们,节日快乐! 中医宿舍里,小瑞在给冬子洗澡,还边洗边唱。 洗澡?刚手术完的身子可以洗澡吗? 在别人,这是不可思议的,但小瑞怀里的冬冬就没问题。那刀口已经愈合,连线都没了。狐狸的唾液有神奇的修复能力,除非是沉年的旧伤,否则伤口越新愈合的越快。 冬子还昏睡着,大夫交代过,睡个一两天都属正常,可是,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冬冬,快醒醒吧!小林不见了!”小瑞揉着冬子的发根,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 “落雨不怕,落雪也不怕。 哪怕寒冷大风雪落下, 若能见到他, 如果能见到他面, 如何大风雪也不怕 ……” “啪!现在是1993年1月20日星期三20点12分。” 小瑞拽下浴巾的动作碰掉了台子上的瓢虫,那个电子声音硬梆梆的播报着,小瑞就维持着那个姿势发了会儿呆,接着,就抓紧冬子的肩膀使劲儿的摇晃着,“醒醒,快醒醒了!”小瑞怕极了,他想到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儿。也许,冬冬只不过是喝了盏茶,听了个故事;也许,他只是想小住几日…… “冬冬,再不醒……再不醒就看不着爸爸了!” -------------------- 城西的公寓里,白离按着电话通知老虎的亲友,请他们后天参加贾云溪的葬礼。全部完毕后,他跪下来开始削竹子,那是个两尺长的竹筒,白离安安静静的削着,先是劈成几瓣儿,再一点点削薄,打磨。 门被推开,先是涌进一些雪花儿,然后有人进来,阖上门。 “找到了?”白离抬头看向门口,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穿着略有不同。后进来的人一件米色的皮衣,蹲在地上的人一件白色的毛衫。 那人把手里的袋子放下,掏出东西递给地上的人,“这个行吗?” 地上的人接过照片,是一张小二寸的黑白照,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风华正茂。他摸了摸下巴,那张脸已经换了个样子,细长的眉眼,黑色稍嫌长的四六分的头发,如果再多一副眼镜,就是林十一了。 “没有最近的照片吗?” 那人摇头,捏着口袋的底部倒出一地的照片,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主子,您看,不是合影就是玩闹的,都不合适啊!” 白文青一张一张的捡起来看,除了几张集体照,大部分是与林十一的合影,剩下的就是一些单人的、极其生动的生活照:有吃东西吃得满嘴流油的;有捂着肚子眯着眼睛笑的;还有两张闭着眼睛歪着脖子的睡相。 “确实不合适!”白文青点点头,又拿起那张小照片,端正而年轻,花样年华啊,“就放着张吧!” 那人蹲下来接过照片,袖口里滑落出一段银锁链。 白文青盯着那个链子皱了皱眉,白争言果然找他做了替死鬼,“白离,你?” “主子,我叫莫离!您忘了?” “对,莫离,叫莫离!”白文青敲了敲地板,轻松的笑了,白离早就放弃了这一世的记忆,心甘情愿的做了冥官;现在自己眼前的,叫莫离,“白礽呢?” “白争言带着他和白静语离开了,他还给了我这个,说是幸运锁链!主子,白争言可以还阳吗?” “幸运?傻孩子!”白文青放下手里的工具摸了下他的腕子,“他是让你替他做这个捉魂使者,你上当了!还有,白争言只是一个死人的身子,他带走了白礽,应该是看上了他的……嗨!管不了那么多了,都是注定的吧,与香不也是做了白静语的钵!” “上当?主子,捉鬼使者是您的手下吗?”莫离欣喜的睁大了眼睛,“莫离喜欢啊!” “那可是个没有尽头的苦差啊,除非找到了可以接替的人,不然,就跟人世、跟亲人永远相隔!”白文青叹了口气,手下又开始了动作,冥官儿的无奈就在于此吧!不然,他也不会执著于小云的死,除了死,他没办法找回她。 “莫离喜欢这个差事!使者?主子,是你的使者啊!有主子的地方就是人间天堂啊!” 白文青苦笑了,小离还是这个个性,喜爱来的这么容易,却永远学不会遗忘。 “您做的这是什么?” “纸人儿!”白文青扎好了一个骨架,开始裱糊,轻薄绵软的毛边儿纸,渐渐的,竹子的骨架显出了形。 “纸人儿?替身儿?” “不是,是侍从!”白文青一张张的比好大小,裁成合适的形状,再小心的贴上去,“他从小孤独,多烧几个伴儿陪陪他,;写了那么多字,还要烧头牛替他喝墨水儿;身子弱,烧几身棉衣……还有,喜欢唱歌,烧些谱子吧!” “主子,这……这有用吗?” “管他有没有用呢,这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人家会说:看啊!贾云溪一个没家没孩子的光棍儿,也能走的这么风光……呵呵,从前就应该做的事儿,这次一块儿补上!” “主子,贾云溪不是已经没了吗?这个过场走完了,要添谁的记录呢?” “贾云溪是没了,活着的姓林,这回添上林淑云的名字吧!” 腊月二十九的清晨,小瑞跪在楼门口儿用力的摔碎了一个瓦盆儿,风吹着土沫儿迷了他的眼睛,身后只传来一个人的哭声,那是毕若敏。三十分钟后,某殡仪馆的3号厅里,稀稀落落的人流绕着死者的遗体瞻仰着,叹息声、耳语声此起彼伏。 忽然间有人大声的抽泣,人们转头看向入口,一个黄头发的中年女人拉着一个个头儿跟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子,抽泣声就是那孩子发出的。 “爸!”贾伟扑到了那个棺木旁,拍打着边缘叫着,“爸!你看看我,我是小伟啊爸!” 林凤仙一旁抹了下眼泪,由林立堂协助着拉开了孩子。 “小伟,给你爸磕个头吧!” “爸……”小伟痛快的跪下磕了三个头,“我哥呢?” 旁边有三个戴孝的家属:毕若敏、贾云海、白瑞。没有冬子。 小伟四处张望着,边哭边喊,“哥?哥呀!” …… 冬子气喘吁吁的站到了入口,预感成真了,果然还是晚了一步。大厅的中间是一张18寸的大头照片,黑白的色调,清俊的脸。右边是:英年早去;左边是:昔日不来。 后面有人拍了拍冬子的肩膀,他咬了咬嘴唇,迈步走进去,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这孩子。 小瑞从毕若敏的手里接过麻布腰带,走过来给冬子扎上,所有的情绪只化成了一个握手,冬子冲他点点头,接过一旁递过来的湿巾,探下去给爸爸擦干净脸上的妆,“爸,儿子给你洗洗脸,干干净净的好上路啊!” 扔掉脏的,又接过一条干净的。 “爸呀,儿子给你开手光啊,下辈子好生拿钱粮啊!” “爸呀,儿子给你开眼光啊,看清黄泉是个啥模样啊!” “爸呀,儿子给你开嘴光啊,胃口舒畅吃八方啊!” “爸呀,儿子给你开耳光啊,多听些曲子,少染些悲伤……” 冬子一边念一边擦着,四周安静的只有回音儿。大家都头一次听到这种开光词,同时也注意到了那个一旁一直递着湿巾的人,有人眼尖的认出了,林十一! “爸……儿子来晚了……爸!”冬子还拼命控制着,小伟已经坐到了地上,小瑞也默默的流着眼泪。 遗体被送进了炼人炉,林十一跟了进去,一群人在外面等着。 …… 十分钟后林十一进入工作间,那里果然有人守候着。 “白离?”林十一并不吃惊,“你干吗?你不知道老虎讨厌火吗?” 白离没什么反应,冲炉子里扔了些什么,转身抱起老虎的尸身,迅速的甩了林十一一巴掌,跟着就消失了。 林十一吐了一口,跟着跑出了后院儿,人已经没影儿了。他掏出钥匙打开车门,边打火边骂着,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凡人的身子。 平日里四个小时的车程,林十一只用了两个半,他凭着直觉找到了那片桦树林,先是看到了林子外面的白离,莫名其妙的横眉冷对。林十一撇撇嘴,直接跑了进去,妈妈的墓碑前,果然有人伫立着。 白文青抱着老虎的身子转过头,父子俩距离七八米,隔着四十年对望着,一个是青色的皮裘,长长的银发;一个是黑色的风衣,黑色的短发。 “你是……”林十一盯着那双红眼睛,手下抓了抓衣襟,“白文青?” “与林,叫爸爸!”白文青点点头,淡淡的笑了。 林十一皱眉,这个爸爸跟自己还真象,除了头发的颜色,敢比镜中人啊!他一瞬间想到了白离,白离对着自己的眼睛看的是谁呢? “你抱着他干吗?抱着他来看我妈?哈!” “他就是你妈!” 林十一不自觉的咬了下舌头,竟然是这么个结果!他抖着手原地晃了晃,哈!真是可笑,总是挪移白离是自己的妈,哪成想,老虎才是妈! “他不是!他是老虎!” “嗯,他叫老虎!”白文青看了看怀里的人,低头吹了吹他脸上的雪花儿,“与林,不管他是谁,死了就结束了!” “他没死!”林十一终于走过来伸手抢了,“他一定是活着的,不然你为啥抱得这么紧?” “我抱的是妻子!”白文青摇着头向后躲着,“小林,清醒吧!他胆小怕火,还不是上一世的记忆?他喜欢这个林子又是为了啥?” “我不清醒?”林十一停下来摸了摸母亲的墓碑,“不清醒的人是你吧!” “我?” “上界的海棠树精,怕火是必然的!” “海棠?可是她生了你,她是你母亲!” “是啊!他生了我,没他就没我!”林十一竟然轻轻的笑了,“如果非要给上一世找个说法,,那么,他遇见你,相爱,结婚……死去,都不过是为了催生我。所以,我一出生,那一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急不可待的投了胎!爸,你应该知道白家不允许人类的女子生下狐族的后代。可又为了什么破例呢?真的因为爱她吗?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不让她生育来保全生命! 或者说,这本就是一场阴谋?你那个貌似单纯的妻子,使了什么计俩让你破了功?” 白文青脸色一沉,胳膊收的更紧了。 “想起来了?我猜对了?看来,你妻子对未出生的孩子更执著啊!”林十一笑得更欢快了,头脑也越来越清晰,“爸,他是我的。就算你深爱妻子,难道儿子就不该疼爱吗?” “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放任他40年?”白文青的声音有点儿哑,“你不是我儿子,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他上你的床?……与林,父母欠你的,也应该还清了,放手!” “爸,咱们来公平竞争!” “公平?” “你放下他,谁能弄醒他,他就是谁的!” “谁的?与林,你总是这么自我,他也有自己的意愿啊!” 林十一随身带着手术刀,解开外衣,撩起内衣,左胸完好如初。他直接扎上那个地方,喂了老虎一口心头血。 十分钟过去了,没反应。 白文青试着叫了叫,“小云?小云?” 还是没反应。 白文青叹了口气,又叫了一次,“老虎?” 接着,就看那人的眼皮开始抖动,慢慢睁开眼睛,把着白文青的胳膊站了起来,左左右右的看了看,白文青和林十一都秉住呼吸的看着他,心都要跳出来了。 老虎辨认了一会儿,这才冲着林十一笑了,“哥,跟您打听个道儿!” “啊?”林十一张了张嘴,这是怎么个情况,失忆?不对。细看下才发现,老虎的眉眼和身形都年轻了许多,恍惚是那个二十年前的小伙子。 “我在这林子里转了好几圈儿了,也没找着出去的路!”老虎拍了拍脑袋,看着林十一身后的墓碑,“您是……您是来扫墓的?” 林十一看着他慢慢点头,“我母亲。” 老虎听了这话,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大婶儿,对不住了!您老人家地下有知,就保佑我哥平平安安吧!”说完又抬头看着林十一,“哥,我冲着你了?” 林十一满足的笑着,老虎不自觉的叫着“我哥”。 “小云!”白文青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老虎回头时看见的是一个跟林十一极其相似的男人,黑头发,高个子,打扮不一样。 他傻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着墓碑上的铭文,半天才冒出一句:“整拧了!” “啊?”这回是白文青张大了嘴。 就看老虎冲着墓碑鞠躬,“大……嫂子,对不住,把你叫老了!”后又回头冲白文青作揖,“这位大哥,对不起,请节哀啊!” “大哥?”白文青紧紧的抿着嘴唇,一个哥,一个大哥,亲疏已然很分明了,真的输了吗,“小云?” “大哥,死者已矣,存者且生,放开过往吧!” “放开?”白文青慢慢垂下眼睛,盯着老虎的鞋子沉默着,耳边听着两人渐行渐远的对话。 “哥,你姓啥啊?” “林,林十一。” “林,十一?哈!叫林土不就得了!嗯,以后有了孩子,就叫……” “就叫林尘,林小土吗!而且男女都适用!” “对呀!哈,我叫……” “老虎,冷不冷?” “哎?你咋知道……啊嚏!还真冷,奇怪,这么冷的天,我咋穿了身单衣!” “你生病了,刚从医院里跑出来!快跑两步,车里暖和!” “唔,真的……想不起来了……” ------- 白文青出林子时,天已经黑了,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窄窄的,象一只闭着的眼睛,30的月亮啊,满月之前最黑暗的夜晚了。 “主子?”莫离拖着锁链走到近前,“林叔云的记录,还要添吗?” “呼!添吧!早就该添上了!死于……死于北山西南桦树林。” ---------------- 门一开,冬子就扑了上来,“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老虎愣愣的搂着孩子,冲林十一眨眼睛,“林小土?” “林冬!” “爸!”冬子起身拽着爸爸冲进了卫生间,指着镜子叫着,“看啊!我是冬冬!是冬冬啊!我是你儿子,你有个健康的儿子啊!” 老虎看着那两张80%相似的脸,慢慢点点头,“冬冬啊!” “对阿,爸,想起来了?” “我儿子……这么大了?啥时的事儿啊?” “爸!”小瑞披头散发的冲过来,冬子已经好多天没给他梳头了。 “爸,你看,这是……”冬子拉着小瑞想介绍一下。 “知道!”老虎拍了下儿子的脸,歪着嘴笑着,“这是你女朋友!” “啊?”冬子和小瑞一同傻眼。 “哥?”老虎只号向唯一熟悉的林十一求助,“不对吗?” “对!怎么不对!”林十一搭着他的肩膀走向卧室,回头冲冬子挤了挤眼睛,“儿子,包饺子吧!这回可以过个团圆年了!” “嗯!我这就去和面!小瑞?” “啥事儿?” “扒蒜,捣成泥!” “明白!” ------- 老虎翻看着影集,反反复复的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的说法,“哥,你少蒙我!我要是块玻璃,那儿子是哪来的?你生的啊?” 林十一眯着眼睛笑了,过了一会儿才说,“老虎,那只是时间上的差异,别执著于玻璃这个词儿,没有我,你跟这词儿不搭边儿,只不过是爱上一个人罢了!” “我爱你?”老虎咧着嘴合上了影集,站起来转圈儿看着,“是挺熟悉的,”然后又转过来对着林十一看了一会儿,“你也不讨厌,可……也不能凭几个照片就相信这种……” “还有一柜子的衣服!”林十一拉开柜门,一件件拨拉着,都是一长一短的间隔着挂的,“你说,我的衣服大,你的小,分开挂容易一头儿沉,所以就你一件,我一件儿的!” 老虎看了看衣架,目光一点点移到下面角落里,“哎?这是……” 林十一也有点儿诧异,就看老虎掏出一卷子脏衣服,一件件抖开,那是冬泳那天扔在雪地上的,“这……这是我的?” 林十一皱了皱眉,真的要他想起来吗?林十一犹豫了,真的要做回那个心思沉重,言不由衷的人? 老虎上下抖落着衣服上的土,一件件摆弄着,“啪嗒!”从裤兜儿里掉出一个纸片儿,他先是看了林十一一眼,然后蹲下身子捡起来。 那是一张折叠了几次的纸,有的地方被雪水阴湿,有点粘上了,林十一就看他一点点,小心的把那纸展开,接着,老虎就举着纸呆呆的僵在了那儿。 “是啥啊?”林十一也凑过来看,那张纸中心对折的地方有浅蓝色的水印儿,字迹已经看不清了,只剩下两边的大字,合起来就是: 老虎……爱我 十一……幸福 “哥?”老虎指着字迹,声音有点颤,“这是……我写的?” 林十一挑着眼睛点了点头,看老虎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人90%接受了他的话。本来嘛,在常人的眼里,这个模糊的空隙,根本改变不了字句的意思。 “这中间是啥字呢?” 林十一摸出抽屉里的笔,坐到地上,环着老虎的肩膀,抓着他握着笔的手,俩人一起填上了两个字。 “唔,老虎,很,爱我,十一,真,幸福!” “哥,好像不止一个字啊?” “那就是,老虎,非常,爱我,十一,特别,幸福!” “呕!恶心巴拉的!我咋能写出这么腻歪的话呢!” “因为你爱我啊!” “唉呀,我知道了,你别一直说一直说的,行不行啊!” --------------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团团圆圆,漫天大雪映着火树银花。 “爸!来跳舞吧!”小瑞拉着老虎蹦了起来,冬子一边抄起细腰吉他,扫了一下,弹起一只节奏轻快的西班牙舞曲。 daladaladiladadilada~daladaladiladadilada~ 来跳舞吧! 林十一牵过老虎的手,扔掉眼镜甩了甩头发。 来跳舞吧! 小瑞拧着胯骨,反身弯腰响响的亲了冬子的脸颊。 来跳舞吧! 老虎踢掉了脱鞋,这东西不跟脚,影响情绪。 来跳舞吧! 冬子抬脚踢了下小瑞的屁股,心情跟爸爸的舞步一样轻快,手腕子拍打着琴箱咚咚作响着。 --=======++++++####%%%%……&&**()—)()(&*&¥#¥ 来跳舞吧! QQ带带理科生,毕竟有一师之缘吗! 来跳舞吧! 左手小小S,右手pancyw,先说好,不许穿高跟儿鞋! 来跳舞吧, 眼药水儿点多了,眼泪都变成了甜的。送多多一瓶人工泪液,天生的,健康的! 来跳舞吧! 幻影要的合集,给我个EMAIL吧! 来跳舞吧! 揉揉梓的手,大家的留言我都看过了! 来跳舞吧! 摸摸==和游的头,多好的孩子啊,就是不爱吱声儿。 来跳舞吧!我把所有的怨恨悲伤,统统埋葬了!如果你也一样的话,那就换上合脚的鞋子,看着我的手势,跟着曲子的节奏,来跳舞吧! 完 番外:是生是死ˇ作者有话要说: 还好完结了,萧米险些憋死! 写番外就是轻松!想怎么磨叽就怎么磨叽! 看得累?我揉揉红眼睛,难道写的就不累吗? 看得累,看得窝火,看得恶心的朋友,就不要看了哈! 番外:[是生是死] “小离,用你的修行来换?” “可以!” “一百年换一天?” “行!” “呵呵,你跟你姐都一样的痴啊……” “青哥,你答应了?” “我没答应,我白家护法的命,谁都不可以轻贱……小离,答应我个条件?” “答应,啥条件我都答应!” “把你的内丹借我一用!” “内丹?” “你知道啥叫烟魂吗?” “烟魂?都说林星野是烟魂,是鬼吗?” “是,也不是,我就是个烟魂!” “青哥……”白离伸手去抓白文青的胳膊,实实在在的冰冰凉凉的,“这不是你的身体吗?” “是我的身体没错,却不是常人的血肉之躯了。”白文青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慢慢放下手,“烟魂是有强大灵力的灵魂,所以,会凝聚自己生前的身体,不像一般的鬼,只是一个影子。” “嗯,影子啊!” “可是,再强也是个魂儿,所谓烟魂,是指身体禁不住太阳的暴晒,只能在夜间或是阴雨天现身。” “那……晒了太阳会咋样儿呢?” “会……会化成一缕轻烟,呼……飘散了!”白文青抬起手,冲着分开的五指吹了口气,恍惚间,白离惊叫着,紧张的抓住那只手,“不会散的,青哥,不会的!”白离靠近那张仰慕了一千年的脸,闭上眼睛,找到嘴唇,把自己的内丹送了进去。 …… “小离,这么轻易就给了我?”白文青笑着摸着他的头,“也不问我啥时还?” 白离摇头,最后看了眼地上的人,“白离的一切都是主子的!” “小离,你是自由的,你可以有爱、有恨;可以自主决定是生是死!” “是生是死?”白离抬头看了一会儿青哥,手还抓着手,似乎感到了些体温,“青哥,那你呢?烟魂是生是死呢?” “这个,嗯……小离,还有些时间,我给你讲讲当年闯空门的事儿吧!” …… 我抱着小云的尸身来到了北冥府,我想啊,小云的鬼魂一定是被捉了来。传说白家人都有不灭的灵魂,我只愿这传言是真的。 冥府的门好找,却不容易进。一左一右两个门,上头刻着两个小篆,左边是火,右边是水。我借着刚从火海里出来的运气,走进了火门。其实,那就是生死门啊! 生死门,就是说,如果你选择了生门,在冥府绕一圈儿还能回去,冥王不收你,你就又活了。如果选了死门,面对的就是永远无法预测的艰险。是啊,艰险啊!到了这儿,死比活着难!为啥?嗯,我想,这也许是冥府收人的原则,他们只要一心求死的,无可救药的魂儿,不收那些三心二意,左右为难的蠢人。或者说,只要选了死门,他会想尽办法打消你活的念头。 我选了火门,你问是生是死?哈,听我说,对每一个人来说,这生死都是不确定的;张三来闯,火是生,李四来走,火是死啊! 接着说啊,我走了火门。果然是火门,其实,整个廊道里就象一个炼丹炉,红彤彤的石壁,又热又干的空气,我就像铁锅里的瓜子儿,一直不停的蹦着。马上,小云的身体开始冒烟儿,是水蒸汽,我开始出汗;然后,小云迅速变干,发黑……我使出全身解数也不能挽回她的碳化,最后,连我手里的骨殖都碎掉了。可怕吗?我那时才明白,我走的,是死门!死是什么呢?不是结束不是消亡,是更新,是重来,是小学生用完的作业本儿,扔掉旧的,换上新的。这火门的廊道,就是要我扔掉这辈子执著的,出去,就是不同的灵魂了。 可我不能死,我还有儿子,我儿子还没满月呢!小离,你大概明白了吧,我吐出内丹,靠着它的白光包裹着,短短的二里路,消耗了我几千年的修行,出来时,连身上的衣服都没了。我那时还想,真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啊,呵呵! 我累了,累死了!我想啊,没有比这话更贴切的了,我,白文青,心力憔悴的累死了! 北冥王看上了我,她说,几千年没遇到过闯死火还能有身子、有记忆的灵魂,听阿,她说的是有身子的灵魂,我明白,也就是说,白文青虽然有形有声,却没有人的身份了。 胖女人千方百计的游说我接替她的位置,她说,正好,捉魂使者也是姓白的,五百年前是一家啊!我摇头,白家的子孙多了,就是我的儿子也左右不了我的决定。最后,她抛出杀手锏,你想不想找媳妇儿了?我沉默。想吧?不然,为啥来闯这个死门?我叹气。一定是的,疤脸言就是为了这个闯的死门,也奇了,你们姓白的都喜欢走火门! 姐姐,我叫她姐姐,我说,姐姐,我真的能找到她吗?魂都不在了?如何推断一个游魂的下落呢? 这个好办,只要你答应替我继续坐这个位子! 那,我能见她吗? 可以啊!堂堂北冥王,视察领地还不是随心所欲的!只过,只能在晚上,或是阴雨天,千万不能见太阳!否则,你这烟魂就只剩烟儿,没有魂儿了! 接下来的事儿就好猜了,替人受过吗!没啥可说的,我只是讨厌施刑者每隔一会儿的质问:后悔了吗?还来不来?因为,我怕下一次就会回答,后悔了! 白争言很健谈,他会给我讲捉魂的趣事儿。他有许多矛盾的地方:比如说,他对气味儿特别敏感,捉魂只凭一个鼻子,却莫名的讨厌花儿;身上的锁链碍事儿,我几次想帮他除掉,他却瞪着眼睛踢了我一脚,说,那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能失去。呵呵,我笑啊,果真是死也没失去啊! 嗯,时辰差不多了。小离,失了内丹别到处游荡,你五百年一次的天劫快到了吧?还是回谷睡几天吧!过了这个腊月就没事儿了! ----------------- 白离却想,怎么也要回家看一眼,顺便带上儿子。结果,还没到城西的公寓,就看见白静语抱着小礽,跟着一个长发白衣的人快速的掠过。是烟魂!白离感到了那冰凉的气息。 他紧紧的跟着,一直到江边儿,一路沉到了水底,人已经没了踪影,面前有两扇石门,一个刻着火,一个刻着水。 生死门吗?白离摸了摸冰凉的门板,想着青哥的话,其实,他也想选火门,毕竟,火是这辈子最可信赖的朋友了。可是有了青哥的故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火门了,他不想做什么冥官儿,他留着命可以陪着小林……不,也许陪不了了,那,至少可以替他守着白家。 这么想着,白离就推开了水门。里面是再正常不过的廊道,两边甚至有题诗,有壁画,青草鲜花,流水淙淙。白离想,果然是走对了!远处有一群嬉闹的孩子,一个男孩子红着脸给白离端了一杯花蜜::哥哥,你渴不? 白离果然有些口渴了,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就天旋地转的倒了下去。脑海里的,心里的,肉里的,骨头里的;白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抽离了自己。思想,记忆,深爱的,痛恨的;那些人影儿和场景一个一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白离伸手抓了最后一个,别走,别走……救救我! 小离,是生是死呢?一双红湛湛的眼睛慢慢变得深沉,这辈子注定要对不起了,你走吧! 不!我不走!白离还死死的抓着,救救我! 小离,你走错了,你选的是死门! 死门?死门! ------------ 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恐怖的疤脸,白离想,自己一定是死了! “好样的!”那疤脸人咧着本来就歪着的嘴,回头冲身后的人说着,“静,你说这是不是想啥来啥啊?” 白离顺声看去,一个白发的紫衣男人,怀抱着一个半大的黄毛狐狸,半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好像根本没听见。 “哎?傻小子?愿不愿当个冥官儿?”疤脸人一直咧着嘴,白离不得以别开了脸。 “冥官儿?” “就是烟魂儿,落于红尘外,不在三界中啊!换种说法儿,这也是一种永生啊!”疤脸人声音很清澈,但只适合闭着眼睛听。 那个叫静的似乎轻哼了一声,疤脸人下意识的捂了下嘴,“乖孩子,就算帮爷爷个忙,你就答应了吧!” 白离慢慢开了口,“我……死了?” “死了!”疤脸人先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神不散,形全散啊……也不对,形不散,神也……有点儿散!唉呀!虽比不了我刚来的时候精神,可也算是个灵力高强的烟魂了!” “烟魂?”白离有点儿蒙,啥叫烟魂啊?他抬手想抓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呈青白色,血管也是灰白的,难道这就是疤脸人口中的“形不散”? “我要投胎!” “嗨!投胎有啥好的!有可能投生个穷人家,从小吃糠咽菜,还得养活八个弟妹,两个爹妈;说不定生下来就是孤儿,没爹没娘的给个人渣剥削……没准儿降生在鸡窝里,三个月出栏,死期就到了噢……” “咳……”白发人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嗦,疤脸人马上跑过去轻拍着他的背,“静,喝燕窝……” 白离诧异的眨着眼睛,死人也喝粥? 疤脸人转回来甩了下头发,“小子,看走眼了!我是死人没错,静可是有体温,有脉搏的大活人啊!” “活人?” “啊,小子,你有没有想保全的人呢?做了这个冥官儿,冷青是冷清了些,生死簿上动手脚的机会却是大大的有啊!” 保全的人?白离搜索枯肠,只想到了那双湛红的眼睛,“他……有一双红眼睛!” “什么?”白争言伸手就甩了白离一撇子,移身挡在了白发人身前,“我就说吗,好好的人世你不呆,跑冥府来闯空门,原来是看上了静,你……” “小言!”白发人沙哑的开了口,成功的让疤脸人吞掉了后面的话。 “静……”白发人勾了勾手,疤脸人转过去,一直不住的点头,还咦咦哦哦的。 “白离?”疤脸人摸了摸白发人怀里的小狐狸,小家伙儿正睡着,黄白的皮毛闪着金色的光,“你叫什么?” “我……”白离木然的摇了摇头。 “嗯,看来今天的水门是杜康酒啊!呵呵。” “杜康酒?” “何以解忧?你喝的就是解忧啊!”疤脸人盯着白离的脸端详了半天,“小青的儿子眼光独到啊,愣是看不上这么个仙儿,唉!跟静的品位有一拼啊!” “咳……”白发人又是一阵抽搐。 疤脸人马上陪笑,“静,我这绝对是夸你!” “那个……捉魂的?”白离想叫他,却不知该怎么称呼。 “听着啊,你叫白离,从今以后,就是这北冥府的捉魂使者。你心心念的那个红眼睛,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 “白,离?”白离皱着眉,“这名字不好,读音别扭不说,连笔画都占着天煞,我不要!” “嗬!连姓啥都忘了,却还记得这些五行八卦的东西?你小子有道!唉呀,让你叫,你就叫,别挑三拣四的,要饭还嫌馊?” “我不叫白离!” “那你叫啥?白面儿?白痴?白板?” “小言!”白发人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拽了下疤脸人的头发,沙哑的说,“你啥时成话痨了?” “唔,静,一个人时间长了,不勤说话,怕早就说不出来了!” 白发人呆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别难为他了!” “嗯,静说了,不难为你了,叫莫离!这名字可是静起的,音是一去一平,比那两个二声的好念,五行上也不错。意思吉利,虽不是大富贵,却占上了平静祥和。就象溪水,好就好在细腻长远,就这个吧!” “莫,离?”地上的人歪着头,闭了下眼睛,“好名字,莫离谢过……捉魂的!” --------------- 莫离摸了摸腕子上的锁链,又扶了下胸口,这里收了三个灵魂,一个是车祸横死的,一个是跳楼自杀的,一个是天降花盆儿砸死的猫。 这个差事做了十几年,莫离很喜欢,天天面对生离死别,使他更加满足于自己的生活,那是淡淡的,却是永恒的,没有尽头的,幸福。 路过一个大型超市,里面在特卖,门里门外的挤了好多人,有个老头儿心脏病犯了,躺在地上抽筋儿。莫离走过去帮他屈起腿,按着胸口抢救着。老头儿慢慢转醒,连个谢字也没说,又挤进了抢购的大军中。 莫离笑了,真是个痴人,到底是啥东西这么招人?他望了下月亮,天色还早,青哥应该还没回去。他隐去身形,飘起来,从人群上方钻了进去。 呀!满货架的红色商标的瓶子,中间一个大大的“离”字。仔细一看,是句广告词:“难舍难离,最后一滴!”那个离夸张的放大着,远比商标和品名醒目的多,卖场中还有记者在采访。 “苏经理,请问,为什么时隔十多年,又挂回了‘佳宾’的牌子?” “嗯,这个吗,跟我们的投资人有关,他融资的条件就是,必须恢复‘佳宾’酱油的生产和销售。这个广告词,也是他写的!” “有意思,有啥渊源吗?” “他只是说,有个哥哥特别喜欢佳宾的酱油!” “哦,原来如此!” …… 莫离听着听着,忽然就来了兴趣,伸手去抓酱油的瓶子,将将要碰到的时候,又皱着眉放下了。 ----------- 江边儿的堤岸上,有人在唔唔的哭,莫离走过去,蹲下来,“小妹妹,哭啥呀?” “唔,我不叫小妹妹!我叫宝宝!” “好,宝宝!哭啥呢?叔叔送你回家啊?” “宝宝都十八了!自己能找着家!哥哥坏!冲大辈儿!” “是是是!宝宝是大人了!哥哥老花眼啊,呵呵。”莫离摸了下她的头,这才发现她手里的手机。 “跟人闹别扭了?” “嗯,他忘了我……他忘了约我跳舞!一天也没回我的短信……”小女孩儿把手机举起来给莫离看,“刚刚回了一条儿,竟然是……” 莫离看向屏幕,上面显示着:泰星宝宝?你谁啊? 莫离撇撇嘴,果然是不记得了,他站起来拍了拍小女孩儿的肩膀,“哥哥帮你出气啊?” “出气?” “对!出气!” 五分钟后,俩人出现在一栋老旧的住宅楼前,莫离抱起小女孩儿,慢慢腾空,同时,点着她的嘴,“嘘!别出声儿!” 宝宝听话的捂住了嘴,转头就看见三楼的一个窗户里,一个黄毛儿男孩儿正在满头大汗的折腾着屋里的家具。莫离看得明白,这人是想让开暖气的位置,看来,屋里的供热不是太好。 莫离摸出一个小纸人儿,“他叫啥?” “萧米!” 莫离伸出食指,空空的在纸人儿上画了两个字,然后叫了一声:“萧米?” 那纸人儿竟然弯了弯腰,接着,屋里的人也弯了下腰。男孩儿莫名其妙的抓了抓头发,真是活见鬼! “来,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莫离把纸人儿递给宝宝,“捏哪儿哪儿疼!” 宝宝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犹豫。 莫离伸手弹了一下纸人儿的腰间,屋里的人把着裤腰坐到了地上,“操!真他妈邪门儿!”男孩儿抽下断掉的腰带扔到一边儿,嘴里叨咕着,“就这一条,还好不是夏天!不然就不是露秋裤,而是露股沟喽!”说完,拍拍屁股站起来,接着忙乎。果然,那裤子松垮垮的挂在胯骨上,露出一截儿咖啡色的秋裤。 宝宝笑了,学着莫离的样子弹了下纸人儿的左脚。只听得“嘭”的一声响,然后是一声惨叫,屋里的人捂着左脚跳着,眼泪就在眼圈儿里转悠,原来是被桌腿儿砸到了脚指头! “咋样儿?解气了?”莫离拍拍宝宝的头,“不解气再来!” “不……不来了!”宝宝眼睛红红的,“我只想让他记得我,不想让他疼啊!” “呵呵,傻宝宝!记得?这世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的心啊,什么法律呀,伦理啊,责任啊!哪怕你天天出现在他眼前呢,还是无法阻止他想别人啊!”莫离抱着小女孩儿落到地面上,帮她系好围巾。“宝宝,孩子总要长大的,当你知道世上总有不可能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知道了不可能,然后呢?”宝宝一脸的诚恳。 “然后啊,就去找下一个可能啊!”莫离笑,指了指那个一闪一闪的手机,“有短信!” 宝宝低头按了两下,忽然跳着叫起来,“他没忘,没忘!” 莫里就着她的手,眯着眼睛看着:宝宝,跳舞是不成了,刚被砸成了熊掌,咱改羊蝎子行吗? ----------- 夜深了,莫离终于回到了北冥府,青哥已经支着头,倚在床边儿睡着了。 莫离轻手轻脚的放下口袋,转过身脱下外衣,然后就被人拦腰拉了回来。 “跑野了吧?”白文青蹭了下莫离的脖子,“明个儿,我就把这链子拴在腰上,走哪儿带到哪儿!” “我去买慈恩堂的素包子,最后一笼!我陪了半天的笑脸,老板才现包的!”莫离就势靠在了青哥的身上。自己不吃也不饿,可青哥却是个有体温有脉搏的活物啊! “陪笑?”白文青转过莫离的肩膀,“陪了两个钟头的笑?你不怕表情肌坏死啊!” “嘻嘻,我去看了会儿热闹儿!”莫离舔了舔青哥的下巴。 “热闹儿?” “啊,有个红商标的酱油卖的特火!上面还有个大大的离字!”莫离夸张的画了一个圈儿,“那个厂子的经理还说,是因为投资人的哥哥喜欢吃!” “哥哥?”白文青抿了抿嘴,“有钱烧的!” “我就想啊,什么酱油啊,能‘难舍难离,最后一滴’?他哥还喜欢了十多年?然后啊,我就做了一个决定……” “你就顺手牵羊的,拿了人家一瓶儿酱油!”白文青一脸的我了解。 “嘿嘿,猜对一半儿!”莫离从怀里摸出一个细长的瓶子,上面果然有个大大的离字,“我思前想后的,还是,拿了一瓶儿醋!” “醋?”白文青挑了挑眉毛,小离的表情复杂极了,好像头一次吃自助餐的家伙,端着盘子却不知该捡些啥好,“人家说的是酱油的故事,你拿醋?” “我想啊,那酱油再好,也是别人喜欢的。再说,你不吃酱油,我更不吃了,拿回来干啥?吃素包子,当然要就醋!我就顺手牵了瓶儿醋回来!你说,我是不是比那些人云亦云,跟风儿哄抢的人强多了?” “强!太强了!” 番外:爸爸的鱼缸ˇ作者有话要说:说说我心里的通灵吧! 最初的设想,就是:老虎死了,回到了白文青身边。林十一瞎了,白离为了救他耗尽了修为,只能维持着一个狐狸的身子。只有冬子和小瑞是幸福的,不过也只是暂时的。 好信儿的读者可以看一看配角名字的排序,那是最初的架构,贾云溪是一个配配角。 可是,到了80章以后,有些控制不了的裂变: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白离,咒骂十一,讨厌老虎。我多次想说,白离毕竟守到了最后,守到了想要的。可却越来越难拧这个弯儿。 十一的性格,十一的心,我是不喜欢的。谁不喜欢白离呢?那是我的,也是你的,是人人心中的梦想情人啊! 不知道其他人写东西会怎样,我会不自觉的角色转换。 十一是我的叛逆,白离是我的哀伤,冬冬是我的昨天,老虎是我的明天。就这么回事儿! 十一想,想来想去都不能因为一个死就放弃老虎,更不能因为老虎死了,就接受了白离的爱,那样的话,白离不是更悲哀?所以,我顺其自然。 老虎也愁,注定不会干脆的性格,只能带着秘密入土。所以,他也必须死! 白文青是主线,虽然一直没露脸儿,可是从开头的火,到后来的毕若敏,都需要他来揭秘。所以,父子之间的见面就是一切迷题的终结。 白离不用多想,有幸福的,就会有失落的。还是那样,我作为白离苦思冥想了好久,那么容易放弃,还是白离吗? 这世上可怜人多了,他的可怜不因为别人的幸福,只因为他选择了这么执著的活着。S说,好像把白离硬塞给了白文青,我也有这个感觉,所以,并没写在正文里。而且还费了半天的口舌,要大家相信,白离已死,活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冬子的事儿好写,都是十几年前现成的事儿,就是理顺关系比较麻烦。小瑞是我的好朋友,天生脑子短路,好笑的事儿一火车,有时间再慢慢说。 背景: 由于体弱多病,自小儿就长在姥姥家,身体有些先天的缺陷,但不是文里写的烫伤。 姥姥家一家子都特迷信,我一开始是特别讨厌这个的,有点儿你越说,我越不信的架式。他们说,我这毛病是我爸的命不好,冲了儿子。还给我认了个干爹!爸爸来看我,都只能挑姥姥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就经常一个院子里,一个屋子里,隔着一道铁栏杆说话。 十一老爷是个半仙儿,很出名,我妈特别的崇拜他,我那命硬的干爹就是他给找的!他活了40多岁,白净脸儿,有洁癖。没结过婚,却收了两个男弟子。 贾姨是大弟子,叫他贾姨,其实,他是男的。只是从来都是一身女装,带着夸张的首饰,穿着高跟儿鞋。都说,他身上的仙儿是女的,所以他必须一辈子供奉。这人长的一般,但脾气很好,每次去十一老爷家串门子,他都会背着我去看电影。 小叶舅舅是二弟子,是十一老爷收养的孤儿,说起来诡异,我上初中的时候,一次回老家,贾姨死了,十一老爷也快不行了,只有小叶舅舅里外的忙着。我弟弟哭闹,他就拿了一个小包装带儿哄他,后来我才知道,那种前面一个突起的白气球,学名叫做安全套!现在想来,啊,那什么……只有老爷们的家里咋会有那种东西! 后来,人人传言,贾大丫头是自杀的,哼,谁知道,反正一个同性恋也很难活的幸福。 看过一个贴子,说是意淫的事儿,说:谁都行,就是不能意淫自己的爹妈!我倒不这么想,我只是单纯的希望他们幸福,而且,谁说同不会遗传?所以,广大同人女们,首先,看文时就不要带着耽美的情绪。而且,如果只能在阅读领域里接受同志文,那么,支持同就是一句空话。 …………… 还有,最后说一句,我算那种很难激动的人了,可是,看了某些留言还是会……不说了。能捱到今天真不容易啊。 我谢谢一直支持我鼓励我关注我恶心我朋友,话说的俗气,可就是这个道理,没有你们,通灵写不到现在;没有那些咒骂,通灵不会这么痛快的完结。所以,人生就是这样,不管好还,都是一种经历,让人厚实而精致。 我感谢遇到的每一个人! 好了,不罗嗦了,番外会继续的,大家一起努力吧! 番外:[爸爸的鱼缸] “冬,回家吧,明天再点了!”小瑞拉着长声儿,跟在冬子身后,不停的磨叨着。 冬子26岁了,这一年是2003年,他已经毕业五年了,学的是环艺,毕业就留在了母校,安安稳稳的当了个助教。 集草堂的生意稳步增长着,可由于那个爹太过散漫,动不动就提起关张的念头。冬子只好亲自上马。还好,老师不用坐班,他每个礼拜都会抽两天来盘点,核帐。 “冬啊~”小瑞早就习惯了这么叫冬子,只叫一个单字,拖着长长的尾音,结束时会用鼻子哼上一哼,“冬~!” “还西呢!”冬子回头翻了他一眼,扫到了两个围观的员工,一脸的窃笑,“别磨叨了,这就完,再查一下梅河的出库量!”冬子边说边抽出帐本儿走出去,小瑞知道,他是要去库官员那儿要出库的底子。 冬子总是不相信别人,查帐都要亲自点库。可,如果事事都亲自来,哪还有时间干别的呢?小瑞觉得,这个老板做的太累了。 “我不是老板,”冬子拽了下小瑞的辫子,把帐本儿塞给他,“我只是心疼我爹,担心店的声誉!”说完,敲开门进了办公室。 小瑞鼓着腮帮子等着,不一会儿,冬子捏着票夹子走出来,“走吧,去小库!” “冬啊~,小林都不担心,你担心啥?” “我不担心钱,担心的是药的质量!”冬子掏出钥匙开了小库的门,“爹讨厌琐碎的事儿。我担心,有人吃准了他的脾气,来个以次冲好,以假乱真!那可就出大事儿了!” “那能怎么着?咱又没强买强卖,吃不好也吃不坏啊!”小瑞回手关门,倚在墙上看着冬子皱眉。 “那哪儿成,就算吃不坏,也会贻误病情的!再说,爹也老了,你没看他一脑袋的白头发?” “白头发?”小瑞翻了翻眼睛,“他早就应该白头发了,这兴许是他自个儿染的呢!” “染的?他有毛病阿,染个白头发?” “哼!那可没准儿!冬,小林本来就不正常,根本就不能用常人的逻辑来衡量他!” “嗬,说的跟真的似的!你那么了解他?” --------------------- 林十一一头黑白参半的头发,咖啡色的皮衣,乳白色的高领毛衫,坐在一家小咖啡店里,靠窗的位置,一个人。 门上的铃铛响了几声,他抬头看去,是俩个挽着手的小姑娘。林十一看了下表:六点十分,快了。他望向窗外,马路对面的一个书店,灯火通明的,并没有要打烊的迹象。林十一摸出手机,先是按着键子发了个短信,又觉得不妥,那人好像不会发信息,还是打个电话……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叮当!”木门推开,又进来一位客人。林十一没回头,手下搅着奶茶,眼睛还是盯着对面的书店,只能看见窗边的小鱼缸。 “与林?”白文青一件黑色的风衣,红围巾,边坐边摘手套儿。 “……”林十一回过头,张着嘴指着他点了两下,“你不是骑摩托来的吧?还戴手套儿?” “呵呵,”白文青摆了摆手,林十一这才看清他手背上的沟沟壑壑,“早年的旧伤,一冷就疼得厉害,戴副手套儿就差异多了!”白文青说的轻松,其实那是痛彻心扉的。 “你咋来了?”林十一歪了歪嘴,这个爸还是那副样子,真是千年如一日的老妖精! “你说呢?闹得这么邪乎,不就是想找我吗?”白文青从兜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片儿,扔到桌上,是那个酱油的商标,“还难舍难离?你是咋寻思写的?” “嘿嘿!不这么写,怕你看不见!或是看着了也当没看见!”林十一捏起那个红商标,一点点儿把它撕碎,“也是碰巧遇到了酿造二厂的厂长,老虎总说,做销售不如做实业,有实实在在的产品比当二道贩子踏实!” “二道贩子?”白文青愣了下,一边的服务员递过来一杯柠檬水。 “就是药店的生意。从上家买来,再卖给下家!”林十一伸着手左右比划着。几年前,儿子上大学时,就举家迁到了这个海滨城市。药店的生意已经精减了,大半交给了孩子,“再说,这也是个大厂,销售的网络覆盖了整个华北地区。我琢磨着,也许你能看到!” “啥事儿啊?烧张纸不就得了?” “烧纸?”林十一翻了翻眼睛,“您老人家是不是还等着我给你送寒衣呢?” 白文青抿嘴笑了,摸了摸领子没回答。 林十一敲了两下杯子,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血玉裂了!” “啥?”白文青有点吃惊,生怕自己听错了,“裂……裂了?” 林十一的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形状,“从那个穿环儿的头上一直往下,有一道顶天立地的裂纹儿。碎倒没碎,就是……看着闹心!”林十一说着墩了下杯子。 “闹心?”白文青看着他的头发皱了皱眉,“裂了就裂了,这世上没有一万年不变的东西,有之前是无,无之后是有。他不需要血玉的保护,他需要的是你,别想太多了,看你的头发白的!” “头发?”林十一抓了抓,这才恍然,“看着假吗?”说着他还冲着窗子照了照,“我找的是制片厂以前化妆的老师傅!全染看着假,染几根儿又太新潮了,必须得一根根儿的间隔开,还要经常的修补!” “染的?”白文青又仔细的看了看,人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这跟障眼法比起来可高明多了,“染它干吗?” “这叫般配!” “般配?做假也叫般配?” “做假是我的头发,不是我的心,我本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啊!” ------------------- 老虎拉开书店的门,慢吞吞的走进来,靠在收银台上发呆。 亚丽从书架后面歪着头张望着,老板两手空空的,“哎?要到瓶子了吗?”这人本是去对面咖啡店要瓶子的,二十分钟了,却空着手回来,“文军没在吗?” “啊?”老虎抬头看了下墙上的钟,快七点了,店里还有四五个看书的顾客,“亚丽,回去吧,我来锁门!” “瓶子呢?”亚丽拍拍手从梯子上走下来,点了点小鱼缸,里面有一条肚皮骨骨的蓝星儿。这个老板担心这群母子的安全,想把它们带回家里照顾,于是,才有了刚才去要瓶子的举动。 老虎也摸着那个鱼缸,满眼的温柔。 亚丽一边迅速的补妆,穿衣。跟男友的约会,不能让他等太久。快毕业了,学习不忙,做个兼职贴补一下,难得的碰到了好脾气的头儿。抢着干活儿不说,从来不过问收入,亚丽的工资都是直接转帐的,她有时都怀疑,这个店是不是要黄摊儿了!老板是个斯文的中年人,唯一的兴趣就是看书,啊,不对,最近又加了一条儿:看鱼!他也很喜欢爱读书的人,所以,对那些只看不买的顾客超级包容!亚丽想,这就是书店利润不高的原因吧! “头儿,要不,找两个方便袋儿,系的严实点儿也没事儿!”亚丽拎着小包儿,临出门时给老板出了个不算太馊的主意,“走了,新年快乐!” “嗯,你也快乐!”老虎抬头冲她笑了笑,女孩子蹬着高筒靴,嗒嗒的跑了出去。 林十一侧身让过了女孩子,伸手挡住了刚要关上的门。老虎没听到意料中的关门声,以为这孩子又落下了什么,“黑瞎子掰苞米,看好了,可别再……”老虎抬头,却看到林十一黑白参半的头发,“……是你啊?” 林十一眨了眨眼睛,老虎好像有心事,轻蹙着眉头,他环视了一下,“大过节的不回家!免费看书就这么过瘾?” 老虎皱紧眉毛盯了他一眼,还好声儿不大,“过来!”老虎抬着下巴歪了下头,林十一听话的走进了收银台里,坐下。俩人一里一外,一上一下的,林十一看着老虎,老虎看着蓝星儿。 一个小时后,人已经走光了。林十一这才慢吞吞的摸出车钥匙,“回家?” “它咋办?”老虎敲了下鱼缸,蓝星儿一动不动的。 林十一四下望了望,拿起一个带盖儿的磁化杯,“用它吧!” “啊……也行!”老虎犹豫了下就眯起了眼睛,“我咋就没想到呢?还跑到对面……”他咬住了后面的话,接过杯子喝掉了里面的水。 林十一站在一边儿看他忙乎,“一半儿水就够了,得留点儿空气!” “嗯。”老虎装好了鱼,盖上盖子,不放心又包上了自己的围巾。他把杯子递给林十一,“走吧,我去关电!” 等他拉了闸出来,只看见了满窗子的月光。“哥?”难道这人先出去了?老虎摸索着拉上了百叶窗帘,刚要回头就被人抱住了腰。 “哥……” “别出声儿!就这一道门,隔音不好!”林十一里搂着他磕磕绊绊的挤到了窗边。 “哥,别……回家了……”老虎皱着眉按着腰上的手,喘着气商量着,林十一很少这么出格儿,五十多岁的人了,今儿是怎么了? “不,就这儿,就现在!”林十一摸索着老虎的腰带,快速的动作着。今天孩子们回来,一住就是一个礼拜,按着老虎的脾气,家里有人时,是绝对禁欲的。 “哥!”老虎无奈的推挡着,可是一只手挡不住两只手,因为他要分出一直手把着窗台保持俩人的平衡,以防撞破玻璃冲出去,“哥,没有套儿!”老虎开始找客观上的不足。 林十一嘿嘿一笑,摸出个东西到他眼前晃晃,又收了回去。然后是撕破包装的声音。老虎咬了咬牙,这人果然是有预谋的! “这是刚刚加油时送的!你说这生活真是小康啊,大街上有人发保险套儿!共产主义也不过如此……嗯?”林十一终于摸到了地方,喘了口气咬上了老虎的耳朵。 “门……”老虎歪着脖子扶着窗台拧了拧身子,“门!” “放心!锁着呢!”林十一一只手握着老虎的家伙,一只手戴套子。赠品都是廉价的,表面有一层香喷喷的油脂。林十一撸了两下,把它抹到了自己的内裤上,谁知道是什么成分?润滑剂是不能乱用的! “乖了!舔舔!”林十一摸索着把手伸到了老虎的嘴里,“老虎,今儿不让我一次,是出不了这屋的!” “唔……”老虎咬了下嘴里的手指,回手拐了林十一一下,“快点儿,鱼会缺氧的!” “是啊,所以你得听话啊!”林十一按着他的腰往下压,“过来点儿……屈小腿……再往下点儿,厥屁股!” “……操……不干拉倒!”老虎甩手锤了下林十一的胸口,这人平时道貌岸然的,一到这时候就原型毕露的……下流! “干,怎么不干!”林十一好像轻笑了一声,“对准一点儿省着你难受!再往下塌点儿腰,来,乖啊!” 老虎骂了一句,慢慢的塌下肩膀,翘起屁股贴上林十一,还好是黑暗中。不过,透过百叶的缝隙,外面灯火通明的街路,行人和车辆都是这么的近。 一开始的插入不是不痛苦的,老虎总是很抗拒这种性交,可今天明明时间场合都不对,却莫名的兴奋,干涩的疼痛期缩短了,肠道热起来后,前面头一次没人触碰就抬了头! 老虎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老二,终于完全彻底的承认了一个事实,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玻璃,被人这么捅也能硬起来! “想啥呢?”林十一抬手,“呼啦”一声拉开了百叶,老虎歪着头往后缩了缩。 “别……会,会看见的!” “不会的,把好窗户!”林十一挤着老虎贴上玻璃,“看,对面打烊了!” 老虎抬眼去看,身后的人忽然按着他的胯骨加快了速度,由于位置的关系,每一下都顶着肠道的内壁前侧挤进去。老虎抽着气,哼了几声,右手使劲的拍了下林十一的大腿,“停!快停!”他受不了这种频率,太疯狂了,好像随时都会毁灭! 那人果然停下了,老虎刚喘匀了气儿,撞击又开始了,更猛烈更急促。 “停啊~~~”老虎喊停的声音被带出了长长的尾音儿,他只好咬住了嘴,俯下身子想去抓窗台…… “别动……呼……”林十一搂住了他的胸口,借着力使劲的顶了两下,“别动啊!” “我……我站不住……” “有我呢……嗯,来,抬腿,踩到窗台上,乖啊……” “嗯……我……” “别动……就这样,就这样啊……来来回回的,都能磨到……地方。”林十一断断续续的贴着老虎的耳朵说着,“……舒服……” 老虎憋了口气,用力收了下小腹和肛门,林十一差点儿没泄出来,“呼……呵呵,再来!” 老虎盯着近前的车流,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豁出去了,这家伙不尽兴,自己就解脱不了,“来就来!不怕折就继续!” 老虎向后重重的靠过来,在林十一抽出的瞬间,死死的咬住了他。 “呼……好……接着来!”林十一闭上了眼睛,疯狂的爱上了这个滋味儿。 …… “嗯,再来!” …… “呼!还要!” …… “夹住啊!”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啊!” ------------------- 两个父亲在十点半进了家门,冬子看着脸色铁青的爸爸,自觉的闭上了嘴。小瑞拉着后面慢吞吞的林十一,直到爸爸上了楼,没了影子,才问,“这是咋了?撞车了?” “没,没事儿!”林十一目光闪烁,小声儿的应着。 “没事儿?”冬子也凑过来,然后就听到了楼上一声巨响,接着几句咒骂,“没事儿他能气成这样?” “唉呀……就是,”林十一脱掉皮衣甩在沙发上,叉着腰转了转,“就是死了一条鱼!” 林十一的话还没说完,老虎的声音就传了下来,“一条鱼?那是一大家子!一群鱼!” “一群鱼?”小瑞冲冬子眨眨眼睛。 大肚子的母鱼?冬子冲着爹作口型。 林十一表情沉痛的点头。杯子里的空气有限,还加了盖儿。林十一兴奋的忘了时间,结果,那条蓝星儿活活得憋死了!他摸了摸孩子的头,抓着耳朵上了楼,边走边想,本就是二十分钟的事儿,可老虎突来的对抗拉长了兴奋的时间,这本不是事前能预料到的,不然,也不会把鱼先捞出来。 想到这儿,林十一停在楼梯中间笑了,转回身冲楼下的孩子挤了挤眼睛,“知道你爸啥时候最漂亮吗?” “闭嘴!”老虎把着搂上的栏杆探下头,脸有点儿红,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控的。 “唉……”林十一闭了下眼睛,指着上面冲孩子大声的说着,“你爸骂人的时候最漂亮!” “我操……”这声咒骂只听到了两个字儿,说话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硬是吞掉了下面的话。 -------------- 接下来的日子,冬子冷眼旁观,父亲们的冷战还在持续,虽然表面上和穆,但他就是感觉,爸爸不高兴。他也曾劝慰过,提醒爸爸那不过是一条鱼。爸爸也点头同意,鱼死不能复生,人不能代鱼受过!冬子迷糊了,看来爸已经想通了,那这没完没了的怨恨是为了什么呢? 林十一始终在努力着。 第一天,他捧了盆儿水仙,正开的欢实。结果,过了一宿,花就蔫儿了,只剩下一丛绿绿的叶子。 第二天,他搬回一座盆景。看上去有山有水的。最难得的是,山上有亭台,有树木,还有两个下棋的老头儿。老头儿做得极其精细,眉毛须发一应俱全。于是,林十一就爱不释手的多摸了两下,摸掉了一个老头儿的脑袋! 老虎哼了一声,心说,这是给我买的,还是哄你自己玩儿的? 第三天,林十一拎回一个鸟笼,两只画一般的鸟儿:一个黄色的,一个蓝色的,唧唧喳喳的叫个不停。老虎这回总算多看了两眼,“放了吧!” “天冷!开春儿就放啊!”林十一马上靠过来想搭那人的肩膀,被人闪着腰躲开了。 不久以后,蓝色的鸟儿死了,黄色的成了秃头! 林十一不理解,为什么啊!老天跟自己有仇?老虎打开鸟笼放走了那只黄鸟儿,“那是两只公鸟儿,到一起只会掐架,掐到死一个为止!” “公鸟儿?”林十一这才反应过来,当初只是挑漂亮的配对儿,却没问公母,“真是笨!有啥好掐的!和平共处不就得了!” “和平共处?”老虎抬了抬眉毛,“雄性的本质就是掠夺和征服。和平共处就必须有人低头……” “那就低头呗!” “低头也只是一个可能,这需要一个较量的过程,就象那只鸟儿,他选择了顽抗到底!” “老虎,到底怎么了!你要跟我顽抗到底吗?”林十一抓住他的肩膀,轻轻的摇晃着,“我投降,我臣服,还是说,你也想掐死我?” “你臣服?”老虎拧着眉毛,古怪的笑了,这个喜欢大包大揽的人也会臣服,“哥,我不需要臣服,你是谁啊!再说,假的真不了,勉强没快乐,就象这头发啊!”老虎摸上林十一的头发,黑白参半的头发,心情忽然就平静了,“你不想它白,它还是白了;哪怕是染黑了,根儿里还是白的!” 林十一侧着头躺在老虎的腿上,他知道,老虎一摸上自己的头发就不会再气了。傻老虎,这白头发是假的,可我渴求你触碰的心是真的啊! ------------- 后来的后来,老虎还是养了一缸鱼。不过是在家里,二楼的卧室。一个不大不小的方鱼缸,四只小小的虎皮燕儿。他跟儿子说,燕儿鱼是鱼中的仙子,看它游水的姿势多潇洒,轻飘飘的,连鱼鳍都很少动,风度勘比凌波微步! 冬子伸出食指敲了敲,小燕儿鱼倏的钻回了水底。老虎拍了下孩子的头,说燕儿鱼很怕惊吓,安静的环境才能养大。 ---------- 林十一把血玉交给小瑞,让他送去给谷里的白与香。血玉包了个紫金的框儿,中间还有条儿弯弯细细的金丝儿。 “金,镶,玉?”小瑞不明白,这咋跟传说的血玉不太一样呢? “嗯,金镶玉啊!这两样一个温润一个坚硬,却是彼此依靠着存在,小瑞,告诉白与香,世上没有纯粹的爱,更没有绝对自由的人生,别难为自己了!” “没有纯粹的爱?”小瑞迷糊,难道爱还能掺假? “小瑞,这话看人怎么理解了。说世间没有纯粹的爱,就是要白与香珍惜现在的感情;说还没遇到纯粹的爱,就是给你继续执著的希望啊!我们对被骗的人说,世上还是好人多;我们对瘫痪的病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对失恋的人说:你只失去了一个不爱你的,爱你的总在某个地方等着,只不过不一定能遇上!” “小林?”小瑞抓着血玉皱着眉,“你遇上了吗?” “当然!”林十一翻了翻眼睛,“我围追堵截了30年,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小瑞咧咧嘴,明白了一句俗语: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不见自己黑! ----------------- 过年了,烟花爆竹开禁了,三十儿晚上又能听到响动了。小瑞兴奋的拉着冬子出去放鞭炮,林十一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几步冲上了二楼。 老虎莫名其妙的跟了上来,看到了这样一幕: 林十一双臂环绕着坐在浴室的马桶盖儿上,腿上是那个小鱼缸。 老虎刚想开口,就听到了一声大大的响动儿,震得楼板都摇晃了。 果然,鱼缸里的燕儿鱼开始慌乱的四处乱撞,“快!叫他们远点儿放!快去!” 老虎马上跑了下去…… 不一会儿,鞭炮声远了,林十一放开怀抱,四只虎皮燕儿游哉悠哉的飘着,“还好,没撞破!有惊无险啊!” 老虎返回来接过鱼缸放到了桌上,拉起林十一的手就要下楼,“消毒!” 林十一这才发现,原来虎口早就被鱼缸的尖角划破了。 -------------------- “爸,换这么大个鱼缸?”冬子惊讶的看着,快有窗户大的鱼缸,啊,不对,应该叫水族箱了! “水宽好养鱼啊!”老虎把水盆儿里的鱼小心的捞进大鱼缸里。虎皮燕儿已经长大了许多,却不见下崽儿。都说他养了四只公鱼!他不在意,只是嫌鱼缸里冷清,就又添了四只珍珠燕儿,四只五彩燕儿。十二只风筝一样的燕儿鱼,在宽大的鱼缸里飘移着,老虎一看就是一下午。 “爸,我爹跟那个王经理谈了小半天了!”冬子指了指搂上,那个酿造厂的副经理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一双桃花眼,一见林十一就眯成一条线儿,“你就不担心?” “担心?”老虎回头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眼搂上,“臭小子!你爹还不是为了你!” “我?” “你不愿意管药房的帐,可又不得不管,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啊!他是想着,怎么能把钱收回来,投资几个安稳的实业,你跟瑞瑞就可以自由了!” “唔……那,你就一点儿不生气?” “生气……嗨!冬冬,水宽好养鱼啊!人也是一个道理!”老虎点了点鱼缸,“你看啊,虎皮燕儿越来越漂亮了!” “嗯,快有我的巴掌大了!” “这人也是一样,得给他宽松的空间,充足的阳光和氧气!”老虎又抬眼看了下楼梯,还好没人出来,“谁让你喜欢他呢?喜欢他就不能让他憋闷的活着!” “爸,你喜欢燕儿鱼,还是喜欢我爹?”冬子问了一个白痴问题,因为爸爸的话太含混了。 “我喜欢燕儿鱼,你爹吗……我是爱他啊!” ------------ 林十一引着小王下楼,刚拐弯儿就听到了父子俩最后一句话,他回身抓住了栏杆,看着小王问了一句,“我听错了?他说他爱我?”林十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死求活求,明哄暗吓唬也听不到的话啊! “嗯,他说:我爱她!”小王摸了摸耳朵,实话实说。 “对,我爱他,我是爱他啊!” 番外:小瑞出走记ˇ作者有话要说: 你以为我没改过啊?它得能改过来算啊! 改了几次都中途断开! 发的帖子也看不见!愁死我了! 番外:[小瑞出走记] 小瑞趴在中铺往下看,下铺是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夫妇,老头儿正坐在左边看报纸,不时的咳嗦两声;老太太侧着身子脸朝里躺着,也没回头,说:“吐痰吐到口袋里,皮箱前面的拉锁里有塑料袋儿!” 老头弯腰摸索着,找到了口袋,呸了两声…… “系好了再扔,顺便去洗洗手,刷刷牙!”老太太还是没回头,“打点热水,茶碱片儿在上衣兜里,吃四粒儿!” 老头儿听话的系上口袋,端起杯子,一步一晃的走向车厢的一头。 老太太也翻身坐了起来,拢拢头发,向那边张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放心的跟了去。 ------- 小瑞望着她的背影,耳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 “洗脸先把头发扎上……别忘了耳朵后面!” “别趴着吃东西……刷了牙再上床!” “垃圾桶不满也要倒!……还有,不许偷看我的手稿儿!” 冬冬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不看自己的,该干啥干啥。小瑞有时都觉得,冬子跟自己说话是不经过大脑的,而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真想他啊!这窄窄硬硬的床铺,更加深了对家的思念。小瑞捏着手机,关了开,开了关的。不能打电话,不能发信息,他还在生气,他是离家出走的伤心人! “嘟嘟……”正来回的折腾着,信息音响了。 按出一条信息:“别玩儿电话了,你没带充电器!” 小瑞咧了下嘴,走得匆忙,就带了随身的小包,只有一些现金、身份证、信用卡。他哼了一鼻子,又做贼心虚的左右看了看。 “嘟嘟……”又来一条儿。 “早点儿睡吧,我给你定了金川宾馆的房间,下火车叫个出租,到了再给我电话!” “哼!希罕住!”小瑞咬着牙关了机,抱着唯一的小包抿着嘴,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火车在早七点到了杭州城,十二月份的天气,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在手背上,刺骨的冷。小瑞立起了皮衣的领子,把包系到了腰间,踩着水唧唧的地面去拦出租车。 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说找个好一点儿的酒店。司机很热情的介绍着,说是刚开了一家四星级的宾馆,从建筑到设备都是最先进的。小瑞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捏着手里的电话看着两边的街路出神,这就是杭州啊,路很宽,人不多,建筑的密度也不高。 “到了,就是这儿!” 小瑞交了车费,弓着腰低着头下了车,冲着那个铺着红地毯的旋转门直跑过去。进了门儿,他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儿,摸着腰间的包想了想,应该有2000多块,先住两宿吧!他摸出身份证——白瑞的身份证,抓了抓头发,半长的棕色卷发,几大步走到总台前,“小姐,我住宿!” 小瑞敲着台面晃着脑袋四下张望着,不错的环境,到处都闪亮亮的,看来那司机所言非虚。然后,他就盯着墙面上的名字愣住了,好像有点儿眼熟。 “白先生是吗?”服务员小姐把身份证还给小瑞,又拿出一张单子往前推了推,“您的哥哥帮您定了房间,您签个字?” “哥哥?”小瑞愣愣的接过笔歪歪扭扭的写上白瑞两个字,写完才想起来:金川宾馆,对了,冬冬在短信里说的,就是这个金川宾馆! 1412,进了房间,小瑞先跟大号的双人床来了个拥抱,然后爬起来去洗澡,整个洗澡的过程,他都在盘算,电话是绝不会开机的,我是出走!切记!是出走! 等他顶着毛巾走出来,已经差不多投降了。小瑞趴在床上摸着手机摆弄着,“杭州好冷啊,江南也不暖和啊!” 空调开着,嗡嗡的响着,声音大,温度低。小瑞怀念着东北室内的暖气,湿漉漉的钻进了棉被。 “洗个澡,吃点饭,下午就退房!”小瑞摔了下手机,那东西被床垫大力的弹了回来,蹦的高高的。 小瑞翻着电话边的交通指南看着,苏州、温州、南京、上海、都是两三个小时的车程,票价也便宜,算算自己的资产,应该可以再走几个城市。 这么想着,他把手伸向了电话,一是要问一下可不可以定票,二是可不可以送餐。 “铃……”刚要抓到的瞬间,电话突然叫了起来,小瑞抓起来,“喂?” “……”没声儿。 “喂?”小瑞想,难道是传说中的客房服务?“是总台吗?你们这儿可以定长途大巴的票吗?” “大巴?”那边的人终于开了口,“去哪儿啊?” “……”小瑞咬了下舌头,是冬冬! “我不是叫你给我打电话吗?啥时到的?” “我……”小瑞慢慢移开话筒,想着要不要挂上。 “饿了吧?” “啊?”耳朵又不听话的凑了上去,“嗯。” “出了酒店,向西直行,不远,有一个永和杭州,皮蛋粥和小笼包都很好吃,累了就叫外送,服务台应该有那儿的电话!” “嗯。” “今儿就别走了,歇一宿……冷不冷?” “嗯……不,不冷!” “下雨了吧?天气预报啊,杭州这半个月都是雨天啊!买把伞吧,天堂伞是很出名儿的!” “不用,我穿皮衣呢!” “皮衣不是雨衣!再说,那可不是北方的雨,冰凉阴冷的,会淋出病来的!” “唔……” “明天去看看西湖吧,离你住的不远,腿着走就能过去,既然去了,就好好玩玩吧!” 小瑞点头,忽的就发现了不对,玩儿?我可不是来玩儿的! “我睏了!” “嗯,睡吧!挂了!” 小瑞噘着嘴挂上电话,努力维持着生气的表情,一扭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脸,太假了!小瑞放松表情肌,现在应该面无表情,应该不悲不喜,他说他的,我做我的!以为我真白痴啊? “离着800丈也想控制我!哼!”小瑞干脆拔掉了电话线,卷起被子捂了一会儿,一遍遍细数着自己出走的原因,一点点把濒临倒塌的心墙重新竖起来。 我是个离家出走的伤心人! 安静的躺了两个小时,肚子早就开始叫嚣了,小瑞穿好外衣,揣好钱卡,背着小包出了房间。 先是到总台买了张地图,雨还在下着,外面的街路开着一朵朵伞花。天堂伞啊,多好的名字。小瑞立起衣领沿着路边的亭子走着,一直到碰上了过街天桥。 正想着要不要上楼,有只手举着把伞伸了过来。 “买伞吗?十元一把!”一个瘦小的女孩子,脸上挂着笑,怀里搂了七八把折叠伞。 小瑞想了想,选了一把黑色的,又递过去十元钱。 撑着伞走了没几步,“嘭”的一声,伞又收了回来,小瑞躲到一家店面的屋檐下仔细看着,原来是伞的弹簧折了!转过伞把的商标仔细看着:天當伞!他姥姥的!真是上狗当了!小瑞摸向怀里的手机,习惯是可怕的,差一点儿又给他打了电话…… 把伞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连同想跟那人说话的渴望一起扔进去! 打电话有啥用?他会安慰你吗?还不又是一顿狗屁呲!小瑞直接进了身后的店,原来是个快餐店,正好饿着,走到前台才看清,永和杭州!好死不死的,又进了他设的圈套! “一碗皮蛋粥,一屉小笼包!”小瑞不假思索的报着菜名,就象个熟客似的。 不一会儿,东西上齐了。 “嗯,粥太软了……没嚼头儿!” “肉太碎了,都成肉松了!” “……唔,包子好小,再来一……啊,再来三屉吧!” ---------------- 晚上,小瑞裹着睡衣盯着电视玩着摇控器,身上的衣服已经送洗了,电话线还在地上扔着,手机黑着屏。 8:00一到,手机闪着彩虹的光芒唱起了歌儿,接着,是一阵又一阵的信息音。小瑞这才想起来,冬冬给自己设的自动开机程序。他抓起手机,抠着电池后盖使劲,“嘟嘟……”又是一阵信息音。 小瑞松开手指,慢慢翻过来……看看而已,说不定是别人呢? 小瑞又一次自欺欺人的给自己找着台阶儿,打开手机,上面一摞子小信封儿。 “杭州移动通信欢迎你……”还真是别人的! “别买街边兜售的东西,假的多!” 小瑞咬了下嘴唇,马后炮! “小笼包少吃,他们喜欢用米粉和馅儿,容易胀气!” “嘎!”一声响亮的饱嗝儿! “别喝冰箱里的饮料,没有水跟总台要!” 小瑞晃了晃手里所剩无几的苹果汁,“为啥?” 下一条儿:“冰箱里的东西nofree,价钱奇贵!” 小瑞跳起来冲向小冰箱,里面果然有张薄薄的价格表……苹果汁……60元! 小瑞捏着价格表的手直哆嗦,气得! 身上的现金有限,这60块可以吃20屉小笼包啊!他顾不上衣着不整,抓起房卡就下了楼。 二楼的超市里,一个身穿睡衣的黄头发男子,围着饮料柜转着,不断的叹气,跺脚。 真是绝了,同一品牌的饮料,啥口味都有,就是没有苹果汁!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小瑞握着拳头,咬着牙走回来,关上门就坐到了地毯上,“这儿没有,不等于别的地方没有!”小瑞咧着嘴呲了呲牙,“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睡前打开了手机,只冒出了一条儿短信,“喝了就喝了,下次注意吧!” “放屁!”小瑞关上手机,双手捏着它摩挲了半天,抱着被子睡了。 -------------- 西湖就是个大水泡子,小瑞这么认为。他先是买了张地图,一点点儿摸到了断桥。 小瑞立起皮衣的领子,顶着牛毛细雨,踩着水,慢慢走到了桥的顶端,远远的望着,湖面上烟雾蒙蒙的。 这就是断桥?这就是断桥残雪?小瑞插着兜儿原地转了两圈儿,有点儿失望,这就是白蛇和许仙初识的地方? 忽然“咔碴”一声轻响,小瑞顺声望去,一个伞盖儿下,有个老人手扶长镜头冲他笑着,“小伙子,姿势不错!” 小瑞眨眨眼睛,捏着领子下了桥。老人的三脚架上支着伞,小瑞钻进雨伞里看,是部数码单反,看来这人是个专业发烧友。 老人按着键子给小瑞示意,烟雨迷离的湖面,湿淋淋的青灰色的拱桥,一个瘦长的身影斜倚在栏杆上,黑色的皮衣立着领子,腰间歪歪的卡着一个小包,棕色的头发湿润的打着卷儿,侧着脸,垂着眼睛。 老人晃了晃手里的快门儿线,“这让我想起一句话啊!” 小瑞歪着头看了眼那个断桥,还是照片里的比较漂亮。 “断桥烟雨远,佳人卓约立!” “呕!”小瑞吐了吐舌头,翻了个白眼儿,老色鬼! “孩子?不舒服?” “有点儿冷!”小瑞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皮衣象湿透了似的,冰冷的贴在身上。 “那儿有家上岛咖啡,进去暖暖吧!” “哦!” “哎,给我留个地址吧,email也行啊!我把照片给你发过去?” “email?”小瑞转回来,捏着笔想了半天:“小瑞……”小瑞写下一串拼音字母:xiaoruiDD2006@163.com。 “小瑞弟弟?这名儿好记!” “是小瑞冬冬!”小瑞高声反驳着,放下笔,几步跑进了上岛咖啡,温暖干燥的空气让他舒服的叹了口气。 拿起菜牌,一眼就看到了黑森林蛋糕,吞了吞口水,小瑞点了4人份的,还有一杯腻死人的卡布基诺。 吃了一半的时候,心情好极了,从这个窗子望向断桥,似乎比刚才顺眼多了。 拿出手机,按开电源,还有两格儿电,小瑞抿了口咖啡按了个1,他忽然想通了一个事儿,关机关不住思念,那只是小孩子的举动。 “喂?你猜我在哪儿呢?” “嗯,断桥……” “边上的上岛咖啡!哈哈!” “这地方下过雪吗?看上去不太可能啊?” 小瑞嘻嘻哈哈的扯了会儿没用的,心里却有个声音高叫着:我要回家!我好想你! “我……”终于说不下去了,“快没电了!” “嗯。”电话那边也沉默着表示同意,“我给你卡里存了钱,买个电话吧!” “我……” “你……” 俩人一起发声,最后还是小瑞先沉不住气,“我还想去苏州、温州、广州……”小瑞把知道的州都说了一遍。 “行啊,缺啥就买啥,提前定好住的地方!” “好!”小瑞咬牙说的这个好,难道他就不想自己吗?“我要坐飞机!坐飞机去苏州!” “飞机?大巴到苏州才两个小时,哪儿来的飞机?苏州压根儿就没有飞机场!”那边的声音有点儿抽气的声音。 “我就是要坐飞机!” “那就回来吧!” “啥?”小瑞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回家的邀请吗? “D市有飞机场啊!哈……要不去上海吧!从那儿去上海的机票特便宜,我帮你订?” “不用!”小瑞从云端一下掉到了泥坑儿里,“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你管!” “是!你多有主意啊!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高兴了,拍拍屁股就走人,潇洒啊!” 小瑞从这话里听出了些许的酸味儿,冬冬很少这么说话的,“冬?” “好好玩儿吧!趁着不是年节,哪儿的人都不多。”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低沉,然后一旁有人问了句什么,“对不起,我不能陪你!” “啊?” “多长个心眼儿,别被外表骗了。还有……”那人贴近话筒轻声说着,“不比以前的强人身子,学会处理常人的烦恼!” “烦恼?”小瑞摸了摸小包,有钱还有啥烦恼? “好了,买个电话吧!换地方告诉我!” “哎?” “挂了!” 小瑞举着手机,那边已经盲音了。真是窝火!咋能这样!要挂也是我先挂!于是,他又象以前一样,把电话拨了回去,接通后响了一声,又象以前一样传来个电子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小瑞按着键子打算短信骚扰,按了几个字就取消了。还跟以前一样,不变的相处模式;隔了这么远,他还是一样的冷静,自己还是一样的伤心。 小瑞闷闷的喝光冷掉了的咖啡,抓起手机按了一串数字,星期五,应该在书店。 “您好……” “爸!”小瑞带着哭腔叫着。 “瑞瑞?”那边的声音透着欣喜,“回来了?” “啊,没……”小瑞有点儿吃惊,爸爸也知道自己出走的事儿? “冬冬刚打电话回来,说是药店改制,你去了福建签合同;学校面临评估,也是忙的撒不开手,所以,这个礼拜不回来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小瑞抓了抓头发,福建的合同?是啊,那合同应该是冬冬去签的吧,那……那学校的评估咋办? “瑞瑞,哪儿挺热的吧?少吃海鲜,不好消化的!” “嗯,还行!不热!” “头发短了凉快不少吧?哈哈!” “爸,你咋知道的?” “呵呵,瑞瑞,小时候长头发可以不在乎,30多岁了,要注意仪表,拖个辫子会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私下里有人会怀疑你的性别!” “我又不在乎!” “可冬冬在乎!他要跟多少人解释你是男不是女?瑞瑞,你得理解,他最讨厌这个!” “嗯。”小瑞咬着嘴唇,想着几天前的晚上,一夜的疯狂,却只是为了吸自己的内丹,剪自己的辫子,“那也不能硬剪啊!” “瑞瑞,硬来是他不对,你生气也是合理的。可,别气太长时间啊!俩人相处难免会有磕碰,牙齿还会咬到舌头呢!多想想对方的难处吧!” “爸!” “嗯?” “我想你!” “……是吗?” “我真想你啊!”小瑞摸着杯子,叹着气,真的,特别特别想你! “这俩臭孩子!你也想我!他也想我!就会拿电话支我!想就回来看看我!回不来就少打这种煽情电话!” “爸~”小瑞拉着长声,哑哑的,粘粘的。他想说,我没灵力,我回不去!他想说,没人想我,我没理由!不能自己回去,我没脸! “忙完了就回家住两天吧!眼看就元旦了,冬冬也快放假了,回来陪陪我吧!” “嗯,小林呢?”小瑞还是叫不出这个爹。 “在忙什么啤酒的事儿,好像是酿造厂要转项!” “爸,小林不在家,你就不想他吗?” “想啊!瑞瑞,永不分离是神话,纯净水是养不活鱼的!” “嗯!” “人生除了感情生活还有许多可以做,必须做的事儿,比如责任,比如信仰。在一起是二人世界,分开了还有全世界啊!瑞瑞,不能让生活一头儿沉啊!” “唔。”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你能把药店的事儿担下来,冬冬就轻松多了!” “啊……”小瑞有点儿脸红,羞愧交加的。他只是在给冬冬增加负担。 “慢慢来吧,别……嘟嘟……”手机终于没电了,彻底黑了屏。 ------------ 回酒店的路上,小瑞逛了四家超市,很不幸的发现,好像整个杭州都没有那个牌子的苹果汁!他沮丧的认命了,看来这个冤大头他是做定了! 先到总台定了票,这里没有直飞D市的,最近最省钱的路线是,去上海中转,小瑞定了第二天下午去上海的机票。划卡时发现,里面多了10000块,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暖暖的。 第二天一早结了帐,看着明细单上的饮料费用,小瑞把牙咬得嘎嘣嘎嘣响,这分明是欺诈!问了机场的方向,被告知要如此如此的换车,到武林广场去乘坐机场大巴。 时间还早,小瑞斜挎着小包又来到了那家永和杭州,还是支着领子。 “给我……” “两碗皮蛋粥,四屉小笼包?”服务员认出了这个客人,瘦高个儿,黑皮衣,北方口音,食量惊人! “啊,对……那个小笼包来两屉!”小瑞摸着肚子笑了,那个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胀肚! “两屉?” “啊,再来一碗卤肉饭!” ----------------- 吃饱喝得了,已经十一点多了,小瑞挤上了21路公交车,上车投币,两块!然后跟着人流往里挤。 因为是雨天,人人都捏着把湿漉漉的伞,小瑞旁边的年轻人胳膊上搭件外套,捏着伞把儿把着上面的栏杆,水珠儿正滴在小瑞的脸上。 “对不住了,这车晃,不扶着就趴到你身上了!”年轻人冲小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事儿!”小瑞满不在乎的抹了把脸,“要不,我帮你拿伞吧!”小瑞比他高很多,把栏杆很轻松,另一只手也闲着。 “啊,那就谢谢了!”那人倒也没客气,把伞递了过来。 小瑞接过来,银灰的伞面,红色的伞把,很漂亮的伞。果然,转过来看到了商标,三个扁扁的隶书:天堂伞。天堂伞啊! 两站过后,那人挤下了车,门要关上时,小瑞才惊叫:“伞!你的伞!” “送你了!”那人站在站台上冲小瑞摇了摇手里的黄色米奇的皮夹。 小瑞愣了,这么眼熟,然后马上摸自己的小包,还在!松口气后,才拉开拉锁检查,这么一看才傻眼,包里空空的,下面一道长长的口子,顺着那个口子,直接可以看到自己的脚面子! 被偷了!被拉了包!所有的,卡、钱、机票,都没了!小瑞的心凉了半截儿。他慢吞吞的面无表情的在下一站下了车,手里还攥着那把天堂伞。 还好,手机还在,它乖乖的躺在皮衣的内兜里,全金属的外壳儿,冬冬特别为小瑞订制的超级抗摔型。 开机后,果然恢复了一格儿电,有一条儿信息:“喜欢辫子再留起来吧,不该逼着你剪了它,对不起!原谅我?” 小瑞站在雨里有点儿想哭,按下1键,那边刚刚喂了一声,他就大叫的开了口。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小瑞……” “我讨厌杭州!讨厌坐车!讨厌住酒店!”小瑞一把甩掉了天堂伞,路过的人都诧异的看着这个外乡人,“我讨厌天堂伞!讨厌下雨天!” “怎么了?慢点儿说,我听不清……” 电话又嘟嘟的叫了起来,没电了! “我想你!我想爸爸!我要回家……”小瑞终于说除了想说的话,手机也彻底黑了屏。他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继续念叨着,“冬,我被偷了,分文皆无,两手空空,只有一个没有电的电话!” ---------------- 半个小时后,小瑞走到了杭州火车站,小包已经扔掉了,现在的他,除了怀里那个电话,没啥值钱的东西了,不过……小瑞转了转眼珠儿,还有一个脑子! 在售票处转了半天,小瑞找到了最早一次,离家最近的火车,下午5点出发,明早7点到北京。北京啊,看着这个北字就亲切,小瑞只知道要向北,一路向北,总能到那个地方! 混进检票口并不难,夹在两个大包小裹儿的老太太中间,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大姐的叫着,小瑞如愿以偿的上了火车。查票时,他躲到了厕所,列车员开门看没人,就把门反锁了,小瑞就贴着门边儿等着时间过去。 这一夜,他多半是靠在车厢连接处看着外面的星星,从来没这么清醒的想过事情,他就数着星星,想着冬冬直到天亮。 “二郎神,白痴瑞,太阳晒屁股了!哈哈!” 一遍遍按着瓢虫的头,倾听着,温习着。然后就烦恼着:火车好混,汽车要咋办?小瑞开始担心到D市后,公共汽车的费用,难道饿了两天还不够,还要腿儿着走回去? ------------ 早七点半到了北京,火车晚点。下了车就看到了一群焦急的人,半个小时的等待,伤了多少人的心? 小瑞并没有跟随大队人马出战,因为要逃票! 他走了相反的方向,又翻了几道铁门,莫名其妙的拐出了另一个站台。他想,最好能摸到去D市的火车,那就连上车检票都省了! 远远的,好像有个人影儿指着自己喊了句什么,小瑞飞快的从刚刚的出口钻进了地道,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不停的哑哑的喊,“站住!” 小瑞边跑边想,站住?不可能!站住等着你抓我?小瑞追上刚刚的人群,在里面左冲右突的来回挤着,咒骂声不绝于耳: “操!这谁啊?” “小B,看着点儿啊!” “你妈的!长眼睛了吗?” 小瑞终于看到了希望的出口,挤过去后,伸过来一只手,“票?” “票?”小瑞蒙了,哪来的票啊,“我……” “这儿呢!”后面挤过来一个高个子,伸手递过来两张站台票,“送人的!” “走吧!”执勤的摆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快点儿,别堵着!” 小瑞还没来得及看清恩人的脸,就被扯着领子拽了出去。 --------------- “……”小瑞张了半天的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前的人,藏蓝色的西服一身的褶儿,领子上一层土,衬衫的领子敞着,已经看不出是白是黄了,头发乱蓬蓬的立着,眼睛浑浊而充血,还有,一下巴,一腮帮子的胡茬子。 “看够了?”冬子扯着小瑞来到了停车场,一把把他搡到了车盖子上,“跑啊!我越叫你你越跑!没饿着是吧?” “冬?”小瑞这才听清楚,原来那个哑哑的声音是冬冬喊的。 “我不是叫你买个电话吗?啊?不是叫你小心骗子吗?不是告诉你有事儿先告诉我吗?”冬子说一句点一下小瑞的头,越来越使劲。 “我……钱丢了!” “我就知道!”冬子扭头呸了一口,哪个不长眼的混蛋!“你不会借个电话给我发个信息?啊?你不会找人民警察啊!你……”冬子终于摸到了小瑞胸口的手机,“商场里有免费充电的,手机专柜也能给你充会儿电的!实在不行,你不会把它卖了!” “卖了?”小瑞瞪大了眼睛抢回了电话,冬冬一直在长个儿,从外表到脾气越来越象小林,“那哪儿成!” “至少能卖个千八百的,等回来再买呗!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除了人……”冬子把着小瑞的脑袋晃了晃,“白痴!除了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回来,啥都无所谓!” “唔……冬,你咋在这儿呢?” “我咋在这儿?找你呗!” “你去福建了?” “别提了!刚下飞机就接了你这个疯子的电话!再打就死活不通了!回家越想越不对,放下行李就出来了!” “你咋知道我在这儿呢?” “我不知道!我没把握!我只是一路找过来,碰着火车站就进去转一圈儿,看有没有从杭州来的火车!” “冬,你开了一宿的车啊!” “确切的说,是18个小时!” “啊?” “回家!” “我来开!” “废话!你不开谁开!我现在站着就能睡着!” “冬……你学校咋说的?” “……” “冬?你睡着了?” “辞职了!” “辞职?” “一个心掰不成两瓣儿!二郎神,你赢了!” “冬,对不起!” “……回家吧!开车!” “冬……那什么,我,我想先吃……” “想美事儿吧你!开车!到家再吃!” 番外:秘密      我是一只火狐,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白狐的家仆,就象现在的大姐,就是青哥的护法。而青哥就是这一代的族长,掌管着远近大小十多个山头的狐狸。      青哥是一只赤眸的白狐,很少有狐族见过他的真身,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是一裘青衫,一头银发。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他,甚至连他的正脸都没仔细瞧过。姐姐们总是望着那个青色的背影私底下感叹:哎,我美丽高贵的主人啊,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某一天一觉醒来,我看到了自己长长的光裸的四肢,天啊,我终于化成人形了!没有找衣服,急着往外跑,边跑边喊:我成人了,我成人了!一路上撞了多少人,多少狐也记不得了。直到一个褐发红衣的美人把我抱住。      大姐!我忘形的抓着大姐的衣服,大姐,我成人了,好不好看!      你是……小离?大姐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动了动鼻尖,真是小离!大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怀里的我,眯着眼睛说:小离,人有个戒条叫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我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胸脯,长长的浅棕色头发,我是男的吗?      大姐叹了一口气,回身对后面的人说:没办法,从小就粘着姐姐们,他连分辨雌雄的意识都没有。      那就让小离跟着我吧,正好我也缺个随身使唤的小妖。一个清澈低沉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件袍子裹住我,一个转身,我就从大姐的怀里转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我眯着眼睛向上看去,阳光直射进眼睛,我只能看到一个镶着金边的剪影,还有一双熠熠生辉的赤眸。      从那以后,那个一族之长的身边就多了一个托着尾巴的少年。      冬去春来,我的尾巴消了,身形也长高了,据说样子也不错。我看着青哥管理家族事务,处理与外族的纷争,还有就是他身边迎来送往的痴男怨女。我总是拿着族长的血玉去遣散那些他已经厌倦的情人,他们有的目光涣散,有的悲痛欲绝。青哥就是这样,喜恶都直接的表现出来,分手也没有一丝留恋,甚至吝啬于见最后一面。      我怀揣着血玉,手里抱着一只刚出生小狐狸,来到青哥的院子,青哥,香香走了,这个怎么办?      青哥看了一眼我怀里的小家伙,然后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药材,还是跟以前一样,送到玉奶奶那里吧。      狐族的家庭观念淡薄,大家只知道有兄弟姐妹,却很难确切的知道父母。新生的小狐狸都会送到玉奶奶那里抚养,还好,可以按照他们的毛色判断他们的身份高低。      大姐说过,狐狸天生多情却不长情,之所以要修炼就是要求一份执著,一种坚持。我也听她讲过那些故事,牛郎织女的天上人间,白蛇和许仙的金山遗恨。我迷惑,这世间的人们恨情短怨情长的,为了一个人闹的抛弃生死,天崩地裂,到底为了什么?大姐说,她也不明白,所以才需要修炼。我又问青哥,他摇摇头没回答。      族里有一条与人交往的渠道,是很久以前的祖先传下来的。这是个公开的秘密,族长会让大家自己去选择,并不会指派谁去,而且,也不一定是白狐。青哥说,这需要缘分。我问,什么是缘分?青哥说,缘分就是可遇而不可求。是你的,想逃也逃不了;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      林家的祠堂就是一个门户,我们的族人可以通过这里走入人间。自从上一个祠堂的主人死掉以后,已经有十多年没人管理了,青哥也不着急,他还是那句话,可遇而不可求。也许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谁说我们一定要借助人的力量,而且又为什么一定要是林家的人?      青哥再一次从外面回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想,大概是又碰到了美人。结果他却说,祠堂有人打扫了,是个瘦瘦丑丑的小丫头。之后的日子,青哥总是频繁的外出,他说他喜欢装神弄鬼的捉弄小孩子,可是最不喜欢一吓就晕的衰人。我想,之所以他能保持着高涨的兴趣,一定是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对手。      有一次,青哥躺在玉眠湖边的草地上问我,一个只跟塑像说话的人是不是叫做疯子。我说,不一定啊,也许她只是喜欢那个塑像而已。青哥若有所思的念叨着,喜欢吗?是啊,我喜欢东西盛于喜欢人,因为人总有一死,那以后的我要如何自处?青哥听了我的话,摸着我的脑袋笑了,傻孩子,人还有活的时候,可东西从来就是死的,你能指望一个死东西给你什么回应吗?再说,我们狐族有续命的法子,就是危险了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我忍不住问,什么法子?青哥望着天,很久之后才吐出几个字:以命换命!      一日,青哥一头黑色的短发,一身正装,带着眼镜对我说,小离,我要娶媳妇儿了。我笑,是吗?这回是哪家的仙女儿啊?青哥神色严肃的敲了下我的脑袋,什么这回,我可就娶过这么一门媳妇,以前的那些,充其量只能算是侍妾,连偏房都算不上!我低着头对着西天默了默,谁知道这个什么时候遣散,到时候还不是我难做人!      那以后的一天,大姐面色惨淡的找到我,交代我接替她的位置。   大姐,你要出门吗?   大姐摇摇头,小离,记住,火狐的一生只为一个人活着,明白吗?   嗯。我点头,那是火狐循环往复的使命。   即使是要忘情弃爱,出离生死,也要保他平安。知道吗?   嗯。我再点头。   哪怕要违抗族长的命令,伤害他心爱的人,也绝不能手软。   啊?我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   小离,你记住,以后千万不要爱上人类的女子。更不能让她们生下你的孩子!千万记住!   啊,这也不太可能啊。我嘀咕着,可是为什么呀,不是有很多小狐妖生下人类的孩子吗!   我们狐族的规矩是只吃不吐。可以吸取人类的精血,产下他们的孩子,为我所用;却不能把我们的精血哺给人类,更不能让她们生下我们狐族的孩子,那样……   那会怎么样?我追问着。   大姐忽然间浑身颤抖着,脸色青白的的吐出几个字:会遭天谴的!      当晚,我正陪着青哥整理药材,忽然天边一道红光闪过,飞向西边。青哥慌张的窜出屋子,我也紧跟在他的身后,不知为何的心疼难忍。      从谷中的石门冲出,正是林家祠堂的后院,映入眼帘的是冲天而起的大火,那屋顶的上空盘旋着一个红衣褐发的女子。   大姐!我一下子蒙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离,拉住他,不能让他进去!大姐承受着天火的灼烧,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属下求你了,主子,您为族里想想,放弃吧!   青哥甩开我的手,对着大姐喊道:你可以为了族人杀了他们母子,我问什么不能为了家人杀了你!说着手指一弹,一道寒光飞向大姐。我眼睁睁的看她应声倒在屋顶,瞬间化成一只包裹着红衣的狐狸。      青哥没有停顿的冲进火海,我也跟了进去。火狐的名字不是白叫的,我们天生有克火的本事,但并不包括这种诅咒之火,更何况,这诅咒之人还是火狐。不一会儿,我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只是本能的跟着青哥的气味前进。忽然间听到一声孩子的啼哭,然后一个软软的包袱落到了我的怀里,小离,带着我儿子出去,一定要养大他,青哥谢谢你!我伸出一只手胡乱抓着,青哥,青哥!一个身躯靠近我,湿润的触感靠近耳边,小离,记住,不要告诉他这些恩怨,我只要他快乐的活着,去吧!一个力量把我推出火海,刹那间,我已经落在了几丈之外的安全地。我望着前方的火海,谁说狐仙都是长生不老,他们也会死,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大姐,青哥,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怀里的孩子不哭不闹的看着我,脖子上挂着血玉,包袱里插着那副眼镜。我看着孩子脏兮兮的小脸儿,伸手去擦,却摸到了湿湿东西,一愣之下,反映过来,原来我早已泪流满面。孩子,从今以后,我是你的仆人,你是我的生命。今天这个秘密太沉重了,就让我来为你保管它吧。    番外:少年十一之烦恼   “老四,别杖着哥们多,就欺负人,我可是你叔!”我指着林家的几个小子忿忿的说着,这几个又堵在胡同里抢别人的东西。      “十一,要不你也来分点儿,要不就装没看见,别站那儿冲大辈儿!”林老四白了我一眼,继续按着那个小个子。      “你算哪根葱,别给脸不要脸!”林老大也跟着损了一句,林老二还恶狠狠的冲我吐了口吐沫。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伸手想拉开老四,“老四,听我一句,你们根本就不缺啥,要是为了玩,吓唬吓唬就行了,你看,这孩子的眼眶子都青了,你也不想让大嫂知道吧!”      老四听到我说“大嫂”俩子儿,脸色铁青,“少拿我妈吓唬我!我还就是吓大的,十一,要不撒手,要不,连你一起揍!”      “你……”      ――――――――――――――――――――――――――      “嘶~”我呲牙咧嘴的捏着离哥哥的手腕子,听到我抽气的声音,离哥哥放下了手里的毛巾。      “这又是为了谁?”离哥哥坐在我身边的炕沿上,我就势靠了过去,哼了两声没回答。      “都搬出来了,怎么还躲不开!”离哥哥小声嘀咕着,然后湿湿热热的东西贴上了我额头的伤处。我闭上眼睛,舒服的放松全身。      过了不久,疼痛的不适渐渐远去。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离哥哥皱着眉头看着窗子的方向想着什么。我又让他担心了吧,可怜的离哥哥,我大概是他这辈子最麻烦的包袱了。为了我能远离林家兄弟,半年前在我12岁生日的时候搬来了祠堂。为此,大嫂难过了好久。      “离哥哥,我,我是不是长的丑啊。”我还是说出了困惑好久的问题。      “丑?”离哥哥睁大眼睛低头看我,好像才发现我长的丑。      “哎,我就说么,一定是我长的难看,所以人见人烦!”我又叹了口气,捂着脸,想着老四的样子,总是说不到两句话就开打。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怎么就没一点儿兄弟情意呢!      捂着脸的手被拉开,离哥哥的脸放大在我眼前。我心里又叹了口气,身边的人天仙一般,只能更加彰显我的丑陋!      “谁说丑,小林最漂亮了!”离哥哥眯着眼睛,额头蹭着我的额头。这是他表达亲密的习惯动作,在我还是个小小孩儿的时候,他就这样抱着我。可我在长大,总有一天他就抱不动我了,其实现在的姿势就很别扭。      “离哥哥,你看我漂亮那是……儿,啊不对,是母不嫌儿丑,孩子都是自己的好!”我往离哥哥的怀里蹭了蹭,“可是,你也不能惯我一辈子。我越来越大,离哥哥都快抱不动我了。”我撇嘴,离哥哥哪样都好,就是个子普通了点儿,我都已经到他的耳朵了,看来不久的将来,哥哥就变弟弟了。      离哥哥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我,“我会抱不动你?”说完神色暗了暗,“怕是你会先不愿意让我抱了。”      “嗯。”我点了点头,“是啊,那样也不协调啊!”然后不经意的瞥见离哥哥的脸瞬间青白。“所以啊,就换我抱你吧!”      “你抱我?”离哥哥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的,很是好看。      “我要是长离哥哥这样就好了,保准人见人爱!”我不自觉的伸手碰了碰那张脸。      离哥哥认真的看着我,伸手撩了下我额前的头发,“小林,你的头发都挡眼睛了,剪剪吧!”      “啊,行啊。明天我去叫大嫂给我剪!”      “啊,还是算了吧,”离哥哥摇着头,“她就会剪那个灶坑门儿式。看林家那几个小子,都是一个样。”      “那就留着吧!”我对头发没要求,“反正长头发也可以遮遮丑。”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离哥哥的长头发咋就那么好看呢!      “遮丑?”离哥哥又一次撩开我的头发,“我就是要你露出这双眼睛。”说完,轻轻的冲着我的额头吹了口气,我只觉得头皮一凉,眼前好像轻快了许多。然后,离哥哥伸手把我两鬓的头发理顺掖到耳后,“小林,看着我。”      我听话的看着他,感觉离哥哥的眼睛清澈温润,不自觉的心情大好。      “小林,你说啊,一个板着脸的我,一个笑的我,哪一个你比较喜欢呢?”      “当然是笑的了!”这算什么问题,问一百个人,一百零一个都会这么回答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吗!      离哥哥对我慢慢的展开一个明亮的笑颜,瞬时间,我如聆仙乐,如沐温泉,好像全身陷在了一个馨香柔软的摇篮里。      “高兴吗?”离哥哥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高兴!”      “小林,看着他,想着让他高兴起来,应该怎么做。”离哥哥好像拿了个什么在我面前。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有点儿眼熟的人,柔顺的黑发四六开的分向两边,斜飞入鬓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的挑着眼角,不高却很直的鼻梁下,一张薄厚适中的嘴。      我抿嘴笑了,这个家伙的桃花眼虽然好看,可有点儿女气!      没想到,那个家伙也冲我笑了,那双眼睛微眯着,我却能清楚的感觉倒那眸子里的光芒。      于是,我就一头栽在那双眼睛里,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笑,他看我笑得开心,自己也更加欢快的笑着,直到一双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小林~”离哥哥拉长声音呼唤着我,好像早上叫我起床一样的口气。      “嗯?”我拍拍眼睛上的手,表示我很清醒。      手拿开了,我左顾右盼的寻找着。      “找它吗?”离哥哥递给我一面书包大小的镜子。我刚想摇头,却不期然扫到了镜子里的脸,顿时张着嘴,失了声。里面的人也是一副惊慌的样子,虽然不想承认,可是确实惹人怜爱。      离哥哥让我自己拿着镜子,轻抚着我的脸:眉毛,眼睛,嘴唇,一路描绘下来。我怔怔的看着那只纤长的手,终于明白了,那个妖里妖气的桃花眼就是我!      离哥哥的脸贴过来,看着镜子里的我说,“小林怎么会丑呢,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脸了!”      我斜睨着镜子里的离哥哥,“那个,这叫漂亮吗?你不觉得这眼睛有点儿……”我指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该怎么措词,“有点儿象妖精~”      离哥哥愣了一下后扑哧一声笑了,“什么叫象妖精,小林本来就……”      可能我的眼神过于急切,离哥哥咬住了说了一半的话,接着换了个方向说,“一般说妖精,意思都是人会不由自主的受他的吸引。”他停了一下摸了摸我的眼睛,“其实,不管是神仙还是妖精,都不能无中生有。如果有人会被迷惑,就只能说明在他内心深处早就藏有不为人知的欲望,他们只不过是被自己心里的欲望吓怕了,却要把责任推到吸引他们的东西上。好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好像看习惯了也没那么反感了。      离哥哥接过镜子放到一边,捧着我的脸说:“小林,你长着一双青哥的眼睛,就不能让明珠蒙尘。记住我刚说的,如果想让对方顺着你的意思,就要让他看着你的眼睛,”说着,离哥哥贴着我的额头,他的影像已经进入了我的盲区,不知为何我却能感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直看到我的眼底。      离哥哥软软的男中音传来,“然后用眼睛告诉他,你想要他做的事。”      “用眼睛说话?”我迷惑的问。      “对,就是用眼睛说话!”离哥哥拉开与我的距离,我的视线终于找回了清晰的他,离哥哥眼光闪烁,“你看我在说什么?”      “啊,你,你是想让我试试?”我猜测。      离哥哥笑咪咪的点点头。      于是,我鼓足了劲儿看着他。过了一分钟之久,离哥哥挠挠脑袋,皱着眉说,“小林,你,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我摇头!再看!      “那是,头疼?刚才还有哪里伤了我没看见?”说着,离哥哥伸手就要摸我的头。      我再摇头,不是啊!继续看,我的眼珠子都快瞪脱窗了!      “啊,也不对。”离哥哥晃晃脑袋,“我实在是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呀!”      “我饿了!”我大吼!      ―――――――――――――――――――――――――      第二天,一切都变了。      轮到我烧炉子,热饭盒。被炉灰迷了眼睛,我揉了揉,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转过来马上道歉,抬头正对上老四的眼睛。我满眼泪光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没想到,老四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便蹲下来帮我盖上炉子,码好饭盒。还递给我一条手绢儿,“十一,迷眼睛了吧,擦擦吧!”   “啊?谢谢!”我木然的接过。   “要不要我帮你?”老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啊,不用。”我急忙逃离现场。      中午吃饭,我对着同桌饭盒里的白面饺子流口水,发现她也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对她笑了笑,心想,不知道是什么陷儿的。不一会儿,那个饭盒便到了我的面前,而她正笑咪咪的啃着我的高粱米面儿的窝窝头。      然后是念课文时,看差了行,我一脸诚恳的对着老师说对不起,心里祈祷老马同志可以手下留情。没想到,他只是点点头让我坐下,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      最后就是,我无可奈何的被一群志愿者送回了家,我问为什么,他们都异口同声的说,怕我路上寂寞,咦?我好像是有点寂寞!      “离哥哥~”我举着镜子端详着自己。      “怎么?看自己也上瘾啊,小心发疯!”离哥哥强行拿走我的镜子。      “我是在想,我是不是长的太白了。以后,要是能再黑点,在壮点儿,高点,就好了!”我比着自己的头顶,“我觉得他们都拿我当弱不经风的女孩了!”      离哥哥把我搂在怀里,“放心,以后你会长成一个男子汉的,不用担心有人会误会你的性别!”      “那就好了!”我想着老四看我的眼神,就象看校花王小蓝似的,让人不舒服。“那就不会一天到晚的被人缠着了!”      离哥哥拉开与我的距离,轻抚我的眼睛,低声的说,“恐怕到时候,缠着你的人会更多,就象青哥。”然后,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又拉我到怀里,“不得以的时候,就得找东西遮一遮你这害人的眼睛了!”      我听了这话,不禁苦恼异常。先是要漂亮,非要把眼睛露出来;现在是怕麻烦,要把眼睛遮起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