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猛如虎》TXT下载(全本)作者:晒月亮的兔子 文案: 别人家师兄温柔多情喜闻乐见,她家师兄把她当小白鼠,各种毒药轮番喂虐心又虐身,堪称鬼畜级虐待狂。唉,我待师兄如初恋,特么的师兄是想玩死我!?掀桌!老娘斗不过你跑还不行吗?可是……师兄,你阴森森飘出来说非我不娶……这是闹哪样啊…… 【一句话简介:小师妹被玩坏了……】 ================== ☆、第1章 师兄,追来了←_←   “公子为何带我到这般偏僻的地方来?”   “看,那有一枝牡丹花。”绿衣公子挥手一指,前方杂草丛生的地方孤伶伶生长着一朵花。绿衣公子极富浪漫主义的对身旁娇羞的女子说:“我觉得它像你一样好看。”   轰隆轰隆……   钦点点抬头看看大晴的天,这种随时会被雷劈的外焦里嫩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子,你好坏。”   “我哪里坏?”   “你哪里都坏。”   “我还有更坏的地方,你要不要也看一看?”   “你……坏死了!”   钦点点一边倒抽凉气,一边努力的用膝盖垫着纸抄写他们的对话,时不时抖抖肩膀,甩掉被寒出来的一身鸡皮疙瘩。   瞧,她是多么的敬业。   蹲在小树后面,梳着俩包子鬏的勤勉姑娘——也就是她,正在为一月一刊的《江湖风云人物的日常》搜集素材。   这份江湖销量第一的刊物是由她一手创办的,立足于新鲜视角,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挖掘江湖大人物不为人知的隐私……她可不是那种不入流的三流小报记者,她的每一篇报道都释放出以人为本的正能量!   “乖,让我亲一下。”   “不要……不要啦……”   “怕什么,这儿又没有人。”   笔下一抖,墨汁洇透了纸。钦点点看着草丛前太阳下的那对男女,郁闷的啃着笔头。   要说,她是一千个不愿意写这样的稿子的,但是她的读者们大多是已婚妇人,对江湖人物的私生活特别感兴趣——说白了就是爱听八卦。像哪位大侠的夫人红杏出墙啦,哪位作风正派的英雄脚踏两条船啦……像她今天跟踪的这位郑公子,就是江湖鼎鼎有名的飞剑山庄少庄主,由于尚未婚配,他目前的人气排名相当高。   嘛,迎合读者的口味,修正报道内容,也是为了提高销量嘛。   想想自己口袋里仅剩的三两银子,钦点点狠狠心,昧着良心开始为故事润色。   俊逸风流的郑公子用他那双桃花眼对着他心爱的女子放电……呸,一脸急色相。   美人不胜娇羞的低下头,嘤咛一声……这个声音请自行想象。   我想要你。   不……   由不得你说不。   郑公子紧紧搂住她,封住她无处躲藏的小嘴,霸道的在她口中乱搅……吃口水真恶心。   ……   打得火热的男女没有注意他们被人偷窥,行径越来越放纵。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奋笔疾书的小黄雀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被猎人盯上。   唔,什么味道,好香……   “公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嗯,好香。”   钦点点正写在兴头上,突然听到咚咚两声,刚才还竖在前面的两个人,像冬瓜一样倒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   仇杀?   她不会这么幸运赶上罪案现场了吧?   一道阴影笼罩住她。   钦点点后背一僵,慢慢转过头——   不染纤尘的白衣,莹如墨缎的长发,腰间佩带一枚通透清澈的血玉。看到这儿,她就不再往上看了。   南齐立朝之初,隋原挖出一块血玉原石,由于颜色赤红极似人血,故而被当作不详之物毁掉,未料负责毁石之人偷留了一块原石,将其磨琢成两块玉佩,现今这玉一块在她这儿,另一块……   就在她这个死人师兄那儿。   出现在她身后的男子面容温润柔和却似蒙了一层寒霜。“我想要你,不,由不得你说不……”   他要不要用那张死人脸用没有起伏的语调来念她笔下描绘的激情片段?好恐怖有没有!钦点点慌忙把草稿揉起藏在衣服里面。   “你是要转型写香艳话本么?”   我去,你才写香艳话本,你全家都写香艳话本!呃……师父,对不住您老人家了。“我爱写什么写什么,你管着吗?”为表示出气势,她勇敢的站起来,刻意把胸脯挺直……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迅速闪人。   包子鬏被揪住了。   “你不要扯我的头发!”   “那你不要跑。”   “不跑的是傻子!”   “跟我回去。”   “不要!”说别的或许她还可以考虑,唯独这件事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钦点点转身又想跑,却又被拎了回来。   师兄揽住她的肩,用那比她大了不知几圈的胸膛包住她。钦点点脸红了一小下,只听低柔声线徐缓钻进耳膜——   “由不得你说不。”   “……” ☆、第2章 师兄,你走光了XD   “放开我,放开我!”   林间小道,葱葱翠翠。   地上铺着厚厚的树叶,踩的沙沙响。   钦点点双脚拖地,两只手挣扎个不停。师兄提着她的后领,像拖麻袋一样拎着她走,好似听不到她的抗议,悠然自若的前行,只是……   手上的重量忽然轻了?   师兄回过头,看着手里垂地的衣裳,再看远处撒腿逃窜的人,默。   金蝉脱壳计!啦啦啦……   可,钦点点没高兴多久,一股力量扯住了衣摆,随即又消失,惯性的作用使她低空飞了出去,双手高举,向前扑倒——   胸先着地。   发育过早的妹子,表示压力很大。   师兄慢慢悠悠走过来。“貌似还有一层壳,要不要一次脱完?”   再脱就光光了好吧!钦点点趴在地上,痛的龇牙咧嘴又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揉,只能等着痛劲自己过去。   师兄仔细打量她,半晌,好似关心的问了一句。“摔疼了?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帮你揉揉……   帮你揉……   帮你……   帮你妹啊!你知道我哪里痛就说帮我揉?让不明白的人听到会引起误会的好不好!   ——————   为防她再逃跑,师兄用根绳子栓住她。   当她是宠物吗?怒摔!   在山道旁的茶棚,钦点点说渴了,要喝碗茶再走。师兄依了她,走进茶棚要了一壶茶。   钦点点意外殷勤的围着师兄,又是倒水,又是端茶,外带帮他松肩捶背。满满一壶水差不多都让她送进了师兄的肚子,不够?再来一壶。   喝饱了,两个人离开茶棚,走了不多会儿,师兄说要小解……对!师兄也是要小解的!   “别啊,忍忍不行么?”钦点点作为难状。   “不想忍。”师兄不与她废话,扯着绳子便进了路边的小树林。   这过分了点吧?   第一计没成,主要原因在于她低估了师兄的差耻下限,不过没关系,她还有第二计。   师兄给她指了一棵小树,让她在那儿等,自己则牵着绳子进了树丛后面。钦点点蹲下,有事没事拨一下脖子上的绳子。   “师兄,你能看到我么?”   “看不到。”   “哦,那说明我也看不到你。”钦点点拨着绳子,从布袋里摸出剪刀,飞快把绳子剪断,用一块石头压住,慢慢的,轻轻的,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挪动。   她的四只爪子都在地上,视线偏低,由于担心师兄听到声响,行动也格外小心,以致于……   脑袋顶到东西,才发现师兄站在面前。   “你认为,我的智商和笨蛋是一样的吗?”   什么意思啊……   师兄弯下腰,手伸了过来。钦点点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不过在挑选逃跑路线时不太明智。   她伏下身,手脚并用向前爬,从师兄的双腿之间穿过……被夹住了。   “走开!我要过去!”   “有本事自己想办法。”   钦点点侧过身,又是捶又是打,使劲浑身力气扭动,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半个身子被夹住不能动,她又气又急,由捶打转为撕扯,只差没有抱住他的腿咬了。   师兄泰然自若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发脾气闹别扭的小狗。她的努力,她的愤怒,在他眼里不过是……   嘶啦……   师兄的脸色变了变。   钦点点也发觉哪里不对劲。她的手上抓了一块白布,那块布裂了一道口。钦点点仰头看看师兄,面无表情的把口子越扯越大……   “钦,点,点?”   她微微笑,得意的不行。裤子破了,看你怎么办。   师兄眯起眼睛,少顷,便平息了怒气,扯出一抹淡而无味的笑。“你确定,要在跑不掉的情况下惹恼我么?”   呃。 ☆、第3章 师兄,你上当啦(╯3╰)   师兄是个货真价实的汉子。一件外袍搭四角裤,这是多么前卫的后现代行为艺术?小风一吹,衣袍下摆一掀……修长的一双裸腿。   真亏他走的四平八稳,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春光乍泄。   进了城,人多地形复杂,钦点点又盘算起逃跑的计划。   “师兄,我想吃月饼。”   “不要想跑。”   “师兄,那家店卖的工艺品很漂亮。”   “不要想跑。”   切。   钦点点一扭头,看到一家门面很大的布店,扯住绳子停了下来,讨好的说:“师兄,我赔你条新裤子吧。”   师兄头也没回,一扯绳子把她拉过来,夹在胳膊下面。“想趁我试衣的时候逃跑?”   钦点点干笑。“人家哪有……”   师兄低头看看她,也冲她笑了一下。   噢,好恐怖的笑容!   “你亲手撕掉的裤子,也要你‘亲手’为我穿上。”   师兄好讨厌,人家好羞涩……钦点点扭头向后,阴着脸暗骂了一句流氓。   ……   师兄牵着她进了酒楼,放了一锭金子在柜台,要掌柜清场。掌柜看着金子两眼发光,但却为难的不敢收,因为……酒楼正当中坐着一帮凶神恶煞。   钦点点一看就乐了,甭管他们是什么来头,先挑事再说。她严肃的走过去,一脚踩在板凳上面。“我师兄要在这儿吃饭,识相的话你们就赶紧滚蛋!”   凶神恶煞统一表情瞪着她。   钦点点把下巴抬的高高的,将他们鄙视到底。   “哪儿来的狗在这儿乱吠。”   “哈哈哈哈!”   “看到没?她家主人牵着她呢。”   “乖乖,小狗狗,汪!”   钦点点大怒掀桌,掀完躲到师兄身后去。这些恶人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叫上同伙一齐扑了过来。   她不仗义的用师兄做挡箭牌,趁乱割断绳子,也不管师兄会被揍成猪头还是包子,溜出去就跑。   哈,算他们倒霉,做了她脱身的烟雾弹。   ——————   成功摆脱师兄,钦点点踏上逍遥自在的旅途——只是,才刚没走多久,就遇到点小麻烦。   “呃……呃……”   从早上起床,她就开始了有规律的打嗝,一路走一路嗝,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管用。   “姑娘,你还好吧?”大婶把面放下,关心问。   “嗯,没事……呃……就打嗝嘛……呃……过一会儿就好了,呃……”钦点点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打嗝虽然难受,但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   中午,她在过路的小摊买了一碗面。吃完面,嗝是不打了,不过肚子又开始疼。不到十里路,她就上了好几回茅厕。好不容易赶在天黑前找了家小店住下,钦点点没胃口吃晚饭,直接上床睡觉了。   到了夜里,钦点点出来上茅厕,扶着墙,走几步,歇一会儿,喘上两口气,才捂着肚子接着挪动。快到茅厕,钦点点摇了摇,晃了晃,体力不支的晕倒。   一袭白影从屋后闪出,疾步走向她,却不料脚下踩空,掉进一个深坑。原本倒在地上装死的钦点点,神奇的原地复活,拎着一桶泔水跑过来,火速朝坑里倒了下去。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真当她是笨蛋吗?好歹她也跟师父学过医术,她就这么倒霉,无缘无故又打嗝又闹肚子?   钦点点幸灾乐祸的捏着鼻子,看着落入陷阱的师兄,得意的哼了一声。“别以为我好欺负,惹火了我一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师兄抬头看着她,不知是坑里光线不明的缘故,还是一片菜叶子正掉在他头顶的缘故,他的神情辨不分明。   知他莫深的钦点点知道不妙了,把木桶丢到一边,火速撤离现场。   那个坑很深,师兄一时半会儿爬不上来,就算他爬上来,有洁癖的他一定受不了满身污秽。他要洗澡,要换衣服,要除掉身上的异味……等他准备好了再来追,她已经远在天边。   不过……   要是师兄的愤怒值破表,发挥非人的神力,到时候……呃,还是不要想那么恐怖的事好了。 ☆、第4章 师兄,是老虎(╯﹏╰)   逃跑对她来说是一个严肃的论题。   原因嘛……   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   她姓钦,她爹名叫钦隘德,他们原本是在乡下种田的普通百姓。钦这个姓不常见,家族人丁稀少,祖谱可查。爷爷钦仁,太爷爷钦差——不是差使的差,而是差错的差,平民百姓家里有人叫钦差那还得了?多亏爷爷的爷爷只会种地不会写字,要不然写自己名字也能犯罪……唔,这些跟师兄好像没什么关系。   她四岁的时候,爹病逝了。师父原本是来给爹看病的大夫,可是爹没有等到她来便咽了气。师父看她孤苦伶仃,于是收养了她。   师父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非常非常温柔。可能是因为从小没有娘的缘故,见到师父的第一面她就有一种——啊,我娘要是活着,一定是这个样子——的感觉。   师父教她识字读书,教她穿衣打扮,给她做好吃的饭菜,甚至天天晚上搂着她睡,给她讲故事,待她就像待亲生女儿……虽然师兄是师父亲生的,可他们母子一点都不像。   师兄是冷漠型,不太爱说话,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别人欠他一屁股债的态度。他在七八岁时,就已经是这副不招人待见的臭屁德性了。反正,在她的印象里,师兄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她一度怀疑师兄对她这么坏是因为师父对她特别的好,以致于他羡慕嫉妒恨。   师父过逝之后,师兄对她更差劲了。把她当成实验品,每天不是用她试针就是试药,折腾的她死去活来,日子过的比小白鼠还不如。两年前她逃了出来,谁成想,师兄阴魂不散,锲而不舍的追了她两年……   钦点点望着天空白白的云朵,想起师兄万年不变的那件不沾污秽的白袍,长长叹了一口气。   背起她时刻随身带的布袋,拍了拍屁股,打算起程赶路。忽然,她的视线盲点那一端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她以为是错觉,不在意的转头看了一眼,然后——   尼玛,大白天遇见鬼!   师兄追来了!   ——————   钦点点慌张的拔腿逃命,却被压迫感十足的气息无声无息的笼罩住。她僵了一下,这回连回头的勇气也没了,屏息猛冲——   师兄轻轻松松在她肩头摸了一把,钦点点惨叫一声,捂着被他碰到的地方,痛的跪倒在地。   好痛……   疼痛使她半边身子麻痹,动也不能动。   “你还想跑到哪儿去?”师兄本来就表情不多的面孔像结了冰一样。看得出,这次他是真的被惹怒了。   钦点点咬紧牙关,痛到不能忍受,也倔强的不吭一声。   她的师兄在十三岁时写了一篇关于如何以最小的创口令人感到最极致痛楚的文章被广为流传应用在刑讯逼供领域,也就是说,只要他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太容易了。   师兄漠声问:“还想跑吗?”   钦点点不服的瞪他一眼。“跑……”   “看来你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师兄漠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蹲下,冷漠的瞳孔没有一点温度。“你知道惹火我的后果,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   “师父教过,威武不能屈!”   “好。”师兄取出银针,还没动手,她便已开始向后躲。“威武不屈,你躲什么?”   “害怕是人的本能……”   “你若真的害怕,就跟我回去。”   “不要!”   银针在耳后轻刺一下,她当即晕了过去。这个时候他该说什么来着?对了,由不得你说不。   —————— ☆、第5章 师兄,分裂o(︶︿︶)o   别问她为什么害怕师兄,哈,她那何止是害怕?她对师兄是恐惧,根深蒂固的恐惧。   你曾以为世上仅剩下的亲人,将第一碗汤药端到你面前,看着你喝下,看着你痛的满地打滚,而他只是无动于衷……   起初,你以为只是偶然,仍抱着天真的期待,直到汤药不间断的一碗一碗出现在你面前,直到疼痛让你没有闲暇去思考,每天重复着痛不欲生的滋味,不分晨昏……   疼痛咬咬牙就可以扛过去,不足为惧,但若天长日久呢?体会过蚀心剜骨的痛楚,谁还能若无其事的坦然承受?   她逃跑,不是胆小,不是懦弱,而是绝望。   钦点点蜷坐在床上,听到声响抬起头,师兄端着一碗药汤推门进来。看吧,果然,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喝药。”   “不喝。”   师兄不多废话,走到床前,把她拽到身边。钦点点想反抗,但身体忽然不能动了,恨恨的瞪着他将药灌进自己嘴里。   专制的无情。   最后一滴药汤咽下,身体自动恢复了自由。钦点点恼火的一把推开他。“你浑蛋!”   师兄擒住她的手,逼近她,冷冷警告。“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我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可以原谅你的每一次挑衅!”   钦点点张嘴咬他的胳膊,被他狠狠甩到床上。   什么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直说自己小心眼算了……   ——————   师兄离开,她抱着肚子在床上滚了两个时辰,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常言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觉得实在太不公平了。老天爷把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师父带走,留下一个心狠手辣的师兄阴魂不散缠着她……你们相信么?师兄的名字竟然是风雅!靠,以为名字取得风雅就可以掩饰他凶残的本性?   钦点点趴在床边,手无力的垂在床下,用所剩无几的体力挤出眼睛里的湿润,再解恨的骂上一句——   渣男去死!   ——————   师兄的医术承袭自师父,修为却远在师父之上。师父济世救人,从不研毒制毒,师兄却反其道而行,不救无利可图之人,肆意用毒到滥杀无辜的地步。   他不会武功,反正她从没看到他用过,但是在江湖上横行霸道的恶徒遇到了他都会自觉绕道而行,因为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心情不好,弄点药送他们去见阎王。   身为师兄唯一的实验对象,她深感惶恐。不知道师兄的制毒成就当中,有没有她一份功劳。   爬起床,已是晌午。   服过这么多毒虫毒草组合的毒药,她的身体竟也渐渐习惯了,疼痛过后,除了困倦之外没有丝毫不适。   钦点点穿鞋子下床,想起来倒杯水喝。师兄进来,端着一盆干净的水,见她走路摇摇晃晃,把水盆放下过来扶她。   屁股一着凳子,她就趴下了,动手拿水壶,师兄却先她一步拎起,给她倒好水递到面前。钦点点看看杯子,看看他。“师兄,你吃药了啊?”昨天和今天差距好大,分裂啊。   风雅自然知道她在讽刺。“没,你有吗?”   她一本正经的严肃说:“像你这种病入膏肓的不好治。”   “劳烦你多费心。”风雅微微笑。   微微一笑吓死个人。钦点点寒了一下。其实不管师兄是冷漠还是凶残她都能够接受,但是不要一下子冷漠,一下子体贴,一下子凶残,一下子亲切……双重人格最恐怖了有没有?   “手给我。”   钦点点瞅瞅他,把手递出去。   风雅仔细诊过她的脉象,自然的挽住了她的手。   “……”   “回去之后,我们就成亲。”   啥?   是她没睡醒还是他没睡醒?她一没洗脸,二没刷牙,忽然间谈起终身大事这么严肃的话题不要紧么?   过了约末有一刻钟那么久,她还是那副吞了鸭蛋快要噎死的蠢样。师兄握着她的手,仍然没有要放开的迹象。   这般浓情蜜意缱绻绵绵好似话本的情节再现害她鸡皮疙瘩不寒而栗的状态莫非是……   钦点点似有所悟,激动的握紧师兄的手。“师兄,你该不会是放弃治疗了吧?”   “……” ☆、第6章 掀桌,老娘没表白过!   看得出,师兄尝试将氛围扭转回温暖小清新,但似乎他也觉得条件不满足,于是放弃了。“总之,你及笄了,我们就成亲。”   “凭……”为防师兄突然跳转到另一种人格,钦点点机灵的临时软化了态度。“为什么呀?”   “娘的遗愿。”   “不可能!”   “我何时骗过你?”   “那你说,师父什么时候说过?”开玩笑,师父过逝那时她才十一岁,师兄比她大几岁有限,怎么可能给他们定亲事?   “夜里入梦时对我说的。”   我勒……你大爷个去!“梦到的怎么能当真!”   “只要是娘的遗言,我就会遵办。”   “那是你梦到的遗言!梦遗又不是真的!”   “就算是梦遗……”   “……”   “……”   啊来,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饶是说出如此猥琐的话语,师兄也仅是停顿下来调整片刻,神色未见丝毫局促。“我还是会娶你。”   师兄,你还是吃药吧。   “我不要成亲。”钦点点作严肃状端正坐好,拿起杯子喝水润嗓子。   “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嫁我。”   噗——   “咳咳……”坏了,呛到了。   风雅好心帮她拍背,被她嫌弃的避开了。   “谁说我喜欢你……”钦点点手忙脚乱的拎过水壶,一连喝了好几杯。“饭可以多吃,话不能多说……胡言乱语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是你说的。”   “不可能!”   “两年前。”   “你不要胡乱栽赃!”   “你向我表白,我说了惹你伤心的话,所以你才会出走。”风雅似乎执意要让她回忆起她不愿想起的过往。   “绝对没有!”钦点点拍桌子站起来。她没有向他表白过,没有因为他亲口说不喜欢她而伤心,更没有万念俱灰从药谷逃跑!   “你哭了。”   “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钦点点拉着他,把他拽到门口,用力推了出去,然后把门关紧锁上。   她没有喜欢过他……哈哈,她怎么可能喜欢他?他###她欺负她对她冷言冷语不闻不问!哪个正常人会喜欢这种人?她又不是神经病!   ——————   钦点点郁闷的倒在床上躺尸。   两年前?   啊,是,两年前。   师父过逝之后,师兄开始拿她试药,日复一日的痛苦折磨,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到达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她几次想要逃跑,但是想到师兄都忍了下来。   不错,她是喜欢他。   那些年唯一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力量便是对他的憧憬。为了他,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疼痛都愿意忍,只盼着有朝一日能走进他的心里,成为与他相依为命的依靠,自虐般沉浸在圣母情结的幻想中,把种种忍耐当作感情的试炼,愚蠢的挥霍她自以为是的爱情。   一年,两年……她终是无法忍受那样的日子,发神经跑去找他,说了一堆连自己也记不清的话,倾诉那些年对他的感情……她表白了,但他当时在忙,估计根本也没听到她说了什么,最后不耐烦的把她赶了出去。   她气他的冷淡,死缠烂打到底,硬要他给她一句回答……然后,他说不喜欢她,说完,就把药房的门关了。   他不知道,她在药房外面等了一夜,盼他出来,盼能挽回被她搞砸的一切,但她没有等到。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让她想起那么丢脸的事?她得是有多贱得有多爱犯贱才会喜欢这么一个冷血残酷没人性的家伙!   她没有喜欢过他!   没有!   从来都没有! ☆、第7章 师兄,太坏了(╰_╯)#   钦点点轻手轻脚的下楼梯,四周乌七抹黑的,她看不见,被桌子椅子碰了好几回。   “这么晚不睡,是忽然想赏月么?”   清清凉凉的声音似溪水一般流入耳膜,透心凉。钦点点慢慢回头,看到师兄那袭在黑暗中更加亮白的衣袍,讪讪的笑了笑。“师兄你也没睡啊……”   师兄点起蜡烛,吹熄火折,侧眸睨着她。   “我肚子饿,想找点吃的。”钦点点两手侧平举,表明自己没有带大布袋,没有逃跑的意图。   师兄拿着蜡烛慢慢走过来,光线映亮他另一只手拿的东西——正是她的大布袋。钦点点眼神一飘,决心死不承认。绝对不是她把布袋顺窗户扔出来的。   好在师兄没说什么,把布袋还给了她。“想吃什么?”   “你做啊……”   “嗯。”   “红烧……鱼?”   “没有现成的活鱼。”   “我可以去河里抓,这个我最拿手了……啊呀。”脑门挨了一下子,不是很疼,但她喊的夸张。   “逃跑的事你就不要想了。”   “人家哪有……”嘴上说的娇气,心里不知把他骂了多少遍。师兄精的要死,普通的逃跑方法估计是不管用了。   该怎么办呢?   ——————   师兄要领她回药谷,尽管她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却苦于没有脱身之计,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南齐崇尚佛教,每逢初一、十五都会举办庙会。赶巧,他们来时正赶上一年一度的月老祭,镇上所有的适婚姑娘全都去庙里上香求姻缘。   钦点点天生爱凑热闹,看着别人欢欢喜喜往山上走,早就按捺不住了。“师兄,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见他反应冷淡,钦点点不高兴的嘟起嘴。“人家都去上香求月老保佑有段好姻缘,我却连向往美好姻缘的自由都没有……”   风雅看了看她。   “还说要跟我成亲……我看你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指不定盘算着怎么欺负我呢……一肚子坏水。”她小声嘀咕,一脸怨妇模样。   风雅莞尔。“想去就去吧,我又没说不同意。”   “不去。”钦点点轻哼一声。“这么不情愿,去了也求不到好签。”   “你想去求签?”   “不想。”   “明明就想去。”   “说不去就不去,你求我也不去!”   别扭的丫头。   风雅带她出镇子,半道把她拖上山,一起去庙会。钦点点半推半就装作不高兴,背地里偷着乐时,被回过头的师兄逮个正着。   唉,孩子气。   ——————   庙会意想不到的热闹,卖吃的,卖喝的,卖花的,卖各种小玩意的,从山下的石阶一直摆到寺庙门口。钦点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见了什么都想要,风雅跟在她后面付钱,倒也耐心。   好不容易走进寺庙,感染到那份虔诚的气氛,钦点点才安静下来,跟着前面的人进去烧香。   鼎盛的香火将院子弄的云雾缭绕,幽静的庙宇,参天茂密的杉树,处处透出一股悠远神秘的气息。   进完香,钦点点找师兄要了银子,交给小师傅添香油钱,然后就在寺里逛了起来。   “姑娘来算个卦吧?”一位灰布衣的白胡子老者叫住了她。   钦点点看看桌案上摆的签筒,问:“算一卦多少钱?”   “先算,不灵不收钱。”   钦点点拉师兄坐下。“那就来算算我们两个人的姻缘吧?”   老者沉吟一声,故作深沉的掐指算起来。“这位公子仪表堂堂,有富贵之相,可惜五行缺德……”   风雅好笑。“五行还有德?”   “有啊,德智体美劳。”钦点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帮着解释。   “……”   钦点点扳着指头,认真想了一会儿。“别说,我师兄还真就缺德。”   “……”师兄继续沉默。 ☆、第8章 姑娘,你这是要死   “老先生,您接着算。”   “嗯。”老者点点头,继续深沉道:“古人云,厚德载物,厚颜无耻……”   “先生这两句话有联系么?”风雅对问命卜卦这种事向来不屑。自古以来能掐会算的术士都是江湖骗子,他们的话怎么能信?   “师兄,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呵呵。”老者满不在乎的捋着胡子笑了笑。“公子如若不信,大可以离开。只是这位姑娘与你并无夫妻之份,如若强求姻缘,她必活不过二十岁,还请公子三思而行。”   风雅已经打算走了,听到这句话,微微蹙眉。   “喂,你怎么胡说八道呢?”钦点点有些恼,她好端端一个人,来求个姻缘活生生让人给说死了?“我怎么就活不过二十岁了?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就砸了你的摊子!”   风雅把钦点点拉到身后,解下钱囊放在桌上,徐声问:“不知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师兄竟然信了!?   “呵呵。”老者把钱收入袖中,笑眯眯。“破解之法自然是有。倘若公子能够净去罪孽,结善积德,上天定会保姑娘长命百岁。”   “我该怎么做?”   “本来嘛,要诚心向佛,跪足九九八十一日,呵呵。”老者又捋胡子。“但看在公子一片赤诚之心,只要跪拜三日即可化解劫难。”   收了钱,就从八十一天变三天,佛祖是这么好商量的?他分明就是个骗子嘛!钦点点从师兄身后露头,凶道:“把钱还给我们!”   “多谢先生指教。”   啥?她没听错吧?   师兄,你真的要跪啊……   ——————   钦点点那是无比的郁闷。这些年,她想了多少办法也没搞定师兄,这个江湖骗子胡言乱语一句话,竟然就把她那绝顶聪明的师兄忽悠了?!   那袋钱看起来沉甸甸的,就这么进了骗子的口袋……唔,不过,她的命原来还满值钱嘛。   “师兄,你真打算要跪三天啊。”   太、不、可、思、异、了!   你能想象那个傲到眼睛里啥也容不下的师兄,认真的跪在佛像面前是什么样子么?   虽然身边没有小伙伴,但她惊呆了。   师兄若入定的老僧,一句话也不说。   钦点点围着他走了一圈,倒过来又走了一圈,弯腰扯扯他的头发,被他狠瞪了一眼。“干嘛要听人家瞎说的话?”她就不明白了,活不过二十岁的人是她,他着的哪门子急。   师兄依旧不说话。   “你要是怕我死,我们不成亲就是了。”   “不行。”   钦点点抱胸,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说起来,他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想起要跟她成亲?因为师父的遗言?   嘛,他爱惜她的性命,倒是让她满感动的。忽然好奇,要是那个骗子没有给他打折,他会跪上八十一天?   钦点点蹲下,和他面对面。   风雅淡凝着她,没有多余表情的面庞也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我……去找点东西吃。”借口离开才好掩饰她的不自在。   “别想趁机开溜。”   “成功率那么低的事我才不会做呢。”   ——————   礼佛者戒荤腥,钦点点偏去河里抓了一条鱼,架在火上烤的香喷喷。她爱吃辣啊,刷上一层油,把各种调料抹遍鱼的全身,然后就闻到令人十指大动的香气在寺里飘散开来。   鱼烤熟,钦点点举着木刺跑进来,撕下一片鱼肉吹了吹,送到师兄嘴边。“尝尝。”   “不吃。”   尝药之人需要保持灵敏的味觉,辛辣这些东西都是忌讳,师兄用餐从来清淡,估计一次都没吃过这么重口味的东西。“尝尝嘛,很香哦。”   风雅把脸转到一边。   “人家好心好意去抓鱼专程烤给你吃的。”钦点点趁他不注意,把鱼肉硬塞进他嘴里,开心的呵呵笑。   “……”对他来说太辣了。   看到他皱紧眉头,钦点点从腰后拿出一个水壶。   风雅接过就喝,不想里面装的是酒。“咳咳……”对滴酒不沾的人来说,猛的喝一下口自然会被酒劲呛的不轻。   “嘿嘿嘿,味道不错吧?”   风雅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佛门清静地,又是酒又是肉,真亏她想的出来。风雅擦了擦嘴,没防备又被她塞了一口鱼肉。   “多吃点。”   钦点点一口鱼一口酒的喂他,由于味道浓重,风雅没有察觉出她在里面下了药,等到身体出现不对劲时,已补救不及。   师兄冷冷的盯着她,钦点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他……没有反应。这才松懈下来,吐出一口气。   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师兄面前摆弄她所学有限的药理……好在是成功了,要是师兄先察觉了,后果是什么她都不敢想。   “你好大胆子。”   钦点点谦虚的挠头。“师父教的好……”   “钦点点,你逃不掉。”   “这个……”她冲师兄甜甜笑。“还是等你抓到我再说吧。”   风雅在昏迷前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害她胆颤心惊打了个哆嗦。她的胆子的确见长,挑衅师兄……这是往死里作的节奏啊!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让师兄再抓到她。 ☆、第9章 点背不能怨社会   她在平阳有个朋友,这个朋友消息灵通人脉也广,他那儿是绝佳的藏身之处。别看她逃跑逃的那么果断,但说真心话,对师兄她是打心底发悚。   日夜兼程,比逃难还要紧张。三天过去,师兄没有追来,钦点点暂时松口气,在小镇上的饭馆歇脚。   虽说多亏那个骗子帮了她一把,但她到底也没想明白……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按说,以师兄的智商是断然没可能上当的,那个骗子的骗术高明不到哪里去,只能说,他戳中了师兄的软肋……她是师兄的软肋?   哈、哈、哈。   一点也不好笑。   ……   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钦点点走出饭馆之时,正巧,一队人马经过街道正中央。带队的那个人看到钦点点,指着她就喊:“就是她!”   钦点点疑惑的看过去。原来是郑公子。   郑公子抽出宝剑,带着人就向她冲过来。钦点点不明就理的看着他们,瞧郑公子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了他的表情,恍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师兄用药迷了他,之后就把他和美人扔在荒山野岭,想必是被蚊子叮出了怨气。   “你就是钦点点?”   “公子安好。”钦点点服身行礼,客客气气的说:“那天害公子露宿野外,实非我所愿,我也十分过意不去……”   “少废话!”郑公子推了她一把。“江湖风云人物的日常是你办的?”   “是啊。”   “你跟踪我是要写我的事?”   “呃……是吧……”   郑公子的剑架在她脖子上,阴狠的低声说:“抱歉了钦姑娘,麻烦跟我走一趟吧。”   “……”   这是什么情况?!   ——————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作为奉公守法一等良民的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关进刑室里。钦点点扯扯手腕的铁锁,再看看文质彬彬的郑公子……好吧,此时的他面目狰狞,全似换了一个人。   她忽然有种进来就再也出不去的预感。   “钦姑娘,你是从何时开始跟踪我的?”   “就……那一天?”   郑公子皮笑肉不笑。“钦姑娘,你最好如实交待,否则……可是要吃苦头的。”   十八般刑具伺候?她懂。钦点点看着这间牢室里摆设的刑具,再看郑公子阴狠的表情,衡量了下自己此刻的处境,决定一切如实交待。“半月年,我在晋安的茶楼遇到你,然后一路跟你到这儿,发现你和县令的女儿幽会,于是就跟着你们去了野外。”   “晋安?”   “是啊。”   郑公子的笑意深了几分,却更阴森了。“这么说,你果然看到了。”   “啥?”   啪一巴掌狠狠抽在她脸上,把钦点点给打愣了。   “少跟我装蒜!”郑公子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拉到面前。“你看到的事有没有告诉过第三个人?”   “放手……”她快喘不过气了。   “快回答!”   钦点点发不出声音,只能摇头。   “你可不要骗我。”   “不会……”   “哼。”郑公子松开了手,转身慢慢走了出去。“不留活口。”   什么!?钦点点大惊,见他的手下提刀向她走来,慌忙大喊:“我告诉过别人!”   郑公子停步,阴沉的转过来。   “那天你看到的啊,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穿白衣服的。”   郑公子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个人。”   “那个人是我师兄,他……”死到临头就拿师兄来垫背吧。“他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对我情有独钟,死缠烂打……因为看到我跟踪你很生气,就用迷药迷昏了你们,然后质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的手段十分卑劣,我本来想保守秘密的,可实在敌不过他的折磨,屈服在他的淫威下,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他了。”   一口气说完,有点喘。别看她故作镇定,看起来很冷静很无畏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乱作一团。她是拿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的秘密在赌,要是他不吃这套,叫人把她砍成两段,那……那岂不是浪费了师兄多年来喂药的苦心?   郑公子冷冷盯着她,目光透着狠意,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师兄现在人在哪里。”   好,他信了。 ☆、第10章 师兄,生气了⊙﹏⊙b   好不容易逃走,现在又要按原路返回,世事无常,老天爷可真爱折腾人。   供出师兄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她是打算先保住小命,然后再想办法脱身,可是……风流浪荡的郑公子似乎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好糊弄。每天固定四五个人轮流看守她,不要说用绳子绑住她,就是她手脚自由也不见得跑得了。   这可怎么办?   指望师兄?   钦点点悲剧的发现,即便师兄仗义相救,让她从郑公子手中逃出,未必就比落在师兄手里幸运……她可没忘记师兄昏迷前那一朵死神来敲门的微笑有多恐怖。   嘛,担心都是多余的。   现在的情况是她身不由己,该发生的事躲也躲不过。   “走快点!磨磨蹭蹭的!”   钦点点的屁股挨了一脚,这些人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钦点点踉跄几步撞到前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推回来,又倒向侧面,被侧面的人踹了一脚。   这个时候她脑子想的竟然是“师兄要是看到你们这么欺负我一定狠狠修理你们”这件事……叹气。   “钦点点。”   咦?   钦点点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想师兄师兄到,意念的传递速度有这么神奇?   郑公子停下来,看着斜对面的白衣公子,指着他问钦点点。“那个人是你师兄?”   呃,是……还是不是呢?钦点点尴尬的看着师兄。对他下药逃跑之后,再喊救命这种事,她实在是做不出来。   风雅看到她被一群面目凶恶的人围在中间,眼神倏然深沉。郑公子领着手下,大摇大摆晃到他跟前,抓着钦点点推给他看仔细。   风雅看到她脸上的指印,清莹的瞳眸闪过一道戾光。   “你师妹……”郑公子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就像被抽走筋骨一样,瘫软在地上——有气,只是后半生不能自理了。   “师兄,不要杀——”钦点点出声制止,却还是迟了。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地,带着古怪的表情咽气。   风雅转过身来,漠然的面庞绷着一抹沉怒。钦点点咽了咽口水,转身撒腿就跑。风雅追上她,擒住她的手腕,手指用力——生生捏断了她的前臂骨。   “……”   ——————   钦点点的右胳膊上了夹板,用纱布缠在脖子上。惹怒师兄的下场就是这样,只弄断她一条胳膊,师兄已经非常仁慈了,哈。   两个人坐在方桌前,谁也不理谁。   小二战战兢兢把饭菜端上来,迅速逃离。   钦点点饿了,伸手去抓排骨,瞄见师兄的目光,不情不愿的缩回来,拿起筷子去夹。右手残了,左手不会使筷子,她夹了几次夹不起来,生气的把筷子摔了。风雅看着她,她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怎么?许他生气捏她的骨头玩,就不许她摔筷子来表示愤怒?   风雅默了片刻,夹起她看中的那块排骨送到她嘴边。钦点点想也不想挥手拍开,打一巴掌赏个甜枣,凭什么她就得逆来顺受?   “不要再跑。”   “偏要!”   “我是为你好。”   “啊,是吗?”钦点点晃了晃右胳膊,冷笑。“你对我还真好。”   风雅面无表情的说:“若是一点疼痛能让你长些记性,总比丢掉性命再来后悔的好。”   钦点点猛地站起来,气的浑身哆嗦。“我宁肯去死!”   “那么,你为何回来找我?”   “……”   风雅淡凝着她,并非是在质问,仅仅是陈述一个事实,可他这般直率无所谓的态度,却让人觉得咄咄逼人。   “我……讨厌你!”   “你说过了。”   “这次是永远都讨厌!”钦点点愤然离开,却在走出客栈前想起什么,折了个方向上楼去了。 ☆、第11章 师兄,不安好心(︶︿︶)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没吃东西。   胳膊断了,行动不便,她生气。被幽禁起来,失去自由,她生气。可最最让她生气的是自己的没用,对他任意妄为的行径愤怒到极点却不敢反抗!   反抗不了。   反抗不了吧?   没可能反抗得过……   所以才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跑去找他救命……师兄说的没错,她就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钦点点一直在床上躺着,到晚上,风雅进来,手里拿着药和纱布,准备给她换药。   “睡了么?”   钦点点翻身面向墙壁。   风雅掀起床前的帷帘,低头看着她。“压坏了胳膊还要弄断再接,你不怕疼是么?”   钦点点闷了会儿,挪了挪坐起来。   风雅把她脖子上的布条解开,托着她的胳膊,把纱布一圈一圈绕下来,移开夹板时,钦点点缩了缩脖子,看样子是很疼。   风雅把纱布弄湿,擦去残余的药膏,动作很轻,全然不似狠心时那么绝情。“我煎了止痛的药,喝完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不会这么疼了。”   有句话叫脱了裤子放屁,不太文雅。你说他是不是闲的?弄残了她再花心思给她治……为了向她展示他高超的医术?   重新涂抹药膏,风雅将夹板上好,准备缠纱布,忽然瞥见一滴水珠落下。钦点点面无表情的坐着,眼泪像是从另一个人眼睛里流出来一样,一点知觉都没有。   风雅微微一怔,抬手接住她的泪珠。钦点点像是被吓到一样向后撤,盯紧他的眼睛,提防不可预期的伤害。   “如果你肯跟我回去,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回去做什么?每天呆在屋子里等你拿药来给我喝?那样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我不要一生都在你的禁锢之下,如果是那样,我情愿去死!”   风雅没有说话,拿起纱布把夹板缠好,而后,才说:“如果我答应不带你回药谷,你愿意答应我不再逃跑吗?”   钦点点愣了下。“不回药谷……那你要带我去哪?”   “随你想去哪,我跟着。”   她,太意外了……师兄竟然会向她妥协?不回药谷,她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他会跟着她,继续给她服药……就结果来说没有什么不同,但她有自由。钦点点怀疑的瞅着他。“你说真的?”   “我几时骗过你?”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不会干涉?”   “不会。”   “为什么?”   “你跑不掉又不肯放弃,我还能拿你怎么办?”   说的好像真有多么无奈似的。“你可以打断我的腿,让我再也跑不了。”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下次该防范的就不是你要逃跑,而要防着你自尽。”风雅默叹,摸摸她的头,站起身。“我去拿药,一会儿回来。”   钦点点呆呆的看着他出去,脑子里堆满了浆糊。受他时不时分裂的影响,她觉得自己也有点不正常了……师兄这是心疼她么?   难以置信啊。   ——————   师兄说到做到,答应不带她回去便不带她回去。对于她和师兄忽然融洽和谐的关系,钦点点表示什么想法也没有,估计是意外来的太突然,太震憾,她已经没办法再有什么想法。   她试着跟师兄商量,说想去平阳,师兄十分痛快便答应了,让她好不适应。   “你不问我去那儿干嘛?”   “你想去,我们便去,不必告诉我理由。”   妈呀……师兄真的转性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恐怖呢? ☆、第12章 此货名为段无痕   钦点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与师兄为伴,踏上了前往平阳的旅程。前面说了,她在平阳有个朋友,这个朋友就是平阳段家的嫡传独子,段无痕。   段无痕是她的出资人,在她穷困潦倒之时,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他——以前她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也能这么八卦——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一个出力,一个出钱,创办了江湖日常。   段无痕有门路,几乎每次她做的有趣的新闻线索都是他提供的,这次也不例外,也许他可以帮她查到一些关于郑公子的事,她实在好奇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人发现要杀她灭口。   ——————   平阳是省府,热闹程度远非一般小城小镇可比。段家历代都是皇商,在平阳城内,府邸的占地面积仅次于平阳王府,足见其财势。据说几代以前段家与皇室做过亲戚,故而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是传到这一代,出了段无痕这么个败家子,可谓是家门不幸。   “那个人就是你师兄?”   “是啊。”   “看起来好可怕。”   “是啊是啊……”   角落里,两枚“蘑菇”在阴影下窃窃私语。   “你是怎么被他逮到的?”   “唉,运气太差。”   “那你是想让我帮你逃跑吗?”   “你有办法?”   “有是有,不过他要是知道我帮你,会不会把我砍成一段一段的?”   “那倒不会。”   “真的?”   “不会……只会把你虐成渣渣。”   蓝色蘑菇瞅瞅她的断臂,毅然起身,恢复一身翩然潇洒,客客气气的走过去,向风雅抱拳见礼。“无尘公子,久仰大名。”   钦点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形似受了委屈的姑娘躲在娘家人身后。段无痕客客气气,对风雅礼遇有加,只可惜风雅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目光笔直落在他身后。   段无痕会意,果断转身一脚把钦点点踹开。   “干嘛啊?”   “钦姑娘请自重,在下与姑娘只是生意关系,姑娘莫要做出令人误会的事。”你给我滚远点,不长眼色,靠我那么近是想害我被你师兄虐成渣吗?   钦点点看懂了他挤眉弄眼想传达的意思,闷闷的拍打衣服上的鞋印。她怎么忘了,段无痕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遇强示弱是他的一贯作风,根本指望不上。   “公子快请里面坐。”段无痕笑的像朵花儿似的。对她那么凶,对师兄那么狗腿。钦点点扭头,嗤之以鼻。   “寒舍简陋,万望公子不要见怪。”   风雅站在原地,被请了几次也不进去。段无痕悟性极高,当即会意,从袖中摸出一枚碎银子,丢出去敲中歪头望天的钦点点。   “干嘛啊!”   “给小爷泡茶去。”   “我又不是你的佣人!”   “小爷给钱了。”   “才这么点?”   “多了你那颗脑袋承受得了么?”   “……”   ——————   段无痕有个坏毛病,用钱砸人。有钱人似乎都这个臭毛病,为穷人所不耻,当然,不耻的时候也有羡慕的成分在里面。她就不止一次做梦与段无痕互换身份,举着百斤的银锭向他脑袋上面丢。   “这茶的味道可合公子心意?”   钦点点偷瞄师兄的脸色,她在他的茶里加了一把盐。   “不错。”风雅喝了一口,面色平常。   “这茶叶是清明前新摘的——噗!”   唔,她在无痕那杯里面加的是芥茉。   段无痕抽手帕擦嘴,辣的猛抽凉气。风雅好心将他那杯茶递给他,段无痕万分感激,接过来一口喝了个精光。   “……”   钦点点不厚道的笑了。   段无痕投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勉强的笑笑看向风雅,打心底称赞了一句。“公子果然非寻常人。”   “师兄,他在骂你。”   “钦点点,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你不怕被虐成渣渣,我就跟你站一边。”   唉,人家到底是师兄妹呐。 ☆、第13章 师兄犯桃花(+﹏+)   (+﹏+)~狂晕段无痕擦拭干净身上的茶渍,伸手端起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不知公子此次远来,有何指教?”   “师兄不想指教,是我有事找你。”   段无痕不怎么乐意搭理的看了她一眼,态度天差地别。“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跟踪郑公子被他发现,他要杀我灭口。”   “郑昭?”段无痕思索片刻,有了兴致。“那你有注意到不寻常的地方么?”   “没有。”   “你确定?”   “确定啊,要是我真发现什么,还会等他来杀我?”钦点点眼睛一眯,神神秘秘的下结论。“现在可以确知他藏着一个不能让人知道的重大秘密。”   “你想怎么做?”   “查明真相!”   段无痕用瞧不起人的眼神睨着她。“人家都要杀你灭口了,你还要往刀口上撞,你是真的不知死活啊。”   “师兄会保护我。”   “哦?”段无痕看向风雅,眼中的趣意更浓了。“想不到无尘公子会有兴趣做这种事。”   风雅眉目低敛,并未回应。   段无痕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好吧,我尽力。”   ——————   段无痕答应帮她打听消息,不过需要几天时间。正好每月的出刊期快到了,钦点点要整理文稿交给他去印刷,索性直接在他这儿住下。   以往她住这儿,段无痕都要克扣她的工钱做为食宿费用,这回有师兄陪着,他不但不收费,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要说她和师兄都是一样的人,人和人的待遇咋就差距这么大呢?   怨气上来的功夫,她真想从师兄那儿偷点药下在段无痕的饭菜里,让他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不过算了,女子不与小人一般见识,她得表现的大度点,别人让人觉得她小肚鸡肠。   钦点点不跟他一般见识,段无痕却偏爱招惹她。只要他有空,就会像苍蝇一样飞到她跟前嗡嗡嗡,怎么都赶不走。钦点点忍无可忍时,会举起凳子追着他满院子跑。他俩打打闹闹惯了,不觉得怎么样,但看在风雅眼中,却变成了另外一种含意。   段无痕是聪明人,当然不会不知道风雅会有何想法,他这么做,是故意试探风雅的底限,至于理由……   “小笨蛋。”   “干嘛!”   段无痕冲她勾勾手。钦点点不情不愿的走过去。   “你师兄是怎么改主意的?”   她明白他指的是师兄还她自由这件事。“我怎么知道。”   “不像他的作风呐……”段无痕作思索状,肯定的断言。“他一定另有所图。”   “切。”   “你不信我啊?”   “我师兄是什么人。我在他眼里就是香案上的灰,轻轻一口气就吹跑了。他要是图我什么,用得着拐弯抹角吗?”   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段无痕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没准他图的这件事就是必须拐弯抹角才能得手呢。”   “怎么这么绕啊,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因为你笨嘛。”段无痕在她头顶敲了一下,甩甩袖子,翩翩然离去。   “……”钦点点摸着脑袋,一头雾水。   她和段无痕虽然说志趣相投,但他这个人的个性实在教人不敢恭维。有事没事就爱欺负她就不说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动不动就故弄玄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要是他只是说也罢了,偏偏他说完之后还摆出一副“你是笨蛋所以才听不懂”的表情。   天晓得他信口雌黄说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话都是什么意思,是她听不懂吗?明明就是他的表达有问题好吧!有本事他把全城的聪明人都叫来,把刚才的话挨个说给他们听,要是哪个听得,她就管他叫大爷!   钦点点为争一口气,找了一个聪明人,把原话照搬说给他听。这位聪明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兄。   师兄听完之后什么也没说,结论不得而知。不过当天晚上,她起夜的时候,看到师兄和段无痕在树底下聊天。深更半夜,花前月下,他俩的感情几时好到相约谈天的程度?   她本来想偷听,不过被段无痕察觉了。她就不明白了,他们有什么好隐瞒的?谁会对两个爷们谈论的话题感兴趣啊。   小气鬼。   ——————   隔日清早,管家来报,平阳王府递来拜帖。   段无痕坐在厅堂手拈拜帖,神色微有变化。两家交情匪浅,常有往来,互相拜访不足为奇,只是这个时机……不能不让人多想。   前来拜访之人是平阳王的内侄,吴名佐。段无痕惦量此人的身份,心知平阳王这般客气之举绝不会有好事。“吴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托段兄的福。”   段无痕让着他坐下,热情的询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大忙人到我府上来,一定是有特别要紧的事吧?”   “呵呵,段兄是明白人,小弟便不绕弯子了。”吴名佐拱手行礼。“听闻无尘公子在贵府坐客,不知段兄能否代为引荐?”   “这……”段无痕没有立即答应。   “段兄不知,我表妹身子弱,有个老毛病,她这病给许多大夫瞧过,药吃了不少可都不见起色……”吴名佐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这次听说无尘公子到了平阳,便想请他给表妹瞧瞧。王爷知道无尘公子素来不喜打扰,但这次真的是情非得已,还望段兄能够帮这个忙。”   齐欣儿有病?这事儿他怎么没听说呢。段无痕不动声色,应承说会将此事转告无尘公子,然后送他回去了。   平阳王。   段无痕站在府前,眼神一度深沉。   ——————   “平阳王的女儿病了?”   “嗯。”   “去啊,去啊,怎么不去!”钦点点很兴奋。“我还从来没去过王府,没见过郡主长啥样呢。”   段无痕没好气的瞥她一眼。“人家请的是你师兄。”   “师兄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钦点点蹦到师兄身边,摆出讨好的表情冲他嘿嘿。   这会儿,她倒跟风雅亲近了。“王府能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他不让我进,师兄就不去给他女儿看病。”别的事她不敢说,这事儿师兄一定听她的。   “王府不比其他地方,你若是闯了祸,可没那么容易摆平。”   “我怎么就一定要闯祸呢?”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又不是麻烦制造机。钦点点不服气的鼓着腮。   她是不一定会闯祸,但祸未必不会找上她。王府是她绝对不能涉足的地方,这一点,风雅比他更清楚。   风雅低头看着她。“你想去?”   “想……”   “那就去吧。”   “好耶!”   段无痕:“……”   ——————   尽管她不怎么愿意承认,但跟着师兄出门真的很拉风。   王府派出一队人马专程来接他们,八人大轿,官兵开道,帝王般的享受……嗯,跟帝王比可能还差一此,不过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钦点点开心的倚着轿窗,欣赏沿街景物。不知道她今天的所见所闻可不可刊登,皇宫里的事算秘密,王府里的应该没有那么严格吧?   轿子在王府门前停下,有专人为她掀起轿帘。钦点点不太好意思的冲那人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无尘公子,久仰。”平阳王齐钧天亲自出来迎接,笑容满面,看上去十分和气。   本以为师兄在王爷面前会收敛一下他的坏脾气,哪知道他直接无视了王爷,全当没看见这么个人,伸手把她召唤过去。钦点点触到王爷威凛十足的眼神,心肝颤了颤,低着头走到师兄身边。   “这位姑娘是……”   钦点点刚要回话,便被师兄抢先了。“病人在何处?”   接连碰了两次软钉子,平阳王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不过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大人物,平阳王没有把不悦挂在脸上,客气的亲自迎他入府。   钦点点怕师兄傲慢的态度惹恼王爷,在后面偷偷扯扯他的衣服,小声嘀咕。“你能不能对王爷客气点啊。”   “不能。”   “人家可是王爷!”他就不怕平阳王一个不高兴砍了他的脑袋?能屈能伸才是真君子,在这儿摆什么臭架子。   风雅淡漠的目光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王爷又如何。”   得,他就作吧,早晚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他就舒服了。   ——————   郡主闺名欣儿,是平阳王的掌上明珠。钦点点对这位郡主慕名已久,她总觉得皇家养出来的女儿跟一般人不一样,肯定是像书里写的那样,都像天仙似的,走路有金光祥云环绕。   别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要是郡主和寻常人一样,那干嘛还要叫郡主呢?   她跟在师兄后面进了院子,平阳王等在门口,请师兄进去,她赶忙跟上却被管家拦了下来。   “姑娘请留步。”   师兄个没良心的,自己进去就不管她了。钦点点望着门里头干着急,跳了几次什么也没看着,只好作罢。   香气袭人的闺房,绫纱轻荡。侍女分立两旁,低头向王爷行礼。郡主的贴身丫鬟曲膝下拜,领路引他们进到内室。郡主的床前被厚厚的白纱遮挡,只能看见一个柔媚的人影。   “欣儿,爹把大夫请来。”   齐欣儿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起,轻轻咳了两声。侍女从旁将纱帐挽起,朦胧的白纱映着一张娇柔孱弱的容颜,有股说不出的风情。   “风公子,您看,小女这病……”平阳王注意到风雅的目光专注在女儿身上,低眸敛去眼中的满意之色。   风雅看了一会儿,牵起她的手腕试脉。齐欣儿不胜娇羞的红着脸,每偷看他一眼,唇边的笑意便深一分。   “郡主体质偏寒,气血运行不畅,故来葵水之时###坠痛。”   齐欣儿听他说出病因,更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是啊,小女一直有这毛病,大夫给开的药吃了不少,就是总不见起效。”   风雅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平阳王忙叫侍女备好纸笔,风雅写了两张方子,一张用来止痛,一张用来调养,用的都是寻常可见的药草。平阳王看过方子之后,没有多问,吩咐侍女照方子抓药。   “多谢公子……”齐欣儿扶着床边坐直,仿若扶柳一般娇弱。换成别的男子,见此情形一定涌起疼惜之情,可惜,风雅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若无他事,我便告辞了。”   “……”   风雅拂袖便走,毫无留恋之意。齐欣儿茫然的看着父亲,平阳王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给她,而后出去送客。 ☆、第14章 师兄犯桃花(2)   钦点点去了趟王府,就只吃了两颗蜜枣。王爷好心留他们吃饭,师兄说什么都不领情,可恶极了。好在师兄这个大夫比较有医德,答应给郡主治病就一定会治好,所以她每天都可以跟着去王府一趟。   一般来说,像师兄这个等级的大夫,三副药下去不管多重的病情一定会见起色。不过不知是不是郡主体质特殊,吃了几天药,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师兄在郡主闺房呆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她在外面等的好着急。   ……   银针扎在白洁如玉的肌肤上面轻轻颤动,风雅耐心的依序拈动针头,心无旁骛。   飘荡幽香的房中,凝结一股暧昧。   齐欣儿衣衫不整的倚坐在床上,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笑笑。“公子既然已经知道我的病好了,为何不拆穿我,还要费神继续为我医治呢?”   “郡主中毒而不自知。”   齐欣儿嗔笑。“明白说舍不得我,故意拿医病当借口留下就是了,居然还编出中毒这种谎话……”   风雅抬眸看她,未多言,取针在她指尖扎了一下,沁出的血珠瞬间将银针染黑。   齐欣儿愣住,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会……”   “郡主屋里的熏香是解忧,是致幻催情之物,它与甘草同服会形成剧毒,恰好,我开的方子里面有这味药。”风雅静凝着她,洞悉的目光清冽如冰。   齐欣儿的脸色僵了僵。“你是怎么发觉的……”   “我是大夫。”风雅一枚一枚除去银针,收回卷布中放好。   齐欣儿盯着他淡漠的面容,心有不甘。在他起身之际,倾身向前抓住他的手,缠依到他身上。“我不信世上有坐怀不乱的男人,你闻了这么久的药香,难道对我就没有一丁点的想法……”   风雅抓住她摸上脸侧的手。“郡主自重。”   “我喜欢你。”齐欣儿仰着脸,楚楚可怜的望着他。“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喜欢的不能自拔……”   风雅无动于衷的拂开她,取桌上的茶杯浇在熏香灯上。“解忧性烈,久用伤身,郡主还是少碰为妙。”   “……”   怎么会如此性冷的男人?媚眼抛了,柔弱装了,她那么卖力引诱他,他却全当看不见!齐欣儿简直不敢相信,凭她的家世,她的姿色,主动投怀送抱竟然会被拒绝!?   “风雅,你给我站住!”   “啊——哎哟。”   几乎在同时,屋外有人摔了下去。   风雅走出屋子,绕到侧面,看着四脚朝天的钦点点。钦点点捂着摔痛的屁股,正龇牙咧嘴,发现被师兄抓到,连忙换上一副憨实的笑脸——我没爬墙,没偷听,没干惹你生气的事。   但凡她动动脑子,联想一下自己现下的情况,就不会多此一举。风雅不自觉暗叹。大多时候,她做的事都让他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两种情绪相冲抵消,最后就变成了无奈。   他走过去拉她起来,顺手帮着她把背后沾的草拍下来。钦点点离他挺近,吸吸鼻子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师兄,你身上怎么有股怪味道?”她还想再仔细闻闻,结果被师兄隔离开来。   “回去了。”   “哦……”   ——————   她虽然学艺不精,但到底在药谷熏陶两年多,辨认药物的气味不难。师兄身上沾的显然是某种催情香的味道,他肯定是不会对自己用这玩意儿的,那么就一定是有人对他用了。   会是谁呢?郡主么?   呃……这事儿太诡异了。   本来病情日益加重的郡主,忽然之间痊愈了。王爷兴高采烈的亲自登门,连同段无痕一并请去府上坐客。钦点点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太对劲,治不好的病,师兄和郡主独处,催情香,瞬间全好啦……莫非师兄牺牲自己做了郡主的药渣?   ……   果真诡异。   这次入府,钦点点才见到郡主真人。尽管没有云朵和金光,但她的确和她想象中的仙女一样,美的人让人流口水。   “江湖传言大都夸大其词,本王一向只信三分,现今见识过公子的医术,我才相信世上当真有妙手回春这等神迹。”平阳王双手端起酒杯,敬风雅。“多谢公子。”   风雅坐着不动,王爷举着酒盏分外尴尬。钦点点在底下踩了师兄一脚,站起来打圆场。“王爷,我师兄不喝酒的……他跟正常人不大一样,你就当他不正常好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段无痕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这一笑,气氛顿时缓和下来。旁边,吴名佐也露出莞尔的笑容。   “这丫头脑子少根筋,王爷千万别见怪。”   “哪里,很有趣的小姑娘。”平阳王坐下,多看了她一眼。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跟着风雅进进出出,他都不曾注意过,此时才发觉她似乎不像他想的那样无足轻重。   “爹。”齐欣儿在一旁小声提醒,娇羞的瞅向风雅。   平阳王会意,笑了笑说:“女儿家就是性子急,憋不住话。”   “表妹何止是憋不住话,我看她是整个魂儿都飞了。”吴名佐取笑完,呵呵笑起来。   什么情况?   钦点点用眼神询问段无痕,那货干脆不往她这儿瞧。   “不知风公子是否已有婚配?”   “有。”   平阳王十分意外。“本王未曾听闻……”   “我与师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风雅一反常态的积极回答,深情款款的凝着身旁僵成木头的小包子。   “师妹……莫不是这位姑娘……”   钦点点差点没让嘴里的食物给噎死。一桌的人全都盯着她,好像她是稀有动物。“其实……呃,那个……我们没……”   风雅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却足以起到威慑作用。她敢解释就死定了。钦点点背后一凉,全是冷汗。   “我不相信!”齐欣儿愤然而起。“你说谎!”   “欣儿!”   齐欣儿羞愤的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吴名佐离席去追她。   平阳王面容凝肃,沉吟不语。   钦点点左看看,右看看,认命的暗暗叹息。唉,早知道王爷只是请他们来“看”饭的,她就吃饱再来了。   ——————   齐欣儿一个人站在水塘边,泄恨似的一把一把揪花草。钦点点的脑袋从树后探出来,见郡主只有一个人,这才放心大胆的走出来。   齐欣儿听到声音回过头,一见是她,脸色无比难看。“你来干什么。”   钦点点嘿了嘿,背着手友好的问:“你喜欢我师兄啊?”   “什么?”   “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兄?”   齐欣儿瞅着她不知是激动还是期盼的表情,疑惑的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太有关系了。钦点点看着她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我还是头回遇到敢对师兄下手的人,你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齐欣儿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细想想,又觉得她是在说反话讽刺。“你是来向我示威的?”   “不是啊,我是……”钦点点想了想,找到一个恰当的词语。“我和你是同一战线的盟友!”   “盟友?”齐欣儿越来越糊涂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只知道我可以帮你就行了。”   “你要帮我什么?”   “帮你和师兄喜结良缘啊。”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郡主的出现恰好是个转机,要是她能撮合他们俩好,那么师兄就不会祸害她了。   齐欣儿或许不聪明,可她也不傻。“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比我美,比我好,因为你是郡主,你们在一起才相配……好吧,因为我不喜欢师兄。”   “不喜欢?”   “不喜欢。”   齐欣儿细打量她,仍然半信半疑。   “呐,”钦点点突然换了副神秘兮兮的口气,凑近了问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对师兄下药成功了没?”   “没有。”   “被他发现了?”   “嗯。”   那是她想错了……钦点点神情严肃的把手搭在她肩上,语重心长道:“一次失败不要紧,再接再厉,总有成功的一天。”   “……”   “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放弃,我一定会……”钦点点话说一半,见了鬼似的望着齐欣儿身后。   齐欣儿转过身,发现风雅不知何时现身。   完蛋完蛋完蛋完蛋……怎么她一背着他干点事就被他抓啊!钦点点第一反应就是脚底抹油开溜,可她忘了身后是桥,猛一转身被栏杆绊住,身体前扑,翻腾九十度扑通落水。   咕噜,咕噜,咕噜……   快沉到池底时,上方伸来一只手拉住了她。她睁不开眼睛,只觉身体急速上浮,破出水面的同时空气钻进肺里——   “咳咳……”钦点点趴在师兄肩上,用力猛咳。   风雅扛着她划到岸边,齐欣儿跑过来帮忙,却在看到她的脸时,惊愕的倒退一步。   钦点点躺在地上,头发被水浸湿,沾成一片,露出光洁的额头。   初时,齐欣儿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却发现不是。她的眉心正中有一朵樱红色的梅印!   怎么会……   这个印迹……   齐欣儿定了定神,眼中闪过惊疑之色,突然向她走去,伸出手摸上她的额头——   一展白袖阻断了她的动作。   齐欣儿怔忡的望着他。风雅没有碰她,但那双冰清的眼眸散射出的寒意足以令她怯步。   “发生什么事了?”段无痕是来找人的,见到他们全身湿透,马上跑过来解下外衣,披在点点身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掉到水里去了。”   钦点点呛了水,很不舒服,没力气跟他抬扛。   段无痕注意到她露出的额头,回头再看惊吓过度的齐欣儿,心下了然。他不动声色的用衣服把她整个人裹起来,起身向郡主行礼。   “她……”究竟是什么人!?   段无痕目光微沉,笑容却依旧明媚。“郡主受惊了。”   “梅……”齐欣儿猛的回神,住了嘴。“没什么……她没事就好……”   段无痕用带着思索的目光多打量了她一会儿,转身看着风雅。这在他预料之中,还是预料之外?   风雅扶起她,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发,淡然的神情中找不到一丝担忧。 ☆、第15章 师兄,要逼婚?   头天晚上掉水里,钦点点就觉得嗓子不舒服,睡了一觉感觉更难受了。风雅给她煎了副驱寒的药,很有效果。就这份体贴来看,他应该是不打算追究她的“小过错”了。   钦点点暗自庆幸,然而事实证明,她高兴的太早了点。   “我们只拜堂不洞房,这样,你愿意与我成亲么?”   乍听到这么个问题,她有点反应不过来。钦点点戒慎的瞅着师兄,小心问:“不洞房……那成亲做什么?”   “名份。”   “你要……名份?”   “对。”   “不太好吧……”钦点点的眼神飘到一边儿。他该不会是因为她昨天跑去跟郡主投诚,所以特地来逼婚的吧?   “你答应我不会再逃跑,为何不愿与我成亲?”   这完全是两码事好吧?钦点点皱皱眉,努力找借口搪塞。“我没心理准备啊……你是我师兄,忽然要做我夫君……落差太大了。”   “你需要准备多久?”   “几……个月?”   “一个月,不能再久。”   “唔……”她是猪头啊!心理准备什么的借口烂透了!现在怎么办?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了!   “一个月后我们成亲。”   师兄,你是故意整我对吧?你是在报复我戳穿你的谎言对吧?逼婚这招太狠了!“一个月太赶了吧……我怕准备不好……”   “成亲之后你可以慢慢准备。”   “呃……这样也行?”   “行。”   “不行吧……”   “我说行就行。”   “……”   不带这么玩人的啊!   ——————   她、太、天、真、了!   原以为在背后搞搞小动作,就可以摆脱师兄,却没想到自己点背,被师兄撞破。这下倒好,精心挖的坑把自己埋了。   钦点点烦恼的一撮一撮揪头发。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得想个办法脱身才好。可是怎么才能脱身?师兄就像附身的恶灵,甩也甩不掉啊……泪目。   段无痕进屋,看到她在啃书,喷笑。“你在搞什么啊。”   “学习……”   段无痕瞄了眼书本。“兵法?”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就记住这一句。”   “这不是你的强项,放弃吧。”   钦点点长长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什么事把你愁成这样?”   钦点点幽幽的瞅着他。“师兄逼婚……”   “你就从了吧。”多大点事啊。   “你说的轻松!”   “不然你能怎么办?”   “……逃?”   “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   唉,说的也是啊。   “你那位师兄,要身高有身高,要相貌有相貌,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医得了百病,毒得死流氓,居家旅行必备之佳品,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啊,亲。”   “反正又用不着你献身,只是个名份而已,给他就给他呗。”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钦点点突然抬头,怒拍桌子。“你偷听我们说话!”   段无痕呵呵笑,一边后退,一边摆手。“偶然,偶然。”   “师兄要是知道……哼哼。”   “别告诉他啊!”   “偏要!哼。”   段无痕阴险的笑了笑。“你要是告诉他,我就不告诉你飞剑山庄的秘密了。”   听他说这个,钦点点眼睛亮了起来。“你查到什么了?”   “有用的线索。”   “说来听听。”   段无痕转脸望天。   钦点点伸手掐了他一把。“快说!”   “疼!”   “再不说就掐死你!”   “……蛮女,你说你师兄怎么就看上你了呢?”段无痕揉着被她掐痛的地方,无奈的跨过凳子坐下。“飞剑山庄最近变卖了不少田地。”   “这算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猪啊,你当飞剑山庄像你一样贪财,闲着没事卖地换银子。”   钦点点琢磨了下,问:“他们卖地做什么?”   “郑先富在北据一带收购了大量兵器。”   “兵器?”钦点点一愣神,露出骇然的表情。南齐对金属矿产管制极严,铁器大多都用于日常,兵器这个东西既不能吃,也不宜耕地,只在兵荒马乱的年月能派上用场……飞剑山庄在谋划什么?   “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有没有兴趣追查下去?”   “……”   “有你师兄跟着,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这个秘密若是挖出来,必会震惊江湖,而你也能一夜成名。”   钦点点瞅瞅他,不屑的轻嗤。“人怕出名猪怕肥,成名有什么用,我挖新闻又不是为了出名。”   “你也不想要银子吗?”段无痕用极富蛊惑的语气说道:“江湖日常披露飞剑山庄的###谋,从三流小报一跃成为主流刊物,这将带来多大的利润,你有想过吗?”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江湖日常当前面向的主要对象是妇人,充其量就是份娱乐小报,但要是发布重大消息之后分量就不同了……没准往后连武林豪侠都要通过阅读她的报道来掌握江湖讯息!   “考虑下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去冒险的人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了!”依她对段无痕的了解,这家伙如此热衷做一件事,十有八九没安好心。   “给你一百两银子零花。”   “成!”   唉,这财迷的奴才命。   ——————   钦点点愉快的收拾包袱上路去了,师兄答应她不限制她的自由,自然也就乖乖跟她走。   段无痕不是存心诓她去冒险,而是比起招惹飞剑山庄,留下来的危险似乎更大。这不,他们前脚刚走,平阳王就来了。   “不知王爷驾到,未曾远迎,请王爷恕罪。”段无痕把内疚的表情发挥的淋漓尽致。   “贤侄怎么也与本王如此客气。”平阳王笑了笑。“你我两家是世交,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就不必称呼我为王爷了。”   段无痕谦虚的垂下头。“是,世伯。”   平阳王入座,和蔼可亲的笑着说:“今早欣儿跟我说,昨晚钦姑娘不小心落水,所以我想过来看看。”   “她没事,有无尘公子在,世伯不必担心。”   “钦姑娘是在府上出的意外,于情于理,我这个主人都该来探望一下……不知姑娘现在何处?”   “哦,她和公子走了。”   “哦?”平阳王惊讶了一下,遗憾了一下。“何时走的?钦姑娘的身体没事吗?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谁知道呢,那丫头风一阵雨一阵的,不知又去哪儿闯祸了。”   平阳王笑了笑。“钦姑娘性情活泼,倒是满有趣的,难怪风公子对她情有独钟。”   “父母早逝,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感情自然非常人可比。”   “哦?钦姑娘的父母也不在了吗?”   “在她四岁时就过逝了。”   “不知她家在何处?”   “凤乡钦家村。世伯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钦姑娘很像一位故人……”平阳王思量片刻,料想他必不知情,于是直截了当说了出来。“欣儿说,钦姑娘额心有块胎印,恰好我认识的这个故人也有。”   “胎印?”段无痕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啊……会不会是花钿?女子都喜欢摆弄这些新巧玩意儿。”   “也有可能……”   ——————   钦点点揪了揪额前的发丝,衡量了一下长度……唔,又该剪了。她的流海又浓又密,几天就要剪一回,不然就会挡到眼睛。   说起来,她从小就是这么一个发式,像扣了一口锅在头上。师父给她挽起发鬏,让她变得萌萌可爱,可是长大还这么梳就有点呆了。   “师兄,你说我要不要换个发式?”   风雅认真看了看她,说:“不要。”   “为什么?不会很傻么?”   “方便抓。”   “……”   他还是去死一下比较好。   离开平阳,他们去了晋安。钦点点就是在那里遇到郑昭,继而跟踪他的,回到那里也许可以帮她回忆起些什么。   晋安位处西北,周围到处都是黄土,作为西北关内第一大城,这里有着悠久的历史,战乱时为防外敌入侵,城外墙壁垒的有十数人那么高,宛若一道铜墙铁壁。而今,邻国邦交友好,往来频繁,这里不再作为战略要地,而作为商业流通的中枢,每天都有大批人进进出出,商队的驼铃叮叮当当,甚是好听。   每回来晋安,这里都有变化,同样的风景给人不同感受,古城的魅力便在于此。钦点点牵着马,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茶楼。“师兄,那天我就是在那里遇到郑公子的。”   两个人来到茶楼前,望着这座三层高的建筑。   “当时他坐在窗边,我在那边。”钦点点指着对角的一条小巷子。“他一个人在喝茶,坐了半个时辰,然后离开这儿去了那边的青楼。”   她回忆着当天发生的事。   “我跟着他到青楼,在那儿大约等了两个时辰他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人摇摇晃晃的,好像喝了不少酒。”钦点点边往青楼走,边说:“那会儿天已经黑了,他的手下把他送回客栈,就再没出来。”   风雅听着她说,提出疑问。“郑昭的手下一直跟着他吗?”   “没啊,他是一个人。”   “这些人是何时出现的?”   啊……钦点点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关这些人的部分。郑公子开始就是一个人啊,路上也没有接触其他人……是进了青楼以后突然冒出来的。   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天在茶楼郑昭是一个人,第二天离开客栈是一个人,与女子相会也是一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手下,是她误以为那些人是他的手下——那么那些人是谁?   “进青楼不一定是寻欢,也有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钦点点自言自语说完,猛拍师兄的肩。“我们去飘香阁!”   ……   这里有个盲点。   她跟踪郑昭,却没有跟他进青楼,他以为她跟了进去,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其实没有。   钦点点和师兄到了青楼,找人打听那天郑公子在这里与什么人见面,他们问过好几个人,结果他们的回答都是有这么一个人,可他们不认识。   一个身份成迷的人物。   好不容易找到线索,结果又落空,钦点点很失望。寻人好比大海捞针,何况是找一个相貌,姓名都未知的人。   “郑公子到底在这儿见过什么人……”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很特殊,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被灭口。   “我们先找地方住下再做打算。”   也只好如此了。 ☆、第16章 师兄,遇劲敌X﹏X   白天他们刚去过飘香阁,夜里一把火就把那儿烧光了,据说没有一个人幸存。   钦点点去那儿看过,官府封锁了现场,不许外人进入。官差对外公布失火的原因是客人喝醉后打翻了油灯……傻子才会相信小小一盏油灯能把整座楼宇烧成灰烬。   有人为了消灭证据故意纵火。   好残忍的手段。   钦点点越来越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竟然搭进这么多条人命。   “这里已经没有你想找的线索了,接下来你想去哪?”   “不知道。”钦点点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换成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还想查下去吗?”   钦点点闷不吭声。   风雅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你想知道答案,可以直接去飞剑山庄问,我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他所谓的办法,她只是想想都毛骨悚然。“你确定问得到吗?难道那个人不会也把他们杀光?”   “不无可能。”   白死那么多人,到最后她还是一无所知……这个办法不好。“我再想想,说不定一觉醒来又会想起什么。”   随她高兴,他没有意见。   ——————   半夜,她睡的正香,突然听到师兄推开房门,大喊她的名字。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把银光晃晃的大刀架上她的脖子,一名黑衣人挟住她,从窗户飞了出去。   ……   她这是被劫了吗?   被劫匪带着飞跃过几座屋顶,钦点点的头脑彻底清醒,在城门口,两名黑衣人与同伴汇合,利用绳梯翻出城墙。   到了城外,钦点点才数清楚,劫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一伙为数不少的人。   大约是看她没什么本事,所以他们没有太过警惕,在交接时被她逮住机会。钦点点洒出一把白色粉末,趁他们慌乱之时,抓紧脱逃。   “啊!毒粉!”   “呸,不是毒粉,是胭脂!”   当然不是毒粉,她又不是师兄,随身带着百八十样杀人不见血的道具。钦点点回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撒腿狂奔。   “追!”   ——————   “站住!”   “不要跑!”   这么一大群来历不明的人紧追不放,不跑的人是傻子!钦点点头也不回的奋力向前跑,夜晚光线不明,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前面的路越来越陡。   上坡的路不好跑,她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又害怕又紧张,一不留神踩到石子打了滑,摔倒了。   “姑娘,需要帮忙吗?”   钦点点抬头。   树枝上,月亮前,一个黑色人影……   好大一只乌鸦。   漆黑漆黑的一个影子,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分外诡异。   钦点点想也没想,转了个方向继续跑。乌鸦飞起来,轻轻松松超过了她,又停在她前面的一棵树上。   “……”   “前面没路了,你跑不掉。”   乌鸦说话……好吧,这不是一只乌鸦,是个人。问题是你瞧哪个正常人没事挂在树枝尖尖上?就当他轻功了得,可是你说他夜深人静的时候披着个破斗篷呼扇呼扇炫耀个什么劲?   钦点点往前看了一眼,果真是片断壁,没有路了。再往后看,那伙黑衣人举着刀就快杀上来了……   “喊我一声亲爱的,我就帮你把他们赶跑,怎么样?”   不怎么样,钦隘德是她爹的名字,直呼长辈名讳是大不敬。钦点点看不到他的脸,不能从面相判断,但从他油腔滑调的语气推断,这货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你先把他们赶跑,我们再来商量条件。”   枝头乌鸦闷笑一声。“也行。”   ……   乌鸦飞离树枝,扑扇着斗篷去对付坏人了。钦点点见机不可失急忙快跑,返回晋安城。师兄发现她被劫,一定会追出来,如果幸运,遇上师兄她就得救了,如果不幸……   喊破嗓子也要把师兄喊来!   钦点点打算的很好,悲剧的是那些把她逼到山穷水尽的黑衣人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她还没跑多远,乌鸦就飞了过来,这次四周没有树,他落在了她的面前。   “姑娘,做人要讲诚信。”   月亮撩开云纱,洒下微弱的柔光,钦点点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那叫一个狂狷邪魅,一双桃花眼勾魂慑魄会放电让人心啊心肝颤。不过……怎么觉得他这么眼熟呢?   “答应我的条件呢?”   “我可什么都没答应。”钦点点向后退。   “你不乖哦。”他轻轻扯唇,有笑意,却让人寒到骨子里。   钦点点对危险的感知非常敏锐。师兄虽然可怕,但她却知道他不会伤她性命,而面前这个人……让她打心底里发悚。“你想怎么样?”   他微微一笑,远在数米之外的身影,骤然逼近至面前!钦点点吓了一跳,急忙后退,结果被自己绊到,跌坐在地上。   男人有趣的笑了笑。“不至于吧,这么怕我?”   不是至不至于的问题,而是他真的很可怕!钦点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大声喊:“师兄救命——”   他堵住耳朵,不赞同的微皱眉。   一口气喊尽,头晕。钦点点润了润喉咙,打算接着再喊,嘴里突然飞进来一个东西。她没反应过来,咽了下去。“……”   男人神神秘秘的笑起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   “让你乖乖听话的东西。”   什么意思?   “哼哼。”他阴暗的笑了两声,向她走了过来。   “你……别过来……”钦点点强自镇定,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哦?是吗?”男人不以为忤的笑笑,戏谑道:“你要怎么个对我不客气法啊?”   他是大灰狼,她是小肥羊,多么简单直观的关系。钦点点心知反抗对他不起作用,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师兄赶来。“你管我怎么对你不客气,先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在下,夜阡陌。”   啥?   他是夜阡陌?!   “……”   混迹江湖,你可以不知道少林方丈的大名,可以不知道十二大门派的排名,但是有两个人的名字必须谨记,师兄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就是夜阡陌。   江湖有正派,就有邪教。三年前,夜阡陌统一邪教,创立暗夜联盟,与武林十二大门派成鼎立之势。若论恐怖程度,这个人绝不在师兄之下,这样的大人物居然出现她面前……   “怎么,知道了我的身份,是要画圈圈诅咒我么?”夜阡陌蹲在她面前,笑意悠悠。   这么美的一张脸,却是这么的令人毛骨悚然。“你骗人……夜阡陌住在息宁山,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   “我特地来这儿等你。”   “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那些人能查到你的行踪,我没理由不知道吧。”   那些人?哪些人?他知道劫她的人的来头?钦点点越想越糊涂。她虽自诩是江湖人,实际却与江湖不沾边,夜阡陌这种叱咤江湖的大人物会知道她的存在实在太奇怪,而且还特地披着小斗篷来搭救她?   这是哪本书里的言情段子穿越了,好惊悚……   “问完了么?可以跟我走了吧。”   “我不……”她没说过要跟他走之类的话吧!   夜阡陌伸出手去抓正在做无谓挣扎的钦点点,不巧,被半路出现的人坏了好事——   “离她远一点。”   听到熟悉的声音,钦点点的眼泪差点崩出来。夜色中,一袭雪色白衣,清冷寒冽,却让人分外安心。   夜阡陌仿似惋惜的叹息,回头看他。   “离她远一点。”风雅静凝的面庞隐隐绷着一丝杀气。   “不要这么严肃嘛,怪吓人的。”夜阡陌起身,顺便也把钦点点拉了起来……搂在身前。   咦?为什么她不能动了?   风雅看出她的不对劲,目光微冷。“你给她吃了什么。”   “让她乖乖听话的药。”夜阡陌很是疼爱的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我喜欢这个玩具,我要把她带走。”   “休想。”风雅迈步向前,刻不容缓的走近他。   夜阡陌搂着她步步后退,笑意越来越浓。“不是吧,你要跟我动手?”   “放了她。”   “如果我不想放呢?”   风雅不说话,加快了脚步,双手隐于袖中。   夜阡陌扫了一眼,笑容多了几分调侃的趣意。“你不是这么没人性,连亲大哥也要杀吧?”   大哥?   钦点点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夜阡陌面熟了……他那张漂亮脸袋儿跟师兄简直如出一辙!   风雅步步逼近,夜阡陌退到山坡的边缘,狂劲的风势把斗篷刮的啪啪响,紧绷的气氛,仿似一触即发。   夜阡陌低头看了看钦点点,挥手砍晕了她。   风雅微皱眉。   “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事,她不知道比较好。”夜阡陌的手轻轻捏住她的喉咙,警告风雅不要再继续靠近。   “她不是你碰得起的人。”   “你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我答应娘照顾她。”   “我也可以。”   “你只会利用她。”   “所以,你所做的种种,不是利用?”   风雅不语。   “风雅,我们是兄弟,流着相同的血。不管你给自己找了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无法反驳一个事实——你也是在利用她。”   “我会照顾她。”风雅再度迈步向前。   “是照顾还是折磨,谁知道呢。”夜阡陌讽刺的笑了笑,而后隐去了笑容。冷冽的眼眸沁出一丝阴邪的戾气。“期限已过,我不必再信守对娘的承诺,齐家留下的这个女孩……是我的了。” ☆、第17章 师兄的秘密(⊙_⊙)   脖子痛扯到头痛,头痛引发恶心。钦点点醒来看到夜阡陌,华丽丽的——吐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   好在夜阡陌没有洁癖,叫人来清理干净之后,神色如常的与她面对面。“我的医术没有风雅那么好,做不到药到病除,只能请你再忍耐下了。”   说到药,她想起他喂她吞下的药丸。话说,这兄弟俩还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都爱喂人吃药。“你真的是师兄的大哥?”   “没错。”   “为什么师兄姓风,你姓夜?”   “风雅随母姓。”   这么说,他也是师父的儿子……“为什么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大概,是怕你知道我的存在后,就不再喜欢风雅了。”   钦点点愣了愣。是了,她还没有适应这张与师兄相似的脸用这么妩媚的表情说这么自恋的话。   夜阡陌和师兄是亲兄弟,这是迄今为止她所知道的最具爆炸性的消息了。不过,尽管他们长得相像,但是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兄弟。   两个人如同两个极端,一个纯净无瑕,清透的近乎没有人情味,一个阴沉邪恶,危险的让人不寒而栗,虽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但说真的……气质很关键呐。   “知道也不会喜欢你……我才不喜欢师兄!”   夜阡陌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迟早都要在我们之间做一个选择。”   “为什么……”   “这是娘的遗愿。”   钦点点直勾勾瞅着他,半晌,小心翼翼的问:“你也被梦遗了?”   “……”   夜阡陌给她吃的药丸害她不能动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动弹不得,绝对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尤其夜阡陌看起来是一副节操早就喂狗吃了,无耻起来没有下限的德性。   “趁风雅杀上来之前,我们抓紧来谈一下成亲的事吧。”夜阡陌笑容可掬,亲切就像善人一样。   钦点点却仿佛看到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摔啊,这年头流行成亲大作战吗?能换点新鲜的吗?亲!   “我能说不么……”她弱弱的问。   “不能。”   好吧,她就知道是这个答案。钦点点鼓着腮想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式问:“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遗言那个就算了。”   “嗯,是啊,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嫁了。”夜阡陌认真思索,半晌,笑起来,给了她一个十分敷衍的理由。“当然是因为娶你有好处。”   “具体来说?”   “号令天下?”   扯淡。   见她不信,夜阡陌只是笑笑。“理由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和我成亲可以摆脱风雅,不必再受经脉寸断之苦……不就已经足够了?”   钦点点狐疑的瞅着他。“你知道的事还不少……”   “那是当然。”   “你肯定也知道,我要是答应和你成亲,师兄会把你剁成渣渣做调料,然后和我一起丢到锅里煮了。”   “好可怕哦……”夜阡陌呵呵笑起来。   她可没心情陪他傻笑。“师兄很厉害,你不怕他吗?”   “怕。”夜阡陌话峰一转,又笑。“但只要和你成了亲,他就不能把我怎么样。”   “为什么?”   “你有挑选夫婿的自由,只有这件事,我和风雅不能干涉。”   “师父规定的?”   “对。”   她明白了。之前她还奇怪,一向为所欲为的师兄为什么只在成亲这件事“好像”非常尊重她的意愿,她不答应,他只是诱哄加威胁,没有采取强制措施……原来是师父有言在先。   “这么说,我要是说不嫁,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不能。”   “那还谈什么,你和师兄我都不嫁。”   夜阡陌深笑,靠近她,用蛊惑人心的语气轻声问:“你觉得,我和风雅会轻易放过你么?”   “呃……”钦点点迅速脑补出一副两只饿狼围住小肥羊的画面。这兄弟俩的变态程度不分轩辕,被虎视眈眈觊觎倒没什么,就怕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把她积极向上的人生搞的一团糟!   话说——   “你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娶我不可啊?”   ——————   夜阡陌邪魅一笑,留给她满肚子问号,拍拍屁股走人了。   那叫一个郁闷啊……   要说,她不是倾国倾城之色,也没有惊世绝艳的才华,唯一的长处就是会写稿子,但也就写点不赚钱的小文章,出不了大名。   再来说,师兄名满天下,倾倒了多少贤良淑德的姑娘,连平阳郡主都被他迷住了,只要他愿意,效仿皇帝弄个后宫都不是问题。   然后说夜阡陌。黑道盟主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头,但到底江湖风云人物一枚,撇开身份不谈,光是他那勾魂挑逗的媚样儿,不论到哪儿都得是炙手可热的头牌。   两位如此优秀的青年,怎么就偏偏认准了她,跟她较上劲了呢?   师兄还情有可愿,怎么说他们朝夕相处十年,感情有没有估计不说,单说他花在她身上的工夫,浪费的药材,换成她也绝不能轻易放过自己。至于夜阡陌,他说娶她有好处,可这能驱使他舍身倒贴的好处……得好到多么夸张的地步?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有价值?   想来想去,她也想不出结果。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师兄一定知道夜阡陌的目的,不管这个目的跟他要娶她的目的是不是相同,他都对她隐瞒了一个重要的秘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阡陌多次提到师父,她做了一个关于师父的梦。梦很短,只有一个片段,但却不停的重复。   师父坐在床头,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她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因为她睡着了,没有听清楚。   好想师父……   那么温柔的女子,那么善良,从不与人结怨,怎么就那么不幸,死于非命了呢?   当时她年纪还小,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师父把她藏在水缸里面,叮嘱她不要出声,她说她很快就会回来,可是……   师兄告诉她,师父是为了救她才死的。   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清楚,师兄拿她试药是因为怨恨。没能保护母亲的自责无处发泄,只能迁怒于她这个间接害死师父的凶手……她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她害死了师父,师兄怎么怨恨她都是理所当然……   好难过的梦。   心脏被无形的力量压迫,深邃的闷痛逼出眼泪。   钦点点在悲伤中苏醒,摸到眼角的水珠,怅然叹息。   “醒了么?”   她睁开眼睛,看到师兄坐在床前,愣了好久。他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的身体……能动了?   风雅的手指触到她眼角的泪痕,平声问:“夜阡陌欺负你了?”   师兄……   钦点点爬起来,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淡淡的药香,淡淡的温暖……他的肩膀那么宽,那么安全,在他怀里,她就像变回成小孩子,会眷恋,会依依不舍……   还是这里最好。   风雅低头看着她,轻轻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发丝。   唔,好丢脸,居然对师兄撒娇……折腾来折腾去,遇到危险,遇到难过的事还是会扑到他怀里寻求安慰……好想变成三头身的模样被师兄揣在怀里,话说,她是不是也太没志气了点?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风雅起身,拉起她的手。   钦点点还没醒神,胡乱穿上鞋子,跟他走到房间门口……忽然清醒过来,扯住他的手。“我还不能走……”   风雅转回身。   “现在不行,我有事想问他。”钦点点解释。“夜阡陌知道黑衣人的身份,这伙人也许跟飞剑山庄有关……我想问清楚。”   呃,师兄好像很不高兴?   “你知道夜阡陌给你吃了什么?”风雅的语调明显比之前冷了许多,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什么……”   “行尸草。”   “……”   “这种药不但会夺走你的行为能力,还会夺走你的思维能力,长期服用,你会逐渐失去自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我会小心的……”   “怎么小心?他把药搀进水里搀进饭菜,你打算不吃不喝?”   “就一天也不行么?”   “一天可以发生很多事。”   “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啦……”   “你怎么知道?”   钦点点没心眼的照实说:“你们不是都答应了师父嘛,不会为难我……”   风雅的眼神骤然间起了变化。“他跟你说的?”   “嗯……嗯。”奇怪,师兄忽然是怎么了?像是变了一个人……感觉,有点可怕。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钦点点迫于他的压力,下意识向后退。可她刚退了半步,师兄就向前逼近一步。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清冽的目光像是穿透她的身体,紧紧握住了她的心。莫名其妙紧张起来的钦点点,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至床棂,再无路可退。   风雅睨视着她,漠然的脸庞,冷酷的不近人情。“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从来没见过师兄这副模样,她被吓的不轻,话也不会说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风雅轻抬起她的下颌,直视她的双眼。冰冷到没有一丝暖意的眼眸,仿若刀峰一般尖锐,冷酷,可怕,找不到应有的人性。   即使下一刻她死在他手中都不会惊讶,因为那种惊悚到骨子里的寒意,是真真切切的杀气。   许久——   “给你一天时间。”风雅低眸,收敛了一身杀气,恢复如常的淡然……却也因此让她更加畏惧。   这说明,不是她的幻觉。刚才的师兄陌生的如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那才是他的真正一面?   师兄离开之后,钦点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第18章 师兄,乱摸要剁手!   钦点点坐到天亮,脑子里浑浑噩噩,千头万绪打成一个死结,最后又归咎于错觉。   只能是错觉了,对不?   师兄不顾安危来这里找她,她不领情,不跟他走,还任性的说要留下,他生气也是正常的,他只是气她不听话,没把他的警告当回事罢了。   一定是这样。要不然怎么解释师兄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像是要扭断她脖子的恶鬼那么恐怖?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师兄……   钦点点的心里,渐渐形成一个黑洞。   师兄不肯告诉她的秘密,种种莫名其妙的举动,还有他从未表现出的另一面……这些搅混在一起,成了她的心病。   师兄和夜阡陌到底瞒了她些什么。   ——————   “我有事想问你。”   “关于风雅?”   “不是。”   “关于风雅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其他的……”夜阡陌低眸一笑。“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了。”   “抓我的黑衣人是谁。”   “不知道。”   “你说过你知道!”   夜阡陌默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件事呢?”   “我怀疑他们和放火烧飘香阁的人是一伙的。”   “飘香阁失火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钦点点闭口不谈。   “呐,你不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我又何必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呢?”夜阡陌淡淡扫了她一眼,得意的微扬眉梢。   真狡猾!   ——————   跟他缠磨了一天,好话说尽,他却连细微末节都不透露一点。多气人?既然他不想说,干嘛要告诉她他知道?就为问这一件事,她把师兄惹恼了,真是得不偿失。   夜阡陌经过窗前,看到钦点点从床上起来,坐着生闷气。她没有发现他在偷看,不然就是装,也会把不能动的模样装好。   抬头看看天色,月正当中。   夜阡陌意味深长的笑了。   ——————   已过盛夏的夜晚,莫名的燥热。   她不舒服的翻过身,拉扯领口,浮浮沉沉的意识不辩现实与梦境……咦?她这是睡着了么?   钦点点觉得奇怪,之前她明明很精神的在等师兄,之后……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   脑子里像是断了一截,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睡着,而且……她已经清醒了,为什么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她在做梦么?   好奇怪的梦……好热……   钦点点烦躁不安的拉扯自己的衣服,恨不能把衣服一件件撕破。太热了,好不舒服……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谁?   好奇怪的感觉……意识那么清晰,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她竭力想要唤醒自己,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那个人把她推到侧面,手探进她的衣服,抚摸过她的腰……   他想做什么?!   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的感觉会这么奇怪……又燥又热,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渴望被碰触……   难道……   钦点点脑中闪过那张邪魅阴险的脸孔。   夜阡陌!   那个无耻的家伙对她下药了是不是?   钦点点想喊救命,但是发不出声音。他的手越来越不规矩,越来越过分!她快要急死了,她应该听师兄的话尽早离开这里才对!   现在怎么办?   师兄要是来不及阻止他……   裙子撩了起来,身体的热烫接触到空气的冰凉,让她不由自主微颤。贞洁就要不保,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想的不是羞耻,不是悔恨,而是师兄会不会因此不想要她了……   原来。   这才是她最怕的。   ——————   被药物迷惑的身体异常敏感,越来越沉迷于游走在腿间的碰触。   她已是万念俱灰,可就在这时,屋里忽然亮了起来。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一股奇异的香气在屋中弥散,然后她听到夜阡陌的声音……   “我的医术虽然学的不精,但解个销魂香还是绰绰有余。”   香气冲解了药性,钦点点终于醒了过来,她在第一时间转过身,却错愕的发现临近身侧的人……是师兄!   夜阡陌轻慢的打量着他俩,不赞同的啧啧道:“风雅,你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人家一个未嫁的姑娘被你这般羞辱,万一想不开寻死觅活可该如何是好?”   “师兄……”到底怎么回事?刚刚那个人不是夜阡陌?钦点点不敢置信的望着师兄,整个人都懵了。   风雅避开她的目光,侧身面对夜阡陌。   “你就这么害怕被我拆穿你的真面目?”夜阡陌笑悠悠的调侃道:“怕我说出你的秘密,无法维持完美师兄的形象,于是演这么一出来栽赃嫁祸……你未免也太阴险了吧?她若是知道自己失节,一定会对你更加死心塌地,而我,这个污人清白的恶棍永远都别想再亲近她半步。”   风雅没有辩解,似乎也是默认了。   她不明白……   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应该知道她心里是向着他的,不可能会相信夜阡陌,可他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呐。”夜阡陌探出身,绕开风雅看着她,故意问:“发现你心目中纯洁无垢的师兄其实是人面兽心,有没有很失望?”   钦点点看向他,茫然的眼神###现一丝浅显的伤痕。险些失.身的余悸,令人作呕的羞耻,还刻印在身体里面……她将这个人恨之入骨,却发现他原来是她最最信任的人……   怎么可能不失望。   “穿好衣服,跟我走。”风雅的语气仍旧不带一丝温度。这是命令,不是与她商量。   “你认为她还会跟你走么?”夜阡陌觉得好笑。“如此轻贱一个奉你若神明的女孩,你真的以为她不会伤心么?”   风雅目光一寒,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回眸看着钦点点,只问一句话。“你跟不跟我走?”   她想答应,可是话哽在喉咙,说不出。   心里好乱……   “用脑子想想,是谁狠心绝情的拿你试药,是谁不理会你的感受将痛苦强加于你,是谁从不尊重你的意愿任意为所欲为……难道你从来都没有过疑问,他在你身上试药究竟是要做什么……”   钦点点低下头,避开了师兄的目光。   夜阡陌看到了她的动摇,阴沉一笑。“他说娶你,可是出自真心?”   “……”   ——————   啊啊啊啊啊啊,悔断肠子了!   她怎么能对师兄说出“不想走”这三个字?师兄生气怎么办,师兄不理她怎么办,师兄走了再也不回来怎么办?   鬼迷心窍了!   她竟然听信夜阡陌的挑拨,把师兄当成坏人……   钦点点曲膝坐在床上,眼睛肿肿的。   为什么,她会怀疑呢……   钦点点难过的把脸埋进膝间。夜阡陌的每一句话都直戳她的痛处,不可否认,他问的那些都是她一直想知道的……多年的委屈,对师兄的失望,一下子搅在一起,然后她就……   她怎么这么糊涂!?师兄对她再坏也是她的亲人,他要是想要害她早就害了,还会等到今天?   阴险的那个人是夜阡陌才对!   钦点点用力揉干眼睛里的泪水,打起精神。师兄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他只是暂时生气,气过了就会回来找她。   夜阡陌想要离间他们没这么容易,下次见到师兄她马上就向他道歉,告诉他她相信他,没有怀疑过!不管他对她隐瞒了什么,他永远都是她的师兄,是她最亲的人。   ——————   钦点点不吃不喝,执拗的等着风雅。一日复一日,她等来的人只有夜阡陌。   “风雅不会来了。”   “会!”   夜阡陌轻叹。“我的弟弟,我还不了解么?”他在她身边坐下,颇为同情的看着她。“男人爱面子,你当着我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他怎么可能原谅你?”   “师兄没你说的那么小气。”钦点点不乐意瞪他一眼。   “他要是不小气,就该强行把你带走,而不是把你留下。”夜阡陌悠悠一笑。“他就是决定不管你了。”   “你胡说!”   “不信你就等着看。”夜阡陌摊手。“我打赌他不会来。”   “……”   师兄不来找她,她不会去找他吗?   钦点点趁着夜深,从窗户偷偷爬出去。不知是她走运,还是夜阡陌太小看她,后院里一个守卫都没有。   钦点点借着树影的遮挡,沿着院墙走。每到一个拱门便探头进去看看,若是没有路再退回来。她不熟地形,究竟从哪里出去她也不知道,只能碰运气。   她一边摸索一边走,竟真被她找到了偏门。钦点点高兴的打开门出去,随即又发现一个难题摆在她的面前——   整座宅院外围由乱石布阵,苍白的巨石在夜色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难怪夜阡陌不需要守卫,有这个石阵在,除非有人能生出翅膀,否则别想轻松出入。   这可怎么办……   五行和八卦她擅长,但这俩合体她就抓瞎了。   钦点点在阵外来回溜达好几趟,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记住星群的分布。理论上,只要记住方向,一直走到底就一定能出去……估且试试吧。   她记得来时的方向是西,上山的路向北,那么她只要笔直向东,就能绕开正面,顺利下山。   钦点点走几步就抬头看星星,辨认方向。她用的方法是不错,但是运气显然还差些——东面的尽头是陡峭的岩壁,没有路了。   她深叹了一口气,没有气馁,而是重新认了一个方向继续走。这点小困小难比起逃避师兄的难度实在算不了什么。   想起师兄,心情自然而然转好。   要是师兄知道她勇敢努力的从夜阡陌手中逃出来,一定会表扬她。嗯嗯,知错能改,迷途知返的都是好孩子。 ☆、第19章 师兄,不带这么玩的……   走着走着,肚子忽然不舒服。起先她以为是饿的,因为她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她打算忍忍,可是肚子越来越疼,疼痛不断扩散,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钦点点跪倒,按住肚子,冷汗不停的冒。   怎么回事?   难道是要来葵水?   日子不对啊……   好痛……   钦点点侧躺在地上,用胳膊压紧肚子,但是疼痛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反而越演越烈。   不行……疼死了……   模糊的视线闯入一道白影,她看不清楚,只是隐约感觉师兄在她面前。因为快要死掉所以出现幻觉了么……   钦点点伸出手,想要碰触他,看他是否是真实。指尖碰到了布料,不是她的幻觉,但是……师兄看到她痛苦挣扎,为何不救她?   “师兄……”钦点点扯住他的衣服,轻轻晃动。   风雅低凝着她,只是漠然。   为什么不理她?还在生她的气么?她已经知错了……钦点点的意识涣散,手失重垂落。   好痛……   坚持不了了……   师兄为什么不救她!   “你知错么?”终于,风雅仁慈的开了口。   钦点点迷蒙的眨了眨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半月前你服的那帖药我改了方子,每次服药间隔十五日,逾期不服,将受肠穿肚烂之痛。”   她没有听错吧……该不是她几天没吃东西饿傻了,把别人看成了师兄的模样?   自欺欺人该有个限度。钦点点,你找的理由烂透了。   钦点点虚弱的闭上眼睛,藏起心里的失望。   师兄知道会发生什么,故意拖延到今天才现身,因为她需要一个教训,足够深刻,足够让她长记性的教训……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我错了……”   错的太离谱了。   ——————   师兄带她离开息宁山,至于这是哪里……哪里都无所谓了。   不知睡了几天,苏醒之后她只觉得很饿。师兄给她煮了粥,她一口气喝了七碗还不饱,身体好像忽然间变成了空的,迫切需要用东西添满来换取安全感,可结果由于吃的太多,她又全吐了。   很难说清楚那是怎样一种感觉,直到现在她仍然相信师兄,仍然只记着他的好,可这算什么?他用药物控制她,用逼迫的手段来强制她……这算什么?   心寒。   他们之间的信任不是相互的,一直都是她在一厢情愿,师兄对她根本就……钦点点用被子捂住脸,不许自己再往下想。   他大概从来都没有把她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吧?他要她,仅仅是因为她对他有价值……除此之外,她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别妄想了。   难道她真以为,他追她,千方百计娶她,是为了与她修百年之好?算了吧,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个世上会对她好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   身体稍稍恢复些,师兄又来喂她吃药了。   钦点点欢快的主动把药喝光,还没心没肺的冲他笑了笑。风雅不是不看不出她的虚应,只是对此,他也无能为力。说到底,他不需要她的信赖和诚实,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用何种手段都无所谓。   这一夜,钦点点没有睡,他也没有睡。一个在房中隐忍疼痛,倔强的不发出声音,一个人在屋外静静度过漫漫长夜。   ……   一早,风雅端着早饭送过来,却发现屋里没有人。风雅的神色微沉,却在这时听见外面传来清朗的笑声。   钦点点正在井边和几个孩子玩水,没心没肺的开怀大笑。风雅找到了她,眼中却多了一抹深思。钦点点看到了师兄,眼珠一转,提起半桶水,逗着孩子向师兄那边跑去。几个人把师兄围在中间,左一捧水,右一捧水,把师兄泼成了落汤鸡,最后——   整桶水扣在他头上。   钦点点拍了拍手,一抖袖子,心无愧疚的进屋吃饭去了。   吃过饭,简单收拾行装,他们又准备出发了。风雅从农户那买来一头小毛驴,用来给她代步。小毛驴年岁不大,她坐上去脚刚刚离地。师兄牵着驴,驴驮着她,慢慢悠悠离开了不知名的小村庄。   深秋时节,气候微凉。小路两旁的田地摇曳金灿灿的麦浪,守护在田野间的稻草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经过树下的阴凉,抬头望枯叶飘落,蔚蓝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钦点点从小毛驴背上跳下来,跑到田里拔了一把麦穗抱在怀里,挑一根长的在小毛驴鼻子搔了搔,惹它哼哼哈哈,然后开开心心的跑到前面去。   离村庄不远,有座小城,他们今晚在这儿过夜。   刚进城里,钦点点就听茶棚休息的客人在谈论江湖传闻,感兴趣的牵着小毛驴凑过去。   “这么说,飞剑山庄打算联合武林盟友一起讨伐无尘公子?”   “讨伐不至于吧,依我看,郑庄主就是想让盟主做和事佬,化解双方的恩怨。”   “若是如此,他为何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面子呗。”   钦点点只赶了个下半场,不过还是听懂了。郑庄主约上江湖好友去找盟主,请盟主代为出面约师兄坐谈……事情有转机了!   钦点点兴奋的回头去找师兄,可跑到他跟前又忽然想起什么,板着脸若无其事的走开。风雅望着她的背影,而后向茶棚投去一瞥。   ——————   钦点点走到一间饭馆,把小毛驴栓在门口。   “你想去吗?”风雅在她身后轻声问。   钦点点好似没有听到,轻快的走进饭馆。   “姑娘,里面请。”小二迎出来招呼。“您想吃点什么呀?”   “先把这三张凳子搬走。”   “好咧。”   风雅进来,这桌只剩她坐的凳子,无奈,他只好在旁边的桌子坐下。钦点点要了一桌的菜,还要了一壶酒,一边吃一边喝。风雅把小二叫过来,给他一锭银子,把两桌的账一起结了。   风雅知道她生气,却不懂如何哄她。她不理他,不和他说话,他只能跟着她到处闲逛。逛到天黑,她找了间客栈休息,把房门关上,不给他与她交谈的机会。   每二天早上,有人前来客栈拜会他。钦点点在楼上听到他们在说话,从房间出来,正好看到那些人交给师兄一封书信。   风雅没有拆信,而是抬头看她。   钦点点满不在乎的转身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风雅来敲门。钦点点故意不应声,没想到他直接把门踢开闯了进来。   “你要干嘛?”钦点点吓了一跳。   风雅不说话,拉起她的手,不管她反不反对,拖着她就走。   “放手!你有病啊,突然发神经……”钦点点在走道瞥见那些人等候在外面,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呐,这不是她要去的,是他强迫她去的。   ——————   乘上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马车,钦点点的心情明显好很多,不过她依旧不跟师兄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流。师兄的情况和她正相反,除了偶尔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别人客气的与他攀谈他都是爱搭不理。   两个人不觉得怎么样,但在外人看来却诡异至极。   前来接他们的这几个人是当今武林盟主的亲友,在江湖的地位自然是非同小可。他们对师兄的习性不能说十分了解,至少也打过交道,了解个七八分,基本上对他存有敬畏的心态。   别看师兄年纪轻,阅历浅,江湖上不怕他的人还真不多。估且不提他那诡异难测的用毒之术,从值得称颂的医术来说,哪个人能保证这一生没有病痛不出意外?生病受伤得找大夫,遇到疑难杂症普通大夫医不了的,就得求师兄这种神级的大夫……你可以惹火他,他可以不害你,但将来哪天你生了病,他就是不救你,你说你郁不郁闷。   聪明人做事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尽管大家对师兄我行我素不入群的作风颇有微辞,却没有一个人当面指责他一句不好。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听到武林盟主约谈师兄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兴致勃勃的原因,飞剑山庄把阵势摆的再足,他们也不能对师兄怎么样。   钦点点偷看师兄,风雅回过头来,钦点点愣了愣,直视着他,忘了偷看的心虚。   风雅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庞,低眸牵起她的手诊断脉息,之后,又握住不放了。   啊,对了,师兄没再提成亲的事。   他的这个动作,勾起不愉快的记忆。钦点点不无讽刺的想,是不是师兄知道她不会再想嫁他,所以干脆连问也不问了。   瞧这事闹的。   见过夜阡陌之后,她所有的三观都扭曲了。品行端正的师兄不再端正,傲洁冰清的形象全都毁尽了……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和师兄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近过,他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不知道也不奇怪。   理论上她应该感谢夜阡陌,嗯,连带八辈祖宗一起重谢。当然,要是感谢的选项当中有碎尸万断这一条就更好了。 ☆、第20章 师兄,你摊上事儿了   提到武林盟主就有必要八卦一下了。在大多数人心目中,盟主大人或身材魁梧,正气凛然,或年迈精壮,超然若仙,其实不然。   论武功,江湖中当然可以排出个一二三四,但那得是单打独斗的情况下。一个人的功夫再厉害,扛不住一大群人来车轮战,真要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打上七天七夜,就算不累死,也会因为出汗太多脱水至死。   所以,做盟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好人缘。   没有好人缘,别人不会选你,武功再好也白搭。像夜阡陌那样孤身打天下也不是不行,但江湖人不承认你,统一了江湖也只落得个邪魔歪道。   这届的盟主大人就是一位好脾气的大叔,由于脾气太好,连儿媳妇都敢指着他的鼻子骂——这可是她亲眼看到的!   武林盟主听起来很威风,事实上这是个苦差事。别的不说,就说一件事。江湖出了事,是不是都得跑盟主这儿来商量一下?来了客人,是不是得有地方住?安排住处是不是还得负责吃?江湖人的作风是什么?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管一个人吃喝倒没什么,一次来一百个愁不愁?没人给盟主发工资呐!基金会费一概没有啊!所以,儿媳妇因为揭不开锅骂公公也是情有可原。   纵观江湖百年历史,做盟主的人一般都不长命。   她觉得这跟活的太憋屈有很大关系。   镇江历来是陆运河运的中枢,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最近一阵子,因为盟主邀请无尘公子的这件大事,又聚集了不少江湖人。   “让开让开!没见大爷在这儿吗?”   “这个烧饼不给钱了啊,记住我的名号,以后遇到事就报我的名字!”   钦点点趴在窗上,看着街上横着走的落魄大侠们,眉毛弯弯。手里拿的剑不是生了好厚一层锈,就是剑鞘破个孔,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神气的。   马车停在一座朴素的宅院门前。外面的人掀起帘子,请他们下去。也就是咳嗽一声的工夫,宅院里涌出几十号人,正当中的那位素袍中年人正是好脾气的大叔。   “无尘公子。”大叔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她觉得大叔只凭这张脸就可以拿个和平奖,相信任谁看到他都不忍心欺负。这不,师兄也难得客气的还了礼,要知道他在平阳王面前都跩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钦姑娘别来无恙。”   钦点点愣了下。“大叔还记得我?”太意外了。她和盟主大叔不过一面之缘,何况他们之所以见面,是因为她当时正在爬他家的墙头。   大叔笑了笑。“当然记得,钦姑娘笔下留情,保住了在下的名誉。”   “啊……呃……呵呵。”钦点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当时不知姑娘是无尘公子的师妹,有何怠慢之处,还望姑娘海涵。”大叔和蔼可亲,还逗趣的冲她眨眨眼。   钦点点快无地自容了。   “这丫头爬墙偷窥,盟主没脱靴子把她打出去就不错了。”风雅板着脸说话,看着她的眼底却映着笑意。   “呵呵。”   钦点点脸黑。师兄,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假装客气了好吧?   因为这点小插曲,气氛还算不错。大家伙热热闹闹的进了府里,这会儿,钦点点才注意到大叔身边那个阴沉的老头。   想必这位就是飞剑山庄的庄主了。   跟着凑热闹的这些人大概都等不急要听他们谈正事了,不过盟主大叔一句不提,简单问候之后,先送他们去休息了。   大叔很体贴,加分!   他们的住院子最偏僻,非常适合师兄居住。钦点点一进小院就占了南屋,风雅跟着走进来,看她拆包袱收拾。钦点点嫌他碍事,扯着包袱挪到另一边,风雅跟了过去。   钦点点瞪他。   “你还在生气?”风雅不解的表情有些无辜。   “我为什么不生气?”   “你想来,我带你来了。”   “哈,多谢你的施舍。”   风雅不喜欢她用这个词。“我想让你高兴。”   “本来是高兴的,但是看到你就不高兴了。”钦点点说完,挑衅的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抱着衣服走到柜子那边。   风雅看着她,无奈。“我去煎药,你呆在这儿不要出去。”   “怎么又煎药?”又是给她的吃的?不是十五天服一次吗?他是不毒死她不甘心吧!   “行尸草残留在你体内,不消除对你身体不好。”风雅平心静气,没有因被误解而动怒。   他在路上就是因为这事儿给她试脉?钦点点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走回桌旁,继续收拾。   “外面人杂,不要出去。”风雅又叮咛一次。   钦点点没应声。他越是强调不许她出去,她就越是想出去,谁要乖乖听他的话啊!   ——————   师兄去煎药,没有两个时辰回不来。钦点点在屋里呆着闷,到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来这儿之前她是满期待的。英雄好汉齐聚,看他们喝酒,听他们聊天,套些小道消息,那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但是师兄在。不管多么有趣的事,只要他在场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他限制她或是不限制她,只要他人跟着,她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一样还是被他囚禁。没有自由,单是这种感觉就足以令她窒息。   钦点点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你很闷呀。”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谁!?”钦点点警戒的看着四周,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我是鬼魂,呵呵呵……”   这年头鬼魂都笑的像圣诞老公公似的?钦点点知道有人在作弄自己,沿着院子围墙,到处声音是从哪儿出来的。   “小姑娘,不要找了,你找不到我。”   粗犷的声音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真的像鬼魂一样飘来飘去。钦点点找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你是谁?干嘛装神弄鬼吓唬我?”   “呵呵,小姑娘,你错怪我了,我是来陪你解闷的。”   “我又不认识你。”钦点点走到院子中间,看不到人,只跟声音对话的感觉好诡异。   “不认识不要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若是赢了,我就现身。”   “要是我输了呢?”   “若你输了,就不要听你师兄的,到院子外面来找我玩。”   钦点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吃亏,于是答应了。   墙外丢进来一个东西,钦点点拾起来,发现那是两个扣在一起的小木块。   “小姑娘,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你要是解不开就算你输了。”   不就是个锁扣嘛,有什么难的。钦点点把两个木块交叉……奇怪,怎么拆不下来?她换了好几种方法,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   “时间不多了哦,小姑娘。”   钦点点费了半天劲也没有成功,最后时间到了,她输了。愿赌服输,她大大方方走出院子。谁知左脚刚踏出去,一个人影从侧面飞掠而过,逮住她窜上墙头,几个跳跃便不见了踪影。   ……   ……   她这是又被绑架了么?   ——————   声音粗犷的男人,有一张粗犷颓废的脸。由于蓄着一脸络腮胡子,不大好分辨他的年纪。一双眼睛精锐有神,不像是简单人物。   “呃,胡子大叔……”钦点点尝试跟他沟通。“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前面深山密林,人迹罕至的,好吓人有没有。   胡子男看了看她,爽朗的笑道:“小姑娘是害怕了吧?”   “你都把我带到这儿了,害怕也白搭。”钦点点郁闷的说:“怪只怪自己缺心眼,随便轻信陌生人。”   “啊,这倒是。”胡子男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那个院子被你师兄布下了毒瘴,你不出来,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瞎说。”她才不信。“我在里面呆着,师兄要是在院子周围布毒,第一个先被毒死的人是我好吧?”   “咦?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胡子男若有所思端详了她一会儿,咧嘴笑。“不知道也好。”   什么嘛,勾起人家的好奇心又不说完!   走了挺远一段路,到了一片丛立的树林,两边呼啦一下飞下来好多人。由于他们出现的时机不对,以及出现的形式太过夸张,钦点点被吓的不轻,退到胡子男身后躲着。   “嘿嘿嘿……”一大群人走过来,团团围住她,摆出各种狰狞表情,故意凑到她面前吓她。   钦点点后知后觉想起,胡子大叔跟这些人是一伙的,她掉进了狼窝,躲也没有用。   “小丫头,知道我们是谁吗?”说话的人探出舌头,他的舌头至少有正常人两倍长,看起来就像一只人形蜥蜴。   钦点点寒毛倒竖,忙不迭摇头。   “告诉你,我们兄弟几个就是江湖上人称牛鬼蛇神的地煞七雄!”   “我怎么没听说过……”   “没听过不要紧,不算你没见识,我们成名于二十年前,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哈哈哈……”   他笑起来的声音也好尖锐。钦点点打了个冷颤,想避开他远一点,却不料后背撞上一个人。她惊慌回头,正对上一张放大的怪脸,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男人脸上一道拇指粗的伤疤斜横过整张脸,就像是脑袋被人劈成两半又重新缝在一起。刀疤脸用力睁大眼睛,眼珠子竟然突了出来!   妈呀……这都是些什么人?!   吸口水的声音寒瘆瘆的电过背脊,钦点点这回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僵直着身板,一个劲打冷颤。   “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味道最香了。”   一张血喷大口滑进她的视线,她的腿登时就软了。她是不是误闯进某个食人部落,为嘛这些人都长的特么不像人?   “你们行了,别把小姑娘吓坏了。”一位面容慈善的大婶站了出来,看着她惊惶不定的神色,笑了笑,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小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可是你们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   “你放心,他们只是长相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其实都是心地善良的叔叔伯伯。”慈善的大婶慈善的说完,回头冲他们吼。“你们他娘的一个个给我安静点!信不信老娘把你们剁成肉馅包饺子!”   泪目。   大婶,您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所以啊,你就放心。”大婶笑的格外热情,格外亲切。“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她是很想相信她,但是谁来给她解释一下,看到大婶的笑容她耳边会响起磨刀嚯嚯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不是真的会吃人吧…… ☆、第21章 师兄,你摊上事儿了(2)   显然,钦点点的担心是多余的。在彪悍的大婶众面前,大叔们个个乖的像孙子似的,不再靠近她半步。由此,也让她确信,他们的确无意伤害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今年几岁?生辰是哪一天?”   大婶们一人一句,问的她不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好,只好先拣简单的回答。“我姓钦,叫钦点点,生辰是八月十五。”   大婶们互相看看,似乎在确认什么。   钦点点坐在圆木墩上,抬头望着她们。“大婶,我能问你们问题吗?”   “可以啊。”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儿来?”   “因为……”慈善的那位大婶负责回答。“因为我们想见你呀。”   “见我?为什么?”   “我们知道你的身份。”   钦点点一愣,心脏莫名突突跳起来。   大婶神神秘秘的靠过来,挤眉弄眼的问她:“你就是江湖日常的创办人,对吧?”   呃,什么情况?   大婶背着手,笑眯眯的说:“我们呐都是退隐江湖多年的人,虽然退隐了,但对江湖的事还是很感兴趣。你创办的江湖日常,不管是八卦还是绯闻都描绘的有生有色,是一本绝好的刊物,我们可都是你的忠实读者!”   “……”   ——————   大婶招呼大家拿出好吃的,好喝的招待她,寂静的深山树林神奇的变成热闹非凡的飨宴,就像话本常描述的那样,误闯入仙境的她是唯一的宾客,接受主人的盛情款待。   “我们听说你会到这儿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见你一面,可又不方便在盟主府上现身,于是才出此下策……你不会怪罪我们吧?”   “不会不会。”她偷笑都来不及呢。   “你推荐过一道葱烧蹄筋的菜,我特地从辽东跑到湘禾去尝了,味道真是不赖!”   “跑那么远就为吃一道菜?”   “还有那篇关于灵虚道长纳妾的文章,骂的对,骂的太好了。”   钦点点挠头。“呃,没有那么好啦……”   相处之后,她发现这些人的长相虽然是奇特了些,粗野了些,但粗中有细腻,都是十分不错的人。   血喷大口的那一位居然是个厨子,做的点心入口即化,好吃的舌头都酥软了。脸上横着刀疤的那一位是教书先生,学富五车,谈古论今,无所不知。舌头长的叔叔会说书说相声,讲的故事精彩又好笑,还有还有……   在钦点点看来,他们是一帮不可思异的人。外表与内在有强烈的反差,骨子里明明都是相当正统的人,却因行为特异独行了些,会让人怀疑,疏远,乃至于惧怕。   通过聊天,钦点点得知他们都是成名于二十多年以前的江湖前辈,每一位都曾经在江湖的历史上留下过丰功伟绩。“云姨,我为什么没有在江湖纪实之类的书上看到过你们的大名呢?”   云姨不以为然的说:“江湖纪实都是朝庭为竖立正面人物编写的,那种官方书籍怎么可能写我们这种奸佞邪恶之徒。”   云姨说完,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对奸佞邪恶的定义丝毫不以为忤。   “那,你们也就是所谓的邪道了?”   “不错。”从表情看得出,对于被划为邪道这一边,云姨与有荣焉。   钦点点谨慎的问:“那你们和夜阡陌是什么关系……”   云姨好像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笑了笑说:“夜阡陌自诩统一江湖邪道,可真正的邪道之辈又岂会甘心臣服于他人?我们自认为邪,就是不喜欢规规条条的束缚,真要是受人约制不如去做英雄大侠了,还能赚个好名声。”   听她这么一说,钦点点豁然开朗。前辈就是前辈,气度和见识与一般人果然不是一个等级。话说回来,她结识了一群相当了不起的人物呐!论辈份,他们与师父是一样的,论名气,他们当中随便挑出一个来都能在武林当中制造出闻风丧胆的效果……难怪他们说不方便在盟主大叔的府上现身,这要现身还了得?   昔日恶人卷土重来,江湖血战再所难免……噢噢,好惊悚的标题。   ……   钦点点和他们玩的开心,一开心就忘了时间,要不是胡子叔提醒她该回去了,她都要把师兄是哪根葱都忘记了。   “江琛,你他妈太扫兴了,我和丫头聊的正高兴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在这一时。”胡子叔抄起钦点点的胳膊,把她带了起来。“风雅若是发现她不见,会多生事端。”   “管那小子作甚,丫头以后有老子罩!”   “就是!不回去了!”   “吵什么吵!”云姨一句话就把场面震住。“点点还得依靠风雅的药,她不回去出事你们谁担得起?”   咦?云姨连这事儿都知道啊……   “江琛,你送她回去。”云姨说完,看着她,微微笑。“丫头,大伙儿跟你没聚够,这段时间你要是有空就来跟我们玩可好?”   当然好,她求之不得呢。   ——————   风雅煎好药,盛在碗里,他回到小院,走到屋前,推开虚掩的门——看到她双手正握着一把长剑刺向自己胸口!   风雅大惊失色,飞快跑过去,将倒在床上的她搀扶在怀中。许是关心则乱,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原本应该###她胸口的剑为何落在床上。   风雅用力按住她胸口的血迹,慌了神思竟不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素来淡漠的表情因眉头深锁而焦虑不安,紧张与恐惧清晰的映刻在眼中……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哈,上当了吧!”钦点点睁开眼睛,对着怔然呆住的师兄做了个鬼脸。   从惊惧中回过神的风雅,盯着她胸前的血迹,拈起布料在手中捏试。   不是血。   此时他才注意到她用来“自尽”的那把剑。钦点点把它拿了过来,在自己身上捅两下,又对着他的胸口捅两下——剑身是可伸缩的,伤不了人。   此物出自兵器达人“匠师”之手。   “师兄,这个好玩吧?”   好玩?   风雅冷着脸把她掀开,钦点点在床上滚了一圈,抬头发现师兄已然拂袖离去。   呀,生气了。   钦点点跑出去追他,笑眯眯的还挺美。“师兄,你别生气嘛,我就是跟你开个小玩笑。”   衣服被扯住,风雅走不了,回头怒瞪着她。   呃……真的生气了啊。   一般来说,师兄的表情是这样的- -,高兴时这样- -,生气时这样- -,难过时也这样- -,所以如果他的表情变成这样╰_╯那就说明大事不好了。   “不就是……开个小玩笑嘛……”别说,师兄要是真发火,她真害怕。   风雅紧握的拳头松了开来,怒然的表情稍有缓和,慢声说道:“你出去过。”   “没啊。”她几乎是立即就否认。   “没有出去,”风雅完全转过身来,睨着她。“那把剑是哪来的?”   呃……   “我说过的话,你都当放屁吗?”   师兄,屁这个字太不文雅,不符合你的形象……   风雅是真的怒了。她知道亲眼见到至亲之人用一种让人无法接受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滋味吗?她不知道,所以才把这件事当成玩笑!   师兄是不是太小提大作了点?玩笑都开不起……钦点点表面认错,心里却不服气。想去哪是她的自由,他不高兴她就得天天闷在屋里,哪有这种道理?   “我再说一次,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得离开这个院子。”风雅冷冷说道:“别等到我收拾你时,再来向我求饶!”   “……”   ——————   坏师兄,没人性,诅咒你头发掉光光。   钦点点揪着无辜的松枝,发泄心里的不满。今天盟主请师兄去和谈了,江湖好汉云集,这么热闹的事师兄竟然不让她去——来了也是呆在屋里,要知道是这样她就不来了,反正来不来都没区别。   “点点。”   钦点点扭头,看到云姨站在院子外面,高兴的跑了过去。“云姨,你怎么来了。”   “叫你一起去看热闹啊。”   钦点点刚要激动,想起师兄的吩咐又萎了下来。“不行,师兄不让我出去……”   “怕什么,他又不敢把你怎么样。”   “师兄发脾气很可怕……”   云姨看着她幽怨的模样,笑了出来。“你都是大姑娘了,就这么点出息?你师兄要是不许你吃饭睡觉,你也听他的?”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也是啊,师兄不许她逃跑,她还不是一样无视掉?钦点点想了想,还是有点犹豫。“可,被师兄看到,还是不太好吧?”   “这事儿容易,让苏婆婆给你乔装下,保证没人认出你来。”   苏婆婆是易容高手,她一直以为易容术就是做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现在才发现也不全是这么回事。苏婆婆就是给她描了描眉,扑了扑粉,再把镜子拿给她时,她就认不出自己了。   好神奇的化妆术!   脸还是自己的脸,但原来的自己漂亮了不止一倍……这回就是师兄见了她怕是也认不出了,她一直走土鳖路线,在师兄心目中是被划归为勉强从生理上可以判断为女子的那一类。   谁能想到……哈哈,她也有貌若天仙的一面?   钦点点对着镜子美,苏婆婆解了她的包子鬏要给她梳头,她急忙用手捂住脑袋。“发型就不用变了吧?”   苏婆婆用眼神询问云姨。   “这俩包子是你的招牌,招牌不拆,化成灰你师兄也认得你。”云姨走上前,移开她的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你要是想去,就得听我的。”   “哦……” ☆、第22章 师兄,你摊上事儿了(3)   今日,盟主府上热闹非凡,宴客厅座无虚席,抢不到位置的人都挤在院儿里,一直排到门口。除了各门各派的重要人物,到访的还有各种三教九流的混混,还有一些慕师兄之名而来的少女少妇……总之,场面人山人海。   夹杂在这么多人当中,别说认出她,只怕想要师兄看到她都十分困难。钦点点安心的的跟着云姨,挤到胡子叔为她们占的绝佳位置。   “怎么样?谈到哪儿了?”   “郑先富还在为儿子抱屈呢,罗嗦死了。”   钦点点翘起脚,越过前面的人头,看到厅堂里面口沫横飞的飞剑山庄庄主——就是这个人暗中囤积兵器图谋不轨。   她就不吐槽庄主大人那极富喻意的名字了,与名字不相符的是,郑庄主精神矍铄,风度翩翩,虽已是中年却仍有招蜂引蝶的资本,郑公子的风流大约就是遗传自父亲了。   “犬子性情温和,素来与人无怨,如今却落得一身残疾……”说到动情处,郑庄主拭了一把泪。“今日老夫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为他讨个公道!”   “郑庄主莫激动。”盟主劝他坐下,转而问风雅。“无尘公子,郑庄主的公子真是为你所伤?”   “是。”   堂里堂外,一片哗然。   “伤人可有原因?”   风雅看了看郑先富,淡淡说道:“没有。”   又是一片哗然。   盟主有些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谁是谁非估且不说,单就风雅这态度……只怕这件事很难和平收场。   “无缘无故出手伤人,难道就任他胡作非为?”人群中,有人高声质疑。紧接着,许许多多声音冒出来指责,现场陷入混乱。   “这事儿只怕没这么简单。”云姨面容略显凝重。   钦点点不解的看着她。   云姨指指郑先富。“你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吗?这些带头起哄的人应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安排?为什么……”   云姨看着她,不说话。   钦点点一头雾水。郑昭要杀她灭口,师兄伤人是因为要救她,飞剑山庄正在进行一个###谋,他们才是坏人啊。   闹事的声浪越来越大,府上的人出面制止,控制局面,他们只当听不见。云姨拉着钦点点,示意她暂且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走啊,他们还没……”钦点点被人潮挤了一下子,要不是胡子叔及时揽住她,她就要被推倒了。   好不容易挤出来,钦点点回头,已经看不到师兄的身影。她忽然有些担心,师兄孤身一人,会不会出事……   “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回去。”   “我想去找师兄。”   “找他做什么?”   “帮师兄解释啊,他是为了救我……郑昭想要杀我!”   云姨看着她,目光温柔。“傻孩子,你师兄不解释的原因,就是不想把你扯进来。你跑去告诉人家这事儿你也有一份,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师兄……保护她?   “回去吧,这儿现在就像个火药场,一点火星就炸。郑先富不知在盘算什么,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胡子叔也跟着点点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师兄明明就是无辜的!钦点点心里闷闷的,虽说她和师兄不对盘,但他无端被冤枉这件事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平阳王到!”一声高喝响起。   鼎沸的声浪偃息,只见王府随驾在前方开路,平阳王带着郡主走了进来,相隔还远便朗声而笑,平易近人的与江湖好汉打招呼。   云姨看到平阳王,皱了皱眉。“他来这儿做什么?”   ——————   “呵呵,魏盟主别来无恙。”   “魏淳拜见王爷。”   平阳王抢上前拦住他下拜的手,和气道:“此处非朝庭,还是免了这些俗礼吧。”   盟主与他客套了一番,为王爷引荐郑先富等人。平阳王虽贵为皇戚,与这些江湖好汉在一起却颇有几分志趣相投的味道,谈笑间慨然豪爽,不拘身份。   “这是小女。欣儿,快来见过叔叔伯伯。”   齐欣儿落落大方的走上前。“欣儿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郡主不必多礼。”魏淳面上客气,心里却有些没底。江湖事素来不由朝庭过问,这是自古以来便有的默契。平阳王无缘无故到访,绝对不会只是为了看一场热闹。“不知王爷……”   魏淳话没说完,齐欣儿在那边娇柔唤了一声。“风公子。”   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齐欣儿施施然走向风雅,不胜娇羞的轻语。“多日不见,欣儿十分惦念公子,不知公子近况可好?”   平阳王露出无奈的表情,略显尴尬的看着诸位好汉。这下子,大伙儿都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平阳王视爱女若掌上明珠,女儿要求的事,不管合理与否,他都会尽量满足……这件事天下皆知。   “魏盟主。”平阳王为了女儿,算是把这张老脸豁出去了。“本王此来,有一不情之请。”   魏淳赶忙道:“王爷有事尽管吩咐。”   平阳王先是看了看其他人,然后才说:“本王知道,众位英雄云集在此是为郑公子的意外讨取一个公道……本王无意插手江湖之事,只是,本王素知无尘公子人品,相信他断然不会无故伤人,这件事应当另有隐情。”   平阳王顿住,和气的向郑先富拱手施礼。“为人父者,视子女若心头之肉,郑公子遭遇不幸,庄主心中自是悲愤沉痛,本王十分理解。只是,事已至此,追究罪责已于事无补,不若化解恩怨,求个圆满。”   郑先富有些不悦,但顾着他的身份,没有表现的太明显。“王爷这话说的轻巧,我儿被无尘公子所伤,身体残疾,我若不能为他报仇,怎么配为人父!”   “庄主莫急。”平阳王笑着安抚。“本王不是说此事就这么算了,而是希望谋求一个和平的解决之道。”   “那王爷说,如何解决!”   从平阳王开口替风雅求情,里里外外的气氛就变得紧绷。在江湖人眼中,不管是王爷还是皇帝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江湖事不由官家插手,平阳王唱这一出无疑是多管闲事,更何况风雅已经承认是他做的,平阳王如此偏袒他,说不好就会激惹民愤。   平阳王不在意的笑了笑,仍旧是那副轻松态度。“庄主的怒气无非来源于令公子的遭遇,若是令公子安然无恙便不存在什么恩怨了,不是吗?”   郑先富微一皱眉。   平阳王转身,对着外面的人群朗声道:“各位,与其追究其责,不如寻求弥补的方法。无尘公子的医术当世无双,他一定有法子医好郑公子。之前种种兴许只是一场误会,若能化解误会,握手言和,不是两全其美的一件事吗?”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   “平阳王有两下子。”云姨不冷不热的哼笑两声。   钦点点不太明白,总觉得云姨好像有别的话没有说出来。不过,有人肯站出来替师兄说好话是好事。   “江琛。”   云姨递过来一个眼色,胡子叔拉着钦点点悄悄退场。钦点点回头,发现刚刚还在的云姨忽然不见了。   “王爷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魏淳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果然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气氛缓和下来,众人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只有郑先富一个人表情仍旧阴晴不定。   “不知郑庄主意下如何?”   郑先富看了看他们,哼声说:“只要他能医好我儿子,怎么样都行!”   “呵呵,那样事情便好办了。”魏淳转向风雅,客气询问:“公子以为如何?”   风雅看看他,目光一横扫向郑先富,只停留了片刻,便轻蔑般的移开。“可以。”   “如此甚好,皆大欢喜。”   “化干戈为玉帛,还是王爷考虑的更为周全。”   “哪里。”   齐欣儿娇羞的瞅凝着风雅,后者却全然没有注意到。   ——————   不久,郑昭被送到盟主府上,师兄去医他,暂时没空理睬她。钦点点乐得自在,有事没事就偷跑出去,找云姨和大伙儿玩。这些天,她差不多把府上的偏僻小道全摸清了,每天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没被任何人发现。   深秋太阳落山早,气温骤降,钦点点回来的路上冷不丁打了几个喷嚏。喷嚏打完,面前无声无息多了一个人……夜阡陌?!“你——”钦点点刚张嘴,一粒药丸被丢进嘴里,顺着舌头进了肚子。   “……”   夜阡陌笑眯眯凝着她,开心的不得了。   他又给她吃了什么!?“你神经病啊!胡乱给我吃药?”还有……“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一直都在啊。”   一直?钦点点整了整思绪,谨慎的问:“你是一直跟踪我们,还是知道我们会来这儿在这里等我们?”   “你猜。”   钦点点冷瞅着他装模作样的表情,不感兴趣的转过脸。想从他嘴里套出话,太难了,她还是省点力气吧。 ☆、第23章 大阴谋   夜阡陌凝着她,微微笑。他慢慢抬起手,轻轻拂弄她脸侧的发丝,柔声说道:“不管他怎么对你,你还是只觉得他好么?”   钦点点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神经兮兮说这个干什么?   “就算我没安好心,故意离间你们,但那天晚上他做的事难道也是我指使的么?”他的语气透着蛊惑,透着怜悯……对,那么明显的在可怜她。   钦点点的脸色煞时沉了下来。“你是坏人。”故意提醒她不愿想起的事。她明明都已经强迫自己忘掉了。   “我从来没说我是好人。”夜阡陌不在乎的笑道:“我是坏人,接近你的目的不单纯,但至少这些都明明白白告诉了你。风雅呢?他有向你解释过哪怕一件令你不安的事么?”   钦点点默默低下头,被别人当面指出自己的悲哀的滋味不好受,但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无可反驳。   “所以,不管他怎么对你,你还是只认为他好。”   夜阡陌留下一句听起来像是闺中怨妇埋怨负心情人的话,神出鬼没的消失了。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钦点点在原地站了会儿,被凛寒的秋风一吹打了个冷颤,赶忙进了院子。还是在这里面觉得安全些——所以,不管他怎么对你,你还是只认为他好。   夜阡陌的话在耳边回响,这件她一直视为理所当然的事,经他刻意提起,她忽然有了疑问。   为什么。   是先入为主的印象,还是多年相处而生的信任,为什么不论师兄对她再如何不好,她还是认定他是最亲近的人?   钦点点的脑子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愿意亲近谁,觉得谁好本来就是一个人主观的意愿,就算问她,她也回答不出来啊,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嘛。   夜阡陌八成又在误导她。   ——————   头天晚上,师兄很晚才回来,夜阡陌又喂她吃药的事就没来得及告诉他。然后第二天她起床去找师兄,人没见着,倒是隔着墙听到他在和人说话。   “风公子,你有绝世的医术,埋没在民间着实可惜。只要你我成亲,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入仕途,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何你不明白我爹的苦心呢?”   “王爷好意,我心领了。”   树叶沙沙作响,想来是师兄不耐烦扔下她走了。   “风公子!”齐欣儿厉声唤住他。“我爹看重你的才华,才会这般再三央求于你,若你不识好歹执意拒绝,那么……”   “请王爷自便。”不等齐欣儿说完威胁的话,风雅淡淡打断。   “你!”   可想而知,齐欣儿气疯了。   钦点点倚着院墙,思索着自己偷到的。   好像满复杂的样子。平阳王这是想干嘛?把女儿当礼物送给师兄?被王爷相中做女婿,师兄艳福不浅呐……   “你在这儿做什么?”风雅发现了在听壁脚的她。   钦点点看看师兄,冷着脸,若无其事的背手走开。“你管我做什么。”   “……”   ——————   府上的仆人送来一封信,风雅看过信之后出门去了。   镇江以西有座闻名遐迩的名山,此山四季为云雾缭绕,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幻各种色彩,故而取名云霞。   绕开上山的大路,走小道可以通往深山处一座无名的山峰。在山青水秀之处,云雾飘荡的顶端,立着一座墓碑。   魏淳在这里等他。   风雅看到墓碑,略停半步,才走上前。   墓碑上面光滑如新,没有刻下沉睡在此处之人的名字。魏淳的手轻轻搁在碑上,似在怀念着什么,神情怅然。   “记得当初见你,你的个子还不到我的腰,钦姑娘还是未满月的小娃娃……”魏淳深叹,浅笑。“一晃十五年过去,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风雅望着远处的云山,默然不语。   “你娘是个善良的女子,”魏淳凝着墓碑,眼中深刻着一抹悲痛。“这辈子都为善良所累,没为自己图过什么……她最见不得别人受苦,最不希望别人为她担心……”   说到这里,魏淳语气微变,看着他。“何况是为她身陷危险。”   “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如果他大老远把他叫来,只为提醒他远离危险,那么……不必了。   魏淳早知道他不会领情,轻轻一笑。“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带钦姑娘去平阳王府,故意将她的存在泄漏给平阳王知道,是想要做什么?”   风雅不语。   “齐王缠绵病塌已是多年,他膝下无子,王位最终都要传于兄弟。平阳王的野心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你既知道,又主动去招惹他,难道是打算利用他得到南齐,重复夜家的江山?”   “我姓风,不姓夜。”夜家的江山,与他无关。   魏淳思忖他话中的意思,眼中有了了然。“你若只想为你娘报仇,就不该把钦姑娘扯进去。”   “何谓报仇?”风雅侧过身,沉冷的面庞透出不轻易示人的恨意。“找出杀害娘的凶手,还是那名下令血洗药谷的头领?这些人不过是授命执行的道具!”   魏淳错愕万分。   他一直以为他天生性冷,如一池静水,不起波澜,却没想到宁静的淡漠之下,竟藏着如此浓烈的恨意……   风雅收敛了过多的情绪,淡淡说道:“我不想知道谁是害死娘的主谋,我只知道娘的死与齐家有关。既然与齐家有关,我就要整个齐家赔葬。”   “可你娘临终前要你保护钦姑娘……”   “我会保护她。”   “怎么保护?她的身份昭然于天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你该最清楚!”魏淳知他固执听不进劝,只能长叹。“齐家的女孩活不过二十岁,这是没有人能打破的诅咒,而你知道原因。”   风雅背过身去,不愿再谈。   魏淳虽无奈,却也不可再多说。他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该说的话,说到这儿就够了,至于他怎么打算,就要看他对钦姑娘有多少责任,多少感情了。   ——————   晚上,不知什么原因,师兄没有回来。   她准备关窗睡觉的时候,窗外飞进一枚小石子。钦点点到院子,发现胡子叔在树上朝她挥手。钦点点跑出院子,胡子叔从树上跳下来。   “有热闹,要不要来看?”   “可是师兄……”   “他今晚不会回来了,走吧。”   胡子叔二话不说拉住她施展轻功,钦点点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知道师兄为什么不回来,就被夜风吹了个透心凉,脑子冻僵,啥也想不了了。   ……   胡子叔先是带她去跟云姨汇合,然后十好几号人爬上屋顶,掀了人家的瓦,偷看人家的香闺……实在很不道德,不过她也是看的兴致勃勃的其中之一。   一开始屋里没人,等了一会儿,才有人进来。这个女子钦点点认识,正是老好人盟主大叔的儿媳妇。   魏氏哄孩子睡觉,哄了好半天。钦点点冻的要命,蹲的腿都麻了,也不知道他们说的热闹是啥。她揪揪身边人的袖子。“胡子叔……”   “嘘。”   云姨投来严厉的眼神,钦点点赶忙噤声。只转眼的工夫,屋里就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一进屋就跟魏氏抱在一起,深情款款,互诉衷情。钦点点判断这是个男人,因为他很高很壮,而且这个人一定不是她的丈夫,因为丈夫不会在自己家里用黑布蒙住脸。   见不得人的奸夫?   “……”   “……”   屋内两人说话声音很小,只能看到他们匆忙对话,魏氏的表情凝重,时而焦虑,时而紧张,奸夫不断在安抚她,最后拿出一袋金银首饰塞给她。不久,奸夫离开,魏氏打开布包,看到金金闪闪的首饰,焦虑紧张的表情瞬间消失,变成了贪婪。   魏氏把首饰收好,进屋睡觉去了。偷窥行动结束,钦点点挨不住的搓着胳膊,问可不可以回去了。大嘴叔笑她没用,问她要不要喝酒暖暖身子。于是,他们转移了阵地。   在城里一家酒楼,他们与其他人汇合,大嘴叔喊来掌柜,要上好的酒,上好的肴,然后甩出一个布袋。钦点点惊呆,那正是奸夫送给魏氏的首饰……他是什么时候顺走的?   “来来来,快给丫头倒一碗,瞧她冻的嘴唇都紫了。”   钦点点确实是冷的够呛,接过碗一口就喝光,酒气上涌到头顶,整个人烧了起来。   “哈哈,不错,好酒量!”   好什么好,她这就已经醉了……钦点点喝的太急,脑袋立即变得晕晕呼呼,趴在桌上含糊不清的说:“你们未免也太无聊了……这么冷的天跑去人家屋顶偷窥……这算什么热闹,呃。”   “你要是知道奸夫的身份,就不会觉得无聊了。”胡子叔神秘兮兮的笑道。   钦点点抬头问:“你知道奸夫是谁?”   “嘿,羊腿来喽!”   “先给我来一块。”   “别抢!拿开你的脏手!”   “今朝有酒今朝醉。”长舌叔端着碗过来跟钦点点碰了一下。“丫头,咱俩走一个。”   “我醉了,不能再喝了……”   “少废话,喝!”   “掌拒,再拿十坛好酒来!”   钦点点哭笑不得,拿别人的钱财花的这么豪爽……不太合适吧?   “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哈哈。”   “不行,我真不能喝……”   “喝!”   “……”   钦点点和他们喝了一夜的酒,吵吵闹闹直到天亮才收场。此时,她还不知道,就在他们把酒言欢的这个晚上,发生了一件任谁也想不到的大事——   魏淳死了,中毒。 ☆、第24章 大阴谋(2)   快天亮的时候,钦点点才回来,可没睡多会儿就被喧天的声响吵醒。击鼓鸣锣,听着就知道发生了大事。她打着呵欠起来穿衣服,刚推开房门,就瞧见满满的人挤在院门口。   “把她抓起来!”郑先富恶狠狠下令。   钦点点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就看着一排一排人挨着顺序闯进院子,接着这一排一排人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赶紧把人拖出来!”   “庄主……他们断气了……”   原本挤在门口跃跃欲试的人纷纷退避。   钦点点疑惑过去查看倒下的人,他们的脸色黑紫,确实已经咽了气。胡子叔说师兄下了毒瘴她还以为是说着玩的……可是不对啊,她来来回回进出不知多少次了,怎么她一点事没有?   “钦点点,还不出来束手就擒!”   钦点点看着一副杀人相的郑庄主,机灵的向后退了退。“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凭什么啊。”   郑先富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魏盟主被害,你师兄是凶手,你也脱不了干系!”   钦点点愣住,盟主大叔被害?“不可能……师兄干嘛要杀魏大叔?”   “风雅丧心病狂,他因何谋害魏盟主我们怎么会知道!”   “你瞎说,师兄才不会做这种事。”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郑先富指着枉死的人。“风雅用毒滥杀无辜是我们亲眼所见,你敢说毒不是他所下!”   师兄在这儿布毒是为了保护她,是他们强行闯进来,怎么能说是师兄滥杀无辜?   “钦姑娘。”一位青衣大侠走出来,客气的向她拱手。   钦点点认得他,是盟主大叔派来请师兄的人当中的一位。   “魏兄昨夜暴毙,死因是中毒。我们查出此毒是无尘公子擅用的焚冢,希望令师兄能给出一个解释。”   郑先富是什么货色她知道,他说的话十有八九不可信,但盟主大叔的好友就不一样了。钦点点惦量了下事情的严重性,问道:“魏大叔真的……”   “是。”青衣大侠遗憾的低下头。   所以,他们来这里是已经确认师兄是凶手。钦点点意识到不妙,忙为师兄辨解。“焚冢是师兄擅用的毒,但师兄绝不会杀害魏大叔!”   “我们也希望如此,所以想请无尘公子出来澄清。”   “可是……”师兄昨晚没回来。钦点点犯了难,此时说出师兄彻夜未归的事,只会加重他的嫌疑,可是他们现在就要人,她上哪儿给他们变出一个师兄?   “钦姑娘?”   正在钦点点左右为难之迹,沉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带我去看看。”   师兄!?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风雅走到她身边,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轻轻握了下。钦点点明白师兄的意思,一来是让她安心,二来是让她暂时不要多问。   ——————   风雅跟随青衣大侠来到发现魏淳尸体的地方,亲自验尸。魏淳神情平和,衣衫平整,现场也没打斗的痕迹,可以断定是死于毒发。   风雅验完,毫不避讳说出他的死因。“他中的的确是焚冢。”   “果然是你下的毒手!”郑先富怒责。   “你一天到晚带着那把剑,害人的时候也用它,巴不得所有人都怀疑到你头上。”钦点点悠声慢调的暗讽。   “若不是他,还会有谁?”郑先富侧身,让出魏氏。“昨夜有人亲眼看到魏盟主与风雅在一起!”   “我还看到她和一个野男人抱在一起呢。”这句话本是无意间说出来,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事情要比她以为的复杂的多。钦点点看着惶然不定的女子,喃喃道:“那个男人还给了她一堆首饰……”   回想当时她复杂多变的神情,钦点点越发觉得可疑。可是魏氏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她会为了钱财就杀害自己的公公?谁给她的胆量,又是谁给她的毒……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魏氏脸色惨白,颤指着她说:“我与夫君恩爱和睦,怎么会背着他偷人……”   “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的。”   “你胡说!”魏氏掩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爹啊……你被人害死了,他们非但不承认还来冤枉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钦姑娘。”青衣大侠站了出来,微露不悦。“没有证据的事,不可以随便乱说。”   “我有证据……”不对,证据被他们拿去买酒了!   “你说有证据,证据在何处?”   没有物证,可还有人证,但问题是请出那些前辈来作证,他们只怕也未必相信……钦点点心里着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哼,她能拿出什么证据?”郑先富冷哼。“不过是信口开河抹黑他人,想要为师兄脱罪!”   “师兄没有杀人!”   郑先富阴沉沉的笑了笑。“你说没有,昨夜你可曾寸步不离跟着他,确定他没有行凶的机会?”   “我能!”   “就算你能,凭你与无尘公子的关系,你的话也不可信啊。”   钦点点真想一口咬死他,怎么会有这么招人恨的人呢?摆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诬陷好人!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们抓起来!”   “对,不能让盟主枉死,我们要为他手刃凶手!”   “爹啊,爹……你死的好冤……”   激昂的愤怒夹杂着凄楚的哭泣,吵得让人心烦。明明是清白却被人冤枉,百口莫辨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风雅,今日我等誓要擒住你,为魏盟主报仇!”   “不错!为魏盟主报仇!”   血气方刚的江湖好汉高声呼喊着向他们围堵过来。   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钦点点心里越来越慌。倘若他们只是威吓,她不会惊慌,但她亲眼看到当中有人暗中抽出了剑,借着混乱向她刺来而她无处可躲——   风雅眼疾手快的将她揽进怀中,拂袖振起黑色粉末,吸入粉末的人七窍血喷如注,不一会儿便血尽而亡。钦点点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害怕的攥紧他的衣服。   吵闹的声音乍然而止,只余下断断续续的哭泣,而后连这一点声音也嘎然消失。   那些人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弹开,为他们保留相当宽敞的空间,虎视眈眈的紧盯风雅。   风雅漠然的扫过在场的人,轻悠的目光隐含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魏盟主的死与我无关,各位若执意为难……我不在乎大开杀戒。”   如此挑衅,却无人敢上前。   他面无表情站在那儿,已经是一种威慑。   郑先富见众人都不吭声,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风雅,难道你打算与整个武林为敌?”   “有何不可?”   “你未免太狂了!”郑先富抽出剑,直指他。“魏盟主尸骨未寒,你就胆敢在他府上猖狂作乱,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为盟主报仇,为武林除害!”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附和,方才退却的人复又振作气势,喝嚷着要拿下师兄,这一次,连青衣大侠也站到了郑先富那边。   形式一面倒的对他们不利,钦点点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师兄以毒防身,他们人多未必占得了便宜,但是师兄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一个人,真打起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怎么办!   “且慢。”   清脆的娇声打断一触即发的紧绷。众人侧目,看向声音来源之处……出现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齐欣儿。   齐欣儿向两边看了看,跨过门槛徐徐走进来,在风雅面前站定。她凝望着他,微微一笑,方才转过身,朗声说道:“我可以证明风公子是清白的。”   郑先富皱眉,对两度坏他好事的平阳王府暗恨在心。“你怎么证明?”   “昨夜风公子一直与我在一起。”   “你们在一起?”郑先富不敢置信的追问:“在一起做什么?”   齐欣儿嗔怪的睨他一眼。“这种事让我怎么说的出口……”她的话里话外透露出暧昧的信息,让人不能不往歪处想。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郡主自毁名节出面替风雅澄清,这件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我们一整晚都在一起,我可以证明风公子不曾离开房间。”   “你总有睡觉的时候吧。”有人大声问。   齐欣儿柔媚一笑。“春宵苦短,你与心爱之人缠绵舍得让她睡么?”   “吁——”   满堂的人跟着起哄。   女子未曾出阁,当众宣称与男子有染,绝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没有人会编造这种谎言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何况这名女子还是平阳郡主。   事情出现意外转折,他们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考虑……若齐欣儿说的是真的,那么风雅就不是凶手……   青衣大侠看了看几位好友,犹豫不定,难下判断。   “欣儿!”   正在此时,平阳王现身。他看着女儿,神情严肃的问:“你说的是真的么?昨夜你真的与无尘公子在一起?”   齐欣儿畏于父亲的威严,怯怯的低下头。“是……”   “混帐!”平阳王大怒。“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可——怎可……如此不知廉耻!”   “爹,女儿与风公子是两情相悦,请爹成全!” ☆、第25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审问凶手的严肃戏码突然跳转到全不相干的荒唐情节,令人啼笑皆非。大家发现这事儿原来是一场闹剧,也就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平阳王如何处置,只是谁也没料到,因此摆脱嫌疑的那个人,会矢口否认——   “我没有和她在一起。”风雅这话是对着钦点点一个人说的。但因他没有小声耳语,所以所有人都听到了。   钦点点呆了呆,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师兄。他干嘛特地解释这件事呢?他这么一说嫌疑不就又惹上身,枉费郡主的一番好意么!   “风雅,你说什么!?”齐欣儿恼羞成怒,脸都变色了。   风雅理都不理她,注视着钦点点,认真重复了一遍。“昨晚,我不是和她在一起。”   师兄,没人想知道你昨晚跟谁在一起,重点是你需要一个人来证明凶手不是你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   “郡主难道是在说谎?”   “风雅,你果然是杀害盟主的凶手!”   你一言,我一语,炸开了锅。   钦点点头痛扶额,脑子一团乱。师兄呐,你就老实认了不就得了,干嘛要把事情搞这么复杂啊。   ——————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丝毫不能理解师兄放弃洗脱罪名的大好机会死命拉仇恨的行径。现在舒服了吧?江湖通缉令一出,他们只能跑路了。   “我若承认与郡主有染,平阳王势必借机要我承诺娶她。”每件事都不单纯,每件事都有其背后的目的,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你好。   “娶就娶呗,郎才女貌,我瞧你们挺般配的。”钦点点啃一口梨,没心没肺的说:“要是我,当场就抱起郡主转十个圈儿直奔洞房。”   “洞房之后呢?”   “之后就乖乖做人家女婿呗。”她也就解脱了。“你说人家郡主对你多好,大老远带着爹来给你当靠山,当着众人的面连女儿家的脸面都不要了就为澄清你的嫌疑,你却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倘若他真的好心,就不会派人将你劫走。”   “什么?”钦点点呆了下,马上想到关键处。“你是说,在晋安的那些黑衣人是平阳王派来的?”   “嗯。”   “为什么?”   风雅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是不说。   她得罪王爷了吗?态度高傲不给面子的人是师兄,再怎么着也怪不到她身上来……难道是因为师兄用她做挡箭牌?王爷把她当成妨碍郡主姻缘的绊脚石,想要除之而后快?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不知道把师兄绑上蝴蝶结打包送到郡主那儿去,可不可以化解这一劫。   ——————   他们路过一个茶摊,下马歇脚。老伯刚把茶水端上来,邻桌的两个壮汉就认出了他们。“快看,是风雅和他的师妹!”   说来也巧,一路江湖好汉打这儿经过,听到他们嚷声,提刀跑了过来。他们的身法十分迅速,老远看去,只能看到一团飞扬的沙尘,看不到人。   风雅稳如泰山的坐着,对由远及近的打杀声充耳不闻。钦点点没他那么好的定性,一见大队人马杀过来,赶紧跑去解开马绳,拉起他跑路。   这会儿就看出来,不会武功是很大的弊端。一个武林高手在被宵小骚扰时,可以弹指点穴把这些人弄晕,既帅气又显出品德高尚,不随便伤人性命。遗憾的是师兄不会,为了自保他只能把人杀了。   想想看,整个江湖都在通缉他们,依着杀,这得杀多少人?师兄不把人命当回事,她可是会天天晚上做恶梦!   ……   逃亡的生活让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壮。名扬天下的无尘公子不论走哪儿都是人们视线的焦点,所以不管她如何小心,随处都能听到人们惊奇的喊——快看,风雅和他的师妹!   好歹跟着师兄做了一回名人,但这做名人的滋味真不怎么好受。   吃饭……   “快看!是风雅和他的师妹!”   一口馒头咽下去,噎着了。   骑马……   “快看!是风雅和他的师妹!”   差点儿从马上滑下来。   洗澡……   “快看!是风雅和他的师妹!”   啊,原来是幻听。   睡觉……   “快看!是风雅和他的师妹!”   T_T做梦都是这个……   胆颤心惊的日子不好过,现在她连听到小贩叫卖的反应都是拖上师兄撒腿跑。所以说,心理素质差的人一定不要做坏事。   一路东跑西窜,他们从晋安辗转进了西境。   在南齐建国以前,这里再往西,便是流传着神秘传说的古国夜郎,从这儿一直到西北尽处,一整片疆域都是战场。   南齐将夜郎国吞并之后,这里就变成了连接中原与西域的行省。左端是夜阡陌所在的息宁山,右端是郑先富所在的飞剑山庄,要说他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方向感差的孩子伤不起。   她原先是奔着蜀地方向去的,那边山多地方偏,藏起来不容易被找到,可是途中不断有追兵杀出来,逼着他们到处跑,匆忙中也顾不上辨别方向,等到发现跑错地方也已经晚了。   逃跑逃到敌人的地盘……   钦点点扬首远望,迎风流泪。   “怎么了?一副活见棺材的模样。”风雅骑马停在她身边,不解的看着她。他们走到这儿,她不知突然发什么神经,策马跑到山坡上,然后就变成了这么一副绝望的样子。   “我笨,你也跟我一起笨吗?”钦点点指着前方的城镇。“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就不提醒我一下!”   风雅看着她抓狂的表情默了默,弄清楚她抓狂的原因,才说:“我以为你想来。”   是啊,她生了一张闲着没事爱找死的脸,真是对不起了。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去镇子上补了些食物,喂马吃饱,即刻启程离开。出发时,天色已不早,趁着昏暗的夜色赶路,一路上倒是没有人发现他们。   眼瞅着就要离开西境地界,一波来路不明的人杀出来,将他们堵在狭道正当中。这些人像是知道他们会经过这里似的,刻意等在这儿,一个个披着厚重的竹甲和头盔,手脚藏的严严实实,甚至连兵器都没有拿。   只要能防住师兄的毒粉,这些人要抓他们易如反掌。钦点点真的害怕了,前后路都堵的死死的,这下,是真没办法了。   “南还是北。”   她真心佩服,到了这个时候,师兄依然这么冷静。钦点点抓紧缰绳,没有底气的说:“随便……能逃命就行!”   风雅回头看了她一眼,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下。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却让她的安心不少。   风雅策马冲向前方,白色身影在黑夜中犹为显眼。她知道师兄用毒之术为天下人畏惧,却是第一次见他大开杀戒。只凭想象是无法想出那是怎样一副场景,在漆黑的夜晚,除了渐渐消弱的喊杀声,其他一概不得而知。   钦点点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可以注意地面,马蹄下踩踏的柔软物体,绝不会是她希望看到的东西。   围堵的人群一层多过一层,前方死伤的同伴并未吓止他们的行进。风雅勒住缰绳,侧身望着人群尽处……虽然看不到,但他却知道是谁在那里。   风雅歇息片刻,正待继续向前,忽听身后一声异响。他惊异的回过头,看到钦点点从马背上面坠落,即刻调转回去。   当空的圆月悄悄隐于云后。   钦点点摔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压住###,一动不能动。风雅下马,匆忙间抓住她的手腕,面色愈加凝重。   不到十五,但是药性发作了。   “痛……”   风雅眼神一紧,冷声道:“忍忍。”   “……”   风雅抱着她上马,遥望着逐渐逼近的人群,原就冷然的眸光更加凛冽。他在钦点点颈后扎了一针,让她暂时昏睡过去,而后抽出盘在腰间的乌金色软剑。   泛着沉静光泽的黑剑微微颤动,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蟒,渴望饮血。   ——————   他终于动真格了。   夜阡陌挑眉,兴味盎然的凝着那袭白影。   江湖上没人知道风雅会武功,因为从来没有人有本事逼他出手。他爱干净,不喜欢用手沾血,所以才会频繁用毒,造成别人以为他不会武功的误解。   瞧着前面所剩无几的人,夜阡陌幽幽勾唇。今晚,此处怕是要尸横遍野,无人幸存了。   清脆的响指,唤出隐身的暗卫。   夜阡陌递给他一个眼色,那人即刻领命而去。夜阡陌又向风雅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抿抿唇,畅快的朗声大笑。   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绝对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   钦点点睁开眼睛,被阳光刺痛,赶紧又闭上。   天亮了。   她安然无恙……   小腹窜起的尖锐刺痛害她松懈的精神再度拉紧。   根本就不是安然无恙……一夜过去药性竟然没有过!师兄死哪去了?为什么不趁她昏迷给她服药?   好痛……   钦点点侧过身,蜷起膝盖压住肚子。   真他妈不是人受的滋味…… ☆、第26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2)   风雅回来,看到她发疯的掐抓自己,赶忙走过去制止她。钦点点疼疯了,也不管是谁,挥手一巴掌打过去。风雅不闪也不避,摁住她的肩膀,小心在她颈侧下针,不一会儿,钦点点安静了下来。   夜阡陌知道他用药物控制她,所以给她服行尸草来抗衡他所下的药。可他不知这两种药性虽然相冲,却因所入经脉不同,并不能起效,反而因此缩短了药性发作的周期。   风雅用衣袖试去她额头的汗,眉心深锁。此处没有他需要的草药,不服药,疼痛就会持续下去。西境隋原是距此处最近的城镇,若想及早医治她,就必须回去,但是……   钦点点脑袋一歪,醒了过来。   疼痛减轻了些,勉强可以忍耐,就是药性带来的副作用让她全身软绵绵,没有力气动。   她睁眼看着师兄,眼神满是无奈。“我总有一天会死在你手里……”   “我不会让你死。”   那不更可怕?想死都死不了,要给他折磨到天荒地老。钦点点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闭着眼睛喘两口气,感觉肚子又开始疼了。   风雅察觉到她身体紧绷,搂紧了她。“我这就带你去隋原。”   去隋原?他傻了吧?夜阡陌和飞剑山庄都盯着他们呢,去那等同于羊入虎口……嘶,好痛……钦点点怕他真的回去,强忍疼痛,抓紧他的衣服说道:“我能忍……打死也不去……”   风雅看着她,轻轻点头。   ——————   为了避开人群,风雅牵着马走山路。钦点点趴在马背上,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舒服的地方。药性发作,师兄会想办法让她睡着,但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感觉不到疼痛,不代表疼痛不存在,拖一日,她的身体就虚弱一分。   要说在此之前,她曾存侥幸心理念着找机会逃跑,那么现在她是彻底绝了念头。除非搞得到解药,否则这辈子她都要紧跟师兄,寸步不离……肝肠寸断,太恐怖了。   走了两天山路,钦点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风雅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不敢再拖延。从山路出来走官道,结果路上又遇到追缉他们的江湖人。风雅一路走,一路杀,身后不知躺下多少尸体。   终于进了城,终于找到药铺,大夫却说店里的药卖光了。风雅闯进药房翻遍,只找到一些治疗风寒湿热的寻常药。   有人料想到他的行踪,收走了他需要的药。   风雅即刻启程赶往下一座小镇,但是这里也一样,药铺的药全部卖完。不用问,附近城镇的药铺一定也是如此。   她再多撑一天就是极限,没有时间了。   风雅到外面牵马,发现药铺外已被人团团围住。为首的青衣大侠是魏淳的至交好友,他带来了江湖上威名远播的门派长老助阵,这个阵容是当日盟主府的乌合之众无法与之相比的。   “风雅,今天你是插翅也难飞,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乖乖束手就擒吧。”   “你毒杀盟主在先,伤我门派弟子在后,我五岳嵩山派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风雅的心情恶劣到极点,面对众人挑衅,罕见的露出笑容。   他这一笑,若是被纯情少女看到,一定当场迷昏过去,但在这帮寻衅挑事的人眼中却是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看不起我们?”   “不是。”风雅淡淡说道:“不要耽误时间,想打,就一起上吧。”   “……”   自他说完,许久都没有人行动。别的不说,单这面不改色的沉稳气度,他们就得仔细惦量下。   青衣大侠心知他的厉害,但事态发展到这个份上,容不得他们怯步。“在下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为魏盟主报仇!”   “对!报仇!”   青衣大侠带头攻了上来,风雅挥袖洒出一把药粉,众人急速后撤。嵩山派长老运功,击出的掌风吹散了药粉,而后,他猱身飞来,亮出独门掌法,与他缠斗在一起。   没人料到风雅有功夫,嵩山派长老也是与他交手过后才发现他的身形步法绝非泛泛。风雅抽剑之时,他们预感到不妙,青衣大侠与一位长老商量,决定一齐上阵。   风雅的剑招诡异莫测,出招必然见血。三人虽然合力,却仍不是他的对手,反而一个个挂了彩。其他人见三位大侠合斗都打不过,便将目光投向了椅子上的钦点点。   一人挟住钦点点,吓道:“风雅,还不住手!”   哪知风雅丝毫不受威胁,轻身一闪逼近过来,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死在他的剑下。   事已至此,已不容他们再顾忌什么江湖道义。青衣大侠与长老合力绊住风雅,嵩山派长老趁隙靠近钦点点……   风雅一时不得脱身,情急之下以内力震开两人,却因分神不幸被长老刺中。风雅顾不得自己的伤,抱起钦点点,施展轻功迅速脱身。   ——————   要不是她虚弱的一点力气不剩,真想双手掐腰仰天长笑——师兄,你也有今天。不幸的是她也牵连其中,实在是笑不出来。   “你的伤不要紧么……”   风雅用布条将胸口的伤勒紧,心不在焉应了声。   以他的洁癖程度,衣服被血染成那样他都能忍,说不要紧谁信?“都说你不该拒绝郡主的好意了……”她不是埋怨,只是……好端端的让人在身上捅了个洞,何苦来的?   “我与你有婚约在先,怎可背信另娶他人。”   钦点点恶寒了一下。情深意重啊,好男人啊……切,他要是真把她当回事,还会害她死去活来?“你还是娶吧,我乐得做个自由的弃妇,跟你在一起就没遇过好事……”   刚说完,肚子又痛起来。钦点点原本倚着小树,这一疼,一头栽倒在地上。风雅给她下针止痛,这一次却一点效果也没有。钦点点疼的直冒冷汗,昏过去,又疼醒,无法安睡。   药性已超过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啊——啊——”   风雅对着她默了片刻,面无表情的绑住她的手脚,把她扛在肩上,漠然的仿似对她的嘶喊无动于衷。   钦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能听到她断断续续的气息。风雅的神情未曾有过半分变化,只脚下步伐不断加快。   夜色降临,在前往下一座城镇的路上,他们又被堵住。风雅受了伤,无休无止的战斗消磨着他的体力和耐性。天际尽头暗沉的暮色,仿佛一种不详的预兆,掩埋可见的希望。   “师兄,别管我了……你自己跑吧……”纵然意识不清醒,她也知道他们的处境有多么凶险。要不是被她拖着,他何至于被逼至如此狼狈的境地?   风雅没有说话,收紧手臂,把她抱的更紧。   俗话说的好,大难临头各自飞,他真心不必为她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一个人逃命多轻松?反正他也不是情深意重的人。“师兄啊……”   “我不会丢下你。”   “……”   “你也别想用死来摆脱我。”   诶,难得她大义凛然一回,干嘛拆穿嘛。   玩笑归玩笑,严峻的形势不容轻忽。师兄就算是神仙也有耗尽力气的时候,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个都得完蛋。   钦点点昏昏沉沉的胡思乱想着,与师兄同生共死的苦难日子,好像也满浪漫的。   ——————   风雅甩开追兵,进入城中,却不想城内另有一队人马埋伏。他疾走转进小巷,前方一座宅院的门打开,一袭水袖伸出,将他拉了进去。   宅门关上,紧接着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经过。   “追!”   “不要让他们跑了!”   待声音过去,搭救他们的女子方才转过身。“风公子,快进屋,医治钦姑娘的药都已准备好了。”齐欣儿面色凝重的请他进去。   风雅见到是她,眼神微沉,但此时已不容他挑剔,钦点点几无气息,一刻都耽搁不起。   自那日离开盟主府,平阳王府的人便一直在打听他们的下落。平阳王听说几座城镇的药草被收购一空的怪事,料想到他有此需要,于是从平阳备齐各类药物,运送过来以备不时之需。恰巧在此时,平阳王打听到江湖人士聚集在淮河一带,于是和齐欣儿分头在两处等候,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给他们等着了,总算没有白忙这一场。   风雅配好药,亲自煎熬。齐欣儿见他满身血污,好心说替他看着药,让他先去医伤,却被风雅冷拒。   喂钦点点吃过药,整整两个时辰守在床边,风雅的手指一直搭在她的手腕,直到感觉到她的脉息平稳,眉头才舒展开来,终于放下心。   “风公子,我来照顾钦姑娘,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风雅的目光落在钦点点身上,未曾移动半分。“王爷在何处?”   “爹在宁安,明日便可赶到。”   “劳烦郡主告知王爷,请他不必来了。”   齐欣儿急忙道:“风公子千万不要多想,我爹只是看不过你被冤枉,想尽一份心,并没有其他目的……”   “我知道。”   他,知道?   “改日我会亲自前去王府向王爷道谢,但现在……”风雅转脸看着她。“有件要事需要王爷代为处理。”   齐欣儿仔细琢磨他的话,忽而露出喜色。“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告诉爹!” ☆、第27章 卖队友   “无尘公子被逼到淮河镇,已是穷途末路,眼瞅着就要把他逮住了,你们知道怎么着?”黄衣公子搂着美娇娘,端着酒杯神神秘秘的环视过在场的人,才笑着公布。“消失不见了!”   “消失?怎么会?”   黄衣公子把酒干掉,用力放到桌上。“各种江湖好汉把淮河镇搜了个底朝天,愣是找不着人,你说怪不怪?”   “那么他去哪了?”有人提出疑问。   “不知道。之前还能打探到他的行踪,但这会儿一点消息也没了。”   “该不是已经死了吧。”   “不能。”黄衣公子笃定道:“追缉他的江湖人说,无尘公子只中了嵩山长老一剑,其他人连他的衣服边都没沾到。”   “啊……”在座的人无不感慨。“江湖各门各派如此规模的围剿都未能得手,此人果然不容小觑。”   “段兄,你为何不说话?”黄衣公子问着安静倚坐在角落的人。“我可听说,你与无尘公子交情不错,不久前他还在你府上住过些日子。”   段无痕懒洋洋的摆摆手。“我哪里有本事结交那样的人物,不过是与他的师妹有点交情罢了。”   “说起来,无尘公子的师妹不知是什么来头,想必也不是位寻常人物。”   段无痕一听就笑了。“非也,非也,你们完全想错了。”   “哟,我的祖宗们,你们还在喝啊。”酒楼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摇曳而来。“你们再不回去,明儿个平阳府的大老爷们就该把我这儿拆了。”   “怕什么,他们前头拆完,回头段兄就给你重盖一个。”   “哈哈哈哈……”   老板娘没好气的啐了一口,眼神飘到段无痕身上,给他递了个眼色。段无痕起身,搂着老板娘的纤腰,嬉笑着拥她出去。“薛娘,别扫兴嘛,哥们玩的正高兴。走,咱们换个地儿,小弟给你揉揉肩,舒舒筋骨。”   “少来!”   两个人打闹着出了门,薛娘从怀里抽出一封信交给他。段无痕拆开了信,读完信上写着的内容,悠悠扯开一抹笑。   “什么好事,笑的这么开心。”   段无痕折起信,手指在她鼻尖轻点。“好事没有,只是笑某人别扭的紧,做一件简单的事非要绕好大一个弯子才高兴。”   “什么呀,一句也听不懂。”   搭上野心勃勃的平阳王之后,你是打算按原计划执行,还是先对付不停找你麻烦的夜阡陌呢?   段无痕意味深长一笑。“快要有好戏看了。”   ——————   钦点点捡回一条命,却一点感恩的心情都没有。她遭了这么多罪,归根结底都是师兄的错。   “你说,盟主大叔死的那天晚上,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说话?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对我说真话是不是?要不是那天晚上你去向不明,我们至于被怀疑成凶手跑路吗?你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钦点点把枕头夹在腿中间,一拳一拳的捣,边捣边训话,风雅就站在屏风侧面,一成不变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钦点点发泄完了,满意的把枕头拍回原样,却不经意瞥见竖在那儿的人。钦点点眨了眨眼睛,开心的盈起笑容,好像根本没那么一回事似的。“师兄,你来了啊。”   “嗯。”   风雅进来,看了看她的气色,然后才试脉。她的精神恢复的不错,身体却还很虚,是以他没有强迫她再服药。风雅把她的手放回去,淡淡凝着她。她在他面前又乖又老实,但就是再笨的人也知道她是装的。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我没有想问的啊,师兄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做什么事都有师兄的道理,我只要听师兄的就行,反正师兄也不会害我……不会害死我。”最后多余重复的那句,充满了深深怨念。   “问吧。”   钦点点悻悻的一撇唇,恢复正常。“问了也白搭,你会对我说实话才怪。”   “起码我不是哑巴。”   “……”   风雅撩起衣摆,坐下。“假如你不想问,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啊……”   “你看到魏氏与一个男人见面,那晚你离开过住处,是吗?”   师兄,你的记性干嘛要这么好呢?“没有,你说不让我出去,我怎么敢违抗呢……那是我编的啦。”要是让他知道她不但“出去”过,还跟前辈们喝酒喝到天亮,一定会被打断腿。   “难为你编的有根有据。”   “这是我的专长嘛,哈哈哈……”   风雅看着她,没有笑意。“你也没有对我说真话。”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害她的笑声尴尬的哽在嗓子里。师兄体贴的帮她把枕头摆好,扶她躺下,又给她掖好被子,然后才出去。   钦点点躺在床上,琢磨着师兄的话。他那么肯定她在说谎……是因为他有读心术?怎么可能……   那天晚上,黑衣人收买魏氏,让她下毒杀害盟主大叔。胡子叔他们要不是事先知道,也不会带她去偷看。郑先富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针对师兄,他在盟主大叔被毒杀这件事情当中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她有点糊涂,越往深处想,越觉得乱。令她产生疑问的这些事情,没有一丁点联系,但它们是同时发生的,就必然存在联系,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要怎么样把完全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好复杂。   师兄这边肯定是问不出什么,郑先富更加不会向她透露,那么……也许云姨愿意告诉她点什么?   “……”   貌似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与云姨萍水相逢,只有一聚的缘份,有没有再见的机会都不知道。当日离开的匆忙,连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他们大概会生她的气吧。   ——————   风雅在别院住了数日,不是在煎药,就是在钦点点房里,齐欣儿本想借这个机会与他多亲近些,却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不过风雅的冷淡的态度并未打击她的斗志,相反,他越是不把她当回事,她就越是喜欢他,越是要得到他。   为了讨好他,齐欣儿没少花心思。每天陪他煎药,弄的满身都是烟熏和药草味,亲自下厨做吃的,不小心割伤手指。她知道风雅最关心的人是钦点点,所以连带她也一起讨好。   拿宫里皇上吃的蜜饯给她解药的苦味,用番邦进贡的绸缎给她做新衣裳,吩咐厨子做合她口味的饭菜,用最好的药材给她炖品,弄得钦点点都不好意思了。   她也是姑娘家,自然懂姑娘家的心思。齐欣儿对她虽然是有目的的,但她要不是真心喜欢师兄,哪会事事亲为,做到这个份上?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收了人家的好,不回报怎么行。   “师兄,你的伤好了吗?”   “嗯。”   “这么快就好了?我试试。”钦点点卯足力气一拳捣在他胸口。   风雅微微皱眉。   “哈哈,原来真的好了。”   不消片刻,被她打裂的伤口渗出血。钦点点大呼小叫的一路嚷,一路跑出去。“郡主,郡主,师兄流血快要死了!快请大夫啊——”   “……”   风雅低头看,其实,胸前处只有一个红点。   ……   这么一点伤,当然用不着大夫。钦点点挑了几样止血的外伤药装在盒子里,夹在胳膊下面去救师兄。齐欣儿被她喊来,莫名其妙的站在外面,钦点点推她进屋,三下两下把师兄的衣服扒开,作势要给他抹药。   钦点点拿着纱布,沾上药粉,用力往伤口按,看得齐欣儿心惊肉跳。   “等等……”   “啥?”   “你……药不是这样抹的……”看她的架式,只差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了。这是抹药呢,还是裂伤呢。   “不要紧,我以前都是这么给师兄弄的。”钦点点一撸袖子,一手扶着师兄的肩膀,另一只手开始瞄准。   齐欣儿赶忙阻止她,从她手中把纱布拿走。“钦姑娘,你身体未愈不方便做这些事,还是我来做吧。”   “哦,那好吧。”钦点点站到一边去,暗暗偷笑。她不止一次幻想过这样一个场景,伟岸健硕的汉子,满身刀疤,赤裸上身而坐,让一名温柔小女人为他疗伤。小女人心疼的小眼神闪着泪光,纤纤玉指轻轻抚过汉子的胸膛……噢噢噢,柔情似水的女子,哪个男人不爱?   师兄,你慢慢享受吧。   ……   钦点点为自己成全一桩美事而窃喜不已,但是想到自家不解风情的师兄,又添了一份忧愁。   晚上吃过饭,钦点点让人烧了一大桶热水。风雅回房间,看到她在他的屋里,往沐浴的桶里洒花瓣,热气蒸出花瓣的香气,弄的满屋都是浓重的味道。   “师兄,你身上有伤,不方便洗澡,我帮你搓背吧。”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是因为弄伤你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想补偿……你居然说我打坏主意!”钦点点生气的嘟起嘴。“不用我算了,哼。”   风雅拦住她。“脾气不小嘛,说生气就生气。”   “哼。”钦点点把脸扭到一边。   风雅捏捏她的脸,把她拽回来。“你还要不要帮我搓背了?”   钦点点横了他一眼。“不要!”   “我只再问一次。”   “……”   钦点点嗷呜一声扑到他身上,粗暴的开扒,扒完上衣,扒裤子……风雅扯住裤子,用眼神示意她适可而止。钦点点意兴阑珊的撇撇嘴,不再坚持。 ☆、第28章 悲了个催的   “水有点凉,师兄,你先进去泡着,我再叫人打热水来。”说完,她就出去了。   每天洗澡是他的习惯,但是用木桶盛水,洒上花瓣……风雅捞起水面的一片花,不知该好笑还是该叹气。他无论如何也搞不懂她的脑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鬼点子。   ……   热气在屋内弥漫,房门被轻轻推开,桃红色的裙摆轻轻移步,走向白雾笼罩的木桶。   “钦姑娘,我来了。”   风雅披着头发,背对门口,从后面看不太容易分辨出来。齐欣儿也没有多想,直到他回过头来,才发现不对劲。   “风公子……怎么是你……呀!”齐欣儿捂着脸,急忙转身,心慌的怦怦直跳。   风雅看到她,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   钦点点坐在屋里磕瓜子,想着郡主与师兄袒诚相见的画面,时不时发出贼贼的坏笑。说起来,除了她和师父,师兄的身子还没有给人瞧见过呢,她给郡主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这下她总该高兴了吧。   “钦点点!”房门从外面被踢开,齐欣儿羞怒的闯了进来。“看你做的好事!”   钦点点愣了愣,把瓜子放下。“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她都要被她气晕过去了!“你让我给你送浴香,结果是风公子在洗澡!你……你知道我都看到了些什么?”   钦点点不厚道的嘿了嘿。“师兄身材不错吧?”   “唔……”齐欣儿回神,生气的捶她。“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冤枉啊。”她明明就是很好心好吧。   “你冤枉?我才冤枉呢!”齐欣儿难过的咬着唇。“风公子本来就不喜欢我,他一定误以为我别有用心,故意闯进去……”   “不会啦不会啦。”钦点点起来安慰她。“师兄知道是我搞的鬼,不会把错怪到你头上的。”   “真的?”   “真的。”这会儿,师兄怕是已经在酝酿如何把她大卸八块了。想到这儿,钦点点的小心肝颤了颤。唉,为了成全她,她担了多大的风险。   齐欣儿半信半疑的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瞅着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你和师兄一点进展都没有,我看着着急啊。”   “你急什么……”齐欣儿想起上回她跟她说过的事,错愕道:“你真的打算成全我?”   “我都帮到这份上了,你说真的还是假的啊。”   “……”   钦点点去把门关上,插上门栓,回头小声说:“千万不能被师兄知道,不然他会宰了我!”   齐欣儿点点头,但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成全我?”   “上次我说过了嘛,我不喜欢师兄啊。”   “你居然不喜欢他……”   是吧,她一定觉得非常不可思异。师兄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绝世好男人,连眼高于顶的平阳王都相中他做女婿,她这等庸脂俗粉有什么资格嫌弃他,不喜欢他。   唉,她和师兄的故事太复杂了,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   排除隔阂,两个姑娘萌生出相惜的情感。   齐欣儿贵为郡主,与她相好的同龄女孩不是没有,却那些人都是为了攀附平阳王,对她不是奉承就是保持着疏远的距离,真正交心的一个也没有。钦点点身上有种不矫揉做作的直爽,她对她的态度不够恭敬,却是直心眼,一点都不让人讨厌。   “对付师兄我比你有经验,就比如说用迷香吧,我是绝对不会直接拿来用的。师兄鼻子灵着呢,你得想法蒙过他,多散布些烟幕弹分散他的注意,这样才更容易得手。”   钦点点喝了口茶水,接着说:“说起来嘛,挺简单的,实际操作起来可要复杂的多。同一个招术用过之后就不能再用,但可以混杂在新的招术里面,虚虚实实,让师兄辨不清真假。”   “另外,临场发挥也很重要,因为到时候不一定会出现什么特殊状况,要因地制宜,随机应变,头脑保持清晰冷静,思路灵活,最最重要的是……胆定要够大!”   齐欣儿听她说完,面露难色。“又要斗智,又要斗勇的,怎么听起来像在打仗一样。”   “对!就是要把师兄看成敌人,下得去狠手,你才能成功!”   “……”   齐欣儿越来越相信,她所说的话了。原先她以为他们感情很好,实际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瞧钦点点谈起风雅咬牙切齿的模样,要是给她逮到机会,估计能整死风雅。   “不过,话说在前头。”钦点点话峰一转。“我帮你,你也得帮我。”   “帮你什么?”   钦点点趴在桌上,谨慎的小声说:“师兄到这儿的第一天配过一副药,你能把他用了哪些药告诉我吗?”   齐欣儿点点头,当时她陪着风雅抓药,所以还记得。   “太好了!”钦点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次的经历被她发现一个秘密,以往师兄每次给她吃的药都会引发经脉寸断之痛,但是这次她服药之后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她大胆猜了下,师兄用来限定期限的药与原来的药是分开的。   可以想见,她前几天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承受不住那么刚烈的药性,是以师兄只给她服了一剂解药。因此,只要拿到方子,她就不用再受师兄威胁,可以远走高飞了……大不了以后定时吃药就是了。   “你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写给你。”   “好啊,我去找纸笔!”   钦点点找来纸笔,趴在桌上看着她写。齐欣儿提起笔来,想了想,又放下。钦点点不解的问:“怎么?想不起来吗?”   齐欣儿摇摇头,目光移向她的额头。“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问啊,你想问什么?”   “你额头上的胎印是怎么回事?”她看到的,不会看错。梅形的胎印,绝不是什么花钿。   “你说这个?”钦点点撩起流海,把额头露给她看。   齐欣儿好像害怕似的往后躲了一下,才点头。   “这不是胎印,是我小时候调皮摔到留下的疤。师父说女孩脸上留疤不好看,就帮我烙了朵漂亮的梅花。”   “烙上去的?”   “是啊。”   “不疼么?”   “不记得了,我那时候还小。”   齐欣儿见她不避讳,大着胆子凑上去仔细瞧了瞧。疤痕的颜色已经变得很浅,但的确是有。知道她没有说谎,齐欣儿放了心。“你师父烙什么图案不好,偏偏要烙梅花……”   不过也难怪,只有皇室子孙知道梅花印的意义。   “梅花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不详。”   “不详?”   齐欣儿想了想,觉得告诉她也没关系,不过她和她事先说好,这件事不能再说给别人听。   “嗯嗯,我谁也不告诉。”   “这个梅花印是齐家嫡系血脉的证明。”   钦点点愣了愣。“齐家……你是说皇族?”   齐欣儿慎重的点点头。   “那你也有喽?”   “我怎么可能有。”齐欣儿说:“当今皇上还有我爹几个兄弟,都是齐家的分支,因为嫡系这一脉没有后代,皇位才轮我们这一支的人来坐。”   “哦……”虽然她不是很明白,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你想,要是突然冒出一个自称齐家后代的人出现,皇上要不要把江山还回去?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所以,梅花胎印是皇族间的禁忌,提都不能提。”   抢来的江山坐的不安稳的意思呗。“可你不是说嫡系一脉没有后代吗?”   “皇家的事,谁说的准呢。”   也是啊,且不说皇帝一夜风流,在外留下多少私生子,皇位这么大的诱惑,若是有心谋夺,就是有后代,也可以弄成没有嘛。   “你头上这个烙印还是想办法弄去比较好,弄不好要招来杀身之祸的。”   “啊,这么严重呢……”话说回来,师兄说绑架她的那些黑衣人是平阳王派来的……难道跟这个烙印有关?   齐欣儿瞧她呆呆傻傻的,想来是没有把她说的话当回事。不过也罢,反正这些事跟她也没有关系。   ——————   钦点点告诉郡主,对付师兄要放长线,至于这条线放多长合适,得自己来拿捏。   她从大早上就开始准备,用竹条,皮筋,绳子这些东西做了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道具。她打算用这个给齐欣儿做一个示范。   “这是做什么用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钦点点拿着她的道具爬上树,把竹条绑在树枝固定,然后在两根竹条间栓上一根皮筋。   齐欣儿看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了,大一号的弹弓。   钦点点在上面冲她挥手,示意她把院墙下面的大石头搬给她。那块石头跟人的脑袋差不多大,齐欣儿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举上去。   万事俱备,只差——   师兄来了!   齐欣儿看到钦点点把石头搭在弹弓上面,眼睛瞪的老大。别告诉她,她打算用这个去打风雅……   钦点点全神贯注的抱着石头瞄准,刻意向后倾,争取把力量绷到极限。在师兄转到屋前的时候,撒手放开!   石头飞了出去。   不过……   为什么连皮筋也跟着一起飞了出去?   她用绳网做了一个兜来放石头,显然做的不科学,网兜把石头卷住,石头借着弹力飞出去,打不到目标又弹了回来!   “妈呀——”   钦点点眼瞅着石头朝自己飞回来,闪躲不及,从树上倒栽下来。   “钦姑娘,你不要紧吧!”   她不要紧……她的腰……   齐欣儿过去扶她,钦点点痛的哇哇叫,吓得齐欣儿不敢再碰她。风雅走过来,看看树上的装置,看看她,眼中映着无奈。   “摔到哪儿了?”   “腰……”   风雅按住她的肩,把她翻过去。   “啊!痛啊——”他就不能轻点吗!   风雅在她腰骨尾椎摸了一遍,找到她受伤的位置,轻轻揉起来。起初几下很疼,不过痛感很快就消失了。钦点点的眉头舒展,闭着眼睛享受。师兄的手法真是没话说。   风雅见她安静了,把她抱起来。   “钦姑娘没事吧?”   “只是摔伤,不要紧。”   “那就好……”   风雅把她送回屋去,又给她抹上药油,让她趴着等药油晾干。钦点点肯趴着不动才怪,他前脚出去,她就爬起来,不过又因为太疼趴了下去。   “你不要乱动啊。”齐欣儿看着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她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算计别人不成,倒把自己弄伤了。   摆了这么大一个乌龙,确实没脸见人。钦点点咳了两声掩去尴尬,然后换上一副师长般的严肃面孔。“怎么样,学到了吗?”   齐欣儿愣神,她说什么?   “师兄摸我了吧,师兄抱我了吧,师兄解我裤子了吧?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中计!”呼,硬把事实歪曲过来,好辛苦。   齐欣儿呆了一会儿,总算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她是故意恶作剧失败,故意摔伤,让风公子给她医治……这是苦肉计?   见她露出了然而敬佩的表情,钦点点暗擦了一把冷汗。她原本是打算打伤师兄,再跳出去道歉,就有理由照顾他……结果与她计划的大不相同,但效果好像更好些……唔,只是苦了她的腰。   “我明白了,这在兵法上叫声东击西,旨在让他摸不清你的真正目的。”齐欣儿到底是读过书的王府郡主,马上就帮她找到了依据。   “郡主悟性太高了!”这才叫神队友啊!   “不过……”齐欣儿颇为同情的看看她。“从树上摔下来很痛吧……一定要这样么……没有不用受伤的方法吗?”   她本来没想让自己受伤啊!   呜呜呜…… ☆、第29章 一直在倒霉,从未被超越   钦点点立誓推倒师兄,带着腰伤上阵,可不知是计划有误,还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她用来整师兄的招全都报应在自己身上,最后还因为洒地上的油,不幸摆出一字马坐了下去。   师兄对她呵护备至,齐欣儿羡慕极了,没人在的时候直夸她高明。她哪里明白她的苦?摔!   钦点点改主意了,再这么玩下去,师兄没推倒,她非把自己给整残了不可。于是,她决定改变策略。   “郡主,这些天你也学了不少,是时候进行实战演练了。”   “可我还没做好准备……”齐欣儿十分为难。她虽然也很想让风雅照顾她,可她也怕疼啊。   钦点点抹去头上的黑线,状若轻松的笑道:“郡主放心,我有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不会让你受伤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   “……”   钦点点耗费唇舌,好歹说服了齐欣儿参与她的计划。计划说起来不复杂,其实就是让齐欣儿引开师兄,给她时间在他房里搞鬼。她会在他们回来之前闪人,然后就是验收效果的时候了。   齐欣儿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十分紧张,特别是钦点点告诉她,她会事先把水换成酒,在酒里下迷药,只要陷阱奏效困住师兄,她只管把酒灌师兄喝下,之后的事嘛……就由她为所欲为了。   “郡主身体不舒服吗?”   “呃?”   “你的脸很红。”   “啊……”齐欣儿用手捂脸,羞涩的低头。“没事,我只是……有点热。”   九月深秋,很热吗?风雅想着她来找他说话时,钦点点缩在墙后贼头贼脑的模样,就知道她们俩又在算计什么。“你说有事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吧?”   齐欣儿偷偷回头看,应该已经走的够远了。“我爹说起我们俩的婚事……他说你已经答应……”   “嗯。”   “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主意?”   风雅漠然道:“你不需要知道。”   “我以为你对钦姑娘……”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齐欣儿心下一颤,低头不再作声。与他独处,很容易便感受到一股寒意,他的冷漠,他的不耐,那么直接表明出他对她的厌烦。或许他对父亲,对别人也是这样一副冷淡的态度,但对钦点点不是。   即便是同样的冷淡,他看着她时眼中会有一丝暖意,面对她的胡闹会露出一丝莞尔……他对钦点点很不一样。   跟着风雅回到他住的屋子,齐欣儿想到她和钦点点的计划,忽然生出一股怯意。钦点点敢胡闹,是因为有他的纵容,那么她呢?   风雅察觉桌上的茶具换了位置,目光在房中掠过。“她人呢?”   “……”   风雅走向内室,抬手在挂帘处摸到一个机关——一个小巧的箭弩,箭上……自然抹了药。   为了整到他,她真是没少动脑筋。   风雅把玩着箭弩,目光倏然一沉。箭上抹的不是寻常迷药,而是仙人醉。风雅转身出去,绕到隔壁的屋子,推门闯了进去。屋中摆设如常,独缺了她随身带着的布口袋。   齐欣儿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见他神情严肃,像是很生气……   风雅转过身,冷声问。“她去哪儿了!”   “……”   ——————   “我,我不知道……”   “你帮她引开我,你会不知道?”风雅的语气越轻,隐含的怒意越沉,凛寒的眼眸像是浸淬冰霜的利刃。   “那个是……”齐欣儿倒退回屋外,心底窜升的惧意警告她立即逃掉,双腿却像扎了根,动弹不得。   风雅缓步走近她,抬起的手慢慢伸向她的脖颈。她感觉自己就像被鬼魂锁住一般,全身被寒意刺痛,眼睁睁看着杀气逼近,却无计可施……   “大事不好了!师兄,郡主,快逃命啊!”   惨烈的喊声从远处传来。风雅听到钦点点的声音,立即丢下齐欣儿,快步走了出去。齐欣儿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量,瘫坐在地上。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唔!”钦点点冲进院子,一头撞在师兄胸前。风雅扶住她,钦点点没空理撞痛的鼻子,什么也顾不得说,抓起他就跑。“快跑!追兵杀来了!”   风雅正诧异,忽听外面一声巨响。   “在这里!不要让他们跑了!”   “分头搜!”   钦点点捞起呆坐在地上的郡主,拉着她死命快跑。齐欣儿刚从一波恐惧中逃脱,又卷进一场追杀,她可曾经历过这些。齐欣儿跑了没多远就被裙摆绊倒,钦点点拉起她,用牙咬破她的裙子,把整片布料撕了下来。   “……”   “喘足气。”   齐欣儿照作,深吸气。   “跑!”   ——————   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这事儿只有钦点点心里明白。   从她拿到解药,就一直在盘算逃跑的事。师兄精的要命,她有任何异常他都会警觉,因此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一开始,她没打算跑,给郡主示范屡次失败,她一心一意的想法整师兄,谁知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正是她最需要的吗?   师兄只当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对她一点防备没有。有郡主给她打掩护,她何不趁这个机会开溜?   于是,她就卷包袱跑了。   到这为止,一切顺利。   但当她准备出城时,被埋伏在那里的某门派弟子认出来,她苦口婆心向他解释她孤身一人,没和师兄在一起,谁知那个人不厚道的扯开嗓门大喊,把同伴全招了出来。没办法,她只好跑回来。   ……   在师兄的掩护下,她们顺利逃出城,在城外不远的小树林暂避。   齐欣儿不顾形象的跪坐在上,上气不接下气,簪子掉了,头发散了,裙子只剩一半,还丢了一只鞋子,好好一个郡主,跟着他们流落街头……现状似乎比她描述的还要糟糕。   钦点点打开水袋递给她。齐欣儿接过就喝,连谢字也省了。   “准备的满齐全嘛,又是吃的,又是喝的……你这是早就打算要跑路?”   师兄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背后飘了过来,钦点点背后一毛,不禁打了个哆嗦。师兄,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追究因果了嘛。   风雅站在她身后,睨视着她。“不说话,是默认?”   钦点点仰起脸,把无辜发挥到极致。“我就是出去逛了逛嘛……”   “谁准你出去的?”   “你也没说不准啊。”   “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   “是啊,敢问你吃饱了吗?”   风雅面容紧绷,不说话时,反而更可怕。齐欣儿见他这样,直接吓傻了,哪还敢顶嘴,可是钦点点一点都不怕。   她跳起来,伸出指头戳他胸口。“我要是真心想跑还会回来吗?你的脑子才被狗吃了,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通!”   风雅默了默,反问:“你吃饱了吗?”   “……”   紧张的气氛转眼变了味道,在齐欣儿看来,太不可思异。钦点点捶了风雅一拳,风雅用手掌罩住她的脑袋用力按了下去,不经意的动作,流露出非比寻常的默契。   他们两个人……   “郡主,你有没有法子联络上王爷,让他来接我们?”   “爹让我在这里等,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为了避人耳目,一个侍卫都没有给我留……”   钦点点搓着下巴,犯了难。   “那些人……”齐欣儿很害怕。“会找到我们吗?”   她要说实话吗?钦点点回头询问师兄。   “王爷得知出事,一定会派人来接应,郡主就留在这里吧。”   “那我们呢?”   风雅看着她,微挑眉。“既然你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直接上路吧。”   “不是吧……”钦点点愁眉苦脸。她是想跑,但不是被人追着跑啊。这个月还没有交稿子……难不成要逼她交一份逃亡心得?   “事不宜迟,走吧。”   “哦。”   齐欣儿见他们真的要走,急忙爬了起来。“等一等……”   钦点点回头。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   “跟着我们会有危险。”各大门派还不知道平阳王藏匿他们的事,若是他们发现郡主跟他们一路,怕是连平阳王府都不能幸免于难。   齐欣儿按住微颤的手,坚强道:“我不怕。”   “不行。”风雅拒绝,毫无商量余地。   齐欣儿难过的望着他。   风雅对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视若无睹,拉上钦点点就走。钦点点回头看着郡主,于心不忍。望着她孤伶伶的身影,钦点点忽然想出一个主意,用力拖住师兄。   “师兄,我们应该带郡主一起走!”   “……”   ——————   通缉令明白写着,追捕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可现在,他们变成了三个人。披件土灰色的斗篷,戴顶渔夫帽,谁还认得出师兄?钦点点在脸上抹了锅底灰,头发弄乱,像个小疯子,再搭上文文静静的齐欣儿,三个人坦坦荡荡走在大街上,安全无虞。   “钦姑娘,那边的人在做什么?”   “那是拉面,你没吃过吗?”   “没有……”   “我们去尝尝。”   “好啊。”   钦点点也不跟师兄商量,领着齐欣儿就去面摊坐下。他们才刚离开淮河不远,她就把危险抛到脑后去了。 ☆、第30章 侦破手记,其一   “老板,来三碗面。”   “哎,好咧!”   钦点点见师兄过来,搬凳子和齐欣儿靠一起,给他腾出位置。卖面的小哥先给他们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然后去端剩下的,钦点点把面推到齐欣儿面前,抽出筷子擦干净给她。   齐欣儿小心吹了吹,尝了一口,惊喜的说:“这个面好筋道。”   “好吃吧?”   “嗯!”   正在这个时候,长街尽头传来宏亮的锣响,一队披麻带孝的人从街上徐徐走过。   “姑娘,你的面。”   “这支送葬队伍好长,是你们这儿的大户人家吧?”钦点点问。   “姑娘不知道吗?”卖面的小哥说:“前天夜里,嵩山派长老家中三十余口人全死了。”   嵩山派长老?是用剑刺伤师兄的那个人?“怎么死的?”   “听说是中毒。”   毒……   “江湖的事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没关系,姑娘只管吃面就好。”   这事儿该不会又要赖在师兄头上了吧?钦点点望着长长的送葬队伍,郁闷的皱起眉头。   ——————   他们在城中寻了一家僻静的客栈,住进去休息。齐欣儿一路劳累,早就支持不住,早早躺下睡了。钦点点有心事睡不着,等到齐欣儿呼吸均匀睡沉了,穿上衣服跑出去,到师兄房里跟他聊天。   “师兄,你不想找出凶手吗?”他们虽然没有线索,但凶手必然是当日在盟主府做客的人,这个人与魏氏来往甚密,逐一排查未必不能查出来。   “找到又怎么样。”   “可以证明你是清白的啊。”他们就不用成天被人追着四处逃窜了。   “整件事是一个局,某人做好万全准备引我入局,不过是用我来吸引武林的注意,隐藏其真实目的。你所谓的凶手,只是整盘棋上的一枚小小棋子,随时可弃。此人既然将我算了进去,就不会轻易容我脱身,凶手即使被我找到,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我们可以把幕后的大坏蛋揪出来啊。”揭穿他的阴谋,推倒他的棋子,拆了他的局。   “这淌水比你想象中复杂。”   言下之意,他是打算置之不理了?“不明白的事就要想办法弄明白,我不想喜欢糊里糊涂的被当傻子耍。”   “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较好。”   钦点点闷闷的瞅着师兄。他怎么说跟夜阡陌一样的话呢?话说回来,师兄既然看穿这是一个局,一定也猜得到那个人的目的,他都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不阻止他,甘愿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呢?   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她直觉师兄在盘算着什么。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他要做,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说到底,从逼她成亲开始,师兄就有些反常,像有秘密瞒着她。突然冒出来的夜阡陌,师父的另一个儿子,他的兄长,也和师兄一样神神秘秘,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们好像都多多少少知道点什么,却都不肯告诉她……   “我要查。”钦点点固执的说:“不管有用没用,我都要查清楚。”   风雅抬眸看着她,未语。   “你说过给我自由,我想去哪你都不会阻止,我要查清楚凶手到底是谁。”也要查清楚他到底瞒了她什么。   ——————   绕了大半个南齐,结果又回到镇江。想当日,江湖好汉云集盟主府,何等热闹,如今只剩萧条荒凉。   钦点点和齐欣儿扮作送菜的村妇,顺利进入府中。在伙房大婶带领下,把菜搬进储物室。   “对,就放那儿,分类摆好了。”大婶一边指挥,一边发牢骚。“伙房就剩下我一个人,要照顾这么大一家子怎么忙的过来,真是……你们小心点……哎,对了。”   钦点点回头。   大婶堆起笑容,和气的说:“你们要是不赶时间,能不能留下帮我把菜择了再走?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可以啊,反正我们也没别的事。”   “真是好姑娘。”   大婶把今天要用的菜挑出来,让她们搬到伙房外面的院子,一会儿在那儿择完洗干净再送进去。齐欣儿对着形状不同的菜,完全不知该从何下手,钦点点拿起一样示范一次,她很快就学会了,倒也择的利落。   大婶忙完回来,搬小凳和她们一起择,闲着没事就扯扯主人家的闲话。据她说,魏盟主出殡之后,府上还热闹过一阵子,各路好汉前来慰问,信誓旦旦说要捉拿凶手,可日子久了,这里渐渐被淡忘了,毕竟魏盟主已死,往日人情不再,魏府是兴是败都已无关紧要。   “这不,府上大多仆人都走了,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勉强支撑着这个家。”   “魏老爷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唉,别提了。”大婶叹气。“我们家少爷跟老爷一样,宅心仁厚,宁可自己苦点,也不愿亏待了别人。老爷过逝,江湖上的朋友贴补了些银两,遣散仆人时都分给了他们。”   “你们家少爷心肠真好。”虽然不曾见面,但听大婶这么说,齐欣儿觉得魏少爷是个很不错的人。   “好有什么用啊,眼见就快揭不开锅了……啊,你们不用担心,菜钱月底一定给你们结。”   钦点点看看齐欣儿,两个女孩一起笑了笑。别看大婶张嘴闭嘴就是抱怨,她对魏府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不然也不会留下了。   钦点点去井边打水,齐欣儿把菜盆子搬过来,和她一起洗。正洗着,听见远处哗啦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她们停下来,大婶也从伙房跑出来。   一件东西摔完,又摔了一件,才听到女子怒骂声。不用问,敢在府上摔东西骂人的,除了凶悍跋扈的魏氏,不作他想。   “这不要脸的婆娘又开始闹了!”大婶气的直跺脚,可她是一个下人,管不到主人的事,也只能干着急。   钦点点见机问道:“这是你们家少奶奶吗?”   “什么少奶奶!不要脸的婆娘!”大婶在气头上,说话就忘了轻重。“亏她有脸作威作福……她以为她那点破事我们都不知道啊?”   钦点点暗喜在心,不动声色的小心追问。   大婶说,魏府少爷在新婚不久,便跟着师父去外地学做生意,主要还是为了支撑府上庞大的开支。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聚少离多,感情肯定要出问题,在魏氏怀孕之前,就有人发觉魏氏不对劲,她经常去庙里上香,借理佛的引子在山上一住好些天。   “那个小贱,人搭上了一位富家公子,见天戴着他送的新首饰到处招摇,她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哟,我都替她脸红!”   “你亲眼看到过吗?”   “没有,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告诉我的。两个人在树林里野合,还让她给望风呢。真不要脸!”   “这个丫鬟现在还在府上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大婶警觉的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钦点点作出同情的表情,深叹。“给人做丫鬟真是怪不容易的,主子做了这种苟且之事,还要让她跟着一起难堪。”   大婶听她这么说,没往别处想,老实告诉了她。“早不在了,年前少奶奶把她给了城西的李财主做妾,说是她到了年纪,为她寻个好人家,我却听说是她那个富家公子眉来眼去惹火了少奶奶……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城西,李财主。   ——————   有钱的老男人都好色,钦点点打听了一下,李财主家共有四位夫人,二十六个小妾,这还不算没正名的通房丫头。一个妾住一间屋,这么大一座宅子,找起来可够费劲的。   大户人家规矩多,钦点点实在想不出混进李财主家,到处走动而不被怀疑的法子,于是只能趁着夜黑,偷偷爬墙进来。   “钦姑娘,你为什么不找风公子来帮忙?”周围黑漆漆的,齐欣儿猫着腰跟着她,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服。   “你不懂,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算师兄现在会飞檐走壁又怎么样,依他的脾气,进来以后也只会光明正大的走来走去,反正被发现只要灭口就好了嘛——他才不会真心帮她查!   “可是风公子……”   “嘘!”   钦点点突然蹲下,齐欣儿拽着她的手没松,撞到她身上。两个人上下叠在一起,怕被发现,动也不敢动。   一个中年人提着灯笼,引着一位客人从花园走过。他们走的这条路距她们只有半步之遥,他们经过时,钦点点和齐欣儿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直到他们走远,齐欣儿才从她身上起来。   “呼,刚刚好险……”齐欣儿也不再管湿润的泥土脏不脏,坐在上面擦着冷汗。   钦点点仍趴着不动。   过了一会儿,齐欣儿察觉她不对劲,爬过去看。“钦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压的太久了?你伤着哪了没?”   钦点点愣愣的扭过头,盯着她,沉默的吓人。   “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钦点点好像在想事儿,愣了好一回神,才说:“刚才过去那个人……”   “那个人?”   “是郑昭!”   ——————   奇了怪了。   师兄明明把他弄残了。   虽然师兄之后为他医治过,但中途盟主身亡,他们逃走,治病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半残之人,生龙活虎从她面前走过,如何不惊悚?师兄的毒几时变这么没用了?   齐欣儿不认识郑昭,也不知内情,所以知道了也不觉有什么大不了。“别管那个人了,我们还是抓紧去找人吧。”   钦点点不动,蹙着眉头想事。   “钦姑娘?”   郑昭与某个人见过面,怕被声张出去,所以杀她灭口。换个思路来想,他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人”。“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   “钦姑娘!你去哪?”   钦点点钻出树丛,大着胆子追了过去。齐欣儿错愕的僵在原地,实在不知发生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第31章 侦破手记,其二   钦点点看着郑昭进了一间屋子,管家请他进去之后便出来,打着灯笼走了。钦点点小心翼翼靠近屋子,蹲在窗户下面,注意四周的动静。她停下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悄悄起身,戳破窗户纸偷看里面。   屋内悬挂明灯,十分亮堂。梨花木的椅子,贵气的镶金瓷瓶,唯独……没有人!?   怎么会?她明明见郑昭走了进去……   钦点点想了想,把洞戳的更大了些,把屋里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就是没有一个人影。   怪事。   活生生一个人还能平空消失了不成?   钦点点回头看了眼周围,壮着胆子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闪了进去。屋子里静静悄悄,花了心思布置的厅堂丝毫不比王府逊色,兰花叶梢垂着晶润的水滴,就在不久之前还有人为花浇过水。   钦点点绕着房柱后面走,小心留意屋内的摆设。郑昭若不是施了仙法消失,就是这屋子里面有机关。   纱帘后面的墙壁挂着一副字,掀起画轴,可以看到一条清晰的线。钦点点在后面摸了摸,这面墙壁向内旋转露出了一条小道。   这机关做的也太不讲究了,竟然连按钮之类的都没配备。   钦点点钻了进去,沿着石阶往下走。身后的光亮即将消失的时候,她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此事,我已办妥,只是接下来……什么?风雅到了镇江?”   说话的人是郑昭,与他对话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这个人说话声音很轻,她怎么都听不到。钦点点往下挪了几步,想再听清楚些,突然身后有人扯住她的袖子!   钦点点吓的魂儿都飞了,回头见是齐欣儿,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齐欣儿慌张的用力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赶快出去,钦点点摇头,还要再往下走听个究竟,齐欣儿见拦不住她,只好出声。   “有人来了!”   钦点点用眼神向她确认了一遍,齐欣儿用力点点头。两个女孩正要调头上去,下面的人听到声响,怒斥一声。“谁!”   钦点点听到郑昭的脚步声临近,赶忙抓起齐欣儿的手快跑。她们回到屋子,恰好与管家撞上,管家愣了一下刚要大叫,钦点点丢出一把红色粉末,他捂着脸痛苦的倒下了。   齐欣儿跟着她跑出去,经过门口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由得担心问:“我是不是没有闭气,也闻到了毒气……”   “毒个毛线,那是辣椒面。”   “……”   她们跑出不远,郑昭便从屋###来,钦点点回头看时,他站在门口捏着鼻子用力挥袖子,一口气没憋好,笑喷了。   多亏拖延了这么一小会儿工夫,才让她俩有时间钻进黑影里。郑昭追来时,她们俩在个隐蔽的地方藏住,没有被他发现。许是怕暴露了行踪,郑昭没有喊人来搜索,她们侥幸得以脱身。   不过……   李财主家太大了,她们好像迷路了。   “我们来时不是有个园子吗?怎么找不到了……”钦点点领着齐欣儿到处乱转,之前还能看到点光亮,这会儿到处都黑漆漆的。   “不要找园子了,那边有个门,我们过去看看。”   红砖色院墙中间,一扇紧闭的木门。钦点点试着推了推,听到锁链轻微的响声,回头对齐欣儿摇摇头。齐欣儿往两边看看,指着墙根处的石头。   院墙不算高,踩在石头上就可以看到外面。和她们预想中不同,院墙外面是另一个院落,不过这个院子破破烂烂,和财主家的整体风格不同。   “你看到什么了?”齐欣儿在底下问。   钦点点刚要回她,看到远处郑昭正往这儿走来,赶紧爬上去,再把齐欣儿一并拽上来。   管他是什么地方,先躲起来再说。   ——————   从墙上跳下来时有点着急,齐欣儿的裙子被刮住,嗞啦一下扯开一个大口。和钦点点在一起,已经毁掉第二裙子了。   “你没事吧?”   “好像扭到脚了……”齐欣儿揉着小腿,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瞧瞧。”钦点点蹲下,用手摸了摸,果然是肿起来了。她抬起头,表情未见凝重,反而嘿嘿嘿冲她笑。“这下有正当理由让师兄照顾你了。”   齐欣儿脸黑。   她俩贴着墙根站,仔细听外面的脚步声。郑昭经过,没有停过脚步,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齐欣儿担忧的说:“万一被他发现了我们,一定会杀人灭口的。”   郑昭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识过,继续逗留确实很不安全,不过……钦点点看着这个小院,到处都找不到出去的门。   齐欣儿行动不便,坐在树底下。钦点点跑到另一面,爬上墙查探出路,然后她失望的发现这个小院不是直接通往外面的,而是在李府之内。更为悲剧的是,墙外面是人工凿砌的湖,除了那道小门,整个个小院都被水包围了。   “我们跑错方向了,那边出不去。”钦点点走回来,又看了看她的伤。“你还走得动吗?”   齐欣儿勉强的点点头。   “那走吧。”   钦点点原想从进来的路出去,但是齐欣儿的脚受伤,爬不出来,她们只好另想办法。唯一可以出去的那道门,栓了好几条铁链。钦点点把手伸进口袋,摸到她的万能钥匙,把锁一一打开。   “你是什么人?”   突然窜出来的声音很吓人,钦点点急忙转身,看到一位素衣女子捂着烛台从屋中走出。钦点点怔了怔,不知该作何解释。   女子徐步走近,看看她,看看她身后被解的七零八的锁链,淡淡低眸。“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府应该往那个方向走。”   “啊……”钦点点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又讷讷的哦了一声。   女子正要说话,瞥见她腰间佩带的玉,目光猛然一震。   “姑娘是什么人?为何独居在这里?门上锁是……”问到这儿,钦点点才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要想把人关起来,得在外面锁住门,这是常识,可是这么多的锁却是锁在里面的……   “姑娘应是江湖儿女。”   “哪里……算是吧。”   女子淡淡一笑。“想必姑娘一定听闻过无尘公子的大名。”   何止听过。   “若是姑娘有缘与无尘公子相见,可否代我传个话?”   咦?   “公子所托之事,苏浅定会办好。”   这是怎么回事?   ——————   一个妻妾成群的财产家里养着一名女子没什么可奇怪的,但这个女子能出污泥而不染,保持玉洁冰清就太奇怪了。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么隐私的事,她会说她是猜的吗?那样一身神圣不可侵的气度,即便被玷污,也不容许他人亵渎。   “刚刚那个人……好美……”走出好远,齐欣儿才恍恍惚惚说了这么一句。   心高气傲的郡主怎么会轻易承认别人比她美?但在她看来,齐欣儿这句话不是赞美,而是中肯的评语。   用美形容苏浅显然不够贴切,她就好像绽放在冰川雪岭上的一朵白莲,可冷,可娇,可纯,可媚……仿佛是人们心中期许的幻像,一点都不像是活生生的人。   苏浅。   “她为何会与公子相识?”   钦点点迎着她明显有了醋意的表情,轻耸肩。师兄魅力倾天下,她怎么会知道他有多少红颜知己,不过……这个红颜知己是有够特别的。见过她之后,她满脑子都装着那张美的不真切的容颜……   “前面是何人?”   靠!今晚这是怎么了?老是被人在背后问话。钦点点拉住齐欣儿,低着头,小声回话。“夫人身体不适,差我们找大夫。”   “为什么不知会管家?”   “找不到。”   那人思索片刻,点点头,挥袖让她们走。   两个人松了一口气,赶快走。   “等等。”那人走了,又突然折回来。“你们是哪个夫人房里的丫头,我怎么以前没见过?”   “是二夫人房里的……”   那个人的表情一变,正过身,凶恶问道:“二夫人回乡探亲,尚未回府,你们究竟是何处混进来的贼人!”   这么多房妻妾她说哪个不行啊,为啥非要挑个二?钦点点拉紧齐欣儿,迅速逃离现场。   “来人呐!抓贼!”   郑昭听闻动静赶来,却因及时赶到的护院而止住了步伐,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人逃掉。   “该死,又被她跑了!”   “她在这里,风雅必也不远。”   郑昭听到声音转过身,恭敬的欠身。   幽暗处,多了一袭黑袍,树影遮住了此人大半个身子,只见袖袍悠悠摆荡。“想办法困住他们,不要坏了我们的好事。”   “是。”   “记着,不要伤了那个小呆子。”   “……”郑昭思量他话中的含意,慎重道:“是。”   ——————   从李财主家里逃出来,两个女孩藏在一条窄巷中。钦点点警惕的探出脑袋张望,齐欣儿气喘吁吁倚着砖墙,放松紧张的情绪。   “好像没有追上来,再等一会儿出去比较安全……”钦点点回头,看到齐欣儿对她笑,一愣。   “真好玩……”齐欣儿越笑越夸张,最后弯下腰去,捂着肚子笑声又清亮又畅快。   完了,郡主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第32章 线索又断了   钦点点呆愣愣的看着她笑,直到她的笑声引来人围观,她才回过神,推着她从另一边出去。   “呵呵……”   还笑呐?   齐欣儿走到大街上,张开双手,仰望天空转圈,连脚痛的事都忘了。钦点点可真是吓坏了。好好一个郡主,跟她相处没几天变成个疯婆子……近墨者黑,她这个墨该是有多黑啊?   “郡主,郡主……诶,你别转了呀……”钦点点想要拉住她,哪知手刚碰到她,齐欣儿就突然倒在她身上。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齐欣儿长出一口气,累极的面庞盈着甜甜笑意。“被人追着到处跑,担心自己性命不保……你知道吗?”她突然抓住她的袖子,认真说:“得知安全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像被释放开一样,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该从哪里吐起好呢?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真是幸福呐,让她这个只要听到人喊就下意识撒退跑的人何以自处?   齐欣儿站直,拉着她的手,一本正经的说。“点点,以后我们做朋友吧。”   “啊?”   “我们做朋友。”   钦点点扔是刚才那副张大嘴巴的呆相。   齐欣儿羞涩的低下头,轻轻握紧她的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是第一个肯用真面目对我的人……”   娘啊,这是表白的节奏呀!   “郡主……”   保持清醒啊,郡主大人!   齐欣儿板起脸,娇嗔的瞅她一眼。“以后不许你叫我郡主,就叫我欣儿吧。”   欣……儿……   她还是去死一死好了。   ——————   郡主脚受伤,本应是她扶着回来,结果……她一路挽着她有说有笑,完全把脚伤的事给忘了!   “怎么这么晚?”师兄打开门,面色微有不悦。   “我们……”   “哎哟。”   她还没说完,郡主整个人就倚到她身上,蹙着眉头,一副弱不禁风的动人模样。   这……   转换角色的速度,教人叹为观止啊。   钦点点都不知该说啥好了。   “风公子,我的脚……好痛哦……”齐欣儿委屈的嘟着嘴,泪光在眼睛里打转。   钦点点不由得打了个强烈的冷颤。好吧,这主意原本是她出的,郡主舍得放下身段演,她就舍得埋……不对,是配合。“师兄,郡……欣儿的脚扭到,肿的很厉害,你快帮她看看吧。”   风雅淡淡瞥了齐欣儿一眼,很快便移开。“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师兄,郡主好大一个人呢,你不要无视人家好吧?“遇到一点事……你倒是帮我把她扶进去啊!”   风雅早走远了。   ……   折腾了一整天,齐欣儿也累了,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便挨不住睡了。她的脚伤不很严重,风雅用了化淤止痛的药,很快就可以消肿。   从齐欣儿房里出来,钦点点对他讲起这一天发生的事。“我们先是打听到魏氏的贴身丫鬟和奸夫有染,魏氏把她卖给李财主做妾,于是我们又去了李府找这个丫鬟。没想到半路遇到郑昭,他进了李府的一间屋子,这个屋子里有一个秘室,他在秘室里面和一个人见面,我去偷听被发现了……”   “就是说,这一天你一无所获。”   “……”师兄,你要不要总结的这么精僻。“明天再去一趟就是了嘛,只要找到这个丫鬟,就能知道奸夫的身份了啊,而且我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我知道郑昭恢复正常,李府和飞剑山庄有关系,还有……”   钦点点换上一副贼兮兮的表情,阴沉沉的嘿了嘿,用暧昧不明的眼神打量他。“我在李府遇到了一个人。”   风雅对她故弄玄虚的样子不怎么有兴趣。“谁?”   “一个很特别的人。”钦点点继续卖关子,一边卖,一边冲他眨眼睛。   风雅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肯说,直接起身要走。“很晚了,早点睡吧。”   “诶,师兄,你不好奇我遇到了谁吗?”   “不。”   别这样嘛,师兄。   钦点点把他拽回来,摁到椅子上。“李府里面有片很大的湖,湖水围着一个小院子,这个院子破破旧旧,还从里面上了锁……”   “说重点。”   “我遇到了苏浅。”   师兄听到这个名字没有特别的反应,就像是听到一个陌生名字一样。她按着他的肩就近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她预想中该有的反应。   “没了?”   好没意思。钦点点放开了他,点点头。   “早点睡吧。”   钦点点看着师兄走掉,皱了皱眉。“她让我帮她带一句话。”   风雅停下,回过身。   “你托付她的事,她一定会办好。”   还是,没有反应。   师兄走了之后,她坐下来闷闷的揪指头。明知道她好奇的要死,他却一个字都不肯说。编个谎话糊弄她也好啊,什么都不说,反而给了她更大的想象空间——   那样一个女子,为什么会在提到他时流露出那么深刻的哀愁?   ——————   她原想着,睡一觉养足精神,再去一趟李府找到魏氏的丫鬟,打探出奸夫的身份,再顺藤摸瓜,这事儿就解决一半了。没成想,一觉醒来,李府也被一把火烧尽了。   钦点点简直不敢置信。   烧一座青楼也就罢了,镇江城这么大一座地标建筑,加起来几百口人,一夜之间全被灭口了?   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好惨啊……”   “听说,李府昨夜招贼了,一定是偷窃不成,怀恨在心,所以才放火烧了整座府。”   “真是丧心病狂……”   钦点点看着旁边窃窃私语的妇人,心里压着块沉沉的石头。火虽然不是她放的,但要不是她夜闯李府被发现,也不会招来这么大的灾祸。“就为守住一个小小秘密,至于这么狠毒么……”   “放火不是为了埋没证据,而是做给你看的。”   钦点点望着师兄。   “如果你能背负起这些人命,大可以继续查下去。”风雅淡淡看着她,浮动漠光的眼眸似在传递某种信息。   “所以,你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他还需要回答吗?   钦点点感觉很荒谬。一个人为了不让她发现他的身份,草菅人命只为吓退她……她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大费周章做的这么夸张,这个人该是有多么可恨。“既然不想让我查出他的身份,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你说呢?”   钦点点被师兄反问愣了愣。她怎么会知道……还是说她应该知道?师兄的意思莫不是这个人……是她的认识的?“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风雅不答,但他的态度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   线索断了,事情又回到原点。   和飞剑山庄的秘密一样,盟主的死因也陷进了僵局。两件事的结果一致,牵连到的人也一致,那么是不是说,这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人所为?   她试着设想了一下,发现结论超乎想象的可怕。盟主一死,江湖动荡,飞剑山庄广囤兵器,其目的显而易见,不出预料,江湖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这件事跟她没多大关系,但她知道了,难道就坐视不理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   风雅停下来,静等她提问。   “小段知道飞剑山庄购买兵器,想必也能搜寻到证据,难道我们不能联合平阳王攻下飞剑山庄吗?”单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让郑先富掉脑袋,师出有名,抓住他再逼问出幕后主使,不就可以解开所有迷题?   “平阳王为什么要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   “捉拿反贼……怎么不算好事了?”   “你再想想。”   想?想什么?   师兄把她问住了,她还以为这是一个好主意的说……   他们住在镇江城西北角一个小客栈,从李府回去要经过正中央的长街。钦点点想去酒楼买点现成的饭菜带回去,他们刚进酒楼,街上一阵喧哗。   钦点点跟着围观的人群探头出去看,老远看到青衣大侠带领江湖好汉把整条街封了起来。   坏了。   她退进来,用眼神询问师兄。   风雅将她揽到身边,带她从侧门出去,逆着看热闹的人潮前行。可他们才走到一半,前面的街道跑出另一队人,堵住了去路。风雅带她原地转回,若无其事的慢步而行。   “点点!”齐欣儿喊了一声,注意到封路的人,马上噤声。   “郡主,你怎么来了?”她的脚伤还没好呢。   “叫我欣儿。”齐欣儿纠正完,才说:“我听到风声,马上就赶来通知你们了……怎么这么多人?”   其实,还好。   自从知道师兄功夫过硬,她对敌人的数量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郡主就留在这儿吧,我们就此别过。”风雅没有商量余地的作了决定。   “为什么!”   “欣儿,你先别急。”钦点点试着安抚她。“你也看到了,跟我们在一起实在太危险,这里离平阳不远,你还是先回王府比较好。”   “我不要!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不行。”风雅冷淡的拒绝。   齐欣儿的小姐脾气上来,生气道:“我知道,你们嫌我是累赘,所以才想把我丢下……可我是真心想帮你们!” ☆、第33章 大难不死   “我知道啊,我知道。”钦点点挡住师兄,好言相劝。“欣儿,你听我一句,你的脚有伤,行动不便,回王府养好了,再出来找我们。”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嫌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钦点点话还没说完,师兄就从后面拎住她的领子,把她提走。“你倒是让我把话说……”望见师兄严肃的面庞,她才意识到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   事分轻重缓急,郡主,对不住了。   风雅带她混进人群里面,跟着人群的方向慢慢移动。   “那边!是那个梳两个发鬏的小姑娘!”   “追!”   封街的人马纷涌向东门追去,钦点点诧异的看看师兄,风雅比她高出一截,恰好看到伪装成她的样子的齐欣儿。   “是不是郡主……”   风雅不答,扯住她的手,迅速离开此处。钦点点跟他走了一段,越想越担心,最后停了下来。   “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   “她引开追兵,就是为了让我们脱身。”   “我知道,但是……她会有危险!”昨天晚上她们在一起,郑昭一定是也看到她了。那些人为了灭口什么狠毒的事都做的出来,那是人命,她冒不起这个险!   她很少坚持什么事,一旦坚持,就不会回心转意。风雅深叹,蓦地想到一件事,他最近是不是叹的次数太多了?   ——————   “别跑!”   “抓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   “啊!”   “啊!”   原本在奋力挣扎的齐欣儿,感觉到身体一松,疑惑的看着倒下的人。   “欣儿!”   风雅带着钦点点从半空落下,钦点点见她没事,开心的向她跑了过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怎么……”齐欣儿激动的双唇颤动,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她不希望被他们看低,明知不自量力,却还是决心帮他们……可是她好害怕,逃跑的时候就已经后悔……   齐欣儿望着风雅,他比她所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令她心动。   他来救她了。   “你没事吧?”   “嗯……”   “我们快走,后面还有好多人在追。”   钦点点拉着她在前面跑,风雅在后面应付追兵。他们从镇江城一直逃到远郊,那些人依旧锲而不舍的跟在后面。   原本,她们逃的好好的,谁知一路人马突然从侧面拦截住她们,师兄在后面顾不到她们,她们只好调转方向往山里面跑。为了躲追兵,她带着齐欣儿在深山里面窜来窜去,本来就不熟悉路,一通乱跑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我们什么时候爬到这么高了?”望着底下万丈深渊,齐欣儿的表情不是一般的夸张。   呃,天生没方向感这种事她会随便乱说吗?   “站住!”追兵杀到,一见她们的处境,当下就乐了。“哼,这下看你们还能往哪跑。”   钦点点拉着齐欣儿沿着断崖一点点往前挪,不忘虚张声势。“我警告你们……”   “你警告我们?哈哈哈——”   “师兄!快救我!”钦点点趁他们疏于戒备,突然大喊。   追兵们惊慌回头,这才发现被骗了。“妈的,竟然敢耍我们!”   钦点点推着齐欣儿快跑,那些人施展轻功窜到她们前面,齐欣儿惊叫一声,赶紧调转方向。眼瞅着三尺大刀就要砍在她们身上,隔空飞来一把碎石,那些人应声而倒。   谢天谢地,师兄赶来了。   钦点点松了一口气,高兴的跳起来向师兄挥手。绝处逢生,开心点没什么,但她显然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就在她跳起落下的时候,脚下踩到一枚小石子,石子磨擦沙土滑动,她的身体也随着倾斜……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点点!”   坠崖的一刻,时间被无限度延长。她看到自己距离刚才站的地方越来越远,看到齐欣儿震惊的捂住嘴巴,看到绝崖上生长的娇嫩小花,好像是某种稀有的药草……   喂喂,不是吧?   难道她的结局就是失足把自己摔死?   这个死法一点都不光荣不伟大好不好,会被人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柄好不好!   钦点点伸出手,想要抓住一线生机,可是……   放长的时间倏然收回恩赐,一切回归正常,她急速向下坠落,连一声救命都来不及喊,便没入云海之中。   “点点!点点!”齐欣儿趴在崖边,嘶声呐喊。   一道身影以迅雷之势从她身边掠过,她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只是回过神时,风雅也已不见踪影。   ——————   听老人家说,人死以后会被带到忘川河,如果生前造孽太多,就会被河中的鬼魅拖下去,不得往生。   她不曾做过恶事,应该可以顺利渡河,去见传说中的孟婆。不知道师兄有没有给她烧纸钱,万一孟婆因她没银子付钱,盛一碗又酸又臭的汤给她,她喝了再吐出来可如何是好?   钦点点把死后的事一件件都想明白了,才缓缓睁开眼睛——   万里晴空。   没有牛头,没有马面,看来是她想的太多了。   身体的痛感迟钝传来,钦点点皱了皱眉,弓身起来……刚才她躺在什么东西上面,折的她腰都弯了……   呃。   原来是师兄。   钦点点没去想师兄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变成她的垫背,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不需要多加追究,当前的问题是……师兄还活着吗?   她小心的伸出手,放在他鼻子下面。   有气。   但是很弱。   想当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再被她压上一压,运气不好的当场就断气了,师兄还有气,说明……唔,她的运气不够好。   钦点点活动了一下胳膊,活动了一下腿,除了脑袋有点懵有点涨之外,她身上连丁点擦伤都没有,既然如此——   现在是不是该偷溜了?   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好些年,她始终没能逃脱,如今大好良机摆在面前,不跑,真的说不过去啊。   钦点点决定后,背上她的大口袋就走。   可是。   人走出去十几米,又停了下来。   回头看看,师兄一动不动,知道他还活着,但看起来却……放着他不管,不要紧吗?   钦点点犹豫起来。   师兄神通广大,师兄无所不能,可怎么说他都还是一个凡人。凡人纵有再大的本事,该受伤时也会受伤,该咽气时也会咽气。   他是为了救她,才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谁能想象出,为保她毫发不伤,他都做了些什么?   钦点点慢慢走回来,在他身边站了会儿,蹲下,抱着双腿出神的看着他。   她自认没有铁石心肠到无动于衷的地步,师兄对她的好,她也不是一丁点都不感念,只是……故意去忽略罢了。   他们在西境遇难,情势凶险,他受了重伤,自身难保,却一次都没有想过把她丢下。生平第一次见师兄那般狼狈,生平第一见师兄有求于人……要不是她,他何至于把自己弄的那样糟糕?   现在,又是如此。   他说不会让她死,不管他留她有何用处,至少他是尽了全力来保护她,甚至不在乎搭上自己的命……这样,能说他对她不好吗?   要是有人不顾性命保护她,她用尽想法死都把自己嫁给他。因为,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难找了。   钦点点伸出食指,轻轻戳师兄的脸,表情闷闷的。   你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你不义……这话好像不太恰当。道理怎么说都成,她就当是还一份人情,暂时不想逃跑的事了。   ——————   天色渐渐暗了,深谷之中冷嗖嗖的,风从狭口吹进来,吹透衣服,冷的让人直打哆嗦。   她把师兄拖到避风的地方,拾了些干树枝,和枯叶放在一起点燃。然后,开始在师兄身上摸来摸去……别想歪了,她是在找药。   好歹她也是药谷出身,治不好病,稳住病情不成问题……吧?   钦点点给他喂了几粒药,捂住他的嘴,用力捶他后背,强迫他咽下去。风雅给她这么一顿折腾,咳了两声,醒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   “不知道。”钦点点拿起药瓶端详。“左袖袋的蓝瓶子装的是什么?”   “……”   看师兄说生气不生气,说无奈不无奈,憋到快崩溃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躺一会儿,我去找找看有没有水。”开溜吧,开溜吧,师兄吃错药啦!啦啦啦~   风雅看着她欢脱的跑远,长长叹了口气。   ……   再回来的时候,师兄原地坐着运息。她瞧着他脸色不太好,一会儿青,一会儿绿的。   她把水壶放下,从口袋摸了一个梨,抱着啃起来。   风雅的额头布了一层薄汗,吐息时,气色已然转好。睁开眼睛看她啃梨子没心没肺的样,真是哭笑不得。“自己从山崖摔下来,你也够天才了。”   “噗——咳咳……”钦点点手忙脚乱的擦干净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我又不是故意的。”   “要是故意的倒好些,我就不用为你的智商着急了。”   “你不挖苦我会死吗!”   风雅淡淡一笑。 ☆、第34章 师兄,你不懂爱   钦点点低头,继续啃梨,心里又闷又涩,快尝不出梨的味道了。她是很想正常一点,说些关心他的话,但气氛总是不对啊,她说不出来啊,想想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你没事吧?”   看,这么简单一句,她就是问不出。   风雅见她不出声,伸出手去摸她的手腕,钦点点警惕的避开了。“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她的语气很差,不过倒是看不出风雅在意。他拿起水壶喝了一口,而后又静心运息。钦点点不打扰他,挨着火堆坐,时不时往里添几根柴。   这一夜,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   口袋装的零嘴吃完了,肚子还是扁扁的。她饿的坐立不安,可师兄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   钦点点背着手走来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不耐烦。“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风雅睁开眼睛,无奈的慢慢起身。   他站了起来,脚步却没有落稳,向前踉跄了几步,钦点点以为他要摔倒了,赶忙跑过来扶他,一不留神的莽撞,撞痛了他的胸口,风雅将她推开,不适的皱起眉头。   “你怎么了……”钦点点端详着他,不敢再靠近。   风雅缓过劲来,淡淡道:“断了几根肋骨。”   “你怎么不说呢!”看他神色如常,她还以为他一点事没有呢。“肋骨怎么会断……难道是我压断的?”钦点点惊恐的倒抽气。   “不用内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才被你压断几肋骨已经很幸运了。”   钦点点神色一整,讷讷的说:“我不是内疚……我是在想我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好吧,我注意控制一下食量,争取下次不给你带来这么大的负担。”   “还有下次?”风雅想笑,却因胸口太疼而忍住了。   钦点点小心的扶住他,目光落在他胸口,眼神十分纠结的样子。风雅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肋骨断了怎么办……要接骨吗?你自己怎么处理?”   “不用。没有错位,慢慢就长好了。”   她是不是还是用心学一下医术比较好?没准在关键时刻派得上用场……至少不要再出现喂错药这种乌龙事。   “走吧,我们去找出路。”   “嗯。”   ……   要说,他们真是撞到天大的好运气,这个地方左右只有三五米宽,十分狭窄,两边是尖尖的峰岩,掉下来时稍微遇到点风,就会撞在尖岩上面。   昨天她去找水的时候走的是北面,那边是条死路,而南面这边杂草丛生,茂密的枝叶把路挡的严严实实,寸步难行。   他们被困在这儿了。   “完了,我们要饿死在这儿了。”杂草烂枝前面还有一块五米多高的巨石正好堵住了路,石头前面有什么还不知道呢。   “等我伤好再做打算吧。”   也只好这样了。   风雅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钦点点拿着水壶去装水,顺便找找看有没有吃的东西。   一片厚云遮住了天空,晴朗的蓝天渐渐变成灰色。风向由北转南,看是要下雨的预兆。   “师兄!师兄!这里有个洞!”钦点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话音刚落不久,就听到她惨叫,而后是噼噼啪啪的落石声。   风雅大惊,赶忙跑过去找她。   石壁一侧有个很小的洞口,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一个缺口。风雅弯腰钻了进去,被里面弥漫的尘土呛的咳嗽。   光线很暗,几乎看不清楚里面。   他摸索着向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她的名字,可是都没有回音。风雅的心沉了下去。从现场看,原先这里应有一面石墙,可是现在塌了,应该是她不小心推倒了墙。   视线之内一片漆黑,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了伤,是不是被压在石头下面……   “哇啊!”   钦点点从后面扑住他,故意发出吓人的声音。风雅怔了片刻,回身精准的在她脑门狠敲了一下。   “唔……”   “你一时不闯祸就不舒服是吗!”   “跟你开个玩笑嘛……”   看到她没事,风雅放了心,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山洞。   “师兄,里面有光,我们进去看一看吧。”钦点点藏在他身后,只探出脑袋。看得出来,她有一点害怕。   “为什么不是你走在前面?”   “身先士卒方显男子气概,我这小小女子就不与你抢啦。”   “直说自己胆小行了,我又不会取笑你。”   “你才胆小,你全家都胆小!”   “那你走前面。”   “不要!”   ——————   越往深处,洞口越窄,师兄要弯着腰勉强才能过去。她跟在后面,对前面的情况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有风拂过,渐渐的,也听到了水声。   走到光亮的尽处,豁然开朗。   “哇啊……”   这是一个巨大的岩溶洞窟,由于不见阳光,本身是黑暗的,可是因为洞中岩石附着某种矿物,散发出漂亮的蓝晶光芒。   钦点点跑到中央,抬头向上望。   宽广的洞顶,好像星空一般闪烁,美的令人窒息。   风雅慢慢走了过来,看着水声的源头。   他们的正前面是一个水池,清澈的山泉从墙壁的小洞流淌下来,激起莹白的水花,池面的波纹一圈一圈荡开……   别有洞天。   “师兄,这是什么?”钦点点捡起一小块蓝色矿石拿给他看。“是宝石吗?值钱吗?我们发财了吗?”   风雅用带有怜悯意味的眼神看着她。“这是磷矿。”   “磷?”   “小心,千万不要点火。”   “哦……”   洞里寸草不生,不过池中却有肥硕的活鱼。钦点点把鱼抓上来,再弄一大块矿石,就可以去外面烤鱼吃了。   温饱问题解决,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等师兄养好伤,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在此之前,她要争取把池子里的肥鱼全部吃光光。   甜甜美美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师兄不见了。   钦点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把师兄的外衣抱在怀里,迷迷糊糊钻进山洞。   不出所料,洁癖成性的师兄在洗澡。   叹气。   养鱼的池子你用来洗澡,这鱼还让我怎么吃?   风雅听到声音,回过身来。   飘浮在水中的长发蜿蜒成水墨一般的色彩,淡漠的面孔如绝情断欲的妖,诱人犯下玷污的罪孽。   钦点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师兄的伤杀力越来越强了!   “睡的好吗?”   洞中四下无障碍,传递的声音有种空灵的回响。   “嗯……”钦点点看到他放在地上的衣服,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洗了拿出去晾干?”   “好。”   钦点点去拿衣服,把外衣叠好放在旁边,回头想问他一件事,却发现他不见了。她愣了一愣,正要出声,面前的水面突然涌起一个大大的水花,她被溅了一脸水。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了她,把她拖进了水里。   扑通!   咕噜,咕噜……   本能促使她在慌乱中抱住一根粗粗的柱子,抱住就不松手了。钦点点甩开脸上的水,这才重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被幽暗的蓝光勾勒出的强健轮廓,水面隔断了腰线以下的风景,晃动的波纹拒绝他人窥视。   呃。   她好像抱住了什么奇怪东西。   钦点点抬起头来,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松开手猛往后退。   这也忒特么刺激了!   她强抱了师兄!   一个喷嚏中断了这个超强震憾,打完这个喷嚏,她浑身颤了颤,冻的直哆嗦……这水也太凉了吧?   风雅拉起她的手,握于掌手。只片刻,一股暖流便从他掌心传了过来,整个人都变暖和了。钦点点不好意思的瞅瞅他,马上低下了头,可是低头又会看见他的小腹,那一块块纹理分明的肌肉……   妈呀!   钦点点慌忙把脸转向一侧,脸红心跳。   她也是刚意识到,师兄不再是从前的瘦小少年,而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他们都不再是可以在一条河里洗澡,泼水打闹的年纪,鸳鸯戏水那是不正经的放浪男女才会做的事……   “还冷吗?”   她现在就是一壶烧开的水有没有!汩汩冒白烟啊!   风雅动手拂开贴在她额前的头发,淡凝着她眉心的印迹。“一月期限已过。”他的语气分外温柔。   她听懂了,却装不懂。“啊,确实是有一个月没吃药了。”   “……”   钦点点干笑两声,板起脸质问。“你没事拖我下来干什么?害我全身都湿了!讨厌,我要上去了……”   风雅反握住她的手腕,拦腰抱住她。   脸突然贴上了他的胸膛,炽烫的温度教人心颤。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风雅锁住她的双眸,暗潮涌动的眼神仿佛蕴藏着吞噬的力量。   她不能移开目光,移开就泄漏了心虚。“不就是吃药的事嘛,少吃一顿又不会死……喂,你要干嘛?”师兄突然向她压了过来,她的后背抵住池边,再也不能后退。   她是湿身,但没想失.身……   突然之间这个暧昧要死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啊!   “我们时间不多了。”风雅握紧她的手,执着的凝视她的双眼。“点点,和我成亲吧。”   “要是我……说不呢?”他会爆发兽性把她就地正法吗?哈哈哈……钦点点,你就往死里作吧!   风雅没有说话。   她觉得他在酝酿整治她的办法,可是……他放开了她。这是不是正说明,他果然是拿她没有办法?   没有师兄帮忙暖身,池子里的水又冷的不堪忍受。钦点点爬了上去,拿了他的衣服跑出去。   她不答应,是因为讨厌他吗?   风雅望着她消失的洞口,忽然怀念起当初向他表白的那个她。如果那时骗她,她就不会走,不会一心只想着离开他,事情也就不变得这么复杂。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谎言,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呢? ☆、第35章 师兄,小命不保   钦点点跑出去,没过多久又跑回来。外面电闪雷鸣下着暴雨,她在洞口呆着冷,只好灰溜溜进来。   风雅刚擦干身子把外衣套上,见她在一块石头旁边蹲坐下来,紧缩的肩膀不住发抖,直接走了过去。   钦点点瞅着他,不用问也知道他要干嘛。   “把衣服脱了。”   “……”   这个要求……满难拒绝的。   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不是一般的冷。   钦点点痛快的把湿衣服脱下,风雅帮她铺在石头上面晾着,回头看到她正在为要不要把里面的衣服也脱掉而纠结。   “都脱了吧,穿我的。”   钦点点见他脱了衣服递过来,也不客气,拿着跑到远处。风雅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确定他不会偷看,她手脚麻利的把衣服全脱了,然后穿上他的。沾着他的体温的衣袍暖暖的,还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她裹着衣服原地坐下,瞅瞅他,轻轻咳了下。   风雅知道她换完了,拾起被她抱湿的衣服穿上,也随意的席地而坐。   在洞里听不到外面雷雨交加,只有山泉潺动的宁静水声。可是,这份宁静一点也不让人宁静。   这地方总共就这么大,总共就他们俩,谁都不跟谁说话,怪别扭的。   “哈啾!”钦点点响亮的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接着又连着打了两个。   风雅看到她习以为常的用他的袖子抹鼻涕,默了会儿,说道:“过来。”   “干嘛……”   “坐在一起暖和。”   钦点点犹豫了一下,裹着衣服跑过去。在他身边停住,提前警告。“你该不是打算对我做奇怪的事吧?”   “什么奇怪的事?”   “就是……嗯,孤男寡女之类的……”   “对你么?”   喂,这种理所当然质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瞧不起她啊?“是啊,对我。”钦点点挺了挺胸,她的担心是有理论依据的好吧。“在息宁山的时候你就对我做过很奇怪的事。”   看她这架式,是存心找碴跟他吵架吗?风雅不禁好笑。“你被人下了药,我难道坐视不理?”   钦点点愣了下。“我被人下药?对我下迷药的人不是你吗?”   “不是。”   “……”   “夜阡陌察觉我去找过你,他不想让我把你带走,所以设了那样一个局。”看出她的疑虑,风雅进一步解释,但解释这件事本身令他非常不悦。   “当时你怎么不说?”   “因为你太笨了。”   呃……   瞧见师兄不高兴的脸,钦点点赶忙把嘴巴闭上。怀疑对他是一种污辱,当时他没有解释,是因为他气她轻易信了夜阡陌……   她怎么这么猪呢?   师兄那种性子,连句谎话都懒得编,怎么可能为了一点不着边的小事绕那么大一个弯子?   她被夜阡陌误导了!   “也不能全怪我啊……我不能动,你胡摸乱摸的,能不误会么……”她忽然想到一个关键处。“你知道我被下了药,直接解掉不就好了吗?我看你就是存心占我便宜!”   风雅的脸色明显黑了一层。“一种简单的迷香随意添入几种药就有千变万化,分析出用药,再配解药太花时间,当时的情况只有那个方法最简单有效。”   “啊,是这样么……”师兄说的真专业……说到底,就只有她一个人因为丢脸耿耿于怀吗?   哈啾!   钦点点又提袖子擦鼻子,被风雅一把拽坐下来,圈在了怀里。冰凉冰凉的身体碰到他的体温,不由得小小颤抖了一下。   “你当我会对你这种发育不全的身体有兴致?”   澄清自己用不着贬低别人吧……话说,她哪里发育不全了?师兄你眼睛瞎了吗?她不光头上有两个包子,胸前也有两颗很大的包子好不好!   按着平常,她非跟他理论清楚不可,不过……   唉,他的怀里真暖和呀。   钦点点主动往他胸前蹭了蹭,像粘上了一样,贴的密不可分。风雅看着她的脑袋晃了几下就不动了,无可奈何的轻叹。   她经常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经常把他气的半死,可是气过了,再看她服软的模样,又会觉得好笑。风雅捏住她的脸,用力。   “啊,痛!”   不痛,他就不会捏了。   “坏师兄!”钦点点抬起头,捂着脸投诉。   风雅凝着她愤愤的小脸,目光深沉。“一定非喜欢不可吗?”   “啊?”   “假如当初我接受你的心意,你是不是就会心甘情愿嫁给我。”   钦点点错愕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沉默的低下了头。在他怀里谈这么虐心的事,不合适啊。“要是我说是,你就会喜欢我?”   “不会。”   那你问个屁啊!   钦点点决定不理他了。反正他都只会打击她,反正他不会喜欢她,反正她也早就不喜欢他了。   “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   她闭着眼睛,装作熟睡,但脑子里一直都在重放师兄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不知道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想表达,他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知道怎么去喜欢她?   ……   事到如今再来分析这些好像没有意义了。横竖他都不喜欢她,假设再多也不会成立,何况喜不喜欢和成亲是两回事,她不能因为他说一句喜欢就稀里糊涂把自己嫁了——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嘛。   钦点点装着装着就真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身上忽然压了一很沉的东西,她在梦里用力挣扎,却怎么都推不开那个压着她的东西,然后,就醒了。   师兄不但睡在她身上,头还枕在她胸上!?   钦点点把他的脑袋从身上推下去,气呼呼的爬起来。“你你你你……”啊来?师兄怎么趴在那儿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蹲下,推着他的肩膀让他翻过来。师兄的脸色惨白,嘴唇深紫,一看就知是活不了的模样……怎么会这样!   “师兄,师兄?”钦点点摇晃他,越摇越用力,可是师兄睡的死死的,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   她用手拍打他的脸,在碰到他时,大惊失色。   好烫!   师兄发烧了!   再让他爱干净,那么冷的水也敢跳……这下搞砸了吧!人烧迷糊了,脉息全乱了套,压下去的毒又开始作怪,她可该怎么办好?   钦点点急的团团转。   外面下着大雨,他们困在山谷出也出不去,师兄的气息弱的几乎感觉不到,这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找不到人帮忙,她只能自己想办法。钦点点思前想后,决定先帮师兄退热。她把毛巾弄湿搭在师兄头上,接了些泉水灌进他嘴里。被凉水冰过的额头,温度稍退,但毛巾很快就被体温烘热了。   这些简单的法子不管用。   钦点点在师兄的衣服里找来找去,找到的药不少,但没有一样可以用。真想不通,他能不怕麻烦随身带着这么多毒,为什么就不能放一样救命的药?   一个布卷掉到地上。   是银针!   钦点点展开那一卷针包,定了定神,看着师兄。   她倒是认得穴位,也知道几处大穴的用处,用来退烧应该是没问题,可是……万一她搞错了怎么办?这针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下的……   她在犹豫的时候,风雅的体温越来越高,许是毒发虚弱了体质,两相作用下症状发生又凶又猛,皮肤的血色越来越淡,渐渐暗青。   师兄危险了。   钦点点按住胸口,平复情绪。   打死她都想不到,师兄的小命有落在她手里的一天。天下第一的神医呐,难道只能靠一个只懂皮毛的菜鸟来救。   呵……呵……   她光是想想,手就抖,但是要是她置之不理,师兄就死定了。   钦点点用力深呼吸,一次,两次,直到手不再抖,她才把针包铺在地上,跪在师兄身边。   她知道一个办法可以救急,可是这个办法弄不好就会……算了,都这个时候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马师兄,你可千万要挺住!   ——————   钦点点把刀擦干净,在风雅左腕处割开一道口,染毒的青血喷了出来。   放血,这是最原始的解毒方法。   钦点点看着血渐渐流的慢了,吐出一口气,擦了擦汗。   咦?   血液是按什么轨迹运行的?   从左到右,还是从右到左?   越是这个时候,脑子越是不好使,她怎么都想不起来……等等,心脏在左边,那应该是从左往右吧……啊啊啊啊,她割错了!   钦点点赶忙把左手的伤口捆起来,再去割右边。   第一步好歹完成了,接下来是封住几处大穴,抑制毒性。   钦点点把师兄衣服解开,先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找到穴位,然后再拿针刺下去。   不知道她是没找准位置,还是下手太用力,第一针下去,血喷出来,溅了她一脸。她顾不得擦脸,重新睁开眼睛,继续下一处。   放血可以排毒,但失血过多,人一样会死。   她拼的不过是唤醒师兄的意识,只要他醒过来,什么都好说……师兄,你倒是快醒醒啊!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   可以做的事她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 ☆、第36章 师兄,你耍流氓!   钦点点没力气的瘫坐着,持续空白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问题——如果师兄死掉,怎么办?   她试着想了一下,即被倾覆的悲痛淹没,匆忙制止住脱离控制的思绪。   如果师兄不在了,那么在这个世上,她就一个亲人也没了。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人活在世上,最艰难的就是无依无靠。没有可依托的慰藉,没有前行的意义,开心,无人分享快乐,悲伤,无休止循环……   不敢想。   绝望了的孤独太可怕。   “师兄……你快醒醒啊……”哽咽的声音盈满悲伤,每说一个字,就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夜阡陌问她,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对她,她还是只认为他好。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是师兄,坏透了还是她的师兄。他对她不好,她可以气他,可以捉弄他,可以逃的远远的,但他始终都是师兄。在外面受了欺负她可以跑回去找他,别人冤枉他,她会站出来和他站在一起,他会保护她,她会信任他,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矛盾,这份没有血缘的亲情是永远断不了的。   师兄没有多么好,可他纵然有千般不好,仍是这个世上对她最重要的人。   “你到底要睡多久……”钦点点握起他的手,泪花在眼眶打转。“你再不醒过来,我告诉师父你欺负我,让师父到你梦里抽你!”喊完这句话,她呜呜哭了好一会儿,心里憋的难受,泄愤的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   说来也巧,在她下口的时候,风雅醒了过来,然后两个人分外错愕的看着对方……其中一个人嘴里还含着一只手。   钦点点松了口,用力睁大眼睛。   他……真的醒了……   风雅轻合迷朦的眼眸,抚上她的脸,凝着她眼角悬着的泪滴,哑声道:“你哭了……”   酸意涌上心头,钦点点哇的一声,哭着扑倒在他身上。“师兄大坏蛋!”   风雅闷哼一声,皱起了眉。   “啊!”钦点点想起来,赶忙起来。“对不起,我忘了……”   风雅把她看了一遍,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的样子不是一般的糟糕,脸上身上血迹斑斑,乍一见,还以为那些血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   “你发烧了,毒也发作了……”钦点点慌张解释,碰到他的额头,微微怔了一下。竟然不烫了?   风雅点点头,试着动了一下,却牵动穴道处的银针。   “你先别动,针还没拔出来……”钦点点赶忙拔针,这一动,刚止住不久的血又喷了一次。   呃……   她抱歉的看着师兄,不过,流血虽然可怕,她却已经不再担心了。   风雅摸到颈侧的针,自行拔了出来,把针拿在手里端详,而后看着她问:“你用这么粗的针,是打算弄死我么……”   “不是啊……我不知道……布包里的针都是这么粗!”   “反面。”   “啊?”   风雅叹气,无奈至极。   钦点点掀起铺在地上的布条,后面果然还有一排细针。汗,难怪她用针扎下去会喷血,这么粗的针扎下去,不喷就怪了……   风雅撑坐起来,把余下的针都拔掉,封住穴道止血。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粗暴方法,竟被她误打误撞弄醒了他……风雅闭上眼睛,缓和晕眩,柔软的小手扶住他的肩膀。   风雅睁开眼睛,看着她泪痕未干的小脸。   她吓坏了吧?   “雨还下吗?”   钦点点摇摇头。“停了……”   “你去外面拔些药草回来。”   “哦。”   钦点点出去找药草,风雅打坐调息。坠崖所受到的冲击远超出他的估计,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大意……这次,多亏有她。   钦点点抱着一大堆形状不一的药草回来,风雅从里面挑出几种,放在嘴里细细嚼碎。   “对不起……”钦点点内疚极了。要不是她乱喂他吃药,也不至于弄的这么严重……不对,要不是她那么乌龙从山崖掉下来,他也不会跟着跳下来,就不用为保护她而受伤!   “我已经没事了。”   “可是你刚才很有事!”她以为,以为他……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又红了。   风雅轻握住她的手。   “……”她真觉得自己很没用……师兄为什么不怪她?钦点点低头靠在他肩上,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不许哭。”   “我没哭……”   “那你在做什么?”   “眼睛说它想洗个澡……”   风雅轻笑,震的胸口又疼。   钦点点扶他躺下,把腿给他当枕头。“你真的没事了?刚才还那么严重……你还流了那么多血……”   风雅拿着她的手放在头上,事实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体温确实是降了,毒应该是也清的差不多了,他的脸色也恢复了。是她的办法奏效了吗?“你居然没有被我折腾死……”   “还差一点。”   她低笑。“就是说我还得再接再厉呗。”   风雅看着她,也笑。“还是算了,我怕我没有那么多条命让你折腾。”   他有精神开玩笑应该是没事了。钦点点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小声说:“别再有下次了……”   她真的害怕,害怕他再也不醒。   ——————   风雅又睡了一觉,钦点点守着他,没敢合眼。好在,他的体温稳下来,慢慢恢复正常,不需要再担心。   经过这么一吓,某些事情悄悄发生了变化。   变化很微妙,细微的不那么容易察觉,可是她感觉到了。   ……   雨过天晴。   雨后的枝叶悬着清新的露珠,无风的世界仿若静止,虽然温度已有了冬意,但天空灿耀的阳光依旧明媚如夏。   在山谷里呆着多多少少有点无聊,但这份景致在喧闹尘世却难觅得。想到过后要离开这儿,还真有点舍不得。   “师兄,我又发现一些药草,你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钦点点用衣服捆了一大包药草抱回来。   “你是拿我当兔子喂吗?”   “呃?”   “这么多草,三天都吃不完。”   钦点点看着囤在洞里的药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多了点啊。“大部分都用不上嘛,我又不知道哪些有用……师兄,你教我认好不好?”   “你想学?”   “嗯嗯。”   风雅看着她。“以前教你,你死活都不学,怎么突然有了兴趣?”   “以备不时之需啊。”学一点是一点,起码不至于再喂他吃错药。   “你该不是想骗我教会了你,自己配制出解药,好逃之夭夭吧。”   他居然歪曲她的好意!“我都说了我不会再跑了!”   “是么?那么在淮河镇,你是怎么被逮到的,怎么被追着跑回来的?”   不带翻旧账的……“不想教就算了,我又没求你。”钦点点假装生气的转过身去,把衣服解开,蹲下挑捡药草。   风雅看着闹情绪的她,眼中多了抹笑意。“发脾气是为了掩饰心虚吧。”   师兄,你太讨厌了!   钦点点揪着药草发泄,脑袋冷不丁被小石子敲了下。“你干嘛啊!”坏师兄,就会欺负她!   “过来。”   “不去!”   风雅亮了亮手里的石头,威胁。   钦点点忍着气走过去,高高在上睨着他。   “拿过来,我教你。”   “不学。”说完,她还不服气的哼了声。   风雅叹气,拉着她的手,扯她坐下。   钦点点盘着腿坐好,却依旧傲慢的抬着下巴。“你不怕我学会了,再偷着逃跑?”   “以你的资质,起码要学二十年才能配得出解药。”   “少瞧不起人。”也不想想他的命是谁救的,没准她真有这方面的天赋,只是还没开发出来呢。   风雅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只笑不说话。她要是能静下心来学三天,让他把脑袋搬下来给她当球踢都成。   ——————   钦点点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学习的,可惜,气势有余,耐力不足,她只坚持了两天,就举手投降了。   世上有药用价植的植物何止千万,她必须得记住每种药草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用途,更可怕的是每种药草差不多都有十几种功效,与其他药草配用更是千变万化……   这么考验智商的东西,实在不适合她。   去采药草的时候,两只倒霉的野鸭撞见了她。钦点点毫不手软的把两只鸭子捆了回来,拔毛烤熟,开了顿荤。   风雅大病初愈,吃的不多,两只鸭子差不多都进了她的肚子。钦点点把肉啃光了,恋恋不舍的咬着骨头,两只手油汪汪的,看的风雅直皱眉头。   “你吃那么多都长到哪里去了?”她的个子似乎没怎么长过,小的时候一直在他的肩膀处,现在勉强刚及胸口,他必须低下头才能看到她。   “都变成肉了啊……要不怎么会压断你好几根肋骨?”哇哈哈哈,说出这句话,心情真痛快。   风雅的目光往她胸前瞥去。   “你的眼睛往哪里看啊!”她揪住衣服侧过身,吐舌头做鬼脸。   风雅不避讳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淡淡的说:“好在,肉都长对了地方。”   师兄,你耍流氓! ☆、第37章 预兆,江湖风波起   啃完骨头,她跑去水池洗手,撩起袖子时,风雅看到她的胳膊有片擦伤。“那是怎么弄的?”   “嗯?”钦点点看了看,不在意的说:“抓鸭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没事,就擦破一点皮。”   风雅招手把她传唤过来,卷起她的袖子,捧起池子里的水,帮她洗清伤口上的灰土。   “就一点小伤……”唔,她被师兄瞪了。   风雅在伤处洒了一层药粉,只叮咛她注意。“我体内的余毒清的差不多了,明天不要再去采药了。”   “别啊,我挺喜欢采药的。”   “深山里面说不定会有野兽,你还是安分点吧。”   “可我总得去找吃的吧?这池子里的鱼我说什么都不吃了,你在里面洗过澡……”   “池水是流动的。”   “我心里有障碍不行么?”   “……”   钦点点跑出去,风雅低头看着水池。   淡淡的血丝早就溶解在池水之中,不觅踪迹。游来游去的鱼到了池边,突然肚皮倒翻,从水下浮了上来,而后不久,其他的鱼也全都死了。   风雅眼中掠过一抹清冷光辉。   ——————   钦点点发现一池子的鱼都死了,指着这些铁证,吐槽他惨无人道的行径。嘛,她无非就是抱着玩笑的心态,闹闹师兄罢了,没当真去追究鱼群死的原因。   被困在这个地方没有吃的确实不便,风雅思忖过后,说要走,钦点点不同意。别说他身体现在弱到什么程度,光是断掉的那几根肋骨都够他养十天半月的,他们从这儿出去,没准又要被江湖追杀,出去不是白白送死么?   争执的过程中,钦点点为证明他的伤情严重,于是在他胸前象征性的捶了一下,结果……   被师兄打了顿屁股!   嗯,给她这么一捶,师兄还得再多养半个月。   喝山泉,吃野果,吸花蜜……在山谷中过了一个月的神仙般的日子——不食人间烟火那不是神仙是什么——师兄终于痊愈。   饥肠辘辘的钦点点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被师兄背着出了山谷。   其实也没有这么夸张,师兄后来恢复了体力,抓过一只小山猪,猎过一只大雁,还有其他山珍野味,她的小日子过的挺舒袒。只是步入冬季之后,山里的动物们都冬眠了,最后的几天实在找不到可吃的肉,这才把她饿成这样。(怎么不说是吃叼了嘴挑食?)   在最近的小镇,找到最大的酒楼,钦点点的屁股一着凳子,就噼哩啪啦说了一长串菜名。小二一一记下,去厨房催赶紧上菜。钦点点两手捧腮,一脸幸福的等着饭菜上桌。   酒楼里没有几位客人,偌大的酒楼看上去有几分萧条。说起来,不仅是酒楼没有几个人,街上也是冷冷清清。   这座小镇彼临镇江,并不算偏远,上个月他们打这儿经过时,还觉得挺热闹的。   “掌柜的。”   “诶,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没没,我就是想问问。”钦点点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跟他聊起来。“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瞧掌柜您这儿生意不太好呀。”   “哟,客官,你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啊,我们刚从南海回来。”   “那难怪……”掌柜一脸严肃,压低声音谨慎的说:“我告诉你们,这阵子最好不要出行。”   “为什么?”   “江湖要出大事了!”   钦点点看了看师兄,才接着问:“要出什么大事啊?”   “说来话长……”掌柜正要说话,一柄长剑铿锵有力的按在桌上,吓得他魂儿都飞了。“大……大侠……”   钦点点转头。   咦?   这不是青衣大叔吗?   青衣大侠冷着脸,不怒自威的神态吓跑了掌柜。   风雅把泡好的茶倒进杯子里,推到钦点点面前,钦点点回神,端起来吹了吹,小饮一口。   按说,青衣大叔现身,他们也该跑的。怪只怪在山谷里住的这一个月太平静详和了,害她的警觉性退化……好吧,主要是她看到小二端着热乎乎的饭菜走过来了,实在拔不动腿。   “姑娘,您点的菜。”   “哦哦,谢谢。”钦点点给了小二打赏,抄起筷子就吃。反正青衣大叔就一个人,这儿有师兄在呢,没她什么事。   青衣大侠完全被晾在一边,脸色比刚才更黑了。“你们为何在此处现身!”   “这儿有饭吃啊……”钦点点含着一嘴食物,指指旁边的空位。“大叔,你也坐下吃点。”   “……”   “小二,给添副碗筷!”   “哎,好咧!”   “……”   青衣大侠坐下,气势明显减弱不少,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颓废。钦点点一边看他一边吃,他比一个月前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你们,没有话想问吗?”   钦点点咽下嘴里的东西。“大叔,您贵姓?”   “……”青衣大侠的表情有些复杂。就算他生了一张大众化的脸,他们见过多次面,也交过多次手,怎么也该记得住他这个人了吧?再不济,他们总听说过他的名号吧?   青衣大侠叹了一口气,没脾气的说:“在下,陈满。”   “哦,久仰久仰。”   久仰你还不知道我是谁?这么没诚意的客套话听了一点都不高兴!   钦点点久仰完了,继续吃。青衣大侠陈满的存在感还不如一盘红烧猪蹄,彻底被无视。   ——————   风雅是个他不愿意搭理你你说十句他能回一句就不错了的主儿,陈满原想先把架子端起来,再说开场白,尽显江湖前辈的风范,可是没人搭理他啊,一直端着没有台阶下啊。   小老鼠上灯台,上得去,下不来,下不来很捉急呀XD。   “吃的好饱……呼……”钦点点满足的抚着鼓鼓的小肚皮。“师兄,咱们今晚住这儿吗?”   “好。”   “我想去买件衣裳。”   “走。”   “可是还剩这么多菜……浪费粮食不好,陈大叔,你打包带回去吧。”   他不是来蹭饭的!   “慢着!”陈满拿起宝剑,低喝一声。   钦点点回头,诧异的看着他。   “我有话要问你们。”   “现在么?”   “对。”   “就在这儿?”   “不错!”   “可是……”钦点点四下看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吧。”   “……”   陈大叔,你的节奏不对啊。   ——————   酒楼的后院是客房,陈满付了房钱,约他们在屋里聊。这回,陈满不再固执他的模式,直截了当道明来意。   “我是特意在此处等你们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儿?”   “你们在云霞山坠崖,这里是距离云霞山最近的镇子。”   “所以,你在这里等了我们一个月?”   陈满默了默,摇头。“我是在衡山派掌门死后,才回到这儿的。”   “衡山派掌门死了?”这倒是个惊奇的消息。   “不仅是衡山派,三山五派七门,无一幸免。”陈满面容肃然。“全部死于风公子的焚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之前。”   钦点点指指师兄。“我们从山崖掉下去,师兄受了重伤,今天从才山里出来。”   陈满看了看风雅,沉郁道:“我想也是如此。”   诶,青衣大叔的态度有变化哦?   “十天前,我回到这里,一直守着进出云霞山的必经之路。这十天之内,江湖不断传来噩耗,但我是到今天才等到你们。”   这算不在场证据?“陈大叔,你相信我们不是凶手?”   “本来是不信的,可……”现下的情况,已容不得他不信。   “是什么事让你改变主意的呢?”   陈满皱了皱眉头。“初时在淮河,你们的行踪刚暴露,嵩山长老一家便死于非命,时机倒是稳合,但是后来你们在云霞山失踪,江湖的死讯便接连从四面八方传出……一个人行踪再难测,也不可能一日行千里。”   “要是我们有帮手,杀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无可能啊。”   “这个可能我也考虑过,不过衡山掌门的一句话提醒了我。”陈满分外感慨的说道:“他说,无尘公子与死者无怨无仇,为何要杀他们。”   对,师兄没有杀人动机。这么浅显的道理,当时却没有人注意到。   “再残暴的凶手,杀人也该有一个理由。”   “你等我们,是想问这件事?”   “本来是,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他们不是凶手,不可能是凶手。有人杀害魏盟主嫁祸给风雅,之后拿这件事做文章,为祸江湖,其目的是不可估量的险恶。   总算有个明白人了。“那就麻烦陈大叔帮师兄解释一下,撤消江湖追缉令,别再追杀我们了。”   “这……”陈满抱歉的说:“我恐怕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没有证据。”风雅清清冷冷一笑。“武林结盟的主控权落入旁人手中,为魏盟主报仇的初衷已变,他有此猜测却不敢声张,一来是感知到那股隐在暗处的力量,二来是害怕被幕后之人察觉,他将变成下一个目标。”   陈满苦笑。   “那现在是谁在领导武林?”钦点点的好奇,换来师兄冷冷一瞥。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   “飞剑山庄。”   果然。   “郑先富号令江湖召开武林大会,选出下一任盟主。” ☆、第38章 与大叔私奔~   有能力竞争盟主之位的人都死光了,选不选也就是个形式,飞剑山庄这下可要称霸武林了。不过……   钦点点琢磨着,好像没这么简单。   踩着这么多人的尸体只为坐上徒有虚名的位子,怎么想都说不通。何况,郑先富背后还一个操纵全局的神秘人物,他们的目的岂会如此单纯?   “当今武林,论武功威望,无人可与郑先富相比,盟主之位必将落入他手中。”陈满面色凝重。“依他的行事来看,江湖势必难逃一场腥风血雨……无尘公子,钦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其实他不用说,风雅也能猜到他要“请”的是什么。“我对江湖事没有兴趣,前辈另请高明吧。”   “师兄,听听陈大叔要说什么……也好嘛……”干嘛又瞪她啊?   “无尘公子难道不想洗脱罪名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想。”   “……”   陈大叔会错愕,只怪他不够了解师兄。钦点点看他一愁莫展的皱着眉,满同情的。想想,他的好友一个个死于非命,眼见真凶逍遥法外,他却什么都做不到,滋味想必不好受。   可是,这件事他们真的帮不上忙。   先不说师兄身负罪名,他们行动有诸多不便,就是没有这层阻碍,一旦查到凶手必然会牵连到幕后的那个人,到时又要搭上许多无辜的性命。前车之鉴在先,没有十足把握,她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陈满黯然而去,微颓的背影,瞧着让人怪心酸的。   “难怪街上都没人了。”钦点点把门关上,转过身。“江湖这一乱,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来……师兄,你说,要是事情闹大了,官府会不会介入?”   “不该你关心的事,问都不要问。”   又来了。用那种长辈的语气半强迫的命令……她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求知权!难道他希望她变成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你是怕我挖出你瞒着我的秘密吧?”   风雅抬眸凝着她。   钦点点撑着桌子,低下身平视着他。“你不告诉我不要紧,反正我早晚都会知道。等我知道了……哼哼……”   风雅对她的威胁视若无睹。“还去买衣裳吗?”   “啊,去啊。”   前面的话题瞬间就被丢到一边去了。钦点点开心的挽着他的胳膊,和他有说有笑的出去。风雅低头看着她,眼底映着一抹深沉。   她早晚都会知道。   知道了,她会怎么做呢?   ……   ——————   买完衣服回来的路上,风雅进药店买了一包药材。钦点点脸上愉快的神采,迅速黯淡下来。风雅看到她不高兴,神色如常的牵住她的手。   他给她买了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呆在房间里面,然后去煎药。她趴在床上,摆弄新买的玩意儿,想想,师兄其实是有进步的。   起码,他知道在强迫她之前,先给她点好处,笼络她。   钦点点越想越觉得好笑。   不就是吃个药嘛,干嘛弄的这么谨小慎微?好像他多么怕她不高兴似的……他要是真的害怕,不给她喝不就好了嘛。   钦点点把脸闷在被子里,默默念了一句——   师兄是坏人。   ——————   收了人家好处,不乖乖听话,说不过去。所以,她很痛快的把药喝的一干二净,让师兄把准备好的说辞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药会让她多么疼,从一开始,他就无比清楚。   “我想一个人呆着。”   “……好。”   以前,她有想过,只要他喜欢她,只要他能陪着她,安慰她,这点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她太过于专注于自己的感受,而忘了坐视任疼痛发生的他有多么冷漠。   如今,她在他眼中看出了歉意,可是只有歉意又怎么够?丝毫抵消不了他的狠心啊……   钦点点躺在床,闭上了眼睛。   不痛,一点都不痛……   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过去了……   ——————   一早,陈满退了房,打算离开。走出酒楼,发现钦点点笑眯眯蹲在门口。“钦姑娘?”   “陈大叔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么?”   “……嗯,是。”   “带上我吧。”   “……”   ——————   风雅刻意早起,借店家的厨房做了早餐。只是他去钦点点房里时,发现她不在了。   桌上留着了一张字条。   我生气,不要来追我。   ……   风雅拿起压着字条的泥娃娃,眉眼弯弯的娃娃笑的和她一样傻。   生气可以发脾气,不辞而别……   算什么。   ——————   “钦姑娘,你这……”陈满看到她围上头巾,打扮成小厮模样,一脸为难的样子。虽说衣服合身,也瞧不出破绽,但终究……“你扮成这个样子,不太好吧?”   “会被发现吗?”   “这倒不会……”   “那有什么不好?”   “你跟着我,无尘公子可知道?”   钦点点轻瞥唇,不答。   “令师兄若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担心的。”   “我给他留了字条。”   “可是……”   “说什么都晚了,师兄现在认定你把我拐走,我们再不跑快点,就要被师兄追上了。”钦点点扯着他袖子,一边拖着他走,一边吓唬。“你也知道的,我师兄最不讲道理了,他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这……   他招谁惹谁了啊?   ——————   陈满发现自己上了贼船,后悔已是来不及,一路管她吃管她喝,还得负责讲解沿途风景的典故,堂堂江湖大侠沦落成了伴游,还是倒贴的那种。   “陈大叔,其实你也具备做盟主的条件,你为什么不去竞选呢?”老实,好脾气,而且有人缘,要是他站出来参选,一定会有不少人拥护他。   “我闲散惯了,行走江湖只为求一个痛快,做盟主要顾虑的太多……”陈满轻叹一声,自己笑了笑。“钦姑娘一定觉得我是个没志气的人吧。”   “每个人有各自的活法嘛,快意江湖才是大侠之风。”钦点点想了想,接着说:“不过,到了这种时候,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还是会想着有点权利比较好吧。”   “是啊……若是我有魏兄的远见,今日也不会束手无策。”   “盟主大叔也不见得比你混的多好啊。”   陈满不赞同的说:“魏兄号令武林,何等威风,岂是我等可比。”   “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生前多么风光,而是要看这个人死后有多少人为他掉眼泪。”   陈满微怔,默了许久,忽然放声大笑。   钦点点捂着小心脏跳到一边,突然笑这么大声很吓人有没有?   “说得好!”陈满看着她,目露钦佩。“小姑娘不简单,年纪不大,竟能说出如此有禅意的道理。”   禅意么?   她不过就是想到了师父而已。   “此生不求功成名就,但求问心无愧。”陈满神情肃然的望着远方。“若能与杀害魏兄及江湖好汉的凶手同归于尽,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报仇用不着这么悲壮吧?   陈大叔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通到底,不会转弯,意气用事,而且太容易冲动。   唉,放着他不管,他很可能报不了仇,还自己也赔进去。   “其实,我和师兄回到镇江,有查到一点点线索。”钦点点把在魏府听到的事告诉了他,包括之后李财主家被烧的精光,但是隐瞒了郑昭与神秘人见面的部分。   “竟有此事……”他也听说了,只是没有将这几件事联系起来。   “陈大叔与盟主大叔交情颇深,你知道有什么人频繁进出魏府,而且不会惹人起疑吗?”   “魏兄素来好客,结交遍天下……”   钦点点发现他神色有变,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倒是有个人……只是……”   “只是什么?”   陈满看着她,不说话。   钦点点最不喜欢别人吊她胃口了,话只说一半让人很着急啊。“大叔,你倒是说话啊。”   “魏氏本姓黄,是乌怀乡人。她在嫁入魏家之前,曾与人订过一门亲事,只是后来父母反对,没有成。”   “是谁?”   “我也是偶然听说,少林了缘师傅也是乌怀乡人。”   噗!   和尚!?   钦点点抹了把汗。“陈大叔,污蔑佛门高僧可不厚道。”   “是你说,要找频繁出入魏府又不会惹人起疑的人。”   是没错,可也不要和尚这么特殊吧?   “魏兄与少林交情很深,嫂子在世时,魏兄常请高僧来讲佛法。几年前,方丈为魏兄引荐了缘师傅,自那之后,每隔些日子了缘师傅便来魏府住几天……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才忽然想到不对劲的地方。”   陈大叔不会乱说话,他有此猜测,想必是察觉到了异样之处。   和尚……   大婶是不是也说过,魏氏经常上山进香,顺便住在寺庙里?   “但是只凭这一点,不能断定了缘就是凶手。”陈满深思片刻,立即就要走。“我这就去当面问问他!”   别介啊!钦点点拉住冲动型的大叔。“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你别给搞没了啊。”   “不然怎么做?”   不管应该怎么做,当面质问这个法子肯定不行。钦点点托着腮想了会儿。“我们还是去参加武林大会,这么大的事,少林肯定会派人参加,要是这位了缘师傅参与合谋,他一定不会缺席。”   “到时抓住他,押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实情!”   汗了个汗。   她总算知道之前和师兄跑路怎么会那么惨了,背后有这么一位卯足力气只认死理的大叔穷追不舍,还真是让人吃不消。 ☆、第39章 乖张少年   去飞剑山庄,钦点点还是有所顾虑的,不过她打扮成这样,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在路上,陈大叔遇到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大家都是前往飞剑山庄看热闹的。她装作被陈大叔好心收留的小哑巴,因为不会说话,所以没人搭理她。   “不知陈大哥听说没有,这次吴名佐也前来争夺盟主之位。”   咦?这个名字好耳熟。   “神剑门远在南隅,想不到也有入主中原的野心。”   “据我所知,吴名佐是平阳王的内侄,他出来争夺盟主之位,会不会与朝庭有关?”   啊,对。   吴名佐就是那个在饭桌上忙着和小段打圆场的白净公子。   “不能。”头发乱蓬蓬的大侠说:“朝庭素不过问江湖事,这是历代定下的规矩,不论是吴名佐或是平阳王都该明白这个道理。”   说起平阳王,钦点点想起件重要的事。她和师兄平安无事,郡主还不知道,她一定在担心他们,要是碰上吴名佐,让他帮忙捎个信给郡主好了。   “如无意外,本届盟主已是郑先富的囊中之物。”   “那可未必。”白胡子大侠捋着胡子,神神秘秘一笑。“江湖卧虎藏龙,这些人又怎会甘心屈服一个小小的飞剑山庄。”   听到这个说话的声音,钦点点诧异的抬头看了眼。这位白胡子……先生,似乎在哪里见过……   白胡子先生注意到她的视线,投来淡淡一瞥。钦点点不慌不忙的冲他笑笑,低头接着吃饭。   “郑庄主做盟主有什么不好?有他带领我们与无尘公子对抗,才能尽早为无辜枉死的人报仇!”   “原先不是说,谁能手刃风雅,盟主的位子就给谁坐吗?”   “还不是因为风雅神出鬼没,凭一人之力无法达成。”   “无尘公子真有这么厉害?”   哼哼,师兄的厉害之处你们还没领教呢。钦点点不以为然撇了撇唇,忽然察觉有道视线盯着她……   白胡子先生笑眯眯,眼睛挤成一条缝,看起来和某种动物十分相像……   她想起来了!   他是那个骗师兄说她活不过二十岁的神棍!   ——————   白胡子好像是认出她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有别的原因让他眯起眼睛学狐狸笑。   谨慎起见,钦点点决定装傻到底。   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认错很正常,谅他也不敢扒开她的衣服看她是男是女。   过后,他们又在沿途遇到许多人,同行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更没有人注意她这个小哑巴。   进入飞剑山庄的地界,他们被卷进一场打斗。江湖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门派和少林高僧起了冲突,高僧不屑与之一般见识,但同行的祁山派掌门看不过去,与他们动起手来。   小门派的人骨头够硬,却学艺不精,被祁山派的人打的落花流水。有个愣头小子不服输,抱住祁山掌门的腰,耍起地痞流氓摔角的功夫。围观的人们见祁山掌门闹出笑话,哄堂大笑,掌门面子挂不住,一掌把愣头小子拍飞出去。   说来不巧,他正好跌落在钦点点面前,口喷鲜血,样子分外狼狈。   极富正义感的陈满看不过去了,站出来指责祁山掌门下手不分轻重。祁山掌门恼羞成怒,和他打了起来。这么一来,随行的好汉们也加入了战局,那一边少林高僧也被迫动了手。   钦点点把受伤的少年拖到一边,想要拉开他的衣服看伤时,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清澈的眼眸闪着凛寒光泽,冷锐中有一抹不驯的倔强。   他的目光虽凶,但对于见惯了师兄冷眼的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钦点点装作被他吓退的样子,闪到旁边蹲着。既然人家不肯领情,她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少年坐了起来,看着混乱的战局,扯开一抹阴冷的笑。   钦点点惊奇的发现他眼中的狠色,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狡猾……难道他是故意挨这一掌,害祁山掌门惹众怒的?   ——————   武林大会还没召开,他们先打了一场。双方各有损伤,最后在神剑门的调停下散场。   对,是神剑门。   她见到吴名佐了。   当日在王府见他,只觉得他和小段一样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攀着王爷这门亲为了在官场谋个差使。今日再见,他似判若两人,谦和容雅的气度有股子说不出的高端大气,自带光环,闪耀的令人不能直视。   吴名佐以化解过节为由,做东请双方喝酒。大侠们都去吃酒,她这种小人物自然排不到位置,只能窝在客房里啃馒头。   前院喧嚣不休,后院静谧无声。   钦点点打了盆水回屋,走到门口,听到隔壁的屋子有细微的动静,诧异的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   这个时候,大侠都在前院喝酒,屋里应该没有人……   吱呀。   门开了。   钦点点偷听的动作来不及收回,错愕的看着屋里的人。   “是你?”   白天的少年?钦点点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布包,里面装着来不及收拾整齐的财物。   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眼中露出凶色,掏出一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   钦点点吓的慌忙往后退,手里的盆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少年低咒一声,拉她进了旁边的屋子,迅速把门关上。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出声……”   钦点点张着嘴,指了指,摆摆手。   少年微怔。“你是哑巴?”   钦点点用力点头。   少年打量了她一会儿,把匕首收了起来,堂而皇之的搜刮屋里的财物,不再理会她。   好个大胆的偷儿。   钦点点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背,打断他忙着装银子的动作。少年不耐烦的回头瞪她,钦点点笑笑,指指银子,做出严肃的表情一个劲儿摆手。   他装那一包袱足够他挥霍个把月了,拿太多被发现可不好。   钦点点比划着,向他传达她的好意,可是少年丝毫不领情,继续往包袱里面塞银元宝。钦点点不满被无视,学师兄的动作在他脑后用力一敲。   “你干嘛?”少年火了。   钦点点也不比划了,拉着他往外走。少年力气不小,轻易就挣脱了,回头接着###的正事。钦点点气呼呼的走回来,拧住他的耳朵,把他拎走。少年被缠的烦了,恼怒的推开她——   咦?   她的胸口怎么这么软?   少年的两只手僵硬的悬在那儿,呆若木鸡。钦点点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是她的反应比他淡定多了,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少年回过神,正要发问,却在这时听到脚步声,抓起包袱从窗子跳了出去。   钦点点走到窗户那儿,已经看不到少年的踪影。她把窗户关上,若无其事的走出去,恰好与上楼来的白胡子先生打了个照面。   白胡子瞥了眼扣在地上的盆子,钦点点拾起来,两只手抓着。白胡子见她防备的样子,轻轻笑了笑。   “令师兄可好?”   他果然认出她了。钦点点继续装聋作哑,一脸天真模样。   “姑娘近日有血光之灾,务必多加小心。”   你才有血光之灾,你全家都血光之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钦点点狠狠瞪他一眼,抱着盆子回屋了。   白胡子呵呵笑出声,像是刻意笑给她听似的。   ——————   喝了一夜酒,睡了一觉,第二天她就见陈大叔和昨天打的不可开交的祁山掌门称兄道弟。江湖人就这点好,心里放不下隔夜仇,不过也得看胸襟。反正她觉得祁山掌门笑的很假。   趁陈大叔有空,她跑到他跟前。“昨天你去跟人家打架,有没有注意到里面有没有了缘师傅?”   “没有。少林这次派来的都是慧字辈的弟子。”   “他为什么不来呢……”   “佛门弟子有严格的戒律,没有主持方丈的命令,门下弟子不得随意外出,也不足为奇。”   大概是吧。   “我的银票怎么不见了!”   “我的也是!”   “掌柜的,你开的莫非是黑店?”   “不敢不敢,大侠冤枉呐……”   钦点点看着丢失钱财的大侠围着掌柜责难,稀奇的发现失窍的人都是祁山派的。偷东西也是有目的的报复么?   这个少年满有意思的。   ——————   距离初一还有些日子,不过江湖上的英雄好汉都提前陆陆续续抵达飞剑山庄。   郑先富确实对得起他的土豪名字。   飞剑山庄座落于半山腰,占地有四五个王府那么大,山庄布置极为简朴却气势恢弘。她虽然打心底瞧不起这位阴险可憎的庄主,却不得不承认,飞剑山庄的确拥有号令武林霸气。光是站在这座山庄前,她就感到一股庄严肃穆的威慑之力。   陈满与少林高僧一同到达,郑先富亲自出来迎接,谦逊客气。钦点点低着头走在最后面,听他们说些没营养的场面话。   郑先富还要招待别的客人,把他们安顿好之后,便暂时离去。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钦点点拒绝了陈满同住的提议,去和佛门弟子一起睡屋铺。   陈满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和男人一起睡不合适,钦点点却说这样符合她设定的身份,她跟他走的太近,反而不安全。陈满心粗,想不到那许多,见她坚持也不再强求。   山庄一下子住进这么多人,庄里的仆人们忙不过来,到处进进出出的都是生面孔,她在山庄里面瞎转,也没人过问。   钦点点在山庄溜了一上午,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想,郑先富买来兵器肯定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山庄里面一定有这么一处仓库,可是她走过的地方只有一片片的宅院。   钦点点的目光投向山庄后方的山脉。   …… ☆、第40章 臭小子,摸上瘾是不?   她真是闲的蛋疼,绕一个大圈子从外面绕到山庄后面。不过……钦点点望见前方的守卫,机灵的闪到树后面避身。   看样子她找对了地方。   她在山庄转了大半天也没遇到一个守卫,在后山荒无人烟的地方却碰到这么多……   钦点点察觉有人走过来,赶忙蹲下,快速转移。   守卫的警惕性这么好,她一步都接近不了。   钦点点思量了下,决定先回去。山庄建在这里,不会凭空消失,想调查也不急于一时。   往回走的时候,为了少走几步路,她从山庄的侧门翻了进去。庄子里面的屋宅看起来大同小异,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只是约摸个大致方向。   走着走着,碰到了人。   那几个人是从正面迎上的,她躲不掉,就装作迷路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看。那几个人好似对她没有兴趣,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钦点点脸庞微低,没有与他们对视,仅在错身之迹用余光瞥见其中一个人。   和他们错开很远她才停下回头,那些人应该是朝着后山的方向去的,这会儿已经看不到了。   回想方才的情景,不知哪里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但是她仔细想,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钦点点在原地琢磨了会儿,继续往回走。   刚穿过花园,与她斜对的假山重叠之处,掠过一道黑色身影。钦点点愣了好一会儿,确定不是大白天见了鬼,急忙追了过去。   她分明看到了!   那个背影只能是……   夜阡陌!   ——————   钦点点跑到假山后面,经过蜿蜿蜒蜒的小路绕到花园的另一端,放眼看去,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跑到花园正当中,原地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人。   怎么可能……   他就是长了翅膀会飞,也该留下个影子吧?难道会凭空消失了不成?   钦点点决定去附近找找看。   她离开花园不久,假山之后慢慢走出一个人。此人噙着一抹淡淡的趣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   “喂,你,站住!”   钦点点装作听不到,继续往前走。   那个人拎住她的后领。“你是什么人,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   “啊……啊……”钦点点扭动着身体,手脚并用踢打他。   那个人见她是个哑巴,于是放开了她。   “怎么回事?”   “主子。”   那人弯腰行礼,空出的位置刚好让她看到被称作“主子”的人。钦点点一喜,举起手对他挥了挥。   吴名佐微微讶异,表情一变,像是认出了她。“你去做别的吧。”   “是。”   遣退了部下,吴名佐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在下眼拙,竟然没有认出钦姑娘。”   “嘘。”钦点点戒备的看看四周。   吴名佐看着她的样子,觉得有趣。   “你说话声音不要这么大,要是被人发现是我就惨了!”   吴名佐笑了笑,点头。   钦点点轻吐一口气,才说:“见到你就好了,郡主还好吗?”   “表妹在王府,一切安好。”   “那就好……”   “表妹一直挂念着你和无尘公子。”   “是啊,我知道,我们被困在山谷整整一个月……你要是方便,帮我写封信给她,就说我和师兄没事。”   “好。”   钦点点想想没别的事了,就跟他道别。   “如果有在下能够帮得上的,姑娘尽管开口。”   “暂时没有,等有了就来找你。”她不便在这里逗留太久,说完就马上离开了。   ——————   各门各派的弟子分别住在不同的院落,这些人戒心非常强,见到有外人进来马上就把她往外赶。   上回在魏府,夜阡陌混在其中,就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他不主动现身,想要找到他没那么容易。   眼见天快黑了,钦点点不再乱窜,往住处走。   入了冬,天变短了,刚瞧见太阳西沉,转眼就变成黑夜。她加快脚步,未料前面树上突然跳下一个人。   钦点点吓的心脏都跳出来了,待看清楚拦路的人是谁,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带这么吓人的好吧?   “你是女人?”少年从阴影中走出,沉郁的表情有股子跟自己较劲的别扭。   钦点点一偏头,眨眨天真的大眼睛。   “切!”少年想起她是哑巴,干脆不再废话,拉着她把她拖到一棵树后面。他一手按住她,一手覆在她胸前,还抓了抓。   “……”   “真的是女人……”   你……大爷!   她要是不是正装着哑巴,非把他祖宗八代问候个遍不可!钦点点甩手打了他一巴掌,抬腿去扫他的裤裆。   少年捂着裤裆闪跳到后面,愣愣的看着她。   老娘的胸是给人随便摸的吗!   钦点点脸涨的通红,她再大咧咧,不拘小节,可也没豪放到挺起胸脯任人随便摸的地步。   “你干嘛这么大反应?我不就摸两下嘛!”少年回过神来,火冒三丈的吼她。要不是他反应快,她那一脚踢中了,还不得断子绝孙啊。   钦点点捡起地上的石头丢他。   “别丢了……我说别丢了你听不见啊!啊……”   咦,没想到她会丢中。   钦点点看到捂着额头的少年眼神变得阴狠,慌忙逃窜。   “给我站住!”   喊着让别人站住的人从来没有考虑过逃跑的人的感受么?他越是这么喊,她越是必须跑的再快一点。   钦点点只顾着躲他,慌不择路跑到一处偏僻地方。她今天出门显然没有看黄历,在她逃跑的路线的正前方,又从树上跳下一个……不对,是一群蒙面人。   钦点点赶紧刹住车往回跑,这些人灵巧的腾空翻了几个圈,落到她后面把她包围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的目标是她吗?   “女人……”少年追上,看到她被那些人包围,立即冲了上去。   少年的身手不错,但还不到高手的级别,他一个人根本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钦点点没想到他会救她,愣了一会儿,抓起半块砖砸在其中一个人脑袋上,从他胳膊下面钻出去。   这些人是为她而来的,只要她把人引开,他们就不会为难少年。   钦点点深吸一口气,死命的往前跑。打人的本事她没有,但自信逃跑的速度无人能及——   啊!   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到她,钦点点以跳水的标准姿势飞扑出去,平贴落在地面……似曾相识。   老天爷,你这样对一个还在发育中的花季少女真的好吗?   没有胸的人永远有胸妹子的痛苦。   呜呜呜……   “哎呀,小姑娘摔疼了吧。”   听着头顶飘来的风凉话,钦点点忍痛抬起头。仙风道骨的先生捋着长长的胡子,表情满是促狭。   “哦呀。”   蒙面人追上来,见到白胡子犹豫了一下,可能见他只有一个人,迅速又攻了上来。白胡子倚老卖老的发出古怪声音,一会儿哎哟,一会儿哇哇叫,别看他动作又慢又没有章法,这些蒙面人全都被他戏弄的晕头转向。   蒙面人见情势不利,放了一枚烟幕弹,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哎呀呀,老人家眼神不好,看不见啦。”白胡子挥着袖子,懒懒的煽散烟雾。   钦点点过了疼劲儿,从地上爬起来。   白胡子看着她,嘿笑。“我提醒过姑娘。”   “血光之灾?”   “啊,姑娘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你算的不准,我这不好端端的嘛。”   白胡子一挑眉,示意她看自己的手。   扑倒的时候,她的掌心擦破了点皮,流了一点血……不是吧!这也算?呵,这么强力的血光,真是生平仅见。   “小姑娘……”   “女人!”   少年的到来打断了白胡子。   他神色焦虑的冲到她面前,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看到她衣服脏了,顺势又看见她手受了伤,连忙抓起她的手腕,伸舌头去舔她的伤口。   白胡子闪身过来,轻挥一掌,将少年隔开。   少年愣了愣,怒道:“滚开!少挡老子的道!”   “少年,你大难临头了。”   “啊?”   钦点点拭汗,甩远。   爷爷,您一把年纪了,不要老拿这套骗小孩子好不?   “给老子滚远点!”少年也不是好糊弄的,错愕过后又像打了鸡血似的气势汹汹而来。   白胡子笑眯眯,挥了挥袖子,扬起一片尘土。   待尘土散去,他和钦点点都不见了。   ——————   白胡子把她送回住处,莫名其妙的行径让她一头雾水。   “你想问我是谁,想问我为什么救你,想问我有什么目的……哎呀,人家不想回答啦。”   “……”   他要不要突然捏起兰花指,把嗓子弄的像太监似的?仙风道骨哪里去了?节操都丢掉不要紧吗?喂!   “你的伤口要小心处理,不要让别人碰到你的血。”   钦点点不解。   白胡子似有所悟。“原来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不要让别人碰到你的血。”白胡子丢下这句话,一阵风不见了。   钦点点留在原地,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血,怎么了? ☆、第41章 大会前的预演   钦点点进了长屋,少林寺的和尚们已经在洗漱铺床准备睡觉了。她用碗里的水把手冲干净,找了块布把手缠起来。   这个江湖骗子到底是什么人?   在她苦思的时候,一个小弟子把脑袋伸进盆子里冲洗后颈。钦点点的眼睛看着他,脑子却在走神,但是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小弟子光秃秃的脑袋吸引。   她明白违和的地方是哪儿了!   与她错身而过的那个人戴着帽子,但是他的鬓角和后颈没有头发……那个人,是和尚!   钦点点为这一发现惊喜不已。   谁说了缘没来?   买通魏氏杀害盟主大叔的奸夫就在飞剑山庄!   ——————   钦点点兴奋了一夜,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暂时瞒着陈大叔。贸然与了缘接触势必会引起敌人的警觉,她必须加倍小心不让这个线索断掉,除非想出万全之策……   问题是,她能做什么?   要是师兄在,事情就会简单许多……这会儿想起师兄的好处,可天晓得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唉。   做人能不这么矛盾么?   ……   武林大会之期还有三天,提前到这里闲得发慌的江湖好汉按捺不住来了一场预演。钦点点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戏,一听说有比试就跟着跑去看热闹。   上场较量的几位都是与陈大叔交好的朋友,大家无非是穷极无聊打发时间,互相切磋一下。围观的人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没人看重胜负。   高手过招讲究点到即止,使出的招数都是又漂亮又优雅,极具观赏性。旁边的人一会儿鼓掌一会儿叫好,分外热闹。   比了三场下来,前面几位坐下来喝茶休息,换陈大叔和那位身形彪悍的乱发大叔上场。   对武功,她是外行,不过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谁的功夫俊俏利落。陈大叔的剑法没有花哨的动作,挥剑的动作看起来很慢,却力蕴千金,每一招都不好抵挡。   乱发大叔没几招就败退下来,输的心服口服。“当今武林,论剑法,怕是无人能及陈兄。”   “诶,张兄弟别这么说。”   “陈兄何必谦虚,事实如此嘛,哈哈哈。”   这位头发乱蓬蓬的大叔看得出是个爽快人,心直口快,说话不经大脑。他输的心服口服,称赞一下对手,无可厚非,哪里想到这些话听在局外人耳中成了一种讽刺。   尤其是不久之前败于陈满手下的祁山派掌门。   “陈大侠,不如让在下也来领教一下你的剑法。”祁山掌门出声之迹,在场鸦雀无声。   大家都听说了他们上山之前的过节,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满并非好战之人,为免再生矛盾,客气道:“陈某剑术不及掌门精妙,就不献丑了。”   “陈大侠与我比试一场也不屑吗?”   “……”   “陈兄,就比一场嘛。”没心眼的乱发大叔一点都不懂看气氛。   “这,不合适吧。”陈满嘴笨,说不出冠冕堂皇的好借口,只是一个劲儿推辞。   祁山掌门不乐意了。“怎么,难道我祁山不够资格与陈大侠比试?”   “不是不是……”   “老头儿,陈大侠是怕把你打的屁滚尿流,好心给你留面子,你怎么一点都不识趣呢。”说话的人在屋檐上。   钦点点抬头看,被阳光晃的睁不开眼睛。   少年轻身一跃,轻盈落下。   “是你!”祁山掌门咬牙切齿。   少年嘿嘿一笑,顺了身边人的佩剑,拿在手里比划。“你这种水平也就只配跟我过招,就不要自不量力,自取其辱了。”   “无名小辈也敢在我祁山派在面前挑衅,哼!”   “无名怎么了,无名小辈一样可以在你脸上画乌龟。”少年阴冷一笑,提剑攻了上去。   祁山掌门抽剑应战。   两人缠斗在一起,只听铿铿锵锵的声音,看不清楚剑招。   “陈兄,你看那少年握剑的手法……”   陈满面容凝重的点点头。   没人提醒,钦点点还没注意。少年反手握剑,武功路数相当诡异。   少年的身法极快,他的功力未必比祁山掌门深厚,但出剑的速度却比他快了一倍不止。祁山掌门很快便应付不暇,少年瞅准一个时机,幽冷一笑。   钦点点只看到他虚晃一招,逼祁山掌门露出破绽,他手中的剑擦过掌门的脸,然后……就结束了。   祁山掌门在脸上一捂,看到鲜血,怒不可遏。“你!”   少年把剑搭在肩上,嘻笑。   “师父!他在您脸上画了一只乌龟!”   “什么!?”祁山掌门羞愤的眼珠圆瞪,眼睛被怒气染的血红。   少年不以为忤的笑道:“画乌龟都是抬举你了,你的年纪,也就配给乌龟当孙子。”   祁山掌门大怒,凝足剑气,向他飞冲而去。   这股凌厉的剑气连站在外围的钦点点都感受到了,可想而知有大威力。钦点点不禁为少年担心,除了在剑法上取巧,他根本就不是祁山掌门的对手!   一道青色身影闪入战局,挥起长袖隔空卷住祁山掌门的剑,轻而易举卸除剑力。   祁山掌门的剑脱手而飞,在场的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包括那个狂傲不驯的少年。   “郭掌门,冒犯了。”吴名佐抱拳致歉。“祁山派威名远播,掌门亦是一代大侠,何必与一名晚辈一般见识,失了身份。”   祁山掌门心有不服,却自认不是对手,只得咽下这个闷亏。   想不到吴名佐这么厉害。   钦点点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徒手接住那么强劲的剑气,居然还能毫发不伤……唔,不知道师兄是不是也行。   吴名佐转过身,客气道:“在下吴名佐,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少年昂首挺胸,对救命恩人也是一样的傲慢态度。“姓炎,单名一个帝字。”   吴名佐知道他没有说出真名,不在意的笑道:“好名字。”   “切。”少年轻嗤一声,极不以为然。   即便是吴名佐这样八面玲珑的人,遇上这样软硬不吃的刺头,也拿他没有办法。“看少侠风尘仆仆,似是刚到此处,如若不嫌弃,与在下同住可好?”   少年理都没理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盯着站在远处的钦点点。“我要和她一起住。”   吴名佐微怔,不知他与钦点点竟然认识。   所有人都看向他指的方向,想知道受他“青睐”的人是谁,极力抹消存在感的钦点点不幸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迎着一干好奇的目光,钦点点炸毛——他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干嘛还要拖她下水!   ——————   “嘿嘿,嘿嘿。”少年晃着腿,不知在乐什么。   钦点点愤恨的瞪他。祸精啊祸精,她总算遇到比她更会惹麻烦的家伙了。跟他相比,她惹祸的本事简直不值一提嘛。   “喂,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往她跟前凑了凑,忽然想起她不会说话,拉起她的手,用手指在她手心写字。   琰。   火王,炎帝。一个混迹江湖的无名小辈居然有个这么有喻意的名字,他爹想必是个有文化的人。   “你呢?”   钦点点盯着他在她手里写的笔划,估摸着以他的聪明一定会追问她很多问题,劈如那天傍晚发生的蒙面人事件。   所以。   钦点点做出茫然的表情,无辜的冲他眨眨眼睛。   “你不识字?”少年立即变了脸,愤愤道:“你是猪啊!”   猪也比禽兽不如强。钦点点眯起眼,笑的开心极了。   少年瞪了她一会儿,好像是拿她没有办法了,沮丧的耷拉下脑袋。“又聋又哑又不识字……我怎么倒霉遇上你这么个女人?”   她才倒霉好吧?她小心隐藏的存在感被他这么一弄,一路高升破表,现在整个山庄没有人不知道,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那个少年指名要和一个小哑巴同住,连打扫院子的仆人都在背后指着她嘀咕,看,就是那个小哑巴——这番情景要是搁在群芳争艳的皇宫里,那她活脱脱就是一个勾引皇帝的小狐狸精呐。   钦点点暗叹在心,分神打量这间屋子。   山庄的管家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住处,彼临花园的小院落,幽雅别致,屋内摆设布置无处不奢华讲究,只是比起少林僧侣住的通屋显得过于娘气了。不过……点心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少年见她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桌上,起身过去把点心拿了过来,全都塞给她。钦点点挑了一块,放进嘴里,舌头被软糯的口感融化掉,脸上浮现出幸福之色。   少年看着她,微微恍神。   真好吃,得让师兄也尝尝,学学怎么做,好以后做给她吃。钦点点舔了舔手指沾的糖粉,不经意瞥见少年呆滞的目光,诧异。   他也想吃?   看起来一副很饿,忍耐不了的样子……   钦点点把盘子递到他面前,乐于分享,哪知道少年看都不看,仍旧笔直的盯着她。   他……想吃的该不会是……   偷窥过那么多风花雪月,也描写过不少热辣火爆的场面,一个男人盯着女人目不转盯,要么是恨她入骨,要么是……   想扑倒她? ☆、第42章 火坑啊火坑!   少年冷不丁抓住她的手腕,整个人覆压过来。不过他好像忘了,她坐的是凳子不是床,往后倒下去没有浪漫的四目相对,而是后脑着地,摔个眼冒金星——为嘛她每次想不好的事都会灵验!?   钦点点闭紧眼睛,等待撞击发生,可就在临近地面之前,少年捂住了她的后脑,一个急翻身,用身体给她做了肉垫。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他在下面,她在上面?   钦点点有点懵,趴在他身上有一会儿没反应。少年细细凝视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按住她的后脑,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然后……   亲了她!   钦点点错愕的睁大眼睛。   太惊悚了……她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而且,他不是碰碰嘴唇就算,亲完之后眷恋的瞥了一眼,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又亲了她一次!熟练的吻技与他的年龄不符啊不符!   钦点点撑住地面,挣扎着起来,可是少年搂的她死紧。钦点点气疯了,他竟然还准备把舌头伸进她嘴里面来!?   她暗暗蓄劲,猛的曲起膝盖往他裤裆顶去。   果然,还是这招屡试不爽,少年立马就放开了她,捂着他的命根子忧伤去了。   钦点点爬起来,用袖子不停擦被他弄湿的嘴巴,气的眼睛都红了。你说他一个嘴巴还没长毛的臭小子,学什么流氓,非礼什么良家妇女?   “我不就亲你一下……”少年看起来很痛苦的模样,幽怨的瞅着她。   什么叫就亲一下?那是她的初吻!嘴巴对嘴巴,他还强迫她吃到了他的口水……恶心透了!她特么想骂人!   钦点点抽起桌布,把桌子上面的东西全都拽下来,倒在下面的少年被瓜果茶壶砸个正着。少年用胳膊挡住坠落物,刚挨过这一波,定睛见她抄起了凳子,慌忙爬起来躲到屋子一角。   “你要干嘛!”   钦点点把凳子高举过头,奋力一扔,凳子朝他飞了过去。少年蹲下,躲过了正面攻击,不过凳子撞上墙面弹了回来,正中他的背心。   要是他以为这就算了,那就太天真了。   钦点点走到柜子那儿,拿起一件朝他丢一件,屋里摆设考究、价值不菲的物件无一幸免。   “差不多行了……你还扔……”少年一边躲,一边抗议,随着钦点点越扔越快的频率,他东窜西跳的模样越来越像猴子。   好扔的物件都扔的差不多了,钦点点随手拿起一个东西,迟疑了一下,果然拔出投掷出去。   那可是把剑!   少年不敢轻忽,瞅准剑的来势,使出轻功跃起将其接住,顺势跳到她的背后,制住她的双手。开玩笑,再由着她扔下去,她只怕连这间屋子也要拆了。   钦点点被他制住,转不过身,低下头抬腿向后踢。   “你属驴的啊!”   钦点点张嘴去咬他的胳膊,少年忍痛没有松手。他怕她胡乱扑腾踩到地上的碎片,只好把她整个人抡起来,一鼓作气扔到床上。钦点点起来还要再闹,少年分手按住她两只手,居高临下睨视着她。   这回他在上面,她在下面……   钦点点冷静的移目向下,瞄着他跨骑在她上方的姿势……少年一惊,慌忙并紧了腿。   以为这样她就踢不到了么?   少年预先察觉她的意图,用身体压住她,严丝合缝,让她不能动弹。钦点点奋力挣扎,挣着挣着,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他。   好像有个硬东西硌着她……   “别再乱动,否则……”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目光像是淬了火一样清亮灼热。   她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本能预感到了危险。钦点点轻轻点头,晃了晃手,表示让他放开她。   少年松开了手,也从她身上移开,钦点点坐起来,快速挪到床尾,戒备的盯着他。   “你要不要这么一副不待见我的模样?我有那么可怕吗?”瞧她那耗子见了猫似的眼神,他就浑身不爽。   她不怕他,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可怕的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她知道了,他打从一开始要跟她住就没安好心!看他年纪小就轻视他包藏的色心,大意呀!   “你看你,又聋又哑,还不识字,我都不嫌弃你了,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啊。”少年盘腿坐在床边,不可一世的傲慢道:“我不是轻薄了女子不负责的人,我会娶你做老婆的。”   啥?   “上回在客栈摸到你的……”少年的目光扫过她的胸前,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才接着说:“虽然是个意外,但是我会负责的。”   钦点点傻了似的呆看着他。   少年见她半天没反应,想她听不见,说了也白说,干脆爬过床,又凑了上来,露出坏笑。“反正你早晚都是我老婆,再让我亲几下也没关系吧?”   钦点点猛的回过神,挥手又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少年变了脸色,阴沉的警告。“这是你第二次打我。”   才第二次,有什么好惊讶的,你要是真敢娶我,我肯定一天照三顿打!钦点点把鞋子脱了,扔到他脸上,趁他闭眼的功夫逃下床,单脚跳到门口。   少年握着她的鞋子正要发火,忽而笑了笑。“也罢,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   ——————   像她这种一没本事,二没人脉的小人物行走江湖,倚仗的就是脸皮够厚,见风使舵,抱得住大腿……谁想居然遇上比她脸皮更厚的!   “老婆,过来吃饭。”少年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一手拿着根筷子,敲敲盘子边儿,活脱一个蹲街边乞讨的乞丐,但就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男子气概,让人心怦怦直跳。   钦点点才不承认她心跳的原因是想起那个吻,心跳加速一定是在担心他有不轨企图……对,一定是!   “再不吃饭就凉了哦。”   少年很有耐心的哄她,好像是这样没错,不过她知道他的耐性不多,要不了一会儿就会炸毛,然后再重复以上……要说分裂,他比师兄分裂的还严重。为嘛她总是遇到精神不正常的人呢?忧伤。   说句实话,她这会儿虽然就蹲在门口,做出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但是她心里无比清楚,外面可要比里面危险多了。那帮蒙面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搞不好这会儿正在外面等着杀她呢,打死她都不会去外面送死。   问题是。   留在里面好像也没有多安全。   少年端起一盘青椒炒肉,拿着走过来。钦点点戒备的向后挪了挪,直瞅着他用眼神警告。   “我是怕你饿着,真是。”少年夹了一块肉,伸长胳膊递给她。“快吃吧,省得让人说我###你。”   这是把她喂饱了再宰来吃的意思么?   “你到底吃不吃啊,老子胳膊举着很累啊!”   这才温柔没一会儿,就又裂回去了,唉。钦点点张嘴咬住那块肉,嚼了两下就咽下去。   少年挺乐的笑了笑,刚才的怒气转眼功夫跑没影了。   钦点点不无同情的看着他,提醒自己下回见到师兄,帮他跟师兄要几瓶药来吃吃。   这个病,得治啊。   ——————   撇开那阴晴不定的脾气,少年其实满好相处的,最关键的是,钦点点发现他居然有意无意在讨好她。   比如说,他把主屋里面那张最舒服的床让给她睡,帮她打水洗脸,水还是温的。怕她口渴,他去泡茶,怕她肚饿,他去拿点心,怕她发闷,给她表演戏法。   钦点点没想给他好脸色,可是他演的戏法太有趣了,她一高兴没忍住给他鼓了掌,臭小子瞧她的眼神就跟新娘子头回瞧见夫君似的,酥媚入骨。可惜她只顾着乐去了,一点都不解风情。   夜深该睡觉了,他帮她把床帐放下,温柔的道声晚安,便去外屋了。钦点点防他夜袭,竖起耳朵听动静。可直到她听累了,困了,他都没有再靠近。   臭小子人虽粗野霸道了些,但好在不是卑鄙小人。   钦点点拢了拢被子,放心睡觉。   ——————   睡到日上三杆,钦点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搔痒,睁开眼睛被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少年正欲偷吻她,垂落的发丝在她耳畔徘徊,见她醒了过来,毫不心虚的笑笑,继续未完成的事。   钦点点哪里容他?   啪。   又一个耳光。   少年像是被打惯了,不气不恼,挨了这个巴掌还挺开心的样子。钦点点把被子盖在他脸上,匆忙穿好鞋子跑了出去。   和狼打交道,一时松懈都要不得。   钦点点气呼呼的跑出去,寻了处有水的地方,捧着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她洗脸的位置在假山后侧,从花园的那一端看过来,只是一片阴影。   一行人自花园中央穿过,钦点点抬头,恰好看到了缘和尚在其中。这一行人步伐极快,行色匆匆,看起来是要去办什么要紧事。   钦点点思量了一下,想要追上去,却被人拍了一把。   “你鬼鬼祟祟躲在这儿做什么?”   钦点点听到少年的声音,忙捂他的嘴,让他小点声。   少年瞥见她注意到的那些人,也有了兴趣,拉开她的手,附在她耳边小声问:“想去看看吗?” ☆、第43章 山庄的密道   少年带着她紧跟着那一行人来到后山,这里的守卫比上次她来时多了一倍不止。守卫与他们交谈了几句,放他们过去,少年蹲在草丛中思忖了会儿,示意她在原地不动,然后便不知去了哪。   不一会儿,守卫有了动静,好像有人在某处发现情况,把他们全叫了过去。   钦点点见守卫都走了,正要起身,少年回来了。他对她比了一个手势,让她不要出声,然后抱起她,施展轻功飞进小树林。   刚才她没发现,除了外面那些守卫,树林里另有暗哨。少年驾轻就熟的避开他们,一直到山峦之下的洞外,才放下她。   不用说,洞外也有守卫。   少年打算故技重施,不过被钦点点拉住。钦点点摆摆手,和他藏在树丛后面,静观其变。   那些人进了洞,过了好长时间才出来。但是出来的这些人的数目不对,了缘也不在了。   钦点点等他们走了,拿了一包药粉给少年,少年会意,悄然接近守卫,把药粉洒下。   “啊……好困。”   “是啊,我也好困。”   “反正这会儿没什么事,我们睡一会儿吧?”   “你先睡,我守着。”   “好……”   少年趴在树上,不耐烦的等着两个人都睡着,才跳下来。钦点点也跑了出来,抓紧时机进洞。   “你那是什么破药啊,过那么久才有效果。”   他懂什么。迷药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才高明,用了马上就倒下,不惹人起疑才怪。   洞口不大,只容一个人进出,但里面却很宽敞。   钦点点怕洞中回声,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啊。”少年的声音一圈一圈向远处散播,他听到还觉得挺好玩,拿起石头在洞壁又敲了敲。   钦点点吐血了。   “这里没有别的暗室。”少年把每个方向都敲了一遍,扔掉石头,看着那唯一一条甬道。   原来他不是没脑子啊。钦点点走到甬道口,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小道不宽,勉强能容两个人并行,一路有火把照明,看起来不像是仓库的样子,倒像是通往什么地方的暗道。   钦点点有些担心,趴在入口犹豫不决,少年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哪奈得住她这般磨蹭,当下走了进去。   他就不怕少了的那几个人突然出现?   钦点点不想进去,但是没有他,她也出不去,只好壮着胆子跟进去。甬道内曲曲折折,有许多岔路,岔路那边没有火把照明,想来这些火把是了缘和尚和同伴边走边点燃的。   她的方向感一向不强,在洞里七拐八弯的,早就找不着北了,不知道这暗道通往何处。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少年不再往前走,拉起她的手迅速沿途返回。钦点点以为他发现前面有危险,忐忑的跟着他快跑,直到身后的火把熄灭,她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火把燃烧的时间有限,一旦熄灭,他们就在错综复杂的暗道里头迷路了。   好在,少年发现的早,他们出来的时候,道口的火把还燃着。门口的守卫还没有醒,他们抓紧时间离开,绕开后山处的守卫,回到山庄。   捧着暖暖的茶杯,钦点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她原本以为,后山是郑先富存放武器的仓库,但结果是她想错了。可是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密道,为何要如此禁严把守?   密道那么多岔路,究竟都通往哪里?   “你究竟是什么人?”少年跨坐在凳子上,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钦点点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装作听不见。   “女扮男装,还被人追杀……”少年思量着与她相关的这些事,目光一厉,森冷的注视着她。“你真的听不见我说话?”   钦点点认真的吹着烫口的茶水,眼睛不曾与他相对。   少年悠冷一笑,显露出不小的兴趣。“也罢,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有何目的,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钦点点含了一口茶水,差点就喷出来。   她觉得她最后装不下去的原因一定是她再也无法忍受胖揍他一顿的冲动。他要不要把“你都已经是我的人”这句话说的这么顺口?她怎么就成了他的人了?要是被师兄听到会引起误会的好吧?   呃,好像不关师兄什么事……   为啥想到师兄她会有一种红杏出墙做了亏心事心虚的感觉?   ……   ——————   十二月初一是个天气晴好的好日子,但对钦点点来说,却是阴云密布,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找到了了缘和尚,想不出下一步的对策,坐视他消失在密道。迷团一个重叠一个,看得到表面的现象,看不到更深一层的内在,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眼见着郑先富就要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她怎么能不着急?   钦点点扶着墙,一下一下往墙上撞,看看这样能不能让混沌的脑子开窍。“你在干嘛?”少年端着热乎的早饭,诧异的看着“自残”中的傻子。   咚,撞上。盯着墙面簌簌掉下来的墙灰,钦点点屏息闭气,挥着手跑开远离尘埃。   她当然知道撞墙解决不了什么,不过是发泄一下沮丧的情绪罢了。   钦点点坐下,看着少年把早饭搁在她面前,不用筷子,下手抓起来就吃。少年不在意她的粗鲁,而且看着还满顺眼的,陪她一起用手抓着吃。   辰时刚过,有人来请他们去操练场,武林大会到底还是如期举行了。   ——————   操练场设在庄外,是庄内弟子平日用来练功的地方,为了举办武林大会,这里临时搭建起了凉棚,布置的像阅兵场似的,除入口处,其它三面皆是间隔开来的雅座,供贵客休憩。   吴名佐很够意思,提前到这儿帮他们占了座,要不然以他们的身份也就勉强混个站票。   钦点点挨着少年坐下,先是找到陈满,然后才仔细打量场地。坐正中位置的自然是主人,飞剑山庄庄主郑先富。郑先富的左面是武林泰斗少林,右面是被称作漠北之狼的流云寨。   这两方人马都是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少林与世无争,从不参与武林之争,流云寨远处漠北,与中原武林没有太多瓜葛,故而都只派了弟子前来。   左侧一面依次是祁山派,神剑门,南海六岛主,右侧一面是江湖七侠,威远镖局,丐帮。每处座席前都插着小旗,很好辨认。   以前的江湖名人谱不是这么排的,三庄五岳七侠,四门六岛八帮,如今三庄只剩下一庄,五岳只剩下两岳,四门只有吴名佐出席,八帮之中除了丐帮,其他也都没落了。   二十年前江湖鼎盛之期是何等风光,如今……果然是到了新旧更替的年代吗?   会场逐渐安静下来,郑先富起身抱拳。“诸位江湖好汉,今日我们聚集在此,一是为祭魏盟主与惨死盟友的在天之灵,二是为重振武林威风,决选出一位新领袖。”   “大家都知道,无尘公子风雅毒杀魏盟主,被江湖追缉怀恨在心,血洗两庄三岳,其行为凶残不仁。可叹,倾江湖之力,时至今日未能擒住真凶,只因各门各派各自为政,缺少一个人统领……”   “魏盟主被杀,可以说是因犬子而起,郑某愧疚至深,若是能为武林出一份力,铲除恶徒,郑某当仁不让,绝不推辞!”   郑先富慷慨激昂的一番话,使在场的人沉默,但也有不肯买账的。   “郑庄主,直说你想做盟主得了,扯这么多废话,当是糊弄三岁小孩儿啊。”说话的人肩上扛着一把九环刀,剃着光头,腰里却别了一只酒壶。   郑先富神色未变,似是早已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淡然回道:“郑某确实想做盟主,但郑某并非为一己之私。倘若诸位英雄看得起在下,肯给在下一个赎罪的机会,在擒住无尘公子之后,郑某立即让出盟主之位。”   “说的好听,哼。”   郑先富极有大将之风,不气也不恼。“武林大会,以武功定胜负,阁下若有异议,不妨下场来与郑某较量一下。”   “较量就较量,怕你不成!”   这就开打了。   钦点点看着郑先富走到空地中间,暗暗估量他的武功有多好。要是真的以武功定胜负,在场应该有不少人比他厉害吧?   耍九环刀的秃头大摇大摆上场,摆出帅气的姿势,挑衅的对郑先富勾勾手。郑先富冷笑,连兵器都没有带,空着双掌便开战。   刀势刚猛,气蕴深厚,这个秃头敢在武林大会上挑衅,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可是,他挥了半天刀,连郑先富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咦?”   旁边的吴名佐发出奇怪的声音,钦点点转头的功夫,场上的情势陡然逆转——秃头被秒杀了!   她根本什么都来得及看清,就见秃头飞出场外。留在场中的郑先富,潇潇洒洒的拂了拂袖子,昂首而站。   钦点点没有看过他出手,之前在盟主府,他是第一个拔剑的,但也只是把剑拔出来做威慑而已,所以她一直以为他也就是拔剑的速度比别人快罢了。   “还有哪位江湖好汉出来赐教?” ☆、第44章 砸场的来了   你大爷的,奸恶小人霸气极了!钦点点当场就想翻桌子出去挫挫他的威风,不过……她也就是想想罢了。   快来个人把他打下去吧,真是够了,看着生气。   “我来!”   钦点点一听,眼睛亮起来,等看清上场的人时,又失望。怎么是个不起眼的矮个子?   “原来是土行孙先生。”郑先富客气的向他作揖。   诶,这个矮子还是个人物哦。   “先生抬举了,我就是凑个热闹。”   “先生请。”   一高一矮的打斗看起来有点滑稽,郑先富的招数有八成都是弯着腰完成的。钦点点看不出这个矮子有什么厉害之处,只是……唔,好大的沙尘。   沙尘弥漫整个会场,所有人都面若痛苦的皱着眉头在挥袖子。第二场比试的结果十分平淡,土行孙先生飞身而起,使出绝招,在郑先富大开的面前蹬蹬连踢了十几脚。一般来说,被击中的人应该给面子的血喷如注,但是郑先富连个咳嗽都没有,于是土行孙认输退场了。   “在江湖上,能扛得住土行孙这一招而丝毫无伤的人不超出十个。”吴名佐若有所思的望着沙尘中的人,眼神格外耐人寻味。   他的意思是,矮子很厉害,扛得住的郑先富更厉害?这会儿,钦点点也改用佩服的眼光看待他了。   继土行孙之后,又有几个人上场挑战,结果无悬念,只是分为哪个被揍的轻,哪个被揍的惨。   飞剑山庄在江湖上的风评原就不错,可以说是当今武林的领军人物,郑先富想要做盟主,至少比别人先获得了半数以上的支持,至于不支持他的那些……结果也已经看到了。   到了正午,钦点点开始着急。   要是没有人能打败他,这武林盟主之位就是郑先富的了。先不说他做了盟主之后打算做什么,光是想想他抢了盟主大叔的名号就让人很不爽了。为嘛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把他打个屁滚尿流,让她解解恨呢?   “郑庄主,在下对盟主之位没有兴趣,只想讨教两招,不知可否?”旁边祁山派掌门站了起来。   郑先富转过身,向他拱手行礼。“当然,掌门请。”   祁山掌门的剑法她是见识过的,这回郑先富也取了兵器,更加说明这场的对手不同了,不过……   钦点点转头看着吴名佐。   要说厉害,她感觉吴名佐要比祁山掌门更高一筹,都说越晚出场的人物分量越重,他打算何时下场呢?   吴名佐接收到她试探的目光,转过来对她笑笑。   要是他能打赢郑先富就好了,他做盟主她就没意见。钦点点傻乐的回他一个礼貌的笑,被少年逮个正着。   “你冲他发什么花痴?”少年搂住她,凶狠的警告吴名佐。“她是我老……我的人,你少打她主意!”   吴名佐愣了愣,闷笑。“在下不好龙阳。”   “哈。”少年亲了钦点点一口,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反正,只有他知道她是女人就行了。   钦点点快疯了,这个不分场合乱来的野兽,不要随便把口水抹在她脸上行不行!   被少年这么一闹,她没心情再看比试。祁山掌门败了,败的不算难看,心服口服的退场。只是如此一来,自忖技不如人的家伙不敢再站出来现丑,会场安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还有愿与郑某比试的人吗?”   没了,这回真没了。   六位岛主都是避世隐居之人,不会参与这种争斗,七侠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当中的哪一个都有足够本事创立一个门派,可是都只喜欢独行江湖,像陈满说的,盟主这个名号意味着太多责任,即使有本事争,也没有人想去争。   此时,丐帮帮主站了起来。“我们丐帮支持郑庄主做武林盟主。”   “多谢。”郑先富谢过丐帮帮主,转到钦点点这边来。“吴门主,可有意赐教?”   吴名佐笑了笑。“在下是来看热闹的,盟主的位子由谁来坐,还是由诸位前辈决定吧。”   很明显的,郑先富松了口气,脸上的喜色几乎掩饰不住。   钦点点在底下干着急。   吴名佐为什么不出手呢?就算他对盟主的位子没兴趣,杀杀他的威风也好啊,看着他耀武扬威真是……真是比便秘还难受!   少年悠悠一笑,眼中显露狂傲之色。“我去试试。”   钦点点见他要站起来,慌忙把他摁住。   “你干嘛?”   你是要死啊还是要死啊?祁山掌门都败了,你上去能顶个毛线?钦点点猛摇头,死死抓住他。   少年不高兴了。“怎么,你觉得老子会输,看不起老子?”   老你大爷啊,你有没有比我大?在老娘面前还敢自称老子!钦点点腾出一只手,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比划。你是敢上,就死定了!   少年好笑的看着她,完全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她越是不让他去,他偏越是要去。   钦点点按不住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在他腿根处用力一掐。   “啊!”少年弓起腰,跌坐回椅子。“你他妈的再掐一次试试!”   掐就掐,谁怕谁。   “艹啊!”   少年被制服,没法闹场了。郑先富见无人再提反对意见,志得意满的扬起笑容,环顾全场。“既无人反对,郑某便不再推辞,接下这盟主之位——”   “谁说没人反对?”   “……”   操练场的旗杆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谁做盟主我都没意见,你不行。”那人从旗杆下来,掸了掸衣服。他落地的同时,一名妇人和青年也随后出现。   “我们是来争盟主之位的。”   ——————   眼见盟主之位唾手可得,却杀出这么一帮人来捣乱。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几个人说要争盟主之位?   不对,不是几个,是一帮!   会场入口方向,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来。   钦点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认真看了又看,才敢确定出声和郑先富叫板的人是地煞七雄之一的刀疤脸,他身后那名妇人不是云姨是谁?   他们来了!   “诶,我说你们,能走快点不?”刀疤脸转身,不耐烦的对着后方嚷。“一个个慢吞吞,都变乌龟了吗?”   这边话音刚落,又一位从天而降,饶有兴致的到处打量。“这地方跟原来不一样了啊,我记得二十年前……”   “还提二十年前,你当没人知道你是糟老头子了吗?”云姨没好气的骂道:“老娘可是如花似玉,年方双十。”   “我说错了?双十不就二十吗?二十年前二十岁,咳……”   “你个死老头子,又皮痒了是不?”   被云姨训斥的糟老头子是传说中以音律杀人的琴魔,退回到二三十年前,也是一位一笑倾城的俊雅公子。当然,现在也不差,糟老头子是云姨对他的爱称。   钦点点激动难耐的握紧拳头,恨不能马上跑过去跟他们团聚。   “诶,这地方怎么这么冷清?”   “瞧瞧,那不是小郑嘛。”   “谁?”   “人家给你打扫了一年茅厕,你愣是没记住人家?”   “老人家年纪大,记性不好嘛。”   他们说的这事儿,在场几位年长的江湖人还真有人记得。当年,郑先富欲拜入天山门下,奈何天山行者是个怪脾气,收徒的第一条要求是打扫三年茅厕。郑先富坚持了一年,便不堪旁人羞辱,愤然离去。   那位驼背的白发老者,莫非隐世多年的天山行者!?   “如今这武林大会可不比咱们那会儿了,想当初,为了争个胜负,老冯和岚丫头足足打了九天九夜。”   “他们解渴喝的酒还是我酿的呢。”   “本来还想看场热闹,这他妈连个抄家伙的人都没有。”   “你要是手痒,咱俩上去打一场?”   “行啊,来!”   从郑先富看到自己没有拜成的师父现身,他脸上的得意之色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不安与硬撑起来的镇定。   这帮人当中有不少是二十年前的江湖风云人物,随便拎出哪一个来都是一段传奇。二十年消声匿迹,隐世无争,此时现身又是为哪般?   “别吵吵了,都给我安静点!”云姨发话,其他人全乖乖噤声,强大的气场就连站在她身边的琴魔都不能及。   郑先富不识得这位妇人,见她发号施令,便上前与她搭话。“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你眼瞎吗?你看老娘年纪有你大吗?前你妈辈!”   琴魔忍住笑,提醒她注意形象。“咳,云儿。”   郑先富呆若木鸡,大约是从未遇到如此彪悍的女子。   云姨优雅的扶了扶发饰,轻慢道:“郑先富,我们不喜欢你做盟主,今天既然是武林大会,那就以武功论高下,胜者为王。”云姨侧身,让出身后的青年。   青年上前,抱拳一礼。   “别说我们人多欺负你,只要你打得过他,我们就走。”   郑先富仔细打量这位青年……面生的很。他是来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位,不知他与他们是何关系。   云姨乐呵呵转身,对着青年比了一个“干掉他”的手势,挽着琴魔施施然离去。   青年无奈笑叹,用特别的浑厚嗓音谦逊道:“郑庄主,请赐教。” ☆、第45章 胡子原来不是叔   青年没有佩剑,郑先富也将剑交给弟子,两人赤手空拳较量,精彩度却丝毫不逊色。   但是老实说,他们的打斗到底有多精彩,她完全看不懂。两个人的出招速度很快,往往她这边一眨眼,那边就变了十数招。在她看来,就是两个人手拉着手,从空地一端,飞到另一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偶尔分开一下,再拉在一起……不停变招交手,可不就像手拉手嘛XD。   她才不会说她看的无聊走神了呢,特别是在少年放下了没磕完的瓜子,吴名佐正襟而坐目不转睛,这么一种肃然沉重的气氛下……尽管她一点也没被这股气氛感染。   前辈们齐齐登场,让她松了口气,他们既然决定出手,那么盟主之位定然势在必得,郑先富的盟主梦算是破灭了。不管这个结果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只要不是郑先富做盟主,她就觉得大快人心。   她比较纳闷的是这个青年是谁,她怎么想也对他没有印象。要是之前见过,她不会忘记,前辈们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想来他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钦点点胡思乱想的功夫,场中战局已有定数。   青年一掌虚拍在郑先富的胸前,随即收势。这在比试中叫虚招,也就是点到即止。一般来说,比到这个程度,输的一方就该知道技不如人,保存面子收手,但是郑先富显然没有这个风度。   就在青年收招之时,郑先富爆发出一记杀招,直逼青年面门。   明眼人都看出了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当郑先富下杀手时,大家不约而同替青年捏了把汗。   眼瞅着青年就要命丧掌下,他悬在半空的身形微微一晃,神奇的从郑先富面前消失了。   钦点点用力眨眼,再睁开时,就看到郑先富像一颗被击出去的球,狠狠落在地上——原来是青年闪到他的背后,给了他重击。   青年悠然落地,拂袖负于背后。   他赢了,但是……   没有人出声喝彩。   “好!”   噗——   少年站起来,带着钦佩的目光,鼓掌为他庆喝。   她好想去撞墙哦……臭小子拉仇恨的本事丝毫不比师兄差!大爷您高兴好歹也注意下气氛啊!连前辈们都没有鼓掌,您鼓个什么劲儿?   青年的目光投过来,望着他们所在的地方,微微一笑。   “他为什么冲你笑?”少年不悦的回头问。   我怎么知道!?他那是冲你笑吧?笑你傻缺站起来鼓掌!   少年为了宣誓所有权,曲胳膊勒住她的脖子,再接着奋力鼓掌。   ……   大爷,您这到底是闹哪样啊?   ——————   话说,郑先富掉下来之后,趴在地上很长时间起不来。飞剑山庄的弟子们冲上去把他扶起来,他大概是碰破了嘴唇,咬到了舌头,又或是掉了一颗牙齿,总之满嘴都是血。   “郑庄主,承让了。”青年还算厚道,给他留了些面子。   郑先富恼怒的瞪着他,怒极攻心,又喷了一口鲜血。   “师父,您不要紧吧!”   “混帐东西,胆敢伤我师父!”   “我们跟你拼了!”   青年一笑,颇为憨厚。“拳脚无眼,受伤再所难免,倘若此刻受伤的人是在下,难道也要找你们师父拼命么?”   “你们都退下。”郑先富到底是个人物,失了场子,不容再失面子。他苦心塑造的正派形象,不能毁于一旦。   “可师父……”   “退下!”   飞剑山庄的弟子们退后,却仍全身戒备的盯紧青年。   “这位少侠……”郑先富平复了气息,冷着脸说:“在下虽然败于你手下,但盟主之位不能让于你。”   “这话怎么说的?”云姨冷清清一笑。“郑先富,你是输了不想认账吗?”   “郑某说过,郑某对盟主之位并无留恋,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替武林除害!”郑先富严肃道:“倘若少侠可以保证,带领武林群雄擒拿无尘公子风雅,郑某绝无二话,立即将盟主之位让出。”   “郑先富,你搞错了吧?”云姨冷笑。“盟主之位不是你的,何来出让之说?武林自古的规矩便是胜者为王,技压群雄之人方可为‘主’,我们胜了,你可以再挑人出战,你们赢了,我们自然无话可说,但是……少跟老娘扯什么附加条件!”   “我们连这个人的底细都不清楚,怎么能随便认可他做盟主?”丐帮帮主站出来质疑。   “他是我徒弟。”前辈群里有个人举起一根木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丐帮前前任帮主。   丐帮帮主接任不到两年,所以不认得他。“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祖宗。”   嘛,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没人高兴认一个陌生人当祖宗。丐帮帮主下场,手持镇帮之宝,要跟前前帮主单挑。   老乞丐挺高兴的站出来,把木杖别在腰后,然后冲他勾勾手指。丐帮帮主怒然出招,但那根镇帮之宝还没碰到老乞丐,就莫名其妙被他夺了去。   “哟,老伙计,好久不见了啊。”老乞丐分外爱惜的摸着宝贝,当下耍了几下得意之招。   “老乞丐,敢不敢跟我过几招。”   “行啊。”   两位前辈把物主晾在一边,跑没人的地方玩去了。丐帮帮主就是再不识人,也该认得老乞丐手上的十八路棍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是丐帮弟子?”郑先富讶异极了。   “他还是我徒弟呢!老乞丐不要脸,什么都要抢!”   “严格说来,我才是他师父。”天山行者说完,自己点头确定。“嗯嗯。”   “……”   打扫茅厕的孩子悲剧了。   “都滚远点!这是让你们认亲的吗?”云姨一嗓子把不相干的人全吼到一边儿去了。“郑先富,你输了这场比试是事实,要是不服,可以再比一场,保管打到你服为止。”   郑先富不说话了。   没法说了啊,要是再多说一句,她给他摁到往死里打,还说个屁啊。他打不过青年是事实。   “还有你们。”云姨朗声对座台上面的人说:“包括少林的秃子,要是谁不服气,就出来真刀真枪比划,别等新盟主上台再来在背后搞小动作。”   少林弟子有不少被她这话激怒的,但出家人不与世争,何况他们只是慧字辈的弟子,没有作主的权利。祁山掌门败给郑先富,这会儿也没有说话的余地,其他人,流云寨与六岛岛主都坐壁上观,吴名佐早说了是来看热闹的不可能改口再去比试,剩下的,就是七侠了。   陈满和几个朋友商量了一下,代表发言。“各位江湖前辈……还有姑娘。”他一句姑娘把云姨喊的眉开眼笑,和颜悦色多了。“这场比试确是这位少侠胜了,不过,选盟主是件大事,我们对少侠所知不多,不可轻率决定此事。若单以武功而论,我们也未必找不出能胜过少侠的人选,所以……”   “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态度和气归和气,云姨还是丝毫不让步。“举办武林大会的是你们,大会既然办了,就必须决定出一个人来做盟主,是不?要不然办个屁。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总之,明天要是你们派不出人赢了比试,盟主就给江琛来做。”   青年是江琛?   胡子……不是叔!   ——————   大会第一天,无果散场。   钦点点给吴名佐打暗号,拜托他拖住少年,自己则趁机偷溜,迫不急待的跑去找前辈们重聚。   原本她怕赶不及,与他们错过了,没想到他们都在半山腰等她。   “云姨!”   “点点。”   钦点点开心的扑进云姨的怀里,抱着她蹦蹦跳跳,高兴的不得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我们等了一个月也不见新刊,也以为你不再办报了呢。”   啊,说到这事儿,不止上个月的稿子没交,这个月的稿子怕是也悬……“发生了好多事……”钦点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要说的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云姨慈爱的摸着她的头,丝毫不见之前的泼辣模样。“云姨知道,你吃了不少苦。”   “还好啦,嘿嘿。吃苦我不怕,就怕你们生我的气……我只顾着跟师兄逃命,没打招呼就不辞而别……”   “我们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这事儿要怪,也得怪你的师兄。”   “不是师兄的错啦,他不是凶手!”不对,他们明明知道师兄那晚不在的……钦点点想起之前的疑惑,索性当面问个清楚。“云姨,你是不是知道与魏氏通奸的人是了缘和尚?”   云姨看了看琴魔,柔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大叔猜的,起初我们也不确定,不过我在山庄看到他了。他和一些人进了山庄的后山……对了,后山的洞穴是个暗道。我怀疑郑庄主和了缘和尚和谋杀害魏盟主,就是想要抢到盟主之位。”到此为止,她的推测绝没有错,她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你说的对,郑先富不是好人。”所以,才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云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云姨不瞒她,轻轻点头。   “飞剑山庄背后还有一个神秘人物,为了查出这个人的身份,我已经牵连了不少无辜人……”钦点点留心她的神情变化,试探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你师兄没有告诉你吗?”   钦点点失望的摇摇头。   “这件事只能由他亲口告诉你。” ☆、第46章 武林大会第二战   钦点点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其实她多多少少有察觉到,师兄与这件事有紧密的联系,他不想说一定有他的考虑,别人不能代劳。   难得的相聚时光,谈些严肃的事情太杀风景。大嘴叔拿出好吃的分给她,匠师也给她做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大伙对她的宠溺不溢言表,当然,作弄她的也大有人在,比如胡子叔。   不过,他刮掉胡子居然这么年轻,她愣是没认出来。   “我被你骗了!”   “我从来没说我年纪很大啊。”   “可我叫你大叔,你也没有纠正我!”   “白捡一大侄女,我干嘛要纠正。”   “坏人!”   钦点点抡胳膊作势要打他,江琛笑呵呵的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靠近。胳膊不如人家长,腿也不如人家胳膊长,这悲剧的。   “以后不叫你胡子叔了。”   “那叫什么?”   “坏胡子!”   “我没有胡子了。”   “还会再长的。”   “我会天天刮。”   “……”   他让她一次会死啊!钦点点装作生气,转过身不理他了。   “真生气啊?”江琛凑近看她,轻轻撞她肩膀。“小姑娘脾气可不小。”   “你凭啥管我叫小姑娘,你又比我大多少?”蓄着一脸胡子,还用一副老成的口气说话,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误导,白白叫了他好多声“叔”。   “单纯好骗,就是小姑娘。”   这话不是江琛说的,而是从树上传来的。   钦点点抬头,你猜是谁?山羊白胡子的江湖老骗子!   “冯老。”江琛客气的与他见礼。   “哈,小子,没多少日子不见,功夫又见长啊,不错不错,回头找个空咱俩切磋切磋。”   “你们认识?”钦点点糊涂了。   “何止认识,老冯跟我们是一伙的。”大嘴口没遮拦的喊完,被天山行者狠揍了一拳。   一伙的?   钦点点纳闷的看着大伙各异的表情。   “冯老与我们是生死之交。”云姨轻搂着她,笑道:“不过,你不要太相信他说的话。”   “小云,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怕是有——”冯老话没说完,就被琴魔一脚踹开。   “没正经的老骗子!”   “不敬老人家,诅咒你遭雷劈哟。”   应景的,大晴天突然落下一道霹雳,不偏不倚击在冯老趴着的树上。多亏冯老闪的够快,要不然就变成焦炭了。   “哈哈哈哈……”   “遭雷劈,哈哈哈!”   “老冯,积点口德吧。”   原来他和云姨认识,所以才会救她……钦点点这会儿才想到一件重要的,那天晚上袭击她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天阴下来了,许是要下雨。”云姨说:“江琛,你送点点回去吧。”   “好。”   “不回去行么……”钦点点苦着脸,她不想和那个臭小子共处一室啊,一不留神就被吃干抹净了,好危险。   “你要跟我们一起住?”   “嗯嗯!”   “你不回去,不会有人担心吗?”江琛问。   “陈大叔忙着开会,没空顾我。”师兄又不在,她跑哪儿去都没人管。   江琛指的其实是与她同住的少年,不过……算了。   “今晚喝通宵!”   “喝屁啊,明天江琛还有一战呢。”   “他战他的,咱们喝咱们的。”   “那帮不中用的臭小子能搞出什么花样?比咱们当年差的远了去了。我用一个小指头就够对付他们了。”   “这还没喝醉就开始吹牛皮,切。”   “不服来比划比划!”   “谁理你啊。”   钦点点最喜欢看他们吵架斗嘴了,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吵怎么打都不是真的翻脸,越吵显得感情越好,越有爱。   江琛挨着她,小声说:“要我帮忙在你的酒里搀水吗?”   “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   “才不,兑水的酒怎么能喝。”   “你不喝的东西要我喝,果然是坏人!”   他明明是好心才是,唉。   ——————   彻夜狂欢的结果是,第二天一早,只有江琛还保持清醒,其他人都玩脱挂掉了。   对着满堂东倒西歪的醉汉,江琛对钦点点一摊手。“就我们两个人去吧。”   据说老人家的起床气都很重,钦点点没敢冒险去叫他们,免得他们一个不高兴拍她一掌吐血三升。   昨夜他们住在山下的客栈,到山庄还有段路途,钦点点一路打着呵欠,晃晃悠悠跟在江琛后面,昨天她是最早倒下的一个,虽说早上醒了酒,但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江琛看看她,笑了笑,走进旁边的草丛,掐了一把叶子回来。他摘了几片放进嘴里嚼了会儿,才把剩下的给她。   “野薄荷?”钦点点摘了一片嚼了嚼,一股清新香气溢散开来,顿觉神清气爽。“这个真好……你也懂药理?”   “不及你师兄懂的多。”   “那是,我师兄……”夸赞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变的不是味道。和师兄分开差不多也半月了,虽然是她说不要他来追,但是谁会想到他真的不来……他一点都不担心她吗?   江琛见她闷闷不乐,用手指弹了她脑门一下。   “你干嘛……”   “走快一点,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江琛板起脸的样子还是满吓人的。   师兄要是见她走不动会背她的……钦点点郁闷的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快步跟上他。   刚进山庄大门,钦点点就被气急败坏的少年逮住。   “你跑哪儿去了!”少年吼完她,戒备的瞪着江琛。他欣赏他的功夫,不代表就能容忍他拐走他的女人。   “这位小弟是少侠的朋友?”   少年一怔。   “我在山下捡到她,似乎是迷了路。”   哦哦,睁着眼睛说瞎话。钦点点藏在少年后面,对他吐舌头。   江琛微微一笑。“看好她,可别再弄丢了。”   少年不放心的盯着他走远,回头凶巴巴的问:“你到山下去做什么!”   我听不到,听不到呀。   钦点点没心没肺的笑,笑的少年火大的狠敲她的脑门。   喂喂,怎么一个一个都爱敲她的脑袋啊?敲多了人会变笨的!她的智商这么低都是他们的错!   ——————   休养了一夜,郑先富仍是一脸菜色,喝口茶都要咳半天。   今天的主会场迁至山庄里面,正堂前的那片小院围满了人,这回全部都是站票,没有特等坐席,估计郑先富也没有心情搞那些排场了。   江琛一出现,会场的气氛冷了许多。   昨个儿他们就要不要再派人出战这个问题讨论了一宿,由于意见不统一,这会儿还是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   简单而没有诚意的寒暄之后,丐帮帮主多疑的朝后面看了又看,像是在忌惮什么人出现。“怎么就你一个人?”   “人多势众易落人口实,一人足矣。”   江琛和师兄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比师兄圆滑更通人情事理,不过却也因此给她一种狡猾藏着一肚子坏水的感觉。咦?为什么她老是拿别人跟师兄做比较呢?   “这位少侠……”陈满起身说话。论资论辈,他在当今武林分量十足,由他来主持也是其他人的意思。   “在下江琛。”   “江少侠。”陈满沉吟片刻,才道:“我等商量一宿,对少侠接任盟主之位仍有所顾虑,不知可否容我提几个问题?”   “请问。”   “我等此前从未听闻少侠的名号,不知少侠为何突然现身,要争这盟主之位?”   “韬光养晦,为求一鸣惊人。”江琛一笑。“在下也是俗人。”   瞎扯。   “有诸位前辈们作保,少侠的人品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我们想知道,少侠接任盟主之位后,打算做什么?”   两个问题都是在问他的目的,陈大叔其实也没那么好糊弄嘛。   “我对江湖事没有兴趣,只想要武林盟主这个名号。至于将来要做什么……”江琛颇为认真的想了想,却以玩闹的态度作结。“自然是娶妻生子。”   噗……   郑先富整张脸都在抽搐了好不好?你要编至少也该编个光明磊落点的理由啊,娶妻生子算什么?你说这么个理由,傻子才会让你做盟主!   “江少侠,你这……”   太胡闹了。   嗯嗯,陈大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江琛一点也不觉得惭愧,还特别正经的说:“抢不到武林盟主的名号,说未来都是空谈,你们还是请出一位高手与我比试吧。”言下之意,打不赢他,扯再多废话都没用。   “这人倒是有趣。”吴名佐笑眯眯,意味深长的看着钦点点。   看她干嘛啊?她一点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没刮胡子之前觉得他还满憨厚的,刮掉了胡子就是腹黑中的极品。   “我来!”   “郭兄……”   握着两板铁斧的壮汉站了出来。“俺是江湖人,大道理不懂,谁打得赢俺,俺就服他,就推举他做盟主!”   江琛一笑。“请。”   他们到院子里去了,少年慢慢走着,忽然偏头问吴名佐。“喂,你不打算上吗?”在他看来,在场这些人能与江琛一较高下的,就只有他了。   吴名佐微微笑。“在下还不想娶妻生子。”   少年摸不着头脑。“这跟娶妻生子有什么关系……”   唉,没有幽默感的孩子啊。 ☆、第47章 夜阡陌也来搅局   两板斧武功不高,地位也不高,但是为人很有诚意。败给江琛之后,当场就服输拜他做老大。   七侠这边,终究还是派人出战了,此人在七侠当中排行最小,却是武功最强的一个。昨日看过江琛与郑先富的比试,他估摸自己应有七分胜算,但真正交手之后才发现,江琛所展现出的功夫远不及他真正实力的五成。   郑先富在弟子们的搀扶下观战,急的眉毛着火,恨不能扎个小人诅咒断胳膊断腿,输掉这场比试。但是遗憾,他的希望落空了。   胜负虽一时难分,最后江琛还是赢了。   “甘拜下风。”   “承让。”   至此,结果已有定论。   郑先富再不甘心,也不能倒在地上打滚,哭闹不交出盟主之位。胜为王,败为寇,规则如此,不容反悔。   陈满征得其他人的同意,站出来准备宣布。“诸位英雄好汉,江琛江少侠武功盖世,我等已无人能胜,倘若诸位当中有能人能胜这位江少侠,便出来应战,否则,我便要宣布盟主之位由这位江少侠获得。”   不服的人昨天都败给了郑先富,也都亲眼看到郑先富惨败于江琛,这会儿谁还愿意出来硬碰这个钉子?   陈满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反对,便准备宣布。“既然没有人反对,那么我宣布新任武林盟主就是这位……”   “且慢。”   打断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大家到处寻找,都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陈满站到中央,朗声问:“不知阁下是哪位,请现身说话。”   “武林大会如此热闹的事,可是居然没有人通知我,哼。”低沉的哼笑有种说不尽的狂傲。   声音临近了,消除掉那些回荡的杂音,钦点点惊讶的发现这个声音是如此耳熟。   终于有人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回头向着山庄入口望去。拥堵的人墙开启一道空隙,自入口那端姗姗来迟的那队人马,引发全场人哗然变色。   也许有人不认得这些人,但却没有人不认得他们领口的图纹。绣缝在黑色绸缎上的赤色焰纹……暗盟独有的标徽。   列队整齐的黑衣人马到了中央向两边散开,队列之末,四名身形魁梧的男子陪同一名年青男子现身。年青男子眉眼带笑,看似亲切和蔼,眼眸流转间却挟了一抹轻傲狂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阁下是……”陈满怔忡的看着他,不太敢确定。他听闻过暗盟之主,只知是极奇厉害的一个人物,却从未见过本人,没想到竟是如此年青的一个人……   钦点点被挤到了后面,费了半天力气扒开人群才抢回前面的位置,但当她看清楚站在前面的人时,又偷摸缩了回去。   男子悠冷一笑。“夜阡陌。”   到处都是倒抽凉气的声音,这三个字在江湖上有何等分量可想而知。   “夜阡陌……他来这儿做什么?”   “邪魔歪道敢闯武林大会,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把他们赶出去!”   “赶出去!”   反对的呼声极高,一大片人潮涌动着向暗盟的人威胁而来,但这一切却在夜阡陌一个充满血色的阴狠眼神下,襟若寒蝉。   不论他的年纪如何,夜阡陌这个名字代表的凶残暴虐,是不具争议的事实。   “哼。”夜阡陌轻笑,对这些所谓的英雄好汉满是轻蔑与不屑。   暗盟此来如此阵仗,显是来意不善。陈满心下忧虑,却没有表现出来。“不知夜公子远来,有何指教。”   “我是冲武林盟主的位子来的。”   “什么……”   “他也想当盟主?”   “开什么玩笑!鼠蚁之辈也敢妄图盟主宝座!”   夜阡陌和气的笑着反问:“武林以武功高强者为尊,你们可以做,我为什么不可以?”   “正邪不两立!选你做盟主,岂不是让天下名门正派承认败给你们魔教!”   “若是你们推举的盟主无法战胜我,来###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还不是一样要被灭?”   “无耻小辈,莫要口出狂言!”性急的人跳出来迎战,可他的兵器还没碰到夜阡陌的衣服边,就被一道掌风重挫,飞撞回人群。   出手的人不是夜阡陌,而是他身边的魁梧男子。   大家看的清楚,这一掌并未碰到那人,仅以掌力便震碎了他的心脏,使之当场气绝。   陈满大怒,抽剑直指他。“夜阡陌,这里不是你的暗盟,岂容你滥杀无辜!”   “先动手的人可不是我。”夜阡陌摊手,笑的无辜极了。“不过,真的要打,我乐意奉陪。”   陈满盛怒之下经不起激,提剑就要攻上去,却被江琛拦住。“江少侠?”   江琛示意他稍安勿躁,再看夜阡陌,抱拳相敬。“久仰夜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夜阡陌扯唇一笑,深沉的注视着他。“阁下一人,力战群雄,可敬,可佩。”   “在下江琛。”江琛客气的说道:“武林大会非杀戮之地,夜公子若对盟主位子有兴趣,可与在下较量,莫要伤及旁人。”   夜阡陌蔑然轻笑。“我同意你的提议,只是我赢了,这些人也未必肯服……不如这样。”   他轻弹指,身后四人出列。   “这四个人是我的护卫,功夫勉勉强强说的过去。他们四个人,加上我,与你们比试五场,你们选出足以代表名门正派的人选出战,如此,再输给我就不会有怨言了。”   先说自己的护卫勉勉强强,后又断定自己一定会赢,还有人比他更狡猾更不吃亏的吗?钦点点嗤之以鼻。五局三胜,他用这个办法避开了与江琛决一胜负的变数,明明算的精细,却一副自己多么大方的样子。   江琛询问陈满的意思,陈满与其他人商量,答应了他的提议。正经比试,要比大开杀戒好,拼尽全力一战,把暗盟的人赶走,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选谁出战。”   “好啊。”   别答应啊!   钦点点真急了,夜阡陌要不是有十足把握不会提这种建议,陈大叔糊涂也就罢了,江琛怎么也犯迷糊呢?他直接把夜阡陌打败不就完了?   呃。   难道说,江琛也没有十足把握胜他?   钦点点静下来,重新评估夜阡陌的实力。事实上,她没有见夜阡陌出过手,乌鸦飞枝头事件,他的对手都是些小人物,轻松解决也没显得特别厉害。江琛是特别谨慎的人,如果他都没有把握……   完了,这场比试,凶多吉少了!   ——————   夜阡陌的护卫只露了一招,这一招却足以表明他们的实力。   在决定人选的问题上,大家忧虑重重。七侠精于招术,内在修为不足,怕是不是护卫的对手。几经商量,少林决定出一个人先行试探对方的虚实。少林以内家修为见长,即使不能胜,应不至于被重伤。   夜阡陌在院子里坐下,悠悠哉哉喝茶,见少林弟子出来,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第一个出场的正是出手杀人的那名护卫。   钦点点想去找江琛,提醒他小心夜阡陌,没想到江琛先来找到了她。“江琛,夜阡陌诡计多端,你务必要小心提防他,他一定不会好好跟你比试,一定酝酿着什么坏水呢!”   江琛听完一怔,而后又笑。“多谢关心。”   别光谢啊,他有没有听进去啊!   “点点,这里不安全。”江琛略显严肃的说:“夜阡陌怕是在山庄附近都布了眼线,你尽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没关系啦,我扮成这样,他认不出我的。”   “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就不要担心我了,真要出事我会想办法脱身,倒是你……”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到比试那边出了状况。   少林弟子与对手比拼内力,输了。   钦点点赶回去看时,那名少林弟子已经被抬下场。   “我正在到处找你……”吴名佐看到她与江琛在一起,冲江琛微微一点头。   钦点点指着鼻子,用眼神询问。   “我吩咐几个人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吴名佐无奈的笑笑。“看样子,我也得为武林出一份力才行了。”   他要下场比试?   江琛搂着钦点点的肩,笑着说:“这里有热闹看,她怎么可能走。”   “可……”   钦点点疑惑的抬头看他。刚才让她躲起来的是他,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   “她呆在我身边就好。”江琛微笑,眼神中却透着疏离。   吴名佐见状,不好再说什么。   ——————   他们一起回到正堂,刚好听到郑先富扼腕不已的在悲痛自己受伤不能出战。貌似少林弟子伤的很重,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极有可能终身残疾,无形间又为这场比试添了一层阴霾。   江琛进来,一拍她,示意她到陈满那儿去。钦点点努力降低存在感,去和大叔站一堆。   “郑兄莫急,如今才比一场,我们未必就会输,这第二场不如……”祁山掌门注意到吴名佐进来,自动请缨的话没再说下去。   “第二场,就由在下来出战吧。” ☆、第48章 混乱的局面   吴名佐的能耐,大家都有见识,他肯出战自是再好不过。众人用期许的目光送他上场,谁知少年突然冒了出来。   “第二场,我来。”   臭小子,你又捣什么乱啊!   少年嘿嘿一笑,不可一世的扬扬眉毛。“我有办法赢一局。”   “琰兄弟,此事非同小可……”   “放心,我没蠢到去送死的地步。”少年对钦点点飞了个眼神,大摇大摆的上场去了。   这小子……该不是为了显摆给她看,才故意去冒险的吧……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啊!   少年两手空空上场,挑衅的给对手一个轻视的眼神。夜阡陌觉得有趣,笑吟吟的指派了一个人迎战。   少年在场中伸胳膊,压腿,状态极为放松。忙完这些,他提着裤子原地跳了跳。对方一直在等他做完准备,未防他跳完落地之后,突发猛劲向他急奔而来。   少年发力极快,对方来不及反应,他已逼至面前,待出手迎击之时,少年一眨眼消失不见了!   对方愣了一下,顿觉颈间一凉,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鲜血从自己的脖子喷出……   倒下了。   夜阡陌眼睛一眯,冷冷盯着少年。   少年手上仍旧空空如也,但若仔细看,他的指甲内侧在阳光照射下,有一道冷冽的银光。   “主人。”   夜阡陌抬手制止,吩咐属下把人抬下去。少年笑睨着他,舌尖舔过雪白的牙齿,眼神中露出渴血的饥饿。   这不是一个高手,却是一个绝顶的杀手。   夜阡陌淡淡一笑,指派下一人出场。   轮到吴名佐出战了,不过钦点点的注意早就不在这上面。   目睹少年的那场比试,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零星片段,可在她完整想起之前,这些片段就消失了。她不太确定是什么,但直觉很重要……   这个名叫“琰”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   正午时分,第三场比试结束,吴名佐胜。目前,正派这边是两胜一负,只差一胜,夜阡陌就输了。   江琛以为夜阡陌会在最后一战出场,没想到第三场结束,他便站了起来。江琛暗笑在心,看来彼此都不是特别有耐心的人呐。   他会使阴招,他会使阴招……   钦点点拼命对江琛使眼色,提醒他小心。   “若是江少侠输了这一场,接下来,我们该派何人出战?”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吧?江琛很厉害,才不会被心计鬼打败!钦点点集中精力,用力盯紧夜阡陌。   可惜,他们一开打,她的眼睛就不够使了。   风平浪静的天气,猛然刮起狂风,树枝摇摆,屋瓦作响,连桌案上的茶杯都与碟子碰撞作响。   钦点点捂住怦怦跳的心脏,紧挨在陈满后面。   这俩人对战的破坏力太强了,铺的整整齐齐的地砖像是一块块豆腐一样被踩碎,过境之处,好端端的树木假山被肢离分解。围成堆的那群人早就退散开来,半步不敢靠近。   原来这就是高手对决……   虽然一点也不明白,但是觉得好厉害。   “快看!”   两人在半空对拼一掌,而后便分离开来。江琛退回到正堂前,夜阡陌旋身稳住脚步,两个人相距的距离相当,可以说……不分胜负。   钦点点轻轻吐出一口气,到了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紧张。   “再打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算平手吧。”夜阡陌笑若春风一般和煦可亲……如果他眼底的阴沉之色不是那么浓郁的话。   江琛微微牵动唇角,没有说话。   这就完了?   平手?   虽然结束是好事,但……   夜阡陌没耍阴招,这不科学啊!   钦点点握紧小拳头,忽然察觉一道诡异的视线,于是她看了过去,于是……就看到夜阡陌在、冲、着、她、笑!   他认出她了!   ——————   就在大家难以决定最后出战的人选之迹,郑先富突然一副原地满血复活的模样站了起来。“此祸皆因我起,即便是死战,我也要胜了这一局!”   “郑庄主,你的伤……”   “不碍事……”郑先富虚喘一口气,坚定道:“若是连夜阡陌身边一个小小护卫都战胜不了,何谈光大门派,光大武林!”   被他这番言论感动的人不少,连陈满都为之动容了。钦点点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可是让她说,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最后,郑先富出场了。   这场比试完全没有可看之处,从头到尾都是郑先富单方面的——被殴。但是他倒下,一定会再站起来,哪怕站起来再倒下,还是会站起来……赚足同情分。到最后,就连讨厌他的钦点点都不忍心再看了。   “够了!不要再比了!”   “不行……绝不能让邪魔歪道……入主武林!”郑先富刚站起来,就被对手一脚踢飞。   大家都看不下去了。   “不能让邪魔歪道入主武林!”   “去他娘的规矩,老子跟他们拼了!”   “救出师父!”   突然而起的暴动,就像一枚炮弹炸开,让人措手不及。等陈满等人回过神来,那边已经打成一片。   “陈兄,别再犹豫了,咱们也上吧!”   “不错,邪魔歪道,不用跟他们讲道义!”   “可……”   “难道你真的要承认夜阡陌是新任盟主?”   “……”   事态的发展完全脱了轨,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加入了战局。   江琛来到钦点点身边,拉着她从后面离开。少年注意到他们的行动,立即从战局抽身,去追他们。   “夜阡陌好像认出我了。”   江琛带着她疾步快走,闷不作声。   “站住!你要带她去哪?”少年飞身拦在他们前面。   江琛听到身后动静,把钦点点推给他,沉声道:“带她离开这儿。”   钦点点撞到少年怀里,回头找人,已是不见。少年起初也是糊涂,但很快就感知到了危险,拉起她快跑。   江琛是怎么了?   钦点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这会儿她的脑子里一团乱,什么都理不清晰……   跑在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她撞上他的后背,眼冒金星。等她能看清楚东西了,也发现他们被包围了。   ——————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到处都有人要抓你。”   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十几个人围着他们,少年要护着她,还得想法突围,一时被缠住,脱不了身。钦点点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瓶,紧急塞给少年。少年记得这是上回用过的迷药,立即拔开瓶子洒向那些人,哪知风向不对,他也闻到了一些。等那些人睡过去时,他也差不多了。   得,最后还得她扛着他逃。   背着一个睡死的大活人,呼哧呼哧走不动。钦点点想想那些人的目标是她,拖着他走反而害了他,于是果断拖着他进了草丛。   临分别,钦点点看着他,能想象出他醒过来发现她不见的抓狂样子。不过,谁让他笨呢?洒个药粉都不专业。   话说回来,药粉她也闻到了,为啥她就不困呢?   没时间多想,钦点点从草丛尽头钻出来,拔腿就跑。山庄里外都不安全,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去哪儿……管不了那么多了,跑吧!   ——————   钦点点是往后山的方向跑的,主要是这边比较偏僻,可以躲藏的地方多,不容易被找到。   只是,她能想到这点,别人也能。   “你不累么?歇一会儿吧。”   钦点点逃跑的途中,出现一个黑影,笑吟吟对她说话。她是跑过去了,才反应过来是谁在对她说话。   回头,夜阡陌闲然的朝她走过来。   “扮成这副样子,丑死了。好在,你原来也不怎么好看。”   他是在庆幸两种扮相差别不大呢,还是在嫌弃她不好看呢?钦点点倒退了两步,转身接着跑。   乌鸦一飞,呼扇着落在她面前。   这番情景何等熟悉?   呜呜呜,她跑不掉了!   “乖乖跟我走吧?”夜阡陌走向她。   钦点点对他做个鬼脸,转身再跑。夜阡陌叹气,打算故伎重施,岂料,横###一个程咬金。   强烈的碰撞激荡起一股气流,把她震倒。钦点点爬起来回头,看到是江琛,惊喜不已。但……江琛的样子很不对劲。   “你还真是顽固。”夜阡陌甩甩被震麻的手,不耐的皱皱眉。   江琛悠荡一笑,拭去唇角的血迹。“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哼。”   夜阡陌凝聚掌力欲攻上来,不料江琛甩出一枚迷烟弹。迷烟阻断了他的视线,江琛连忙抱起钦点点,迅速离开此地。   “江琛,你受伤了!”他衣服上沾了好多血,是他的吗?   江琛没空回她,使用轻功走了不远,忽感真气不济,重新落回地面。刚把她放下,他就咳出一口血来。   他擦拭咳出的血,钦点点看到他掌心一片黑紫。   “你是……中毒了?”   江琛叹了口气,笑道:“错不该没有牢记你的提醒,这下玩不转了。”   “你还有闲情开玩笑!”她还纳闷,夜阡陌怎么会老实跟他比试,原来还是出了阴招! ☆、第49章 危难,师兄显神通   江琛的气色很糟糕,毒素从掌心蔓延很快整条手臂都黑了。钦点点明白这种情况,他受了内伤,压制不住毒性……放着不管的话,毒气很快便会攻心。   “你别管我了,还是赶快下山去找云姨,大伙一定有办法帮你解毒!”就算下山的路有伏兵,他也能应付。   “不行……”江琛深吸一口气,故做轻松的对她笑。“做叔叔的,怎么能把小侄女一个人丢下。”   “少来占我便宜!”钦点点站起来。“夜阡陌只是要抓我回去跟他成亲,不会把我怎么样,你没必要为这么点小事把性命搭上!”   江琛静凝着她,沉默半晌,慢慢站了起来。“如果连你也保护不了,那这条命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   江琛拍拍她的肩,轻笑。“别小看大叔。”笑容一敛,江琛望着紧追而来的夜阡陌,沉声吩咐。“我拖住他,你先走。”   这个时候,要是能任性的喊“我不走”该有多好……可是,被保护的人该有被保护的自觉,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给我乖乖听话!   钦点点绝情的丢下他,一个人跑掉,身后的人却露出欣慰的笑容。   “江琛,我想起你是谁了。”夜阡陌面无表情,阴沉沉说道:“北齐护国公,江莫远的后人。”   江琛丝毫不意外被他道破身份。“亡国之臣,不提也罢。”   “我原以为你会站在我这一边,现在看来……”夜阡陌冷哼。“不能为我所用之人,没有留着的必要!”   ——————   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些人想要抓她,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些人想要保护她。如果她天赋异禀身怀绝技那还情有可原,可她什么都不会,被神医收为徒弟,却连最基本的药草都分不清。如果她容貌倾城是祸国殃民之色,那也说得过去,可她这副傻样……   算了,说多了伤心。   想着中毒又受伤的江琛,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夜阡陌不是个好货,指望他手下留情是不可能的,江琛落到他手里,赢不了,就是死。   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钦点点脚下一软,差一点摔倒。   扶着酸软的双膝,钦点点大口大口喘气。想到江琛好不容易为她争取了时间,却被她白白浪费,心急如焚……可她是真的跑不动了……   身后忽然有了动静。   她惊喜的回头,以为是江琛来追她了,结果……   是夜阡陌。   “江琛……呢……”   夜阡陌摊手,不无遗憾的说:“死了。”   “你胡说!”   “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相信……江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可他中了毒,还受了重伤!   “你是卑鄙小人!”钦点点生气的骂道。   夜阡陌不以为然。“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被人唾骂也无所谓。”   “你得不到的!我不会让你得逞……我会告诉天下人,你是怎么用卑鄙手段得到盟主之位,没有人承认,你得到了也没用!”   夜阡陌笑了,笑的那么无奈。“钦点点,你还真是单纯。”   “……”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单纯些也好,做我的女人,不需要多么复杂。”夜阡陌一笑,表情转瞬消失,迅速欺近她。   钦点点一惊,慌忙逃窜。   夜阡陌轻而易举追上她,拎住她的后领。挣扎中,钦点点的帽子掉了,长发如云烟一般散开,衬着她愤怒的面庞,如一朵盛放的蔷薇。   夜阡陌微一失神,抚上她的脸庞,钦点点转脸避开,却被他紧搂在怀中。   “放开我!放开我!”   “别白费力气了。”   钦点点握紧拳头,用力推拒着他。“我不要跟你走……会有人来救我……”她低着头,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大喊——   “师兄会来救我!”   夜阡陌目光一冷,用力捏住她的手,逼她抬头看着自己,但就在下一刻,一条血痕显现在他的手腕,如蘸了红墨的笔,喷放出血的颜色。   夜阡陌猛地放开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袭白衣步入视线——   风雅,居然真的出现了!   ——————   “师兄……”钦点点呆怔的望着眼前翩然的身影,如同在梦里一样,感觉那么不真实。   风雅轻挥手臂,甩去剑上的血污,淡道:“你没有资格碰她。”   夜阡陌狠笑,运息挥掌攻了过来。“不要总来坏我的事!”   风雅不慌不忙侧身,运功注入剑内,反手一招卸掉他的攻势,随即驱剑直取他的双目。夜阡陌身形一滞,匆忙后辙,虽避开了剑,却被剑气刺伤脸庞。夜阡陌退至三丈之外,拭去脸上的血,愤然离去。   他就……这么走了?   风雅将剑收归腰间,这才转身面对她。钦点点一怔,对着他竟有些无措。出走走的那么痛快,遇到麻烦才想起他……他是欠她的呢还是欠她的呢?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江琛中了毒,我们得快去救他!”   ——————   他们找到江琛时,他还有一口气在。风雅喂他服了解毒药,运功帮他护住心脉。幸在,江琛自身功力深厚,风雅帮他疏通经脉,他很快便苏醒过来。可就在这时,节节败退的江湖好汉也被逼至花园。   陈满和吴名佐在前方勉强支撑防线,保护伤者撤退,但从现状来看,名门正派这一边死伤过半,即便是还在战斗的人也早已精疲力竭,败阵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走吧。”   走?   师兄打算袖手旁观?   风雅扶起江琛,却见她站在原地不动。   师兄从来都不喜欢她多管闲事,她也明白,武林之争不是他们该插手的,可是……   风雅似乎知道她在想的,慢慢走过去,抬手轻轻按在她头顶,语气轻柔。“在这儿等我。”   “……”师兄……   江琛看看钦点点纠结的小脸,再望着风雅的身影……若有所思。   ——————   陈满大意,胸口中了一剑。他一受伤,左端防线迅速崩溃,暗盟的人趁势狂攻,打散了他们的阵形。   “陈兄,你快走!这里有我!”   “郭兄弟……”   夜阡陌的护卫飞身而起,挥剑朝他们杀去。吴名佐见情势不妙,忙抽身过去搭救,只是他挡住了这一边却顾不得那一边,双方人马混杂在一起,刀光交错剑影。   夜阡陌指示属下从后方包抄,对伤者下手,冷眼旁观血光飞溅。   接连不断的惨叫传来,陈满心急如焚,却苦于无法脱身只能干着急。   “再战下去也于事无补,我们还是各自逃命吧!”祁山掌门焦躁而绝望的大喊。   “说什么混帐话!”   “你们不逃,我逃!啊——”   祁山掌门被一剑刺穿胸膛。   “今日我们只怕要全军覆没了……”   “不要说泄气话!”陈满冲到前面,指挥大伙重整阵形,但早已消失的战意让他们心灰意冷,低落的士气已回天乏术。   “快逃啊!总比全死在这里强!”   “你们……”   “大伙跟我杀出去!”   “啊——”   越来越多的人惨死,不忍目睹,到了最后,就连陈满等人也失去了斗志——只能各自逃命了。   就在众人万念俱灰之迹,一道气势如虹的剑气横劈而下,混战中的人们被这股剑气震飞。   风雅慢步走入双方之间的空间,垂在身侧的乌金软剑静止无声。   “是……风雅……”   “无尘公子……”   风雅看着对面,淡然道:“过此界者,死。”   暗盟之人对他颇为忌惮,个个面面相觑,没人敢动手。夜阡陌自后方腾空飞起,手执利剑,直逼而来。   风雅后辙半步,反手抬剑,从容挡住这力蕴千钧的一击。夜阡陌冷冷嗤笑,退后,再攻。他的剑招又狠又快,霸气十足,反观风雅,却似行云流水般徐缓,一静一动,不分胜负。   在场所有的人都停下来,专注看着他们两个人。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风雅出手,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闻无尘公子会武功,没想到,他居然能与夜阡陌战成平手!   夜阡陌心知在他这里讨不到便宜,攻完一招便退,蓄势已久的三名护卫一齐出手夹击——   “风公子小心!”   只见风雅不慌不忙移动步伐,手中软剑倏然消失,乌色长剑再现之时,三名护卫皆身受重创,被震飞出去。   他的剑法竟然快到看不见!   夜阡陌在此时又来偷袭,注入内力的软剑笔直而出,遇敌时却恢复柔软,缠住了夜阡陌的剑。风雅狠力抽剑,夜阡陌的剑应声而断,他丢掉断剑,凝聚全力与风雅对掌——   夜阡陌得意一笑,却在下一刻骤然色变!   两人分离开来,各自落下,夜阡陌的脸色已变为深青,强压住错乱的内息才没有狼狈吐血。   风雅收起剑,轻轻拍落掌中余留的毒粉。   论用毒,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他用相同的手段回敬夜阡陌,实在是大快人心。   “主上……”负伤的护卫回到他身边,惭愧的抬不起头。   夜阡陌割破手腕,逼出毒血,冷冷看了他一眼,而后,愤然甩袖离去。 ☆、第50章 师兄终于攻了!   联合众人之力无法攻克的强敌,却惨败于一人之手。   夜阡陌离去之后,剩下的人左顾右看,不知应当做何反应。风雅是整个武林之敌,可他救了他们……   “师兄!”钦点点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把他从头瞧到脚,见他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想先把江琛送去山下客栈。”   “好。”   风雅去扶江琛,钦点点回头看看陈大叔和吴名佐,向他们挥了挥手,就去追师兄了。   陈满想要叫住他们,却又作罢。   ——————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武林大会最终以这样一个结局落幕。   郑先富败于江琛,江琛被夜阡陌暗算,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容许暗盟号令武林,但是打败夜阡陌的又是他们致力讨伐的师兄……   不知他们最后会选谁来做盟主。不过,不管新盟主是谁,一定没有郑先富的份了。   回到客栈,天色已是不早,云姨劝他们留下住一晚再走,钦点点询问风雅的意见,风雅没有反对。   听闻武林大会发生的事,诸位前辈各自沉默。云姨说有事想跟师兄单独谈,把他领走了。   钦点点去江琛屋里陪了他一会儿,看着他吃了药睡下才离开。师兄和云姨好像还没有谈完,她闲着无聊,到外面溜达。   弯弯的月芽挂在干枯的枝桠上面,没有星星的夜晚,冷冷清清。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附近的住户家中也没有掌灯,到处黑漆漆的。   钦点点搓搓手,轻轻呵气,一楼白烟浮上半空。   不知不觉,天已经这么冷了。   ——————   风雅去房间找她,房中没有人。小二上楼来,风雅问他有没有看到钦点点,小二指指外面,单薄的身影在光影中来来回回走动。   风雅拿了件斗篷下楼来,钦点点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是他,开心的跑过去。   风雅把斗篷披在她身上,系好,看着她冻的通红的小脸,牵起她的手握在手里暖着。“怎么不在房里等我。”   “怕你生气不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就没理由避开我了。”她可怜兮兮的瞅着他,狡猾的笑笑。“师兄,你生我的气么?”   风雅轻捏她的脸,低柔的目光静静凝着她,捏着捏着,手换了位置,捧住她的脸……倾身吻上她的唇。   钦点点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这个吻太突然,又结束的太快……   莫不是她的幻觉?   “师……兄?”   风雅就近看着她呆傻的样子,像是为验证什么,又一次覆住她的双唇,吻的更深,更久。   “……”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被少年亲过之后,她一直心存阴影,想起来就恶心的不行,可是师兄的吻一点都不……柔软的碰触,耐心而缠绵,没有让人害怕的侵略意图,没有强占的霸道,仅仅是淡淡的倾诉,诉与她知的温柔……   在她刚刚确定发生了什么,他已然退却。   忽然冷下来的唇,激的心脏揪紧。   好想……   再一次……   风雅的用手指轻触她润湿的唇,目光幽静如寒月。“你是我一个人的,只有我可以碰。”   钦点点呆了半晌,才想明白。“你……看到了?”   “嗯。”   少年强吻她的时候是在屋里面,他离她是有多么近!?“这么说,你一直都跟着我……”   “嗯。”   “那你为什么不早出现?”   “你说,不想看到我。”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她是很生气没错,但那就是一时的气话,他怎么能当真呢?   师兄,好笨。   钦点点一头栽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腰,闷声说:“我以为你气我偷跑……再也不理我了……”   “你偷跑那么多次,我要是真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   现在气氛应该说些充满歉意让我原谅你之类的话才对吧?唉,恐怕这辈子都别想从师兄嘴里听到忏悔……不过,算了,改变不了的事,何必强求呢?   钦点点贴在他身前,暗暗长叹。   沁凉的雪珠落在脸颊,她抬起头,望着昏暗的夜空。一粒粒雪花倾洒下来,像棉絮,静静依附大地。   “下雪啦!呵呵,下雪了!”钦点点开心的跑开,张开双臂,在雪幕中欢快起舞。   ——————   入冬来的第一场雪,下的特别大。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快要没过小腿。商旅感叹这场雪封了路,无法赶路,但对于有了师兄万事无忧的钦点点来说,却是最高兴不过的事。   她一大早就跑出来堆雪人,把小手冻的通红还不罢手,非要堆个师兄那么高那么大的。风雅知道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为免她冻坏,只好帮她尽快堆好。为了省力,他还运用武功作弊。   前辈们睡醒,看到风雅堆雪人的方法,也来了兴致。十几个人都在抢客栈门口这堆雪,甚至大打出手。   “这个圈里面的雪都是我的!”   “我画一个更大的。”   “不行不行,你把我的也划进去了。”   “喂,丫头,别偷拿大叔的雪人脑袋!”   “哈哈哈,来抢啊……”钦点点跑到师兄身后,风雅冷冷清清一瞥,抗议的声音就消失了。   不是他们打不过他,怕了他,问题是……这小子使毒的手法防不胜防啊!   钦点点把抢来的雪人脑袋拍碎,堆到自己的雪人上面。突然飞来一个雪球打中她的脑袋,她抬头看,是江琛在捣乱。“你的伤好了吗?”   “不碍事了。”   “那……”钦点点团了一个结实的雪球递给师兄。“师兄,帮我报仇!”   “喂,不可以找帮手……”江琛见风雅转过身来,忙蹲下闪避。开玩笑,他的功力还没恢复,被风雅用雪球砸中,岂不是又要吐血?   风雅惦了惦雪球,扔了出去,他瞄准的不是江琛,而是他头顶的瓦片。雪球击中瓦片,引发连锁反应,整片屋檐的雪都掉下来落在江琛身上。   “好凉!啊,进脖子里了!”江琛站起身,一边抖衣领,一边转圈,惹得钦点点笑弯了腰。   “师兄,师兄,再来一个!”   “我可是病人!”   “不管,谁让你先打我的。”   忙了一上午,雪人终于完成了。钦点点用两根木枝做了雪人的眼睛,差不多是这样的— —,正在考虑用什么做嘴巴,把一块削成三角形的萝卜倒着装了上去,把木枝一折两半,变成这样>▽<   师兄,不带骗人的,你哪里有这么萌!   “吃饭了,别玩了。”云姨出来喊他们吃饭,看到钦点点堆的那个高大雪人是那么一副逗趣表情,扑哧笑喷了。   ——————   云姨经过厨房,看到风雅在里面煎药,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这是给点点煎的?”   “嗯。”   云姨拿起锅台上的药。“你为什么不告诉她,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她不需要知道。”   云姨不满他冷硬的语气,转头看到他煎药时的专注目光,却又只能叹气。“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她早晚都会知道。”   风雅轻扇炉火,默不作声。   “你和你娘一个脾气,认准一个理,别人怎么说都听不进去。”云姨没好气的抱怨。“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可别等到事情无法挽回再来后悔。”   云姨说完便走了。   左右扇动的蒲扇微微一滞,风雅盯着炉火,静如止水的眼眸空漠的不见一丝情绪。   ——————   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师兄端药进来她一点也不意外。钦点点探头在碗里看看,对他做个苦丧的表情,转眼却又笑了起来。“我发现最近吃药的时候疼的不厉害了,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   “你不想问吗?”   钦点点沉默。   “你想知道,可以问我。”   以前她是想知道,可是知道和不知道都是要喝,不如不知道的好。“我不问,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就够了。”钦点点端起药,吹了吹,一口一口喝下去,喝完把空碗给他看,没心没肺的笑。   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但却知道,看着这么乖这么听话的她,他心里很不好受。   “诶,真的没那么疼了。”钦点点站起来,伸展胳膊给他看。“趁不疼的时候我想睡会儿,你在这儿会打扰我,快走吧。”   风雅被她推了出来,想对她说什么,她却飞快把门关上了。风雅微皱眉,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   “咳。”   风雅转头,江琛站在走廊那端。   “如果是我,”江琛指指房间的门,微挑眉。“就会闯进去。”   他何尝不想……   “女孩子都爱闹别扭,理直气壮把你赶出来,等你真不理她了,又会埋怨你对她冷淡。”   风雅沉默。   “隔着一扇门,她不会知道你的想法。不管她是不是拒绝,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是男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江琛轻耸肩。“何况,是你把痛苦加诸在她的身上。”   风雅眸光一闪,神情肃冷。   江琛低头摸摸鼻子,忽然听到门栓碎裂的声音,抬头的时候,风雅已经闯了进去。   床上的人蒙着被子,轻微的痛吟断断续续……   风雅走过去,一把掀起被子。钦点点惊讶的看着他,下一刻,她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陪你。”   “……”   江琛悄悄把房门关上,似乎想起什么,颇为惆怅的笑了笑。 ☆、第51章 师兄,甜蜜蜜   师兄的怀抱很暖,像有磁力一样,吸住就再难分开。这是一份得不到的慰藉,她连想都不敢想,所以只能告诉自己,她不想要……   可是。   天知道,她想要都快想疯了。   “好些了么?”风雅握着她的手,不曾放开。她的手很凉,不论他如何设法弄暖,都感觉不到一丝温度。这是药的作用,他知道,但这份认知却远远不及亲身体验来的惊心。   她就像沉眠一般没了声息。尽管知道她不是真的死去,但是弥留在手中这份冷意,却是消除不去的恐惧……   “嗯……”   “你躺一会儿,我去拿水。”   钦点点抓住他的袖子。   “……”   他走了,就不会再抱她了。   风雅看着她,过了好久,才解读出这个动作的含意。“你不会要我抱着你去倒水吧?”   钦点点赖在他怀里。“我不渴……”   “嘴唇都干了。”   “不想喝……”   风雅叹了一口气,抽出腰间的软剑,隔空劈断桌子的一条腿,在水壶滑落下来之前,托住壶底挑了过来。   ……   这样也行?   除了水壶,桌上的其他东西噼噼啪啪全碎了。   风雅试了试水的温度,喂她喝水,不过没有杯子,她只能含着壶嘴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是真渴了,可是还没喝够,师兄就把水壶抽走了。钦点点呆张着嘴,莫名所以。风雅把壶放下,压着她嘴角的水珠,把她的嘴唇润湿。   好痒……   坏了,她又想起那个吻了。   这股强烈想要啾啾的冲动是闹哪样啊!?   “少喝点,一会儿吃点东西。”   是啊,她饿啊……不过好像不止是肚子饿?完蛋了,她该不是对师兄的吻上瘾了?   风雅不知她的心思,凝着她渐渐恢复红润的小脸,深邃的目光越发惹人遐想。   师兄太可怕了,跟他对视一小会儿,她就呼吸困难,心脏揪紧。这要是长久下去,她极有可能被师兄用眼神杀死。   钦点点咽了咽口水,慌忙低头避开。“师兄……你不觉得奇怪么……”   “你指什么?”   “你都已经出去了,干嘛又回来……”还抱着她,说什么陪着她……正常的师兄不是应该挥着小鞭子,看着她痛苦打滚,仰天长笑么?   “不知道。”   啊,不知道?   “只是觉得你也许希望我在你身边。”是他把痛苦强加给她,他没有立场说抱歉,更没有资格去安慰。他以为,她希望的,就是他应该做的,她不想被他看到狼狈的样子,他就离开,一直如此……可是江琛告诉他,那不是她真正希望的。   “我没希望啊……”   风雅低眸看着自己被揪住的袖子。   呃……果然没什么说服力哈。“我希望你在,你就会在了么……”   “嗯。”   “骗人。”   “一直以来,千方百计逃跑的人,是你。”   “你要时刻都像这会儿这么好说话,我也不会跑了……”他居然还怪她?但凡他对她好点,她会跑吗?会跑吗?   风雅略有不解。“你好像很委屈。”   何止委屈,她委屈大了!“你就像一个暴君,不高兴就对我施刑,有你那样的吗?用针扎我,捏断我胳膊,喂我吃限时发作的毒药……你知道那有多疼吗?酷吏都不对自己的亲人使手段呢,你居然狠得下心那么对我……”   “你不听话。”   “听话的那是小狗,你想要听话的,干脆去养条狗好了!”   “……”   “暴力不解决问题,君子要以德服人,你说,从你对我讲道理以来,我跑过吗?”   呃。   钦点点理直气壮说完,才发现这话打脸了。某人明明就在不久前和一位大叔落跑。“我想说的意思是……”   风雅轻轻笑了下。   钦点点不高兴的瞅着他。   风雅微微紧了紧手臂,认真问她。“像现在这样,你还会跑吗?”   现在这样……再跑的就是傻子。钦点点挪了挪,倚在他身上,禁不住得意的笑。“这得看心情。”   风雅低头,附在她耳边,轻语。“下次再跑,我会用别的方式惩罚你。”   低沉的声音在耳膜震荡,暧昧的惹人心颤。她完全没有往歪处想,可是又禁不住想歪……   钦点点瞅着师兄清幽静澈的眼眸,这么近,可以清楚看到他轻荡的眼神融入一抹别具深意的笑。   师兄,你在暗示什么?   是她思想不纯洁吗?明明就是很平常很正经的眼神,为什么在她看来却是十足的勾引!?   钦点点捂着颤动不止的小心脏,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她绝对不会再跑了!   ——————   大雪过后,是明媚的晴天。   堆在屋外的雪人一点一点融化,被路人踩过的雪地结了冰,外出走路要特别小心。钦点点说想出去晒太阳,走出客栈不到十米就滑倒两次,只好退而求其次,搬小桌到屋檐下喝茶。   “丫头,跟大叔打赌吧?”   “赌什么?”   “赌从前面走过的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要赌钱吗?”   “当然!”   钦点点摸遍全身只找到一枚铜钱。   “才一个钱?”   “我只有这么多啊。”   “罢了罢了,一个就一个……嗯,我猜是灰色。”   “我猜绿色。”钦点点抬头问站在门口的师兄。“师兄,你猜是什么颜色?”   “青衣,黑袄。”风雅扔了一锭银元宝过来。   师兄果然出手大方。钦点点接住,沉甸甸的。“你怎么这么肯定啊?”   风雅不答,目光投向远处。钦点点站起来,看到一位戴斗笠的行人走了过来,可不是穿青衣披黑袄嘛。   “小子,作弊可不行。”   “啊,元宝是我的!”   “大叔拿去买酒喝,哈哈。”   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呢……   “钦姑娘,风公子。”行人走到客栈前面,摘下了斗笠,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   “陈大叔!”钦点点从里面跑出来,没留神又差点滑倒。多亏师兄在后面及时扶了她一把。“你的伤怎么样了?没事吧?”   “不碍事了,多谢姑娘挂念。”陈满抱拳,面向风雅。“风公子不计前嫌出手相救,陈某感激不尽……”   说着话,大叔眼眶就红了。   钦点点用手肘顶了顶师兄,风雅眼中又现出无奈。“陈大侠无需放在心上。”   “公子救命大恩,陈满无以为报,实在是惭愧……”陈满又叹气又摇头。“本想经过这次的事,可以为公子洗脱罪名,可是……”   他没有证据,说破了天,也不会有人相信。“大叔就别自责了,他要不是我师兄,我也会把他当成大坏蛋。”这话换来师兄目光的关爱,钦点点嘿嘿一笑,往他臂弯里拱了拱。   “武林有负于公子。”陈满立下决心。“两位放心,陈某一定尽快想办法证明公子的清白,带领武林盟友向公子请罪。”   这事儿已经不急了,武林元气大伤,自己都顾不过来,怕是也没有追杀他们的劲头了。关键在于,他们仍旧没有搞清楚郑先富和盟主大叔的死有何关系,还有那个了缘和尚……   陈大叔还要护送祁山掌门的遗体回祁山,与他们先行道别。钦点点送他到客栈外面,忽然想起一件事。   “陈大叔,那个少年怎么样了?”那天他把自己迷昏,她把他藏在草丛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夜阡陌的人发现。   “不清楚,我没有再见到他。”   “哦……”   风雅见她沉思的样子,微有些不悦。   送走陈满,两个人回到客栈里面,钦点点还在想少年的事,依她对他的浅显了解,臭小子醒过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找她兴师问罪,他一定会把自己迷昏自己这件事怪罪到她头上。   可是,他没有来找她,这就不正常了。   钦点点走着走着,撞到一个胸膛,抬头看到师兄挡在她的前面,不解的眨眨眼睛。   “你在想他。”风雅十分不高兴。   “谁?”   “那个小子。”   “啊……”钦点点没多想,老实承认了。“那天实在太乱了,我忘了回去找他。他中了迷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果然在担心那个小子。风雅把她搂到怀里,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钦点点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师兄的眼睛里有簇小火苗……莫非是在生气?   “不准你想他。”   “啊?”   “不准你想……”我以外的人。风雅低下头,封住她圆张的小嘴,浅触之后是深深的缠绵。   他这么做,她的确是什么都想不了了。亲吻带来的舒畅的感觉,让她没有心情想其他事,全身心沉浸在甜美略带揪心的感觉当中。   可惜,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   其实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兄放开了她,那种浓浓的失落感又来了。唔,师兄真小气,就不能亲的再久一点么?   不满的情绪写在她的脸上,风雅却误以为她是在排斥他的亲吻。在意她的想法,在意到厌恶惹她不高兴的自己……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风雅一个人上楼去了,留下钦点点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第52章 小别扭   师兄不开心,不是大事,师兄不开心到不吃饭,就是很严重的事了。   基本上,一年三百六十天,师兄都处于不开心的状态——以面部表情的变化来计算。所以,师兄就是不高兴的代名词,他要是哪天开心了才可怕呢。   但是,师兄从来没有为什么事茶饭不思过。除了师父过逝的那一个月,他的三餐饮食比东升西落的太阳公公还准时。   钦点点端着饭菜踢开师兄的房门,师兄没在摆弄他的药瓶,而是……在床上躺着!?   好严重……   钦点点把饭放在桌上,然后去关门,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她比在床棂边上,偷偷探头……与师兄的目光对个正着。“嘿嘿,师兄,你没睡啊。”   风雅漠无反应的闭上了眼睛。   干嘛不理人啊。钦点点扭屁股把他的身子顶进去,舒舒服服坐下。“起来吃饭嘛,不吃东西肚子会饿哦。”   “……”他是三岁小孩吗?   “菜不是我做的,但是我亲手盛的,亲自端上来的。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嘛。”   “你有做错事吗?”   “呃?”钦点点迎着他气冲冲的目光,用力想。“我……早上吃完饭没有洗手?”   “……”   “那就是……嘴唇沾了鱼腥味道?”   “……”   师兄不理人的状态发生在亲吻之后,由此来考虑,要不是她用脏手摸了他的衣服,就是嘴上有怪味道,再不然……   “难道是我偷偷用鼻子喘气被你发现了?”她不是故意的嘛,再不喘气她就要憋死了。   风雅不动也不说话,就是笔直看着她。   “我想不出来了,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嘛。”   “没有。”   “诶?”   “没有做错事,你为什么要道歉。”   钦点点糊涂了,师兄这是唱哪一出啊?他不高兴的情况十有八九是她惹毛他了啊,道歉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不是我……那你干嘛把自己闷在屋里,连饭都不吃?”   他在气自己,不行吗?   “师兄啊。”钦点点撑着床,凑到他面前,一本正经的问:“我听说,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一两天……你是不是大姨夫来了?”   “……”   钦点点很认真很认真的抱着求知欲,睁大眼睛。   风雅深凝着她,慢慢抬起手,一把搂住她的腰,翻身把她压倒在床上。   呃……   师兄,你好沉。   唔。   不可预期的吻如浪涛一般袭卷而来,她不能承受的发出一声嘤咛,整个人软了下来,可是刚舒服没一会儿,师兄就又不干了。   钦点点茫然的看着他,没有得到充分滋润的小嘴轻轻吐息,渴望更进一步的碰触。   她的嘴唇释放出一股强劲的吸力,吸引他的目光,吸引他的呼吸,就连心跳都失去了平静的节奏……风雅淡凝着她,无动于衷只是虚假的表象,他不得不用尽理智来抵抗她对他的影响。   “师兄……”   “你喜欢他吗?”   “啊?”   风雅微皱眉。“那个臭小子。”   钦点点错愕的眨了眨眼。师兄怎么会问这个?噢,他们果然有默契,连臭小子这个称呼都用的一致。“没有啊……臭小子讨厌着呢!”   风雅有些意外。   “年纪不大,品行极差,明知道我是女的,还来抓我的胸……一次意外就算了,第二次还……他还把我的初吻抢走了!太可恶了!”   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因抓胸,初吻这两个词,再度紧绷。   “师兄,下次遇到他,你一定帮我胖揍他一顿,替我出了这口气。”钦点点丝毫没有察觉师兄风云变换的情绪。   “好。”她是他的,这些事只有他可以对她做。   嘿嘿,有师兄撑腰就是好,没人敢欺负她……可是,嗯,师兄,你把手放在我胸口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抗议,风雅又一次吻住了她,这次还加上了手上的动作。钦点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来不及想,就陷入新一轮的亲密体验。   这两个动作结合在一起,想想其实满奇怪的,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来想去就只想出一个结论——她被别人摸去亲去,他也要摸回来亲回来。   不过师兄,你是不是搞错了掠夺的对象?要讨回被抢去的东西,应该是去找那个人讨吧?   这种左右都是她吃亏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   以前听人说,正确的按摩方式可以促进……咳,的成长。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这按摩的手法,实在是让人脸红心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唉,跟师兄做了这种事,让她怎么出去见人呐?   “丫头,大白天闷在屋里做什么啊。”   “唔……”   “钦姑娘,一起玩啊。”   “不了……”   钦点点双手抱胸,低头拐过走廊……一头撞进一堵人墙。被她撞的人未语先笑。“你怎么一副做贼的模样?”   “看得出来么?”钦点点问出,才惊觉不对,捂着嘴,用力摇头。   江琛好笑。“干了亏心事吧。”   “真的……能看出来?”   “嗯。”他认真点头。   钦点点惊吓的用力抱紧胸,低头跑掉。   江琛诧异的看着她,摸不着头脑。   虽然她和师兄做的事没有被人看到,但她就是有一种被所有人都看穿的羞耻感……大家都知道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点点,吃饭了,你去哪啊?”   她要去死一死!   钦点点躲在堆柴后面,找了根小树枝,没事画圈圈。   其实,更过分一点的事,师兄也不是没对她做过,她完全没必要大惊小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没脸见人!   感觉,自己做了很不好的事。   风雅找到她时,她把小树枝掰成一段一段,在地上排成一条线。她一言不发从房里跑掉,是因为不喜欢他对她做的事吗?   钦点点看到了白色的衣摆,却没有抬头。   好尴尬。   “吃饭了。”   从午饭到晚饭,他们在屋里整整……两个多时辰?   天呐!   “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风雅向前一步,弯下腰,想扶她起来,没想到,钦点点见他靠近,本能就想往后躲。她没稳住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推倒了柴垛,木头全都滚落散在地上。   “……”   钦点点怕他再靠近,赶紧站起来,拍干净衣服。“我……有事跟云姨说……”她迟疑了一下,扭头跑掉了。   兔子见了狼,跑的飞快。   风雅看着散了一地的木柴,想她方才害怕他的样子,沉默良久。   ——————   “云姨,你有空吗?”钦点点推开门,把脑袋伸进去,看到云姨一个人在房里,闪进来把门关上。   “怎么了?”云姨走过来,见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很是奇怪。   “没事,就想跟你聊聊天。”顺便躲躲师兄。   云姨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会儿,拉她坐下。“看这天气,再过两天,冰雪就化的差不多了,我们打算离开这里去别处,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你们打算去哪?”   “东陵。”   “去京城?”   “是啊,快过年了嘛,京城比较热闹。”   “哦哦……”钦点点想了想,说:“我就不去了,我得去一趟平阳,抓紧准备这个月的稿子。”她办的虽然是小报,销量不怎么样,但也要保持稳定更新才对得起读者。   “嗯,我们等着读你的新刊。”   “这个月的内容绝对精彩!”说起这个,钦点点重新有了精神。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份工作根本就不入流,但却是她最大的动力。“啊,我还是不要剧透好了。”   云姨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微微笑。   ——————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事儿的症结在师兄身上。随随便便对她又亲又摸,肯定是他不对,只要制止他不再对自己做这些事,她就可以恢复正常。   所以。   “师兄,我要跟你说件事儿!”钦点点气势如虹的踢开师兄的房门,单手掐腰。“以后不许你再靠近我,不许你再对我动手动脚,那样做是对我的不尊重,我不喜欢……”   诶,屋里没人?   钦点点又再看了一遍,确实没人之后,转身要走,却和在她身后的师兄撞个正着。   ……   她刚才说的,他听到了吗?   钦点点仔细留意的他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把话再重复一遍。“我不喜欢那样,以后你不要再那么做了……”   “你没有拒绝。”   “……”   一点都没有。   “那是因为……”钦点点心虚的低下头。她其实喜欢他的亲吻,而且也期待着,可她害怕随之而来的事情发生……她只是喜欢他的吻而已,不喜欢其他的……她会害怕。   “就算你是师兄,也不能对我任意妄为。”钦点点鼓足勇气正视他,希望他明白自己的坚决,别再胡闹。   她只是单纯不希望再有更亲密的举止发生,可没有注意到,字面的语意把她的本意扭曲成了另外的一个意思——   她不喜欢他,所以不喜欢与他亲近。 ☆、第53章 再回平阳   从她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师兄就很自觉的与她保持距离。他能尊重她的意愿是很好,不过……保持距离之后,他也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虽然师兄仍然时时刻刻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但他的存在感降到极低,即使同坐在一起,她也像是孤单一人。   大概,师兄是不高兴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形,持续一段时间后自然而然就会恢复,所以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路况变好,客栈的商旅纷纷上路,钦点点与前辈们也准备好启程。京城偏南,平阳偏北,他们不能同路,只好暂时分别。   “忙完正事,可以来京城找我们。”   “你们要在京城呆很久么?”   “嗯。”   “那我争取一下,不过也不一定。”   云姨拉着她的手,仔细把她看一遍,目光转到风雅身上。“这丫头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可别给我把人再弄丢了。”   风雅没有应声。   云姨和钦点点道别,便与其他一同上路了。   “师兄,云姨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她也是刚刚发现,也刚刚想起一件事。师兄对于她和前辈们如何相识的事,问都没有问一句,以他的戒心,根本不会允许她和陌生人来往。   钦点点抬头看师兄,发现他望着前辈们远去的方向,没有理她。“师兄,师兄?”   风雅低头。   他不是不理她,是不完全理她,用一个词来说,就是爱搭不理。嘛,以前他们的相处模式差不多就是这样,也算正常。   “我们也走吧。”   风雅不说话,直接往相反的方向走。   比起严冬腊月的天气,师兄冷淡的态度更让人心冷嗖嗖的。钦点点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得到一部分,就要失去一部分么?   临走前,钦点点看了看早就没有形状的雪人,不等惆怅的情绪蔓延,便收回留恋的目光,快步跑去追师兄。   ——————   他们在驿站租了辆马车,师兄负责驾车,她窝在车里烤暖炉,颠颠簸簸几日,就到了平阳。   段无痕一见到她,就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再看到师兄,马上变成了盛夏充满朝气的向阳花。   “风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段无痕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把她彻底无视掉。   你妹,只有师兄是人,我不是啊!钦点点跑到他后面,踹了他一脚,在他发脾气前,欢快的背着小布袋熟门熟路的跑进去。   段无痕把摆出的怒脸收起,轻睨着走进府里来的风雅,意味深长一笑。“别告诉我,你还没有搞定她。”   风雅面无表情。   “诶,不是吧……”段无痕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可听说你们患难与共,几经生死,这么富有英雄主义的浪漫情节都没激出天雷勾动地火的事情,究竟是你不行,还是那丫头有问题啊?”   风雅冷漠的横了他一眼。   “啊,我忘了你是大夫,就算你不行,也有办法治好。”段无痕不怕死的哈哈大笑,旨在气他到死。   风雅了解他的性子,好不容易有了调侃他的机会,一定不会轻易罢休,也只好由着他取笑。段无痕乐了好半天,得不到他的回应,也觉得没意思了,请他进屋里去喝茶。   钦点点多半是去她工作的书房忙稿子,段无痕差人去给她送茶点,然后和风雅两个人谈点不能被别人听到的私密事。   “齐钧天有什么动静?”   “你对朝堂的事也有兴趣?”   风雅瞥他一眼,显是已没有耐心。   段无痕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见苗头不对,立马改口。“有你给的药,平阳王的布属顺利极了。不过,这种事急不得,遇到软硬不吃的顽固家伙,再烈的毒也派不上用场。”   “我没有着急。”   “丫头迟迟不肯点头,到底是不安定的因素。”段无痕看向他。“这些日子你们天天腻在一起,就没腻出点感情来?”   说到感情,风雅又想到她说的不喜欢。世上最难测的,不外乎人心。贪婪的人,抓住他的弱点,便可以轻易掌握,但是对于一无所求的人,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他没有一点头绪。   “实在不行,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好了。”他的目的是为母报仇,丫头对师父的感情不压于他,如果她知道,肯定会答应帮他。如此一来,岂不简单许多?   “你不要多管闲事。”风雅的眼神中含着警告。   段无痕悻悻的耸肩,他一片好心,就这么被当成了驴肝肺。   ——————   钦点点在起草有关武林大会的文章,打算把这个当做本期的主题。段无痕敲门进来,见她奋笔疾书,感兴趣的绕到她身后,看她都写了些什么。   钦点点写完这一段,回头问他的意见。“怎么样?”   “张驰有度,不错。”   “本来我是想把陈大叔和武林好友比试的那部分写上的。”少年的出现可以说是武林大会的一处亮点,因为有他,她才有机会见识到吴名佐的真本事,不过对已逝的祁山掌门似乎不太好。“你会不会觉得我写的内容带有个人偏见啊?”   “还好。”   钦点点指着关于郑先富的那一段。“我尽力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如实描述这个人,可是这明明就是一个奸险狡诈的小人,却因为与暗盟死战这一幕洗白,变成了悲剧英雄……实在很不想这么一段。”   “那就不写呗。”   “可我办报的综旨是实事求是啊!不能因为不喜欢他就胡乱抹黑。”钦点点在这个问题上颇为较真。   “你写你的,读的人会自己判断。”段无痕轻笑。“就算是每天家常里短的妇人,也不是真蠢到不辨是非。”   听他一席话,钦点点豁然开朗。“嗯,就这么办!”   “话说,”段无痕略思片刻,问道:“你师兄出手对付夜阡陌,是你的主意吧?”   “不是啊,师兄主动去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   钦点点停了笔,咬着笔头,若有所思。“难道,师兄是因为我……才去帮陈大叔的吗?”   姑娘,你的反应究竟是有多迟钝啊。   段无痕笑叹,颇感无力。   虽说她一无所知,虽说她对整件事都没有参与,但是,她的想法左右着风雅的决定……这样,还能说她是无关的局外人吗?   “你一点都不明白,你师兄这么做,会导致多么严重的后果。”   “后果?”   段无痕摇头叹气,一副不可说的神秘模样。钦点点皱皱眉头,侧过身在他衣服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   来平阳,除了交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分别时,她答应齐欣儿会来王爷找她,说过的话就要算数,所以吃完午饭,她就让段无痕备马车,说要去王府。   “你当王府是你家,说去就能去的?”段无痕泼她冷水。“你想见郡主,得先送信给她,问她愿不愿意见你。要是郡主愿意见你,会差人来告诉你见面的时间,那时候你才能去。”   “怎么这么麻烦……”   “因为你是庶民。”   钦点点嗤之以鼻。“好像你不是庶民似的。”   “我是庶民当中混的好的那一类。”   “……滚!”   段无痕派人去送拜帖,钦点点在府上等信,原以为会等很久,没成想,郡主跟着信儿一起到了。   “点点!”   “欣儿!”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激动的团团转。   “可算见到你了……”齐欣儿高兴的眼圈都红了。“爹说你们没事,我以为他是骗我的,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我以为你们……”   呃,坠崖那事儿就不要再提了吧。“师兄神功盖世嘛,上天入地都难不到他,下回……”   “还有下回!?”齐欣儿尖声提气。“你个乌鸦嘴,再乱说当心我命人打你一百板子!”   “郡主大人就饶了小的吧……”   “去你的!”   “嘿嘿……”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回想当时的危急,重逢的时刻分外珍贵。   说实话,一开始,钦点点并不喜欢郡主,觉得她又高傲又不好相处,但是后来慢慢发现那并不是她的真性情,而是某种特定环境下培养出来的一种姿态,就像郡主这个称谓一样。   为了帮他们脱身,她扮成她的模样去引开敌人,不顾自己的安危,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能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绝不是一时的冲动,她是真心把她当做朋友。   和郡主做朋友啊……   她也是皇族成员的小伙伴了。   “话说,你怎么跑来了?”   “你还说,你来找我直接来就好了嘛,干嘛还要派人送帖子,弄得我们那么生份。”   “我本来是想直接去的,可是小段说王府有规矩……”   “规矩那是定给外人用的。”   钦点点贼兮兮的嘿嘿笑。“我是你的内人吗?”   “当然喽。”齐欣儿照旧端着架子,不可一世的扬着下巴。好半天,听着钦点点的贱笑,她才反应过来。“不是那个内人的意思啦!”   “我什么也没说哦。”   “……” ☆、第54章    继续小别扭   她们俩占了暖阁,一人捂了个手炉坐在塌上,一边吃点心,一边聊天。钦点点给她讲掉落悬崖之后的事,齐欣儿听她说到武林大会的惊险之时,紧张的捂着胸口。   “这个叫夜阡陌的人真的这么厉害?”   “是啊。”   “他为什么要抓你?”   因为……看上她了?噗,这个理由她想想就好笑。“谁知道呢,小时候摔过脑袋,摔坏了吧。”   齐欣儿琢磨了一阵子,喜道:“不过,还是风公子更厉害。”   是啊,师兄厉害的不是人。钦点点舔了舔手指,看到齐欣儿面带桃红,下意识咬了手指一下。   “要是我也在那儿就好了,就能见到风公子大展身手的风采……”齐欣儿托着腮,一脸神往。   “没你想的那么好啦。”噗呲一剑,一脸血,毫无美感可言好吧?兵不血刃的情况倒也有,但是门外汉除了能看到两个人手牵手飞来飞去,其余完全看不懂啊,她反倒觉得吴名佐空袖卷刃的那一招比较帅。“对了,你表哥没有回来吗?”   “他回家探望姑父姑母,年前不会回来了。”   “哦。”钦点点颇为遗憾。当日在场的人,毫发不伤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也是一位相当厉害的人物了。   “对了,你知道我回来之后碰到谁了?”   钦点点一愣。她说的人想必她也认识,但是她们两个人都认识的人可不多……   齐欣儿靠过来,小声说:“我们夜探李府的时候遇到的那位姑娘。”   李府的姑娘……是苏浅吗?   “你猜怎么着?她被选为秀女,入宫了!”齐欣儿看着她的表情,接着说:“很惊讶是不?我看到她的时候也以为是看错了呢,可是那么美的人……”说到这儿,齐欣儿又改口。“那个人我是绝不会认错的。”   她以为她也葬身在李府的那场火中,想不到她居然活了下来,还进了宫……那样的姿色,被选中进宫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你是在哪看到她的?”   “秀女是从全国各地选来的,她们先被送来平阳,由爹调查身家清白之后再一并送往东陵。这些秀女在王府住了几天,我认出了她,但她好像不记得我。”   “你找她说话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们迎面走过时,她完全没有注意我。”   钦点点想着苏浅,陷入了沉思。与她虽只有一面之缘,但那是个足以给人留下一生刻印的女子,她将自己反锁在李府,如今又将自己锁入深宫……究竟是为了什么,能让那样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甘心囚禁自己一生?   ——公子所托之事,苏浅定会办好。   她是为了师兄吗?   “爹进宫见到皇上,皇上问起我是否婚配,张罗着要给我指婚……”齐欣儿叹了一口气。“爹当时以我年纪还小搪塞过去了,可是皇家女儿的婚事不能久拖,若是皇上再兴起指婚的念头,爹就不好再违抗了。”   “做郡主这么不自由啊。”   “可不。”齐欣儿幽幽的说:“我不求夫婿家财万贯,不求出身名门,只想嫁个真心喜欢的人……可是风公子……”   钦点点微愣,迎上她幽怨的目光,忽然有些心虚。   “点点,你们好不容易来平阳,就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吧,也好给我个机会多与风公子见面。”   “住是没问题啦……”她该不是铁了心只想嫁给师兄吧?   “那就好。”齐欣儿开心的笑道:“到时候你一定要多帮我想想办法,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讨好他。”   “呃……”她是答应过帮她倒追师兄,可当时她只是为了换药方敷衍她。师兄要是有意娶她,早就娶了,这种事可不是讨他欢心就能成的……可是,事到如今她又不能再对她说实话。   何况。   她和师兄的关系也和那会儿不一样了……   ——————   齐欣儿满怀希望的回去了,钦点点望着她发愁。怎么办呢?她要是知道她骗了她,会不会不跟她做朋友了?   钦点点从府门口溜达回去,心事重重的把玩着身上的玉。从前堂走过的时候,正好段无痕和师兄从里面出来,段无痕叫住她。   “郡主走了?”   “嗯……”钦点点偷偷瞄了师兄一眼,发现师兄也在看着她,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女人的话可真多,居然聊到这会儿。”   你一天不惹人讨厌会死吗?钦点点愤愤的瞪着他。   段无痕笑了笑,和风雅说了声,去忙别的了。   他走了,剩下他们俩尴尬了。她和师兄冷淡了有一阵子,还真怪不习惯的。钦点点松开玉佩,两只手握在一起。“师兄……”   风雅没应声,可也没有走。   钦点点又瞅了瞅他,才问:“你还生气啊……”   “没有。”   “那我们和好吧!”钦点点蹦到他身边,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   风雅低凝着她的手,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出来,移步站到一旁。钦点点愣了愣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师兄果然是在闹别扭。   钦点点跑过去,又挽住,用力抱的紧紧的,不让他再抽走。风雅试着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便作罢。   “嘿嘿……”   风雅丝毫没有笑意。   “师兄,你真小气。”钦点点不开心的嘟着嘴。她不希望过分亲密,可也没说连靠近一点都不行啊……   风雅捏住她的脸,微微用力。   她不躲,直往他怀里钻。她知道,只要她服软,师兄就不会再对她硬起心肠。果然,她抱住了师兄,师兄就松了手,反过来搂着她……   不对。   师兄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了。   钦点点怔怔的望着他,耍无赖这招已经不管用了吗?   “外面冷,回屋去吧。”风雅说完,往出府的方向去了。   要不要真的把界限划分的这么清楚啊?钦点点望着师兄走远,闷闷的叹了口气。   ——————   风雅从外面回来已是深夜,他推开房门走进去,察觉到人的气息,警惕的将药瓶握在手中,却在听到鬼祟的脚步时,松懈下来。   “哇!”钦点点从他背后跳出来,脸上戴着一只鬼脸面具。   风雅静静的看着她装神弄鬼的跳来跳去。   钦点点蹦了一会儿,见他没反应,没意思的摘下面具。“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   风雅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去把灯点上。   钦点点看着面具,百思不解。师兄回来之前,她戴着去作弄过小段,小段明明就吓的蹦起三丈高,为什么师兄的反应却这么让人失望?   “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   风雅转身,看着她。“等我做什么。”   “玩。”   “……”   她就是没事找事,他越不理她,她越要烦他……他凭什么不理她啊?想想他的冷漠劲,她心里就不好受。钦点点跨坐在凳子上,无赖到底。“你不陪我玩,我就不走了。”   风雅默了片刻,走过去把门打开,再走回来抱起她,轻轻一丢就把她丢了出去。钦点点捂着屁股爬起来,回头师兄已经把门关上,落了锁。   靠,不带这样的!   钦点点用力拍门,拍的手都红了,师兄还是不开门。   门进不去,不是还有窗吗?   她悄悄的走到窗下,刚要伸手推窗,师兄从里面把窗户关严。   “……”   钦点点退到院子里,像是不得其门而入的贼,绞尽脑汁想着破门的办法。不过……好像是没什么办法。   “师兄,你就让我进去吧。”   硬的不行,来软的。   “我保证不捣乱。”   没动静?   “保证不打扰你……”   她又回到门口,趴在门缝听声音。   “师兄?”   她都这么求他了,他怎么还不开门啊。钦点点气呼呼的盯着紧闭的门。不开是吧?哼。   段府有钱,糊门窗用的是上等的彩绢。钦点点用小刀一块一块割破,从门到窗户,无一幸免。   满屋吹寒风,看你出不出来。   钦点点两手抱胸,信心十足的在外面等着。油灯的火苗被寒风吹的左右摇晃,可是她等了好久,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门纸破了,把手伸进去可以够到门栓。   她把门打开了,进去了,可是……   师兄在哪?   钦点点把屋里找了个遍,就是没找到人。   不在。   走了?   什么时候?   钦点点郁闷的蹲在门口,望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月亮好看是好看,就是总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就像冷漠无情的师兄一个样。   “师兄讨厌鬼……”   ——————   钦点点坐在台阶,倚着柱子睡着了。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冷的缩成团,仍然坚守在这里。   何必。   风雅抱起她,送她回她的房间。熟睡中的人并不全然没有感觉,他要离开时,她紧紧揪住他的衣服。   风雅把她的手拉开,放进被子里。   看着她,又是叹息。   他不完全理解她在做什么。说胡闹,又不完全是。那么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他注意到了,然后呢?她又打算做什么?   不明白。   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但别人的心思有据可依,她的……无论如何都看不透。 ☆、第55章    原来是大姨妈   睡在床上,自然不会是自己梦游回来的。钦点点团着被子发呆,想来想去还是气不过,下床穿鞋子,接着去找师兄理论。   师兄不在他的房间,大冬天到处透风的屋子也没法住人。钦点点到处找他,最后发现他在暖阁舒舒服服吃早饭。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也不管小段在不在场,钦点点霸气十足的拍桌子叫板。   风雅夹起一块糕点,对她的到来似无所觉。   “你对我乱亲乱摸的,我反对一下还有错了?我是有人权的,又不是你的玩具,你一不高兴就不理人,一点道理不讲,是不是也太过——唔唔唔……”怪她嘴巴张的太大,给了师兄可趁之机,不过,这点心好软,好好吃。   钦点点把嘴角的糕粉抹去,拿起师兄的杯子喝了口茶,心满意足的咽下去。   “洗漱了吗?”   “没……”   风雅冷瞥她一眼。“真脏。”   “这就去洗嘛……”钦点点幽怨的瞅瞅桌上的美食,灰溜溜的快跑去洗脸刷牙。   “噗……”段无痕笑的可乐了。“你们俩开个场子都可以演一出戏了。”   风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他的。   “哎,她刚才说你对她乱亲乱摸……是怎么回事?”不怪他三八,主要是风雅这个人生了一副禁欲相,怎么都想象不出他会对女人做这种事啊。   风雅放下筷子,淡淡的说:“我是正常男人。”   问题是你觉得你正常我们不觉得啊。“你的意思是,你对她有……那种感觉?”   风雅看着他,不明白他指什么。   “兴致!男人对女人的那种……饥饿感!想要一口把她吞掉,把她这样,把她那样,满足你的各种……”段无痕两眼放光,相比他的描述,他邪恶的表情更能说明一切。   风雅默了默,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其实是有吧,其实是他不想承认吧。哼哼。段无痕瞅着他,若有所思的贱笑。   乱亲乱摸啊……   听上去就很激情。   想不到他也有如此兽性的一面……是什么原因启发了他呢?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会保持童子身,修个纯阳之体什么的。   不错,丫头魅力不小,哈哈,什么时候破了风雅的童子身,他一定发个大红包给她。   ——————   师兄恢复正常,原因不明。她感冒了,这个原因她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冻着了。   其实是小症状,就是打喷嚏,流鼻涕,悲剧的是在感冒的日子,她迎来了人生第一次初潮。   她的体质偏寒,到这个年纪才第一次来葵水,她虽然一直盼着这个成为女人的大日子,可是等真的来了……娘啊,好痛苦!   风雅给她熬了汤药驱寒,守在床前陪着她。只是,师兄的陪伴丝毫不能减轻她的痛苦,这种事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唉……   “我不要做女人了……师兄,你跟我换吧?”   “……”   屋里已经很热了,可她捂着被子还是觉得冷。风雅看她紧缩发抖,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发烧了。”   “啊,不是吧……”祸不单行,唉。   风雅扶她起来,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他怀里。   生病很遭罪,但有一点是极好的,怎么撒娇耍赖,师兄都会纵容她。钦点点正美着,发现师兄动手解开她的衣服。“干……干嘛?”   热乎乎的手掌捂在她胸口,紧贴皮肤。   “会有一点难受,忍一下。”   “啊……”   风雅运功,贴在胸口的手掌,温度变得格外烫。钦点点皱了皱眉,不能适应的打起寒颤。热流没有蔓延向四肢,仅在心口徘徊,源源不断的力量像在抓挠心脏一般,特别痒。   “唔……唔……啊……不要了……师兄,你快停下……”何止是一点难受,难受爆了好吧?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心脏,痛痒难耐。“不要了……不要了……啊……”   风雅抱紧她,不让她乱动,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钦点点安静下来,冒了一身汗,也不觉得难受了。   风雅扶她躺回去,拿毛巾给她擦汗。   钦点点歇了会儿,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好像不那么难受了……”   “睡一会儿吧。”   “师兄真厉害……”钦点点开心的嘿了嘿。“只要有你在,不管我生多么重的病都不担心,就是去了鬼门关,你也一定能把我救回来……”   “别胡说八道。”风雅轻轻弹她的脑门。   “嘿嘿……”钦点点傻乐了一会儿,忽然变了脸色。“师兄……那个地方流出来好多东西……”   因她的脸色而紧张起来的风雅,听到她说的话,转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   “怎么办啊……还在流……我忍不住……”   “……”   钦点点觉得屁股下面都湿了,掀起被子要看,被风雅一把摁住。   “你躺着别动,我去叫个人过来帮你。”说完,风雅便出去了。   难得看到师兄脸上出现慌色,难道这个问题很严重,连师兄也搞不定?啊啊啊啊,她不是要死了吧!   师兄,别走,别丢下我!呜呜呜……   ——————   管家的媳妇张嫂给她换了一床新铺盖,一套新衣裳,又教她如何处理葵水带来的麻烦。张嫂很老练,该注意的事项说的有条理又清楚,捏着白丝帕的她就是一枚刚刚入门的菜鸟。   “第一次量多很正常,再来几个月就好了,你要自己记着日子,要是来的日子不准就得看大夫。”   “哦哦……”   折腾这么一顿,她也不困了。   张嫂出去不久,师兄回来了。她这回才算明白,刚刚师兄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纠结。钦点点抓着被子,瞅着师兄,瞅啊瞅啊,笑了起来。   “还笑,你就不觉得丢脸?”   钦点点露出脸来,严肃说:“我习惯了。”   “……”   “师兄,你是大夫,遇到这种小事怎么可以不淡定呢?”想着刚才他慌慌张张出去,她就觉得好笑。   “男女有别。”   “那病人找你看妇科,你不看啊。”   “不看。”   “你还给欣儿看过呢。”   “当时若知道是这种病,我就不去了。”   “耍大牌……那你也不要给我看。”   风雅在床边坐下,拉起她的手试脉。“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风雅看了看她,说:“你傻。”   “……”   以前听人家说,女孩子来葵水之后就是真正的女人了,可她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齐欣儿来看她的时候,她问她,之前之后有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因为,来葵水的女孩可以怀娃娃了。”   “怀娃娃?怎么怀?”   “成亲就能怀上了啊。”   “可不可以只要娃不成亲啊。”   “那怎么行?”   钦点点想了想小宝宝粉粉嫩嫩的可爱模样,有一点点心动。“要是我有一个娃娃就好了……”   “不害臊!你先想想怎么找个如意郎君吧。”   唔,这倒是个问题。   “对了。”齐欣儿兴致勃勃的问她。“你和风公子说过了么?”   “说什么?”   “我和他的事啊!”   “哦……还没……”昨儿个师兄还不理她呢,她跑去跟他说这个,非给他一脚踢飞不可。   “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等我行动方便了吧……”真把他惹毛了,她也来得及跑。“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说。”   齐欣儿点点头。“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   ——————   她想,欣儿这事儿她是敷衍不过去了,不如挑师兄心情好的时候,旁敲侧击一下,要是苗头不对,她再想别的办法。于是第二天,师兄把她抱到塌上,开窗晒太阳的时候……   “师兄,欣儿跟我说皇上要给她指婚。”钦点点看看师兄没反应,接着说:“可是她不想接受皇上安排的婚事。”   风雅帮她把被子掖好,把手炉递给她。   “欣儿说,女儿家要嫁就嫁自己心仪的男人,不然她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钦点点仔细留意师兄的反应。“我觉得她说的对,要是让我嫁一个不喜欢的人,我得活活郁闷死。”   “那么,你喜欢谁?”   师兄,你的关注点不对吧?“我在说欣儿的事啦,她很烦恼,皇上指婚是不能拒绝的,她必须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风雅不傻,她闲扯半天都是绕着齐欣儿的婚事。平阳郡主,不,也许该说平阳王的打算,他又岂会不知?“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可是她对你有意思啊……呃。”去,太着急了,小尾巴没藏住。   风雅没有生气,她为齐欣儿张罗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女人。”   装傻……大概是不行吧。   钦点点低头闷了半天,小声说:“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我只是觉得,要不是因为师父的遗命,你不会想要娶我。成亲要两情相悦才好,硬把两个人凑成对,也不会幸福。要是你能遇到喜欢的人,就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啊,不需要固守这个承诺。”   “我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没有,将来未必不会遇到啊。”钦点点执意劝服他。“要是我们成了亲,将来你发现你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怎么办?”   风雅默不作声。   她说的话有道理,但是……   风雅走到塌前,俯身压向她,寻到她的唇,轻轻吻了上去。钦点点看着他发愣,她以为他答应了她,就不会再亲她……   “你认为,我还会这样和另外一个人如此亲近?”   “……” ☆、第55章 原来是大姨妈   睡在床上,自然不会是自己梦游回来的。钦点点团着被子发呆,想来想去还是气不过,下床穿鞋子,接着去找师兄理论。   师兄不在他的房间,大冬天到处透风的屋子也没法住人。钦点点到处找他,最后发现他在暖阁舒舒服服吃早饭。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也不管小段在不在场,钦点点霸气十足的拍桌子叫板。   风雅夹起一块糕点,对她的到来似无所觉。   “你对我乱亲乱摸的,我反对一下还有错了?我是有人权的,又不是你的玩具,你一不高兴就不理人,一点道理不讲,是不是也太过——唔唔唔……”怪她嘴巴张的太大,给了师兄可趁之机,不过,这点心好软,好好吃。   钦点点把嘴角的糕粉抹去,拿起师兄的杯子喝了口茶,心满意足的咽下去。   “洗漱了吗?”   “没……”   风雅冷瞥她一眼。“真脏。”   “这就去洗嘛……”钦点点幽怨的瞅瞅桌上的美食,灰溜溜的快跑去洗脸刷牙。   “噗……”段无痕笑的可乐了。“你们俩开个场子都可以演一出戏了。”   风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他的。   “哎,她刚才说你对她乱亲乱摸……是怎么回事?”不怪他三八,主要是风雅这个人生了一副禁欲相,怎么都想象不出他会对女人做这种事啊。   风雅放下筷子,淡淡的说:“我是正常男人。”   问题是你觉得你正常我们不觉得啊。“你的意思是,你对她有……那种感觉?”   风雅看着他,不明白他指什么。   “兴致!男人对女人的那种……饥饿感!想要一口把她吞掉,把她这样,把她那样,满足你的各种……”段无痕两眼放光,相比他的描述,他邪恶的表情更能说明一切。   风雅默了默,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其实是有吧,其实是他不想承认吧。哼哼。段无痕瞅着他,若有所思的贱笑。   乱亲乱摸啊……   听上去就很激情。   想不到他也有如此兽性的一面……是什么原因启发了他呢?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会保持童子身,修个纯阳之体什么的。   不错,丫头魅力不小,哈哈,什么时候破了风雅的童子身,他一定发个大红包给她。   ——————   师兄恢复正常,原因不明。她感冒了,这个原因她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冻着了。   其实是小症状,就是打喷嚏,流鼻涕,悲剧的是在感冒的日子,她迎来了人生第一次初潮。   她的体质偏寒,到这个年纪才第一次来葵水,她虽然一直盼着这个成为女人的大日子,可是等真的来了……娘啊,好痛苦!   风雅给她熬了汤药驱寒,守在床前陪着她。只是,师兄的陪伴丝毫不能减轻她的痛苦,这种事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唉……   “我不要做女人了……师兄,你跟我换吧?”   “……”   屋里已经很热了,可她捂着被子还是觉得冷。风雅看她紧缩发抖,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发烧了。”   “啊,不是吧……”祸不单行,唉。   风雅扶她起来,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他怀里。   生病很遭罪,但有一点是极好的,怎么撒娇耍赖,师兄都会纵容她。钦点点正美着,发现师兄动手解开她的衣服。“干……干嘛?”   热乎乎的手掌捂在她胸口,紧贴皮肤。   “会有一点难受,忍一下。”   “啊……”   风雅运功,贴在胸口的手掌,温度变得格外烫。钦点点皱了皱眉,不能适应的打起寒颤。热流没有蔓延向四肢,仅在心口徘徊,源源不断的力量像在抓挠心脏一般,特别痒。   “唔……唔……啊……不要了……师兄,你快停下……”何止是一点难受,难受爆了好吧?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心脏,痛痒难耐。“不要了……不要了……啊……”   风雅抱紧她,不让她乱动,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钦点点安静下来,冒了一身汗,也不觉得难受了。   风雅扶她躺回去,拿毛巾给她擦汗。   钦点点歇了会儿,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好像不那么难受了……”   “睡一会儿吧。”   “师兄真厉害……”钦点点开心的嘿了嘿。“只要有你在,不管我生多么重的病都不担心,就是去了鬼门关,你也一定能把我救回来……”   “别胡说八道。”风雅轻轻弹她的脑门。   “嘿嘿……”钦点点傻乐了一会儿,忽然变了脸色。“师兄……那个地方流出来好多东西……”   因她的脸色而紧张起来的风雅,听到她说的话,转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   “怎么办啊……还在流……我忍不住……”   “……”   钦点点觉得屁股下面都湿了,掀起被子要看,被风雅一把摁住。   “你躺着别动,我去叫个人过来帮你。”说完,风雅便出去了。   难得看到师兄脸上出现慌色,难道这个问题很严重,连师兄也搞不定?啊啊啊啊,她不是要死了吧!   师兄,别走,别丢下我!呜呜呜……   ——————   管家的媳妇张嫂给她换了一床新铺盖,一套新衣裳,又教她如何处理葵水带来的麻烦。张嫂很老练,该注意的事项说的有条理又清楚,捏着白丝帕的她就是一枚刚刚入门的菜鸟。   “第一次量多很正常,再来几个月就好了,你要自己记着日子,要是来的日子不准就得看大夫。”   “哦哦……”   折腾这么一顿,她也不困了。   张嫂出去不久,师兄回来了。她这回才算明白,刚刚师兄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纠结。钦点点抓着被子,瞅着师兄,瞅啊瞅啊,笑了起来。   “还笑,你就不觉得丢脸?”   钦点点露出脸来,严肃说:“我习惯了。”   “……”   “师兄,你是大夫,遇到这种小事怎么可以不淡定呢?”想着刚才他慌慌张张出去,她就觉得好笑。   “男女有别。”   “那病人找你看妇科,你不看啊。”   “不看。”   “你还给欣儿看过呢。”   “当时若知道是这种病,我就不去了。”   “耍大牌……那你也不要给我看。”   风雅在床边坐下,拉起她的手试脉。“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风雅看了看她,说:“你傻。”   “……”   以前听人家说,女孩子来葵水之后就是真正的女人了,可她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齐欣儿来看她的时候,她问她,之前之后有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因为,来葵水的女孩可以怀娃娃了。”   “怀娃娃?怎么怀?”   “成亲就能怀上了啊。”   “可不可以只要娃不成亲啊。”   “那怎么行?”   钦点点想了想小宝宝粉粉嫩嫩的可爱模样,有一点点心动。“要是我有一个娃娃就好了……”   “不害臊!你先想想怎么找个如意郎君吧。”   唔,这倒是个问题。   “对了。”齐欣儿兴致勃勃的问她。“你和风公子说过了么?”   “说什么?”   “我和他的事啊!”   “哦……还没……”昨儿个师兄还不理她呢,她跑去跟他说这个,非给他一脚踢飞不可。   “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等我行动方便了吧……”真把他惹毛了,她也来得及跑。“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说。”   齐欣儿点点头。“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   ——————   她想,欣儿这事儿她是敷衍不过去了,不如挑师兄心情好的时候,旁敲侧击一下,要是苗头不对,她再想别的办法。于是第二天,师兄把她抱到塌上,开窗晒太阳的时候……   “师兄,欣儿跟我说皇上要给她指婚。”钦点点看看师兄没反应,接着说:“可是她不想接受皇上安排的婚事。”   风雅帮她把被子掖好,把手炉递给她。   “欣儿说,女儿家要嫁就嫁自己心仪的男人,不然她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钦点点仔细留意师兄的反应。“我觉得她说的对,要是让我嫁一个不喜欢的人,我得活活郁闷死。”   “那么,你喜欢谁?”   师兄,你的关注点不对吧?“我在说欣儿的事啦,她很烦恼,皇上指婚是不能拒绝的,她必须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风雅不傻,她闲扯半天都是绕着齐欣儿的婚事。平阳郡主,不,也许该说平阳王的打算,他又岂会不知?“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可是她对你有意思啊……呃。”去,太着急了,小尾巴没藏住。   风雅没有生气,她为齐欣儿张罗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女人。”   装傻……大概是不行吧。   钦点点低头闷了半天,小声说:“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我只是觉得,要不是因为师父的遗命,你不会想要娶我。成亲要两情相悦才好,硬把两个人凑成对,也不会幸福。要是你能遇到喜欢的人,就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啊,不需要固守这个承诺。”   “我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没有,将来未必不会遇到啊。”钦点点执意劝服他。“要是我们成了亲,将来你发现你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怎么办?”   风雅默不作声。   她说的话有道理,但是……   风雅走到塌前,俯身压向她,寻到她的唇,轻轻吻了上去。钦点点看着他发愣,她以为他答应了她,就不会再亲她……   “你认为,我还会这样和另外一个人如此亲近?”   “……”. ☆、第56章 吵架   师兄直视她的眼神中有一种深沉、让她看不懂的东西,那个吻,也只是一个演示,轻触即止……   但是,她受到了深深的冲击。   这种感觉说不太清。   将来可能出现的情况他没有办法反驳,但是这个动作,这句话,却打消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疑虑,让她确信,他是对的。   师兄对人存有很强的戒心,平常人想接近他一步都难,更不要说和他进行直接的接触,更不要说男女之间这种……别忘了,师兄有很严重的洁癖,有洁癖的生物对“食物”是很挑剔的。   那么说来,为了不让师兄饿死,她就只能捐躯了?   ……   挥送大姨妈,全身清爽的感觉棒透了。闷在屋里这几天,她把稿子整理好了,抓紧时间刻印,应该来得及赶在年前出刊。   说到过年,平阳城虽不比东陵,却也已是极为繁华。家家户户装扮喜庆,一整条街的商铺卖的都是红通通的商品,狂街的人也是喜气洋洋。   钦点点身体刚好,就禁不住诱惑,缠着师兄带她出去逛街。段府的管家正好也要出来采购,段无痕一发话,采买年货小分队就出发了。   他们刚走出段府所在的街巷,就看到了王府的马车。车夫停下马车,侍女扶着齐欣儿下来。段无痕回眸看了一眼钦点点,钦点点轻摇头,表示不知情。   “点点,我没有来晚吧?”齐欣儿提着裙子,开开心心走过来,向风雅和段无痕见礼。   “啊……”钦点点接收到师兄投来的目光,背后感觉凉嗖嗖的。不是她呀,真的不是她,她没有偷偷通知齐欣儿。   “你们打算先去哪儿逛?我知道有个不错的地方……”齐欣儿先是对她说,而后就把注意力转向了风雅。“风公子喜欢书画吗?”   “你完了。”   钦点点回头,对着段无痕幸灾乐祸的表情。   “明知道你师兄不喜欢与外人来往,还背着他搞这种小动作。”   “都说不是我了……”   “别狡辩了,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撮合他们?”   那是以前,现在她没这么想了……钦点点看着齐欣儿和师兄,心里隐隐不是滋味。要是连小段都这么想,师兄怕是也误会了吧。   ——————   齐欣儿的加入使这趟出行弥漫出一股诡异气氛。   以前,齐欣儿与风雅搭话,他从不理会,现在却只字不漏的一一回答,以前,齐欣儿提议去做什么事,风雅从不附和,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风雅都点头答应。   钦点点和段无痕沦落为他们的跟班,没有自主权的跟在他们后面。段无痕提前把管家和随从打发走了,专心致至研究小丫头的反应。   这是算失落呢,还是算虎视耽耽呢?   哈。   她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风公子,我们在这儿吃点东西吧?”   “嗯。”   钦点点在酒楼门口站了会儿,喊道:“你们在这儿吃吧,我和小段不饿,先去别处逛逛。”不等他们回应,就拉着段无痕跑掉了。   段无痕抽空回头观察风雅的表情,替丫头暗捏了一把冷汗。师兄的脸色比阴云密布还恐怖哟……   钦点点跑到看不见酒楼的地方,放开了他,然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的一样,没精打采的头顶墙,一下一下撞。   “喂喂,你这是干嘛?”   撞完这一下,钦点点转过头,没好气的瞪他。“你又看了一出好戏是不是?”   “是啊。”为人坦白是他的优点。   “齐欣儿真不是我叫来的!”   “我没说是啊。”   “……”钦点点转身,往巷子另一端走去。“算了,跟你说也白说。”只会煽风点火的坏家伙。   段无痕笑着跟上她。“她不是你叫来的,你就不应该走,这么一走,不更显出你居心不良?”   “人家两个人独处,我夹在中间算干什么的。”   “不是还有我么。”   钦点点回身,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我答应齐欣儿帮她撮合师兄,说到的事情要办到。”   段无痕似笑非笑的凝着她。“可是你并不情愿。”   “……”钦点点闷闷的用力喘了几口气,抡拳头打他出气。“是啊,是啊,我是不情愿!你看出来也不要说啊,踩我的痛处很爽是不是?是不是?”   “诶……”段无痕挡着她的小拳头,为免在大街失了段府少主的身份,他把她夹在胳膊下面,带进了一间点心铺,顺手递给老板一个银元宝,示意她可以随便吃。   闷气无处宣泄,只能用吃来发泄了。   其实,她早早就不排斥和师兄成亲了,既然他坚持娶她,那么嫁给他也无所谓,何况这还是师父的遗命。如果师父认为她和师兄成亲是好事,那么她也没理由反对,反正她也没想嫁给别人。   答应帮齐欣儿那会儿,她那不是还没改主意,铁了心要逃脱师兄的魔掌嘛,可现在不一样了……   “唔唔,呋嗯嗯哦唔嗯嗯?”钦点点含着满嘴的点心,含糊不清的咕哝。   他不是外星人,解读不了这么深奥的语言。段无痕抹把汗甩开。“把东西咽下去再说。”   钦点点朝老板挥手,讨来一碗茶,用水冲咽下去,重复了一遍。“你说,师兄会改主意吗?”   “改主意?”   “就是……”钦点点幽幽低头。“觉得齐欣儿比我好……”   啊,你终于开始担心了。“不好说啊。”段无痕装模作样的帮她分析。“郡主比你美,比你有气质,家世好,又有修养,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再看钦点点时,她已经被这几座大山压得抬不起头了。   段无痕暗笑,接着说:“不过,你师兄这个人口味独特,没准他就喜欢你这种容貌普通,气质平平,家世修养从来就没有过,一无所长,混吃等死的货色。”   别说了,再说下去连她自己都对自己喜欢不起来了。“我不是真的一点优点都没有吧……”   “有啊,你可以提升别人的优越感。”   “……”   段无痕见她真难过了,不再捉弄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你担心什么呢,母命不可违,你师兄早晚都是你的。”   “是啊,反正师兄从来就不是真心想娶我。”   “他愿意娶你,你就该偷笑了。”   “……”你到底是安慰我呢还是打击我呢?   ——————   没有师兄,玩什么也不开心。走了半条街,钦点点说冷,段无痕就陪她回去了。   原以为师兄有美人相伴一定玩的不亦乐乎,没想到师兄比他们回去的还要早。   钦点点愣愣的站住,望着师兄阴云密布的表情。   “有人要小心喽。”   钦点点理都不理他,快跑到师兄跟前。“师兄……”她还没来得及说,师兄就不耐烦的转身进去了。   果然生气了……不生气才怪!   钦点点快跑追上他,扑住他的袖子,扯住他。“你听我说完再走嘛……”   “你还要说什么?”风雅侧过身,冷声问:“你不想要的就推给别的女人……哼,还真是大方。”   “我没有!”   “我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得意妄形忘了本分?让你误以为你有权利替我做决定,左右我的想法,甚至把我当成礼物送给别人!”   “我没那么想……”   “如果娘没有收你做徒弟,你连站在这里与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不用说的这么过分吧……钦点点低着头,用力捏住手指,压抑突然泛滥的难过情绪。“我知道我的本分……知道我没有资格……有本事别纠缠我啊,非要成亲的人……又不是我!”   兔子还有三分脾气呢,他冤枉她,不听她解释,还说这么过分的话!钦点点狠狠踩了他一脚,转身跑掉。   “钦点点!”   她回头冲他做个鬼脸,接着跑。   “……”   ——————   平阳王在他的地盘布眼线可不是件小事,一下午,他都在忙着盘查府里的人,刚有了结果就去找风雅。   “我知道是谁给郡主通风报信了。”   风雅端茶的手一顿。   “是新召进府的两个厨娘。”段无痕喝了口水,接着说:“齐钧天应该是没有别的目的,只想在婚事上帮女儿一把。”   “齐钧天安排了眼线?”   “是啊。”他注意到风雅的表情,奇怪道:“你不知道?丫头没告诉你吗?”   他误会她了。   风雅放下杯子,去找钦点点。   “诶,你去哪儿?”   风雅推开紧闭的房门,闯进去却发现屋子里面没有人。他停顿片刻,进里屋找她的布袋……不见了。   段无痕随后才到,见他面无表情呆立在屋中,问道:“小丫头呢?”段无痕进了屋,看到墙上用炭笔泄愤画了大大的几个字——师兄大坏蛋。   喂喂,这是他家的墙。   “你又怎么惹恼她了?”段无痕很快就想到了原因。“难不成是因为白天的事……你对她发脾气了?”   风雅一言不发。   看他一副懊恼的样子,段无痕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别着急,她应该走不远,我这就派人去找。” ☆、第57章 决不原谅!   ——我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得意妄形忘了本分?让你误以为你有权利替我做决定,左右我的想法,甚至把我当成礼物送给别人!   ——如果娘没有收你做徒弟,你连站在这里与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钦点点走累了,停下来往上提了提布袋,抬头望天空。   今晚的月亮藏到云彩后面去了,天上只有寥寥几颗星星,广阔的天幕阴郁而冷清。   师兄是天上的星星,她是地下的土渣渣,不自量力擅自跑到他跟前,污了他的眼……对不起了啊。   夜里本来就冷,想起师兄绝情的话,她觉得更冷了。钦点点缩了缩肩膀,拢拢单薄的外衣。怪她走的太着急,考虑不周,没带厚袄,连盘缠也忘了。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餐风露宿……   都怪师兄!   站着不动,越来越冷。她抬腿原地跑了两步,活动一下冻僵的脚,然后继续赶路。   沿途没有歇脚的地方,钦点点坚持走了一夜,到天亮好歹进了一座小镇。摸摸身上的铜钱,数了数,只够买一个包子充饥。   她买了包子,跑到镇上的寺庙避寒,原想休息一会儿就接着赶路,没成想她坐着睡着了,睡醒时,已过晌午。   “小师傅,我想问一下,往东陵走这个方向对不对呀?”   “施主走对了,沿官道一直往东,就是东陵了。”   “那要走几天才能到?”   “徒步至少要七八天。”   “那么远啊……”   她还想赶在除夕前到那儿,找前辈们一起过年呢。   “施主可以去驿站乘马车。”   “呃……”她没钱。   钦点点谢过小师傅,走出寺庙。   看来,只能走了……日夜兼程的话,四五天也该到了。等到了那儿,让大嘴叔给她做好吃的,现在估且忍一下吧。   钦点点给自己打气,背着布袋继续走。   ——————   平阳往东陵走的这条官道,路人不少。即使是晚上,也时不时有马车从身边经过,倒是用不着害怕。她走累了就在路边坐下歇歇,就是肚子饿的厉害。   挨到天亮,钦点点找了块大石头倚着休息,实在是困极了,趴在膝上打算眯一小会儿,没想到有人戳了戳她。   一只黑手,抓着一小块白馒头。   钦点点抬头,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咧嘴冲她笑。   “吃吧。”   乞丐……分东西给她吃?她看起来有这么惨么!钦点点发呆的功夫,一个领孩子的妇人在她面前丢下几个铜钱,小男孩还冲她挥挥手。   钦点点木讷的接过馒头,小声说了句谢谢。乞丐坐在她旁边,盘起腿,摸出藏在怀里的另一半,也吃了起来。   好脏……   可是,管他呢。   钦点点大口咬下去,心满意足的嚼着香喷喷的馒头。   “姑娘,你要去东陵?”乞丐吃完了,跟她闲聊起来。   “是啊。”   “我也是。”乞丐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主要是他的脸太黑了。“那边有钱人过年会分财物给穷人,运气好的话,能讨不少呢。”   钦点点看他也拿了一根竹棍,问道:“你是丐帮的弟子?”   “不是。”   “那你……”   “这个啊。”乞丐笑了笑。“这是我捡的,带着它,不怕人欺负。”   诶,他满有心计的嘛。   钦点点和他聊的投缘,索性结伴上路,有个人一起说说话,也不觉得路途遥远。途中,有好心人给几个铜钱,他们就买两个馒头带着,虽然不够吃,倒也不至于饿昏。   乞丐名叫小七,因为在家里排行第七,据他说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妹妹,爹娘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他只好出来要饭。   “你爹娘干嘛生这么多孩子?”   “感情好呗,嘿嘿。”小七傻乐傻乐的嘿嘿笑。“我们家虽然穷,但是兄弟姐妹多,逢年过节凑一堆也热闹。”   “可是你去东陵就不能跟他们团聚了。”   “讨到好东西再回去呗,我答应弟弟妹妹,给他们带京城里最有名的那家铺子的点心。”   钦点点用力拍拍胸脯。“到了京城,我请你吃好吃的!”   “你有亲戚在那边?”   “算是吧。”   “那好,记得给我买条鸡腿,哈哈。”   ——————   到了年关,赶路的人多,劫道的人也多。   过山沟的时候,他们和一队商人同行,山贼把路劫了,要抢财物。钦点点和小七不担心,蹲在后头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你们。”   一把大刀竖在面前。   “站起来!”   钦点点和小七不明所以的站起来。他们又没钱,没什么可抢的。   山贼直接忽略掉乞丐,上下打量钦点点,慢慢露出下流的笑容。“脏兮兮的小妞,身材还不错。”   大爷的,这是要劫色啊。   “你想干什么?”小七横着竹棍挡在她面前。丐帮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的大帮,一般人都不会去招惹他们。   “滚你妈的!”山贼一刀砍断了竹棍,踢开他,向钦点点扑去。   钦点点还算淡定,就是没注意后面有石头,给绊倒了。小七见山贼扑住她,瞪大了眼珠,一手握一根断竹,冲上去轮流敲打。   他在上面打,钦点点在下面踢,山贼被他们打的捂着裆跑了,不过……一大波山贼正在接近中。   “给老子逮住他们!”   小七拉起钦点点的手,带着她狂奔。可是这个地方山贼比他们熟,他们绕小路截住了他们,把他们堵在山沟里面。   “我引开他们,你想办法跑吧。”钦点点不想连累他。   “那怎么成?你答应请我吃的鸡腿还没吃到呢。”   你就认准了鸡腿是吧?   小七身材瘦小,有股子蛮劲,但是对付这么多人肯定是不行的。他俩凑一堆就一个结果,一个被揍的爹妈认不出来,一个先被揍的爹妈认不出来,再被一群男人煎过来煎过去。   “各位大爷,咱能商量个事不?”钦点点不抱希望的说:“我在东陵有个非常有钱的亲戚,只要你们不伤害我们,我可以让他给你们一大笔钱,到时候你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就找什么样的姑娘,何必将就我这种货色嘛。”   几个山贼互相看了看,举刀指着她。“少跟爷们耍花样!老子先奸了你,再绑你去换银子!”   靠,他们不傻呀。   “给我上!”   小七把她拉到身后,豁出去跟他们拼死到底。也许是老天爷有感于他的义气,于是施了仙法,把山贼们都放倒了。   不错,他们两个严阵以待,却意外的看着山贼一个一个倒在他们面前。   小七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疑惑的问:“是我眼睛花了吗?”   “呃,不是。”   “他们是怎么了?”   钦点点轻瞥唇,慢慢抬起头。她当然不是在看天,这也不是老天爷的仙法,而是……   半山坡上,白衣飘飘。   小七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第一眼没瞧清楚,闭闭眼又仔细看了一回。“那是……神仙?”   “仙你个头!”   ——————   不管怎么样,危机解除了。   小七看到神仙从山上下来,高兴的拉着她,要到前面去仔细瞧瞧。钦点点凶巴巴瞪他一眼,拉着他就走。   小七也不糊涂,发现神仙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猜到了七八分。“你们认识啊?”   钦点点闷不吭声。   “他是你夫君?”   “不是!”   耳朵聋了啊……小七怕怕的捂住耳朵,躲她三丈远。都说河东狮吼,今天他算见识了。   钦点点生气的转身,踩着重重步子往前走。   小七看看她,又看看后面的白衣公子,和气的笑着跑过去。“这位公子,我和那位姑娘两天没吃口热饭了,您好心赏几个钱给我们吧。”   风雅拿出一把元宝放在他手上。   小七眼睛都直了,这是位大爷啊!“公子好心有好报,哈,多谢公子。”转头,他冲钦点点喊。“咱有钱吃饭啦!”   钦点点一个踉呛,差点没摔倒。   到了镇子,小七也当回大爷,拉她进酒楼,把银子拍到柜上。“给我上好酒好菜!”   “是是,您请上坐。”   钦点点不屑的瞅着他那副暴发户的模样。“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有没有点志气啊。”   “你说啥?”小七听不懂这么文绉绉的话。   “我说你是笨蛋!”   “哦。嘿嘿。”   他还挺乐!?钦点点一个人生闷气。   风雅也进了酒楼,坐在他们右后方的位子。他好像知道她不愿意看到他,挑她背对的位置坐。   “你和那位公子是什么关系呀?”   “仇人。”   “我怎么瞧着不像呢。”小七探头看他,被钦点点用筷子敲了一下。   “不许看他!”   “为啥?”   “不许理他!”   “你们吵架啊。”   钦点点瞪着他,一字一字说:“不、许、问!”   小二把饭菜端上来,两个人都是饿极了,左右开工洗劫盘中食物。小七还要了壶酒,跟她分着喝。   填饱了肚子,钦点点想他那儿还有钱,剩下的路可以乘车,不用这么赶了,于是跟掌柜要了两间房,在这儿住一天。   “我上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一会儿见。”   “好咧。”   钦点点站起来,听见后面掌柜在说话。“不好意思公子,我们这儿就剩两间房,刚给了那位姑娘。”   小七听见,忙说:“我的那间给公子住吧。”   “不行!”钦点点转过身,冷冰冰的说:“又不是只有一间客栈,干嘛非要跟我们抢地方住。”   风雅付账走了,小七批评她。“咱们吃住的钱可是人家给的。”   “给了你,就是你的。”   “你不讲理嘛……” ☆、第58章 京城相聚   钦点点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小七来敲门,拉着她去窗户,指给她看。楼下,风雅站在街上,一动不动,像个假人。   “他在那儿守着你呢。”   钦点点看了一眼,把窗关上。“跟我没关系。”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一宿会生病的。”   “他才不怕冷。”不过话说回来,上回师兄就是因为发烧,差点丢了小命……但那次是因为中毒在先……   小七看出她犹豫,故意说话吓他。“我们村儿有一个人,就因为跟媳妇儿吵架在外面吹了一晚的风,第二天瘫了。你说,这何苦来的?”   钦点点又不笨,听出他是在劝她。“他又不是我夫君!”   “不是夫君,也是跟你很亲的人吧?”   “……”   “挨冻生病是小事,真要落下个好歹,你不得后悔一辈子?”   “……”   ——————   小七跑出去,朝见风雅,挥手跟他打招呼。“公子,公子,快进来。”他挥了半天手,他也没反应,小七只好到他跟前去说:“公子,姑娘叫你上去找她。”   “她说的?”   “是啊。”   风雅半信半疑的跟他进去,小七带他到门口,笑嘻嘻的闪人了。风雅先是敲了敲门,才推开进去。   钦点点坐在床上,看到他,抱起枕头站起来。“看在你救了我们的份上,床让给你睡。”   风雅抬手拦住她,低凝着她的侧脸。“对不起。”   “……”   风雅轻抚她的肩,想搂住她,却被她避开。   “不用再假装对我好了……”钦点点无所谓的说:“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了。”   “那些是气话。”   “生气时说出来的反而是真心话。”她自嘲的笑笑。“你说的话还算客气了,要是让我来说,没有师父,我连个屁都不算。”   “……”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包袱,看着心烦还甩不掉……干嘛要难为自己呢?我不需要你来负责。你放过我,我也放不过你不是挺好的吗?你根本就不用来追我。”   风雅叹了口气,抚上她的脸,凝着她微红的眼眶。“对我说气话,就不要把自己弄哭。”   “少来这套。”钦点点挥开他的手,怒瞪着他。“不要以为说了那些话以后道句歉就算了,我没那么好糊弄!”   “……”   他是在骗她,都是在骗她!为了哄她高兴,为了哄她答应婚事,他对她千依百顺,虚情假意!   在他心里,她什么都不是。   这才是真心话。   ——————   早上坐马车出发,在驿馆住一晚,第二天傍晚就到了京城。小七对这儿很熟,看得出他没少来这儿讨饭。小七领他们入城,却被守城的卫兵拦住,打听之后才知道这是平阳王的吩咐。   “你认识王爷?”小七不好说,当初看到她,以为她是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的。   “我和王爷的女儿是朋友。”   “真的假的?”   “我骗你做什么。”   “那一个鸡腿太少了,给我来十个吧?”   “……”   行馆派人来接,安排他们住下。钦点点听行馆主事的人说,明天平阳王和郡主进宫面圣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齐欣儿也来了这儿。   逃了半天,还是没躲开这些事,不过,除夕这么大的节庆,文武百官入京朝见很正常,是她跑错了地方。   钦点点安顿好,叫上小七一起出去。   “去哪?”   “买鸡腿。”   “哦,好咧!”   钦点点第一次来京城,按说这地方有大把素材可写,可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地方不怎么有兴趣。   出了行馆,她的目光就被灯火阑珊淹没,整整一条街,张灯结彩,热闹程度丝毫不比白天逊色。   “这儿晚上可好了,再往南走一条街,那儿有一群漂亮姑娘朝人招手。”小七一脸神往的望着南边。   “你到底是要吃鸡,还是要……”嗯,两个说法没什么不一样。   小七捂着胸口,心痛又遗憾的叹道:“就我这点银子,还不够听人家弹只曲儿的。”   “弹只曲子就能收这么多钱?”   “当然,温柔乡,销金窟。”   “我也会弹。”   “你弹……恐怕……”他没敢说没人愿意花钱听,而且,说不定那位神仙公子愿意为她挥金如土呢。   他们说话的功夫,风雅也从行馆出来了。钦点点一见他,脸就拉的老长,一副见到蟑螂似的表情。小七见他倒乐了,凑过去跟他聊天“男人”之间的话题。   “公子喜欢听曲儿不?凤阳楼有个凤姐儿,不光弹得一手好琴,而且人又美又……啊!”   钦点点揍了他一拳。“吃你的鸡腿去!”   “凤阳楼的厨子也会烧鸡腿……”   “你是惦记那儿的姑娘吧?”   “嘿嘿。”   师兄要跟是他的事,只要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钦点点想打听前辈们的下落,想他们嗜酒成性,于是找人打听京城最好的酒坊在哪,问了好几个人,都说凤阳楼的酒最香。   “看吧,我都告诉你了……”被瞪了一眼,小七闭嘴不说话了。   钦点点叹了口气,没好气的问:“你说的地方,怎么走?”   “哈,跟我来!”   小七说的南街,是人尽皆知的烟花巷。可就怪了,全京城最好的厨子,最好的酒师,最好的裁缝,甚至最好的医馆都在这条街上。   凤阳楼是这条街生意最火的,六层高的楼宇,像是要登天揽月一般,红红的灯笼随风摆动,有人在楼上听曲儿,有人在楼上喝酒,也不全是做见不得人的丑事。   钦点点到门口,找到召客的胖妇人问:“大婶,我想跟你打听下……”   “哼。”胖妇人上下打量她,高傲的转过脸去。   “……”店大欺客啊!   一锭银子出现在她视线当中,回头看到师兄,钦点点不客气的收下,在胖妇人面前晃了晃。   “哟,老身给姑娘请安。”胖妇人笑的像朵花似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唉。“大婶,我想跟你打听下,你这儿有没有来过一些比较怪异的客人?”   “姑娘指哪方面?”胖妇人眨眨眼,笑的格外暧昧。   “相貌比较特殊,看起来不像好人……男男女女都有。”   胖妇人一听,脸色就变了。“哟,姑娘打听那些人做什么……他们可凶喽!第一天来就把我的店砸了!”   钦点点知道找对了地方,惊喜的问:“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在我这儿住着呗,赖着不走了。”   她的话音刚落,楼上飞下来一个人,恰恰好落在她身后,轻声慢调的贴着她耳朵问:“花大娘很不欢迎我们哟。”   花大娘脸都白了,忙摇头。   “江琛!”   江琛看到她,笑了笑。“小姑娘,别来无恙啊。”   钦点点高兴的跑过去。“前辈们都在这儿吗?”   “都在都在。”江琛摸摸她的头。“这两天大伙还在念叨你,说你有了师兄就把大伙忘了。”   “才没有……”   她的表情微微变了变,江琛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疑惑的用眼神询问风雅。风雅看着她,只是沉默。   “江琛,我来给你介绍。”钦点点把小七拉过来。“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小七。我答应请他吃鸡腿,可是没有钱。”   “亏你说的理直气壮。”江琛好笑。   “不管,找到你就找到亲人了,我们也赖这儿不走了!”   “啊?”花大娘一听,再看小七那身乞儿的打扮,眼睛一翻,差点背过气儿去。   “进来吧,大伙都在楼上。”   “嗯嗯!”   ——————   “小子,你是乞丐啊。”   “是啊是啊。”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乞丐。”   “前辈一定有很丰富讨饭的经验。”   “哈哈哈,当然,拜我为师,我全都教给你。”   “师父在上,受徒儿小七一拜。”   “好好好,哈哈哈——”   子时过去,大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喝脱了,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钦点点拎着酒壶,跨过一个一个人,走到屋外面去,趴在围栏里面吹风。   楼宇建的高,月亮离的很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钦点点手伸到一半,打了个呵欠,一头栽倒,瞬间呼呼大睡。风雅把外衣披在她身上,抱她去房间休息。出来时,迎面看到江琛坐在楼梯扶手上面,举着手里的酒壶,冲他笑。   ……   “她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风雅默不作声。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江琛喝了一口酒,又说:“啊,我不是多管闲事,你不想说就算了。”   风雅看着他手里的酒壶,要来尝了一口,眉头紧拧。   “味道不错吧?”江琛笑呵呵。   风雅把酒还给他。   “我爹告诉我,品得懂酒的男人才读得懂女人,可是直到我有了酒瘾,也没搞明白女人的心思。”江琛笑着喝了一口。“越是在意一个人,做的错事就越多,最后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还是让两个人走的越来越远。”   风雅默了默,说:“我也不懂。”   他似乎总是猜错,没有一次在对的时机,做出对的选择,甚至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   “呐,你不妨告诉我,你们在为什么事闹别扭,也许我能帮上忙?”   “……” ☆、第59章 恶作剧   大嘴叔说她有喝酒的天赋,一般人醉酒第二天醒来都会头痛恶心,精神不振,但是她睡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有。   钦点点洗了个澡,去掉身上的酒味,神清气爽的出来,打算去找小七,问一下昨晚的情况,却发现江琛领着几位前辈鬼鬼祟祟趴在楼梯那儿。   “你们在这儿干嘛?”   “嘘!”   钦点点奇怪,蹲下来跟他们一起偷看。   楼梯下面,师兄在跟一个女子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听不到,从穿衣打扮来看,这名女子应该是楼里的人。   “那个女的就是凤姐。”   “谁?”   “京城名伎。”   钦点点不明所以的又仔细瞧了一遍。   女子体态婀娜,皮肤白皙,举手投足有股子妩媚风情,青楼女子的打扮原就大胆,抹胸长裙搭一袭薄纱,酥胸若隐若现,分外勾引。   “他们在说什么?”前辈们功力深,耳力好,看他们听的津津有味,猜也猜得到内容一定十分有趣。   “凤姐在求你师兄为她赎身呢。”   “啊?”   “别看她是个风尘女子,人家清高着呢。她看不上的人,肯花再多钱也不见,架子摆得比王爷都大。”   “京城富贾何止千百,一掷千金只为换美人一笑……啧啧,能让凤姐倾心委身,你师兄艳福不浅啊。”   钦点点不以为然。“这个女子再好,也是不干不净,这算什么艳福。”   “小姑娘这就不懂了。干干净净的美人生涩的很,不如这种风尘中打滚的女子够劲儿。我跟你说啊……”   “死老八,你跟她扯这些干嘛!”   “咳,总之,就跟武功分高下一样,这床上的活儿……”八叔对她挤眉弄眼,只能意会。   师兄才不会对那样的女子有兴趣!   “诶,走了走了。”江琛一招呼,所有人都开始行动——下楼换地方偷窥。   他们是不是也太无聊了。   虽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跟他们一起下去了。   凤姐邀请师兄进了她的闺房,师兄……还就真的跟进去了!   江琛把练了多年的功夫都用在这儿了,无声无息的窜过去,趴在门缝听动静。其他人也一样,个个脸上都挂着贼兮兮的笑。   他们进屋做什么?   钦点点虽然相信师兄不会乱来,可是……美色当前,他真能坐怀不乱?钦点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实在觉得他们很无聊,转身要上楼去。   “有动静了,有动静了!”   “这就开始了么……”   “哟,这小动静儿……老子骨头都酥了。”   “这小子有一套啊。”   不是吧?   难道他们大白天的在屋里……   钦点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被师兄摸胸那天发生的事。   要说师兄不懂,不会这种事,那是打死她都不相信,他可熟练着呢!清心寡欲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私底下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钦点点生气的上楼,上到一半忽然又下来。急匆匆走到他们偷听的房间,用力一脚把门踹开。“大白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还要不要脸!”   ……   屋里,凤姐正在为师兄倒茶,两个人保持距离,彬彬有礼,哪里有一点暧昧的火花?   “姑娘刚刚说了什么?”凤姐不解的问。   呃。   什么情况?   钦点点转头去瞪门口那帮人,哪知道他们早跑没影了。她忽然有一种主动跳进陷阱的感觉……   “奴家与公子清清白白,姑娘可不要乱说。”凤姐撩起水袖,掩唇轻笑,轻挑的眼神媚惑极了。   她被耍了。   他们,她,还有……   钦点点生气的盯着师兄。   他居然联合他们一起捉弄她!   “公子,奴家先行告退了。”凤姐欠身施礼,临去前还不忘多抛一个媚眼勾引他一下,只可惜风雅的注意力都在钦点点一个人身上,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好不容易遇到个称心的男人,谁知道……   凤姐走过钦点点身边时,满怀惆怅的瞄了她一眼。   ——————   门关上,钦点点才回过神。   屋里就剩师兄和她了。   “呃……我也出去了……”   她仓皇而逃,想要夺门而出,可是——师兄把门按住了。   钦点点低着头,庞大的身躯覆在背后,强烈的存在感不容她忽视。她不敢回头,被困在狭小的空间,回头更是自寻死路。   心脏怦怦直跳,其实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但就是莫名其妙紧张……   她干嘛要多管闲事嘛!   “江琛说,只要你闯进来,就说明原谅我了。”   没胡子的坏蛋!就知道是他搞的鬼!   “你也误会我了,是不是?”   钦点点知道他的意思,不明真相,只看表面,很容易被主观情绪左右,失去判断力……他也是这样误会她的。   钦点点转过身,气呼呼的望着他。“找人帮你作戏,让我也误会你一次,这样就算扯平了,你是这么想的?”   “……”   “这算哪门子道歉,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是在欺负我!”钦点点戳着他的胸口,发泄的同时,眼圈也红了。“两件事根本就不一样……我没有说你不重要,没有说你多余……”   风雅轻轻握住她的手,贴放在心口。   钦点点瞪了他一会儿,视线被泪水覆盖,低头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继续瞪。他发脾气她不难过,他就是打她一顿她也不会难过,可是那些话他不能说、不该说!   被他忽略的时候,被他冷落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些……她是多余的,是累赘,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对她好,照顾她,尽管表面看起来很美好,可是那并不是出自他的真心!   没人希望活在欺骗和谎言里,她宁愿听到他说真话,打破她天真幼稚的幻想,也不想接受一份勉强的好。   风雅接住她眼角溢出的泪滴,拈在掌心。“不想承认不被喜欢的失落,只好中伤对方来否认真正的感觉……”   “……”他在说什么。   “我希望你需要我,而不是把我推给别人。”   钦点点错愕不已。师兄竟然会把这么……这么隐秘、难以开口的心里话说出来让她知道……   对她坦白,不会有伤男人的自尊。让她理解自己,好过永无止境的猜测。如果他真的想要跟她和好,就得学会放下面子——江琛说的。   钦点点把他的话反反复复琢磨了好几遍,总算是领会了完整的意思,而后……脸红的热辣辣的。   这算是……表白吗?   他希望她需要他……   因为误会她不想要他,所以违心说他也不乎她……   感觉突然好奇怪有没有!   “呃……我……”她没不需要他啊,没把他推给别人啊,那就是一个误会……是啊,从头到尾都是误会惹的祸!   钦点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穿她窃喜的小心思,僵硬的咳了咳,说:“好吧,就原谅你这一次。”   风雅脸上出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过,下不违例哦!”   “好。”   答应的这么痛快……钦点点不服气的瞅瞅他,发现他在笑,忽然什么怨气也没有了。   那么……   为了表示友好,估且抱一下吧。   她突然扑过来,让他微微一怔。怀里的人用力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起来……但是这样,却比任何话语都让人感觉温暖。   ——————   跟师兄和好,连空气的味道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从房里出来,江琛那伙人爬满楼梯等着看她的笑话,钦点点心里有气却找不到理由发泄……怎么说也是多亏了人家帮忙他们才和好的。   “孤男寡女哟……”   “青天白日哟……”   “哎哎,为什么凤姐和那小子呆一屋就是不要脸,他们在里面腻歪半天就没事?”   “人家是小两口,不同不同。”   钦点点臊的小脸通红,转了半个圈躲到师兄身后去。风雅淡凝着她,眼底漾着轻柔光泽。   “咳,行啦,这儿没咱们什么事了。”江琛正打算把人散了,下面小七哇哇惨叫跑上来。   “姑娘,姑娘!救我!”   钦点点闪出来,奇怪的问:“怎么了?”   “老乞丐说我认了他做师父,非要教我功夫!”   “那是好事啊。”据她所知,前前代丐帮帮主是丐帮有史以来武功最高的一位,他从来没收过徒弟呢。   小七泪流满面。“好个屁啊!他说学功夫得先学挨打,拿棍子往死里打我呢!”   “好徒儿,你在哪呢?”   “妈呀!”小七一听这声音吓的像只见了猫的老鼠,满堂乱窜。“姑娘救我,救我啊!”   “你就知足吧。”   “老乞丐那套棍法横着呢,武林当中也只有少林的达摩杖法可与之相比。”围观的前辈们事不关己的说着风凉话。   “那你为什么不学?”   “学他那套棍法得先挨打……”   “挨打倒没什么,只是这棍法的名字……”   两位前辈对视,哧哧坏笑。   “你们不学,我也不要学!”小七扑向钦点点,悲戚的抱着她的小腿。“好姑娘,我不要,死也不要……你让他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钦点点为难的皱皱眉。“小七,你就从了吧。”   话说,这段子怎么跟逼良为娼似的?   “徒儿,来,为师会好好疼爱你……”老乞丐阴沉沉的嘿嘿笑。   小七绝望捂脸。“不要啊啊啊啊——” ☆、第60章 欢乐度除夕   凤阳楼上热闹非凡,笑声中夹杂着哀嚎,路人怎么听怎么觉得他们是在做不人道的事。花大娘在屋里心惊胆颤的搂着自家儿子,生怕这些口味独特的恶霸一时兴起,把自己的独子也给糟蹋了。   钦点点和师兄一同吃过早饭,准备出去逛逛,谁想刚走到门口,行馆的马车就到了。   平阳王穿着朝服下车,后面跟着盛装打扮的齐欣儿。   钦点点惊异的张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齐欣儿。在阳光下散发彩光的绵绣霞衣,光彩夺目的金饰步摇,她站在那里耀眼的令人移不开目光……她终于知道仙女是什么样子了!   “点点!”   “哇……欣儿,你美极了……”钦点点刚要走过去,袖子被人扯住。师兄不露痕迹的牵制住她,淡然的目光传达着只有她懂的意义。   呃。   师兄,你傲娇了。   “钦姑娘。”平阳王笑着与她打过招呼,才去问候风雅。   “昨天回去没见到你们,还以为你们走了呢。”齐欣儿拉着钦点点,不高兴的埋怨。“也不留个话给我,你知道我和爹找你们找的多辛苦!”   “昨晚是意外……”   “那在平阳你一声不响跑掉是怎么回事?”   钦点点解释不出,只嘿嘿傻笑。   齐欣儿佯装生气的推她一把。“要是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不认你!”   “哈……”钦点点机灵的转移话题。“话说,你这打扮真好看,怎么以前没见你穿?”   “真的好看么……”齐欣儿羞涩的瞥向风雅,他的目光正看着这边,她却知道他看的人不是她。   “好看!跟仙女似的!真的会发光呢!”   “仙女的羽衣轻盈飘飘,我这跟压了一座山似的。”   钦点点用手提提她的袖子,惊讶。“真的!好沉哦!这金线是用真的金子绣的?”   “可不。”   “好看是好看,实用度不高啊……”   “我也只是在宫里有节庆祭祀的时候才穿。”   “你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是啊……对了。”齐欣儿把她拉到一边,神神秘秘的说:“苏浅有孕了,皇上直接册封她为皇贵妃,除夕夜,她会跟皇上皇后一起出宫巡游。”   “有孕了?这么快?”   “可不快么,皇上夜夜宠幸,都不去其他娘娘那儿了。”   “啊……”   “她刚进宫就从秀女一下子提升到了五品,现在又一口气变成了皇贵妃,不少朝臣都反对,可是皇上坚持。表面上皇后和后宫嫔妃不说什么,背地里都在传言她是祸国妖颜。”   师兄知道这件事么?   “啊啊啊啊啊……”小七从二楼的屋檐滚了下来,叭唧趴在地上,扬起一堆灰尘。   齐欣儿见是个乞丐,花容失色的慌忙退开。   江琛从十分诡异的方位出现,把一个空瓶子塞给她。钦点点疑惑不解的望着他。“打酱油去。”   “啊?”   江琛二话不说推着她就走,钦点点回头望着呆若木鸡的齐欣儿,只能无奈喟叹。   ——————   酱油打回来,平阳王已经带着齐欣儿回去了。嘛,穿着那么沉的衣服,是得赶紧换下来。   小七鼻青脸肿的找她哭诉,吵吵闹闹的,她也顾不上细想别的事。找师兄讨了些治外伤的药,帮小七涂抹完,又到了中午。饭毕,一大帮人吵吵着要跟他们一起出去逛街……   这一趟,又是够热闹的。   明天就是除夕了,虽然身处陌生的地方,但是有这么多人陪着她,想要冷清都难。   前辈们本就带着一身匪气,招摇过市,人人见了都退避三舍。就这样,他们还偏要往人多的地方钻,抢人位置,乱动人家东西,看上眼的往怀里塞,看不上眼的直接就扔了。老板苦哈哈的伺候他们,心疼的看着自家的货品被糟蹋,却又不敢惹他们。直到他们临去前洒下一把银子,老板的表情才由忧转喜,眉开眼笑。   小七是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要饭要了许多年,也见不过不少达官贵人,但像他们这样挥金如土——真的是当土一样一把一把的洒!像他们这样的人,从来没有见过。   就说死乞白咧非要当他师父的那位,比他还脏,比他还臭,从玉器店出来,两条胳膊挂满了镯子项链!出手阔绰的惊掉了他的下巴!   这到底是些什么人呐?   要是以后跟着他们混,没准儿……他也能体验体验当大老爷的滋味?   “靠!这什么破烂玩意儿,难吃死了!”   “砸了砸了!”   “你们敢动手!我小舅子是正二品——”威胁的话没说完,这位官家亲戚就被揍成了猪头。   小七胆颤心惊的看着,惦量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与他们保持距离比较安全。   钦点点走在后面,跟着看了好几家店,什么也没有买。她想给齐欣儿还有前辈们买礼物,可是她买得起的都是些寻常玩意儿,做礼物送人,太过轻微了。   京城最繁华的这条街被前辈们洗劫了大半,她还是一无所获。钦点点不抱希望的随处看,忽然发现巷子里面有个书生在卖手绘的面具。   “小哥,面具怎么卖?”   书生冻的哆哆嗦嗦,嘴唇发紫,却依然心高气傲。“五十文,不还价。”   “你这也卖的太贵了吧?”   “不买就算了,哼。”   钦点点没好气的瞅着他,放下一个小元宝。“我要五十个!”   书生愣了愣,看看银子,闷不吭声的给她拿面具。钦点点把摞好的面具抱起来,高高兴兴的去分发。   “姑娘且慢,我得找你钱……”书生早就冻僵了,一跑脚趾头痛的不行,踉踉呛呛坐在路边。   钦点点早就跑远了。   ——————   “小姑娘,你买这么多面具做什么?”   “玩啊。”钦点点拿过一个挡在脸上。“今晚我们捉迷藏吧!”   “捉迷藏?”   “唔,好像不错。”   “戴上这个,捉的人看不见,逃的人也看不见,哈哈!”   “有意思有意思,给我也拿一个。”   “我要两个!”   “你有两张脸?”   “左边戴一个,右边戴一个不行么?”   钦点点怀抱里的面具一会儿就分完了,剩下两个……她回头看师兄,不知道他没有兴致玩这个。   迎着她期待的眼神,想说不都难。风雅拿起颜色深、面相较为狰狞的那一款,挡在面前。   面具是很凶很吓人,可不知为什么,师兄戴上之后喜感十足。钦点点扑哧笑了出来,其他人听到也转了过来,大伙儿一致的反应都是这样的——   前仰后翻。   ——————   当天夜里,他们把凤阳楼闹的鸡犬不宁,楼下几层的客人和姑娘们被突然冒出来的面具鬼吓的四散而逃,桌子翻的翻,椅子倒的倒,一片狼藉。   花大娘蹲在地上哭天抢地,江琛使坏,把她推进扮鬼的匠师怀里,为了辨明她的身份,匠师摸黑抓了两下,那么不巧,抓到了不该抓的地方。花大娘惊吓过后,面带春色,嘤咛一声……这回,轮到匠师尖叫逃窜了。   风雅被众人陷害做了鬼,大伙难为他,给他指定了一个被捉捕的目标。钦点点无辜被牵连,为了不让风雅听出她的方位,她一会儿被拖到这儿,一会儿被拖到那儿,动作慢了,前辈们直接就把她当球丢出去。   嘛,好在最后师兄捉到了她。   前一晚玩的太欢腾,第二天钦点点足足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花大娘告诉她,一早平阳郡主来找过她,给她留了信,说她今天一天都在宫里,要明天才有空来找她。   除夕,过年了啊。   今天,全京城的店铺都不做生意了,凤阳楼也歇业,姑娘小厮们一大早在花大娘的指挥下挂灯笼,贴窗花,把楼里楼外装饰喜庆。   花大娘找到云姨,求他们今天千万不要再闹了,让大家过个消停年,末了还不忘跟云姨打听,昨晚那个木讷的男人是谁。   大伙难得清静了一下午,其实都在憋足劲晚上大闹一场。听说皇帝巡游会经过南街,都嚷嚷着说要搞小动作戏弄他一下。小七吓半死,偷摸打包行李打算落跑,被老乞丐逮住又去院子,被练了顿棍子。   钦点点知道前辈们胆大包天,没有不敢做的事,但捉弄皇上这事儿,他们也就是说说,不会真的去做。   南齐的开国皇帝齐昊天是个雄才大略的传奇人物,他不但终结了北齐与夜郎国数百年战争,还在北齐皇族尽亡之时,毅然扛起了重整江山的责任。看如今的太平盛世,再想当初,要不是皇上,百姓们不会有安居乐业的日子。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京城大街小巷就点起了灯笼,登高望远,京城仿佛沉没在灯海之中,亦美,亦幻。   咻的一声,一朵大大的礼花在天空绽放。   大伙儿迫不及待的放起烟花,接连不断的花朵在夜幕盛开,映亮了天空,像是下起了光雨。   钦点点开心的向下面挥手,风雅怕她掉下去,把她拉了进来。钦点点搂着他的脖子,蹦上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欢快的笑着跑掉。   “对了。”钦点点转回身,边走边退。“刚刚那个是礼物,别说我小气哦,不是什么都能收到这个礼物的!”   风雅看着她跑掉,无可奈何的笑了。 ☆、第61章 隐藏于未知的阴谋   御驾经过前,禁军先行赶至清场。等了好久,才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慢慢行来。   侍卫宫人在前开道,六匹骏马拉着尊贵的黑金色龙辇,着龙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其上,陪同一旁的是位高贵端庄的妇人,御驾之后是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载着后宫妃嫔与朝臣,长长的队伍由宫门而出,蜿蜒至此……皇家的威仪与气派尽显无遗。   皇帝坐的龙辇垂着帘子,即便近到眼前,也看不到里面的人的样貌。钦点点正在失望中,却见一名宫人慌慌张张跑到前面,向皇上通报什么。   巡游的队伍停了下来,龙辇上的中年男子下车,向紧跟在后面的那辆马车走去。宫女拉起帘帐,一名体态羸弱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向着皇上,盈盈下拜。   这名女子,不是苏浅是谁!   皇上快步走上前扶起她,疼爱的搂她在怀。新封的贵妃似是身体不适,柔软的依偎在皇上身前,可是……   她的目光,分明是向这里投来的!   钦点点不由得一愣,难道她知道师兄在这儿?她不着痕迹的去看师兄的反应,但师兄依然是老样子,他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御驾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前进,很快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进去吧,这儿冷。”   “哦……”   看完热闹,可以开吃开喝了。   小七迫不及待要尝桌上的菜,却被老乞丐拿棍子敲红了手。云姨站起来,代表大伙说了几句,然后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钦点点。   “谢谢云姨。”   “别光谢她啊,我也有。”   “啊……”   “这是我的。”   “谢……”   噼哩啪啦的盒子丢过来,把她埋了起来。风雅帮她把礼物移开,钦点点看看四周堆满的红盒子,心情又激动又复杂。   她和前辈们萍水相逢,认真说起来,也不算多深的交情,可是他们却像长辈一样疼爱她……   “大侄女,这是叔送的。”江琛也拿出了一份。   你算哪门子叔啊……   “打开看看。”   钦点点把礼物拆开,发现里面是一根筷子……不对,筷子没有这么细,而且一头又尖又利。钦点点把它拿出来,看着尾部细刻的花纹,越看越喜欢,只是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靠!江琛,你耍诈!”   “说好大伙来京城买礼物,你怎么能一个人搞特殊!”   “就是就是,这么一来,我们送的礼物岂不是都被你比下去了?”   江琛摊手。“你们也没说不能送别的啊。”   钦点点听他们吵架都习惯了,无视掉就好。风雅拿过她手里的礼物仔细看,看来也是相当喜欢。   “师兄,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不?”   “兵器。”   “啊?”   风雅反握住,轻轻刺入瓷碟。瓷碟中央多了一个小孔,周围却一丁点裂痕都没有。钦点点不敢置信的拿起瓷碟翻过来复过去检查,这东西是得有多快?   “好好收着。”风雅把它放回盒中。   钦点点知道这是件好东西,却完全不能理解。“你没事送我这个兵器干嘛?”   “想干嘛就干嘛呗,看谁不顺眼,上去咻咻戳几下。”   “你的意思是,我不高兴可以拿它戳你?”   “……”   “心脏在第四根肋骨附近。”   “公子,我与你无怨无仇……”   哈,好吧,这玩意儿以后就叫小人针,谁得罪她,她就刺谁。   “丫头,等你过生日,老子送你块夜里发光的石头,有鸡蛋那么大个,保管皇帝老小子家没有!”   “那叫夜明珠。”   “好东西到你手里也糟蹋了。”   “你们也别光说我啊,有本事拿出像样的东西来!”   “等小姑娘生日呗。”   “嗯嗯,到时候我雇一辆车装礼物。”钦点点笑着挽住师兄。“让师兄给我保镖。”   “唉,女人呐,贪得无厌。”江琛叹气。   “你想被戳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不说话还不行么。”   酒足饭饱之后,大伙儿拼酒的拼酒,放烟花的放烟花。这些日子以来,楼里的姑娘们也跟他们混熟了,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也就乐意与他们私混。钦点点领着花大娘的儿子放二踢脚,两个人玩的兴高采烈,也不知道谁更像孩子。   子夜时分,江琛在楼上挂了两排长鞭,足足放了一柱香的功夫。钦点点捂着耳朵躲到师兄身边,高兴的看着噼噼啪啪的爆竹。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详和欢庆的气氛当中,没有人嫌长夜漫漫,没有人舍得入眠,彻夜守岁,彻夜狂欢。   ——————   新年伊始,该有番新气象,可是一觉醒来,他们却收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武林正派向暗盟宣战了。   嘛,夜阡陌差一点把武林正派一锅端,他们想要报仇也合情合理。只是,夜阡陌只一个人就如此难对付,在他之下还有七十二神将,宣战,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你把武林想的太简单了。”江琛对她的顾虑有别的看法。“郑先富召开的武林大会,到场之人不过寥寥,即便是当日出席的门派,也有不少保存了实力,遭受夜阡陌打击的,仅仅是一小部分。”   也是啊。   不说别的,单说少林损失的也不过是十余名弟子。   “这么说,这场仗,有的打?”   “很有的打。”江琛意义不明的笑了笑,又说:“而且会打很久。”   “打很久是什么意思?”钦点点不明白。“召集起人直奔息宁山,把夜阡陌打败不就完事了?”   江琛扶额。   她说的不对么?   “你知道暗盟在江湖散布的据点有多少吗?知道他们的情报传递有多快吗?武林说是一个整体,始终是各自为政,而暗盟却是在夜阡陌统领下的严密组织。”   “这场战争一旦开始,夜阡陌有先天优势先发制人。把武林帮众召集到一起?不等他们离开家门,就会被暗盟劫杀。”   “那……”他说的太过惊悚,细想下去,可不就是一个必输的局嘛。“武林正派有赢的希望吗?”   “要看夜阡陌的态度。”   “不懂……”   江琛想了想,说:“这么说吧,武林正派的宣战,是夜阡陌的真正目的,大闹武林大会就是个幌子。他要江湖乱,挑起事端,惹恼武林,引发全面战争……可乱了之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看他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   越来越糊涂……   夜阡陌的目的是要武林正派对他宣战,为什么?放着平静详和的日子不过,故意挑事成为众矢之的……这不有病吗?   “你说他有计划,你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吗?”   江琛默了默,眼神一飘。“我不能告诉你。”   还是把他戳成马蜂窝好了。   “告诉你这些,是为了提醒你。”江琛语气微变。“江湖已经不是以前的江湖,不要一个人单独出门,你会遇到危险。”   “……”   ——————   江湖再乱,跟她好像也没多大关系吧?   钦点点琢磨这事儿,危险是危险,但跟她八杆子打不着呀。她不过就是认识几个江湖好汉,不过就是跟夜阡陌有点过节,但这些都跟他们的冲突矛盾没有直接关系。   像师兄这样的大人物都处之泰然,她这种……担心个毛线。   但是,但是。   江琛说了一件事让她很在意。   武林正派的宣战,是夜阡陌的真正目的。   他想做什么?   持久消耗战不是他的作风,倘若他想要称霸武林,一定会选择更简洁有效的方法,所以,不是。可是这样一来她就不明白了,除了武林霸主,还有对他更具诱惑力的东西?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遗言那个就算了。   ——嗯,是啊,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嫁了。   当然是因为娶你有好处。   ——具体来说?   ——号令天下?   无缘无故想起他们之间的一段对话,当时十分荒谬,现在也依然荒谬,但……的确是透露出了他的野心。   难道夜阡陌是想造反当皇帝?   得出这个结论,她条件反射的不屑、鄙夷。   她和江湖八杆子打不着,夜阡陌和皇位也是八杆子打不着,他要是真想这种事,那就是白日做梦。   嗯……也许他说的这个天下,是另外一种意义。   不过是什么呢?   ……   ……   ……   谁知道那个变态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钦点点想的脑子累了,想去外面透口气,赶巧,师兄正好也来找她了。“师兄,我们出去溜溜吧。”   “我有事跟你说。”   “说什么?”   “……”   “点点,点点!”齐欣儿气喘吁吁跑上来。   钦点点丢下师兄,过去看她。“又没鬼追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怕你等着急……”齐欣儿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我从宫里出来马上就回去换衣服,马上就赶过来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钦点点嘿嘿笑了笑,给她倒了杯水。   齐欣儿喝完水,总算顺过气来。“城外有庙会,去不去看?”   “好啊!”   齐欣儿看向风雅。“风公子也去么?”   “问他做什么,他不想去也得去。”   是不?   钦点点回头,小眼神倍儿得意。 ☆、第62章 师兄,你又暴躁了   京城外这座寺庙有着悠久的历史,齐王信佛,每月都会抽出一天时间,来这里听住持讲佛法,因此这里的香火很旺,走到半山腰,便能看到幽渺的香雾悠悠飘荡。   进了佛堂,齐欣儿将侍女遣退,跪在蒲团上。钦点点对这事儿没兴趣,在佛堂溜溜达达,四处看光景。   齐欣儿抽了一根签,不用问也知道她求的是什么。齐欣儿拾起地上的签,看了一眼,神情黯淡下来。   “这支签不好吗?”   齐欣儿拿给她看,是支下下签。   “再求一支就是了。”钦点点拿起签筒晃了晃,晃出一支签,眉开眼笑。“看,这个好。”   齐欣儿不赞同的说:“哪有什么愿都不许就求签的?”   “你不知道吗?这其实就是个概率问题。你许同一个愿望,不停抽啊抽,就会抽到各种不同的签,你要是信这个,也挑个好的信呗。”   “……”   呃,她这算亵渎佛祖不?   那支下下签让钦点点放回去了,齐欣儿拿着不是自己求来的好签,也没心情去问签。   “这次进宫,皇上又提指婚的事了。”   哦,难怪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点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与风公子注定无缘,我也不想嫁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可是我的身份不容我选择……”   钦点点想了想,说:“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话告诉皇上呢?”   齐欣儿愕然的看着她。   “他是你的伯父,真要替你着想,就不该强迫你。”   “……”齐欣儿无可奈何的笑笑。“皇族的亲戚可没你想的那么亲近,他是我的伯父,但也是皇上,皇室的子女与皇上是君臣关系。”   “好复杂。”   齐欣儿望着等在外面的白衣男子,怅然而叹。“要是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就好了。”   钦点点看看她,看看师兄。虽然替她难过,她心里却明白,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拥有一些,必然会失去一些,她有令人欣羡的身份,就要接受身份带来的束缚。   每个人都每个人的烦恼,她也无能为力。   ——————   逛完庙会,他们送齐欣儿回行馆,齐欣儿留他们在行馆住,钦点点见师兄不高兴,就没答应。   散步回凤阳楼的路上,钦点点又试探着问了师兄一回。“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不考虑师父的遗愿,不对……要是师父没有收我做徒弟,我们从来都不认识,那时候你遇到欣儿,会不会喜欢她?”   “不会。”   “你好好想一想嘛。”这么快就回答,一点都不认真。   风雅走了一百米,又给了她同样的回答。“不会。”   “为什么啊?”她是女人,见到齐欣儿这样的美人也会被迷住,就算没有郡主的身份,她也是难得的好女孩。这样的姿色都吸引不了师兄,难道他真的像小段说的那样,口味独特?   风雅停下来,看着她。   “?”   “没有如果。”   “……”   “没有如果。”   好像……是没有假设的必要啊。钦点点干笑两声,想就此把这篇翻过去,却发现师兄十分严肃的看着她。   对了,他说有事要跟她说的。   “师兄,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来着?”   “我们必须立刻成亲。”   钦点点一愣。“立刻……你说现在?”   “明天也可以。”   “明天!?”师兄这是迫不急待要拿她开刀了吗?“不用这么急吧……”她不是不答应,而是……齐欣儿要是知道她和师兄成亲,岂不是要把她当成大骗子?“这事儿等过完年再说不行么……”   “不行。”风雅语出坚决。   “可是……”钦点点偷瞄了师兄一眼,赶忙避开。   师兄的脸色好严肃……   不过,这事儿拖了半年多,师兄的耐心怕是早就被她磨光了,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成亲……   她是不反对啦。   可是,非得这么急吗?宰只猪还得先磨刀呢……不能给她一点时间,处理好和齐欣儿的约定,然后再成亲?   “你今天跟我说,明天就要成亲,哪有这么匆忙的?婚事就算办的再简单,起码也要准备一些东西吧?”   “领完婚书再补办。”   不行礼就领婚书?哪有这样的!“不要!不行礼不领婚书。”   “那今晚就行礼。”   钦点点越听他说越生气,成亲这么大的事,他这么轻率就决定了,这算哪门子成亲?随随便便走个过场糊弄她……他就只想要婚书,想要夫妻的名份!   他是真心想娶她吗?   “我不同意。”她刚说完这一句,就见师兄眼中露出杀人似的目光,反射向后躲了下。“成亲可以……但要等过出了正月!”   “不行。”   “那就出了十五……”   “不行。”   “初九。”   “不行。”   “初五。”   “不行。”   “初五也不行!?”不算今天也就再过三天,这样他都不愿意等?钦点点气他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她,赌气说:“就初五,不行就算了。”   “你说什么?”   “初五成亲,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嫁了。”   风雅大步上前,一把扯起她的手。   钦点点吓了一跳,强装镇定的看着他。“你想干嘛?”   “明日成亲。”紧绷的声线传递出压抑的怒气。   师兄用词越简洁,越是不容反对。可,她也是有恃无恐。“就不!别以为我怕你,我不嫁,你不能强迫我!”钦点点用力挣脱他的手,可她越挣扎,师兄抓的越紧。   “放手!大坏蛋……你弄疼我了!”   “明日成亲。”没有人情味的冷漠重复。   “就不就不!”   咔的一声轻响,让两人同时一怔。   这是……脱臼了?   ——————   江琛在楼上看到他们回来,端了盘点心到楼梯口等着,却见风雅挟着一身肃杀之气回来,而他后面的钦点点托着右手,低头耷拉脑,阴郁的像只蘑菇,只差自带头顶乌云了。   “怎么了这是……”江琛看着风雅回屋,转回来问她。“你的手受伤了?”   多明显的事啊,还用问?   风雅很快又从屋里出来,钦点点撩起袖子,把肿了一圈的手伸出去。风雅给她抹了一层药,又缠上纱布固定,处理完成,看都没看她一眼,又回屋去了。   江琛看着两个不说话的人,知道这是又吵架了。“说说吧,又怎么了?”   钦点点瞥了他一眼,看到点心,抓起一块放进嘴里。   江琛见她不想说,轻轻拍拍她的肩,揽着她到阳台那边坐。钦点点坐下,倚着围栏,像设定好了程序似的,有节奏的一块接着一块吃。江琛怕她噎着,给她倒了热茶。   一盘点心下肚,她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些。   她趴在围栏上,看着街上热闹的情景,眼底却映着分明的寂寞。   好像总也捉摸不透,看不清楚师兄的心思,每次她以为她看懂了,但下一刻总会得到深刻的教训。   自始至终,他对她都只抱着一个目的。那么他做所有的事,是不是也是围绕这个目的呢?   她不想猜,不想去怀疑,但是有些事不是她不愿意想,就可以忽略掉、当作不存在的。   “师兄又提成亲的事了。”   “那是好事啊,恭喜。”   钦点点转过脸来,看着他不诚心的表情,轻笑。“是啊,是天大的好事,激动的我都想用脑袋去撞墙了。”   “看得出你是挺激动,头没事,手折了。”   “滚……”   江琛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听着特别舒服,爽朗,豁达,好像不管遇到再难的事,只要笑一笑就会转好。她也想笑,可真笑不出来。“师兄一定要明天成亲,我不同意,哪有人办婚事这么草率的?”   “是啊,这就是他不对了。”   “我说过几天,他说什么也不答应,我说你不答应,我就不嫁了……他就把我弄成这样。”   江琛看着她缠着纱布的手,目光略深。   “土匪抢姑娘做压寨夫人还得先办喜事再强占呢,他要真想娶我,怎么会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她不是不想嫁给他,而是越来越害怕,师兄不理解她,只知道一味逼她……她觉得好难过。   要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不难理解,风雅对她有责任,处理与她有关的事过于强硬,可她偏偏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不喜欢管束,不喜欢盲目听从,两个人,一个希望得到尊重和理解,另一个却没什么耐心,只知道用强压的手段迫使她听从,结果就是,她反抗不了他的强权,只能一次一次出逃。   “江琛,你帮我一个忙吧。”   江琛早就猜到了。“别说你想让我帮你逃走。”   “……”   “不要说你师兄,就是云姨也不会同意。”   “那我该怎么办?师兄决定了的事,不会改主意,他一定会逼我去成亲……今天弄断我的手,明天就该打断我的腿了。”   “我不会让他那么做。”一抹寒意掠过眼底,转瞬消逝。江琛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逃避不是办法。”   她知道。   可是,每次师兄对她施加压力,她就坐立不安,本能想逃……有的时候,她甚至在想,她宁愿放弃这段牵绊,也想要自由自在。 ☆、第63章 我不是一定要娶你   早上,风雅去找钦点点,发现江琛坐在她的门口。   江琛没精打采的枕着胳膊,长长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她换了七种方法试图逃跑,直到天亮才终于消停。”   风雅看着房门,默不作声。   江琛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她无视你的警告跑了这么多次,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多余的话,他也懒得说了。如果他不能从经验中吸引教训,那么他们两个只怕得玩一辈子你追我逃的游戏。   江琛离开,风雅在外面停留片刻,轻轻推门进屋。钦点点穿着衣服盖着被子,枕着她的布袋,看得出来是一个准备随时跑路的状态。   又是这样。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逃,她的每一次出走都出乎她的预料,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任由她跑掉。   风雅帮她把被子盖好,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心底又发出长长的叹息。   ……   钦点点这一觉睡的够久,快傍晚才起来。云姨和花大娘领着楼里的姑娘包了五大桌饺子,小七嘴馋,躲在桌子下面偷了好几个,丢到烧开水的壶里,刚煮熟悉准备吃,就被老乞丐抢了去。   钦点点悄悄绕过大伙下楼去,师兄和江琛贼有默契的一起坐在厅堂喝茶。   “小姑娘,准备去哪?”   钦点点恨恨的瞪他一眼。她费那么大功夫,动了那么多脑筋都没能从他手心里逃掉,气人。   “肚子饿不?先吃两块点心垫垫。”   钦点点把脸扭到一边,直往门口走。“我要出去。”   “去哪?”   “不告诉你。”   “给你个苦力使唤。”   江琛把风雅推给她,钦点点看都不看一眼。   “行,没我什么事了,记得早点回来。”江琛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上楼去了。   “你想去哪?”   “去死!”钦点点挑衅的抬起头。“你要跟我一起吗?”   “嗯。”   “……”   ——————   师兄没有再提今天必须领婚书,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嘛,这个时间衙门早就关门了,想办也办不成。不过这样一来,倒显得她是故意睡到这么晚……算了,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钦点点去行馆,打听才知道,齐欣儿跟着平阳王进宫了。   原本想今天就把事情说明白了,看来……   钦点点留了封信给齐欣儿,拜托管事的人交给她,然后就和师兄回去了。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布店,风雅停下,拉她进去。   老板从柜台里面出来,热情的招呼。   “我想订做一件嫁衣。”   啥?   “公子想要什么样的?”   “最好的。”   “哟,这最好的标准可难琢磨。在咱们百姓来说,金线刺绣,缝配珠花,那就算是上品了,但与皇家相比,又不是一个档次。”   “我们不买。”钦点点转身就走。   风雅追到街上,拉住她。“是你说成亲要先做准备。”   “是啊,可我还没答应你呢。”   “别使性子。”   钦点点扭身挣开他的手,气道:“你总是把你认定的事强加给我,就算询问我的意见也只是问问,你仍旧按你想的那样来做。我不是三岁大的孩子,不是发发脾气被哄一下就会乖乖听话!我说不想嫁就是不想嫁,你别再逼我了。”   风雅静凝着她愤然的面庞,轻声说道:“我不是一定要娶你。”   什么……   “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情愿……”风雅移开目光,没有将话说完,举步向前继续走。   钦点点怔怔的与他错身而过,莫名多出一丝心慌。   师兄说,他不是一定要娶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睡多了,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师兄那句话可够伤人的。   早上,听到街上马车奔跑,她才想起今天约了齐欣儿,赶紧起来换衣服。不管和师兄成亲的事有没有谱,她都必须对齐欣儿坦白。   嗯,真正的朋友之间,不该有所隐瞒。   钦点点知道,她出门师兄一定要跟着,索性提先拉了江琛同行。她和齐欣儿要谈的事与师兄有关,他还是不要在场比较好。   “你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把你师兄丢下,拉上我……这还没成亲就要红杏出墙?”   “少胡说八道,要出墙也不跟你出啊。”   “唔,辈份的确是很大的问题。”   “……”   齐欣儿只见过江琛一面,对他的印象不深,江琛倒是自来熟,没聊几句就跟齐欣儿无话不谈了,她反倒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   马车停在城外的湖泊,湖泊北面有一片梅林,正值隆冬时节,梅花盛放,妆点着花白的冬色。   “你说有话跟我说,是什么?”   两个人沿着湖边走,身影倒映在湖水中,被风吹皱。   钦点点犹豫良久。“我说了,你肯定要生气。”   “你是不是把我想的也太小气了?”齐欣儿佯装不高兴。   钦点点很想轻松一些,可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到底什么事啊。”   “是关于师兄的事……”   “风公子?”   “嗯。”   齐欣儿不明所以。   “准确来说,是我和师兄的事。”   “……”   钦点点从他们在王府第一次见面说起,当时她躲避师兄的追踪,被整的满肚子怨气,师兄强硬逼婚,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得知她对师兄有意,想着借平阳王的势力向师兄施压,也许可以帮助她摆脱师兄,于是她主动跑去找她,提议撮合他们。   “师父有遗命,让他娶我,要说感情,那一定是没有的,所以我想,要是能撮合你们在一起,应该是件好事。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钦点点歉疚的看着她。   “你喜欢他。”   “不是!”钦点点否定的又急又快。怎么说呢?她对师兄的感情比较复杂,要说不喜欢,也是喜欢的,可说喜欢……又不完全对。“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师兄这么坚持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   齐欣儿慢慢转过身,钦点点看不到她的表情,心里没底。   “欣儿,我不是存心要骗你,也不是拿你寻开心……”   “没关系呀,你又不是故意的。”齐欣儿转回来,浅笑盈盈。“女儿家的心思说不准的,连我也是。小的时候我还喜欢表哥呢,这不现在也变了。”   钦点点确定她不是在说反话,小心翼翼的问:“你肯原谅我?”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齐欣儿拉着她手,无奈的瞅着她。“我们是好姐妹呀,我当然知道你对我不是虚情假意。风公子喜不喜欢我,不是你左右得了的,我怎么会为这种事怪你?”   “可是我,可是我……”钦点点激动的想解释,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应该早些告诉她的,不应该让她抱空希望的!   “行了行了。”齐欣儿装出生气的样子。“你再罗嗦,我就真不理你了。”   “别啊!”   齐欣儿轻嗤一声,高傲的笑笑。“你也不想想,像我这样的身份,会把你这样的情敌放在眼里吗?要不是你师父下了命令,风公子岂会看上你。哼。”   “你说的太对了!”   钦点点这回总算松了一口气,坦诚相对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她原谅了她,她再也不用为骗了她而内疚……现在她们才算是没有秘密的真正的好姐妹。   她和齐欣儿手拉着手在湖边散步,齐欣儿给她讲宫里的趣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除夕那晚发生的事。   巡游之时,御驾在南街停留,是因为苏浅动了胎气。回宫之后,经御医检查,发现苏浅脉息紊乱,有小产的迹象。苏浅身体一向健康,御医每天都会来为她诊脉,断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于是御医怀疑有人对苏浅下了药。   皇上下令彻查后宫,结果在淑妃的宫里发现了打胎药,似乎是因为她偷放的剂量小,所以才没有害苏浅流掉这个孩子。但尽管如此,皇上还是把淑妃打入了冷宫。   “原来是发生了这种事,我还以为……”她还以为苏浅是故意称身体不舒服,停下来想见师兄一面呢。   “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   齐欣儿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一会儿,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她们回到马车,江琛正好也打盹醒过来。把两个女孩扶上车,江琛也坐了进去,车夫驾车,慢慢往城里走。   钦点点有些倦意,倚着江琛的肩头睡着了,齐欣儿看着她,想着她对她说的那些事,眼底凝着一抹沉重。   到底还是放在心上了,到底还是没办法无动于衷。她情愿正大光明与她争,哪怕败在她的手里也心服口服,可是这样一个理由……让她怎么接受?   齐欣儿暗暗掐住自己的手,心情难以平静。   如果不是母亲的遗命,如果没有钦点点,风公子一定不会对她这么冷淡。他和爹联手,就算只是为了利用她,也会对她宠爱有加……   如果没有她……   只要没有她…… ☆、第64章 失踪   马车停在行馆外面,齐欣儿下车,对她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早时走时忘了,你在这儿等我,我这就去拿。”   “我跟你进去,省得你来回跑。”   “也好。”   江琛陪着她一起进去,到了房间,他在小院里等。   齐欣儿送了她一件衣服,是漠北进贡的服饰,在中原见不到。钦点点看着喜欢,说想穿上试试,齐欣儿在她试衣服的时候出去,吩咐侍女送茶点过来。   “她在里面怎么这久?”   “女孩子换衣服都是这样的啊。”   江琛想想也是。   “公子先坐会儿,我去跟爹说一声我回来了。”   “好。”   齐欣儿走开不久,侍女把茶点送来,江琛坐在院子的石桌旁等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屋里还是没有动静。江琛奇怪的过去敲门,催促她,可是没有人回应。   江琛隐约觉得不对劲,推开门闯了进去。   屋里哪还有人在!   “公子,你怎么闯进来了?”   江琛转过身,冷冷的看着她。“郡主能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   齐欣儿哭着否认她什么也不知道,他却在她的房间发现了密道。平阳王传来行馆主事,主事说他也只是听说,这里是前朝用来接待夜郎国的行宫,至于密道的事他们毫不知情。   大伙听说钦点点不见,全都赶了过来。联系主事所说的,劫走钦点点的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了。   “我真的不知道……风公子,你相信我……”齐欣儿哭的伤心欲绝,换成别人一定早早说话安慰她了,可是在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风公子,诸位,本王敢用人头担保,小女绝不会伤害钦姑娘。”   “你保证有个屁用,我们丫头是在你女儿房里失踪的!”   “行了!”云姨喝止住他们。“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点点,你们吵这些有什么用!”   大伙听了云姨的话,互相看看,各自散了去设法找人。小七看看大家都走了,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喊住乞丐师父,跟他一起去找人。   自始至终,风雅都未发一言。云姨与他说话,他充耳不闻,只是握着钦点点遗落的那块血玉,眼眸清冷如冰。   劫走她的人,偏偏故意把玉留下……   是在讥讽他未能如愿在约定之期前与她完婚么?   风雅轻轻闭上了眼睛,似在平复过激的情绪,他的表情不见一丝异样,淡然平和……然而,当他重又睁开双眸,清冽的眼眸映刻印着浓烈杀气。   夜阡陌。   ——————   钦点点醒过来,看到夜阡陌在抚摸搭在木架上的嫁衣,狠狠打了个寒颤。一个大男人,用那种深深款款的神情温柔的抚摸一件衣服……怎么看怎么瘮的慌。   “你醒了。”   台词没多大变化啊。钦点点坐起来,颈后袭来一阵剧痛,她按住脑袋趴了下去。   你说,她好端端的在齐欣儿房里换衣服,他突然冒出来捂住她的嘴,把她的衣服扒了就算了,他居然敢把她的玉佩扔了,她都举手表明不会出声了,他还是把她砍晕了——   他是有多喜欢砍人!?   “不错,这次没有吐。”夜阡陌笑的十分愉悦。   钦点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用力按住脑袋,等疼劲儿过去。   “喜欢这件衣裳吗?”夜阡陌回头看着那件精绣的嫁衣,似乎颇为满意。“这是为你特别订制的,用了九个月时间赶制,还算不错吧?”   九个月?他从多久之前就开始盘算这事儿了?钦点点没来由感觉心底发寒,夜阡陌一直给她一种笑容可掬的亲切感,但是这种亲切却时时让她感到惊悚,仿佛一个阴森发笑的鬼魅……他如此执着于成亲这一件事,只怕是不会听任她拒绝。   “成亲这么大的事……得从长计议才好……”   “你就是用这个借口敷衍他的?”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夜阡陌深沉一笑。“你与我做了夫妻之后,他就会明白,”他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目露轻蔑。“能够与你共携白首之人,只会是我。”   “我听说……”头不疼了,钦点点的小脑瓜又开始打起小算盘。“我没答应要跟你成亲。”   “你会答应的。”夜阡陌十分好心的告诉她。“在你昏迷期间,我喂你吃了十倍药量的行尸草。”   啥?   “你应该还记得它的效用。”   钦点点瞅着他,半信半疑。“你骗我,我明明就还能动。”   “是啊,想是第一次服用之后,你的身体适应了药力。”夜阡陌又是一笑。“不过没关系,它的用处不在这儿,而在于帮你解除风雅对你的约束。”   她明白了。   师兄说过,上次逃亡的时候,药效之所以提前发作就是因为他给吃了一种药……钦点点怔了片刻,战战兢兢的望着他。“这药解不了师兄的药……”   “未必。”夜阡陌看了看桌案上的蜡烛,嘴边的笑意越发诡秘。“就看你熬不熬得住了。”   什么意思……   ——————   这间屋子是用石头砌的,除了她躺的这张床和摆东西的桌子,就剩那件红的诡异的嫁衣。夜阡陌离开后,屋子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也不知他把她关在什么鬼地方……   钦点点发了会儿呆,想明白自己的处境,然后掐指头数日子。从上次被夜阡陌打乱吃药的时间,她服药的日子就改了,上次吃药是在武林大会结束……这不没几天了!?   难道夜阡陌是故意的?喂她吃药,让她提前发作,以此来达到胁迫她乖乖答应的目的?   说好不会逼她的,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钦点点慌忙掀被下床,跑到石屋的一端,用力推那扇门。她是真的怕了,药力发作的时候有多疼她再清楚不过,一次就够受了,她死都不要再来第二次!“夜阡陌!开门!放我出去!”   这门不知道是太沉还是有机关控制,她使出吃奶的劲都推不动。屋子里这么安静,想必这间屋的隔音也很好,要是外面没人进来,她在里面喊破嗓子都不会有人听到……   他还真是给她找了个好地方。   钦点点尝试过各种办法,失望着的退回到屋子中间。那件嫁衣摆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她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如果说她以前搞不清楚师兄为什么逼婚逼的紧,那么现在总该明白了——只要她和师兄一天不成亲,夜阡陌就不会死心。要是知道有个人虎视眈眈觊觎着自己的东西,换成谁都不会高兴。   呃,她应该可以算是师兄的吧?   话说,夜阡陌把她抓走了,师兄该不会又以为她临阵逃脱吧?再惹恼他,他真的就会放弃她了,因为……   ——我不是一定要娶你。   那句话,怎么想都不是一时的气话。要是师兄真的放弃了她,她连哭都没处哭去。   钦点点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这间石屋,目光不经意瞥见融了一半的蜡烛……这种不太对劲的感觉是什么?   ——在你昏迷期间,我喂你吃了十倍药量的行尸草。   钦点点按住丝丝发寒的下腹,又惊又慌。   痛到死去活来的滋味,她可不想再来第二遍了!   ——————   “暗盟在江湖散布众多据点,一一排查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点点在他手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云姨忧心忡忡。   琴魔安慰道:“夜阡陌应该不会伤害她。”   “你就能确定他不会?夜家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做不出来!”此话一出,云姨后悔自己嘴快,充满歉意的看向风雅。   风雅静坐着,一天过去,他仍旧未曾说过一个字。   “怪我没有看好她。”江琛坐在角落,面庞冷凝,沉郁的眼神不见平日神采。人就在他眼皮底下丢了,他难辞其疚。   “这事儿也不怪你,谁能想到行馆会有密道呢?”   江琛回想当日的细节,尽管齐欣儿的举止没有丝毫可疑之处,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风公子。”   江琛正想着,齐欣儿拿着一封信急匆匆跑来。   “段公子差人送来一封信。”齐欣儿把信交给他,不安的凝视着他。   风雅将信拆开,阅过信上的内容,将纸团在手心,起身便往外走。云姨有些意外,难不成他有了点点的消息?江琛只思索了片刻,但跟着出去了。齐欣儿见他也走了,急忙追出去。   “风公子,风公子!”齐欣儿气喘吁吁在后面跑。“你是知道了点点的下落吗?她在哪里……带我一起去吧?”   前面步伐疾速的两个人对她的呼喊恍若未闻,转瞬消失于门口。齐欣儿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却发现他们早就没了踪影,失落的蹲坐在台阶……眉间凝着一抹痛心。 ☆、第65章 夜阡陌的算计   师兄会来救她,师兄会来救她,师兄一定会来救她……   钦点点拼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不断念着希望,如若不然,她就要被自己的软弱打败,向夜阡陌屈服。   对,她明白他的目的。   不就是想逼她答应成亲吗?他以为她会为这么点点疼就求饶?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钦点点抱着肚子,紧咬牙关。因疼痛而苍白的小脸,布满细密的汗珠,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露出梅花形状的印迹,此时,这一抹红显得格外鲜艳。   她不会被打败的……师兄一定会来救她!只要她坚持住,夜阡陌必输无疑!   昏沉中,她仿佛看到一抹黑影走到她面前。   钦点点微微勾唇,慢慢合上眼睛。   她才不会输给他。   ——————   “主子,暗使来报,今日午时无尘公子离开京城向北而来……莫不是他已经查到了我们的下落?”   “怕什么,我还怕他找不到呢。”夜阡陌眼底闪过一簇幽冷光泽。“拖住他,别让他走的太顺利。”   “属下明白。”   依钦点点的体质,她最多也就撑七天,就是极限了。   夜阡陌走去幽禁她的那间石屋,推开门,发现床上没人。再一转头,就见她倚墙坐在木架底下,用牙咬断衣裳的缝线,一点一点拆开。   他不禁好笑。   “你这要拆到什么时候?”   钦点点瞥他一眼,虚弱的喘了两口气,接着拆。“拆到师兄来为止。”   “你认为他会来?”   “他一定会来。”   夜阡陌笑了笑,走到她跟前,蹲下,瞅着她倔强的小脸,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你这样子,就像只闹脾气的猫儿。”   钦点点毫不客气的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夜阡陌看着她冷然的表情,略有怔忡。“女人要对夫君千依百顺,这个道理你没有听人说过吗?”   “强占弟媳是猪狗不如的行径,这个道理你没有听人说过吗?”   “弟媳……”夜阡陌轻轻一笑。“真亏你敢说。”   说说怎么了,就敢,她不脸红。这辈子生是师兄的人,死是师兄的鬼,她就认定了——嗯,就这样。   “明知道他娶你目的不纯,还对他深信不疑……”夜阡陌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像你这样的傻姑娘,真不多见。”   “你说师兄目的不纯,你娶我的目的就单纯吗?反正两个人都不单纯,那我情愿挑个我喜欢的人嫁。”   夜阡陌淡凝着她。静然的目光十分纯粹,不带半分邪恶,甚至看起来与师兄有七分相似……没有师兄自带的清冷淡漠,这样的目光似乎更为温柔。   “齐凝。”   不止眼神,就连声音也变得无比温柔……“什么……”   “齐,取谐音,凝取字旁。”夜阡陌极为轻柔的笑了笑。“钦点点,这是你的名字。”   钦点点呆愣的看着他,差一点就相信了他。齐是国姓,要是她姓齐,那岂不就是公主?扯淡!   夜阡陌似乎也料到她不会相信,扬扬眉,也不在意。只是转瞬,又变回了那副邪气的调调。“等你知道自己是谁的那一天,你会主动回到我身边……别急着否认。”   钦点点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还是趁自己有力气的时候,努力拆衣服吧。   ——————   这是江琛第七次看到风雅用不同种类的药放倒敌人,由于此法过于简便,他打算下次遇敌不出手,只等着风雅把人解决掉接着赶路。   话说回来,他们这一路走来,每隔三个时辰便出现一批人堵截,风雅的果决不在话下,夜阡陌始终不遗余力的派人前来就让他搞不懂了。他的手下不是风雅的对手,难道他们的作用仅仅是在拖延时间?   “小姑娘上次服药是在什么时候?”江琛问出心底的隐忧。   风雅轻轻甩开衣袖,看着残余的药粉随风扬散。“半个月前。”   “这么说……”这会儿药效已然发作,她正处于疼痛的折磨中?   风雅明白他想说什么,而且,事实状况要比他所知的严重许多。夜阡陌会使用行尸草让她提前发作,在他赶到之前,将她折磨至极限……也许,现在她已经屈服,已经……   风雅望向乌云堆积的北方尽处,神情似有一丝复杂。   不希望她答应与夜阡陌成亲,却又希望她不要那么倔强……若是他不能及时赶到,她会枉送性命!   ——————   过了几天了?   在这间没有窗子的石屋里,早就模糊了时间的概念。没有力气动,她是被夜阡陌抱到床上的,几天来的疼痛消磨了她的意志,大概,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夜阡陌扶起迷迷糊糊的她,喂她喝水,水却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七天,刚刚好。   她还有气,但脉息已几乎触摸不到。   没有一次松口,没有一次向他求饶,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也震惊,她居然可以坚持到这一步。   有信仰的人,是无法被击败的。   果然。   可当她的信仰粉碎的时候,她又将会如何呢?   夜阡陌把水含在口中,覆在她的唇上,将水哺喂进去。她不能死,现在还不行,所以她必须坚持下去,直到他亲手毁灭她与风雅之间的牵绊……   “他就快来了。”   昏迷中的人,眼睛微微动了一下,尽管意识涣散,还是有了反应。   ——————   “主子,无尘公子已破七星剑阵!”   “哦?好快。”   “他不是一个人,和他同行的,是在武林大会与主子交手的那一位。”   江琛么?夜阡陌思量着这两人联手的破坏力,无奈的笑笑。“最多半日,这里只怕守不住了。”   “那,主子的意思是?”   夜阡陌眼中闪出一丝寒光。“带走钦点点,炸了这儿。”   ——————   疼。   除了疼什么也感觉不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尖锐的疼痛着,即使身体已然沉睡,那份痛楚仍旧没有丝毫减轻,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也许,是真的要死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那儿什么也没有,却一点也不寂寞,不冷清,让人感觉十分温暖,十分安全……   好想睡……   好累……   那是一种睡着之后不会醒来的倦意,她知道自己不能睡,可是没有办法抵抗……师兄为什么不来叫醒她?   她就快睡着了……   只差一点……   一点点……   为什么,没有人来叫她?   难道是真的要死了么……   师兄……   你在哪……   ——————   “她在哪?”清雅的白衣公子不若往昔谦和,挟着杀气的凌厉寒意,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刺向对方。   夜阡陌看看他,看看他后面的江琛,笑道:“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们。”   风雅不与他废话,抽出剑,横剑便要动手,却被江琛按了下来。   “她不在这儿了。”   夜阡陌没否认。   江琛看着风雅,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不能再耽搁,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钦点点。   风雅放下了剑。   “把她的下落告诉我们,否则……”江琛目光一寒。“你的五十六个分堂口马上就会被夷为平地。”   “好大口气,哼。”夜阡陌冷笑。“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还想兴风作浪,也不想想自己都是快进棺材的人……威胁我?”   “是不是大话,你大可以试试。”江琛不急不慢的悠笑道:“只是不知道,失去了这些堂口,各大门派攻上息宁山时,你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夜阡陌笑容一敛,目光流溢出杀气。   ——————   爆炸的声音太响,地动山摇。   钦点点被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上。她试着撑起身子,却没有力气,躺了一会儿,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不疼了。   虽然身体没什么力气,但意识是清楚的,折腾了她好几天的疼痛不见了,身体陡然轻松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真的死掉了……   为什么不疼了?   难道师兄的药失效了?   还是说夜阡陌给她服了解药?   前一个可能不可能,要是师兄的药会失效,当时被追杀时,师兄就不用那么紧张带着到处寻药了。后一个可能也不可能,没有达成目的,夜阡陌怎么会那么好心给她减轻痛苦,何况师兄的药别人根本就解不了。   她正在想着,远处又传来一声爆炸。   马车的车速加快,左右摇晃着,颠簸驶向未知的地方。钦点点被颠的头晕恶心,但此时这份难受劲,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车里只有她一个人,驾车的似乎也只有一个人,没有人跟随,没有人看守……夜阡陌这是要把她送到哪儿去?   钦点点想爬到车边,再寻个恰当的时机跳车,但是身体实在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拆散了的玩具,刚刚重新拼组好,勉强能喘气就不错了。   钦点点躺在车里,没过多久,又一次疲倦的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身在隋原。 ☆、第66章 再遇少年   隋原是连接中原与西境之间的行省,南齐的行省直隶于京都,一个行省相当于五座城那么大。以前也说过,这里往西是古国夜郎。   夜郎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神秘国家,在北齐建国以前,早已存在,但是相关于这个国家的文书并不多,也许是因为两国间的敌对关系,也许是因为夜郎最终亡国,所以有关于它的一切,都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   隋原往左走是息宁山,右边飞剑山庄所在,当时她和师兄走错方向到了这儿,马不停蹄调头离开,想不到,机缘巧合,她又回到了这里。   赶车的车夫是个哑巴,看起来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钦点点假装不能动弹,被他扶着下了车。   停车的地方较为偏僻,左右不见人影。车夫在一处宅院的后门敲了敲,里面出来一个人开门,和他一起把她弄了进去。   车夫不会说话,也就没办法和人交谈,她也就没机会听到内情。车夫把她送到就离开了,换这座院子的人看守她。   等那人出去,把房门关严,钦点点坐了起来。   睡了这一路,她的力气恢复,身体状态也好了许多。现下只要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再借机逃出去就行了。   不过……   夜阡陌做事怎么会如此大意?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她,应该寸步不离她才对,怎么会把她交给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来运送,还不配侍卫……也许,是为了迷惑旁人的眼线?   该不会是师兄发现了她的下落,找上夜阡陌,夜阡陌匆忙间这才将她转移?那两声爆炸呢?师兄中了圈套?   钦点点思来想去,决定先逃出去再说。   这些人似乎因为她不能行动,对她放松了警惕,那么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逃出去应该不会有太大难度。   钦点点在屋里找到纸笔,提前写好一封求救信揣在怀里,拍拍胸口,沉淀下思绪……   等天黑,她就走。   ——————   逃跑的行动顺利的出乎意料。到了晚上,宅子里的人全都呼呼大睡,她爬墙时弄掉了瓦片都没有惊动他们。   逃跑的次数多了,经验也丰富了,她从宅子逃出来没有着急出城,而是找了个暖和的地方躲了一夜,等天亮开城门时,假装刚进城的旅人,在一家大客栈住下。她自然是没有银子,不过凭她这身华贵的衣服,走到哪儿都能骗吃骗喝。   钦点点托驿站的人把信寄到平阳,她不知道师兄此时在何处,把信寄给小段最为稳妥。只要小段收信,就有办法把她弄到安全的地方去。   等待的日子最为漫长,特别是在老虎窝边上等。   宅子里的人一定发现她不见了,他们会通知夜阡陌,夜阡陌会派人来抓她……究竟谁的行动更快一些,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钦点点返回客栈,一个人突然在后面拍了她一下。钦点点僵住不动,心提到嗓子眼儿……   “没良心的女人,总算让我逮着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钦点点松了一口气,愠怒的转过身,猛的抬手狠敲他的脑门。“臭小子!你吓死我了!”她以为又被夜阡陌抓到了,紧张的心脏差点都裂开了,谁想居然是他。   少年眯着眼睛,冷冷哼笑。“原来你不是哑巴。”   “我从来没说自己是啊。”   “那你为什么装聋作哑不说话?”   “不想理你,不行吗?”   两个人都没好声气,在大街上呛了好半天。最后是钦点点发现他们太惹人注意了,才拉着他找没人的地方说话。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在地底下躺尸?”少年冷哼一声。“我好心救你,你居然把我扔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一个人逃命,真是够意思啊?”   她是为了他好才把他丢在那儿的,当时的情形,她根本就没别的办法。“你这不是好好的嘛,没少胳膊没少腿。”   少年一听这就怒了。“我少胳膊少腿你就高兴了?就可以跟你的男人逍遥快活,不理我的死活了?”   “什么啊……”   少年闭嘴紧抿,沉默了会儿,傲慢的把脸一扭,又是一哼。   真够了,孩子脾气大爷的架子,真想一脚踹死他!不过……钦点点禁不住扬起唇角。在这儿遇到熟人,可安心多了。“走吧,我请你吃饭,就当作是赔罪。”   少年又是一声嗤笑。“你有钱吗?”   “没钱,用骗的呗。”   “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你又没比我强到哪儿去。”节操什么的就从来没见他有过。   斗气归斗气,少年还是乖乖跟她回了客栈。钦点点叫了一桌好菜,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之前的不愉快,少年也就既往不咎了。   “我问过陈大叔,他说武林大会过后再也没见过你。你怎么会到隋原这儿来的?”   “我给人绑了,卖到这儿。”   胡扯。钦点点推了推他,没好气的说:“我都跟你道歉了,你怎么还这么小家子气啊,好好说话不行嘛。”   “我是给人绑了,卖到这儿的。”   “哪个人贩子会捡你这样的货色绑架啊,除非脑袋让驴给踢了。”   “我这样的怎么了?”少年眉毛微挑,不悦。   钦点点叹气,低头哈腰的说好话。“您是大爷,绑了您还得天天供着服侍着,赔本的买卖谁做呐。”   少年看她这副态度,心情大佳,端起茶,悠声慢调的说:“你还真就说对了,我是你的大爷,你得天天供着服侍着我。”   你的大爷?是去你大爷吧?奉承他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钦点点暗地里腹诽,脸上却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她有什么办法?有个伴比孤伶伶一个人踏实,真要遇到危险,他还能替她挡两枪呢。   “你就住这儿?”   “嗯。”   少年往楼上的客房望了望,用勉为其难的语气说道:“那我也住这儿好了,挤一挤应该可以睡。”   他住这儿是没问题,可是挤一挤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让老板给你腾间宽敞的屋。”   “谁说我要自己住了?”少年咧嘴,邪气的笑笑。“我要和你一起睡。”   钦点点的脸色啪嗒沉了下来。这个死孩子……给他三分颜色就开染房是不是?“你不能跟我一起睡。”   “为什么?”   “男女有别!”   “之前睡过的怎么算?”   “那是情况特殊!”   “现在情况也特殊,而且……”少年用标准的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动作挑了挑她的下巴,眯眼笑。“将来你迟早要做我老婆,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你老婆!你大爷的老婆!钦点点僵硬的扯扯嘴角,按捺住把油呼呼的盘底扣到他脸上的冲动。“将来是将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让人说闲话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少年抹下脸来。“我说一起睡就一起睡!”   “你说了不算!”   “我说了不算是不?”少年站起来,冷笑。“我去告诉老板你没有钱在他的店里白吃白住。”   靠!他怎么这么无耻啊?钦点点急忙拉住他,想发火又怕真惹毛了他,外面天寒地冻的,她可不想露宿街头。“一起就一起嘛……”   少年满意的笑了。   ——————   说是一起睡,但也不是真的睡一起。少年熟知她的习性,没有勉强跟她挤一张床,只是不睡一张床,他也没戒掉毛手毛脚的坏习惯,逮着机会就拿她调戏一番,钦点点气也不是,羞也不是,只能在心里暗暗诅咒他来泄愤。   第二天,天气晴好,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听客栈老板和小二闲聊才知道今儿是十五。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十多天。   少年在屋里呆不住,非要拉她出去转转。钦点点也想出去,西境的风俗仍有一部分沿袭自夜郎,与中原稍有差别,节庆习俗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可是她又担心到处乱跑会被夜阡陌的人发现……   “你猪脑子啊,找小二借套衣服,扮成男子模样出去,谁认得你是谁?”   聪明啊!   钦点点去找小二借衣服,少年在楼下等她,不一会儿,她就穿着粗布男衣跑下来,欢欢喜喜的拉着他上街。   她对夜郎古国慕名已久,不仅因为这个国家悠久的历史,还因为有关于它的那些神秘而美丽的传说。虽然夜郎国早已不在了,可是仍然有许多建筑保留了下来。   隋原城内的八宝佛塔,城外的夜岚行宫,还有亡国之后被弃用的隋原城旧址……在西境,有半数成以上的百姓都是夜郎人,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可是这一路走来,钦点点却没在街上碰到几个夜郎人。   “夜郎人不过元霄节吗?还是他们的习俗是在这天不出门?”   “不是不出门,而是不被允许出门。”   “不允许?为什么?”   少年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轻蔑的瞥她一眼。“亡国之奴,没有资格与齐人享受同等权利。”   钦点点错愕,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   “你没有注意到吗?住在城里的都是齐国人,偶尔有几个夜郎人,也都穿着南齐的服饰,行事低调。”   没,她没注意到。“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带着讽刺意味笑了笑。“等哪天南齐亡国,你就明白是为什么了。” ☆、第67章 夜郎   钦点点不信佛,在佛塔外面转了一圈,就出城去了。行宫距离隋原城较远,而且听说那儿有卫兵把守,不许外人进入,于是他们就直接往旧城去了。   鉴于隋原城的兴盛繁华,她原以为旧城只是比新城规模小一些,建筑年月久一些,应该也是十分热闹的地方,但是到了这里,她只看到一片荒芜,零落的枯树,与一块一块的残垣断壁,冷清,寂静,如同一个坟场。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南齐的百姓生活安乐,即使是小七那样的穷人家也有结实的屋子住,但是这里,许多人家只有一面避风的墙,他们就在这里生活……   “我说不来吧,你非吵着要来。”少年把手举起来,枕在脑后,闲闲凉凉的说:“真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这样子啊……”说话间,一群孩子从侧面冲过来,这么冷的天,他们身上就披了一块麻布,露着一半肩膀,光着脚丫。钦点点停在原地,看着他们跑远,怔怔出神。   少年走着走着,发现她没有跟上,回头见她在发呆,又走了回来。“这地方自古就是战场,地底下埋的尸体都地面上的屋子高。你别看着这些人可怜,打起仗来一个比一个狠,不知杀了多少齐人。”   “可是他们都是老人和孩子……”战争早就结束了,齐国的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为什么他们却还……   亡国之奴。   这四个字跃入脑海,此时,她方才明白其真正的含义。   齐国战胜了,她可以看到胜利带来的繁荣,可是对夜郎人来说,却是国破家亡之恨。国家可以灭亡,土地可以易主,但他们却永远不会成为齐国的子民。   “别傻站着了,走吧。”   旧城中央有一块空地,一位婆婆坐在高台上,环绕她的是一群年轻的妇孺。她们似乎在为什么事祷告,气氛十分低迷。   也是这会儿,钦点点才发现,这座城里没有一个男丁。   “齐人!滚出去!”   一粒石子飞来,伴着童稚的怒喊声。   少年帮她挡住了石子,对着小孩子瞪眼。“你再扔一下我就把你的脖子扭断!”   小孩子吓哭,跑回到妈妈身边。   “你干嘛吓唬小孩子啊!”钦点点用力打了他一下。   “我不这样她会害怕?”   “凶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很长脸吗?”钦点点狠瞪他一眼,跑过去向小朋友道歉。“对不起啊,刚才那个哥哥太凶了,我教训过他了。”   孩子的母亲搂着大哭的女孩,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钦点点见她不愿与她交谈,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准备离开。   “咳咳……”   钦点点听到孩子的咳嗽声,停了下来。   孩子的母亲惊吓的捂住孩子的额头,碰触到滚烫的温度,慌忙抱起女儿跑到婆婆面前。婆婆查看了她的脸色,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孩子的母亲绝望的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其他的妇人纷纷向天祈祷,伏身磕拜。这时,钦点点看到高台下面用草席盖着什么东西,想起刚刚那位母亲的反应,马上意识到那是什么。   城里的孩子染上了一种病。   “喂,走了。”少年不耐烦的催促。   钦点点没有理会他的催促,又跑了回去。“这个孩子,可以让我看看吗?”   孩子的母亲停止了哭泣,呆望着她,片刻,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婆婆。婆婆沉思良久,点了点头。   钦点点获得许可,立即抓起了孩子的手,她的掌心密布着许多像疹子一样的红点。看完了手,她又让孩子的母亲帮忙,看了一下她的嘴里面,也起了一样的疹子。   “婆婆,这位嫂子,我不是大夫,没学过医术,可是我师父是很厉害的大夫,我见过她给人治过这种病。”钦点点面容凝重。“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试试吧。”   城里突然出现这种病症,感染的多是孩子,城中唯一懂医术的婆婆治不了这种病,她们只能看着孩子们慢慢死去。   她说,她有办法治。   在场的妇人都拿不定主意,把希望寄托于年迈的婆婆。   婆婆叹了一口气,用沙哑的声音问:“你能治得好她?”   “我不能保证。”钦点点如实回答。   “……”   孩子的母亲好似不愿放弃这一线希望,眼巴巴的望着婆婆,盼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婆婆才说:“那就试试吧。”   ——————   她小时候跟着师父外出行医,当时那个镇子也是暴发了很严重的传染病,得病的不止有孩子,还有成年人,病情都是高热,咳嗽,身上嘴里出疹子。她曾见师父用姜蒜等材料煮水,让病人喝下,迫使疹子发出来,再用针挑破,敷上土豆片。等到疹子结痂,烧也就退了。   她不太记得师父当时还用了哪些药,但却记得她帮着大人削了一大锅姜,有这一味主药,应该就可以了。   钦点点把煮好的水喂小女孩喝下,她的反应相当剧烈,大哭大闹,用力抓挠身上的红疹。孩子的母亲痛心的按住她,钦点点让少年帮忙,自己则注意着疹子的变化。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女孩嘴里的疹子破了,钦点点喂她漱口,然后把她身上鼓起的疹子一一挑破。小女孩一直喊疼,哭个不停,钦点点强迫自己不去听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按住她的手,刺破她柔软的皮肤。   婆婆把切成薄片的土豆拿进来,帮她贴在小女孩身上,不知是冰凉的土豆缓解了疼痛,还是小女孩哭累了,她安安静静睡着。   “婆婆,宝儿她……”   婆婆给小女孩试了试脉,示意她安心。“宝儿没事,只是睡着了,看来这个方法有效。”   孩子的母亲握住钦点点的手,泪流不止,由于实在是说不出感激的话,她直接跪了下去,低头磕谢。   “呀,别啊……”钦点点承受不起这么沉重的谢意,说到底,她连自己的办法是不是正确都不知道……婆婆说有效,是真的么?   孩子的母亲留下来照顾小女孩,钦点点和少年到外面去。在这间长屋还有十几个生病的孩子,屋里屋外,寒风习习,这么简陋的条件下,这些孩子的命运着实令人堪忧。   钦点点看得出来,尽管少年说话刻薄,不带人情味,但他也并非真的无动于衷。“哎,咱俩劫富济贫去吧?”   “不去。”   “给孩子弄几件暖和衣服穿也好嘛。”   “你弄来再多银子,对他们来说也只是解一时之难。”少年看着这座荒芜的城池。“钱,解决不了问题。”   “那我们又能怎么办。”钦点点蹲下,看着干裂的黄土地面。“因为知道解决不了,所以就漠视不理么?”   “你想要帮助这些人,就必须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居上位者,才有同情弱者的资格。”   钦点点抬头看看他,虽然他说的也对,但也不完全对。   每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在有限的范围内,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就够了,见到人们有难而想出手帮助是一种人性,不是因为谁的身份高低,能力大小……她不认为自己想要帮忙的想法是自不量力。   “姑娘。”婆婆柱着拐杖出来,斗篷下的面容苍老,眉目却极为慈祥。“今日之事,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代表族人衷心感谢你。”   钦点点立即站起来。“没什么啦……”   “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相赠的礼物,这些……”婆婆从袖中拿出一包碎银子。“了表谢意,请你收下。”   “不行,我不能收!”钦点点急忙摆手。“我不缺钱,我认识很多有钱人,他们的银子多的花不完……呃,我不是嫌弃,我的意思是……”   婆婆微微一笑。   “我不是为了银子才救人的……”虽然她身无分文,目前处于骗吃骗喝的状态,但这个钱,她不能要。   “好吧。”   婆婆是个行事痛快的人。“婆婆,你们这儿的男人都出去做工了吗?我怎么一个也没见到?”   “他们被官府带去修河道挖矿,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婆婆年纪大了,站不久,扶着旁边的石头,就地坐下。“城里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妇人,唉……齐王防着我们造反,抓走我们的丈夫和儿子,也不想想,我们这些百姓有什么本事去造反……没有了他们,我们又该如何生活……”   原来,是被抓走了。   “姑娘是齐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您看得出我是姑娘?”   “看不出,听出来的。”   啊,声音这个破绽太明显了。   钦点点跟她说,他们是路经隋原的商人,由于夜郎国慕名已久,故而想来这里寻访一下风土人情,却没想到……   “姑娘说的不错,夜郎是个美丽的家园,只恨齐国贪婪,犯我国境,诛杀我族……”悲痛虽已过多年,但这份国仇家恨深植心底,一刻不曾忘却。   “我怎么听说的是夜郎背信在先,刺杀北齐王,所以……”婆婆猛一拄拐杖,钦点点不敢再说下去。 ☆、第68章 越来越接近的真相   “你们齐王是这么说的?我们背信在先?”婆婆十分激动。“我王忍痛将挚爱女子赠予北齐王,就是为了平息两国纷争,倘若我王真有背信之意,又怎么会把心爱之人拱手让人!”   北齐王妃与夜郎国主有私情?那不就对了么?坊间传言,北齐王正是死于王妃毒手,王妃为了除掉心上人的敌人,这么做也合情合理……尽管结果是给夜郎带来了灭顶之灾。   婆婆似回想起什么,喟然感叹。“那名女子是世间罕有的倾城之色,只要是见过她的人,无不为她的风采倾倒……偏是这样的女子,有着兼济天下的广阔胸怀,将一生赌在天下棋局……”   “婆婆,听你的口气,好像见过北齐王妃?”   “何止见过,她出嫁时还是我给她梳的头。”婆婆颇为自豪的挺起胸膛,想起往事,却又叹气。“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谁知道却是那么一副乖张性子,我们十几个人劝她穿上嫁衣,她偏嫌沉,要穿便服出嫁……唉,像她那样的人怎么受得了北齐宫闱苦闷的日子?也不知北齐王待她好不好……想必是没有我王待她那般体贴的。”   “我听说王妃成婚不久就生下一个小公主。”这么短的时间里生下孩子,想必也是得北齐王“夜夜宠幸”,她的日子应该过的不会太差。   “就是因为这个不详的公主!”   唔,齐欣儿当初给她讲的时候,也是用了这个词。   “北齐皇室长子长女拥有第一顺位继承权,也就是说,这个公主一出生便是未来的国君,然而在北齐皇族之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诅咒——凡齐家女子定活不过二十岁。”   钦点点惊讶,这件事她没有听齐欣儿说过。   “一国之君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对处于战事之中的北齐来说,无疑是一大恶耗。北齐的文武百官不同意册立公主为继承人,但北齐王对此女甚为喜爱,驳回了百官的反对。”   “小公主满周岁,北齐王以庆生为名息战,邀请我王于隋原会面,缔结婚约。可就是这场预示着两国永久休战的友好会面,却导致我族惨遭毁灭!”婆婆愤恨的握紧拐杖。“北齐王以送聘礼为名,派人潜入王宫,我王毫无防备,死在刺客的剑下。随后北齐大军攻占隋原,挥军直逼国都,一夜之间……”所有的遗恨都深藏在叹息之中。   ——————   同一件事,她却听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夜郎背信在先,王妃暗杀北齐王,这才导致宫庭大乱,为报此仇,南齐王挺身而出,成为传世英雄……但若依婆婆所说,这件事岂不是另有蹊跷?   假如王妃的目的是平息两国战争,那么她就不该杀北齐王,如果不是她杀了北齐王,那么北齐王又是怎么死的呢?当然,这只是假设,也许夜郎国主的本意就是安排王妃接近北齐王,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脱离了他的掌控……   好复杂啊。   因为一桩婚事,致使两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难怪这个还没长大的小公主会被人说是“不详”。   回去的路上,钦点点都在想今天看到听到的事。   夜郎亡国不过十余年,族人们对齐国的恨意记忆犹新,再加上齐国对他们又是这样一种不公平的政策,恨上加恨,这股仇怨不知何时才能平息。   唉,为什么两国人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要是北齐王妃当初生的是一个男孩,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没有诅咒,没有皇位不保,没有婚约,没有毁约,大概还会继续着僵持不下的战争,直到出现一位不世出的神勇将军,平定天下。   钦点点越想越远,赶紧把神游的思绪拉回来。“说起来,我从来都没有听到   少年枕着胳膊走在前面,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   钦点点也没盼着他回答,继续自言自语。“那个和小公主定婚的夜郎国太子呢?国王被刺杀,没道理不把太子保护起来,而且,破城之日活捉敌国太子这么大的功绩,不可能不大肆宣扬一番……是不是说,没有找到?”   少年迎着夕阳,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喂,你对这些事一点都不好奇吗?”   “跟我又没关系。”   “这是野史的题材啊,是难得的素材!”钦点点认真思索。也许她应该多搜集一些素材,把这些整理成册,说不定可以出一本戏说、演义之类的书。以前从没有人写过这些,出了书,一定会大卖。   “明天我们再去一次吧,婆婆说她见过北齐王妃,一定还知道些别的事,诶,听没听到我说话啊!”   少年被她吵烦了,转头就凶。“你吵死了!”   “没大没小的!我比你大,你得对我礼貌点!”   少年瞥了一眼她的头顶,不屑。“长的像豆子,还好意思说比我大。”   “年纪!年纪!”钦点点不服气的说:“我才十五,还会再长高的!”   “再长也不如我高。”   “师兄比你高!”   少年回头一记狠瞪。“你再提一句你师兄试试!”   “干嘛?你又不认识他。”   少年一怔。   钦点点背着手,不无得意的扬起笑。“反正你打不过师兄。”   “我打不过他,但是收拾你易如反掌。”少年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扭到身前搂住,低头冷笑。“你师兄离这儿远着呢,奈何得了我么?”   钦点点戒慎的瞅着他。“你想……干嘛?”   “给你一点教训。”少年咧嘴。“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   她又不是奴隶,哪来的主子?嘴上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居然……喂喂,他要干嘛!?钦点点震惊的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庞,气的浑身发颤。她的手被他扭住,另一只手别在身体一侧,动弹不得。   这是在大街上好吧?他不要节操她还要呢!   “你敢亲我,我就咬你!”   “咬呗,我求之不得。”   “你不要脸了啊……”   “不要了。”   我要啊啊啊啊!   钦点点挣脱不了,抱着赴死的心用力闭紧眼睛,可是悲剧没有降临,他放开了她。   她正奇怪他被狗吞了的良心怎么回来了,发现他直视前方,似在看着什么。钦点点纳闷的转头看了过去,这一看不好,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坐在地上。   白衣飘飘,清冷若雪……   天下无双独此一枚的师兄!   钦点点惊喜的向他跑了过去,挥着手跟他打招呼……也跟他身后的江琛打招呼。   “切。”少年整个人都阴郁了。   “师兄!师兄!”钦点点冲着她怀念的胸膛扑去,却在贴上之前受到了阻力。她不解的望着师兄,还没看清楚他的面容,便被他拉走。   这是要去哪儿啊?   ——————   天傍晚,衙门已经快要关门,风雅挟着一身寒气闯了进去,看门的士兵拦都不敢拦。   负责记簿的是位瘦小的老先生,见到他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吓的从椅子上起来,躲到后面去。“这位壮士,有何贵干啊……”   “我们已结为夫妻,是来这里登记的。”   “哦哦……”老先生松了口气,从柜子底下找出登记簿子。“二位将姓名告诉我,我记下来……”   风雅不满他慢吞吞的动作,抢过簿子,蘸笔飞快写下名字。老先生呆呆看着他,又看看呆呆跟在他后面的钦点点,感觉不大对劲,却又不敢多嘴。   “然后呢?”   “然后……证婚人在何处?”   江琛见状,走上前。“我行吗?”   “行、行。您的大名是……”   江琛效仿风雅,在底下写上名字。   老先生拿出红墨,教他们在名字上按手印。风雅按完,钦点点还在发呆。风雅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抓过她的手,替她按了手印。老先生抓抓圆顶小帽,想说这样不行,但终究没胆子说出口。   手续办完,老先生照着簿子准备另抄一张,结果又被风雅抢了过去。笔力遒劲的字迹透着坚定的决意,看着师兄腾抄的那份婚书,钦点点的心弦突然被什么触动。   老先生在婚书上盖了衙门的大印,这就算成了。   “恭喜二位。”老先生的贺喜,得到的是冷淡的回应。一般人家办喜事,都是喜气洋洋的,他还能顺道收个红包,但是这两位……红包他不盼了,他们赶紧走就好。   三个人从衙门出来,士兵像是怕他们回头,动作飞快的把门关上。少年倚在石狮旁,斜睨着他们,眼中的讽刺分外鲜明。   江琛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于是问:“小姑娘,你住在哪?”   “那边的客栈……”说完,她偷偷看了看师兄。他好像还没有消气……她明明在信里解释过了,为什么师兄还是生气……   “先去那儿落脚再说。”   风雅一声不吭,向她方才指的方向走去。钦点点郁闷的低下头,江琛拍拍她的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师兄的脾气她了解,在气头上是有点不近人情,但只要过一阵就会好……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会变好的。 ☆、第69章 这就成亲了   这就成亲了。   钦点点坐在床上,虽然脑子已经有了成亲的认知,却没有一丝半点的真实感。   这就算成亲了?   在衙门登记在册,也领到了盖着官印的婚书,这桩婚事从律令上来说,已经是真实有效的了。   那么,就没有什么可疑虑的了。   可是……   这样就算成亲了?   没有花轿,没有拜堂,也没有入住的洞房。没有嫁衣,没有红烛,没有龙凤呈详鸳鸯戏水……   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钦点点把借来的衣服洗了,晾在小院当中,然后就对着衣服发呆。   “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外面不冷吗?”江琛走到她身边,低凝着她眉间那一抹忧色。有没有心事都写在脸上,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不太冷。”钦点点强把笑容挂上。“你们来的好快,昨天我才把信寄出去……”   “段家的商号遍布全国,消息自然灵通。”   “之前我在昏迷的时候听到过爆炸声,你们是不是中了夜阡陌的陷阱?有没有受伤?”   江琛轻笑。“你不如直接问我,你师兄是不是安好。”   钦点点被拆穿了心思,小小心虚了下。“我也关心你啊……”   “师兄是排第一位。”   “那是肯定的……”   江琛按住她的脑袋,挽救她越来越低落的情绪。“遇到我们不是好事吗?干嘛一副欠了别人钱的样子。”   “我赊了老板不少账……”   “叔替你还。”   “……你怎么不说是我大爷?”   江琛开怀而笑。   有的人笑声吵闹,有的人笑声刺耳,而他的笑声浑厚温暖,不管什么时候听到,心情都像是受到了安慰,轻易就平静下来。   钦点点挨着小院的台阶坐下,江琛似乎察觉她有满腹心事想要倾诉,陪她并肩坐在一起。   “师兄很生气,是不是?”   “嗯,从你被夜阡陌带走到今天,他一直没怎么吃过东西。”   “我也瞧见师兄瘦了……”现在她明白,师兄逼婚是为了她好,她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吧……我和师兄成亲了,夜阡陌不会再打扰我了。”   江琛看看她,不希望她再担心,于是点头。“嗯。”   钦点点抱着腿,前后晃了晃,忽而一笑。“感觉好奇怪……我和师兄变成夫妻了……你说,以后别人是不是都要叫我风氏?噗!”   江琛无奈。“你脑子里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是觉得好笑嘛……”钦点点侧枕着胳膊,偏头思索。“师兄不是师兄了,得叫夫君,他再发脾气也不能指名带姓叫我钦点点了,而是得叫娘子……啊呀,好羞人有没有!”   江琛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幕。风雅牵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喊“娘子”……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咳,我觉得……不大现实。”   是啊,打死师兄都不会用这么肉麻的称呼,连师妹这个称呼也只是在某些正式场合勉强用一下。钦点点深叹了一口气。“好像,成亲前和成亲后,也没什么不一样。”   “……”   “我以为会有很大变化,也不是说一定要和以前不一样,可是总会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吧……”她和师兄的身份变了,关系变了,不仅仅限于称呼的改变,还有一些别的……但结果,什么都没有变。   “我啊,最初听师兄说要跟我成亲的事,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在开玩笑。”钦点点说着,自己也笑。“等我确定他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当即就决定开溜,和师兄做夫妻的难度太大了,无法想象,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啊?”   现在想想,她真的想太多了。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合不合适,幸不幸福……她想的全是成亲之后带来的问题,可是哪有“之后”?对师兄来说,成亲就是结果。   “要是知道,成亲就只是这样,我干嘛要费那么大的力气逃,干嘛闹那么久的别扭?”从一开始她的关注点就出了问题,会错意,该是多么可笑啊。   她虽然没有明白说出失望,但他知道,风雅对婚事的态度,否定了她内心不愿承认的期许。   哪个女人会真的对这种事无所谓呢?   他知道她难过,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等事情过去,大伙一定会为你们办一场热闹的婚事。”   “这不是婚事的问题……”钦点点低头趴着,没精打采。   江琛见不得她这样,没好气的敲她脑袋。“姑娘家没事别胡思乱想,仓促成婚是权宜之计,你师兄做什么事不是先为你考虑?这次你被夜阡陌抓走,与其说他气你,不如是说气自己更多。如果连你也不体谅他,那谁还会体谅呢?”   钦点点茫茫然望着他。   是她胡思乱想么?   “你们两个吵架,哪回不是斗气斗到像仇人一样,等和好了,又粘乎的一时一刻都分不开?”   呃……   “我就不信等你师兄气消了,你还会自怨自怜想这些没影儿的事。”   “我也没想什么……”钦点点小声抗议。她就是觉得师兄的态度太冷淡……好吧,他生气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对了。”江琛想起件奇怪的事。“你的身体没事吗?”过了服药期限,不是应该疼痛发作,为什么她看上去一切正常?   “之前有,后来就没了。”   “怎么没了?”   “我也不知道,疼着疼着就不疼了。”   江琛微皱眉。“还是让你师兄给你看看吧。”   这倒是个正当的理由。“嗯,我这就去找他。”钦点点拍拍屁股站起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刚才意志消沉的人哪儿去了?江琛好笑,又无奈。   ——————   “师兄,你给我看看……”小二说师兄在借用伙房,她就直奔这儿来了,果不其然,师兄正在把煎好的药倒进碗里。   “这是给我喝的吧?”钦点点走进去,主动端起药,二话不说就趁热喝了个精光。仔细想想,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喝药,师兄看到她这么听话,就会消气了吧?   钦点点把碗放下,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他。然而,师兄却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样缓和紧绷的面容,反而因她的举动,眼神变得更加阴沉。   “你不觉得疼吗?”   钦点点一愣,摇头。“不啊。”   风雅猛然拉起她的手,还未试到她的脉搏,就因她冰凉的体温而皱眉。钦点点摸不着头脑,师兄很少有这么急躁的行为,好像……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她有不好的预感,特别是在看到师兄似痛心一般闭上眼睛……他从来都不会这样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风雅用力一扯,将她拉近至身前,手紧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到将她的手箍至发紫,但是,她没有一丁点痛觉。风雅深凝住她茫然无措的眼眸,深蕴的眼底涌动着沉沉的阴霾,是心痛,又或者是愤怒?   “到底……怎么了……”   钦点点有些害怕,尝试抽回手,却文丝不动。少年从伙房外面经过,看到她受了欺负,轻身而入,将她解救了出来。   “你有病啊?对女人动手!”   “没有啦,你别捣乱……”   “还说没有!”少年拎起她充血的手。“都成这样了!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你的手就被他捏断了!”   钦点点十分纳闷,因为她完全没有感到疼。   “你们在吵什么?”江琛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风雅一个人沉默,少年护着钦点点,情景看上去颇为诡异。   “没事。”   少年看不惯她在这个男人唯唯诺诺的死样子,立时火冒三丈。“我碰你一下你嚷嚷半天,他这么对你连个屁也不敢放!?”   钦点点莫名其妙。她脑子不正常才会当着师兄的面放屁!他火什么?关他什么事啊!“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   “我添乱?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少年火气上来,下手也是不知轻重,江琛赶忙拉开他俩,才这一会儿的功夫,钦点点手腕就多了一道血印。   “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啊……”钦点点正要说什么,注意到江琛的视线,这才看到自己的手变成什么样。   等一下。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喝了药,这都过了半天了也没疼……手变了颜色,留下了印子,她也完全没有感觉到……之前发作,为什么忽然之间好了?她体验过一次,不吃解药,根本就不行……   难道说……   钦点点怔望着他。“江琛,你敲我脑袋一下试试……”   “干嘛?”   “敲一下嘛。”   江琛不解,随手碰了一下。   “使点劲啊!”   “你脑子进水了?”还有人提这种要求的?   不要他帮了。钦点点在自己胳膊上狠掐了一把,迎着江琛惊讶的目光,她也是一愣。   不疼!   钦点点狠下心又使劲掐了一把,这回都掐出血印子来了,她还是没有感觉到疼。江琛都看不下去阻止了她。   “你做什么?”   “试验一下……”钦点点带着疑惑看向师兄。   这就是他变得可怕的原因……   她失去痛觉了? ☆、第70章 不怕疼,未必是好事   没有痛觉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件好事。想想,以后喝药不会再痛到满床打滚,平时有个头痛脑热也不用再心烦意乱,身为女人不必经受葵水和生孩子的痛苦过程……   当然,没有痛觉会导致一些问题发生,因为不会痛,受了伤也不会察觉,可这种事只要自己小心就行了,权衡之下,还是利大于弊,所以……   师兄,你实在不必太过于严肃。   钦点点坐在屋子中央,左边站着的是江琛,前面站着的是少年,右边站着的是师兄,两个人把她夹在中间,她感觉压力好大。   “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夜阡陌给她服用行尸草,与药性对抗,削弱了原本的药力。她的身体在不堪重负的情况下,自我保护作出调整,终止了对痛觉的接收。”   江琛看了看她,又问:“那以后会恢复吗?”   “不知道。”她的脉象一切都正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也是他始料未及的。风雅目光一转,与她的视线相对。钦点点直起背,乐呵呵的对他笑。她的笑颜映在他的眼底,如刀刃一般划过他的心脏。   “你不知道?不知道就不要乱给她吃药啊!”少年责难道:“夜阡陌有错,但你也脱不了干系。说到底,是因为你弄的这破药才会把她害成这样!”   “师兄又不知道会变成这样。”还是夜阡陌最可恶。   少年狠狠瞪她一眼。“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你会遭这么多罪都是这个家伙害的,你居然还帮他说话?”   “师兄没有害我,他也不是故意的。”是她不听话,到处乱跑,师兄出于无奈才下药困住她……真要怪的话,也是她自己搞砸的,如果她早点答应跟师兄成婚,就不会给夜阡陌机会。   反正,她就是向着师兄的。   少年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来气。“你就傻吧,你这条小命迟早都得毁在他手上!”   “我乐意,你管得着嘛。”   “没良心的女人……”   砰一声惊响,桌上的茶具噼噼啪啪晃了好一会儿。   风雅平静的收起拳头,漠然转身,走了出去。钦点点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少年也愤恨的对着桌子来了一下,江琛对此也只能表示无奈。   ——————   “师兄……师兄,你等等我……啊呀!”钦点点追的急,没看到地上有个小台阶,绊倒摔了。   风雅停下,回头看她。   钦点点爬起来跑向他,怕他再走,扯住了他的袖子。“你别理那个臭小子的话,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只会乱说……”   风雅没有听她说话,而是半跪下去,提起她的裤子。刚才摔倒,她的膝盖擦破流血,可她一点都没有察觉。   钦点点低头看了看,满不在乎的说:“不要紧,就擦破了一点,反正也不疼。”   她根本就不明白没有痛觉的严重后果。风雅站起身,拉着她转了方向,去他住的屋子。   一点小伤,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   钦点点乖乖坐着,看师兄帮她涂药。没有了痛觉,她还有别的感觉,师兄涂的药凉凉的,感觉好痒。   风雅看到她动了动,抬头看她。   钦点点见了他就会嘿嘿。   疼痛是人的身体受到创伤的警告,她感觉不到疼,就不会知道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如果只是小病小痛倒也无所谓,但若是……只怕等他察觉,已经来不及了。   “师兄,你还生我气么?”钦点点小心翼翼的问。   风雅静静看了她半晌,轻声说:“没有。”   “那,你是在生自己的气?”   风雅站起身,换了个位置,低凝着她。   钦点点卖乖的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不是你的责任,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   风雅默了默,反握住她的手,把带在身上的玉佩交还给她。   “你一直带着啊……”钦点点重新把玉系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块玉的颜色比从前更鲜艳了。   “往后要多加小心。”   “呃?啊……嗯嗯,我会的!”   风雅凝着她无忧无虑的神采,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沉静的眸中流动忧柔辉光。   这是否是一种预兆?   降临在她身上的诅咒,究竟能否如他计算的那般顺利解除……   “对了。”钦点点想起夜郎旧城的那些人。“师兄,我们着急离开这里吗?”   “你有其他事情?”   “我在旧城遇到一些生病的孩子……”钦点点把今天的事说给他听。“我照师父的方法做了,好像是有效,可是我担心会有其他的病症出现……你可不可以去给她们看看?”   旧城。   风雅未语。   “那些孩子怪可怜的……城里的壮丁都被抓走了,只剩下妇人和孩子,他们住的地方破破烂烂,穿不暖吃不饱……”钦点点拉着他的手,轻晃。“我们不能帮帮她们吗?”   她都如此央求他了,他还有办法拒绝吗?“你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药力仍旧在体内作用,需要好好休息。”   钦点点见他不答应,有些失望。   “养好精神,我们明天去。”   “你答应了?”钦点点一激动蹦了起来,可是真如师兄说的,身体不太听使唤,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风雅眼中映着清晰的无奈,抱起她,到床上去。   “嘿嘿……”温柔的师兄又回来了,真好。   “若是明日你还是这个样子,哪里都不要想去了。”   唔,刚说完他好……   风雅帮她脱掉外衣,给她盖好被子。钦点点只露出了脑袋,眨眨眼睛,明知故问。“师兄,这是你的房间哦……”   “怎么?”   “我睡这里,你睡哪儿……”   风雅目光微敛。“我们成亲了。”   所以呢?   “睡吧。”   就这样啊……   不过。   她还想要怎样?!   还是,唉……睡吧。   ——————   师兄在床前守了她一夜,别的不说,单就这份关怀的心意,就足以抵消那些胡思乱想的委屈了。   在确定她的身体状况无恙后,风雅答应陪她去旧城。钦点点打发江琛和少年去买衣服和吃的,反正江琛兜兜里有很多银票,不花也是被他拿去买酒挥霍掉。   城里的妇人见到她又来,神色惶惶的涌了上来,细问才知道,昨晚孩子们的病情恶化。风雅跟着她们来到长屋,先是看了病的最重的那个孩子。   “这位是我师兄,他的医术很厉害很厉害,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医不好的病,你们就放心吧。”钦点点骄傲的向她们宣传师兄的好处,说到夸张之处,风雅实在听不下去,投给她一个警告的眼色,她这才安静下来。   风雅诊过脉,先让她们给孩子更换敷疹子的土豆片,而后拿出针,下在孩子头部几处穴位。   “师兄,她不要紧吧?”虽说她对师兄的医术绝对信得过,但小宝儿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   风雅将针袋收起,冷淡的横她一眼。“不懂医术就不要随便给人治病,你以为别人都像我一样命大,经得住你折腾?”   呃……   风雅去配药,她乖乖在一旁帮忙。师兄训的对,她的医术连皮毛的程度都没有,因为救活过他一次,就自以为是,大胆帮别人治病……要不是师兄来给她收拾烂摊子,这些孩子都要死在她手上了。   “师兄……”钦点点扯扯他的衣服,诚恳认错。“我以后再也不乱给人治病了……”   风雅回头看看她,知道她是心急救人,也就不再苛责她。   “要是我实在忍不住,你紧着你一个人折腾!”   “……”   ——————   下过针,吃过药,孩子们的情况马上就好转起来。妇人们对他们千恩万谢,不管她怎么劝说,她们也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不知恩人贵姓大名,我们定谨记恩人,日夜为你们祈福。”婆婆伏下身,眼见就要磕拜,钦点点急忙扶住她。   “婆婆,你别这样啊,你和嫂嫂们都是我们的长辈,我们怎么能受你们如此大礼。”   “好姑娘,你与公子救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不知该如何报答……”   “不用报答啊,人活在世上就是要互相帮助,没准将来哪天,也有我们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   婆婆无奈,在她搀扶下起身。“好姑娘,你总得把名字告诉我们呀,让我们知道是谁帮助了我们。”   “我叫钦点点,我师兄姓风。”   “风……”婆婆诧异的看向风雅,神情略有些恍惚。“我国王妃也是姓风,也是一位医术卓绝的大夫……”   “哦,真巧。”   “不是巧……”婆婆仔细看着风雅,越看越觉得像。“公子今年多大年纪?是不是……”   “我娘是齐人,您认错了。”   婆婆脸上显现出疑惑,但是细想,又放弃了异想天开的猜测。“失礼了……唉,人的年纪大了,时不时会出现幻觉……”   钦点点倒是对她说的很感兴趣,可这会儿不是时候。   婆婆起身后,其他人也跟着起来,由于孩子们还需要人照顾,她们不能聚在一处逗留太久。师兄去查看每个孩子服药后的反应,钦点点就趁这个空隙,拉了婆婆坐下详细打听。 ☆、第71章 惹上官府   “你想知道王妃的事?”   “嗯嗯,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性情如何?”   婆婆笑着说:“王妃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子。我在宫中服侍过两代主子,各种各样的人也算都见过了,但是从来没有哪个主子像王妃那样温和,那样宽容。”   看婆婆想起她的表情,她都可以想象到王妃是多么令人敬爱。   “比起齐王妃,王妃的容姿稍显逊色,可她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宁静气息,与她在一起,会感觉特别安心。尽管她不是我王最爱的女子,却深得我王宠爱,在我们这些下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像夫妻,不如说更像知己。”   “你们王妃知不知道你们国王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呢?”   婆婆想了想,说:“王妃想必是知道的……她与齐王妃是相交多年的朋友, 我王大婚时,齐王妃还曾与另外一名女子一起前来道贺,听说,她们三个人相识多年,感情极好。”   “你们国王也太那什么了吧?怎么能喜欢上妻子的好朋友呢?”   “感情的事是没办法解释的,齐王妃是一个任谁见到都无法移开目光的奇女子,我王钟情于她,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怎么能这么说呢?既然已经成了亲,就该管住自己,不能朝三暮四,他控制不了感情是无可奈何,那么他的妻子呢?他就没考虑过她的感受?”齐国对男子娶妻并无限制,但大多数人都是一夫一妻,国王或许与其他人不一样,但她还是不能接受男人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   “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王妃才带着小王子离宫而去……”婆婆长长叹了一口气。   离宫就对了,守着那么一个没良心的男人不够憋屈的。“王妃离宫时带的是小王子……你们国王有两个儿子?”   “是啊。这应该也是天意吧,因为离宫,他们才得以避过那场灾祸。只是不知如今王妃身在何处……”   听到这儿,钦点点才算注意到这个巨大的信息。两个王子,一个离宫,一个生死不明……“这么说,你们的王子很有可能还活着?”   “这是秘密。”婆婆意有所指的直视着她。   她当然知道这是秘密,而且还是天大的秘密!齐王吞并夜郎国居然没有斩草除根,要是这个小王子立旗复国,天下岂不是又要乱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钦点点对天起誓。要不是有这份恩情在,婆婆一定不会告诉她这些事。   “我们从来都没有放弃。”婆婆望着天尽处,苍桑的面孔浮现出非同寻常的坚决。“我们的王一定会来拯救我们。”   是啊,谁也不愿寄人篱下,他们的生活如此艰难,自然希望有人带领他们重建家园,何况这不是一个空想的愿望,它确实可能实现。   只是,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年,年幼的王子早该长大成人,他肩负如此沉重的责任,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不出现?   他真的还活着吗。   ——————   钦点点倚在墙根,整理笔记。出于安全的考虑,为免别人看到她的手稿,对于秘密的部分,她用只有自己知道的特殊符号来记录。   “大姐姐,你在画什么呀?”   “戴王冠的小人,代表王子。”   小女孩皱皱鼻子。“好丑的王子。”   呃……她是不怎么擅长画画。钦点点想了下,问她。“你知道你们国王的名字吗?”   “知道!但是不能说。”   百姓不能直呼国王其名,这是忌讳。“不用说全,告诉我他姓什么就行啦。”姓姜就画块姜,姓叶就画片叶子……   “夜。”   真姓叶啊,被她懵中了。钦点点画了一片叶子,为了比照大小,又在旁边画了一根粗长的树枝,小叶子,夜郎国的王子,这样就不会搞错了。   “大姐姐,你为什么又画一片叶子啊。”   “这个代表你们的王子。”   “王子为什么是叶子?”   “叶子代表他的姓氏呀。”   小女孩偏着脑袋,半天才明白过来。“大姐姐是笨蛋!不是这个叶子的叶,是夜,夜晚的夜,应该画月亮!”小女孩抢过她手里的炭笔,把叶子抹去,画了一个圆圈。   夜晚的夜,于是就是一个圈?钦点点正在暗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夜郎国的国姓是夜……会有这么巧么?   夜阡陌也是姓夜,他和师兄是兄弟,师兄随母姓风,夜郎国的王妃也是姓风,也是一名大夫……   诶诶?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发现!   “牛牛,牛牛!”两个小女孩激动的跑过来。“有两个大哥哥带来好多好吃的,你快来呀!”   “真的?”   “真的真的,快走!”   江琛来了啊。钦点点把笔记收起来,跟在她们后面过去。这两个家伙可够会偷懒的,居然雇了一辆车,坐着马车来的。   “肉!有肉!”   “啊,肉肉!”   “别抢,那是生的!”少年手忙脚乱从一个脏小子嘴里抢下生肉,身后又有几个孩子爬上了车。“让你们老实呆着,就是不听懂是吧!全给我下来!”   任他吼破嗓子,还是没有一个孩子听他的,反观江琛这边,孩子们一个一个乖乖的排成队。   “衣服也是给我们的吗?”   “嗯,挑喜欢的穿。”   “谢谢大哥哥。”   江琛美的哟,畅快的哈哈大笑。   在她面前装老,在孩子面前装嫩,太无耻了!   “臭小子下来!靠,你敢踢老子?看我怎么修理你!”少年卷袖子作势要打人,孩子们一点也不害怕,哄笑着散开,跟他玩起躲猫猫。   钦点点拾起地上的石头丢过去,帮他们暗算他。   城里的妇人来了,江琛把分发物品的工作交给她们,走过来跟钦点点说话。“你师兄呢?”   “在长屋那边。”   “孩子的病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你有功劳哦。”   钦点点嘴角微抽。她差一点儿把好端端的人医死,这样也算功劳?他就是存心讽刺她,坏人!   钦点点领着江琛去长屋看孩子,顺便把她打听到的事说给他听。“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巧?师兄和夜阡陌刚好是兄弟,夜阡陌刚好姓夜……”这个逻辑有点不对,不过这不是重点。“你觉得我师父有没有可能是夜郎国的王妃?”   “你说呢?”江琛不答,反问她。   钦点点认真思索着。“我从来没听师父说过自己的事,师兄也从来不提他的父亲,遇到夜阡陌以前,我甚至不知道师父还有一个儿子……”   风雅从长屋出来,看到他们。   钦点点举起手开心的挥了挥。   “你相信?”   “嗯?相信什么?”钦点点光注意师兄去了,把刚刚说的什么都忘了。   江琛实在是懒得叹气了,有师兄没人性的傻姑娘。   “哦,那个啊……”她的脑袋好歹还没全变成浆糊。“我还有可能是公主呢,你瞧着我像吗?”   怎么成了她来反驳他?江琛哭笑不得。“是你先问我的。”   “我不就那么想想嘛,师兄是王子,我就是王妃了,哈哈哈哈……”   “……”   ——————   孩子们穿上新衣,高兴的到处跑来跑去,妇人们则忙着开伙做饭,他们已经很久不曾这么高兴过了。   钦点点想去帮忙,风雅不许,考虑到她现在的身体,笨手笨脚伤了哪,流血到昏厥自己都未必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呆在他身边最安全。   “师兄,你说我写一个公主爱上敌国王子的故事好不好?”   “为什么想起写这个。”   “忽然有灵感,这个题材好虐心哦。”   风雅看着她捂紧心脏的动作,叹气。“可以写,但是你的代入感不要太强,没有哪个王子会爱上脑子少根筋的公主。”   好忧伤……   师兄怎么能这样打击她,嘤嘤嘤……   “饭煮好了,大伙可以准备吃了。”   “噢,吃饭饭喽!”   刚才还在吵吵闹闹的孩子们瞬间乖乖排好队,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对,有吸口水的声音。少年逗他们,故意说不给他们吃肉,被他们一致用白眼瞪。   钦点点帮着端饭,又给师兄和江琛拦截,他们是打算把她当废物供起来吗?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   不过。   看着师兄把汤吹凉,尝过之后再递给她,这种被照顾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嘿嘿嘿。   大伙正在忙着分饭,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少年跳到墙头,看到一队官兵骑马而来。   “让开让开!”领队的官员扬着鞭子横冲直撞,一个孩子捧着碗来不及躲,眼见就要被马蹄踩到,江琛飞身过去,把他抱到路边。   “吁——”官员拉紧缰绳,回头看了江琛一眼,傲慢至极的哼了声。“本官奉行省大人之命,前来此处驱逐流民,你们若是不想惹麻烦,就乖乖收拾行李,否则……”   他扬鞭抽响地面。   “娘……”小孩子扑到母亲怀里,吓的小脸惨白。   “别怪本官对你们不客气!”   “哟,好大的官威啊。”少年坐在墙头,悠悠冷冷而笑。“你手里那根鞭子看着挺吓人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官员见他年纪大不,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你可以来试试!”   “试就试。”   从打少年出声,钦点点就知道这事要坏,可她来不及阻止,少年便从墙头直飞向官员,一脚把他从马上踹了下来。   殴打朝庭官员,他是有几个胆子敢闯这么大的祸? ☆、第72章 大闹省府   “大人!”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朝庭命官!”   官员捂着撞破的头,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颤着胳膊指着少年。“给我……把他拿下!”   官兵人数众多,真的动起手来,也不管对象是谁,举刀就砍。江琛救下一个护着孩子的妇人,反手折断那名官兵的手,夺了他的刀刃。这下倒好,不单是少年闯祸,连江琛也卷了进去。   钦点点护着婆婆和孩子们进长屋躲着,忧心忡忡的望着沙尘四起的大街。她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少年下手没个轻重,伤着这些官大爷。“师兄,你看着点,可别让臭小子闹出人命。”   “你叫谁臭小子?”少年耳朵灵着呢。   “除了你还有谁!”钦点点对他吐吐舌头。   少年侧身闪开一击,轻轻抬脚把官兵绊倒,双手抓起他的衣服,提气将人丢了过来。钦点点惊叫一声,条件反射闪到屋里,把门关上。可怜的官兵撞在门上,失去了意识。   “哈哈哈哈……”   你说这人是有多坏?   ……   打了不久,官员见情势不对,就吆喝着人撤退了。来时的人与去时的人不成比例,城里留下不少身形高大的骏马。   钦点点打开门出来,忘了外面还躺着一个,一脚踩了上去。呃,她不是故意的……不过,人早就晕了,多踩两脚也没关系吧?   几个孩子看她拿官兵擦鞋,也凑上来,踢几脚泄愤。   钦点点被孩子们挤了出来,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做了坏榜样,就见少年搂起一个小孩骑上一匹马,玩了起来。   他是一点都不担心官兵回去搬救兵呐……   风雅见她盯着少年骑马,以为她也想骑,于是牵了一匹过来。在中原很少见到这么高大的马,钦点点开心的摸摸它的脖子。风雅翻身上马,坐在上面,向她伸出手。   钦点点望着师兄潇洒的迷人风度,脑子里满满的粉红色遐思,但……这不是欢笑嬉闹风花雪月的时候吧!“那些官兵回去会带更多人回来吧?”   “不知。”   “官府不是咱们得罪的起的……刚才那个官大爷说他是奉了行省大人的命令,行省大人可是很大的官!”   “怕什么。”少年骑着马过来,傲慢的展示他结实的拳头。“就是皇帝老子来了,我也照揍。”   钦点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是不怕,可是城里的人怎么办?我们闹完了走了,他们却要被我们牵连。”   少年十分认真的思索过后,说道:“我这就去追上他们,全杀了灭口。”   他除了灭口还知道什么呀?这个建议一点都没脑子好不好。“你当当官的个个都是猪头,官兵出来执行任务集体消失,他们会全当没这回事?”   “那你说怎么办?”   “我哪知道!”所以才说他应该在动手之前先动动脑子!   少年悻悻的撇撇嘴,不以为然。   闯祸容易,烂瘫子难收拾……钦点点回头望着婆婆,官府的人不会理会谁是罪魁祸首,只会把过错记在他们头上。他们的日子已经够艰难的了,若是得罪官府,被关进大牢……   钦点点把心一横,有了主意。“把这些官兵绑了,送回隋原城。”   “干嘛送回去?”好麻烦。   “你不是爱闹嘛,给你个机会闹个够。”   ——————   把官兵绑在马上,驱赶马群回城,入城门时守卫见到这番情景,瞪大了眼睛忘了阻拦他们。   马群被赶到省府官邸前,官邸中涌出数十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少年飞身而起,闯入里面,敞开大门。江琛点了一支炮仗丢到马群中央,这些马受惊发狂,冲进了官邸。   相比殴打官员,大闹省府的罪名更大,只要让官府知道这些事是他们做的,就不会去为难旧城的居民。拉仇恨这种事儿,是他们的强项。   省府里面鸡飞狗跳,惨不忍睹。   这事儿轰动了隋原全城,料想不出三天,他们的事迹就会传遍南齐——尽管不是什么好名声。   钦点点想到后果好不到哪儿去,也做好承担罪过的准备,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做的这件事会惊动微服出巡的齐王。   “谁来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端坐于堂上,眉目肃凛的中年男子,淡淡扫过跪伏在地上的官员,静然平和的眼眸,却带着一股不容轻忽的威慑。   “回禀皇上……”为首的官员拜磕,不敢抬头。“大闹省府的只是几个不成气候的江湖宵小,属下一定尽快将他们捉拿查办,请皇上放心……”   “宵小?”齐王微微扯唇,没有丝毫笑意。“寥寥几人便将省府官邸闹的鸡飞狗跳,不成气候的宵小会有等本事?省府近千名守卫都是摆设吗?”   官员吓的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龙渊。”   “臣在。”   齐王唤出身边的人,吩咐。“你去,查清楚。”   “是。”   ——————   “这是什么?”钦点点看到少年在摆弄一个小木箱,好奇的凑过去。少年用刀撬开锁,箱子里面迸射出的银光,差一点闪瞎她的眼。“这么多钱……哪儿来的?”   “捡的。”   捡你大爷啊!一定是你偷的!钦点点把住木箱的一角,严肃道:“见面分一半!”   “这是赃物,你也敢要?”   “你说这是捡的!”   “其实是偷的。”   “不对,就是你捡的!”   “……”   “不好啦!不好啦!”小二老远叫着跑进来。“姑娘,外面一大群官兵好像是来找你们的,你们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了啊?”   钦点点看看少年,问小二。“来了多少人?”   “多的数不过来……客栈已经被围起来了!”   不妙啊……   钦点点给少年一个眼色,少年也回她一个眼色,只是两个人的手都放在木箱上,谁也不肯松开。   “你还想不想要命了,还不快逃?”   “要逃一起逃,我不会丢下你的。”   “别说的这么仗义,你其实是想拉个垫背的吧?”   “我们本来也是一伙。”   “我可没有参与!”嗯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少年邪气的对她挑了挑眉毛。“主意是你出的。”   “……”   风雅和江琛听到动静,一齐出来。官兵布属好外围之后,向内涌了进来,将不大的小院挤的满满堂堂。   “就是他们!”   指证他们的人是那个带兵去旧城被少年踹下马的官员。在他身旁的一位肚腩微挺,面容威严,看起来官职不小的大人厉声断喝。“把他们拿下!”   钦点点处于暴风圈中心,一开打,她就捂住脑袋蹲下了。不过,风雅没有给她担惊受怕的机会,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将她带离危险。   打架是个技术活,并不是人多就能占到便宜。一个人周围的空间有限,满打满算能挤十个人就不算了,这十个以外的人都只有在外面干着急的份。所以,官兵数量再多,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十对一的局面,没有丝毫难度。   但是,老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隋原驻军逾十万,若是把这些人都叫来轮番上阵,就是神仙也受不了。   怎么脱身。   “师兄,你能不能把那个大人抢过来当人质?”唉,她似乎与良民的身份越来越遥远了。   风雅一句废话也没有,跨过扶栏,直取目标而去。   捉个不会武功的人对师兄来说易如探囊取物,但保不准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捣乱。   就在风雅扫开闲杂人等,着手擒人之际,不知从哪冒出一个手执钢枪之人,挑枪与风雅缠斗在一起。   就算知道师兄厉害的钦点点,也不免心提到嗓子眼。那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那杆枪在他手中呼呼鸣响,似蕴有千钧之力,运势刚猛却意外的灵巧敏捷。   在这杆长枪的扫荡下,拥堵的小院腾出一块空地,少年和江琛同时撤离战斗,静看着风雅与那人。   钦点点在二楼紧张的手心冒汗,连她这种外行都看得出来那个人把枪使的出神入化,他的招式看起来平淡无奇,却克制住了师兄的身法,在她看来,师兄完全被他牵制住,没有还击的余力。   长枪拖地,猛然弹起飞击,风雅旋身腾空,避开这一击。弹起的钢枪重回到主人手中,飞快刺射出去——   “师兄!”   危急发生在一瞬之间。   风雅被长枪穿身而过,钦点点大惊失色!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又让所有人出乎意料,钢枪不知何故依相反的方向撤回,风雅完好无损落地。   那人重握长枪,威凛的面庞没有多余的表情。   风雅看了看破碎的衣袖,满不在乎的将残存的部分扯下。   师兄没受伤,但是……   她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弄坏师兄的衣服……   这个人好厉害。   一时松懈下来的气氛,再度紧绷。凝神对视的两个人都在评估对方的实力,以备下一回合。   却在这时,有人高呼而来——   “皇上有旨,请无尘公子等人入行宫觐见。”   皇上?   不是吧……   皇上要见他们!? ☆、第73章 讲道理的皇帝   夜岚行宫是夜郎国所建,是隋原遗留下来为数不多的建筑之一。这座行宫以前并没有命名,是因为齐王妃由此处出嫁,后才用她的名字命名。   齐王妃本不姓夜,为使其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嫁入齐国,夜郎国主认她做义妹,赐予她国姓。   钦点点踏入行宫的第一感觉就是,阴森。   不知是不是久无人居住,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个地方给她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奢华,艳丽,却冷清的仿佛有孤魂在飘荡。   钦点点扯住师兄的袖子,不放心的左顾右看。回头刚好瞧见手执钢枪,仿若武神一般的年轻男子。   知道他是齐王身边的人后,她就不怎么吃惊了。传闻,齐王麾下藏龙卧虎,能征善战之人甚多,从他用的兵器就可以推断出他出身将门。   小将军察觉她的视线,投来一瞥。   钦点点就像炸毛的猫一样,全身毛孔张开,恶狠狠的瞪他。撕坏师兄的衣袖,赔一只来!   感受到浓烈的敌意,小将军有些莫名其妙。最好笑的是,她明明畏畏缩缩,很害怕的样子,却硬摆出这么强的气势……让人忍不住更想吓她一吓了。   带路的官员在前面停下,请他们进去。   钦点点感受这戒备森严的气氛,就开始紧张。齐王就在里面,她马上就要见到当今皇上了……   像她这样的平头小百姓,得攒几辈子的好运气,才有幸近距离瞻仰一下皇上的尊容?   虽然面圣并不是什么可喜可贺的好事……   喂喂。   他们大闹省府在前,被官兵围剿在后,皇上把他们请到这儿来,该不会是要砍他们的脑袋吧?   钦点点正想着,江琛和少年已经进去了。   他们就一点也不担心里面是龙潭虎穴,有去无回么!?   ——————   齐王接见他们的地方不在正殿,而是书房里的一个偏厅。屋里屋外的差别满大的,钦点点一进来就感觉到了,虽然都是相同风格的布置,但里面因为有人在的缘故,少了外面的凄清阴森。   几名宫人弄着屋里的炭盆,把屋子烘的暖暖和和,还有几名宫女忙着端茶,送点心,齐王就在正前方,但她没敢正大光明的抬头看。   听说皇上都是喜怒无常脾气古怪的家伙,以前就有人因为盯着皇帝看了一眼被杀了头。老虎的尾巴不能摸,还是小心点为妙。   “皇上。”小将军上前行军礼,站在齐王后面去了。   在皇帝身边有资格佩带兵器的……这位年轻将军的身份非同小可啊。钦点点暗暗估量着,顺便也偷瞄了两眼。不过她这两眼没瞄好,没瞧见皇上,只看到皇上跟前的一位头发花白的大臣。   这位,该不会是南齐开国那位赫赫有名的机辨善谋的宰相刘谏吧?   “草民,拜见皇上。”江琛带头行礼。   钦点点本来是要跪的,可是见他们都没跪,她也就跟着服了服身。   “大胆!见了皇上怎可不跪?”老宰相怒道。   少年抬眸,凌厉的眸光似剑刃一般锋利。   “诶,老丞相。”齐王起身,面带微笑。“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是。”   听闻他和蔼可亲的语气,钦点点按捺不住好奇,偷看了一眼。   齐王穿着一件黑色龙绣便袍,流露出一种经岁月沉淀的特殊气度。总体来说,第一眼的印象,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至少,与除夕那晚龙驾上的那个齐王相比,眼前这个要亲切的多。   齐王请他们入座,神奇的是,他叫得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包括少年那个明显是胡编的名字。齐王问到她的时候,她还乱激动了一把。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无尘公子的师妹,钦姑娘吧。”   钦点点在这边不住点头,那边,风雅却否认。“不是。”   师兄,欺君是要砍脑袋的……   正当钦点点在为他担心的时候,却见风雅直视齐王,坦然道:“她是我的妻子。”   “哦?”齐王显得有些惊讶。   钦点点接收到齐王投来的审视目光,下意识抬起手,抓了抓后脑。她其实还没适应这个新身份……   “郎才女貌,果然是天生一对。”   “……”   我去,这年头皇上也学会拐弯抹角埋汰人了!   ——————   寒暄过后,齐王请他们品茶。   要说这皇家的茶叶喝起来也跟寻常百姓的不一样,淡淡香香,喝完嘴里还有一丝甜味。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别的不说,单是能享受到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这一点,就足够诱惑了。   “朕早年也曾游历江湖,对江湖有种特殊情怀。江湖人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朕深感佩服。”齐王放下杯子,微微一笑。“此次微服至隋原,听闻几位大闹省府,想来依几位的身份,断然不会无故而为,所以才将几位请来问清楚因由。”   皇上对他们太客气,客气的过了头,连她也感觉到不对劲了。钦点点思量了下,站了起来。“皇上,我们不是故意去闹事的。”   齐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皇上,您去过隋原旧城吗?您看到那儿有吃不饱穿不暖的老人和孩童吗?同为居住在齐国疆土的百姓,他们却要遭受驱逐,离开自己的家乡,您觉得这样公平吗?”   “有这种事?”   “我骗你做什么。”   齐王询问丞相,丞相表示不知。“把省府官员叫来,朕要问话。”   “是。”   老丞相出去不久,带着一行官员进来。   “驱逐旧城百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齐王语气仍旧淡然,眼神中却多了几分严厉。   “回皇上。”肚腩大人回话。“臣听说旧城那边出现不治之症,臣唯恐殁病扩散,危及皇上,故而命人前去查看,谁知道部下前往旧城遭到悍民围攻……”   “你胡说八道!”钦点点找出带头去旧城的那个官员,把他从人堆里拎出来。“皇上,就是这个人,他亲口说要把婆婆她们驱逐出城,他还挥鞭子差点打到一个小孩子。”   “不是这样……小人没有……皇上明鉴!”官员跪在地上猛磕头。“小人前往旧城了解情况,是想帮助那些人,可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小人一顿!”   睁眼说瞎话,他也太无耻了!钦点点气不过,上去踹了他一脚。“说谎话的人烂舌头!”   “皇上,您瞧她……”   “够了!”丞相怒道:“在皇上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钦点点原本对这位老丞相有三分惧意,但她被这些人颠倒黑白气的不行,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都是官,都是一伙的!反正我们是刁民,只会闹事,假惺惺请我们来问什么理由……我们有错,把我们抓起来就是了!”   她这一杆子把齐王也打进水里。   老丞相目瞪口呆,他不是没见过撒泼的女子,但像她这般振振有辞,理直气壮,还把皇上也扯进来一并责怪的……真是头一回见。   “咳。”   听到严肃的咳声,老丞相一惊,赶忙转身,却见齐王眼中带着笑意。这是……   “小姑娘,他们是官,朕可不是。”齐王极不赞同的说。   “怎么不是?你就是最大的官,管天底下所有的官。”   “这话不假,但朕也是皇上,是一位明白事理,爱民如子的皇上。”   钦点点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他的这句话槽点太多,她都懒得吐。   齐王注意到了。“你把事情经过重新讲来,朕自有定论。”   讲就讲,谁怕谁。   钦点点从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她承认他们先动手不对,大闹省府也不对,但为了保护城民,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齐王听完了,佯装不悦道:“你们大闹省府,让朕丢了面子,居然还理直气壮!”   “不然怎么办?我们又不能在那儿守一辈子,等我们离开了,你们就会回去欺负他们。”   “既然如此,就不该与官府发生冲突。”   钦点点噎了一下子。她也没想冲突啊,那不是有臭小子这个刺儿头……不过他动手的那一刻,她也觉得满解气的。“不冲突,难道讲道理吗?”   “不错。”   “那要是讲不通呢?”   “怎么会讲不通?”齐王一笑。“你这不就正在与我讲道理吗?”   “……”明明是她占理,怎么说着说着,被他牵了过去?“那是因为您肯听我说……又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皇上……”   “这么说,你承认你有错。”   钦点点说不过他,直往师兄那儿瞅。齐王见状,呵呵笑了起来。钦点点一头雾水的看看其他人,特别是笑的最明显的江琛……她这是被皇帝大伯戏弄了么?   笑过之后,齐王脸色骤然一沉,冷冷扫过一干官员。“你们好大胆子,在朕面前居然也敢说谎!”   “臣罪该万死!皇上息怒!”   “驱逐旧城百姓是谁的主意!”   “是臣……臣也是因为担心殁情危及皇上……”   “你亲自去看过吗?你知道他们患的是什么病吗?”   “这……”   “道听图说,便妄下定论,朕要你们这样的废物何用!”   “皇上息怒!臣……臣……”   “丞相。”齐王收敛怒气,平声道:“这件事交由你来处置。”   “是。” ☆、第74章 齐王请吃饭   行宫最高处是一座亭台,于亭台之上可以俯瞰行宫全景。齐王提议去那儿用午膳时,钦点点还当他脑抽了,四面透风的亭子,这么冷的天跑那儿吃饭,不得冻死啊。   事实证明,皇帝就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土豪。亭台建在温泉上面,下方池水汩汩冒着热气,亭台隐于白雾之中,似虚似幻。   钦点点跑上亭台,望着远方的景色,为这太虚一般的仙境惊叹不已。“师兄,师兄,你快来看!”   风雅走到她身边,手搭在栏杆上面,将她护在怀中。   “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像在天上一样?”钦点点转身望着他,灿然的眸中满是惊喜。   风雅低凝着她,眼眸因她的喜悦而温暖。   悠扬的乐声在这片朦胧中散开,钦点点趴在栏杆上到处张望,却看不到乐师在哪里。风雅轻轻拍拍她,指着亭台对面。   “呵呵,钦姑娘对这儿可还满意?”   钦点点探头看到齐王,忙不迭点头。何止是满意?帝王般的享受,人人莫不趋之若鹜。   齐王坐下,左边的侍女奉上热茶,右边的侍女奉上洗手的盆钵,盆钵撤走换帕巾。一个人有十几个人服侍,除非帝王,还有谁能享受到呢?   连她都心动,都想借皇帝的位子来坐几天了。   宫人鱼贯而入,送上精致菜肴。这些叫不上名字的菜肴,光是看样子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忍住,她装淑女,她是在跟皇帝吃饭,千万不能给师兄丢脸,一定要等皇帝动筷子,她才动。   这边,风雅把她死死盯住的那盘菜调换过来,动筷帮她夹到碗里。钦点点错愕的望着师兄,为他淡定从容、旁若无人的气度折服——师兄,够意思!赞一个!   丞相的眉毛一直在跳。   不守规矩的人不止风雅一个,少年和江琛也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一个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一个自斟自饮乐在其中。这些人完全不把齐王放在眼里,实在大胆。   相较吹胡子瞪眼的老丞相,齐王却没有被冷落的不愉快,反而颇为欣赏他们的自在不拘。“杨耀。”   “末将在。”   “这三位便是朕与你提过的,在武林大会大出风头的人物。”齐王一一为他介绍。“无尘公子风雅,江琛江公子,还有炎少侠。”   小将军反应冷淡,似有不服之意。   “朕这位少将军心高气傲的紧,少年成名,一直未逢敌手。”齐王谈笑间难掩骄傲。“今日幸与无尘公子切磋,只可惜未能分出高下。”   风雅看着他,未语。   江琛深知他不爱交谈的性子,端起酒杯,笑着说:“将军枪法出神入化,若有机会,在下也想讨教一二。”   齐王传来侍女奉酒,杨耀接过,先谢过齐王,才与江琛相敬饮下。放下酒杯,杨耀多看了风雅一眼,方才退回原位。   钦点点察觉到什么,向小将军挥挥手,友善的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师兄不会喝酒。”   杨耀愣了愣,没有说话。   齐王轻轻一笑,命人撤了风雅面前的酒,换上热茶。“既如此,风公子就以茶代酒,与朕共饮一杯吧。”   风雅端起茶,回敬。   钦点点专心吃她的,不理会这些场面上的琐事。只是忽然听到齐王重提武林大会,才重新竖起了耳朵。   “听闻武林正派与暗盟开战,朕甚为忧心。虽说这是江湖事,却不可避免牵连到黎民百姓,如有可能,朕不希望见到血流成河的残局。”齐王眉心微蹙,似心事重重。“朕未曾亲历武林大会,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若是详知内情,或许可以想办法化解这场恩怨。”   少年一反平常,埋头吃东西,全当没听见。师兄遇到这种事儿,一贯都是保持沉默,于是,回答问题的重任落在了江琛肩上。   官府不过问江湖事,是由来已久的默契,皇上刻意提起这事儿,意图并不单纯。   “皇上……”   “皇上,您该不是以为我们也搀了一脚吧?”   江琛正欲回话,却被钦点点打断。   “没有哦,真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齐王沉默望着她。   “这事儿吧……”钦点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说白了,全都是夜阡陌搞出来的。他要是不来武林大会捣乱,江琛就是新任盟主,就不会有正邪对决,你说对不对?”   “皇上,我知道您忧国忧民,不愿意看到百姓遭殃,但这件事实在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您就是找我们算账,也算不着啊。您看,武林大会不是我们办的,江琛是为了当上盟主好讨媳妇,我师兄纯属打酱油的,至于这个小子……他压根就不成气候。”   少年恶狠狠的瞪她一眼。   “您要是真想知道内情,就应该去问飞剑山庄庄主。他虽然不幸悲剧了,但依然在最后一刻让我们见识到人性闪光的一面。郑庄主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他被夜阡陌打成猪头仍旧屹立不倒,誓死不屈服。您是没见到那个场面,我在现场被他感动的泪流满面。”   钦点点强压下不良的生理反应,继续卖力夸赞他。“我师兄跟他有过节,因为他,我们不得不四处逃亡,但我还是不得不说,郑庄主是一位宅心仁厚,正义感强,又富有使命感的当世英雄。”   齐王给她这顿搅和,已经找不到原本的主题。话说,他只是想探探他们的口风,看他们对正邪这场纷争都知道些什么,并没有怀疑过他们是导致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呀。   “若不是郑庄主拼死也要被夜阡陌狠揍一顿,不会激发起武林正派的斗志,不会有其后的殊死一战,那么也就不会师兄出场的机会。总而言之,是因为有郑庄主的自我牺牲,才成就了武林大会落幕的精彩篇章,才揭开了正邪大战里程碑一般的序幕!”   齐王见她越说越溜,越说越起劲,不得不出声打断。“咳……钦姑娘不愧是江湖日常的主笔,遣词用句别有……嗯,一番新意。”他实在是想不出更为恰当的形容了。   “呀,皇上,您也知道江湖日常?”   “凡天下事,没有朕不知道的。”   是不是做皇帝的人都特爱吹牛?她就不信他知道师兄第一次煮饭把整间屋子点着的窘事。   钦点点的心思都摆在脸上,齐王一眼就看出她的不以为然。“你好像不相信朕?”   “没,没有啊,怎么会,呵呵呵……”就是不信也不能说出来不是,他可是皇帝,心情不好会砍人脑袋的。   “朕在闲暇时,曾过姑娘的几篇文章。”   啊?是不是真的啊,皇帝也爱读她的小道八卦?   “遣词诙谐,用调侃的语气发表自己的观点,用轻松的行文揭露深刻的喻意。”   钦点点都听傻了,皇上这是在夸她呢,还是明褒暗贬在讽刺她呢?帝王的心思真难捉摸呀。“哪有皇上说的那么好……皇上写的文章才好呢。”   “小姑娘不说实话哦,你何曾读过朕的文章?”   “啊?呃……”钦点点编不下去了,只好向师兄求救。   齐王呵呵笑起来。   ……   乐曲换了两三首,有一队侍女登上亭台,将饭菜撤走,摆上点心水果。江琛没怎么动过筷子,酒倒是喝了不少,齐王称赞他酒量好,与他约定京城再聚,请他喝珍藏在宫中的美酒。   钦点点吃饱喝足,又开始左顾右看。   所以说,皇家建屋子挑的都是好地方。行宫依山而建,眺望远方,冬季的静谧风景尽揽于眼前。这里不只是风景好,还有这么一池天然温泉,蒸气这么暖和,大冷的天,就是泡澡也没问题。   钦点点心念一动,探头往下看。   要是能在这里泡上一个时辰,那想必是极好的。   “小姑娘喜欢这儿么?”   “喜欢啊。”   齐王微微一笑。“若是喜欢,就住这儿吧。”   “真的吗?”钦点点惊讶,说完了,才觉得自己太冒失。   “朕的身边也好久没有像钦姑娘这样逗趣的小丫头陪伴了。”齐王温和的笑着说:“你若是不介意,就留下来给朕讲讲江湖趣闻。”   那当然没问题,可是皇上你前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专门用来逗乐的吗?   钦点点看看师兄,询问他的意思。从风雅的表情是看不出他愿不愿意的,不过,只要她想留下,他就不会反对。   ——————   “皇上为什么留我们在这儿住?”钦点点的反射弧偏长,等住了下来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说到底,皇上与他们见面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古怪。大闹省府这么大的事,齐王不捉拿他们法办,反而请他们来行宫,待为贵客,怎么想都跟那个所谓的江湖情怀没有什么关系。   “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   风雅把门关上,慢慢转过身。“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今晚我们怎么睡。”   “啊?”   他们是夫妻,理所当然住一间屋子。   于是,也只有一张床。 ☆、第75章 访民情   跟师兄一起睡的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只是她睡相一向不太好,但凡有条件,师兄都不跟她挤一张床睡。   不过那是以前。   现在,他们的关系有一些些不同,的确有必要重新考虑。可是师兄为啥把这个难题丢给她?   “呃……我们是应该睡一起……还是分开睡?”   钦点点看着师兄的视线扫过屋子。好吧,除了屏风里面的那张床,这屋就只有地面可以睡。   “要不……我们今晚就挤挤?”   “好。”   师兄你答应的好快!   钦点点看着师兄进去换衣服,脸颊没来由热了起来。   要说以前,在师兄怀里睡一宿,她都不觉得害羞,可现在和他共处一室就局促不安……她到底害的哪门子羞啊!   “师兄,你就没觉得奇怪吗?”钦点点找话岔开让她感觉不自在的气氛。   “正邪两派的纷争,影响匪浅,朝庭自然不能坐视。”   师兄一句话提醒了她。钦点点扒着屏风,探头问:“皇上以为我们是关键人物,所以想从我们下手……他是想囚禁我们?”   风雅整理好衣裳,转过身来。“不,他只是在试探。”   也是,要是皇上怀疑他们,直接抓起来审问就是了,犯不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他出现在隋原这个地方,本身就很微妙……   钦点点眼珠一转,动起脑筋,风雅却泼了她一盆凉水。   “别打歪主意,那不是你可以利用的人。”   咦咦?师兄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眨着眼睛,风雅没好气的轻敲她的额头。在皇上面前卖力夸赞她不喜欢的人,可不是她会做的事。   “啊呀。”虽然感觉不到疼,师兄也不会真的敲疼她,但她还是恰到好处的装装样子喊了声。在师兄面前,卖乖总是不会错的。“那不是因为我一筹莫展,想拉一个更强力的队友……”   论势力,天底下有谁比得过皇帝?那个神秘人物再牛,怕也无法与皇帝抗衡,所以她才大赞郑先富,想要引起皇上的怀疑。   “以后少做自作聪明的事。”   “你是想说我还不够聪明么……”   “对。”   钦点点偏头想了想,认命的叹气。   好吧,师兄说的对。   ——————   钦点点原本打算等天黑下来,拉师兄陪她去泡温泉,可是晚饭过后,齐王把她单独领走,要听她讲江湖趣闻。   有人肯听她说故事,她自然也乐意讲,可问题是,她知道的江湖趣闻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皇上跟前扯八卦,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   “原来还有这种事。”齐王乐呵呵的抿了口茶。“小姑娘知道的事不少,的确有意思。”   还有意思呢,她肚子里的故事都快吐光了。   “不过。”   齐王话锋一转,害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小姑娘为何不从官府入手取材呢?”   啊?   “想必会挖出更多有趣的内幕。”   钦点点擦汗。皇上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让她揭官爷的底?她已经麻烦缠身,不想再招惹更多的麻烦了。“这个……有一定难度……”   “要不要朕帮你开道后门?”齐王冲她挤挤眼。   皇上开后门,谁敢走呀。钦点点虚笑应着,不敢乱说话。   “若是你发现有人作为不端,告诉朕,朕给你记大功。”   得,他这是把她当暗探来使了。“皇上,君无戏言呐,您就别寻我开心了,我会当真的。”钦点点再天真,也不会把他这句话当真。请个黄毛丫头来挖掘官员的隐私,这像话吗?   齐王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钦点点看看外头挂的高高的月亮,猜想时候不早了,正想跟皇上请辞,却触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忘了要说的话。   “明日,朕随你一同前往旧城。”   一直候在旁边的老丞相,这时有了话。“皇上,旧城百姓感染殁病,臣以为……”   齐王满不在乎的笑道:“丞相多虑了,有无尘公子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   齐王抬手,阻断了他的话。“夜郎国子民,如今也是朕的子民,他们生活困苦,朕的皇位也坐不舒服。”   丞相退回原位,不再言语。   齐王换回那副亲和的神态,柔声问:“小姑娘,可愿陪朕去一趟?”   “去啊。”钦点点站起来,迫不急待就想往外冲。“我这就回去睡觉,明天一早就起床。”   “呵呵,好。”   ——————   钦点点从齐王就寝的殿中出来,在院子撞到擅使枪的小将军杨耀,两个人照了一面,互不理睬的错过而过。屋中,丞相关了门,似与齐王另有要事商量。   夜深,侍卫在外面巡逻,殿内仍有光亮。整座行宫仿佛沉睡,没有一丁点声音。   忽然吹来一阵风,惊动树摇枝晃。   一枚石子越墙而入,声音轻微的几不可闻,然而只有零星几名侍卫巡逻的院子,迅速涌出许多人来。杨耀在第一时刻发现了那枚石子,警惕的注意周围的环境。   “将军,末将等均未搜到可疑人物。”   杨耀将枪背于身后,望着夜幕尽处的某一点,静默不语。“严加戒备,不要惊动皇上。”   “末将明白。”   ——————   一个身影跃过墙头,无声无息进到院子。   少年向两旁看了一下,掸掸衣服的灰土,若无其事的回房休息。   在他进屋之后,隐于屋侧树影下的江琛走了出来。瞧着他回来的方向,似乎是去过齐王的住处。   ——————   话说,钦点点回屋时,师兄还没睡。他打了水等她回来洗漱,屋子里弄的暖烘烘的,在柔和的火光照映下,别有一番温馨气息。   “你怎么不早休息……”   “不困。”风雅重新兑了热水,催促她快洗了,赶紧上床睡觉。   是啊,时候不早了,再不睡明天起不来了……师兄浅眠,估计是怕她吵到他所以才等她,不是有其他的想法……   钦点点走神的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站在原地不动。   她有一点点紧张……   但是要问她紧张什么,她又说不清楚。   他们已经成亲了。   “你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   “啊,就来了!”   钦点点快速洗干净,脱了外衣搭在外面,然后……进去找师兄。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想是这么想,可她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目不斜视。   师兄睡在外面,她从床尾爬上去,挪到里面,而后发现被子只有一床。   呃……   钦点点发呆的功夫,风雅把被子堆到她身上,坦然与她分享来用。钦点点木木讷讷的躺下,脑子基本已经不能思考。   风雅挥袖,弄熄了蜡烛,躺下。“睡吧。”   “师兄……”   “嗯?”   “……皇上说让我明天陪他去旧城……”   “一早?”   “嗯……”   “我会叫你。”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熄了灯,屋里突然变黑,眼睛一时不能适应。钦点点看不到他,心情稍稍平静了些。   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师兄对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是她想多了。师兄是君子,趁机占女人家便宜是臭小子才会做的,半夜摸过来扑倒她那种事,师兄才不会做呢。   钦点点松了口气,但又莫名失落。   被扑或者不补扑是一个纠结的问题。   她拢了拢被子,闭上眼睛,倦意很快来袭,没多会儿她就睡沉了。风雅听到她均匀的呼吸,转过来,借幽暗的光亮,看清楚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当一种关系,固定,甚至于形成一种习惯,如何打破它,便成了最大的难题。   风雅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因担心打扰,而停在了半空——轻浅的叹息在黑夜中悠荡。   ——————   第二天前往旧城,皇上只带了丞相与小将军。小将军今天没有带他的爱枪,穿着一件灰青色素袍,硬是把自己打扮的老气横秋。   孩子们看到他们又来,兴奋的跑出来欢迎。“姐姐,宝儿醒了,已经能吃东西了!”   “真的呀。”   “其他人也好了很多,你快去看看。”孩子拉着钦点点跑去长屋。风雅跟着,顺便去看看孩子。   城里的人听见动静都出来,本来挺高兴,可是因为看到有几张生面孔,露出了相应的戒备——尽管作便服打扮,齐王身上那股异于常人的威严气息,仍旧不容人忽视。   “好姑娘,真是多亏你了……”婆婆一见她就紧紧握住她的手,再三表示感谢。宝儿的娘也是笑着,不停抹泪。   孩子们的状况好了许多,烧退了,咳嗽的症状也有所减轻,只是疹子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消。风雅依照每个人的情况,重新换了方子,叮嘱他们按时服药。在他们给孩子医病的时候,齐王从长屋出来,沿着旧城的大街,四处看着荒凉的景象,神色极为严肃。   不止是他,丞相和小将军也是一脸的凝重,南齐立国之初,百废待兴,可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们也不曾见过如此残破的景象。   齐王停步,不再继续向前走。   因念及一个久远解不开的心结,十年,他都未曾踏上这片土地。对故人的承诺,记忆犹新,可…… ☆、第76章 亡国恨   “皇上。”丞相似是看出他的心事,上前一步禀明。“几年前,皇上就已恩准拨款为夜郎国百姓迁居,只是他们坚持不肯离开此处……”   “他们的家在此处,根在此处……”齐王深叹。“哪有人会愿意离家而去呢?”   “正因如此,所以……”   “不,你想错了。”齐王转过身,看着丞相。“他们出生于夜郎,念着自己的家国并没有错,因为这样而将他们视为异族,是朕的错,朕从来就没有真正把他们当成南齐的百姓。”   “皇上……”   齐王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沉声下令。“回去之后立即拟一道诏书,释放发配做苦役的夜郎男丁,按征用的年头补偿他们,并将他们送回故乡。”   丞相大惊,进言道:“可是皇上,江湖纷争使局势动荡不宁,此时释放夜郎国人回归故土,臣恐怕他们会……”   “造反?”齐王轻笑反问。   丞相低头。“是。”   “自古以来,只有昏庸之君才担心乱民造反,朕宽宏善待他们,他们自会感恩,若是能过上安康无忧的日子,谁还会谋反作乱?”齐王说完这一句,思绪蓦然飘回到多年前——   秋意盎然的金色麦田,那名风华绝代的女子悠步在麦浪之间,回眸笑着说:世上的道理便是这样的,好比你诚心待我好,我还会忘恩负义算计你不成?   “皇上!”   一声呼唤拉回了齐王沉远的思绪。抬头望见向他挥手的钦点点,他竟有一瞬的迷惑,以为故去的那个人,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为什么会觉得相像?   是因为她的身上有他所怀念的纵性不拘?   钦点点挥了半天手,都不见他有反应,只好跑过去。“皇上,我跟婆婆说皇上您亲自来探望他们,婆婆不相信,您去跟婆婆说说话可好?”   “哪位婆婆?”   “在那边,我带您过去。”钦点点自然而然的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走。   齐王低头瞥见她的侧脸,微有些恍惚。竟然,真的有些像……   “婆婆,婆婆,我把皇上带来了。”钦点点高高兴兴的站在中间看着他们。   婆婆看见齐王的第一眼,显得有些激动。是的,她认出他了,当年前来夜郎迎亲的那位战功赫赫的王爷……   “老身……拜见皇上……”婆婆颤颤巍巍的下跪。   齐王上前一步,和蔼的搀扶住婆婆。婆婆低着头,晃晃悠悠,像是站不住似的,钦点点刚想过来帮忙扶她,就见她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挥刺向齐王!   钦点点惊呆了。   婆婆苍老的面庞上,那双炯然有神的眼眸迸射出深沉而凛寒的恨意!   她当然没有成功。婆婆年迈,纵有再激烈的情绪支撑,这一击不过是虚弱无力,何况齐王本身武功高强,即使事发突然,却也不能伤他分毫。   齐王避开了利刃,小将军闪身而入,擒住婆婆的手腕,逼她放开匕首——眼见他就要掐住婆婆的脖子,钦点点冲了过去,一把猛撞开他们,挡在婆婆面前。   小将军一怔,回神便欲出手,江琛和风雅却在这时一齐动身,双双护住钦点点!   “杨耀,退下。”在双方对恃,僵持不下之迹,齐王发了话。   小将军听命退后。   齐王先是看了看江琛和风雅,而后才看向钦点点。齐王精明的目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未发一言,便与丞相将军离开了。   钦点点在事后吓出一身冷汗。   天老爷爷,她把皇帝惹恼了!   ——————   钦点点不怪婆婆,没有经历过亡国之痛的她,没有资格评判她的行为。也许,换成她是婆婆,当仇敌出现在面前,她也会想要亲手杀死他。   皇上生气走人了,钦点点问师兄怎么办,师兄无所谓的说无所谓,他们该干什么该干什么,不用理他。江琛和少年也是这态度,这个世上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人怎么全让她遇见了?   虽然师兄说不用理会,但她觉得那样不好。不管怎么说,皇上没有责难婆婆,从这一点来看,皇上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钦点点决定回行宫,代婆婆向齐王道歉,少年反对,说她没事找事,但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坚持己见,何况,师兄又没有反对,他的反对……谁管他啊。   回到行宫,在门口,他们遇到了丞相。丞相正拿着拟好的诏书,准备前往省府,交给他们,将齐王的旨意发布出去。   “皇上真的答应释放夜郎国的男丁?”   “诏书都写好了,还能有假?”丞相对她意见大大的,不怎么愿意搭理她,说完就上马车办事去了。   婆婆行刺皇上,皇上不但不生气,反而下令释放她的族人……皇上不是坏人啊。   钦点点请宫人帮忙传话,求见皇上。宫人进去不久,就出来请她进去,钦点点正要跟他走,江琛拦下她。   “跟皇上道歉之后,别忘了向他请辞。”   “为什么?我们这就要走吗?”   “嗯。”   钦点点看着他难得严肃的面孔,虽然不明白原因是什么,但还是听话的点头答应。   ——————   齐王一个人坐在屋里,手里端着的茶已经放凉,却不曾喝过。宫人把钦点点带来,他方才抬起头,带上轻松的笑容。   “皇上好……”钦点点学着侍女的样子行礼,不过学不标准,显得不伦不类。   齐王笑了笑,招手让她到身边来坐。齐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像是在思考什么。钦点点肚子里揣着话,憋不住,只好壮着胆子说。   “我看到丞相大人去省府发诏书……皇上,您释放了做苦役的夜郎百姓,他们会感激你的!”   齐王微微一笑,仍旧未语。   “皇上,你心情不好啊?”他不像是生气,倒像是悲伤……笑的太勉强,反而让人看着纠心。“是不是因为婆婆……皇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婆婆她只是一时冲动,她的儿子是夜郎王的侍卫,在宫乱中死去了,所以她才会……”   “你觉得,朕是一个好皇帝吗?”齐王淡淡打断她。   钦点点神色一整,想也没想就点头。“是。”能够公正处事,不听信馋言,宽宏大度,知错马上改,这就是一个好皇帝。   齐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不说话了。   “皇上,我是说真心话。”钦点点怕他不相信,又特别强调了一遍。“您于乱世之中拯救万民于水火,是传世的真英雄,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就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呀……啊,我不是说好话奉承您哦,我是真这么想的,百姓们也是这么想的,您在我们心中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齐王看着因极力说服他而晶晶闪亮的眼眸,不禁失笑。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也有人记恨您,不喜欢您,但那毕竟是少数,是一小部分嘛。”钦点点一本正经的跟他讲道理。“就算您是皇上,也不能保证被所有人喜欢,佛祖还有被骂的时候呢,人无完人……皇上,您对自己的要求别太高了。”   她的话,与其说是道理,不如说是乱扯,不过听过之后,他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   “不瞒您说,在见到您之前,我脑子里想的齐王,是驾驭着七彩祥兽,身披金甲,立于云朵之上的威武样子。”   “实际却让你失望了?”   “是有一点啊,哈哈。”钦点点笑了两声,觉得不对,尴尬的蹭蹭额头,想办法圆话。“我的意思是……皇上您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说您本事普通,而是说您和普通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虽说是有一点失望,但我也满高兴的。神高不可攀,可您是一位和气的长辈,是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的慈善伯伯。”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描述朕。”   是啊,听齐欣儿说他坚持给她指婚时,她觉得他就是一个顽固蛮横、不通人情的老头子,所以她也很意外,他跟她想象中不一样,很不一样。   齐王心情转好,与她聊了好一会儿,聊到丞相回来复命,才意犹未尽的作罢。“我会安排人尽快修缮旧城的房屋,你放心,朕不会让齐国的子民受苦。”   钦点点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即使现在夜郎国的百姓不能够谅解他,但是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他是一个可以像夜郎王一样善待他们的好皇帝。   丞相带回一些消息,要与齐王商量,正好钦点点也要向他请辞。“皇上,那我就先告辞了。”   “你们要走?”   “嗯。”   齐王奇怪。“为何如此仓促?”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再加上还有别的事要办……这个月出了点小麻烦,我的稿子还没写好呢。”   “既然如此,朕便不留你们了。”   齐王送她到殿外,风雅江琛还有少年都在外面等着。钦点点对齐王和丞相挥挥手,欢快的跑下去找师兄了。   齐王留在原地,一直目送他们走出行宫。丞相有些奇怪,皇上对这些人表现出来的兴趣与关心,出乎他的预料。   “丞相。”   刘谏自思绪中回神,忙道:“臣在。”   “查一查钦点点的身份。”   丞相微怔,望着皇上。“那位……钦姑娘吗?”   “嗯。”   旧城的刺杀是一出意外,但那一瞬间风雅与江琛两人闪现出的杀决心却绝非偶然——   一个普通女孩,何以引发他们如此过激的反应?   钦点点,究竟是什么人。 ☆、第77章 陷阱   这一次出隋原,他们没有走之前那条路,也许是峡谷那一场厮杀让钦点点有了阴影,她宁可绕远路,也坚决不再走狭窄小道。   天色将晚,他们在途中遇到一场争斗。从着装可以判断出,他们是云霞派与暗盟的人。   少年本着有架就打,绝不错过的战斗精神,擅自加入进去搅局。他是不分青红皂白逮着一个打一个,弄得两边人都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来干嘛的。   正派人数占优,但实力明显不如暗盟,钦点点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徒增伤亡,于是拜托师兄和江琛去帮忙。交手不久,暗盟自认不敌,识趣的撤退了,留下的云霞派弟子非但不感激他们,反而破口大骂,还跟他们动起手来。   江琛试着跟他们说理,结果也被骂了一顿,哭笑不得之余,只好应战。这回可称了少年的心意,他打的过瘾,那帮没事只会乱嚷嚷的家伙倒霉,成了他练拳的活体沙包。   “你们……等着……”   “风雅,我们名门正派绝不会放过你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对!迟早要让你身首异处!”   钦点点越听越生气,卷袖子走出来。“那你们过来啊,不要等以后,现在就来!”   她越说,他们退的越远,最后干脆夹着尾巴跑掉。   太可恨了!   这些人除了打打嘴炮还有什么本事?居然敢骂她的师兄,还诅咒他!一群不识好歹的傻子!   “你就别生气了。”看她那副鸡妈妈炸起翅膀,要跟人拼命的架式,江琛就想笑。   “我不生气,我是为他们的智商着急!”   “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真相,自然只能听信别人说的。”   舆论的力量就可以颠倒黑白?她骗不信这个邪!钦点点看着师兄,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为他洗脱罪名。   别忘了,她也有不能轻忽的武器!   ——————   在小镇住下,钦点点第一件事就是翻出包包里的纸笔,忙着写新一期的稿子。一直以来,她的愿望是做一个公正的撰稿人。将一件事完整呈现给读者,由他们来评断是非。她不希望由自己的主观来左右别人的看法,一直坚持这个原则,但是现在……   文章在必要时,也可以用来伸张正义。   月上枝头,她还在废寝忘食的忙碌,风雅去给她准备宵夜,走时虚掩着门,少年从她房间经过,看到她在写东西,好奇的进来看看。   “你在写什么,这么起劲儿……”看到她写的东西,少年挑眉。“你写的是什么东西?在给郑先富歌功颂德?”   厚厚一摞纸,好几篇文章,不论写的是哪个主题,里面都存在郑先富的悲情形象。   她是收了郑先富的钱了?昧着良心把他写成一个比菩萨还善良,比武神还正义,比小白菜还冤枉,集所有虐点于一身的救世英雄。   这是在闹哪样啊?亲?   “别乱动!”刚写好的,墨还没干呢。钦点点把文章夺了回去,严肃道:“不要捣乱,我思路正清晰呢,呆会儿灵感没了,我就找你算账。”   “切,写这种东西还要什么灵感。”   “你懂什么?”钦点点鄙视的横他一眼。“我这是在挖坑。”   “坑?”   “你知道光与影的道理吗?”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光越亮,影越深,世上的一切都拥有对立的两面,她为郑先富歌颂光明的一面,那被他藏起来的阴影面就会浮现出来。   报刊文章说白了就是一个导向,公正的导向会带来公正的评判,而偏颇的导向会引发人的逆反天性。不是你把纸说成是白的,别人就会老实承认它是白的,会有人在纸上点上一笔墨,来挑衅推翻你的观点——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少年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有什么用吗?”   钦点点两手相扣,抵在下巴上,抿唇笑眯眯,眼睛闪动自信的熠熠光辉。“现在还不知道,但总会有意外的收获。”   ——————   正邪两派冲突的后果比她所料想的还要严重,出隋原,离开西境的这一路上,到处可见打斗过后的荒凉场景,漫天沙尘飞扬,地上的血迹来不及清扫,街巷看不到一个人影,仿若一座空城。   好不容易有个店家开门做生意,看到他们的穿衣打扮,神色慌张的喊人帮忙关门,钦点点再三解释,他才勉强让他们进去。   “姑娘,您别见怪,实在是这些日子给我们折腾怕了。”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诉苦。“我们这镇子是往来东西的必经之路,自打江湖出了乱子,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   是啊,见天的有人在这里打架,生意没法做下去。钦点点看到帮忙的伙计把门关上,问道:“镇上的府衙不管吗?”   “管,官爷们倒是想管,可是管得了吗?”老板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问他们想吃点啥。   钦点点随便要了几个菜,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老板给他们上了茶水之后就去准备饭菜,钦点点这才问起:“别的地方也是这样吗?”   “情况有好有坏,但都差不多。”江琛回答。   “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怎么就没人明白呢?与其气势磅礴的宣战,不如找几个人出来单挑,赢的人作主,输的人滚蛋,省得牵连无辜百姓。   少年瞅瞅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甚在意的说:“跟你又没关系,操这些闲心干嘛。”   “先天下之忧而忧!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小人!”   少年眼睛一瞪就要发火,谁知她一点儿也不怕的哼声挑衅回来。有师兄在,她才不怕他呢。   老板把现成的烤鸡端上来,少年先下手为强,撕了一只腿咬住,扬扬眉毛,好不得意。   唉,你说这孩子幼稚不?   ……   吃过饭,钦点点向老板打听路,考虑到途中可能遇到的危险,老板建议他们走水路。   二月初春,正是冰雪消融的时节,河水清透见底,潺潺而动。乘船观望两岸树林生长出新芽,感受盎然春意,勃勃生机,另有一番不同感受。   他们乘坐的乌篷小船至多载两个人,由于船上要有船夫撑船,他们只能分开各乘一条。钦点点第一个上船,开心的朝他们挥挥手,船夫撑着竹竿调整船头的位置,随后就由着水流将船冲到下游去。   船速不快,四条船前前后后错开,相距不远。钦点点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指给师兄看,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觉无聊。   随河东下,前方的河面越来越宽,船速也明显快了起来,小船在河里摇摇晃晃,随时像是要翻倒,却始终平安无虞。船夫说,再往前走一段,这船就经不住河浪了,他们要是还想再坐船,就得靠岸换乘大船。   这话刚说完,前方河水轰然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庞大的波纹荡来,差点儿掀翻小船,船夫尽力稳住船身,却依旧敌不过迅速退却的水流,小船被爆炸的漩涡吸了过去,钦点点坐的这条船首当其冲!   危急一刻,风雅飞过来把她带到后面的船上,可是一条船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加上船速变快,船身不平稳,河水都漫了进来。   风雅见到江琛乘的那条船划至近岸,右手用力一托,将她丢了出去。钦点点来不及惊呼,就被江琛接住,只是惊慌未过,就回头看到师兄掉进了漩涡。   ——————   “别着急,你师兄不会有事。”   江琛用力抱住她,生怕她突然冲动,做出不计后果的事。但是,他不知道,她现在的头脑是如此冷静。   师兄会水,武功又好,他们从悬崖上掉下来都没事,只是落水而已嘛……可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师兄都没有浮上来,为什么河面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流动,还是不见师兄?他会不会……   胸口倏的一凉,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全身麻木失去了感觉。   “点点?”江琛感觉臂弯一沉,担心的低头看着她。   坏了,腿软的没有力气了……她强装镇定的努力站起来,却力不从心。她竟然会害怕成这个样子!   江琛扶她到石头那儿坐下。   “你们在这里等也没用。”船夫语气沉重。“这块河段水又深又急,你们的同伴怕是早就被冲到下游去了。”   被冲走……   钦点点猛的醒了神,用力抓住江琛,焦急的说:“快去找师兄!”他一定追得上,一定可以把师兄带回来!   面对她信赖的目光,江琛却在犹豫。爆炸绝非偶然,风雅落水,若是他也不在她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   “帮我把师兄找回来……你帮我把师兄找回来好不好?”她一着急眼圈都红了,哽咽着央求。   江琛凝视着她惶然的小脸,心知这个时候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江琛不放心的看向少年,尽管不放心,也只能暂时把她交给他。   “我去找人,你留在这儿,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嗯!嗯!” ☆、第78章 单独相处   他们在河边等到天黑,江琛也没有回来。晚些时候,天空飘起雨星,少年拉她去躲雨,她说什么也不肯走。雨越下越大,少年劝不动她,只好把外衣脱下来,挡在她头顶。   钦点点虽然忧心师兄的安危,却也不是完全注意不到其他事。少年淋透了还不忘撑住衣服,不让雨水滴到她身上……   钦点点低头,攥紧玉佩,放下焦灼的心情。“我们去躲雨……”   少年没好气的看了她一会儿,无奈的抖开衣服上的水搭在胳膊上,让她钻到他胳膊底下。   “等雨小了就回来……”   “知道啦!”   “……不用这么凶吧。”   除了发发脾气,他还能拿她怎么办?少年想想都生气,她心里就只有她师兄,丢了师兄就跟丢了魂儿似的,真是……让人火大!   他们在野地里找到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屋里什么也没有,应该是废弃多时。少年找来一些干草铺在地上,钦点点先坐下,他打算挨着她坐,可是看看自己湿答答的衣服,就自觉到门口呆着去了。   屋里没有灯火,黑漆漆看不清楚,少年专心留意屋檐的水,忽然听到她闷闷的声音。   “我和师兄已经成亲了,为什么还会遇到意外……”好好的河里面,是谁安放了火药?不要说是巧合,这种借口连小孩子都不会信。   爆炸是冲他们来的,有人知道他们走这条路,一路跟踪他们。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可以想象发出这种声音的她是怎样一副表情。“管他呢,无聊的人做的无聊举动,反正伤不了咱们。”末了,他又补了句。“你师兄死不了。”   钦点点抬头看看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他都已经开口安慰她了,怎么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呢?   “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哭出来我可不会哄!”   “谁要你哄……”   “是啊,等会儿你师兄回来了,就用不着我了。哼!”   什么嘛……动不动就发脾气。钦点点蜷起腿,趴在上面,觉得有点冷。他全身都湿透了,湿衣服贴在身上,不会生病吧?   她想提醒他,但是想想又作罢。   脾气又臭又坏,才不要理他!   ……   雨下了一夜也没有停,钦点点扛不住,倚着草堆睡着了。到早上,她听到鸟儿的啼叫,才发现雨停了。   钦点点推门出来,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天空逐渐由阴转晴,经过一夜的雨水洗礼,大地仿佛焕然一新,海阔天空的景象,让人心情不好起来都不行。   少年去哪儿了?   这地方荒无人烟的,他就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没义气的臭小子。”不就是吵了两句嘛,至于不辞而别吗?钦点点约莫着方向,想回河边去,可是没走多远,少年就从她头顶飞过。   “谁让你到处乱跑的?”少年怀里揣了只鸡,掉出来好几根羽毛,使原本凶恶的面孔看起来没有丝毫威慑力。   钦点点端详了许久,按捺住笑意。她要是敢笑出来,他一定会暴跳如雷。“你去找吃的了?”   “是啊!”   钦点点上前一步,捏起他的衣服试了试,还是湿的。“我去生火。”她说完就转身走了,笑意荡在唇边,久久不去。   她怎么说变就变?少年夹着鸡发了会儿愣,实在是搞不懂女人心。   少年用祖传方法烤了一只叫花鸡,钦点点半信半疑的尝了一口,不情不愿的对他飘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看不出来,你还有点用处。”   “……”   钦点点看着他憋气的表情就想笑。“行啦,快吃,吃完把衣服脱了晾干……穿着湿答答的衣服,你也不嫌难受。”   “你怎么不说是谁害的!”   “是是,是我不对。”   她认错认的快,反而显得不诚心。少年有气难伸,只好啃骨头出气。   一只鸡很快被吃光,钦点点用他的湿衣服擦了擦手。“你去河边看过吗?”   “嗯。”   “他们没有回来?”   “嗯。”   钦点点低下头,闷不吭声。经过这一夜,她的情绪冷静下来,尽管深信师兄不会有事,但过去这么久没有消息,到底还是不能安心。   少年编不出安慰她的话,只好陪着她一起沉默。   衣服晾的差不多,少年穿上,陪她回到河边。树上一只鸽子飞下来,不偏不倚落到钦点点肩上。   “哪儿来的鸽子?”   “小段养的。”以前他们经常用鸽子传递消息。钦点点从包包里摸出吃的喂它,然后摘下鸽子脚上绑的信笺。   “写的什么?”   钦点点展开信笺,读完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师兄没事,欣儿救了他,他们在前面的镇上……我们快去找他们吧!”   少年扯了扯唇,反应冷淡,丝毫没有她那股高兴劲儿。“英雄落难,美人相救,这不是话本里的乔段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师兄怕是只能以身相许了。”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阴阳怪气的,师兄得救是好事啊。   “说你是笨蛋!”少年冷嗤一声。“你师兄掉河里,被冲到下游,平阳郡主就那么巧出现救了他?”   钦点点微怔。   “好啊,退一万步说,世上就是这么巧的事。”少年睨着她,挑眉,存心给惹她不愉快。“郡主含情脉脉的守在他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就是石头一样的心肠也该融化了,哪个男人会放过春风一度的机会?”   他话里话外就是暗示师兄跟欣儿好上了。钦点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当师兄跟你一样么?他才不会那么没原则。”   “这可不好说,男人嘛。”少年投给她一个充满暗示的邪气眼神。   钦点点抬手敲了过去,不悦道:“不许你抵毁师兄!他是正人君子,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何况,我们已经成亲了。”   “成亲?”少年夸张的哈、哈两下。“你们那也算成亲?”   “怎么不算!”   “你们的婚事有媒有聘吗?有锣鼓花轿迎亲吗?有拜过天地行夫妻之礼吗?”少年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直到把她逼到再无后路可退,邪恶的勾唇笑问。“你们洞房过吗?”   “……”   凝着她渐渐不安的神色,少年满意的暂时放过她。“你们的关系就只限于一张薄纸,撕掉它,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这样。   她想反驳,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他说的这些确实也是她忧虑过的……可是,她和师兄的关系并不像他说的这么脆弱。   她深信,也从不疑。   ——————   一路前行,皆是荒野。走了大半天,他们才终于碰到一个人,打听才知,他们要去的镇子在河对岸,他们走的方向刚好的是反的。   这一带河水湍急,没有渡船,农户告诉他们,要想到对岸去,就得绕远路,方圆十里就只有南面那个村子才有桥。此时,太阳已然西沉,今天显然是到不了了。   少年提议在农户家里住一晚,明天再走,钦点点归心似箭,就是连夜赶路也要尽快见到师兄。没办法,少年只好听她的。   还没看到村子,天色已黑。赶了一天路,钦点点精神奕奕,不饿不渴也不累,心里念着师兄,心无旁骛,也就没注意到少年逐渐慢下来的步伐,与变得浊重的气息。   快到村子时,他们再一次遇到神出鬼没的黑衣人。对方人数众多,将他们包围,少年独挡一面,却无暇顾及她。   两个黑衣人擒住了她,二话不说扛起就走。少年听到她的呼救声,抽身飞到她身边,将她夺了回来。钦点点摸到他胸前的湿迹,心想他的衣服应该早就晾干,这才明白他是受了伤。   少年不再恋战,抱起她施展轻功逃命。   荒野之上,视野开阔,他们无处藏身。黑衣人穷追不舍,少年带着她速度不及,接二连三与黑衣人交手。尽管侥幸险胜,但他的气力渐渐不济,连她也感觉到他的不对劲。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没事。”   “手这么凉……”钦点点疑心的摸摸他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他在发烧!   “没事。”   还说没事?他连喘息都已经这么吃力!钦点点挣开他的怀抱,跑到前面,不想连累他。“你自己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为难你的。”   少年愠怒的眯起眼睛。“你又想扔下我,一个人走。”   “不是扔下你,是……”   “你瞧不起我,认为我保护不了你,是不是!”   “不是……”他怎么净歪曲她的好意呢?   “如果此刻在这里的人是风雅,你会跟他分开吗?”   钦点点倏然沉默。   少年不无讽刺的笑了笑。“我是不如你师兄,但就是拼上这条命,也绝不许人伤你一根头发。”   钦点点被他眼中显现出的狠意震住。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慑于他的坚决。   少年走上前,脸上浮现出常见的玩世不恭。“就是死,你也得跟我死在一块儿。”   “不用这么惨烈吧……”   少年轻狂一笑,猛地将她拉到身前,冷冷睨视。“再敢丢下我一次试试!”   呃,不敢了。 ☆、第79章 师兄吃醋   男人的坚持是很可怕的。   他拖着高烧的身体,带着她且战且退,用数不清的伤痕换数不清的人命,及近天明,追赶他们的黑衣人全部被消灭。   危机解除,突然松懈下来的精神抽走最后一丝气力,他倒在地上,任她怎么拉扯怎么叫都不动不醒。   钦点点吓坏了。   天明,看到他身上错综的伤痕,以及早就被血浸透的湿衣,她真的以为他就要死掉了。   为什么她总是遇到这种事,一次次遇害,一次次被保护,一次次见到别人为她而拼命……她一点都不感动好不好,胆颤心惊快要昏过去了好不好!   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他们要抓她做什么?   钦点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扛在背上,半挪半拖的把他带到田地里的草屋。   她把他放下,倒在他身边,也是累的动弹不得。   这里离村子应该很近了。   草屋虽然简陋,但是干干净净,像是常有人打扫。   钦点点休息了一会儿,爬起来,先试了试他的气息,又试了试他的额头,最后才鼓起勇气仔细去看他身上的伤。   再不想办法,他不是病死,也该血流而亡了。   钦点点振作精神,去外面找了一个水洼,脱下外衣浸湿,拧干,再跑回草屋,把冰凉的衣服搭在他头上。   少年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钦点点小声唤他,却是仍旧没有反应。   要不是她任性淋雨,他不会生病,要不是她一心念着师兄,没有注意到他生病,他们不会连夜赶路,不会遇袭,他也不会伤的这么重……   都是她害的。   她好不容易在田里找到一口井,打上一桶清水拎回草屋,用来清洗他的伤口。要说,她是一点医术也不懂,偏偏老是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老天爷难道是在考验她的心理承受力吗?   钦点点把他的衣服撕开,不忍心看他的伤口,拿湿布一点一点擦拭。多亏草屋的柜子里放着一些止血的创药,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钦点点小心的把药粉洒在伤口上面,许是疼痛惊扰了他,少年警惕的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钦点点愣愣的看着他由迷蒙转为清晰的眼眸,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你别乱动啊,伤口会再流血的!”她想推他躺回去,可是他一动不动。   “你没有走。”   “废话!你都这样了,我能走吗?”   少年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快起来……你不要命了啊!”   “不要,就喜欢压着你。”少年说着,干脆整个人趴到她身上。   好重!她喘不过气来了啊!   “你真香……”他的声音再度模糊,似是又有了睡意。   哪儿香了?跑了一夜,满身是汗,臭死了好不好!“你再不起来,我就踢你了啊……还是踢上次的部位。”   少年笑了下,满不在乎。“我喜欢被你踢。”   喜欢被踢?抖M?   “让我抱一会儿。”少年侧过身,枕在她的肚子上面,似依恋般轻轻搂着她。   “你说抱就抱啊,我又不是枕头……”钦点点察觉到不对劲,撑起上半身。“喂,你别睡啊,我还没洒完药粉呢!”   钦点点费了半天劲坐起来,转了半个圈,把他的脑袋移到自己腿上,伸着胳膊把药粉全洒完。   血是暂时止住了,可她怎么觉得他的体温比之前更高了呢?会不会是伤口发炎了?   钦点点帮他擦身体,擦完又怕他冷,就又脱了一件衣服给他盖上。   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很难想象他醒来时候是怎样一副坏相,明明闭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似个稚嫩的孩子,天知道他是怎么养出那么玩劣的脾气来的。   钦点点拨着他额前的发丝,手捂在上面,心情沉重。“你可千万别死啊……”   ——————   且说,风雅与江琛在乌河镇等候,结果第二天快到晌午都没见到钦点点。风雅坐不住,与江琛一起渡河找人。   他们先是发现了避雨的茅屋,而后循着踪迹一路向南,遇到种田的农户打听,才知他们曾经路过这里,向南边的村子去了。   途中,他们又发现了黑衣人的尸体,料想他们遇到了意外,不敢再耽搁片刻,疾奔寻人。   而这个时候,又近傍晚。   钦点点困倦的坐着,一个没留神,倒下睡着了。在她睡着之后,少年睁开了眼睛。   毫无防备的女孩睡的香甜,全然不察那道灼然的目光。   少年解开她的衣带,扯露出小巧的肚兜,目光自她平坦的小腹向上巡视……严肃的面庞不见应有的邪气,冷峻深沉。少年撑起身体,移到上方,俯睨着她,撩起她颈侧的衣衫,慢慢剥开……   她还是太笨了。   少年眉目微敛,俯身在她锁骨处留下一个吻痕。   ——————   吱呀一声,屋门敞开。冲进来的冷风,害她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暖烘烘的方向靠去。   “点点……你们……”江琛不敢置信的看着屋内的情景。她衣衫不整的枕在少年臂弯之中,相依相偎的两个人甚是亲密,怎能不教人多想!   钦点点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坐起来。“江琛?只有你一个人来吗……师兄呢……”   对,风雅。   不能让他看到!   江琛赶忙抢进来,把还在迷糊的她拉起来,帮她整理衣服。她这副样子让风雅看到还了得?   “啊!我的衣服怎么解开了?”   “小声点!”   “这根带子不是系这儿的,你弄错了……”钦点点拍开他的手自己来穿,抬眼却瞧见幽灵一样的师兄杵在门口。   江琛发觉她的表情不对,暗叫糟糕。   风雅静望着她,单薄的小衣,衣带散落,脸上有着初醒的茫然。风雅向少年瞥了一眼,原就幽冷的目光,瞬间降至了冰点。   “师兄。”钦点点匆忙系好衣服,跑到他跟前。“还好你来了。你快给他瞧瞧,他受了伤还一直发烧……”   领口松开了一些,那枚吻印放肆的占据了白玉无暇的身子。   风雅紧盯着碍眼的痕迹,深沉的眼眸阴晴不定,似是酝酿着莫大的愤怒。钦点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着急的催他快去帮少年看病,谁知师兄转身走掉了。   “师兄?”钦点点追出去,习惯的拉住他的袖子,谁想却被他反手挥开,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   江琛出来,看她坐在地上,把她扶了起来。钦点点爬起来,不明所以的拍着屁股,很是无辜。   “我想,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钦点点看着江琛,过了半天才明白他指的什么。“不是吧……师兄,你怀疑我和他有那什么?”   还需要怀疑吗?事实明摆在眼前,他难道冤枉了她!   “我没有……他病了,我照顾他,衣服给他当被子盖……”钦点点忙着澄清,但是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怎么会怀疑她?她都那么信任他了,他怎么可以怀疑她!   “照顾,需要宽衣解带?”风雅冷声问。   “我没有啊,我……”钦点点看着江琛,难道他也认为她会和少年有一腿?“我就是给他盖衣服……”   江琛当然知道她不会那么做,相信风雅也明白这一点。他气的不是她的不忠,而是她对他之外的男人没有丝毫防备。“跟你师兄认个错。”   为什么!她哪里错了?平白无故被冤枉,还要她认错……她明明就没有错!“我不要!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   “你已嫁为人妇,身份不同从前,与丈夫之外的人暧昧不清,的确是你的不对。”   “我们没有暧昧!”钦点点坚持为自己辩白。“我在河边等你们,下了那么大的雨,他替我挡雨,自己淋湿。坏人来抓我,他拼死保护我,他为救我受伤,我照顾他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要不是他,这会儿我不知道被绑到什么地方去了,还会好端端在这里被你们冤枉么!”   钦点点是真生气了。   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别人冤枉她也就罢了,可是师兄……他是她最亲、最了解她的人啊!   “随便你们怎么想……不帮就算了,我一个人也能救他!”钦点点扭头跑回草屋,用力把门合上。   江琛忧虑的看着风雅。   少年显然是有问题,他们不能置之不理。   风雅默了片刻,仍坚持之前的决定,拂袖而去。江琛对着他的背影叹气,回头看着草屋,眸色深沉。   ——————   江琛把少年带回乌河镇,与齐欣儿汇合。由于风雅拒绝为他医治,钦点点只得去请镇上的大夫来看病,好在少年就是感染风寒,不是什么大病。   经过这么一场意外,师兄妹俩的关系又僵至冰点。   钦点点赌气似的,白天黑夜都窝在少年屋里,风雅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丝毫反应,但江琛知道,他越是安静,往往越是危险,要是这把火实在压不下去暴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没办法,为了不做被殃及的池鱼,他只好想办法让他们和解。 ☆、第80章 被扔出房间   见到齐欣儿,钦点点才知道,皇上赐婚,要将她远嫁到罗刹国。这次她离开平阳是要去探望外祖母,因为这一去,怕是再没机会回来。   齐欣儿郁郁寡欢,提起伤心事便以泪洗面,她有心相劝,却解决不了她的难题。钦点点叹气之余,又想着,当初她应该帮她到底,成全她和师兄的。   她和师兄根本就不适合做夫妻。   “我听说,你与风公子成婚了。”   钦点点扯唇笑笑,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真羡慕你们……”   “有什么好羡慕的,师兄跟我成亲,就只是为了要那么一个名份。”少年说的对,除了那纸婚书,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风公子待你体贴备至,你不知我有多么羡慕。”   “哈,那是你没瞧见他折磨我的时候。”唉,人呐,心情一差就容易想起不好的事。师兄过往的劣迹,她都懒得再提。   “你们,真的不是两情相悦?”   “连情都没有,哪来的悦呢。”说多了都是泪啊。钦点点一转头,看到师兄从庭院走过。她看到他,他也看到了她,可……错开视线就走了。   齐欣儿看看他俩,陷入了沉默。   ——————   休养了几天,少年又生龙活虎了。这些日子,她前前后后把他当成大爷来伺候,反倒惯出了他的脾气,一会儿不见她的人就发火,好像她活该欠他似的。   “你去哪儿了?”   “跟欣儿聊了会天。”   少年冷哼一声。“是向你师兄投诚讨好去了吧。”   “我才没那么没骨气!”   “是么?”少年把她卷到怀里,低凝着她领口渐渐消退的印色,想那日见到的罕见风情,心底一股邪火窜上,想都没想,就把她压到床上。   有没有点新鲜的啊?   钦点点早有防备,往他裆下踢去,顺利逃脱被压的命运。少年扑了空,却不恼,乐悠悠的坐在床上望着她。   “你别再闹了行不?”算她求他了,要不是他老这样动手动脚,师兄也不会误会他们。   “我认真的。”   “是啊是啊,认真的戏弄我。”   少年敛起笑意,又说了一次。“我想要你,是认真的。”   钦点点愣了下,不可思异的瞠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我想要你。”   “要我干嘛?”   少年思索了下,老实回答。“玩。”   钦点点低头叹气,从腰兜里摸出了一点碎银子,交到他手中。“出门左转,谢谢。”   出门左转……青楼?   “呐,我可告诉你。”钦点点一本正经的教育他。“我是有夫之妇,调戏良家妇女是犯法的,要蹲大牢的。”   “切。”少年不以为然。   “我最后再说一次。”她认真非常的重提。“不要再对我动手动脚,不然真的翻脸。”   少年瞅着她,撇了撇唇,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欣儿要去淮安探望外祖母,我答应陪她一起去,之后再送她回平阳。”钦点点说:“你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别跟我撒娇说不去啊。”   少年一听这个就笑了。“你答应齐欣儿陪她去淮安,你师兄没反对?”   “我还没告诉他。”   “哦,原来是你自作主张。”   钦点点不看他幸灾乐祸的表情。“自作主张又怎么样?我要去哪是我的自由,他不愿意就不要跟。”   “嗯嗯,没有他,你还有我。”   “……”   陪齐欣儿去淮安,她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她将之前写的文章寄给段无痕,让他加紧印了出来,另外也向江琛要了云姨他们的联络方式,把同样的内容送去给了他们,请他们帮忙宣传。刚才江琛告诉她,小七把文章编成了书段子,教他的乞丐哥们一起唱,只要不出意外,郑先富的丰功伟绩此时应该已经散布大江南北。淮安在南,平阳在北,这一趟来回,正好可以检验宣传的效果。   出发当天,齐欣儿带着的侍从收拾行李,前前后后足足装了四辆马车,这趟出行弄的跟押镖似的。   钦点点说想骑马,给郡主大人做一回护卫,奈何她的骑术不行,没走多远就觉得不舒服,要求改换乘马车。   途中停马休息,钦点点下来透气,谁知她刚走到车尾,前面落下一片白色,将她拖去了后面的马车。   风雅将车帘掩好,吩咐她脱裤子。   “干嘛……”   “脱掉。”   “不要……”   风雅放弃沟通,挪过去自己动手。钦点点挣扎无效,裤子不幸舍她而去,她也是到这儿才发现自己的大腿内侧磨出了血泡。   难怪她总觉得哪儿不舒服。   风雅用手指刮了一块药膏,去找她的伤处。   呃,师兄,上药这种活,我其实可以自己来……   钦点点把脸转到一边,恨不能把裤子抓过来挡在脸上。你说,伤也不伤个好地方,大腿里面磨破,那不得把腿分开让人抹药啊?   这边,涂药过程好一顿羞涩,那边,涂完之后就撒手不管走人了。   钦点点发了会儿愣,赶紧套上裤子下去。可等她下车,哪里还看得到师兄的踪影。   明明就关心她,还装什么冷酷无情。   冷战了这么久,她早就有些动摇。她也知道,师兄不理她,是因为她不肯服软,只要她去好声说几句,就什么事都没了,可是……   分明就是他有错,为什么不是他来向她道歉呢?   钦点点闷闷不乐的拧着衣带。   江琛走过,看到她在别扭,笑了笑走过去。“在这儿躲着干嘛呢。”   “没什么……”   “你好像不太高兴啊。”   “没有,我挺好的。”钦点点抬头挺胸,不想被瞧贬。   江琛无奈的摇头。“想不想喝一杯?”   ——————   江琛有个酒壶,不管走哪儿都带着,他可以不带吃喝,却不能不带酒。都说嗜酒成性的人一定有很多故事,她猜江琛就有很多故事,可惜从来没听他说过。   江琛和她喝酒,说好一人一杯,喝完不再续。可是她没想到酒壶里的酒烈的要命,她才喝三杯就醉倒了。   后面发生的事,她就不知道了,只是醒来的时候躺在软软的床上……嗯,还有一个发现她在床上而错愕的师兄。   “我不是自己跑来的……”这点必须声明。“我和江琛喝酒喝醉了,醒来就在这儿了……你去问他好了。”钦点点说完,翻身朝里,看样子是打算睡这儿,不走了。   风雅没有赶她出去,但也没有说别的。他把灯熄了,掀起被子上床,与她隔着一拳的距离。   钦点点闭着眼睛,但是完全没有睡意。   她以为他会对她说些什么,就算不是和好的话,说些别的也可以啊……一直沉默,他就非要逼她先低头才满意吗?   小气鬼,跟她还这么计较。   钦点点气不过,翻过身,用力推他一把。风雅睁开眼睛,转而看着她。黑暗中,莹然的水眸熠熠生辉,染着怒色。   “我不会道歉的,我没有错。”   风雅静了片刻,忽然起身掀开被子,拉扯她的衣服。钦点点万万料不到他会这么做,所以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道防线已然失守。   肩胛处一阵酥麻,滚烫的吻贴落敏感的肌肤,惹起一丝战栗。   这个吻停留了很久,反反复复,她虽然感觉不到疼,却知道他的唇齿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折磨。   那个少年留下吻痕的位置,重新烙上了他的印迹。   风雅微微撑起身子,凝着她不知所措的容颜,一簇深刻的欲念划过眼底。他抬起她的下巴,狂野的封住她的双唇……不再是矜持克制的亲吻,而如同掠夺一般品尝着她的滋味。   她不适的扭动,想要挣脱,却在无法抵抗的欢愉中渐渐沦落……她从不知道,亲吻可以炽烈如火,让人不顾一切只想焚成灰烬。身体生出陌生的感觉,期待夹杂着不安,却心甘情愿迎合……   怕是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看清楚她有多么喜欢他,才会承认她有多么喜欢他。   ——————   前半夜激情四溢,后半夜酣战不休——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的大腿还伤着,师兄没那么禽兽,这时候把她就地法办。   在师兄怀里甜甜睡了一觉,原以为吵架的事可以过去了吧,结果一大早,天还没亮,师兄就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丢了出去。   谁说只有女人善变?男人比女人善变一百倍有没有!她都任由他上下其手了,他怎么还唱翻脸无情这一出?   莫名其妙!   ——————   他们走了三天,只经过两个村子,许是较为偏僻的原故,并没有在当地听说什么。   预想中的计划进展不顺利,师兄又对她忽冷忽热,两件事加起来害钦点点心情糟透,一路拉长了脸,谁也不理。   车队忽忽悠悠走了一天,赶在傍晚前到达了乌河尽头的城镇。齐欣儿不想看她老是不开心,硬拉着兴趣缺缺的钦点点去镇上转转,少年倒是满高兴的跟着她们一起去,江琛不放心,也跟了去。 ☆、第81章 中计   “话说,那土行孙身形虽然矮小,却出奇的敏捷,忽左忽右神出鬼没,教人难以招架。”   “点点,我们去那家布店瞧瞧吧。”齐欣儿拉着她的手,要去前面的店铺,却怎么也拉不动她,回头才发现她望着茶楼里面打着竹板说书的老先生,听书听入了迷。   “此时,郑庄主发出奇招!”老先生环顾一圈,才说:“你们猜怎么着?郑庄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挫土行孙!”   听众当中有人叫好,给他鼓掌。   老先生捋捋胡子,笑道:“郑庄主武功高强,可谓是当世英雄,这一战之后,武林群雄再无人敢挑战……想象当时情景,是何等威风!”   “喂,我可听说后来郑先富让人给打败了。”   “就是说嘛,郑先富也没当上武林盟主啊。”   老先生面色一整,严肃道:“话不能这么说,郑庄主应战之前已连斗数位大侠,力有不济也在情理之中。”   “唔,这倒也是。”   “……”   江湖事一向是文人雅士闲暇时最爱谈论的话题,不管是不是有人真的亲眼所见,都会附和提出自己的见解。   “这里也有人在讲飞剑山庄庄主的事迹呀。”   “你听到过?”   “是啊。”齐欣儿说:“在平阳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趟出门经过的几个地方也都有人在谈论。”   这么说来,宣传的效果要比她预想中的好。   “怎么那么多人赞颂他呢?我倒觉得那个老头不像好人,贼溜溜的一双眼睛,不知肚子里装着多少坏水。”   钦点点听她这么说,差点儿笑出来。也是,她和平阳王前去盟主府给师兄说情的时候,没少被郑先富刁难。   “不爱听他们说这些,我们走吧。”   “嗯。”   齐欣儿拉着她进了布店,想要看看这里有什么好料子。钦点点陪着她挑,少年却在这时走近她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钦点点奇怪的看他。   少年往茶楼的方向投去一瞥。   有人偷着递给他的?   钦点点赶忙展开那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地方——白塔寺。是约他们去儿见面吗?   江琛注意到他们怪异的反应,走过来问:“怎么了?”   钦点点把字条给他看。   江琛面容微变。   “好像是起作用了。”不过,她也不是十分确定。   江琛沉默良久,慎重的问:“你要去吗?”   她不是没有疑虑,只是……去看看,总好过什么也不做。“我们回去,叫上师兄一起去。”   ——————   风雅听说这件事,没有特别的反应。事有蹊跷是肯定的,但他们一起同行,应该不会有意外。   齐欣儿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但白塔寺是此处有名的古迹,他们要去那儿,自然不能把她丢下。   寺庙位于城外,高耸的白塔立于松林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气息。今日不是进香祈福的日子,寺门虽然敞开,却罕无人迹,寺内古仆幽静,除了偶尔几声鸟啼,就只有悠沉的钟声。   齐欣儿信佛,每到一个寺庙都要进去拜上一拜,钦点点在殿外等她,闲来无事四处张望,却是一个小沙弥也没见到。   事情透着古怪。   按说,寺里没有外人进入,他们几个人出现是特显眼的目标,给她递纸条的人应该早就现身了,却迟迟不见……   齐欣儿从里面出来,挽着她。“我们去白塔看看。”   “哦。”   正好这时,江琛也回来了。他到附近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行人登上长长的阶梯,来到白塔前,空阔的平台一目了然,除了这座高塔,就是成片的松林。   “好高啊……”齐欣儿仰着头,勉强看到塔顶,脖子都酸了。钦点点却惦记着递纸条给她的人,没有心思理会别的。   “我们到里面去吧。”   “门关着……是不让进吧?”   齐欣儿先过去看了一下,两扇塔门中间留着一道缝隙。她高兴的招钦点点过去。“门虚掩着呢,快来。”   齐欣儿把一扇门推开,闪了进去。钦点点跑过去,师兄突然挡在她前面,给她一个“在这里等”的眼神,率先进到里面探路。   少年轻身一跳,顺着白塔的屋瓦上了第二层,站在上面向远处眺望。钦点点不大有耐心,等了一会儿就想往里钻,结果被江琛拉住了。   “点点,你怎么不进来呀?”   齐欣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可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整座白塔颤动起来——   “呀啊——”   “欣儿,出什么事了!”   齐欣儿的叫声嘎然而止,钦点点焦急的想要进去,江琛却紧紧抓住她不放……直到地面的震动停止。   少年跳下来,和江琛一起推开了塔门。   里面森然寂静,没有丝毫异状,只是……风雅与齐欣儿,不见了。   ——————   白塔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前来查看,寺里的人不是被买通,就是被赶了出去。   他们千方百计小心,却还是中了陷阱。   钦点点十分自责。   少年在塔中搜了一圈,发现了一个机关,按下之中,塔内的地面瞬间分为两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风雅和齐欣儿是掉到塔底去了。   少年找了根绳子,系在柱子上,下去试探洞的深浅,结果是绳子绷紧到了头,他还没有看到洞底。   钦点点和江琛去找来更长的绳子,这次少年总算是下到洞底,但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洞底是跟这里差不多大的密室,他们不在那里,应该是另有机关。”   “那你有没有找到机关在哪?”   少年摇头。   钦点点泄了气似的静坐着,喃喃自语。“要想办法把他们救上来……要想办法……”   ——————   风雅摸了摸光滑的墙壁,慢慢放下手。   无处依凭的墙,即便是他,也没办法攀爬上去。   “风公子……”齐欣儿坐在墙角,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的脚好痛……”   风雅走到她身边,摸到她的腿,脱掉她的鞋子。   这里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才备加清晰的感受到对方存在的气息。齐欣儿羞涩的低下头,被他碰触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烫过似的。   “是这儿疼么?”   “嗯……”   风雅脱了她的袜子,仔细摸了几下后,说道:“没有伤到骨头。”   “可是好疼……”齐欣儿咬唇忍着。   风雅取了药膏,涂在她扭伤的位置,冰冰凉凉的药渗到肌肤里面,消解了疼痛,齐欣儿的眉毛这才舒展开来。   “风公子的药真灵……”齐欣儿想借机与他多说几句,他却已然起身,与她拉开了距离。   ——————   “我们把这儿炸开不行么?”   “这是塔底,若是爆炸震倒了塔,那么他们就会被埋在底下。”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江琛看着她愁眉不展的小脸,思索道:“仅有我们三个人怕是不行,通知段家商号,请段公子来帮忙吧。”   ——————   密室之中,不辨晨昏,好在此处空气流通,不至于缺氧闷死。可是这里连根草屑都没有,如何出去是一大难题,就算不会有危险发生,他们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也会饿死渴死。   “风公子……”齐欣儿的声音像是对着墙壁说的,得不到半点回应。“我很害怕……你可以过来我这里,陪我坐吗?”   风雅虽没有回应,却悄然无声的来到她身边。   “多谢风公子。”齐欣儿想是也习惯了一个人自说自话,并不在意他的冷漠。“像这样与公子独处,还是第一次……”   “欣儿自小被父亲捧在手心,受尽宠爱,想当时爹吩咐我引诱你,我心里还有千般不愿,可在见过公子之后却又生了私心,明知公子的心思不在我身上,偏偏还想将你抢过来……”   齐欣儿说到这儿,凄然而笑。“公子若不是对我厌恶至极,是不会向爹提议将我远嫁去罗刹的吧?”   风雅默不作声。   “爹虽然宠爱我,但女孩家到底是没有用处的,在爹心里,我不过是一枚棋子。他纵容我胡作非为,不过是为了借我的名义掩饰那些见不得人的作为……我都知道。”   “身为女人,命运不由自主,所以我才特别羡慕点点。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偏偏能轻易得到我想要的……”齐欣儿拭去眼角的泪珠,笑了下。“大概这就是人常说的,傻人有傻福吧。”   ——————   段无痕从平阳赶来,此时,已是三天之后。   他吩咐工匠仔细勘察,想办法开启洞底的机关,但是他们足足研究了两天,依然一无所获。   构成密室的石壁,艰固光滑,与白塔的地基是一体,除非使用炸药,否则很难破坏掉。   “那现在怎么办?五天了,师兄或许还能撑住,欣儿呢?”钦点点接连五天都没有睡过,精神焦躁到极点。   “你急也没用啊,这不是在想办法嘛。”段无痕还是凡事皆无所谓的老样子,人命关天这四个字恐怕还不如丢了二两银子来得严重。   钦点点一脚踹倒他坐的凳子。“再想不出办法,你也下去挨饿好了!” ☆、第82章 郡主有孕   工匠勘测过白塔下方的地形,认为与其破解机关,不如另挖一条路通到塔底,从外面放置炸药打开一道通口。这样,要比冒险在密室顶端爆破来得安全。   “挖地道需要多久?”   “人力充足的话……三天。”   他们已被困七日,再过三天,只怕……段无痕不担心风雅的死活,可齐欣儿贵为郡主,她要是个三长两短,可就不好交待了。“尽快着手办吧,能缩短一时是一时。”   “明白。”   “我也去帮忙!”钦点点说着就跟着工匠出去,却被段无痕拉了回来。   “你还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吗?老实呆着!”段无痕没好气的睨着她。“瞧瞧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师兄打地底下出来,看到我没照顾好你,不得剥我三层皮?”   不眠不休,茶饭不思,她的样子未必比被困的那两个人好多少。   “是我的错……”要不是她自作聪明,想出这么一个计策,怎么会掉进别人的圈套?   看到她的鼻尖动了动,眼眶泛红,就知道她要掉眼泪了。段无痕粗鲁的把她拉到怀里,故意让她撞疼。“留着眼泪到你师兄面前掉去,这会儿你就是哭瞎了也没人心疼。”   钦点点狠捶他的胸口。   从他嘴里永远别想听到一句好话。   ——————   “风公子……我们在这儿呆了几日了?”齐欣儿气若游丝的倚在他肩上,并非她有意撒娇,而是她虚弱的没有力气了。   “不知道。”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虽然也会害怕,但想想似乎这样也不错。她不必远嫁,不必面对陌生的丈夫,临死前,有自己喜欢的人陪伴……   风雅难得软了语气。“不会。”   齐欣儿心情复杂的叹道:“我忽然不想出去了……到了外面,你就不会再理我,不会再听我说话……我宁愿死在这里。”   对她的胡言乱语,风雅只是沉默。   “风公子……”齐欣儿勉力撑起身子,殷殷期盼的望着他。“欣儿临死之前有个小小心愿恳请公子成全……”   风雅是个大夫,她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他心里清楚,就算她真的撑不下去,他也会想办法为她延命,所以,他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齐欣儿却不是这么,而将他的沉默当作了默许。“公子,欣儿对你一片真心……”她戚戚然说着,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   “还没有挖好吗?到底还要多久?”   江琛好不容易劝她吃了点东西,之后她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在门口走来走去,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一句。   段无痕被她晃的眼晕,扶额叹气。“你就是把地面踩出个坑来,也帮不上半点忙。”   钦点点停下,对着三个淡然若定的男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回来,跟他们一起坐下。   她刚安静下来不久,仆人匆匆忙跑来。“少主,少主!挖通了!挖通了!”   钦点点倏的站起来,呆了片刻,惊喜的跑了出去。   ——————   “你我遭遇此难,共处一室,应是上天的安排……”齐欣儿把手放在他腿上,小心的一寸一寸移动。“我们何不顺应天意,做一日夫妻?”   风雅目光微敛,淡道:“郡主自重。”   “反正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不会有人知道……”齐欣儿一下子扑到他身上,用力抱住他。“风公子,你就应了我吧!”   风雅不耐烦的拉开她的手。   齐欣儿不敢相信,她都已经如此不知羞耻的恳求他了,他为何仍旧无动于衷?“点点说你对她没有感情,既然没有感情,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不求一生相许,只求一刻温存,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风雅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以行动诉说拒绝。   “风公子!”齐欣儿扯住他的衣袖,跪地央求。“你不喜欢我,不愿意碰我也没关系……只要抱一下,抱我一次就好……”   临近死亡,她才发觉自己荣华富贵的这一生乏善可陈,她拥有很多别人不曾拥有的东西,但她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她有多嫉妒钦点点,就有多羡慕她!她不是真的想要从她手中抢走什么,她只是想体会一下被珍视的滋味。   原以为她的请求一定会被接受,可全然没有想到,他竟漠然无情的甩开了她的手。   齐欣儿僵愣不动。   “郡主的婚事已成定局,即便是王爷,也不敢抗旨,奉劝你别再打徒劳无用的主意。”风雅冷漠的不近人情。   齐欣儿失笑。“你以为我在使诡计?”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原来她在他心里是这个样子……啊,是啊,自从上次钦点点从她的房间失踪,他就已经将她认定作坏人。所以他才劝服爹,把她嫁到罗刹国去……这是他给她的教训呐。   “除了点点,你是不是对别人都是这么冷酷?”他的温柔,关爱,只为一个人而展现,除了这个人,他连最起码的耐心都吝于施舍。   风雅难得有心情回答她的问题,却是让人心寒到骨子里。“无关紧要的人,何须在意。”   从前,她一直看不清,如今才真正明白。她不是一个失败者,她从来都没有输给过钦点点……从一开始就不具备与她比较的资格。   他认定的人是她,只有她一个人,从未考虑过由旁人取代她的可能。   “如果她不是你的师妹,你们不曾相依为命,如果最先遇到你的人是我……”齐欣儿不甘心的问:“你在意的人,会不会是我?”   同样的问题,她早已问过他。   如果一切重新开始,结果会不会变得不同……   他无法回答。   因为没有如果。   没有人可以回到最初,没有人可以改变过去,就算这个假设成立,这个问题也从来不由他选择。   ——————   “这么多炸药,会不会伤到里面的人?”   工匠摸着墙壁,肯定道:“依我们推测这面墙的厚度,只怕这些还不够。”   钦点点还是不太放心。   “别管她,你们的工作就是炸开这面墙,别的不用考虑。”段无痕这话是不管里面的人死活了。   由于爆炸可能会导致他们挖的这条通道塌陷,所以,引爆前所有的人都撤了出去。   钦点点提着心,看着工匠把引线弄好,紧紧抓住江琛的胳膊。   引线被点着了,大伙离开洞口,到远处捂住耳朵。   轰然一声巨响震的大地颤动,一股黄烟从通道涌了出来。工匠挥开灰土形成的烟雾,小心探查里面的情况,谁知他们还没走到尽头,里面又传出一个响声,吓的所有人跑了出来。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们没有看清楚……”   嘴上说着不在意的段无痕,此时面色凝重,首当其先进了通道。钦点点也要进去,却被江琛拉住。   没过多久,就听到段无痕在里面嚷嚷——   “你吱一声能死啊!吓死小爷了!”   是师兄!   ——————   段无痕率先钻出来,由于里面满是爆炸后的尘埃,他白白净净进去,灰头土脸出来。钦点点没心思取笑他,跑过去守在洞口,见齐欣儿蹒跚走出,激动的落了泪。   “欣儿,你没事!你没事,太好了!”钦点点抱住她,蒙上灰土的脸被泪水一冲,像只小花猫一样。   齐欣儿微微一怔,神情凄柔。“嗯,我没……”她的脸色突然一变,猛的推开她,捂着嘴跑到一边去干干呕。   干呕。   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分外清晰,所有人的注意都被齐欣儿吸引过去,甚至没人注意到风雅何时出来。   齐欣儿扶着树杆,虚弱的喘了两口气,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反胃。钦点点只愣了一小会儿,就赶忙过去照看她。   面对此情此景,众人皆为愕然。   “喂喂,不是吧……”段无痕把惊异的目光投向风雅,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他已经断定了结论。   就算再没有常识的,看到女子干呕不止,也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被困将近十天,这么长的时间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但是……   这个人可是风雅。   “师兄,你快来瞧瞧,她这是怎么了!”钦点点应付不来,急忙向师兄求救。刚才她看到齐欣儿吐的那一口有一半是血,这可怎么办才好?   风雅走了过去,依旧淡然若素。   段无痕琢磨了会儿,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吩咐他们不准到处乱说。郡主已由皇上指婚,莫说是失节,单是与男子独处这件事就要招来大祸,这件事传出去可还得了?   段无痕忍痛撒了大把银子出去,封住他们的嘴,这笔账将来一定是要向风雅讨回来的,而现在——   看着昏倒在风雅怀中的齐欣儿,段无痕犯愁的皱紧眉头。   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第83章 收集证据   齐欣儿有身孕了,是师兄亲口确认的。   “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有够虚伪的。”少年冷嘲热讽。“什么清净无尘,还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伪君子!这下闹笑话了吧?把郡主的肚子搞大了,看他怎么收场。”   钦点点呆坐着,一声不吭。   “蛮横的抢了你做老婆,却又跟别的女人乱搞,他这么对你,你就打算忍气吞生?”少年厉声质问她,见她没有反应,又走到她跟前去说话。“钦点点,你还有没有自尊,那个男人——”   “吵死了!”钦点点突然大喊。“你安静点行不行啊?”   少年紧抿唇,压着怒气,回到原位坐下。   “师兄不是那样的人……”钦点点小声说完,站了起来。她的心里一团乱,梳理不出一个结果,这个时候与其钻牛角尖乱想,不如什么都不想。“我先回去休息了。”   几天没合眼,她倦极了。   少年在她走后,不屑的冷哼一声,也回房去睡了。剩下江琛和段无痕对坐沉默,谁,也没有发表意见。   钦点点进后院,看到师兄从齐欣儿屋里出来,不由转了方向,走了过去。风雅在原地静凝着她,一如迹往的安静。   数日前的亲密与不愉快,似乎是久远之前发生的事了。面对师兄,她只淡淡询问齐欣儿的情况。“她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哦。”   钦点点低下了头,似有心事。风雅多多少少猜到她的心思,却并不想多做解释。   “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   钦点点低头走过,没有再看他。风雅却一直追随她的身影,直到她进了屋子。看着她房中的烛火熄灭,他方才离开。   ——————   齐欣儿的状况不太好。连日来断水断粮,让她已经十分虚弱,如今又因怀了孩子,多生出一堆不适的症状,天天躺着下不了床。钦点点帮师兄照看她,可三个人碰面,难免尴尬。   少年只要逮着机会就在她耳边烦她,说来说去就是让她休掉师兄。唉,他根本就不知道南齐的律法当中只有男人休妻,没有女人休夫这一条。   突如其来的局面让她疲于应付,幸好这个时候,一向只会添乱的段无痕破天荒解救了她。   平阳那边送来一封书信,指名是寄给江湖日常的。信中内容简短,只说自己是知情人,希望面谈。信中留了一个地名,却没有详细的地址,段无痕推测,这个人是想要揭露一些事情。   “你怎么能肯定,这不是另一个陷阱?”   “我们做了这么多,到现在为止一无所获,难得有人寄信过来,就是冒险也值得试一试。”段无痕依旧是那副大灰狼拐骗天真小女孩的表情诱哄她。“你说是不是?”   钦点点心下犹豫,但他说的对,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断然没有因为畏惧而退缩的道理。   她决定去。   不管她去哪儿,少年都要跟,风雅也一样。可是这一次,钦点点却先一步提出让他留下来照顾齐欣儿。   “欣儿需要人照顾,有江琛陪我去就行了。”   “镇上有大夫。”   “不行,必须是你。”钦点点抬头望着他,目光坚决。   她难得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对他说话。风雅凝着她的眼睛,沉默良久,知她心意已决,却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段无痕见事态发展下去,又要不妙,只得站出来圆场。“我跟他们一块儿去,你就放心在这儿等消息吧。”   风雅看了看他,似有不悦。   段无痕摸摸鼻子,只当没看见,搂了钦点点赶紧溜之大吉。   ——————   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是飞剑山庄以南的一座城镇。由于信上没有写明地址,他们到了这儿只得漫无目标的四处打听。   钦点点猜想,找他们的人,如果是想揭郑先富的底,想必是对他深恶痛绝,那么他一定会经常出没那些宣扬郑先富美德的地方捣乱。   果不其然,才刚打听没几个人,就有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不过我们这儿有个酒鬼,经常喝酒闹事,前些天被关进衙门,不知现在放没放出来。”   江琛一听酒鬼两个字,就笑眯眯的蹭着下巴,不知他感慨遇到同道中人,还是怀念他的胡子。   他们正打算去衙门打听,经过一家酒楼,恰好看到有人在打架——准确来说,是几个人围殴一个人。   “狗娘养的!哪个敢打老子?”   “少在这里装疯!喝酒不给钱,还敢在这里闹事?信不信我再绑你到衙门去!”   “我呸!”   “给我把他扔出去!”   五六个壮年把醉汉扔到街上,拍拍手进去了。   钦点点小心瞧着侧卧在地上的人,只见他披头散发,黝黑的一张脸被胡子遮住大半,不由自主的回头看江琛。   “狗娘养的孙子……”醉汉爬起来,又趴下,嘴里骂骂咧咧不停,好像是意识不太清醒。   钦点点上前,好心好意扶他起来,却被他咆哮一声,吓丢了半个魂儿。少年火大的拎起他的领子,抬手就要揍人。   “住手啦!我还有事要问他呢。”   “一个疯子,问也问不出什么。”   “那你也不能打人啊。”   “谁让他冲你吼的。”   “你现在不也冲我吼,你怎么不揍你自己?”   “……”   醉汉的脑袋晃了晃,眯缝着眼,好像清醒了点。不过,他清醒的时候没比醉的时候好多少,对着少年吐了口唾沫,又开始骂。唾沫虽然没吐到少年身上,却激怒了他,这回就是钦点点也拦不住了。   醉汉被揍的东倒西歪,那张缺德的嘴偏就止不住,少年开始火冒三丈,可打着打着突然就笑了。   这人不怎么样,倒是个硬骨头。   醉汉倒躺在大街中央,骂着骂着没声了,钦点点怕少年把人打死了,过去仔细看,没想到他居然打起了呼噜。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躺这儿吧?   少年见她朝自己看过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别指望我会抬他,这个脏鬼,一身酒臭。”   他还嫌别人臭?也不想想,她刚遇到他那会儿,他是个什么样子,邋里邋遢的,根本没比这个人好多少。   钦点点又把目光投向段无痕……唉,这个娇贵公子哥更指望不上。   这时,江琛走了过来,气定神闲的解下酒壶,打开壶塞,在醉汉面前晃了一晃。   钦点点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他那酒壶里装的是酒又不是提神醒脑的药,就是给他闻了又能有什么作用。   只见醉汉鼻子抽了抽,神奇的跟随着酒壶坐了起来。   钦点点都看傻了,江琛就像一位会召魂的仙人,他手里的酒壶往哪儿移,醉汉的脑袋就往哪儿移,比牵线的木偶还听话。   江琛见时机成熟,把盖子塞回去。   醉汉如梦初醒般的睁大眼睛,饥渴的咂吧了几下嘴。“好酒……好酒!大爷,您这酒赏我喝一口吧!”   江琛微笑。“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换个地方好好喝上一杯。”   “好!”醉汉的声音气势如虹,一点都不像是个软塌塌任人欺侮的疯子。这会儿看来,居然还颇有几分豪侠气。   一物降一物。   果然,最了解酒鬼的还是酒鬼。   ——————   寻了处僻静的酒坊,江琛搁下银子,一口气要了十坛酒。醉汉开怀大笑,拍着他的肩背,笃定要与他分个胜负。钦点点和小段少年自觉的另外要了一张桌子,遇到酒疯子,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两个人先是用碗喝,喝完觉得不过瘾,又举坛子喝,十坛酒喝空,醉汉捋袖子擦了把嘴,大呼过瘾。   “江兄,现在可以把你的珍藏拿出来了吧!”   钦点点卧倒。   搞半天刚才那十坛酒只是用来开胃的。   江琛要来两只杯子,倒了一杯给他。醉汉用粗圆的手指小心捧起那杯酒,贪婪的闻闻味道,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用珍惜不舍的表情浅尝了一口。   “哇,果然好酒!”说完,举杯一口饮尽。“好!哈哈哈!好极了!我有好多年没有喝过这么香的酒了。”   “刘兄如果喜欢,这壶酒送你。”   “诶,不成不成。夺人所好非君子所为。”醉汉转头,看了看钦点点与少年,炯亮的眼睛丝毫不糊涂。   江琛也不迂回,直截了当的说:“这位是钦姑娘,江湖日常的主笔。不日前,她收到一封书信,一位匿名人士约她在此处相见,不知……”   醉汉猛的一拍桌子,蹦起来,朝着钦点点就去了。“你他娘的就是胡绉八扯写那混蛋文章的人!”   江琛挡住他。“刘兄稍安勿躁,此事另有隐情。”   “隐他妈的屁!”醉汉双目圆瞪,好像要吃人一样。“郑先富那个狗娘养的孙子卑鄙无耻,你他妈的给他歌功颂德!”   “你嘴巴放干净点!”少年怒道。   “我就不干净,就骂了,怎地?”   钦点点让他们吵的一个头两个大,冷不丁想起一件事。“西北口原先有个很大的镖局,跟飞剑山庄结了亲,好像就是姓刘……”   “对,我就是那个瞎了眼把女儿送进火坑的刘老二!” ☆、第84章 艰难的取证过程   以收集八卦花边为主业,她知道的最多的不是“外事”,而是“内事”。郑昭作为江湖单身男子排行榜的一员,他的感情经历自然不能够放过。   郑昭十五岁结过一门,娶的正是西北口镖局的小姐,当时的飞剑山庄不若如今这么风光,这门亲事可以说是高攀。可是成亲不久,镖局就败落了,据说为了撇清两家人在生意上的往来,郑昭休掉了妻子,这才恢复单身。   如果他是刘老二,按年纪算至少也有四十岁……亏他好意思跟江琛称兄道弟。   江琛向刘老二说明了他们的用意,刘老二这才重新坐下,回忆起当年的事。   “郑先富在江湖闯荡之初,我们就已熟识,当时只觉得这个人重义气,是个可交的朋友。他建飞剑山庄找我来借钱,我想都没想就借给了他,之后他的生意有了起色,也把钱连本带利还给了我。”   “经过这件事,我们两家的关系越来越近,在生意上常有往来,我信他重情重义,对他从不设防,还把女儿交给他,却没想到他在暗地里捅我一刀!”   刘老二说,他当时接了一趟镖,运途不远,但是货物贵重,验镖之后他把货物收下,谁知郑先富命人将货物换成了石头,这趟镖让他赔了不少银子。镖局周转不灵,他向郑先富借钱,遭到一口拒绝。彼时,他还想着或许他有难处,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郑先富买通了他的账房,将镖局的产业全部过到飞剑山庄的名下。由于他们两家是亲家,谁也不曾怀疑是他做了手脚。   “郑先富处心机虑谋夺我的家产,把镖局搞垮,害我在江湖名誉扫地,这些倒也罢了……”刘老二悲痛的抹了一把脸,才说:“我女儿怀了他们郑家的骨肉,他们居然活活将她和腹中的孩子打死……这狗娘养的混蛋,天杀的畜生!”   少年事不关己的说起风凉话。“你这么恨他,怎么不去跟他拼命?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苟活于世,要我说,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钦点点在底下用力踩他。   “你说的对!老子是缩头乌龟,连畜生都不如!”刘老二突然放声大笑,任谁都能听出他的沉痛。   他何偿不想报仇?只要是在面上的事,每一件郑先富都做的滴水不露,飞剑山庄用卑鄙手段迅速累积财富,日益壮大,他势单力薄,怎么报得了仇?正因清楚彼此的差距,他才只能借酒浇愁,这种无奈,旁人又怎么能了解?   “如果我将这些事写出来,公布于众,你愿意出面佐证吗?”   刘老二微怔,错愕的看着问话的小姑娘。“你想做什么?”   “我想揭露郑先富的真面目。”钦点点认真无比的说。   刘老二呆了好久,慢慢摇头,显是不相信。“不可能……就凭你?你可知道飞剑山庄如今在江湖是何等地位?简直是痴人说梦……你这小姑娘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钦点点不以为意的一笑。“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只要回答我,你敢不敢出面做证就行了。”   她的话无疑是天方夜谭,打死他都不相信她斗得过郑先富,但是……已是半个废人的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好,我做证!”   ——————   尽管这趟遇到了刘老二,但是寄书信给他们的人还是没有见到。   钦点点连夜将刘老二口述的事记录下来,但回过头来再想,这虽然是一件证明郑先富作恶的事实,可是除了刘老二单方面的说辞,并没有证据。   这是她一开始没有考虑到的,虽然有人能够指出郑先富的恶迹,但如果没有证据,是无论如何扳不倒他的。   第二天,钦点点又去找刘老二,让他回忆有没有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刘老二想了很久,最后只是摇头。   时隔太久,当初的账本早就丢失,账房的人也无迹可寻,要找证据实在难如登天。   钦点点很失望,她终究是想的太简单,遗漏了最重要的部分。   “别灰心。”江琛安慰她。“这只是开始,没准别的人手里握有实据,只要有一条证据,就能让郑先富百口莫辨。”   他说的有道理。   “嗯,我们一定能找到证据!”   他们在这里住了好些天,却没能找到寄信的人。这期间,段无痕又收到数个消息,都是通过印刷社传来的,钦点点把这些消息归集在一起,按地方做了一个路线图,每一个地方她都要去,不管这些人提供的消息有用还是没用,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   又过了两天,钦点点决定不等了。她一大早起来退了房,雇了辆马车,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咦,段公子。”   段无痕正争着跟钦点点抢马车的位置,忽然听到有人跟他打招呼,这才转头看。   “段公子,果真是你。”儒雅的青衣公子面带和煦微笑,上前拱手行礼。“多日不见,公子别来无恙啊。”   “魏兄!”段无痕颇为意外。“这么巧,在这儿遇到你。”   青衣公子一笑,看向他身后。   段无痕会意,让出位置给他介绍。“江琛,炎少侠,他们是我的朋友。这位是魏青,魏盟主的独子。”   钦点点直勾勾盯着青衣公子。   魏青的容貌与其父极为相像,儒雅谦和,彬彬有礼,一看也是个好脾气的人,从前只听说盟主大叔有个儿子,却从没见过,魏大叔不幸过世,如今再见到他,着实教人不胜唏嘘。   “上回我听商行主事说,魏兄把生意都转移到了镇江,为何又来这偏远的西南?”   “以前的生意尚未了结,所以过来处理一下。”魏青将目光移到钦点点身上,略带好奇的问:“这位姑娘是……”   “风雅的师妹。”   段无痕,你这个猪队友!师兄还顶着谋杀魏大叔的罪名呢,你居然顺嘴就把我的真实身份泄漏了!   哪知魏青反应十分奇怪,凝着她,淡淡一笑。   他们急着赶路,魏青也还有别的事要办,聊了不多会儿就匆匆暂别。钦点点坐在马车上,不安分的往回探头,魏青看她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奇怪?   “小段,你和魏青怎么认识的?”   “我们一起做过丝绸生意。”   只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么?钦点点盘腿坐下,用带着怀疑的眼光审视他。“为什么你介绍我的时候故意提师兄?”   “当然是因为你师兄比较有名啊,说出你的名字谁知道你是谁。”段无痕眨眨眼睛,天真纯洁。   少来这套!“师兄是他的杀父仇人。”   “谁说的?”   “江湖人都知道……”钦点点住了嘴,眼睛滴溜一转,马上想到了重点。师兄顶着谋杀盟主的罪名并不是事实,魏青的反应表示他知道师兄不是杀人凶手……他为什么会知道?小段又为什么会知道他知道师兄不是凶手?   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朋友关系吧!   段无痕从她愤愤的表情看出了怀疑,却一味笑着装傻。   ——————   接连跑了好几个地方,遇到好些人,东奔西跑近一个月,收获不尽如人意。控诉郑先富恶行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都是被夸大了的小仇小怨,当中还有眼红飞剑山庄名望的好事者,编造故事有心抹黑,破绽百出的谎话禁不住推敲,轻而易举就被道破。   陆陆续续的书信不断从平阳传来,揭发的人越来越多,段无痕粗略算了算,要去完这些地方,马不停蹄至少也需要三个月。要只是跑腿还好,问题是揭发的人真假莫辨,这样下去,只怕没有找到实据,他们就先累死了。   “干脆下回在报纸显眼的地方印上几个大字——谎报者,格杀勿论。”做这种无意义的事,少年早就没有耐心了。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引来这么多敢说话的人,就算假的比真的多,也是一件好事啊。”   “哪里好了?”   “说明郑先富人缘不怎么样。”   这种事证明了又有什么用?   段无痕把腿搭在桌上,懒洋洋的捧着茶,慢悠悠说道:“我也不建议你继续找下去,是非曲直全凭一张嘴,要捏造,咱们自己也可以捏造。”   “捏造出来的没有证据啊。”   “即便是事实,你也拿不出证据。”   钦点点不说话了。   江琛是想鼓励她,可想想段无痕的话也有道理,郑先富行事谨慎,办事绝少留下痕迹,否则以段家商行的消息网,又怎么会搜不到一星半点的证据?   “那怎么办……前功尽弃?”她好不容易得到预期的效果,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却因困难不得不止步?   “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呗。”   “换哪一条?你躺着说话不腰疼,有别的办法你怎么不想?”钦点点把桌上的东西收进包里,赌气要走人。   正在这时,一张纸飘到地上。   钦点点捡了起来,看到纸上的内容,气不打一处来。   编这个故事的骗子事后居然恬不知耻的问她有没有消息费……要不是有这么多的骗子捣乱,她早就该找到证据了!   ……   骗子?   ……   钦点点脑子闪过一个念头,重新坐了下来。 ☆、第85章 一个字,诈   段无痕注意到她的变化,纳闷的与江琛对视。   有这么多人争先恐后揭露郑先富,若他行为端正,怎么会被人记恨?没有证据,没有人知道这些故事是真是假,但是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无风不起浪。   她着墨宣传郑先富的好,于是有人质疑他的坏,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谁都不能断定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钦点点坐下,又站了起来,慢慢在屋中踱步。   江湖日常竖立了郑先富的正面形象,当有人提出质疑,明辨是非的责任也该由江湖日常来承担,这就撇开了个人私怨,有了正当借口向郑先富发难!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不要证据,郑先富心里清楚他都做了些什么勾当,定然不会说出实话。世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谎言,只要他说谎,就一定会露出破绽,只要他露出破绽……   自然就有了证据!   “小段,你去一趟飞剑山庄,把这些书信拿给郑先富看,请他到平阳来。”钦点点信心满满的扬起笑容。“我们来一场公开对质!”   ——————   郑先富不是这么好请的,但是段无痕出面,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考虑到江湖日常的微弱影响力,前去山庄前,钦点点特地让他带了几期报纸,当然全是赞美郑先富的内容。   段无痕与郑先富一见面就按钦点点说的老实递上报纸,只是他心里明白,此举完全是多余。比报纸更具影响力的流言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忽然之间受到这么多人赞颂,郑先富肯定是要查明是怎么一回事。   “段公子此来是何意啊?”   “自武林大会之后,正派遭受暗盟打击,风光已不若从前,正逢武林正派向暗盟发出挑战,于是我就想,是不是也该尽一份心力。”段无痕给出一个完美的理由,加上他诚意十足的态度,就算郑先富早已疑上七分,此时也该多信三分了。“郑庄主为武林所做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我就属意将郑庄主的行侠义事记录下来,宣扬天下人皆知。”   “段公子抬举老夫了。”郑先富谦虚的领了他的情。   “我本是好意,岂知……”段无痕愁眉不展的叹息。“近日来,接连收到各地匿名书信,每一封都是针对郑庄主。”   “哦?”   段无痕拿出一部分书信交给他过目。   郑先富随意看了几封,唇边挂着淡淡的冷笑。“凭空捏造的谎话,全是无稽之谈!”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段无痕这才将刘老二口述记录拿出来。“庄主仔细看。”   郑先富翻开,眼神明显有了变化。   “这位刘老二是庄主的亲家,他的话与实情吻合……”段无痕注意到他面上的恼色,立马转了语气。“我当然是不相信的,郑庄主为人正直,又怎么会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不错。”郑先富把稿子拍在桌上,慢慢恢复了笑容。“都是一些善妒之人的胡言乱语,段公子大可不必理会。”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段无痕为难道:“这类传言若只是一两个人在说也就罢了,一旦传的人多了,怕是对庄主的名誉有损。”   郑先富眼中又现出恼色,但他到底对段无痕存有戒心,搞清楚他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公子的意思是?”   段无痕就是只千年狐狸,谁能比他更精?他先是笑了笑,而后换上一副亏心的讪讪表情。“不瞒庄主,江湖日常是我极为看中的一条生意门路,之前从未有人注意到这个商机,所以对它,我是寄予厚望。只是发生了这种事,报刊的权威也受到质疑,如若不澄清,公信力必然受损,一份不值得信赖的报纸,到时谁还会再买呢?”   段无痕留意他的神情,才又说:“权衡利弊之后,我想出了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当然,我也清楚对庄主来说这是一件分外为难的事……”他故意停在这里,等他上钩。   “你且说来听听。”   段无痕将公开对质的想法告诉了他,果不其然看到他皱了眉。“我知道让庄主在大厅广众下接受质疑有失颜面,可是庄主行的正站的直,岂容旁人胡乱臆测?那些善妒好事之人一一被庄主驳倒,再没有人敢捏造流言,既挽回了庄主的颜面,又教训了那些人,不是两全其美嘛。”   郑先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更加有助于提升公子所办报刊的公信力。”   段无痕呵呵一笑,端起茶,状似漫不经心。   商人重利,他的要求就算再古怪,牵扯到利益就什么都说的过去,而且依他来看,郑先富这个人心胸极端狭隘,他或许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有多好,但若是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公开对质,可以直接面对那些人,将这些人一一记下,再暗中除掉,相当符合他的性格,所以……   “既如此,我便听从公子的安排。”   他一定会答应。   ——————   钦点点提前赶回平阳做准备,公开对质的日子早已公布出去,这种形式的活动以前从未举办过,更是闻所未闻,相信当天会有很多人来看热闹。   把事闹大是她的本意,越轰动,关注的人越多,就越透明,等于是将太阳放在郑先富头顶,照出他身上全部的阴暗,让他无所遁形。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   她很清楚自己这是在冒险,郑先富暴露的同时,刘老二这些人也暴露了,如果不能找出切实有力的证据定他的罪,他们都将成为牺牲品。   公开对质的前一夜,钦点点睡不着,到花园散步,意外发现江琛也在。这个时候不睡觉的,不是失眠的人,就是酒鬼。   夜深人静,明月倒映在水中,悠悠荡漾。江琛坐在湖上凉亭的屋檐上,背映夜幕,孤身一人邀月共饮,多少有些寂寞的味道。   “你怎么不睡?”钦点点在底,仰头问他。   江琛低头笑笑。“和你一样。”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啊。”   江琛跳了下来,请她入亭。   喝了酒,身子暖和许多,人也觉得放松了。钦点点双手托着下巴,偏头看着他。   江琛察觉她的目光,奇怪。“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害怕。”事到临头才开始害怕,是不是太晚了?她有胆量做这件事,却没有胆量承担后果……   以前,不管做什么,她都不必考虑,因为她知道,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师兄都会替她收拾。可现在她才发觉,不是所有闯的祸,都是师兄收拾得了的……忽然,那么心慌。   江琛像是看得到她的心思,低眸,饮了一杯酒。“如果是我,就不会想这么多。想做的事,放手去做就是,畏首畏尾,最后只能是一事无成。”   “万一做过了呢?万一到最后发现自己做错了呢?”   “到时再说。”   还真是像他会说的话。钦点点试着笑,却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我特别羡慕师兄,时刻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有明确的目标,从来不会犹豫。”不像她,举棋不定,反反复复,永远都在矛盾。   江琛一笑。“我看,未必。”   “真的!你和师兄相处不长,所以不知道,我从来没见他为一件事迷惘困惑过。”   是么?相处不长,他为何却已见风雅困惑过数次?而且,每一次使他困惑的原因都是她。   “也不知道师兄……”钦点点蓦然一怔,眸色幽黯。“欣儿怎么样了……”去找小段打听,马上就能知道,可是她不想分心。   风雅和齐欣儿被困的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定非常想知道。突然发生那样的变故,换成谁也不可能不在意。江琛想劝她几句,却清楚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不如——   江琛给她添了一杯。“期待明天大获全胜。”   钦点点端起酒,眼中最后一丝惆怅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决断。   ——————   会场布置在平阳城楼下,鲜红的四方台子,上方挂着醒目的横幅,赫然写着——江湖日常公开发表会。   会台前方摆着一排修剪讲究的花,还有五排供贵宾坐的席位,两侧膀大腰圆的大汉敲锣打鼓,两头狮子的表演引来阵阵叫好的掌声。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比武招亲呐?”段无痕真想用袖子挡住脸,这么严肃的对质大会,生生让她办的粗鄙俗媚,他的银子都花黑影去了。   “怎么?哪儿不好了?”多热闹啊。锣鼓一响,街坊四邻全出来了,这就是人气基础啊。发表会要是连个捧场的人都没有,那才丢脸呢。   别管俗不俗,够热闹,够轰动就成。   “对了。”钦点点把少年叫过来。“一会儿你注意着时辰,发些水果瓜子什么的给大伙,千万别教人散了。”   “哦。”   段无痕无奈的拭了一把汗,横竖已经这样了,由着她折腾吧。   “郑先富来了!” ☆、第86章 公开对质   段无痕去招呼今天的正主儿,钦点点不方便露面,混进人群,与负责布属防卫的江琛互相通信。   今早她和江琛还没有睡,段府的探子来报,飞剑山庄的人分批进了平阳城,数目还不少。郑先富老谋深算,指不定提前预备了什么对策,不得不防。   “庄主。”段无痕表露热情之余,不忘感激。   郑先富若不经心的四处看看,笑道:“这儿可好热闹啊。”   “就是要办的像喜事,才不会让庄主过于难堪。”   “还是段公子考虑周全。”   “哪里。”   刚才嫌她媚俗的人是谁?他那副虚情假意的嘴脸才最俗呢!钦点点注意到郑先富的目光移过来,匆忙装作弯腰捡东西。   郑先富到场,受邀前来的贵宾也纷纷入场。郑先富疑心这些人的身份,面露不悦,段无痕见状,领着他一位一位介绍,耽误了不少时间。   “庄主莫怪,这些人当中有些是段家商行的出资人,有些是我的至交好友,当然,也还有些是衙门里常走动的朋友……”段无痕抛给他一个“你一定懂”的眼神。“庄主对生意场的事不陌生,这些礼数免不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郑先富虽然不高兴,却不好发作。既然事先已经声明是公开,那么来多少人,来什么人,他都说了不算。   “时间差不多了,庄主请。”这些贵宾只是被邀请的客人,不知内情。可是每个人的身份都十分特殊,今天他的每一句言辞都有他们作证,断然是反悔不得的。   段无痕请郑先富上台,作为主办人自然要他来主持。段无痕将大会的目的简单扼要陈清,之后便请出今日将要与他的对质的众人。   对质的顺序是有讲究的。   第一位出场的人瘦弱斯文,眉眼挑着傲气。“郑先生,小生与阁下无怨无仇,只是粗读几年书,明白些浅显的道理,对江湖日常叙述的内容存有几个疑问,故而来此一问。”   郑先富一看便知这是个穷酸书生,当即不屑的笑道:“请问。”   “人非圣贤,世无完人,圣贤行事尚有分对错,郑先生再如何优秀,只怕也不及圣贤吧?”   “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小生便要问了。报刊上说,郑先生举办武林大会,推举自己出任盟主之位是为兴盛武林着想。”书生冷笑。“郑先生难道就未曾存一丝半点的私心?”   这种程度的问题,郑先富当然不放在眼里。“郑某不追名,不逐利,何来私心。”   “郑先生重伤未愈,不顾性命与人相拼,既无私心,那就是舍己为人的大义了?”   “大义不敢说,郑某只是想为武林尽绵薄之力。”   “郑先生大仁大义,若想尽心力,为何单单限于武林?飞剑山庄财力雄厚,若能造福于民,岂不是更好?”   这个问题着实把郑先富噎了好一下子。   这个书生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却句句藏针,先使他说出没有私心,又问他何以只关心武林,要是他真的大仁大义,就该散尽家财惠泽百姓,他没有这么做,旁人自然想到那句没有私心是谎话。   “小生问完了。”书生礼数周全的向他行礼后,得意的迈着方步下台去了。台下有人叫好,接着锣鼓也响起来。   郑先富的脸色刹时变得十分难看。   阳光普照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似有山雨欲来的预兆。   钦点点望望骤变的天气,再望望被硬赶上架的傻鸭子,紧张了一夜的精神莫名放松。   这才一个,后面有你受的。   ——————   第二个出场的是一位富态的中年妇人。她拎着花手帕,摇首弄恣的走上台,大方的与台下的观众打招呼,听到有人起哄还娇羞的用手帕遮住脸。   郑先富看都不看她一眼,背脊挺的僵直,方才在书生那儿受的气,余怒未消,脸色极为阴沉。   妇人娇羞完毕,酝酿了一下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我十三岁就跟了你,你居然狠心将我抛弃……我这苦命的哟……”   妇人力大无穷的推了郑先富一把,害他踉跄了好几步,随后嗷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蹬腿大哭。郑先富盯着她的眼睛都直了,这哪里是对质?分明就是胡闹嘛!   别说,这还真不是他们存心的。   这一个多月来,他们见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千奇百怪的损招都见识遍了,还全是不重样的。要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是想象不出,抹黑一个人的方法竟然如此之多。由于时间关系,没办法让所有的人出场,实在一大遗憾。   “你个死鬼!糟蹋了老娘还不认账!”妇人止住了哭,凶狠的指着他。“老娘知道你屁股上有颗痣,你敢不敢露出来给大伙看!”   郑先富眉毛一抽,面子挂不住了。   “当众解衣,有伤风化。”贵宾席间,一位老人家站起身。“不若请庄主去台下回避,找一位大伙信得过的人来检验。”   “我来。”书生自告奋勇。   他倒是个好人选。老人家看向台上的郑先富。“先生意下如何?”   让他脱了裤子给人看,还问他意下如何?郑先富的鼻孔只差没喷出火来。在这儿围观的人大多是乡野村夫,这些人才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人物,要是他不肯让人检验,他们就会认实了他和这个泼妇有染……只是不管怎样,对他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在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郑先富走下台子,与书生一起进了临时围起来的帐幕。   其实,承认始乱终弃并不是什么大罪名,像郑先富这样的身份,年轻时有一两段风流韵事也不足为奇。估计是妇人冲他抛媚眼时,不小心露出了如猛虎饿狼的眼神吓坏了他,这才促成他选择了让人检查屁股。   “没有痣。”书生还是很公正的。   段无痕挥挥手,命人把赖在台上不走的妇人拖走。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哎哟,我的命怎么这苦啊——”妇人直到被拖下台前一直鬼哭狼嚎。   段无痕趁这会儿,连忙安抚郑先富的情绪,省得他一怒之下走人,这戏就唱不下去了。郑先富被段无痕重新哄回到台上,可要是他以为这样就完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继妇人之后,后面还有认爹的,认爷爷的,还有爷爷来认孙子的……台下的观众笑的非常不节约,一点都不给台上的倒霉蛋留面子。   郑先富的忍耐到了极限,面庞绷的死紧,青筋明显跳动。就在这个时候,刘老二上台了。   郑先富看到他,眼神一时十分耐人寻味。他慢慢扯起唇,愤怒搅着阴狠,分外狰狞。   若是普通人,光是看到他这副表情就该吓尿了,可是刘老二却满不在乎。今天的他刮了胡子,不再是当日邋遢的疯样子,依稀可见当年总镖头的威风霸气。   来到平阳,钦点点再三对他耳提面命,与郑先富见面,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愤怒和憎恨。女儿死在郑家是一个无可辨驳的事实,他万不可提起镖局落败的因由,因为他拿不出证据。   刘老二沉稳的走到台前,朗声叙说:“刘某与庄主本是儿女亲家,五年前我女儿无故死于家中,我几次前往郑家质问,郑家始终不肯给我一个说法,还被他们打了出来……刘某无用,无法为女儿伸冤,只盼老天开眼,还刘某一个真相!”   一场胡闹过后,乍然来这么一出悲剧,台下的人都互相看着,对这件事上了心。   “郑先生有什么可说的?”   郑先富稳稳当当的回答。“家媳本就身子弱,怀着孩子受了风寒,大夫说无药可医,这才一失两命。”   刘老二冷笑。“是么,那为什么我女儿的尸体满是伤痕?”   “亲家,你不能因为女儿病死,就污赖我们郑家虐待她啊。”郑先富料到他会来,早有准备,所以应对的不慌不忙。   “人死在你们郑家,你们怎么说都行!”   “你女儿怀着的是我们郑家的骨肉,就算我们不念及她,也不能不念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呀。”   “你!”   刘老二握紧拳头,怒极要与他拼命,却在这个时候,台下冲上来一个青年——   “郑先富!你这个奸佞小人,害死我爹妈……把他们的命赔给我!”青年有几分功夫,但他显然不是郑先富的对手,郑先富双手背在身后,看都不看他一眼。   “把人拉开。”段无痕吩咐。   “是。”   段家家仆上台把青年拉开,刘老二让他一闹,头脑也清晰起来,想起钦点点的叮咛,接着说道:“我女儿下葬不足三个月,郑家就迎娶了新妇,这件事想必天下没几个知道吧?”   “哟,夫家不是应该守孝吗?”   “就是嘛,才三个月就等不急娶新媳妇,儿子不懂事,老子也不懂么?”   “我瞧着这个什么庄主不像是好人。”   “刚才的小壮士说他的爹娘被害死,该不会是真的吧?”   “不管是不是真的,那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不是假的。”   闹剧结束了,接下来…… ☆、第87章 恶人难缠   刘老二下台,紧接着是下一位。从这里开始,桩桩丑事都是捏造,但经过之前的铺垫,就算是假话,人们也会信以为真。   郑先富听着他们编造的谎言,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因为都是假的,所以他没什么可害怕的。殊不知他这副冷酷无情的态度,激起了人们心底的憎厌。   “我原来听人说,飞剑山庄庄主是当世英雄,对他崇拜的不行,这才赶来目睹他的风恣,谁想他竟然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这样欺世盗名的人才最可怕!”   “真是的!这么多人指证他,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拿得出有力的证据呢?让这么一个恶人逍遥法外,真是气死人!”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如她所料,越是光辉高大的形象,毁塌的一刻也就越彻底,今天就算郑先富斗败所有与他对质的人,他的声誉扫地,也再难在江湖立足。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   郑先富带了大批人马混入平阳,怕是就埋伏在此处监视,若是今天不定他的罪名,每一个与他对质的人都性命难保。   随着现场的怨气加重,钦点点的心情也越焦急。   要怎么才能找到他的破绽,怎么才能找到证据……她不能让这些冒死前来作证的人白白搭上性命!   钦点点绞尽脑汁想主意,可是她的脑子里偏偏只有一片空白,甚至于还没有失败,她就已开始自责自己的胆大妄为,不自量力……她是不是太没用了?空有勇气却没有胆量,总是遇到困难就想退缩!   他们明明做了那么多准备,明明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却卡在关键之处无计可施……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这一点缺陷?   “你敢不敢承认,丰州季家一门血案是你所为!”   “季家的血案是在四月,当时我赴少林寺之约,武林同仁可以为我作证。”   “难道你不会指使弟子杀人?”   “若真如阁下所言,天底下的命案岂不是都有可能是我郑先富所为?”郑先富冷冷一笑,不再多说。   真假莫辨,是非难断。   面对各种指责,郑先富都四两拨千斤的反驳回去,虽然有强辨的嫌疑,却让人挑不出理,说到底,就是缺了一个证据。   随着天色渐渐阴沉,在场人的情绪也渐渐焦躁起来。原本安静聆听的人,开始喧闹。   段无痕向钦点点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可若是就这么散了,她一定不会甘心。   最后一名对质人也下台,几乎所有人都发出惋惜的叹息。   郑先富自恃在江湖根基稳固,根本就不把这些平头百姓放在眼里,对于他们的指谪只是傲慢不屑。“郑某行走江湖三十余年,惩奸除恶无数,当中也得罪过不少人。有人怀恨在心,抹黑郑某,也不意外。若是有人拿得出证据,郑某自当领罪,可要是拿不出证据,随意诬陷……哼,飞剑山庄也不是好惹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呐。   段无痕心下冷笑,脸上却始终是淡然的笑容。   “若是没有人再来与郑某对质,那么……”   正在此时,第一个与他对质的书生复又提出疑问。“小生刚才仔细听了诸位的冤情,虽言辞确凿,却皆是过往旧事,一时难以寻得证据也是正常。那么,我们不妨不提过往,就说说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大事。”   被他坑了一回,郑先富对这位书生颇为忌惮,只是他一向少与文人打交道,怎么也猜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先生指的是哪一件?”   “不管是亲身经历,还是道听途说,相信大家都承认,江湖这场风波是从镇江魏府开始的。”书生悠悠一笑,负手昂立。“庄主为儿伸冤,召集武林好汉齐聚魏府,怎么偏生这么巧,魏府就发生了命案呢?”   “天下人都知道,无尘公子是毒杀魏盟主的凶手。”   “庄主没有听清我的话,我还没有问到这儿。不过庄主既然提起了,那么小生就不得不问一句……无尘公子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什么动机?”   “捉捕立案,首要考虑的就是犯人的动机,这是追拿审案的常识。”书生向官爷一拜。“大人,小生说的对么?”   “对。”   书生谢过官爷,接着说:“据小生所知,无尘公子答应为令公子诊治,伤人之事实属无意,这件事,平阳王也可以作证。”   别的人证没有说服力,但王爷却是怀疑不得的。   “无尘公子名扬天下,想必不是一个糊涂人,小生实在不明白,依他的用毒之术,想要一个人的性命大可以暗中下手,做的不留痕迹,为何偏要选这样一个众目睽睽的时机为自己招来嫌疑呢?”   书生问众人。“大家觉得奇怪吗?”   想想是挺奇怪的。毒杀本来就是一件隐密的事,什么时候不挑,偏挑这么多人在的时候下手?   郑先富眼底浮出一道冷光。“郑某不知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小生当时并不在场,对当时的情形也不十分清楚,故而只是推测,庄主不如来说说小生推测的对不对?”   郑先富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含糊哼了一声。   “凶手杀害魏盟主,必然是要从中获益,这就是动机。小生大胆推测,魏盟主一死,武林群龙无首,凶手冲这个目的杀人,理所当然,成为新任盟主的人就是凶手。”   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郑先富冷冷一笑。“先生巧言如簧,分析的头头是道,但到底是个读书人。武林以武为尊,凭的都是真本事,没有人可以用下三滥的招数坐上盟主之位,更何况,盟主之位至今悬空,郑某敢问先生,如此何以推断出凶手是何人?”   书生没有把他言辞间的轻蔑放在心上,淡淡道:“小生不过是推测,庄主若认为错了,否了小生便是。召开武林大会的人不是小生,力主选出盟主的人不是小生,自荐竞争盟主之位的人不是小生,最后与盟主之位失之交臂的人不是小生……小生与武林无关,一切都只不过是推测。”   郑先富刷的一下变脸,他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他,却句句针对的就是他!   钦点点把武林大会的经过描述的太详细了,这些细节,就连沿街叫卖的商贩信手拈来都能说上一段,如今对照着书生的这番话,每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书生厉害,那么多人没能揭掉他的虚伪面具,他却仅凭一个“推断”坐实了他的嫌疑。   其实只要仔细推敲就会发现书生的言辞牵强,故意模糊了重点,偷换概念,但是有了之前众多质疑,以及因郑先富的傲慢态度萌生的偏见,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书生的错误,认定郑先富有罪。   书生听到议论纷纷,仍旧不疾不徐的问:“庄主还有什么话可说?”   做就是做了,不论他如何掩饰强辩,面对众人的指点,不可能丝毫不慌。郑先富沉默良久,眼中的狠意一层盖过一层,怒到极点,竟然笑了出来。“说?有什么可说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可以证明!”一名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指着台上的人。“就是这个人给我一大笔财物,买通我给公公下毒!”   突然出现的女子,让所有人始料未及。钦点点更是瞪大了眼睛盯住她,这名女子竟然是投井自尽的魏氏!   魏氏大胆的走上台,慨然陈说自己的罪行。“郑先富知道我贪财,许我重金,要我杀害公公魏淳,我一时迷了心窍听了他的挑唆,不但害了公公,还将罪名推在无尘公子身上!”   “哪里来的疯女子,简直是一派胡言!”郑先富眼中现了杀机。她居然没有死。   “郑先富,你还不承认?”魏氏激动的指着他。“你见我失了利用价值,派人来杀我,要不是我命大,早就做了地府的鬼魂!”   “你说你是魏氏,谁能证明?”她的出现的确让他意外,但那又怎么样?魏氏已死,天下尽知,魏家恨她入骨,他就不信有人能证明她的身份。   “我。”   青衣公子徐缓步出,郑先富脸色巨变。   魏青?!   钦点点十分意外,但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在西北遇到他不是偶然,写信约她面谈的人就是他。而他当时之所以没有露面,怕是为了保护魏氏。   姜到底是老的辣,郑先富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扬起轻蔑的笑。“哼,今日这出戏还真是精彩,花样百出轮番上阵。”   郑先富看向台下的段无痕,到了这个时候,他要是还不明白这是个圈套,那就太愚蠢了。“不知段公子寻了这么多人演戏诬陷郑某,究竟是何意!”   段无痕好似听不懂他的话,惶恐起身。“在下与庄主无怨无仇,何来诬陷之说?”   “不必说了!”郑先富狠笑。“你们既然论定了我的罪行,那么就拿出证据来吧!若是没有证据……哼,恕郑某不奉陪!” ☆、第88章 十日之限   本来已是没有争议的结果,却再度回到原点,老狐狸料定他们没有证据,所以才敢这般嚣张!   郑先富傲慢的扫视全场,冷冷一笑,大摇大摆离开。   魏氏惶然的望向魏青,书生皱起眉头,这次,就连段无痕的表情也不见了平日的轻松。   没有证据,没有理由留他,但若是将他放走,后患无穷……   绝对不能放他走!   钦点点当机立断,给江琛发信号,江琛动手的同时,布置在周围的护卫也全数出动。郑先富露出早已料到的表情,召唤出随行的弟子,以及潜入平阳的暗卫,这一趟,他也是有备而来!   拟定这个计划时,他们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迫不得已——杀。   这个打算是段无痕和江琛之间的默契,钦点点不知道。她只想擒住郑先富,不让他伤害别人,但她不明白,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必须有一个结果。公开对质将郑先富逼到风口浪尖,一个没有后路可退的疯狗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与其给他反扑的机会,不如先下手为强。   段家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郑先富的弟子根本不是对手。那些暗卫或许是狠角色,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平阳这个地方,段无痕想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至于郑先富,根本就不是江琛的对手,别管他有多大的威风,在江琛手底下只有惨败一条路。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凭什么拿我!”郑先富口含鲜血,狼狈的趴在台上大呼小叫,丑态毕现。“你们诬陷我!诬陷我!”   刚才的打斗,底下的贵宾席间的人早已逃散,但是听到他这么嚷嚷,衙门的官员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公道。本来,以他们和段无痕的交情,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眼就算了,但今天毕竟是公开对质,最后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免不了流言蜚语,若是官府不出面,旁人就该以为他们与段家串通一气了。   “段公子,郑庄主或有嫌疑,但是你们无权拿人。”   “大人,人证皆在,为何不能拿人?”   “人证是人证,他们怎么说全凭一张嘴,最关键的是现在你们没有物证呐。”官员语重心长说完,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这件事,他也难办。   段无痕面上听命,回眸时却给江琛一个凛寒的眼神。江琛接着就要动手,钦点点却突然跑出来。   “不能杀他!”他们布了这么大一个局,为的就是要他认罪伏法,人要是给当众杀了,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怎么看待段家?她要的是公道,不是泄恨,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段无痕眼中的冷意变成了莞尔,他无奈的看着江琛,像是在问:她不准杀,怎么办?   郑先富见状,马上变身成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大人救命!”   就是这么一个人……   所有人都认清了他的面目,憎厌之余,全是轻视与不屑。有人心里巴不得他被处置,这样的人,不管有没有罪,都让人看着恶心,杀了才痛快,但天下到底是有王法的。   “段公子,放了他吧。”   不杀归不杀,放了他是万万不行的。“大人,今天有这么多人指证他,您全都听到了,就算一时找不到证据,但嫌疑总归是有的吧?难道不能先行将他收押吗?”   官员不认得她,再三打量后,板着脸说:“你可知此人的身份?无凭无据将人拿下,后果你担待的起么?”说到底,他是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人证也是证据,有嫌疑就该捉拿!”   “混帐!还用你教本官怎么做?”官员恼羞成怒,喝令道:“还不快放人!”   “不能放!”   “这里轮不到你来作主!”   “是啊,这里轮不到你来作主。”人群慢慢分开,在老者与侍从的陪同下走出来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却犀利威严。   这位官员看到他,就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脸色变得煞白。“皇上……”他猛一回神,赶忙迎上前去跪拜。“下官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官员这么一拜,其他人纷纷吃惊,跟着跪下去。百姓没有机会见到皇上,即使有幸一睹龙颜,也只是远远看着,何曾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过,这些人个个惶恐,伏在地上一点动静不敢出。   皇上怎么会出现在平阳?   段无痕不着痕迹的走到钦点点前面,神情严肃,规规矩矩的敬拜。“草民拜见皇上。”   “拜见皇上!”钦点点赶紧跟着一起行礼,心里却在琢磨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官员起身,诚惶诚恐的凑到皇上身边,想要禀明情况,却被丞相刘谏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方才的事,朕都听仔细了。”齐王的笑容一敛。“一个人若是清清白白,断然不会引来这么多人指证,朕以为,不可轻率将此人放走。”   官员听懂了圣意,不待他进一步示下,便叫人来将郑先富押下去。齐王对丞相使了个眼色,丞相立即带着几名侍从尾随官兵而去。   那几个侍从都是宫中一等一的高手,有他们看守郑先富,自然不会有问题。钦点点又激动又兴奋。“皇上,您出现的实在是太及时了!”要是让那怕事的昏官作主放了人,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齐王面容严肃。“别高兴的太早,朕许你十日宽限,若是还找不到物证,就治你一个污陷之罪!”   “……”   ——————   都说圣心难测,当皇帝的都是反复无常,她可算亲眼见识了。这才一个月没见,皇上就翻脸不认人,一点商量余地都不给。   十天。   她上哪儿找证据去?   “我还以为皇上是特地来帮我们的,想好好感谢他呢,谁知道他是那种态度,像是对我们施了多大恩惠……江琛,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们,跟不认识一样。”   江琛笑。“众目睽睽,皇上若是对你表现出亲近,就显得不公正了。”   “是这样吗?”钦点点看到段无痕,发现他做沉思状,不禁好奇。“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严肃。”   皇上来到平阳,绝不是偶然,江湖发生的这几件大事与郑先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想弄清楚的事,皇上也想弄清楚,他明着是帮了他们,实际却是利用。这边扯出了郑先富,那边皇上又搀上一脚,恐怕……段无痕散了眉间的忧虑,笑道:“我在想怎么才能与你划清界限,省得被你连累。”   “皇上是说着玩的吧?”   “君无戏言。”   钦点点心里打了个忤。“污陷罪……要杀头吗?”   “杀头不至于,最多就关你十年八年的。”   看他一脸坏笑,就知道他是说着玩的。现在的问题关键是,他们需要证据来治郑先富的罪。   “皇帝摆明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要治他有罪还不容易么。”   钦点点看着说话的少年。“怎么说?”   少年慢条斯理的说:“拿着官府的令牌去飞剑山庄搜,搜不到就伪造一个,反正他横竖都失了人心,我们想怎么治他都行。”   “不错,皇上的态度很明显,拿人是目的,证据在其次,即便我们拿出伪造的证据,皇上也会照单全收。”   “但证据是我们伪造的,不是真的啊。”郑先富确实有罪,但要是伪造证据,那岂不是变成冤枉他?好吧,她是死脑筋。   “这是下下策。”江琛对她说:“搜查飞剑山庄,也许可以找到什么。”   “嗯……”   事不宜迟,他们去衙门领了令牌,即刻赶往飞剑山庄。段无痕留下来负责审问郑先富,他担心路上有变,安排了一队护卫暗中随行,另外丞相也分派给他们二十名官兵。   满以为这次有皇上的协助,事情会很顺利,可是三天后当他们赶到飞剑山庄,山庄已经变成了废墟。   又是这样。   没有燃尽的火苗烧的木头噼噼啪啪响,灰色的浓烟弥漫,大地被烤的焦黑,大火的余温未散……江琛摸了摸地面,起身说:“这场火应该是昨夜烧起来的,我们晚了一步。”   少年走到一具未烧透的尸体前,踢了踢,漫不经心的笑道:“这会儿,怕是郑先富也被灭口了吧。”   他们已经以最快速度赶到,却还是比那个人晚了一步。钦点点望着昔日辉煌如今却变作灰烬的山庄,心情沉重。   这个神秘人仿佛幽魂一样,时时刻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每当他们有所行动,他就会抢在前头泯灭证据……他当真如此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点点,我们回去吧。”   钦点点望着江琛,无法像他那样平静。飞剑山庄是她抓住的最后的线索,现在连郑先富也死了,真相永远成了秘密……不,还有一个人活着,这个人未必知道全部,但一定知道秘密的关键!   她只向一个人透露过对这个人的怀疑,如果神秘人确实是监视着她,那她就不能轻举妄动。   钦点点把心事藏起来,向着山庄的后山望去。   她不会轻易认输的。 ☆、第89章 又生变故   小段用信鸽送来消息,郑先富果然已死在狱中。牢狱守卫禁严,还有大内的高手看守,竟然还是被钻了空子,这件事蹊跷的连齐王也觉得不可思异。但是,人死在大牢是不争的事实,到了这一步,就是一向迟钝的钦点点也感觉事情变得不太对劲了。   四日后,他们回到平阳,不等他们坐下喘口气,齐王便将他们召去了暂居的行馆,这时,他们才知道,郑先富死在狱中的消息泄漏了出去,武林中人将他的死怪在官府头上,认为齐王是要趁乱剿灭武林势力,已在各地集结,要向齐王讨一个说法。   “怎么会这样……”钦点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一个主意会演变成一个无法收场的局面。武林中人集结,一旦与官府发生冲突就是叛乱啊!   齐王静坐不语,在场之人,除了她,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才是郑先富死于狱中的真正原因。飞剑山庄覆灭于一场大火,就算有证据也都化为乌有,而这笔账,武林中人也会算在官府的头上。   钦点点不安的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却不该怎么补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自作聪明……”她不该冒险当众审问郑先富制造什么舆论效果,没有证据便轻举妄动,这才被人反过来利用!   现在可怎么办?万一武林和官府真的动起手来,那么动荡的就不再只是江湖,而是整个南齐……   这才是那个神秘人的目的?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皇上,依臣之见,还是早做打算为好。”丞相一向沉稳持重,但此时他的眼中闪动寒光,流露了杀意。   为君者,首要心狠。南齐的太平江山是杀出来的,为了稳住固社稷,就不能心慈手软。   齐王的手指在桌上轻磕,未发一言,但熟知他行事作风的人都知道,这位帝王远非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和善,必要时,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残酷。   钦点点明白丞相这句话的意思,突然跪在齐王面前。“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郑先富的死与官府无关,都是民女的责任!”   江琛和段无痕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皇上只要处斩民女一个人就可以平息民愤。”钦点点磕头恳请。“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段无痕立即站出来,向齐皇禀奏。“皇上,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段家出面而为,与钦点点无关!”   “擒住郑先富的人是我,杀他的人也是我。”江琛也说:“皇上,若要处斩,就砍我的脑袋!”   钦点点气恼他们跟着凑热闹,却在看到两人冷峻严肃的神情时愣住……他们,是真心要替她顶罪。   齐王的手指一顿,整齐的落在桌面,目光慢慢在两个人脸上掠过。风雅与江琛护她就已经让他很好奇了,现在竟然连段无痕也是如此……   丞相查过钦点点的身份,她是乡野农户家的女儿,因父亲病逝,才被神医收留,只是一个寻常的孤女。他实在不明白,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皇上,主意我出的,跟他们没关系!”她不是不怕死,世上有哪个人不怕死呢?可是她做错了事,就必须担起责任。   齐王看着钦点点,半晌,微微笑开。“你是怕朕大开杀戒,想用自己的命来息事宁人……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皇上!”江琛和段无痕异口同声。   齐王的笑意变深。“但,朕不是一个怕事的昏君。”   不止钦点点意外,老丞相也十分意外。按说,她肯挺身而出承担责任是最好不过,可是皇上为何这样说呢?   “这件事摆明是一个阴谋,而且是冲朕而来……”齐王渐渐沉凝的眼神透出冷意。“那么,就绝没有这么简单。”   齐王不是一个糊涂人。   江琛和段无痕暗松一口气,可是钦点点还没明白。   “皇上……”   “你起来吧。”齐王对她说话,就如一位慈祥的长辈。   钦点点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却还想再说什么。   “你们连日赶路也累了,先去休息吧。”齐王传来宫人,吩咐他好生安置他们。   皇上下了令,他们只得退下。钦点点还有些不甘心,可是刚一出门段无痕就在她脑袋狠敲了一下,她倒是试不着疼,可是这一下力气不小,生生把她脑袋打歪了。   “你嫌命长吗?求人砍自己脑袋!”   “我那不是没办法……”认识段无痕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见他真生气,眼睛都不敢抬,只小声嘀咕,   “办法是用脑子想的!”   “想不出来……”   “你想不出来不代表别人想不出来!”平时笨就算了,怎么到了要命的时候还笨呢?齐王要是说一句,好,你去死吧,她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你师兄交待我照看你,要是我把你照看没了,他不得把我挫骨扬灰?!”   钦点点捂着后脑,呆愣愣看了他半天,才问:“原来你不是担心我,是担心师兄修理你啊……”   段无痕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像是有什么情绪要发泄出来,却硬是给憋了回去。“你就是一个笨蛋!”   把他气走了,钦点点回头,本以为会对上江琛微微含笑的眼睛,却他也是一样的严肃。   “你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没有啊……”   “在牺牲自己之前,你应该考虑一下那些在乎你的人是什么感受。”   正因为他一向待她温和,所以当他用近乎责备的语气对她说话时,她才感到万分的愧疚。“对不起……”   也是经过刚才的惊吓,他才能理解风雅的心情,为了使她不陷于危险境地,再强硬的手段都不过分。江琛微微叹了口气,温柔的摸摸她刚刚被敲的地方。他不会说她的命比天下人的重要,但至少,比他的重要。   ——————   夜里,她正睡的香,忽然被打斗的声音吵醒。钦点点跑出来,发现少年和陈满不知怎么打了起来。“快住手!”   少年指着陈满怒道:“这个人鬼鬼祟祟越墙进来,不知是何居心!”   “你三更半夜不睡在我院子里干嘛呢?”   “我怕有人害你!”   “那也用不着你来给我守夜!”   陈满见他俩掐起来,不好意思的说:“呃,钦姑娘,是在下考虑不周,你们不要吵了。”   “就是!一个老头子,半夜翻姑娘的院墙,真是不知羞!”   钦点点对这个横行霸道的坏小子彻底无语了。“陈大叔是我请来的!”   飞剑山庄被烧毁一空,她意识到自己被监视着,于是就想了到了陈大叔。她曾对他提过对了缘和尚的怀疑,知道这个人有问题,而且他和少林来往甚密,由他去拜访了缘合情合理,所以偷偷通过江琛给他递了个信,请他帮忙。   “陈大叔,你找到了缘了吗?”   “找到了。”   “他还活着?”   陈满点头。   钦点点激动的快要跳起来了,她终于捷足先登一回。“他人呢?现在在何处?”   “我将他绑来这儿了。”   “走,带我去见见!”   了缘是魏盟主死亡之迷的关键人物,而且他还知道飞剑山庄的秘密……钦点点想到这些,便一刻也等不了。   别看陈满行事豪放,他却是个心细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他给了缘弄了一顶假发,谁也看不出这是个和尚。陈满把了缘带进皇上的行馆,这一回,钦点点才算真正看到他的模样。   起初听说魏氏与和尚有染,她脑子里是一副老方丈调戏良家妇女的画面,因此觉得匪夷所思,此时见了,才发现他俊朗阳刚,眉宇英气十足,难怪魏氏嫁了魏青那样的儒雅男子还对他念念不忘。   陈满把塞住他嘴巴的手帕取下,让他说话,哪知他凶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亏得陈满反应迅速,这才避开了。钦点点原想靠近一些,这回也不敢过去了。   “你已经落在我们手上,老实交待可以少吃些苦头!”   “哼!”   这凶悍的眉眼,这不驯的性子,哪像个出家人?钦点点在心里叹气,好心告诉他。“我们已经知道你在为一个神秘人物效命,这个人若是发现你突然失踪,一定知道你落在了我们手上,如果我们把你放出去,你就和郑先富一样,死路一条。但是如果你肯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我们会保护你,绝不让他害你。”   她不是威胁,而是说的事实。他既然为那个人卖命,就应该清楚那个人的行事作风。   “以为这样我就会向你们求饶?哼!”   陈满二话不说,提起他的领子一顿狠揍。钦点点赶忙制止他,严刑逼供这……还是不要了吧。   “钦姑娘,这种人不狠狠修理是不会开口的。”陈满觉得她到底是个小姑娘,于心不忍也很正常。“要不,你先到外面等着,我问出来再叫你?”   钦点点犹豫片刻,使颈摇头。看得见是打,看不见也是打,根本没分别。“陈大叔,我们再跟他好好说说吧。”   “你不懂,这种人嘴巴硬着呢,不让他吃点苦头是不会屈服的。”   “万一你打了,他还是不说呢?”   “逼供的方法很多,总有一种会让他害怕。”   还是别了,她光想想就毛骨悚然。“你先别打,我找个人来试试……实在不行再说。” ☆、第90章 疑云重重   钦点点半夜把魏氏从床上叫起来,把事情始末告诉她,希望她能劝动了缘说实话。魏氏询问了魏青的意思,这才跟着她去见人。   了缘见到魏氏的反应就像一个快渴死的人见到了水,看到他的表情,钦点点松了一口气,知道魏氏一定可以说服他。   他们全部出来,让他们两个人单独说话,钦点点注意到神色如常的魏公子,实在是想象不出,自己的妻子与情人互诉衷情,他心里该是个什么想法。   魏青注意到她的目光,客气的微微一笑。钦点点正愣着,听他问:“钦姑娘似乎有话要问。”   “呃……”问人家的隐私,不太好吧?钦点点急中生智,改问了别的。“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姐姐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魏青没有拆穿她,笑道:“当日刺客潜入家中,我担心他们没有得手还会再来,于是制造了投井的假象,将夫人暗中藏了起来。”   他故意避开那些刺客的下场,没有说明。钦点点仔细琢磨他的话,忽然发现她对魏大叔的儿子软弱无能的印象全部推翻了。   魏府落魄之时,家中只剩他一个男人,他一个人不但抵挡了神秘人派出的刺客,还立即想出诈死的办法保护妻子,哪里软弱,哪里无用了?不仅如此,他的性情还这么温和,这么宽容,连红杏出墙、害死父亲的妻子都能原谅……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房门开了。   魏氏肿着眼睛出来,勉强带了一丝笑容。“钦姑娘,你可以进去了,表哥已经答应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太好了!   钦点点谢过她,也没忘记谢谢魏青,事情总算有眉目了。   ——————   了缘把他知道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魏氏成亲之后,他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恰巧被郑昭救下。郑昭劝解他的同时也挑拨起他的仇恨,于是他听了他的话,出家成为少林弟子,后在师傅的引荐下到魏府做法事。魏青不常在家中,他与魏氏时常见面,旧情复燃,他利用她贪财的弱点,指使她下毒杀害魏淳,毒药是郑昭给他的。   “郑昭怎么会有焚冢?”她说的这些,她差不多都猜到了,只是焚冢是药谷才有的毒药,郑家父子是如何得到的?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郑先富栽赃无尘公子,挑拨武林追杀他,而后又吩咐我暗中除掉五岳门派的人。”   陈满听到这里,握拳怒击桌子。“竟然真的是郑先富!”   “他想要独霸武林,必须除掉这些对他有威胁的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缘说的分外淡然,哪怕他手上染了这么多人的血,此刻他仍如此平静,平静的麻木。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没有,郑昭每次传令都是与我见面。”   钦点点咬咬唇。“你再好好想想,一件也没有吗?”   了缘十分肯定的摇头。   “那我当时在山庄碰到你,你和那些人在那里做什么?”   “郑先富在边境采购兵器,经过几处中转运到山庄,以前这件事是由郑昭亲自负责,可后来他不便露面,就由我来办。”   这么说,那些兵器的确是藏在后山……可是当时她和少年进去并没有看到……玄机怕是出在密道。“郑先富要那么多兵器做什么?”   “不知道。”   钦点点知道他不会说谎,就算郑昭信任他,愿意告诉他,他也没有兴趣问……她还是没有得到一条有用的信息。   了缘沉默了会儿,好像又想起什么。“有一次,郑昭把我叫来,他正和郑先富在书房谈事,我听到他们在说……等他做了盟主,武林就听从他的号令,到时富贵荣华指日可待……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另有谋划。”   是啊,武林盟主说到底就是个空名,人家不会因为你是盟主就捧着大把金银来讨好,跟富贵荣华扯不上啊。他们得到盟主之位必定还有下一步,但是这件事却教江琛破坏,下一步他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也就不得而知了。   了缘没有半句隐瞒,只是他们仍旧一无所获。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她没有想到他们的行事会这样谨慎,传递消息当面口述,不留只字片语。如今郑先富死了,知情的人就只剩下郑昭。可是郑昭在哪?会不会已经被灭口?   要挖出这个秘密真不容易。   钦点点回屋补眠,躺在床上脑子里却被各种信息占据。大多疑问都有了结论,只除了神秘人的身份,神秘人的目的。   过往发生的片段,一个一个在她脑子里闪过,她忽然想起,江琛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虽然这件事与飞剑山庄没有关联,但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武林正派的宣战,是夜阡陌的真正目的,大闹武林大会就是个幌子。他要江湖乱,挑起事端,惹恼武林,引发全面战争。   从一开始,江琛和前辈们就知道飞剑山庄的预谋,不然他们不会带她去魏氏的屋顶偷看,江琛知道魏盟主会死,知道郑先富会举办武林大会,他们坐视了魏盟主的死,却阻止了郑先富得到盟主之位。   为什么。   如果他们想要阻止郑先富,就该在一开始阻止魏氏下毒,那样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可是他们没有阻止,岂不是前后矛盾?   想到这儿,钦点点的睡意全无,睁大了眼睛盯着床顶。   前辈们对她很好,江琛更是像守护者一样跟在她身边,他们对她没有恶意,这点毫无疑问。可是因为魏盟主的死,她和师兄被追杀,差一点就送命,他们若是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为了她好,就应该阻止魏氏,但他们没有这么做。   好吧,也有可能是他们没想到罪名会诬赖到师兄身上。这样解释也合情合理,可她隐约觉得他们是知道的。   钦点点长吐一口气,清空脑子里的杂念,可是刚要闭上眼睛,又被其他的事打扰。   她曾在皇上面前把郑先富好一顿夸,那些话是她胡扯的,可现在想想,郑先富的举动存在许多不合理。   武林大会上,夜阡陌已经胜了,按事先讲好的规矩,盟主之位该是夜阡陌的,但是郑先富却冲了出来,拼死被毒打一顿。   江琛说过,夜阡陌要的是江湖大乱,要是他做了盟主,就无从乱起了,但是郑先富挨的这顿打,却激起了正派的愤怒,这才有了后面的殊死一战。   因为有郑先富的自我牺牲,才成就了武林大会落幕的精彩篇章,才揭开了正邪大战里程碑一般的序幕——现在再来琢磨自己的这番话,简直就像是郑先富在给夜阡陌出力……   钦点点被自己的推断惊住。   她只是偶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应该是她想错了!郑先富和夜阡陌怎么看都不是一伙,不可能有关联……   但要是有,那就是不得了的事!   按之前郑先富的计划,他会获得盟主身份,就等于代表了正派,假设他和夜阡陌是一伙,一正一邪,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江湖要乱就乱,要和睦就和睦,全凭他们说了算。所以,当江琛争得盟主,夜阡陌出来大闹武林大会,是为了补救,从而达到他最初的目的!   老天,信息量好大,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一时之间,凌乱的信息满满挤在一起,一个一个疑问找到了答案,但又飞快被下一个覆盖,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被迫接收信息的容器,虽然这些信息是在她的脑子里面,但是它们却不受控制,甚至于她无法捕捉到一个清晰的结果。   如此混乱了很久很久,她听到江琛叫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怎么了?”江琛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太对。   刚才她想的那些都是在做梦?有时候想事情想多了,是会有这种情况,梦里把清醒的疑问想的清清楚楚,条理分明,然而等到醒了之后又什么都不记得,因为是梦,所以牵强的地方也变得合理……搞半天她是在做梦。   钦点点拍拍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暗自好笑。“我以为我突然变聪明了……想也知道我怎么可能会变得那么聪明……哈哈……”   江琛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   一行去花厅准备吃晚饭,忽见一名官员匆匆忙忙疾步进了齐王的院子。钦点点望着那名官员消失,心事重重。   事态,想必恶化了。   “这不是你的责任。”江琛知道她又在自责了。“若是旁人有心利用,你就是千般小心还是会中计。”   “你的意思是,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他们监视她,注意她的行动,从中挑出对他们有利的,加以利用……可为什么是她?   江琛不动声色的笑笑。“你想多了。对质大会宣传的人尽皆知,自然会招来有心人。”   哦,他说的是这个啊。钦点点叹了一口气,没精打采。“那就是我考虑的不周全了……”   江琛无奈的看向段无痕。看样子,若是这场纷争平息不了,她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第91章 绑票   钦点点打发段无痕去丞相那儿打听,丞相说,各地集结了不少乱民,不单单是武林中人,还有借机闹事的恶霸流寇,尽管目前他们明确与官府为敌,却打着主持公道的旗号,到处烧杀抢掠。齐王为此很是烦恼,若是派官兵镇压,必然会引发争斗,但若一直按兵不动,只怕天下就被他们搅乱了。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安抚,除了安抚也没有其他好办法。”段无痕见她皱起眉头,又说:“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混乱,闹事的大都是些偏远小镇,这些临时聚集的游兵散将,成不了大事。”   或许事情还不到严重的地步,但若是无关紧要,齐王为何一接到消息就立即起驾回了京城?   “对了,你师兄那儿捎来消息,他和郡主过几天就到。”平阳郡主有孕的消息走露了,与罗刹国的亲事算是黄了,齐王这会儿没心思理会这些,和亲的事大概就不了了之了。   师兄要回来了。   乍一听到,她是很高兴,这么久不见,她也想念师兄了,只是喜悦过后,她忽然有种不太想见到师兄的心情。   看她黯淡的小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风雅没跟你解释?”   钦点点摇摇头。   那他就是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对了。段无痕叹气,两个人明明都是直来直去的脾气,遇到与对方有关的事却又过分小心,对这师兄妹俩的事,他实在是没辙。“等他回来,记得跟他好好谈一谈。”   钦点点闷闷的点点头。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才起没多会儿……”   “那就躺着打滚。”   “……”   钦点点被段无痕赶着回了屋子,好心的帮她把门合上。最近烦心事这么多,她怎么能睡踏实?他是纯属不耐烦陪她,所以打发她回来睡觉,省得再烦他。   坏蛋,老是这么敷衍她。   钦点点听着脚步声远了,百无聊赖的在屋里晃了一圈,想想没事可做,也只能睡觉了,于是就准备脱掉外衣……一个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吓的她心脏都跳出来了!   “你、你、你……”钦点点看着这张邪魅狂狷一个眼神就能勾走人魂儿与师兄七分相似的脸,刚从惊吓中缓过来,就又掉进恐惧里。   夜阡陌!   他怎么跑她屋里来了?   “想我了么?”   想你大爷啊!上回落你手上差点小命都没了!钦点点急忙后退,不小心撞到桌子,打翻了桌上的茶具。她没想他,但却对背衬着火色嫁衣坐在石屋中的他记忆深刻!他这个人对她而言就是两个字——恐怖!   “不用这么怕我吧。”夜阡陌好笑,慢慢走近她,却在这时目光忽而向外移去。   钦点点知道他听到了动静,赶忙放声呼救。“救——”她刚喊一个字,就被夜阡陌捂住了嘴,瞬间被他一身的骇人气息包围。   他究竟想干嘛!?   “不想再被我折磨,就乖乖听话,嗯?”他好声好气与她商量。   钦点点眼中盈着倔强之色。反正她现在已经不怕疼了,他威胁她没有用!   夜阡陌觉得有趣,依近她耳畔,轻轻低语。“我知道你没有了痛觉,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少了一截胳膊也是很可怕的,对不对?”   钦点点惊恐的看着他,不敢置疑。他说到,一定会做到!   “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伤害你。”他一边说,一边像哄孩子似的用脸蹭蹭她的头发。看起来是十分疼爱的模样,但是他做起来,就有点太恶心了。   ——————   守卫森严的段府,夜阡陌却如出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把她带了出来。明天早上小段发现她不见,一定会后悔催她早睡。   望着越来越远的平阳城,钦点点心里忐忑,甚至生出也许再也没命回来的预感。她不想被他小瞧,所以装作很镇定,但她真的很怕他。夜阡陌和师兄的最大不同,就是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与残忍,他的身上有一种洗不去的血腥味道,让人望而生畏。即便他此时极尽小心护着她,状若温柔,还是没办法消除根深蒂固的恐惧。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苇丛,随风轻轻摇摆,黎明时分,长空万里,灰暗苍茫,枯黄的颜色摇曳出悲怆的美。夹在芦苇间的河溪粼粼而动,清脆如动听的铃声,狭窄的河道蜿蜒曲折,一直流向远方。   河岸,一名船夫戴着斗笠坐在竹筏上,见他们来,慢慢站了起来。夜阡陌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钦点点看看他,不情不愿的上去。船夫撑船离开岸边,竹筏摇摇晃晃的居河中心,顺流而下。   此间,夜阡陌没有与她交谈,墨黑如缎的衣袍低垂,颀长的身躯静然而立,远望的神情似沉浸在天高水长的美景中。   钦点点抱膝而坐,纳闷的看着他。   河流悠慢,若非周围的景物变换,她几乎要以为他们不曾移动。金色的阳光在天空绘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渐渐,渐渐黯淡。他们在河上漂了一天,他仍旧一言不发。   坐了这一天,再紧张的情绪,也随着清溪流逝而去,钦点点耐不住性子,趴在竹筏边,用手轻轻抚摸水面,看到水里有鱼儿在游,忍不住探下去捉,鱼儿从掌心滑过痒痒的让她一惊,急忙抽出手来,水花被突然带起,打破了宁静。   夜阡陌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抽出腰间的木笛,徐徐吹起。听到清畅的笛音,钦点点着实意外。   明亮的笛音仿佛有敲动人扉的魔力,忽而高亢,忽而低回,绵绵长长不绝的余音眷恋不舍的飘远。   不知是笛子本身音质的缘故,还是他吹的这支曲子过于优美,听着笛声的她,心不知不觉软了下来。   笛声止歇,夜阡陌回眸,看到她出神的神情,钦点点却在这时回了神,对上他深沉的眼眸,不经意心动。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船夫将竹筏撑到岸边,夜阡陌上岸,回身向她伸出手。钦点点好像没有看到,自己大步迈了上去。夜阡陌笑笑,并不在意。   荒郊野地,看不到人烟,陌生的环境让她又戒备起来。   夜阡陌拾了些干柴,在临岸的空地升起火堆。钦点点走过来,因这火堆的光亮,周围的一切变得更漆黑。   “帮我一个忙?”夜阡陌突然回头问她。   “干嘛……”   他站起身,抚去掌心的木屑。“看着火,别让它灭了。”   钦点点奇怪。“你要去哪?”   “不告诉你。”夜阡陌神神秘秘的笑。   她没心情理他,走到火堆边坐下,往火里添木头。   “嗯,烧的旺一点,这样狼群就不敢靠近了。”   钦点点脸色一变,惊疑回头,他却已消失不见。这个坏蛋……这儿不会真的有狼吧?   她紧张的向四周张望,心脏扑扑直跳。   他八成是吓唬她的,狼都是在山里的,这里怎么会有?   嗷呜——   钦点点打了个寒颤,爬起来蹲到火堆旁,不停往火里添柴,一边祈祷狼不要来,一边诅咒夜阡陌。   ——————   夜阡陌故意藏在暗处,看她疑神疑鬼的小心窥探左右。她比别的姑娘胆子大,不代表她不会害怕,每每看到她口是心非,故作镇定,他就很想捉弄她。   依她添柴的速度,那些木头很快就会烧完。   夜阡陌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   完了,没有了。   钦点点回头看看身后,真的一根木头也没有了。   火要灭了怎么办?那个坏蛋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钦点点看着逐渐减弱的火焰,小脸一点一点变白,从刚才一般的害怕,升级到了非常的害怕。   怎么办怎么办……   她着急的站起来,又急忙蹲下。   这儿离停竹筏的地方有段距离,不过她记得方位,在火堆熄灭前应该可以跑到竹筏那儿……船夫大哥一定很乐意跟她做个伴。   打定主意,钦点点深吸了两口气,准备冲刺。谁知看着还能挣扎一会儿的火焰突然被一阵风吹灭了!   周围骤然黑暗。   钦点点僵在那儿,身体倏然变冷。   一片寂静。   静的连自己的呼吸都听的分外清晰。   心脏一阵一阵发麻,发凉,被恐惧捕获的她一动不敢动。   害怕,害怕,害怕……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理智强硬的对抗恐惧,告诉她要冷静,夜阡陌不会丢下她,他留着她还有用,不会不管她。   心情平静了些,但身体还是依附着本能,僵硬不动。   她应该大声呼叫,船夫大哥离的不远,听到声音会来找她,夜阡陌功夫那么好,耳朵一定灵,听到她叫也会马上回来……对!大声喊救命!   可。   喊不出来怎么办……   钦点点快哭了,这会儿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着急,为没有勇气打败恐惧大魔王的自己着急。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努力构建心理防线,终于鼓起一丝勇气准备行动。钦点点猛的一下子站起来,拔腿往河边跑,却见一个黑影出现在面前——   “啊!” ☆、第92章 捉摸不透   突然被吓,钦点点闭上眼睛,大叫着胡乱挥舞拳头。夜阡陌知道她被吓的不轻,强行把她搂住,语气里无端多了一丝笑意。“是我。”   靠着安全的胸膛,惊吓过度的精神一点一点被安抚。钦点点冷静下来,回神对他又是一顿狠拍。“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他是不是玩的太过火了?   钦点点眼角噙了一滴泪珠,害怕的软弱,被丢下的无助,拼命坚强的努力,这些感触一下子全涌了出来,让她觉得疲惫不堪,只想靠着让她安心的地方寻求保护。   夜阡陌察觉她的安静,低下头看她。   “你去哪儿了……那么久……木头都烧光了……”她的语气像是责备,却更多的是委屈。   “怕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刚才听到狼叫……”   “有么?”   “有……”   夜阡陌笑着拍拍她的背。“不怕,我在这儿呢。”   钦点点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襟,心安定下来的同时,却察觉到不对,猛地将他推开。   她抱着他……还是主动的!   尽管此时万分的错愕,但不可否认,她刚才感受到的温暖和安全是真实的,他的怀抱就像师兄的一样……   怎么可能?   他可是夜阡陌!   夜阡陌明白她的反应是怎么回事,暗暗笑了笑,没说什么。“我再去找些干柴,你留在这儿别乱跑。”   钦点点见他要走,慌忙扯住他的袖子。她的动作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可等到她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却是不敢置信。   她居然在无意间对他有了依赖之心。   在特殊情况下,的确是有可能对陌生人的产生不寻常的感觉,那是一种本能,但是她依赖随便什么人都正常,唯独不该依赖几次三番害她的坏人!   夜阡陌仿佛不知她的想法。“我不走远,害怕就喊我。”   要命啊,这副哄孩子的口气也跟师兄如出一辙。钦点点看着他走开,心里突突发慌,却不是因为害怕。   ——————   夜阡陌把火生起来,叮咛她看好,离开不久,回来时拿着两条用枝穿好的鱼。钦点点注意到他的衣摆溅了水,却想象不出他抓鱼的样子。   她安静坐着,看着他把鱼烤熟,火光跃映着深邃迷人的面庞,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一次萦绕心头。   “给你。”夜阡陌把先烤好的鱼递给她。   “谢谢……”钦点点低头接过,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饿了一天,火烤的鲜鱼也是极致的美味,钦点点风卷残云把鱼啃光,意犹未尽的含着手指,忽然发现他看着自己,不禁一怔。   “饱了吗?”   “嗯,嗯……”   “这条也给你吃。”   “不要了!”钦点点说完,挪屁股往远处坐,摆明与他泾渭分明的立场。   他忽然变得安静,忽然才华横溢,忽然宜家宜室,害她老是不经意误把他当成师兄……不是说他们真的那么像,而是感觉像……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兄从来都不吹笛子的啊!   他把她从段府绑出来,带她泛舟,吹曲儿给她听,还抓鱼亲手烤给她吃……他到底是要干嘛?   太奇怪了。   不怪她多疑,实在是这个人太难捉摸,坏点子太多,鬼才知道他故布疑阵是设下了什么圈套等着她呢。   “这么安静,不像你啊。”   钦点点听到他的调侃,条件反射用眼睛瞪他,却发现他捡了一块木头丢进火里,眼神低垂,并没有在看她。   “你不好奇么?”   好奇,好奇的要死,可她才不会问他。   夜阡陌像是想到什么,若有所思抬起头,过了半晌才将目光转向她。“这里荒无人烟,我对你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钦点点背后一凉,戒慎的提防他的不轨之举。   他却忽而笑了。“我要是那么做,你会恨死我吧。”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而他没有注意她多久,便抬起头望着月空。   然后,就又不说话了。   太奇怪了。   一个心肠狠毒残暴无度的人,用一副百般寂寥的神情望着月亮,眼眸流溢出凄清的冷光,似在怀念,似在悲叹,凄凄楚楚,仿佛有无限悲凉——说出去有谁信?   他在演戏吗?要是演戏的话那就太恶心了,忧郁美男子的角色一点都不适合他……可话说回来,他演戏给谁看?她吗?威逼利诱的手段用尽了,搞不定她,所以换条路线来攻略?   他以为她会同情?   别闹了。   她还不知道他吗?她不会再上当,不会再相信……他就是口吐鲜血,命不久矣,她都不会可怜他!   虽说心里这么想,但钦点点还是无法对他的异样视而不见。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眼睛里藏着那么多沉重?像是痛,又像是怒,似乎还有悔恨,可更多的却是遗憾……无边无际的遗憾。   夜阡陌忽然转向她,她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就这么被他逮个正着。钦点点暗叫不妙,以为他会借题发挥,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他们又在河上漂了一天。   她奇怪夜阡陌带她走这么一条偏僻的水路究竟是要带她去哪,直到看见熟悉的群山,她才明白过来。   药谷。   她和师兄的家。   师父的医术卓绝,是人尽皆知的神医。为治病救人,她曾在小镇开设医馆,却因声名远扬招惹来许多麻烦,为躲清静,师父关闭了医馆,做起云游四方的散医。   师父云游到江蜀,发现这里的药材不但种类丰富,还生长着许多稀奇罕见的圣药,因对医药的兴趣,索性就在山中住了下来。山中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幽谷,四面被山峰环绕,只有一条狭细的石缝供人通过,谷中绿树常青,遍地奇花,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对山谷的布置都不怎么上心,除了建在岩壁下的三间小屋,没有对谷中的一草一木作任何变动。   药谷不好找,即使来过一次的人,也会被山中的云雾所迷,找不到入口。即使找得到入口,通往谷中唯一的那条路也遍布机关,若无人引领,是无法进到里面去的。   钦点点原想提醒他,可是想想,他若中毒自己就可以逃脱了,所以就闭起了嘴巴。哪知道夜阡陌走的十分巧妙,像是早已将每一处机关熟记在心,毫发不伤的进了药谷。   “你……不是第一次来?”药谷的机关只有她和师兄知道,他不信他神通广大到可以打探到。但是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分明是对这里十分熟悉……怎么可能?   夜阡陌没有回答,他走到屋前的榕树下,望着其中一间小屋。   钦点点划开繁生的花草,好不容易才走进来,看到他注意的方向,主动给他介绍:“那是师父的屋子,我和师兄住在这边,那边是药房……”   她还没有说完,夜阡陌便笔直向前,走进了那间屋。   屋中的布置极为简单,也极为整洁。师兄的性子可以说完全承袭自师父,淡泊无欲,在他们的屋子里找不到一件多余的摆设,哪怕是穿着打扮也是精简到极致的。   师父没有一件首饰,却格外爱打扮她。她屋里的梳妆台放着好几盒饰物,都是师父送给她的……   想起师父待她的好,钦点点忽然心酸。   师父的过逝,对她,对师兄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师兄从不提师父,不怀念,不祭奠,仿佛师父只是外出行医未归,不曾真的离开他们。   夜阡陌在屋子里没有呆多久,就离开往药房而去。钦点点注意到他眼中的郁色,猜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师父为什么把他丢下了呢?她明明有两个儿子,为什么只带了一个在身边,而对另一个弃之不顾?   钦点点摸着桌上厚厚一层灰尘,回想起师父向她保证会回来的温柔神情,心头压上一块沉沉的石头。   她平复下情绪才去药房,发现夜阡陌手中提着笔,出神的看着铺在面前的画。钦点点走过去,看到纸上神态淡柔的女子,刚忍下去的眼泪,一下子又给逼了出来。   夜阡陌却是淡淡的,淡淡的问她。“像么?”   钦点点拭去泪,用力点点头,可转瞬,眼前再度被水雾淹没。   夜阡陌放下笔,看着画上的人,微微扯起唇。“我对娘的容貌没有印象了……她唯一的画像被我烧了,但是没想到,我其实一直没有忘记……”   “为什么要烧掉?”钦点点声音哽咽,不能理解。   夜阡陌专注的凝着画中的女子,神情仍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我和风雅在同一日出生,前后只差半个时辰,因为我和他的容貌极奇相似,就连每日照顾我们的侍女有时候也分不清我们是谁。”   “从小,我们听的,看的,学的,做的,每一件事都一样,我们常常交换身份戏弄身边的人,乐此不疲。”夜阡陌终于将目光转向她,唇边笑意不再,眼眸仿佛不见底的深渊。“我以为,这个世上只有娘不会错认我们。”   钦点点还在想他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就见他的手来到她的脸侧,轻轻碰触她,仿佛爱恋。   “文韬武略,我样样比风雅强,我比他更优秀更出色,可是你们——为什么都选择了他,抛弃我?” ☆、第93章 蛊惑   她在夜阡陌眼中看到了阴鸷之色,那绝非是简单的恨。她不知道,双生的兄弟为何积怨如此之深,他不会无缘无故恨自己的弟弟……他说的“你们”,是指她和师父吗?   “我……选择?”   “是!”夜阡陌扯开一抹诡异至极的狠笑,却又带了几分悲凉。“是你选择了风雅!”   她怎么听不明白呢?   夜阡陌阴沉的深望进她的眼底,像是要将某种情绪发泄出来,却不知什么原因,最终忍住了。他移开了手,恢复了平日的漫不经心。“你不记得,是因为那时候你只有一岁。”   一岁!?   她一岁的时候就与师兄相识了吗?   这不可能……她从小跟着爹,她记得清清楚楚!爹病逝以后,她才被师父带回了药谷,才第一次见面师兄……   钦点点一怔,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为什么是第一次见面,她却在师兄眼中看到了嫌恶?   师兄不喜欢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讨好他,亲近他,他却总是不留情面的推开她,一直到后来才慢慢转好。   他不喜欢她。   她心里很清楚。   他们的关系一度融洽,却在师父过逝之后,回到了原点。那段时间,师兄连看她一眼都厌烦,对她忍痛服药的赎罪意图视而不见,他对她的厌恶到了极点……   所以,她才逃跑的不是么?   越往下想,钦点点的心越慌。如果此刻她的认定是事实,那么这一年来师兄对她的好就是假象,她不愿意这样想,不敢想!   她的慌乱被夜阡陌看在眼中,他不会徒劳代她判断,她会自己找到答案。夜阡陌眼底划过一丝冷笑,语气却仍旧是带着温和的轻柔。“他和齐欣儿有了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钦点点一震,惊讶的望着他。   “我不会要求你跟我走,不会强迫你。”夜阡陌微微笑,黯然中,多了一分说不出的痛心。“我只是不忍心你把自己草草交给一个不珍惜你的人。”   钦点点匆忙背过身,不再看他蛊惑的眼神。   “风雅给过你什么?他要娶你,却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给你,这就是他的诚意,他的尊重吗?”   “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成亲了。”钦点点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心思,然而她紧握泛白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不安。“我们之间怎么样都好,与你无关。”   “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疼你。”   他的话勾起她的心酸,无言闭上了眼睛。   ——————   等到她发觉,夜阡陌已经走了。   钦点点坐在树底下,对着充满回忆的小屋,想师父,想师兄,想自己……她把一件一件回忆翻出来,重新温习,然后发现,在这里,除了师父留给她的记忆是甜的,剩下的都是酸酸涩涩的苦恋。   师兄大概不知道吧?她从小就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为他一个冷淡的眼神也能哭湿枕头……那么漂亮的哥哥,穿着干净如雪的衣服,和她有云泥之别。她喜欢亲近他,哪怕什么不做,只要坐在他身边也开心。但他讨厌她,那么明显的讨厌。   她一直不怕死的在他冷漠和奚落的打击中奋勇前进,不屈不挠的斗争不懈,可她不知道,她的努力是否真的打动过他。   师兄天生就是性冷的人,他的感情只有很少很少,每一分都是奢侈。她有自知之明,不够美丽,不够温柔,没有聪明的头脑,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作为一个女子来说,怕是连及格都不够。   这样的她,有哪一点值得被他爱,被他喜欢?   钦点点笑着合上眼,过往那些让她甜到心坎的温柔,原来也可以让她痛彻心扉。   ——————   钦点点把三间屋子打扫干净,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包袱,拿到药房去,将师父留下的医书一本本拿下来,摆好,用包袱包好。   师父毕生钻研药草,对其他的事一概不关心,她的遗物只有这些医书。钦点点翻开一本药草集,这么珍贵的书放在这里堆灰,实在是浪费,她真应该把这些书好好看看。   她把书装好,背到自己的房间去。   钦点点实在是累极了,躺下不久就进入梦乡。   然后,她又做了那个梦。   师父坐在床头,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对她诉说着什么……   梦,重复一遍又一遍,她多希望自己能听到师父说的话,可惜,只是看到师父越来越悲凉的眼神。   凝儿。   哗啦一声,惊醒了钦点点。她猛的坐起,看到窗外一片通红,焚烧的刺鼻气味飘了进来,她急忙跑出去救火,却发现整个山谷淹没在火海之中。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突然起火?   钦点点想到了夜阡陌,这么疯狂的事只有他做的出来!钦点点冲进师父的房间,想从屋里抢救出师父的物品,却对着空空的屋子发了好久的呆。   对了,药房!   可等她往药房跑去的时候,支撑屋子的木头烧断,屋顶倒塌下来。钦点点茫然的望着迅速被火势吞噬的屋顶,心底某个部分发出巨响,崩塌破碎!   她呆站着,直到火烧到脚边,才终于寻回意识。她迅速回了房间,背起装书的包袱跑出来,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冲向出谷的狭道。   小屋在她身后倒塌,脆弱的声音敲痛她的心。   夜阡陌,你太狠了……   ——————   钦点点昏倒在山里,第二天被上山砍柴的人唤醒。醒来的她满脸是灰,只有眼睛下面有两道白痕。   “姑娘,你没事吧?”   她没事,可她的家没有了……   哭意哽在喉咙,被她生生压下去。   她的衣裙被火烧的破破烂烂,砍柴人好心把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钦点点对他说了声谢谢,倔强的背着包袱站起来,不理会儿砍柴人的挽留,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她走了一天一夜,像是在发泄什么,咬住牙,不知疲倦的前行不止。脚磨起了泡,肩膀被包袱勒出血痕,可她感觉不到,未偿不是好事。   在城门口被卫兵拦住,她才发觉自己走到了朱州城。   钦点点走进城里,望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忽然有种死了一次又活过来的荒谬感觉。   她找到段家的商行,用段无痕给的信物支了一些银子,把书暂时在这儿寄放。商行老板请她进屋先洗把脸歇歇,可是她实在饿的不轻,顾不得脸面了。   钦点点出商行,逮住卖包子的小哥,把银子给他,然后垫着油纸抓起包子狼吞虎咽。   她刚塞了一个包子进嘴,看到一辆马上停在对面的客栈,婢女小心扶着车上的女子下来,不是齐欣儿是谁!   钦点点着急出声喊,却被包子噎住,不得不趴下猛捶胸口。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就进去了。   “姑娘,你不要紧吧?”   钦点点扶着桌子,缓了两口气,对包子小哥说:“钱先不用找了,我一会儿回来再接着吃。”   “啊……哦。”   齐欣儿在这儿,说明师兄也在。她要把夜阡陌做的好事告诉师兄,这一次,坚决不能放过他!   钦点点跑到客栈门口,正要迈步上去,却被旁边撞过来的官兵推到一边。   “让开让开!别挡路!”   钦点点扭头看到平阳王进了客栈,微微一怔。   平阳王进去之后,官兵排成一排守在轿旁。钦点点往里面探了探脑袋,看到平阳王进了后院。   “看什么看!快滚!”   官兵把她轰开,她想解释她和郡主认识,但想想自己这会儿的样子,说了也没人信。   钦点点绕到客栈后面,费了半天力气才翻墙进去。她悄悄走过回廊,进了客房的小院,迎面一间屋子敞着房门。在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王爷在跟什么人说话……忽然,一抹白色闯入她的视线!   一定是师兄!   钦点点欢欢喜喜的快步走过去。   “哦?皇上已经见过令师妹了?”   “嗯。”   快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低了头,从门口走了过去。客栈人来人往很正常,她的经过没有引起注意,但平阳王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皇上是何反应?”   “……”   师兄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到。   “公子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爹。”   齐欣儿从对面的屋子送茶来,钦点点一惊,慌忙闪人。   师兄对平阳王极为冷淡,他们什么时候亲近到可以坐下来聊天了?钦点点满肚子的问号,他们的谈话,她没有听全,平阳王怎么会提到她和皇上?下一步,师兄和平阳王在商量的是什么事?   钦点点倚着墙,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她知道师兄有秘密瞒着她,她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个秘密与她有关吗?师兄和平阳王结交,又扯到皇上,他是想做什么?   蓦然想起苏浅,有关平阳王的那些片段在脑子里飞快闪过,她忽然明白,有些事并不是偶然。   钦点点从墙后走出来,恰好看到师兄和齐欣儿一起进了对面的屋子。齐欣儿面带羞涩,跟他有说有笑的,师兄虽然是一贯的冷淡,却极有耐心的听她说话。   她失踪了七天,段无痕不可能不通知他,若是以前,师兄早就着急的到处寻她了,不是吗?   现在却是有恃无恐……   因为他们已经成亲,夜阡陌奈何不了她了,他不必再担心吗? ☆、第94章 丐帮集会   与师兄重逢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钦点点从客栈出来,坐在临街的小巷口,药谷被火毁的伤心又被勾起。   从什么时候起,自在逍遥的日子不复存在,连她和师兄的关系也不再简单,如今只是一墙之隔,却遥远的让人绝望。   ——所以,不管他怎么对你,你还是只认为他好。   钦点点眼中水光浮动,拧在心里的结,隐隐作痛。   信任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骗自己说不在意,真的就能不在意吗?她有权利当面质问师兄向他要一个答案,可是她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说谎?她情愿什么都不问,也不要亲耳听到他骗她!   钦点点在街上呆坐着,天色将晚,突然几个人从街上跑过,其中一个人跑过去又折了回来。   “你!”   钦点点抬头,看到一个乞丐指着她。   “别在这儿窝着了,快到破庙去集合!”   集合?   她从火中逃生,一直没有整理仪容,这会儿灰头土脸蹲在墙角,穿着砍柴人的衣服,被乞丐当成了同伙。   “快点!去晚了当心长老责罚。”乞丐见她发呆不动,跑过来拉她。   钦点点心不在焉的被他拖着跑,乞丐谨小慎微的带着她在城里的小巷钻来钻去,从一道小路出了城。南齐崇尚佛教,极少有废弃的寺庙,这座小庙在格外偏僻的地方,规模也不大,但是这会儿,庙里聚集了一大群乞丐,把小院挤的满满堂堂。   到了这儿,她才知道这是丐帮的集会。   乞丐把她带到,就去和熟人打招呼了,钦点点静悄悄走到角落,寻思等他们散了再回去。正在这时,佛堂里的长老们走了出来。   “人都到齐了吗?”   “禀长老,齐了。”   “嗯。”   披头散发的老者走上前,把手中的木杖一拄,院里吵吵嚷嚷的乞丐全都安静下来。   “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一件大事。”   钦点点原本没在意,听到这句话,不自觉抬起头。丐帮的实力在武林不是最强的,但帮众数量却是最多的,平常有个风吹草动都十分瞩目,这个长老说有大事……会是什么事?   长老冷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自古以来便有规矩,官府不插手江湖事,可是不久前,飞剑山庄郑庄主遭人诬陷,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强行将他拘捕,最后又严刑拷打逼他死于狱中!”   “官府欺人太甚!”   “那些狗官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为郑庄主报仇!”   “为郑庄主报仇!”   丐帮帮众举起手中木杖,高声齐喊。   钦点点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生不好的预感。之前丞相说,暴动只发生在偏远村镇,这才没过几天,就蔓延到江蜀第一大城了?   丐帮现任帮主无能,对弟子疏于管治,帮中亦没有才华出众之人,这本是一帮乌合之众,可是钦点点听长老将暗杀知府一家的计划布置得缜密无误,不禁觉得奇怪。   “今夜子时听我号令!”   “是!”   “嗯,你们去准备吧。”   长老又进了佛堂,其他弟子听从指令,一队一队离开破庙。钦点点想偷偷混出去,不料却被刚才的乞丐拎住。   “我到处找你,来,我们这儿缺个人。”   坏了。   钦点点低着头,畏畏缩缩,生怕他们发现自己不是丐帮弟子,谁知他们当她胆小,大声取笑了她一番后,颇为亲近的挨个安慰她,她不能说话,只好笑着应付。   说来也倒霉,好端端的,她怎么就上了贼船呢?   ——————   钦点点在的这一队负责在城中放火,是个跑腿的体力活,没有多大危险。借着夜色,他们在城里很多地方安置火种,只等长老一声令下。   钦点点一直在盘算去报信,可是乞丐兄偏生认准了她,不管到哪儿都跟着她。眼见就要到子时了,她心急如焚。   谋杀朝庭命官是重罪,之前皇上隐而不发是因为武林声势虽大却没有造成实质性威胁,但若知府死了,那性质就不同了。丐帮这次行动,显然是受了幕后人的操纵,可是她想不明白,再怎么样丐帮也是名门正派这一边的,他们不好好盯着暗盟,跟着淌这混水干嘛?   “时辰差不多了吧?”   “嗯。”   乞丐哥回头,看到她暗暗着急的样子,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诡光,脸上却是憨实的笑容。“小兄弟,别紧张,这活儿就跟点炮杖似的,点完咱就跑。”   钦点点僵硬的扯扯唇,忽然变了脸,捂着肚子。   “怎么了?”   “我得去趟茅厕……”钦点点压低了声音,装作忍不下去的样子,转身就要走。   “诶。”乞丐哥拉住她,笑容没了。“长老吩咐,今晚的行动万万不可出差错,我们都得守在这儿。”   “可是我实在……”   “憋不住就地解决呗,不就是味道难闻了点,我们能忍。”   钦点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无语。   乞丐哥嘿嘿一笑,拍拍她的肩,眼中却闪着冰冷。“人有三急很正常,哥不会笑话你的。”   “……”   您老口味重,我服了还不行么。   钦点点的心思都在今夜的行动上,没注意乞丐哥不寻常的神色,她假作痛苦的样子揉着肚子,过了一会儿,就说不疼了。   “嘘,有人!”前面放哨的警惕的让他们噤声。   钦点点跟其他人一起伏身,注意前面的动静,却没想到突然有人从院墙跳下,从后面袭击他们!   “啊——”   刀光划破黑暗,映出一双染血的眼睛。   刚才惨叫的乞丐竖直倒在她面前,当场气绝。钦点点懵住了,怎么也想不到半路会杀出另一帮人!   那人杀气腾腾挥刀向她扑来,千钧一发之际,她抓起地上的砂子扔到他上,翻身起来就跑。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寂静无声的街巷,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官府发现了丐帮的行动?   钦点点脑子转的飞快,脚下也不敢耽搁,飞快逃跑。原以为摆脱掉身后的人她就安全了,可她刚要躲进一条小巷,发现这儿也有被杀的乞丐。   这些人负责放火,根本不会功夫,突然冒出一帮人砍杀,无一幸免全死在了他们的刀下。   钦点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顾不得滴血的刀有多么恐怖,赶紧逃命。刚刚的惨叫渐渐听不见了,城内恢复了寂静,却是死一般的恐怖。   身后十几个人追她,她跑的快要断气却不敢停下来。情势虽然危及,她却不是没脑子。师兄住在客栈,只要到了那儿喊声救命,师兄一定会听到,所以她不顾不一切往客栈的方向狂奔。   可她哪里知道,知府的府邸与客栈临街,丐帮要杀知府,必然埋伏在附近,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既然阻止放火,自然也不放过他们。   钦点点本为逃命,却不想撞进了这场杀戮的中心。钦点点望着前面密密麻麻砍杀在一起的人,知道自己是无路可逃了。   转瞬迟疑,杀手已逼至跟前。   钦点点跌坐在地,盯着闪烁利光的大刀,脑中已浮现出自己惨死的模样,却在这时,一个人影飞快掠过,她一直盯着,却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杀手悄无声息的倒下了。   行动飞快的人影一顿,接连取数人性命。不止是他一个,另有十余人也加入了战局,原本一面倒的局势,瞬息逆转。   钦点点从惊吓中回神,这会儿才发现救了她和丐帮弟子的不是别人,而是云姨他们!   ——————   “你们这帮蠢蛋!脑子都长裤裆了吗?”老乞丐举着棍子对着跪在地上的丐帮弟子一个一个敲过去。今天要不是他们赶来,就要闯下大祸!   现任丐帮帮主还有四位长老老实实跪着,一个都不敢吱声。   “放火烧城,谋杀知府,你们是有多大胆子!别人怎么撺掇,你们就怎么做是不是?都没有脑子啊!啊?”老乞丐不解气的踹了小帮主一脚。“我看你这个帮主也别做了!”   钦点点混在丐帮弟子里面,这会儿跟着他们一起跪着挨骂。她没有和前辈们相认,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个疑问。   他们退隐江湖多年,不问世事,现在却接二连三阻止危及武林的事发生。不管是云姨还是江琛,都没有避讳过他们有事瞒着她,而他们瞒着她的事恰恰与师兄、与夜阡陌有关。   她想知道原因。   她问过云姨,她是不是知道幕后操纵一切的神秘人是谁,云姨当时却是反问她,师兄有没有告诉她,然后说这件事只能由他亲口告诉她。   说明这不是一个单纯的秘密,云姨和师兄出于某种原因对她隐瞒了真相。她一直以为云姨和师兄是为了保护她,才不希望她知道太多,所以没有追根究底,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这个秘密与她有关,不但与她有关,而且还牵扯到武林,甚至于南齐的命运。她希望自己是异想天开,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所以,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第95章 茫然   这边老乞丐在训徒子徒孙,那边大伙儿早就摆上酒席大吃大喝了。老乞丐舔舔干涩的嘴唇,说了半天,口干舌躁,酒虫子在肚子里钻的痒。他不解气的又打了一轮,轰他们散了。   被教训了这么一顿,丐帮的弟子们对这位老帮主十分忌惮,没人敢再在院子里呆,钦点点跟着他们离开,知道前辈们这顿酒最少要喝一两个时辰,所以并不着急。   四更时分,钦点点偷偷回来看,发现屋里就只剩老乞丐和大嘴叔还在喝酒,她从走廊搬了一坛酒,低头送进去。两个人东倒西歪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注意到有人进来,却没仔细看。   “前辈,你们喝多了,早点休息吧。”钦点点最知道他们的脾气,越说他们醉,他们越不承认。   老乞丐从凳子上爬起来,用力拍桌子。“谁说的!我没醉!”   “我……呃,也没有醉……”大嘴叔刚说完,就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钦点点原本还想扶他,可是他死沉死沉的怎么也拉不动。   “小子,过来!给我倒酒!”   看样子,乞丐叔醉的还不够厉害。钦点点抱坛子给他倒满一碗酒,老乞丐摇头晃脑的伸手去端,却扑了个空。   “咦?怎么拿不到?”   您都眼花成这样了,还没醉呢。钦点点帮他把碗放在手里,这才坐下,思量着该从哪问起。“老帮主,你们今天出现的太及时了。”   “那是……不然你们这些孙子……”老乞丐指着她,眯起眼睛却半天也没看清。“就闯下大祸喽!”   “你说,我们是受了坏人的挑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坏人是谁?”   “那个人啊……”老乞丐打了一个嗝。“对!是坏人!”   钦点点耐心又问了一次。“是啊,坏人是谁?”   “坏人……坏人当然是坏人!”   “……”   “多亏我们消息灵通,哈哈哈!”   “坏人得有名字啊。”   “你说什么?”   钦点点扶额,醉成这样,怕是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再给我倒酒!”   喝吧喝吧,真拿这些酒鬼没办法。钦点点正在倒酒,忽然有人进来,那人见屋里有陌生人,张嘴就要喊。钦点点急忙冲过去,捂住他的嘴,推着他出去。   这会儿,他看清了她的容貌,才从戒备变成诧异。“钦姑娘,怎么是你?”要不是跟她度过一段流浪乞讨的日子,他还真认不出她。   钦点点四下看看,拉着他到墙根底下。   小七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开心的拍着她的肩说:“上次你被人掳去,我们都很担心,后来听说你没事了,可到底没见着人,看到你就好了,放心啦。”   是啊,京城一别,与他们分开也有三个月了吧。“让大家担心了……”钦点点忽然想起什么,看着他问:“这几个月你一直跟前辈们在一起?”   “是啊。”小七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   “那你有没有看到每个月的报纸?”   “什么报纸?”   “江湖日常。”   “没,我又不识字。”   钦点点微怔,眸色逐渐黯淡下来。“你不识字,云姨总识吧,她没有念给你听吗?”   “没啊,我们成天东奔西跑的,哪有闲工夫看那个。”   果然。   小七十分机灵,见她神色不对,马上就想到了原因。“怎么,是不是那报纸写了什么消息?我明天就去要一份给大伙瞧瞧。”   “不用了。”钦点点牵起一丝苦笑。   前辈们根本就不是她的读者,她早该想到的。退隐江湖多年的厉害人物,怎么可能因为这样一个理由齐齐现身?得知有人喜欢她的文章,兴奋过了头,轻易就上当了。   “钦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很难过?小七觉得她不对劲,可想想自己的话并没有让她难过的地方啊。   “没什么。”钦点点打起精神,笑着说:“天快亮了,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   不知道。   也许去找师兄,也许不……   小七发觉她的笑容又没了,却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难过事。   “见到我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云姨他们。”   “好。”   他答应的是不是太快了?“你怎么不问我原因?”   “不问,哈哈。”   至少,他是单纯的。   ——————   昨夜发生的一切都被妥善清理干净,只剩地上模糊的血迹。天蒙蒙亮,天空飘散着淡淡的雾霭,整座城被一层轻纱笼罩,仿佛沉睡。   钦点点独自走在无人的街上,回想昨夜的惊心动魄,暗笑自己命大。   以前她就纳闷,倒霉事总是接二连三找上自己,她就好像天生吸引麻烦的体质,不停被人追,被人杀……现在她才知道,那些意外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被一个一个迷团包围,她遇到的每个人,经历的每件事,都不是巧合。更有趣的是,只有她一无所知。   前辈们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他们不是坏人,甚至一直对她很好,完全没有恶意。她不想臆测他们有几分真心,也不是在怀疑什么,只是……   觉得孤单。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幸运,父亲去逝,师父收留她,师父走了,把师兄留给她,她心里虽然难过,但仍旧庆幸,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以前她只有师兄,师兄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哪怕她逃出药谷,心里有这个念想,也从来不孤单。后来有了疼爱她的长辈,他们的出现弥补了失去师父的遗憾,尽管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像家人一样亲。   对于她没有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要求、奢望,也从来没有哀怨、自怜,没有就没有,只要珍惜自己有的就好,都无所谓,可是为什么在她相信这些以后,又让她知道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不管是师兄还是云姨,都不是单纯对她好,她是什么人?拥有绝世容貌,迷倒天下人的倾国佳人?还是她拥有惊世才华,文可治国,武可定邦,具有强大的人格魅力吸引人追随效力?   她有知之明。   除去目的,理由,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连相识的可能都没有。   钦点点在水井旁,捧起水洗脸。冰凉的水将灰尘洗干净,也带来前所未有的清醒。   从师父过逝之后,她就没有家,没有亲人了。   ——————   要去哪,她想了很久。   难过归难过,日子还得继续过。药谷被夜阡陌烧毁必须告诉师兄,之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钦点点去客栈打听,才知道她离开不久,师兄就启程离开了。   “本来那几位贵客是打算在这儿过夜的,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匆匆忙忙走了。”   他们傍晚离开,又是有急事,这会儿应该已经走很远了。不知他们是要办什么事,不过一定是要平阳的。钦点点谢过掌柜,从客栈出来直接去了段家的商行,打算跟着前往平阳的商队一起走。   商队行装从简,为装货方便,马拉的都是平板车。钦点点就坐在车尾,跟着队伍颠簸上路。   近些日子局势动荡,路上偶有乱民抢劫货物的事发生,因而商队出行较为谨慎,只在白天赶路,夜里在官道上的驿站过夜。   钦点点在驿站偶然遇到吴名佐,打听才知他也要去平阳。   “武林和官府的冲突越演越烈,朝庭似乎已在着手准备,王爷命我回平阳也是为了这件事。”   “你帮着官府,不怕别人说吗?”他又是王爷的侄子,又是神剑门的主子,按理说,不是应该保持中立吗?   吴名佐笑,并不在意。“我对武林和官府的矛盾没兴趣,只想避免黎民百姓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钦点点一怔,换了种眼光看他。“没想到你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钦姑娘在取笑我么?”   “没有啊。”   “那就是我从前给你留下的印象不好。”   钦点点不太有心情说笑,于是只是看着他没有反应。   “钦姑娘似乎有心事?”   钦点点低下头,转着喝茶的杯子。   吴名佐知她不想多说,立即转了话题。“与商队同行多有不便,姑娘既然是要回平阳,不如与我同路。”   “不麻烦了,我一向都是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习惯了。”   “钦姑娘何必与我客气,你是表妹的朋友,我这个做表哥的若是不多加关照你,表妹又要发我脾气了。”   盛情难却,钦点点只好答应。   ——————   吴名佐特地给她备了一辆马车,钦点点本想拿几本药书路上看,但是她的包袱跟货物放在一起封起来了,想想又作罢,反正从这儿到平阳也没几天。   接连几天没睡好,在路上闲的发慌,很快就有了倦意。钦点点这一觉睡的够久,醒来天都黑了,吴名佐曾差人来给她送饭,可见她睡的香就没有打扰。这会儿马车停了下来,下人给她送来吃的,等她吃完再上路。   钦点点觉得有必要跟吴名佐说声谢谢,于是下车去找他,这才发现他们停在山坳口,两旁山势高耸,夜里看着怪吓人的。   “吴公子。”   “钦姑娘。”   人家转身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笑脸,害她不好意思起来。“呃,谢谢你这么细心关照我……”   吴名佐笑了笑。“你是专程下来谢我的?”   “嗯……”   “你我相识的时日也不短了,为何与我如此客气?难道是不把我当朋友?”吴名佐故意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与无痕也是旧识了,你与他相处的那般自在,对我便不行?”   没把他朋友是真的,他是齐欣儿的表哥,她也没往朋友那儿想。钦点点木讷的抓抓后脑,支吾不出。   吴名佐倒是没在意,只是看着她的目光略深,不知在想什么。 ☆、第96章 黑衣人   钦点点没什么胃口,匆匆塞了一小块馒头进肚,跟吴名佐打了招呼,接着上路。她一向都是没心没肺,从来没有一件心事揣着过夜第二天还想着的,可是药谷被烧以后,她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无论如何都打不起精神,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钦点点叹了一口气,马车突然一顿,猛烈摇晃了一下子。接着就听到外面刀剑相交的声音,她掀起帘子,看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群黑衣人和吴名佐的人打了起来。   “钦姑娘小心!”   黑衣人发现她探出头来,挥刀就奔她来了,吴名佐击退敌人,来到马车前,将她挡在身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黑衣人!   “这些人突然杀出来,我也不清楚是何来历。”   他们是冲她来的。钦点点不好明说,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些黑衣人苦苦纠缠她是为了什么。   吴名佐的厉害她见识过,暗想他应该能够应付,所以并不慌张。可是黑衣人的数目较之前那几次明显多了数倍,难免给他们钻了空子。   黑衣人跃上马车,将刀插了进来,把钦点点从马车赶了下来。吴名佐小心护着她,可情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这次吴名佐前往平阳只带了几名随从,根本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钦姑娘莫要离开我身边。”   “可是……”   她正要说话,突然冲上来三名黑衣人,吴名佐为保护她,胳膊受了一剑。紧接着,其他黑衣人都向他扑了过来,轮番对他下狠手。吴名佐分身乏术,被敌人瞅准破绽,一刀将两人分离。钦点点退到后面,盯着他们手里的大刀,下意识拔腿就跑。   “钦姑娘!”   山坳满地都是碎石头,她跑了不远就摔倒了。她知道这些黑衣人不会杀她,并不十分害怕,摔倒了她也还有力气爬起来接着跑,但不知怎么地,忽然之间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干脆被他们抓去算了。她不想跑了,反正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钦点点撑坐起来,却呆着不动,安静等着黑衣人追上她,抓住她。   “你傻了吗?发什么呆!”随声音出现的人一把拉起她。   钦点点讶异的看着少年,他怎么会在这儿?   “走!”少年带着她,没一会儿就出了山坳,钻进黑漆漆的密林中。   ——————   这不是他第一次救她了。自从认识了他,每回她有难,他都会出现,巧合的就像事先安排好了似的……钦点点被自己的想法惊住。她已经谁也不能相信了吗?   少年探路回来,见她失魂落魄的,不悦的皱眉头。“要死啊,像个木头似的一点表情没有。”   要是以前,她一定跳起来批评他没大没小说话难听,可是现在她只是静静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从商行出发的时候,段无痕就通知我了,我沿着驿站所在的路走,谁知道遇到商队的人说你跟吴名佐走了,又回过头来追。”   原来是这样。她相信他说的,可是怀疑的种子在心里植了根,即使相信,意义也和从前不同了。“我再过两天就到了,你何必多此一举再跑来找我。”   “你师兄和齐欣儿回去了。”少年在她身边坐下,拔了根草咬在嘴里。“两个人成天在一块儿腻味,看着心烦。”   钦点点神色一黯,低下头不说话了。   少年瞥她一眼,冷声说:“看着人模人样的,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干出这么龌龊的事来,已经有家室,还背着你乱搞……”   “不许你说我师兄!”钦点点突然喊。   少年愣了愣,恼怒的扭头不理她。   “师兄不会那么做……”说是这样说,但她的眼中却闪动着细碎的水光。   “孩子都有了,你还替他说话?”   钦点点沉默,沉默中隐隐有丝倔强。   “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少年生气,起身又走了。   钦点点坐着一动不动,她知道他就是闹闹情绪,不会走远……是啊,就是因为有恃,所以无恐。人都是个这样子。   等到天明,他们才离开躲藏的地方,少年打心底不愿意她回平阳,可是她执意要回去,他也拿她没有办法。   “吴名佐被我连累,我得向他道歉。”   “是是,反正你总有一堆理由。”   钦点点安静了好一会儿,又说:“我有事要跟师兄说。”   “你不用跟我解释。”少年快走两步,到她前面去了。   她是真的有事要告诉他,不是因为想见他——其实就是借口吧?药谷已经烧了,没了就是没了,告诉了师兄又能怎么样?他会带她回去重建吗?   不会,他还有事情要做。   在他答应给她自由,随她到处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不再回去了,可笑她当时竟然还以为那是他妥协了。   药谷对她来说是欢乐与痛苦并存的地方,有无数的回忆,但对师兄来说,那里只有悲伤……也许他和夜阡陌一样,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那儿。他们相像的地方可不仅是容貌。   “你怎么了?生病了?”   钦点点看着少年突然凑到跟前的脸,向一旁闪了闪。“没有。”   “那我怎么看你不对劲呢?”少年目不转睛看着她,似在寻找让她变化的原因。   “我哪有不对劲,你别瞎琢磨。”   还没有不对劲?从他找到她,已经过了大半天了,她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以前话最多的人就是她,叽叽喳喳吵的烦死人,现在却是有一句答一句,这不是反常吗?   少年打量了她半天,要是以前她早就发火了,可现在一点反应也没有。夜阡陌把她带走,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   钦点点到了驿站,向人打听有没有见过吴名佐,昨天跟他走散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你担心他做什么。”   “人家救了我。”   少年极不以为然。“他功夫那么好,少了你这个累赘,很容易脱身。”   “可是他受了伤……”一个人再厉害,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若说是王府的人,如今师兄已和平阳王交好,他们没理由再来绑她。   “那是他自找的,跟咱们没关系。”   钦点点不高兴的瞅着他。“别忘了,人家救过你一次。”   “他多管闲事,我又没让他救。”   狼心狗肺。   驿站的管事听了钦点点的描述,表示没有这样的人经过。这里是抵达平阳前的最后一个驿站,吴名佐若是平安无事,一定会路过这里,反正他们不着急赶路,不如在这儿住下等他。   少年不赞成她的决定,那些黑衣人神出鬼没,不知道会不会再来,驿站这地方总归不安全,不如及早回去。“这里离平阳最多一天的路程,说不定他抄近路回去了,你在这儿等也是白等。”   他说的也对。“可这会儿已过正午,我们就是马上出发,走一半就到夜里了,还是明天一早走吧。”   “不用,骑马只要半天,天黑前我们就进城了。”   钦点点不喜欢骑马,上回骑了没多会儿腿就磨破了,少年想了想说:“我们两个人骑一匹马,你在前面侧身坐,不就行了?”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还是你想被那些人捉去?”   “……”   骑马是比坐车快,可是速度一快,也把心肝脾肺都震出来了。钦点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可是骑马疯跑还是第一回,半路她实在受不了喊他停下来,刚跳下马就吐了,然后说什么也不再上去了。   “再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她不说话,只摇头。   无奈,少年只好下马陪她休息。谁知他下来没走几步,一支箭射中了马屁股,马受惊狂奔而去。少年心知不妙,拉起蹲在地上的她就跑,黑衣人埋伏在此,这时正自四面八方而来,将他们围困。   “切!”   前路被堵死,他们只好往回走,可谁知后方凌空飞来一人,手执利刃直逼少年而来。这个人与黑衣人是同样打扮,但少年敏锐的察觉到他与其他人不同!他将钦点点推开,侧身避开剑势。凌厉的剑身擦面而过,灼热的刺痛,只凭这一剑,少年便心知彼此实力的差距。   少年凝神应对,他手中没有兵器,只是一味闪躲,钦点点不知内情,还纳闷他怎么不还手,却不知道对方的剑气压死了他,他根本动弹不得。   黑衣人捉住了钦点点,她虽然害怕,但发觉他们没有对她亮刀子,有恃无恐的连踢带打。“放开我!放开我!”   她专挑脸和裤裆来攻击,对方死死抓住她,却也对她没有办法。可是其他人随后也到了跟前,她一个女子,被两个男人挟住,轻轻一提,双脚就离了地面,失去反抗之力。   “放开我!”   少年听到呼救,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原先受制于敌只能躲闪的他,突然反被动为主动,执剑的黑衣人见他心浮气躁,暗暗冷笑,毫不留情的抓住他的破绽,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第97章 强吻   钦点点看到少年中剑大惊失色,忘了喊叫。   长剑穿透他的身体,露出好长一截,凛凛寒光教人看了心惊。少年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了动静。   怎么会……   钦点点嘴唇颤动却发不出声音。   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少年已死的时候,他突然抬头,露出一双冷锐狂妄的凶眸!执剑的黑衣人微怔,忽然想到他是为了制住自己的剑,方才故意受伤,立即想要将剑抽出,却为时已晚!   少年的手闪电一般迅速划过他的面前,只见一道血注喷出,黑衣人笔直向后倒了下去。   其他人都惊呆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宁肯自伤也要将对手置于死地!这是何等冷酷何等残忍!   少年将剑从身体抽出,浑似没有痛觉一般,那道开在胸膛的口子汩汩流血,他的身躯却像手中的剑一样直,眼神骇然如恶鬼。   钦点点被丢下了,抓住她的人竟然吓懵了无意间松开了手。但是他们很快回过神来,将她挟住来威胁他!   少年的唇角微扬,恍如鬼魅,以不可思异的速度闪至他们面前!他们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不明不白的咽了气。   他的剑在滴血,衣服在滴血,凶残的面容更是冷戾可怕,可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钦点点怔怔的望着他,只是反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剑穿透他身体的画面太深刻,她害怕的是他会死去……   少年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却像在遮掩某种丑陋一样避开她的目光。他将她搀了起来,不顾伤势,施展轻功带她远离危险。   他的身上有浓浓的血腥味道,那味道几欲让她作呕,她却仍旧紧紧抓住他不放。   少年失血过多,突然倒了下去。钦点点大惊,赶忙跑到他身边,却是对着他无计可施。   她必须冷静,必须救他!   钦点点颤巍巍的抓住他的胳膊,闭上眼睛用力把他拉起来,扛在背上。“你撑住……我背你去找大夫……”   前方不远处有炊处飘起,天色将黑,看不十分清楚,但隐约有几簇光亮。这里离平阳不远,有不少村落,钦点点走走歇歇,一直把他背到村口,这才扯着干哑的嗓子喊人。   村里有人听到呼救,都跑了出来,几个年青人把他抬进村里大夫家,交给大夫医治。   幸在没有伤及内脏,想是他往剑口撞的时候算准了位置,这才保住一条命。大夫给他止血包扎,喂他服了消炎止痛的药,之后便让他好好休息。   钦点点不眠不休,照看了他一夜。少年醒来时看到她,勉强牵起一丝笑,满不在乎,似嘲似讽,却莫名苦涩。   他只醒了一会儿,又睡了,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   她总是莫名其妙的遇到危险,总会有人及时出现救她。师兄救她是因为责任,江琛救她是别有目的,他不要命的救她又是为什么?   师兄逼着她嫁,夜阡陌追着抢她,他偏也要跟着凑热闹,一口咬定她是他的人,她都不知道自己几时变得这么人见人爱……   谁是真心,谁不是。   钦点点叹了一口气,不想却吵醒了他。“你醒了。”   “嗯。”少年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身体的疼痛不满。   “大夫让你在床上躺半个月,你千万别乱动。”   “让我躺半个月?”少年不屑冷笑,说着就要坐起来。“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你敢起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钦点点静坐着,连阻止的意思都没有,淡淡的语气,淡淡的看着他。   少年从没见她这个样,不禁愣住,最后老老实实躺回去。   钦点点帮他把被子盖好,眉目沉静。   “你到底是怎么了?”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看着让他心里不舒服。   钦点点看了看他,悚目惊心的一幕在眼前闪逝,她敛下眼眸。“你好好养伤,我会陪着你。”   原以为她是一时心情不好,现在看来十分严重呐。   少年是个急性子,让他躺着不动简直比他杀了他还难受,他闹也没用,吵也没用,不管他做什么,她都静坐在那儿不理不睬,也不说话,也不发火,看到他下床更不阻止。他大可以不听她的,大摇大摆走出去,可是他吵了闹了东西也摔了,偏偏就是不敢下床!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叫个女人给镇住了,别提多窝火了。   大夫隔一天来看他一回,开始说他必须躺足十五天才能下床,可瞧他身强体壮恢复的快,又改了十天,八天,在他凶恶的瞪视下最后减到了五天,最后大夫学聪明了,干脆不来了。   得,五天就五天吧,反正已经躺了好几天,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少年还真就纳闷了,钦点点是什么性格他不知道吗?让她在屋里坐一个时辰她都嫌闷,根本就不是静得下来的人,可是她天天守着他,寸步不离,不玩不看不说话,就是坐着,这也太奇怪了点。   他对女人的心思懂的不多,他情愿去挨刀子也不爱猜。不过这几天他躺在床上没事干就只是看她,还真就让他猜出了一二。   钦点点把煎好的药端来,一勺一勺喂她喝。少年把药喝完,突然抓住她的手。“我活的好好的又没死,你怕什么?”   她一震,眼圈立刻红了。   看样子他是猜对了。少年暗暗叹气,搞半天她好几天不声不响是让他给吓的。“是不是除了你那位无所不能的师兄你对谁都没有信心?风雅可以保护你,我也可以。”   “师兄……”钦点点低下头。“是比你厉害……”   “我承认,但也不至于随时咽气,让你替我提心吊胆吧?”少年倚着枕头,吊儿郎当的把腿交叠到一块儿。“我又不是傻子,除了这条命我一无所有,怎么会轻易送了别人。”   既然这样,他就不要冒险去挨一剑啊!他知不知道她这些天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就算他有把握活命,也不要在她面前玩这种花样,她胆小的要命,会吓死的!   钦点点用袖子抹掉眼泪,恐惧消失了,怒气随之而来。对,她生气!哪个正常人会像他一样疯,打不过人家就拿身体往上撞的?纵然他赢了又怎么样,打败了对手又怎么样?他不疼吗?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死吗?要不是她背着他找大夫,他现在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没有发火,但怒气摆在脸上,一看便知。少年漫不经心收回视线,低敛的眉目略显黯然。   “你就是个疯子!”   少年不怒反笑。她还真说对了。“你不该救我。”   钦点点一愣。   少年转望着她,满不在乎的笑。“我是个疯子,你不该离我远一点吗?”   从她见他第一面,她就看到他眼睛的讽刺。这种讽刺无时无刻不在,对旁人的,对自己的,他似乎看什么都不顺眼,似乎看什么都不轻蔑不屑,而现在,她又在讽刺的背后看到了分明的痛楚。   那天,他杀人之后,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钦点点猛一提气,才发觉胸口窒重的无法呼吸,她避开他的目光。“我是想离你远点,是你一直缠着我……”   “是啊,你不喜欢我,都嫁人做了别人的妻子,我还纠缠不休,不要命保护你……哼,真是贱!”   “干嘛这么说自己!”她不高兴了。   “事实如此。”少年把脸转到另一侧,傲慢的抬起。   “我……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他们偶然相遇因差阳错认识,他对她动手动脚惹人讨厌,一开始她的确不喜欢他,可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潜意识里她认为他们已经是朋友,朋友互相帮助很正常,不然他平白无故为什么救她?不然她平白无故为什么担心他?   “朋友?”少年看着她,眼中快速闪过一道冷光。他突然伸手拉过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我想做你男人,可不是什么朋友!”   钦点点愕然望着他,她以为他是说着玩的……   少年凝着她茫然的表情,突然压住她的唇,在她抗拒之前钻入她口中放肆亲吻。震惊,让她忘记了反应,等她想起应该反抗时,却又被他擒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都没有结束,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因为她突然发现从前令她备感恶心的吻竟然变得不再难以接受……   “跟我走吧。”   钦点点又是一怔,疑惑的看着他。   “不去平阳,不去找你师兄……”少年眉心微蹙,绝然道:“忘了他!”   她猛然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再一次被他摁在床上。他的胸口沁出血红,却仍紧绷着力道,冷冷看着她。   “风雅就那么好?他凭什么!”   “我和师兄的事跟你没关系!”   “若是他死了呢?”   钦点点一惊,他的功夫不及师兄,他伤不了他,但他眼神中森冷的杀机却让她从心底发寒。“你不能……”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你,那么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要他从这个世上消失!” ☆、第98章 困惑   她不明白。   他是真的这么喜欢她?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对感情迟钝的人,可是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念头。第一次见面,她好心扶他,他没有领情。第二次见面,他摸到她的胸,发现她是女子。第三次见面,她装聋作哑不想理他,却被他非礼……相识的过程一件件想来,没有半点暧昧之处。她扇过他耳光,踢过他裤裆,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他怎么就偏偏喜欢上她了?   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觉得哭笑不得,她一直以为他说讨她当老婆的话就是个玩笑。   “可我不喜欢你……”   “只要你做了我的人,总有一天会爱上我。”   钦点点哑然,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应他这般自信。喜欢一个人没有嘴上说的这么容易,她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从师兄那里讨到真心,又努力了那么久试图忘记这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可是结果呢?   得不到,也断不了,师兄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忘乎所以,屁颠屁颠跑过去,可笑的是她明知真相还骗自己信以为真。   她也希望有个真心真意对她的人出现帮她变心,可是她真的变得了吗?万一她试过之后还是不变呢?   钦点点把脸转到一边,分外冷淡。“我想起来。”   少年看她的反应便明白,他有足够的力气制住她,甚至为所欲为,可他不想过分强迫她,也不急于一时。   ——————   五天一到,少年就在床上呆不住了。他的伤基本愈合,可以适当做些轻微的动作,但他却没这么老实,翻墙上屋,全然不理大夫的嘱咐。伤势没大碍,可毕竟伤的这么重,而且是刚刚愈合,一举一动牵动伤口,不可能不疼。他之所以故意这么做,是想让钦点点注意到他,因为从那天之后,她就不进他睡的屋子了。   大夫把钦点点找来,她看着坐在屋顶上的人,也不劝说,拾起地上的石头扔过去,偏生打的奇准。   “下来!”她板着脸的样子也满吓人的。   少年摸摸鼻子跳下来,钦点点拿过靠在树上的扫帚,举起来就打。少年被她追的满院逃窜,鸡吓的到处飞,大夫目瞪口呆,全然忘了该去劝阻。   钦点点打累了,把扫帚一扔,生气的进了屋。少年见她不追了,也乖乖进去屋里面……顺手还把门锁了。   大夫被关在外面,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钦点点坐着,见他进来,用手往床上一指,他飞快跳到床上去,自己扯被子盖好。   “在伤好利索之前,你要是敢再下来一步——”   “你陪我,我哪儿也不去。”少年卖乖讨好的那张笑脸,让人没办法生气。   钦点点狠狠瞪他一眼,再不说话了。   原本闹僵的关系,胡闹这一顿,心照不宣的和好了。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事一旦表明,就再也没办法忽视。她或许接受,或许不接受,他或许放弃,或许不放弃,最终都是要有一个结果的。   他们在小村庄整整住了半个月,少年的伤早就不要紧了,只是钦点点只听大夫不听他的,这才一直拖着住了这么久。   从这儿去平阳并不远,她大可以把少年留在这儿,先行回去,之所以拖延时间不回,是她不想回去。其实她知道,她一早给小段送了信,这么久没有音信他们一定急疯了,可是这半个月以来,她每天都在想,想那些发生在她身边,与她有关或无关的事情。   她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从有记忆以来的这十多年,不能说她过的顺风顺水,万事无忧,却是少有烦恼。可是现在她却遇到了这样复杂的一件事,千头万绪,无从整理。   越是拖的久,越是不想面对。越是想的明白,越是害怕明白。夜阡陌的一举一动看似随性,没有道理可循,但每一步都有他的目的。   钦点点叹气,看到少年向她走来,默不作声收起了笔记。   “走吧。”   “嗯。”   害怕,还是要面对。   她纵然胆小,也绝不退缩。   ——————   在他们进城那一刻,段无痕便收到了消息,他立即命人通知风雅,然后出府迎人。钦点点见到他,没有解释迟归的原因,而是问他别的。   “定稿之后,最快几天可以出刻版?”以往他们都是每月一刊,时间上并不特别赶,但这次,她希望越快越快。   “时间不是问题,只要人手充裕,三五天就可以印出来。”段无痕答的痛快,只是不知她这次又在打什么主意。“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跟印刷社那边说一声,加紧找人手,我随时要用。”钦点点没有回答,而是露出倦意,先去休息了。   段无痕奇怪,只好问少年。“出什么事了么?你们这些日子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遇到点麻烦。”少年不多解释,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也是若有所思。   段无痕观察他的表情,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半个多月前,段府收到商行的消息,说钦点点不日便到,段无痕将消息告知风雅,风雅匆忙从朱州赶回,却没有等她。段无痕派人搜索消息,得知钦点点途中遇袭,下落不明。风雅和江琛外出找她,所以不在府中。   段无痕向她说明,钦点点却只吃菜不应。“药谷被烧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你……”   啪的一声,钦点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从朱州带回来的医书送来了吗?”   “嗯。”   “叫人送到我屋里。”   段无痕答应,目光凝在她脸上却是第一次看不出她的心思。他隐约感觉她有了变化,可究竟是哪里变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管家让人把医书送到她房里,钦点点把书一本一本摆在架子上,不经意发现一封信从书中掉了出来。钦点点微微一怔,拾起那封信,上面的字是师父的笔迹……看到信封下面那一行字,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如果说之前的事都是她的猜测,那么仅仅这一行字便证实了她猜的没有错,她甚至不必拆开信来看,也可以想到师父要告诉她的事是什么。   “点点。”段无痕思来想去,放心不下,这才来房里看她,想要问清楚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钦点点把信揣在怀里,若无其事转身,扬起明媚的笑容。“你来的正好,我突然觉得闷,我们出去走走吧。”   段无痕见她神色如常,暗想自己大概是多心了。小女孩一时心情不好,闹闹情绪也正常。“你想去哪?”   钦点点挽住他的胳膊,直接带他往外走。“我早就听说天香楼的薛娘是绝代佳人,一直无缘相见,正好今天你有空,带我瞧瞧去。”   段无痕一脸无奈。“哪有姑娘家去酒楼瞧美人的。”   “许你们男人爱美人,就不许我们女人爱美人了?”钦点点勒住他的胳膊,用不商量的语气说:“少废话,快带路。”   除了叹气他还能说什么?   天香楼并非烟花之地,但薛娘开的这家酒楼稍微有些特别,这里一向只接待男宾,很少有女客。   薛娘见到段无痕被一个女子押着来这儿,颇为好奇。“段公子今日是怎么了,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这位姑娘是?”   “你就是薛娘?”钦点点眼睛一亮,快手快脚的从段无痕怀里掏出一本银票,大方的塞给她。“漂亮姐姐,今天陪我喝通宵如何?”   “行呀,妹妹出手大方,就是与我同睡一床也行呀。”   那本银票足足三千两银子啊!段无痕心痛的哗哗淌血,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败家娘们姐妹情深的相携上楼……她真的要在这儿喝酒!?   起初段无痕以为钦点点就是闹着玩的,可是看到她和薛娘一坛一坛喝下去,这才发觉事情不妙。他认识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她除了吃没有别的爱好,哪知道她现在居然学会喝花酒了!   “姐姐的皮肤真滑。”   “别取笑我了,我的年纪大了,皮肤早就没有以前细腻了。”   “谁说的,摸起来还是很舒服呀。”   “妹妹的小嘴真甜。”   段无痕多希望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幕。   钦点点酒量不行,没多会儿就醉熏熏倒在薛娘怀里,开始说起胡话了。   “啊,姐姐的好大呀!”   “这个我倒是满自豪的。”   “我要多摸摸才好……嘿嘿……”   “不要啦,人家怕痒!”   “让我摸嘛……”   “你真坏!”   段无痕在屋里实在呆不下去,到外面把门关上,背对光的脸庞分外凝重。他原本以为钦点点只是偶尔情绪低落,现在看来他错了。她不是一般的不对劲,而是非常不对劲!   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通知风雅赶紧回来,夜阡陌这次怕是下了重药,连她的心智也迷惑了!   门外的人离去,屋里胡闹的两个人安静下来。   薛娘走到门口,打开门确认了一下,这才退进来,将门关严。转身,微微一笑。“妹妹心里有苦闷,不妨跟我说说?”   钦点点默不作声,端起酒,一饮而尽。 ☆、第99章 决定   这是一个故事,一个由她来还原的完整故事。她从婆婆那里听来的时候,就想将这个故事写下来,现在,终于有了动笔的理由。   南齐建国以前,有两个争战数百年的国家,一个是北齐,一个是夜郎。长久的战争耗尽了国库积蓄,夺走无数百姓的生命,两国君主知道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却无力阻止,只能任由它持续下去。   夜岚。   钦点点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顿住了笔。夜姓是夜郎国主赐给她的国姓,可她原本姓什么?为了平息百年战争,心甘情愿走上风口浪尖……一个柔弱之身的女子,义无反顾承担起如此沉重的责任,她的勇气,她的坚强,怎能不教人叹服?   钦点点试图在心中勾勒出她的样子,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   北齐史记载,这位北齐最后一位王妃容貌绝世倾城。可以想见,能让两国国主倾心相待的女子,绝不可能是一般人物。只是,别人描述的,又怎能比得上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她发现自己很难写下去。关于这个故事的每一个字,她早已酝酿于心,可等到下笔时才发现是这么艰难。   为什么会是这样……   外面匆匆走来一个人,钦点点猛然抬头,一袭净洁无尘的白影出现在门口!她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却见他走进屋中,向她而来……   多日来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的倾泄而出,她忽然明白一件事,不管他做了什么事她都可以原谅,不管是隐瞒还是欺骗,不管有没有真心,她都只想在他身边,永远和他在一起。   “这些日子你去哪了!”风雅一掌拍在桌上,震的墨汁洒了出来,洇湿了洁净的纸张。   钦点点看着被墨色染脏的纸,默不作声。   “为什么不回答?你又想逃跑所以躲起来不见我吗?夜阡陌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一见面就是质问,就是对她发脾气吗?被夜阡陌绑走是她的错,被黑衣人袭击也是她的错,她活该担惊受怕,活该伤心难过,根本不需要安慰,不值得同情。钦点点抬起头,静静望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陌生。“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声音嘎然而止,一时冲动而生的挑衅被强行按捺下。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她必须保留这一层秘密的面纱,假装他们一如从前……哪怕已然心知肚明。   风雅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想起段无痕对他说的异常,心中也是疑惑。   “夜阡陌烧了药谷。”钦点点低声说完,把墨汁擦干净,把纸张收了起来,慢慢起身,却没有再看他。“我发现他会吹笛子,还会画画,挺多才多艺的。”她想用玩笑的语气找回从前的轻松感觉,但回避的动作却泄露了太多。   风雅拉住她,此时的他脸上已没了怒气,眼底映出几分焦急,几分不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呀。”她面带笑容,却不着痕迹挣开了他的手。“我找小段有事,呆会儿忙完了再来找你。”说完,逃似的跑了出去。   ——————   阴云萦绕在心头,她反常的态度让他不安。风雅去找段无痕,却发现他刚从外面回来。   “正好,我有事跟你说。”段无痕四下看看,见没人,拉着他到僻静处说话。风雅见他面色凝重,心中不安更盛。   “昨天她去天香楼喝酒,和薛娘疯到天亮才回来。我刚才去问薛娘,她告诉我钦点点只问了她一句话。”段无痕顿了下,才说:“她问,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身边的人都不是她原本以为的样子该怎么办……你说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夜阡陌该不是都告诉她了吧?”   风雅不语,眼神却阴晴不定。   “风雅,我感觉不太对,你是不是该对她说实话了?一直瞒下去不是办法,要是夜阡陌故意诱导她——”段无痕话还没说完,风雅一闪从他眼前消失了。   钦点点知道真相会怎么样?   他从来就不建议瞒着她,那个小笨蛋虽然天真单纯,但不至于脆弱到无法接受,或许她会怨恨一阵子,但只要她想通,就不会有事了。可是瞒着她的结果呢?一旦她得知真相,就是众叛亲离啊!   段无痕忧心忡忡,可到了这会儿,他也一点办法没有了。   ——————   钦点点去了印刷社,回来的路上与一辆马车错身而过。   “停下。”   马车停住,侍女掀起帘子,扶着齐欣儿下车。钦点点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扶着腰,不自觉移开了视线。   “点点。”齐欣儿笑盈盈的走过来。“昨天我就听说你回来了,怎么样,没出什么意外吧?”   “嗯,没事。”   齐欣儿留意她的神色,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冷光。“正好我有点口渴,我们去那边的茶楼坐坐,聊聊天。”   茶楼的老板认得郡主,一见她进来,马上把最好的雅间腾给她们,亲自送上一壶好茶。齐欣儿把侍女打发出去,主动拎起壶给她倒水。   “你的身子好吗?”   “嗯,风公子给我开了安胎药,我一直按时服用。”齐欣儿倒完水,若有所思的羞涩一笑。“再有两天药就吃完了,我正想让他来看我呢。你平安回来,他也可以安心照顾我。”   钦点点就是听不懂她带有暗示的话,也该看懂她甜蜜幸福的表情。她有了孩子,不用再去和亲,也是好事。   齐欣儿抬眸,与她的目光对上,脸上的笑容幽幽转淡,眉间多了一抹忧郁。“点点……我……”话还没有说完,泪珠便坠了下来,齐欣儿用手帕擦着泪,伤心抽噎。“我对不起你!”   钦点点安静看着她,不言不语。   “我和风公子困在密室……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我们真的是情非得已,不是故意要伤害你……”齐欣儿哭的伤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如今我和风公子做出这种事,我是真的没有脸再见你……”   “你不要哭了,我不怪你。”她不怪她。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太喜欢师兄了。   “你说真的?”齐欣儿不敢相信,又向她确认了一次,见她点头方才停止了哭泣,只是眼睛仍噙着未干的泪水。   “怀孕的女人不能哭,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齐欣儿一怔,连忙擦干眼泪,硬挤出一丝笑。“点点,你心地太善良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有什么原不原谅的,我和师兄这对夫妻本来就是有名无实……”钦点点看向外面,夜阡陌的话像针一样刺在她心里。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她可以不在乎形式,却没办法不在意他的不尊重。   齐欣儿看着她,有些纳闷,以往她高不高兴都明白摆在脸上,可这一次她平静的都不像她了,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点点,风公子与你已结为夫妻,我是绝对不会与你争的。”这句话,当然只是试探。   钦点点转过来。   “这个孩子我会独自扶养大……”齐欣儿勉强的扯唇笑笑。“平阳王府绝不会让他受了委屈,你放心吧。”   是啊,孩子生下来,她又该怎么办呢?得有个名份才好。   ——————   齐欣儿送她回段府,钦点点与她道别,站了片刻,转身回了屋。风雅闯进来的时候,她刚刚写好,纸上墨迹未干,但休书两个字却赫然分明。   “你写这个做什么!”风雅大怒,但与其说是怒,不如说是惊。连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看到她写的这封休书,他的心就像被挖去一个洞。   “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再照顾了。师父的遗言……”钦点点静静的说:“就当没有过吧。”   他看着她的眼神透着陌生。   也难怪,连她都觉得自己变了,何况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师兄。但是人究竟要长大的,不能一辈子做个天真的孩子。钦点点把休书叠好,用书本压住,撑着桌子站起来。“就这样吧,好在只是一纸婚书的事,成亲也好,和离也和,对谁都没有损失。”   风雅冷静下来,走到她跟前。“齐欣儿今天找过你,我知道是她让你这么做的。”   “跟她没关系。”   “你竟然会相信她?”他没有解释过,是因为没有解释的必要。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误会这么深!“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钦点点心头一震,脸上却仍旧平静。“我不相信。”   风雅暗暗握紧拳头,向来静冷似冰的眼眸被怒火烧烬。   “可以走了吗?”少年背着小包袱出现在门口,好似压根就没注意风雅的存在。   钦点点背上布袋,跟在少年后面,离开了房间。她知道师兄不会追她,因为那句不相信,他对她失望透顶,不会轻易原谅她。   “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去哪?”段无痕迎面遇上他们,见他们打算远行的样子,暗暗一惊,连忙挡住去路。   少年正欲动手强闯,钦点点拉住了他。段无痕想劝她改变主意,却在望见那双静然如水的眼眸之后,恍然明白了什么。   最后,只能让步。 ☆、第100章 血的真相   钦点点来找他,只说要走,并没有告诉他要去什么地方,虽然她的反常已经引起他的警惕,但她肯跟他走,远离风雅远离那些多余的人难道不是好事吗?但是,当钦点点告诉他,她要去飞剑山庄时,他后悔了。   “你不能去。”   “为什么?”   “飞剑山庄早就烧光了,你现在去那儿也没用。”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少年语塞,心烦的发火。“天底下那么多地方,你去哪儿不好干嘛偏偏要去那儿!”   “有一件事我必须查清楚。”一大批兵器不可能无故消失,密道一定通向某个地方,她要知道郑先富到底把兵器藏在了哪里。   “密道上次我们进去过,里面氧气不足,火把没办法维持,要是迷路了就会死在里面!”   “我已经想好了法子做记号,大不了一条一条路试。”   少年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妥协。   他们白天赶路,夜里钦点点忙着写故事,在抵达飞剑山庄前,她将第二部分稿子寄回平阳,他们在山下的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到店铺买好需要用的东西,这才上山。   钦点点在密道入口绑上线绳,沿着墙壁一侧向里走,遇到一个叉路口就做一个记号。密道地形复杂,他们走了两天都没有走完,钦点点把已经探明的密道画成图,以十米为一格,大体计算出距离。看图纸,就比较容易辨别方位了,钦点点一边画密道图,一边对照地图,借以推测出密道最终通往的地方。   如此,又过去两天,他们买的线绳用完了。钦点点打发少年下山去买,她则负责把新探出的路画下来。画完之后,钦点点数了数点格,估算出距离,再对照地图来看……   钦点点的手指停在地图上面,密道没有探全,但这个方向,这个距离……大胆的猜测让她心口一凉,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她终于明白那个人打算做什么了。   果然是这样,她一直希望找到的真相……钦点点拿出藏在怀中的信,默念着信封底下那一行小字。   如果风雅已经对你坦白一切,那么这封信就不必看了。   知子莫若母。师父大概早就料到师兄不会对她坦白,料到她终有一天会发现这个秘密……   她也终于想起来,她总是梦见师父的那个梦,其实根本不是梦。师父临死前的一晚,来到她的床前,她以为她睡着了,但其实她没有睡沉。她清楚记起师父对她说的话——凝儿,你一定要幸福。   齐凝。   原来真是她的名字。   ——————   钦点点将东西收好,出来透气,她刚走出山洞,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立即僵住不动。   “许久不见了呀,钦姑娘。”   阴森可怖的声音飘过,郑昭像幽鬼一样出现在她面前。他们上山的时候少年搜查过这里,那时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他是从哪冒出来的?后面……难道他一直躲在密道中!?   “我真是没想到,我和爹处心机虑的布置,居然会坏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郑昭面带微笑的面孔透着丝丝冷意,他的眼睛里面有诡异的光芒,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已然发疯的人。   “你真抬举我了……”钦点点失笑,她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敢做不敢认吗!”郑昭突然逼近,将刀锋横在她的下巴底下,双目圆瞠欲裂。“要不是你,山庄怎么会毁!我爹怎么会死!”   “你别搞错了!烧山庄杀你爹的人可不是我!”   郑昭狠咬牙根,面目扭曲狰狞,挥刀砍向她的肩膀。血注喷射在他脸上,使一张凶狞的脸孔染的更加恐怖。“都是你的错!你的错!我会慢慢折磨你,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直到你流干最后一滴血,只到只剩一堆白骨!”   他说的是很可怕,可是她早就没有了痛觉,对一个感觉不到疼的人,这样的威胁好像……没什么作用吧。   郑昭抬起手擦掉脸上的血,身形微微一滞,又用手擦了一次,擦完之后似乎还觉得不舒服,又改用指甲来挠。   钦点点奇怪的看着他,刚才凶神恶煞的人像是招了虱子,手忙脚乱的到处抓,到处挠。这是怎么回事?   郑昭变得很烦躁,他弯下腰不停在脸上抓,抓完脸又抓脖子,然后又去抓自己的手……他突然转过来,钦点点震惊的看到他的脸皮已经脱落,已经溃烂,而且慢慢露出了白骨……   她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眼前的面画太过恐怖,他的皮肤已然破烂,可他仍然不停在抓,双手的皮肉脱落只剩骨节,但就是这双手将自己的脸捅破!   钦点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郑昭痛苦的嚎叫,已经远远超出一般人承受痛苦所发出的声音,扑的一声,惨叫的声音消失了,钦点点壮着胆子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见他的手卡在喉咙!   她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转瞬之间,一个高大的男子变成了一摊血肉白骨。   钦点点不敢置信的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那些余留在地上的血肉仍在一点一点腐化,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钦点点!”少年飞落,看到地上糜烂的东西,狠一皱眉,也是相当震惊。待看到她受伤,他急忙跳到她跟前。   “别碰我!”钦点点赶忙向后撤,惊恐的盯着他。   少年不解,悬在半空的手,不得已只好收回来。他以为她是吓坏了,却不知道她是因为明白郑昭消失的原因——他是在碰到她的血之后变成这样的!   为什么别人畏之如虎狼的毒瘴,她却可以出入自由?冯大叔提醒她不要让别人碰到她的血……江琛知道,云姨知道,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血有毒!   她一直不知道,师兄喂了她那么多年,一碗一碗让她痛到死去活来的药究竟是要做什么!原来,他把她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杀人工具!   少年试着接近她,却没想到一道白影抢在他前面。   风雅寒着脸蹲下,撕掉染上鲜血的衣服,迅速帮她止血。钦点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懂他。   她一直以为了解的人,一心一意偷偷喜欢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陌生……不,从一开始他就是陌生的,不曾亲近,他知道她是谁,所以他看她的眼神从来不是厌恶,而是恨!   她终于全都明白了。   ——————   风雅把衣服撕成条,给她包扎,钦点点却用手挡住了。风雅凝视着她眼中已然熄灭的情丝,胸口猛的一痛。   钦点点扶着石壁慢慢站起来,双腿一时虚软,摇晃了一下。风雅扶住她,看着那道深邃见骨的伤痕,心脏像是撕裂一般。   “跟我回去。”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从树林走来,少年最先注意到他,然后才是钦点点。她望着笑若春风的夜阡陌,慢慢绕过师兄。   风雅牵住她的手,目光紧锁住她苍白的容颜。钦点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握住,她用另一只手用力拉用力拉,不顾自己有伤,歇斯底里!风雅终是不忍,放开了她。   钦点点跑向夜阡陌,一头扑进他的怀抱,颤声说:“带我走……”   夜阡陌不无得意的望着风雅,温柔的搂住钦点点。“风雅,你输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赌,他们的约定无关母亲,只赌她的心。他自信与她的牵绊无人能断,可结果呢?   这个女孩终究还是他的。   少年看着夜阡陌把她带走,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无计可施!但是他不同!少年回身,怒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夜阡陌带走!?”   那么,他还能怎样?   依稀还记得,许多年前,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女孩,推开大人的扶持,笨拙的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圆圆的小拳头紧紧握着他的衣服……   若她没有选择他,命运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也想知道啊……   ——————   息宁山上,紧锣密鼓准备喜事。每天都有好多人,送来好多东西给钦点点挑选,琳琅满目的婚嫁用品看的人眼睛都花了。一对夫妻两个人,哪用得了这么多东西?铺张浪费的背后预示着雄厚的财力,夜阡陌大概是想告诉她,嫁了他,一辈子吃喝不愁。   除了挑选这些,她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养伤。肩膀那道口子砍到了骨头,没有一个月怕是养不好。幸好她的包里装了几本医书,无聊时拿来翻翻,看到治疗伤口的方子,就问夜阡陌要来药材,拿自己实验。过几天再看,伤口果然愈合很快,身为师父唯一的女徒弟,她也是有几分天赋的。   夜阡陌有一大堆事要忙,可是他每天晚饭都会来陪她吃,陪她聊天,直到她睡着了才离开。服侍她的婢女羡慕的说,从没见她主子对哪位姑娘这般上心,嫁给她家主子是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好福气。   她一个二婚女子被这么多福气砸中,怕是要遭天谴吧。 ☆、第101章 改嫁   上回被她拆坏的嫁衣复原如初,婢女催促她穿上看看,她的兴趣却是缺缺。再好的嫁衣,若是不能为心爱的人而穿,又有什么意义?   钦点点站着,看着她们围着她绕来绕去,用了小半个时辰好歹是弄好了。   “主子穿着真好看。”   “可不是嘛,您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子了。”   钦点点站在镜子前,万万想不到她也被恭维的一天。“你们出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是。”   一屋的人一个个出去,最后一个婢女关上门,总算是安静了。钦点点站的远,铜镜里瞧不清楚人脸,只有一件精美绝伦的红衣。她偏着脑袋,抬起一只手轻轻晃了晃……别说,她也觉得自己挺美,把脸袋雾化的前提下。   钦点点转过身,拖着衣摆在屋里试着走了走,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机警的转了过来。有人闯进她的屋子,她吃惊,闯进她屋子的人看到她,也吃惊。   “师……兄……”   风雅断然没有想到,他会见到这样一个……令他心痛的她。火红的嫁衣衬的她小脸白皙如雪,宽幅的衣袖使她原本娇小的身形更加玲珑,如墨缎一般的长发披落身前,流海下方那双因惊诧而圆睁的眼眸,惹人心怜……原来她穿嫁衣是这个样子,娇艳欲滴,楚楚动人,可惜……不是为他。   钦点点很快镇静下来,微微皱眉。“你还来做什么……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的伤好了么。”   “嗯。”   “给我看看。”风雅说着就上前走。   钦点点捂着肩膀向后退了一大步,她的防备令他止步。   风雅眼底映着沉痛。“你当真要嫁他?”   钦点点低下头,沉默不语。   “……”风雅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快走吧。”   外面脚步声多了起来,风雅不舍离去,钦点点见他不动,只好把他拉进里屋来,推开窗把他推出去。风雅留在窗外,仍旧不肯走,钦点点跑到床上不知拿了什么,一起塞给他。   “快走吧!”钦点点把窗关上,风雅用手抵住,最后是她恼怒的瞪他一眼,他才不得不放弃。   ——————   风雅回到段府,看到江琛坐在厅堂,桌上摆着喜帖,眼神愈见黯淡。江琛早就坐不住了,一看他回来,急忙问。   “你见到她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这就完了?“你没有对她说什么?没有劝她回来?你到底去干嘛了?”   风雅坐下,一声不吭。   江琛是知道他的脾气的,可他这不是急死人吗?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坐在这儿,等钦点点嫁给夜阡陌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江琛,风雅回来了吗?”段无痕人还没到,就在院子里急嚷。   江琛看他行色匆匆而来,不免疑惑。“回来了。”   段无痕正好看到他,眉宇舒展,多了一丝喜色。“你见到丫头了吧?她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风雅微怔。   “说话啊!她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风雅这才把手伸进怀里,拿出笔记。   段无痕抢过来就翻开,一边一看一边问他。“你还没有看过?收起那副失魂落魄的死样子吧,有正事要干了!” ☆、第102章 设局   印刷社那边库房告急,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他。本来像这种小事是不必他过问的,可他这次事先吩咐过,按照钦点点的要求来办,因此当他听说印刷社急缺用纸,马上察觉到了异样。   印刷社每月的印数都是固定的,最多的时候不过三千张,前一次为了宣传对质大会加刷到一万张,可也就那一次特殊情况,库房存了几万张纸,怎么可能缺纸?   他细问才知道,在他吩咐过后,钦点点去找印刷社老板,指明这三期报纸,每期印五万张,运送到下级书社免费发放。   “她把一个故事分三期来写,第一期写的是北齐与夜郎的联姻结盟,第二期写的是毁盟覆灭。”段无痕把前两期的内容递给他们看。   这个故事,钦点点是用浅俗易懂的言辞来写的,用的是平民百姓最喜欢的话本形式。前朝秘闻一直是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关于皇室这部分鲜为人知的秘密,更是引发了人们对未知事件的窥视欲。   夜岚为修两国之好嫁入北齐王室,与北齐王生下一女。为增进两国情谊,北齐公主刚满周岁就与夜郎王子订婚,岂料北齐王宫剧变,夜郎王遇刺而亡,公主与王子分别被亲信带离王宫,养于民间。   史料并未记载公主与王子的结局,可是钦点点却故意写他们被救,写他们猜疑宫变和暗杀的真相,甚至还写到了公主和王子相见,决定一同为父母国家报仇,从前朝秘闻转成了悲壮的爱情传奇。   印刷社老板说,十天前免费的报纸发完,反响平平,可是前几天第二期在下级书社发放完时,他突然收到加印的要求,五万份报纸竟然被哄抢一空。钦点点事前叮嘱过,加印的这部分十文钱一份,但是没想到不免费的报纸仍然在一天之内被抢购光。现在好多人吵着要看结局,甚至有人出价百两银子要提前看内容。印刷社做书报生意有三十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狂热的状况。可是手稿在钦点点手里,他们想印也没办法,只能一拖再拖。   现在,最后的部分就在笔记里。   段无痕用夹带着兴奋的语气说完,风雅向来不见喜怒的神色,慢慢多了一分惊奇,一分柔软。   江琛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我这就去给云姨送信。”说完便离去,匆忙去做准备。   段无痕望着他离去,回过来看风雅,沉定下心思,慎重道:“我们也该行动了。”   ——————   暗盟盟主大婚,息宁山罕见的热闹。一大早就有宾客赶到,送来大箱大箱的贺礼,她这个新娘子在屋里都能听到前面的欢声笑语。为了庆祝他的胜利,夜阡陌请了很多客人,富甲一方的商人,举足轻重的江湖人物,手握重权的皇亲国戚。嗯,平阳王与江蜀王也在受邀名单,听说连皇宫里那位文武双全的三皇子也派人送来了礼物。   十年筹谋,如此盛势,夜阡陌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钦点点站在窗前,望着渐渐升上天空的弯月,幽然的一双明眸闪烁些许期待些许不安。   婚礼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不吉利。多亏有这条规矩,她不需要烦恼自己会不会在夜阡陌面前泄露,早在三天前,估算出第三期已经出刊,她就坐立不安,彻夜难眠。   她不知道夜阡陌会不会察觉,会不会怀疑,他的眼线众多,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警惕……万一他发现了她的计划怎么办?   钦点点暗暗握紧手里的血玉。   不要太紧张。   如果他发现,早就该来责问她了,根本不会继续这场婚礼。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哪是她糊弄得了的?他之所以相信她,没有防备她,是他过于信任自己——因为她是被他步步引诱算计来的。   “姑娘,时辰到了。”   钦点点转过身,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额前的那朵梅花印迹艳如娇蕊。婢女将红盖头盖在她头上,笑嘻嘻搀扶着她走出房间。   “你真的要嫁给他?”   婢女诧异的回头,看到少年站在黑影里,不禁吓了一跳。“你是什么人?内院不许宾客进入,谁放你进来的?”   夜阡陌防备师兄来抢人,在四周布下森严戒备,特别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可能有人随便进入,但是她一点都不意外在息宁山见到他。   武林大会过后他一度消失,那么巧,她刚从夜阡陌手中逃出就遇到了他。现在想想,逃跑那个夜晚,她分明弄出许多动静却没有人发现,一切都是早就算计好了的。他在她身边,跟着她,监视她,挑拨她和师兄的关系,甚至用苦肉计动摇她对师兄的感情……   呐,三个要死要活要娶她的人都不是冲她这个人,她是不是太悲催了点?   钦点点头也不回,拉着婢女走了。   少年走出黑影,月光映出焦急之色,然而他极为克制的忍住了。在他当初答应夜阡陌的条件时,他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   宾客满堂,喜气洋洋。   成串的红色灯笼一排排悬挂屋梁,将每个人的笑脸映红,铺着绵布的桌台摆着一对翠绿如意,硕大的喜字挂于堂前。   新娘子在婢女们的簇拥下现身,那一袭织绣精巧光彩夺目的艳红嫁衣惹来满堂注目。暗盟盟主下喜帖却没有言明这位夫人的身份,弄得神神秘秘,众人此时都在猜测究竟是谁家的女儿获此殊荣。   夜阡陌笑吟吟望着她,在婢女退下时,及时托住她不安的手。钦点点低着头,眼中分明不安,在旁人看来却似羞涩。   “新人行礼!”司仪欢喜的高声宣布。   却在这时,一个人匆匆跑来,低声在夜阡陌耳边说了一句话。钦点点离的最近,她没有听清,却感觉到来自夜阡陌身上的怒气。   报信的人刚刚说完,一伙人闯进庭院,为首的四人依次是丐帮帮主,陈满,江琛和少林方丈。   夜阡陌侧过身,冷冷看着他们。   两队守卫自庭院两侧涌入,宾客见势头不对纷纷离席。守卫亮出兵器,凛凛杀气将一团喜气侵毁殆尽。   “夜公子,何须如此大惊小怪。”江琛笑眯眯走上前,客气抱拳行礼。“我等是来道贺的。”   “哼,带着这么多人一路打上息宁山,你们这样的客人,夜某招待不起。”   “若不是夜公子百般阻挠,我们又怎么会硬闯呢?”江琛向一侧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抬着一个麻袋上前,扔在地上哗啦一声,露出一把把刀剑。   夜阡陌眼神一黯,不动声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公子不明白吗?还是公子嫌这份礼物太轻?”江琛装作恍悟的样子。“哦,这些只是礼物的一小部分而已,剩下的都在夜岚行宫地下。”   “夜岚行宫?”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意思行宫地下藏着大量兵器吗?”   宾客当中议论纷纷。别人家办喜事,哪有送兵器当贺礼的?这些人特意到此,难不成是暗示这些兵器与夜阡陌有关?   “夜公子,需要在下解释,这些兵器是从何而来的吗?”   夜阡陌幽幽冷笑。“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飞剑山庄后山有条密道,啊,说起这个密道还真是错综复杂,不认路的人在里面绕上十天半个月怕是都找不到出口。”江琛用带有深意的眼光看向他。“谁能想到,这条密道与夜岚行宫的地下密室是相通的呢?”   “你说的这些与我有何关系?”   “夜公子想必没有听说过最近盛传的那件趣闻吧。”   夜阡陌微皱眉,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郎国有位王子,于宫乱之中逃出,流落民间。为了复国,他先是整合了江湖的邪道势力,隐而不发,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五年过去,他认为时机已然成熟,利用一桩小事,策动飞剑山庄庄主郑先富召集江湖好汉齐聚镇江魏府。”   “前盟主魏淳被杀害,无尘公子被指认为凶手,随后江湖频发多桩血案,郑先富挺身而出重振武林声威,却因在下的搅局,错失盟主之位。”江琛向两旁的宾客看去,轻笑。“若在座的诸位还记得,正是夜公子的出现,使原本尘埃落定的结果再生争端。”   “所以,你想说我谋划了这一切,借郑先富的手挑起武林之乱?”夜阡陌失笑。他没想到江琛会跑到他面前说出这一切。是他做的又怎么样?郑先富已经死了,谁能证明这一切与他有关呢?他真是高看他了,想不到他竟然这样没脑子。   “夜公子,在下说的是夜郎国幸存的王子。”江琛浅笑从容。   一道寒光飞快划过眼底,夜阡陌唇角的悠悠笑意陡然凌厉。   夜阡陌是个骄傲的人,他身上有着王族的尊严,绝不会否认自己高贵的身份,更何况,他还打算利用这一身份起兵作乱,又怎么会当众否认呢?江琛吃定这一点,笑眯眯的继续说:“南齐立国之初,皇上曾下令扣押夜氏一族,及至如今,夜姓依然是个禁忌,敢问令尊是何身份,为何坚持让公子延用此姓?”   “江琛,你是在记恨我害你没有做成盟主吧?” ☆、第103章 夜阡陌惨败   江琛借传闻指问夜阡陌的身份,对夜阡陌来说这是一个不能回答也不能否认的问题。他终将公开这一身份向齐王发难,但却不是现在,江琛提前挑明了他的身份,使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然而,他却四两拨千斤将他的诘问归于诬蔑。   江琛脸色大变,显是受到严重打击。夜阡陌复又扬起悠笑,想揭他的底,还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江琛低首,仿佛重担压身,沉默良久不语。   四下,有人窃窃私语,一度被江琛挑起的疑虑,在他的沉默中变成了无稽之谈,众人纷纷改以玩笑的心态,看待这场闹剧。   “若不为起兵,何以囤藏兵器……”江琛慢慢悠悠扬首,一双幽沉眼眸从容不迫,闪烁利芒。“若不为复国,何以迎娶北齐公主?”   “北齐公主?是这位新人吗?”   “又是胡扯的吧?北齐公主早就殒命于那场宫变……”   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平阳王与江蜀王所在,北齐公主若是仍在,那么现在南齐的天下不就要拱手让人?   “齐氏一脉,额心有一枚梅花印,是北齐皇族身份的象征。”江琛看向两位王爷。“王爷,在下可有说错?”   江蜀王神情凛然,双唇紧抿。   “的确是有此事。”平阳王徐声道:“当年宫变,一片混乱,并没有人发现小公主的踪迹,是以,她是死是活仍旧是一个迷。”   江蜀王惊愕的看着他。他疯了不成!怎么能将这个天大的秘密说出来?   江琛谢过王爷,再看向夜阡陌,眉眼带了一抹讥诮的笑。夜阡陌暗握紧拳头,眼中迸射出凌厉杀意。他没想到江琛会拿钦点点的身份做文章,他怎么敢!?江家世代为齐家卖命,忠心不二,万万不会置她于危险境地!可现在——   “掀起盖头看看不就知道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是啊,掀开看看不就知道谁是谁非了吗?”   大家都有点受不了这个剑拔弩张的气氛,自作主张闹起来,全嚷着要看新娘子,就连一直沉默的江蜀王也不禁好奇,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北齐公主。   夜阡陌看着江琛势在必得的笑容,终于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他以为这样他就会认输吗?哼,不过一个身份,公开就公开,他不在乎。钦点点才是他手中的王牌,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不会让她暴露的!   夜阡陌向一旁的属下使了个眼色,回身握住钦点点的手,想要将她带走,却没想到她向后退去,扯下了头上的喜帕。   梅花形状的胎记,娇艳如血。   夜阡陌震惊的望着她,恍然大悟。眼中闪过阴骘暗芒,夜阡陌伸手擒她,却被一道白影挡住。挺拔身躯,傲如白雪,风雅解下腰间软剑,乌色剑芒杀气凛凛。   钦点点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江琛拦住。庭院瞬间杀成一片,宾客四散而逃。江琛先行带她离开,江蜀王在护卫的保护下走向侧门,回眸见那名女子已然不见,眼眸阴晦至深,心思莫辨。   ——————   段无痕带人在外接应,见江琛带她出来,赶忙命人给她换了一身行头。一位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穿上了嫁衣,由江琛带往另外的方向下山。钦点点回头看到江琛走了,想要开口阻止,却终是选择了漠视。   刚才在喜宴上众人只是一瞥,对她的容貌印象不深,用一个和她身形差不多的女子做替身转移旁人的注意力,她仍然可以作为钦点点继续原本的生活,可那个女子,必死无疑。   “你也早就知道,是吗?”   段无痕微怔,看着她莹然闪动的眼眸,叹气。“风雅救过我一命。”   所以他们早就认识,和她相识也不是偶然,出钱合伙办报纸一则可以照顾她,二则不会断了联络,两全其美。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两年她东躲西藏却还是被师兄逮到……都是他透露了消息。   他了解她,平常傻乐傻乐的一个人,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容忍得了伤害,却不能原谅欺骗,他这个帮凶,已经被她归于坏人那一类,翻不了身了。可是有句话,他还是得说。“我们瞒着你,也是为你着想。”   钦点点静静看着他,直到看的他心虚,才收回目光。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若是她连风雅的用意也猜到了,那他再如何粉饰也没用了。   风雅,这回你要怎么收场。   ——————   平阳王向皇上上书,揭露夜阡陌悖悖野心,皇上下旨搜索夜岚行宫,果真找到了造反的证据。在江琛上息宁山与夜阡陌对质时,朝庭联同丐帮及武林各派,在同一时间捣毁暗盟散布各地的据点,这场行动异常迅速,深夜发动,不到天明便已结束。   暗盟被一举铲除,夜阡陌的野心也随之破灭,而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场动乱的罪魁祸首是夜氏遗孤所为,百姓感念齐王仁爱,未曾妄动干戈,民心更加稳固。   在这件震动天下的事件中,江湖日常一夜成名。所有人都记得,是这份报纸最先披露出夜阡陌的阴谋,精准的推测出幕后真相。那个被编成话本的秘闻,成为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在南齐广为流传。   人人都说写这个故事的人有未卜先知之能,把她捧上了天,可他们不知道,她才是在这个故事里面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师兄,云姨和前辈们,小段,少年,平阳王,甚至于皇上对幕后操纵一切的神秘人的身份也早就心中有数。她做的,不过是将每件事串起来,最后强行安排了一个结局。   对,人人信以为真的故事,不过是她编的。   夜岚嫁入北齐王室,与北齐王生下一女,朝臣认为此女不详,暗中策划了一场宫变。北齐王带着妻女前往夜郎结亲,谁也没有想到一桩喜事会变成一场悲剧。北齐王回宫便迎来了宫变,而在同时,策划宫变的人派出刺客,血洗夜郎王宫。   这一部分是婆婆的口述,却与婆婆原本说的不同。为了将故事最终引向她和夜阡陌的婚事上,她必须制造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还有什么理由比共同复仇更深入人心呢?   于是公主和王子相见了,发誓报仇。这一部分几乎都是爱情,悲壮的背景,才子佳人,轰轰烈烈的爱情,赚足眼泪也吊足胃口。算是她多年来写花边绯闻的心得,也是从郑先富事件吸取的失败经验,有了这段爱恨缠绵的感情做铺垫,谁还会怀疑随后发生的事的真实性呢?   所以,第三部分不是听闻,不是杜撰,而是这一年来真实发生的事件。魏淳之死,江湖血案,武林大会……她用王子的视角叙述,一步一步揭示他的复仇之路。先杀郑先富,挑起江湖对朝庭的仇视,引发暴乱。再娶北齐公主,指责齐王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借暴乱之机,激发民愤,篡权夺江山……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婚礼之后的部分是没有实际发生的预想,夜阡陌的计划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时机还不成熟,他不会贸然起兵。明眼人看了就会知道,她是用发生在未来的“可能”给他定谋逆的罪名。   这本是子虚乌有的事,可有了强大的舆论力量做基础,她再在这场婚事上做文章,就算没有证据,就算凭空栽赃,谁还会相信夜阡陌是清白的呢?更何况,皇上真的在行宫搜出了兵器!   夜阡陌栽的不冤枉。   那么,她又是怎么发现夜阡陌就是她一直在找的神秘人呢?   江琛曾经说过,夜阡陌的目的是正邪两派的斗争,那么原本就有嫌疑的郑先富做出的种种举动就变得非常不合理。对质大会,郑先富成为众矢之的,任他百般抵赖也难以洗脱嫌疑,可是他在狱中死了,他的死成功转移了他的罪行,更使矛头转向了朝庭,然后暴动发生了。   谁是那个希望齐国动荡的人?   她想到了夜阡陌,而后郑先富的种种举动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们一搭一唱演了一出苦肉计!   不仅仅是这件事,还有她从婆婆的讲述中推测出的身份,夜郎国王子,这个身份是他策划阴谋的动机,当然,这两件事只是推测,让她真正确定这一推测的是郑昭。   夜阡陌为了离间她和师兄可谓费尽了心机。从京城带走她,把她关在石室百般折磨,让她记恨师兄给她下的药。而后把她送到隋原,把少年按插在她身边,借婆婆的嘴向她透露她的身世。离开隋原,他们在河上遇袭,爆炸是事先安排好的,为的是让她和少年独处。   不得不说,夜阡陌对她和师兄的性格把握的精准。他知道他一定会生气,也知道她一定不会认错,于是他们吵架了。彼时,她正四处散播郑先富的功绩,收到告密的信一定会去确认,这也是他的陷阱。师兄和齐欣儿掉进塔底,开启机关的人应该也是少年。   结果,被困多日,齐欣儿怀孕了。 ☆、第104章 最终的答案   若是换成别人,事情到这儿就该收网了,但是夜阡陌还有后招。他潜进段府带走她,一路温柔一路体贴,是为了让她怀念师兄,不但如此,他还时不时提起师兄做的对不起她的事,让她心生怨气。   药谷是什么地方?   夜阡陌非常明白,她和师兄在这里生活多年,未必没有甜蜜,伤感却是更多。在这里,她会回忆起种种心酸,种种苦难,他甚至不必开口,就让她对师兄失望透顶。   而后,他放火烧了药谷。烧了她的回忆,烧了她仅剩的依凭,彻底毁掉她对师父对家的依恋。朱州的重逢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见到师兄,偷听到他和平阳王的对话,看到他和齐欣儿相谈甚欢……那个时候,她的确是灰心了。   他明白药谷对她的意义重大,明白师兄的隐瞒一直是她的心病,在她备感孤单时候,心病无限扩大,她动摇了,怀疑了,她甚至连跑到师兄面前要一个答案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逃了出来,被一个乞丐拖去破庙,参加丐帮集会,跟他们一起去放火。哈,丐帮帮规再松散,也不是随便人都能加入的,她身边没有木杖,衣服也不是特别破烂,乞丐偏认准了她,看住她。夜阡陌不就是想让她知道,江琛,还有云姨,与她亲近的这些人对她也是目的不纯吗?   好,师兄是坏人,云姨也不能信任,唯一对她真心的人就只剩少年一个人。不管是苦肉计也好,真情流露也好,在她决定去飞剑山庄的时候,少年试图阻止她,因为他知道那儿有一张大网等着她。   然后郑昭出现了,然后师兄出现了,然后夜阡陌出现了。师兄是追着她来的,夜阡陌呢?郑昭恨她入骨,一定会想方设法折磨她,只要他弄伤她,她就会知道她的血有毒,就会恨师兄——谁是最大获益者?   这一步,夜阡陌还是做的多余了。以神秘人的心狠手辣,他要灭口,怎么会独留下郑昭?只有他,为了让她看清楚师兄的真面目,才会故意设计这一步,也因为这样,她才确定他就是那个在幕后操纵一切的神秘人。   其实,夜阡陌还是算错了。   他自为了解她,自以为打击她,离间她和师兄,她就会投向他的怀抱……可惜他错了。   她的选择,无关爱恨,无关信任,不论他如何迷惑,如何诱导,她永远只会选择她认为正确的事来做。   暴动因她而起,她有责任平息。   仅此而已。   ——————   在众人的严密保护下,钦点点的身份没有被发现。她则因为脑子动的太多,像猪一样昏天暗地睡了两天。这会儿她还不知道,有一件事更废脑子的事等着她。江湖日常异常火爆,为了看到更具爆炸性的趣闻,很多地方的书社已经被过分热情的读者踏破门槛了。   睡的多,起的早,钦点点四更天就醒了。她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漆黑的外面,麻利的跳下床,跑去找衣服穿。   天气暖和了,外面只套一件就不冷。她一边系衣带,一边出门,这个时候府里的仆人还没起,她得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钦点点摸黑到了厨房,在屋里找了盏油灯点上,然后就开始翻柜子,哪知道柜子里干干净净,连粒米也没有。没办法,只能升火自己做了。   她在厨房里忙着,没留神外面进来人,把葱姜蒜还有肉切好以后,又在心里盘算了一遍,确定顺序,这才卷袖子开工。   “啊!”钦点点一转头看到门口飘着个白影,差点吓死。师兄,你半夜不睡觉故意跑这儿来吓我吗?不对,他又不知道她醒了……钦点点看到他手里拎着药包,恍然。   风雅来时,她刚开始切葱,一直到她把肉切完,他都没有出声。或许是她离去时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她好端端在他面前,他却仍没有真实感。   她回来了。   离去只是一个计,她从未打算离开。当他知晓她的计划,他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害怕。   假如她离开,假如她不再需要他,往后的日子只有他一个人,不会有人惹他生气,不会有人带来欢笑,他会得到如愿以偿的平静,可是这种平静却乏味,苦涩,让他感到茫然。   是她选择了他,所以他才在她身边。但当夜阡陌将她带走时,他忽然恨起这个规则。凭什么只能由她来选择,凭什么不能让他来做决定?被抛弃的滋味不好受,不能反抗的滋味更不好受!   他问过她,怎样才算是喜欢。从前他不知道,不懂,可是在她离开的一刻,当不甘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忽然明白,这就是喜欢,他喜欢她,在他明白这种感觉之前,他的心里就只认定她一个人。   现在,算迟吗?   他终于懂了,终于可以回应了……可她还喜欢他吗?在得知真相之后,在得知欺骗之后,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在乎他吗?   面对面干站着,好尴尬。钦点点摸了摸耳朵旁的发丝,不自在的说:“这么早就起来煎药啊……”   “嗯。”   “给我的?”   “嗯。”   “哦……”虽然她早就想好,和师兄还是像以前一样相处,可到底心境不一样了,感觉变了。   风雅见她低下头,眼中有抹郁色,蓦地想起什么。“这是治疗伤口的药。”不是以前给她喝的那种。   钦点点愣了愣,用手摸了摸肩膀。她感觉不到疼,也就不怎么在意。“还得吃药啊,我以为都好了……”   “伤口愈合也会感染炎症,这两天你一直在发烧。”   钦点点摸摸自己的额头,没什么感觉。风雅走进来,拾起柴放进灶底。刚才光顾着发呆,灶火快灭了。   “你刚醒,不宜吃不好消化的东西,先喝粥吧。”   “哦。”   钦点点退到一边,看师兄忙。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真给她机会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事彼此都清楚,说太明白了反而不好。夜阡陌受到教训,不会再来招惹她,他们成过亲,算是履行了师父的遗言,现在该恢复正常的关系了。   不喜欢她没关系,没有男女之情,他们还有同门情谊,他永远都是她的师兄,是她的亲人,只要不奢望那些不属于她的,就不会难过。这样想想,其实也满好的,感情有时也是一种负担,太在乎,就会太计较,想要的多,当对方给不了的时候就会痛苦,会猜忌,会争吵,把原本和谐美好的东西毁掉。   看得到他,知道他关心她,就够了。   风雅煮好粥,盛了小半碗,拿着勺子搅拌。钦点点看着他,黯淡的眸光一点一点温暖,一点一点明亮,重新有了笑意。   是啊,就这样吧,这样就好。   钦点点把碗抢走,跑到外面的长凳去坐着,清冽的微风很快带走了热气,她心满意足的喝着粥。风雅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默然不语。   “师父留下的医书我都带出来了,只是可惜了那几间屋子。”药谷被烧的事她一直耿耿于怀,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了。“夜阡陌去过药谷吗?为什么他会知道机关的位置?”   风雅默了默,说:“从小,夜阡陌有的,我也有,爹娘对我们从未偏过心,她虽然不知道他没有死,却将药谷的地图,机关还有她多年来的行医心得抄了一份给他。”   “是你交给他的?”   “嗯。”   难怪他能弄到焚冢嫁祸师兄,还说对医药不精,她看他是不少精。“师父为什么只带你一个人离开呢?”婆婆猜测师父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会离宫,可她知道师父一定不会因为这种理由抛下自己的儿子。   “夜郎有两个王子,北齐却只有一个公主,爹娘从小教导我们事事分享,做对和睦的兄弟,可有些东西是独一无二的,比如王位,比如你……”风雅看着她,目光如月色沉静。“婚事着实令他们为难好一阵子,最后是你娘出主意,让你自己来选。我和夜阡陌年纪尚小,容貌穿戴,从外表看一模一样,这个主意看似玩笑,却并非不公平。”   “一岁……我那会儿什么事都不懂吧?”   “嗯。”风雅回想当时的情形,依然觉得不可思异。“你娘一放开手,你就向我走过来,像是认准了似的,一点都没犹豫。”   “唔,说明我还是很有眼光的。”她脑子里想着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胖娃娃晃晃悠悠走到师兄跟前,然后师兄用冷冰冰的一张脸,对着一个流口水的娃娃……呃,她的感情之路从一开始就是个悲剧啊。   “若是寻常人家,订亲随便挑一个也没关系,可是对王族却是一件大事。齐国的公主,嫁的必须是夜郎的王,你选了我,王位就必须由我继承,但夜阡陌才是长子。”   “师父带你走,是为了将王位留给他。”   “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北齐宫变发生不久,娘听到消息赶了去,你娘拼死救你出来,临终前将你托付给她。本以为交错的缘份,又转回了原点。” ☆、第105章 手拉手,报仇去   “那我就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   “嗯,为了掩人耳目,娘将你送给钦叔照顾,给了你一个安全的身份。钦叔过逝,才将你接了回来。”   “于是,你特讨厌我。”   风雅不否认。那时他认定她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甚至想着要是没有她存在,他的爹娘不会被迫分离,他们兄弟不会反目成仇。   现实比话本狗血多了,她编的故事都没有这么曲折离奇。钦点点不无感慨的叹气。“我真的是公主啊……”   ——我不就那么想想嘛,师兄是王子,我就是王妃了,哈哈哈哈……   一语成谶啊,这原本只是她和江琛的一句玩笑话,想不到……她以为最不可能成真的成真了。公主,这么高贵的身份可一点都不适合她。   北齐的宫变,夜郎的刺杀,疑云重重,若是以前她还可以拿这些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现在……   拂不去的沉重压在心上,她终究做不到强颜欢笑。钦点点低头思索良久,抬起看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再也无法回避的问题。“你和平阳王结盟,是为师父报仇吗?”不仅是平阳王,还有已成贵妃的苏浅,杀害师父的仇人在皇城之内,一切迷题的答案都在那里。   风雅目光一动,听她问到这里,心知已然不能回避他对她蓄意利用的事实。他苦涩的发出暗哑的声音。“是”   他不会再对她隐瞒了,钦点点微微笑。“也算我一份。”   “……”   ——————   一早,大伙听说她醒了,全都跑来看她,硬是把在院子里等着晒太阳的她挤回屋子。   “天气还凉,你身子不好,怎么能呆在外面?风雅也是,他怎么不劝着你点。”云姨拉着她的手,眼中是满满的忧虑。他们瞒着她是真,可疼爱她的心意也是真的。   她不过睡了两天不醒就成了身子不好了?哪有那么娇弱啊。钦点点无可奈何的看着江琛。   江琛笑了笑。“她那闲不住的性子,非让她闷在屋子里,没准闷出病来,出去透透气也好。”   是啊是啊。   云姨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就会说风凉话,好好一个姑娘交给你们照顾,看看都给照顾成什么样子了!”   江琛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他没有尽到照顾她的责任,若不是他疏于防备,不会让她落入夜阡陌手中。   钦点点看到他的自责,倚到云姨怀里,笑嬉嬉的说:“就是,看你把我照顾成什么样子了!云姨,罚他一个月不许喝酒!”   “一个月太轻了,一年才好。”   “哦哦,有人要哭鼻子了。”钦点点望着他,弯弯的眉眼浮动轻柔光芒。   江琛知道她的心意,拂去心头的沉重,装作苦笑的样子。“一年不喝酒,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大伙哄堂大笑,有几个不厚道的家伙还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刚刚略显凝重的气氛,在笑声中化为乌有,每个人心头都轻松了一把。   “你们在这儿太吵了,江琛,把他们全赶出去,我要和点点说几句话。”   “遵命。”江琛弯腰领命,不忘讨好多问上一句。“事成之后可否减刑?”   “想的美!”   “哈哈哈,你小子认了吧。”   “一年没有酒喝喏,好惨,哈哈,好惨!”   江琛冷下脸,把他们一个个都轰出去。   钦点点笑的乐不可支,云姨低头看着她,眼中有欣慰,也有一丝丝隐隐的不安。   江琛看到了,笑着戳穿她的心思。“云姨担心你记恨她呢。”   “怎么会?”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她心里确实很不好受,可是后来想通了,钦点点和齐凝不是一个人么,他们是对齐凝好还是对她好不都一样嘛。钦点点坐起来,反握住云姨的手。“我相信你们瞒着我是有原因的。”   云姨看着她的笑颜,轻轻一叹。“你师父希望你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她由着你的性子做你喜欢做的事,就是不想让你身世成为负累……她情愿你做个平凡的女孩。”   钦点点想起师父,不由自主露出暖心的笑容。   “我……唉。”她一来觉得瞒着她好,二来又认为她应该知道,她没有风如惜那么清定的性子,所以一直矛盾,也不知究竟怎样才好。“你师父看的比我透,她那个人对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我们为报仇绸缪多年,可她,怕是怨都不曾怨过……这一点,你倒是像她。”   “哪里像了?风姨是心明如镜,她嘛,是糊里糊涂。”   “云姨夸我两句你就嫉妒是不是?”   云姨看着两个孩子斗嘴,知道他们是不想她太难过,到了这个年纪,她反而不如他们看的开,真是白活了。   “云姨,你和我娘还有师父是好朋友吗?”   “是啊。”想当年,她们三人闯荡江湖,遇不平之事行侠仗义,敢打悍匪恶霸,敢杀贪官污吏,敢挑天下群雄,横行一世未逢敌手,何等嚣张,何等威风?转眼,如惜嫁了人,微岚被齐傲拐走,什么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从前……   “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云姨笑着点头,忽而又警惕。“你不是想从我这儿找你的创作灵感吧?”   “是有这个想法,哈哈。”   “真是,算计到我这儿来了,不讲。”   “讲嘛讲嘛,我娘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云姨被她拉来晃去,不但不生气还乐在其中。“你娘啊……”   “嗯嗯!”   “是个傻子。”   “啊?”人人都说北齐王妃是绝代佳人呀。   “就是个傻子。”云姨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再看她,眼神中不无惋惜。“你可别学你娘,谈论什么家国天下,最后天下没救成,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呃,她没那么伟大的胸怀抱负。   “其实一开始她也没想那么多……”云姨回忆起过往,连连叹气。“你师父是个善心人,两国交战,一场战役死伤无数,她医术再高,能救的人终是有限。你娘见不得自己人受累受委屈,跑去北齐,挟了北齐王,威逼他立下休战书。你娘武功高,你爹不是对手,被整的凄惨无比。你娘心狠手辣,可你爹也是个硬骨头,说什么都不答应休战,一来二去,你娘对你爹生了钦佩之情,跟他谈起国家大事,反被你爹洗了脑。”   “噗……”   “你还笑!”   钦点点摸摸鼻子,看江琛也在笑。该怎么说呢?有其母就有其女?果然是亲生的啊。   “打那以后,你娘就兴起两国修好的主意。说起来,凭你娘和你师父的交情,办成这件事并不难,坏就坏在……”   “我身上?”不详的公主。   云姨摇摇头。“当年变故发生的时候我远在南海,并不十分清楚内情,只知道有人在你娘的饮食中下了迷药,她醒来时,你爹已经死了。两国战乱,很多线索都断了,当年的真相已不得而知,直到……”   “师父遇害。”   云姨看了看她,点头。   “杀害师父的凶手是什么人?”   “影阁。”   “影阁?”   “他们是一群听命于北齐王室的杀手。”   “北齐?可是……”北齐早就灭亡了。   “影阁是一个极其严密的组织,他们是北齐王室培养出来的杀手,只听从一个主人的命令,你爹在世时十分器重齐昊天一家,皇上以及几位王爷的正妃侧妃大都出身自北齐王室,所以很难说究竟哪个人是幕后主使。”皇宫和王府不同于寻常地方,调查起来有诸多不便,所以风雅才将苏浅送入宫中,并与平阳王结盟,只有渗透进去,才能查知真相。“我听江琛说,那个自称炎帝的少年杀人手法与影阁的杀手极为相似。”   钦点点惊讶。   “影阁在十年前绝迹于江湖,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不管这个少年是不是出身影阁,你都要小心提防。”   “可他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他要害我,为什么又救我?”   “他帮夜阡陌,一定是有原因,不害你性命,未必对你没有别的企图。”   钦点点沉默了。   好好的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突然间把这么沉重这么复杂的一件事硬塞给她,不是谁都能接受的。“点点,这些事有我们,有你师兄,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们都希望你能快快乐乐,不要卷进来……”   “那怎么行?”钦点点虽然是笑着,眼神却无比认真。“谁都可以袖手旁观,我不可以,除非我不是爹娘的女儿,不是师父的徒弟。”   “你是一个女孩子!”   “云姨,你直说我不聪明,不伶俐,手无缚鸡之力,一无是处,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拖你们后腿算了。”   “这……”   江琛笑。“算你有自知之明。”   钦点点不服气的反驳。“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一定没有用处?别忘了,夜阡陌是败在我的手上。”   “夜阡陌用得着你,不伤你性命,但是这个人却要置你于死地。”别人或许不知她的身份,但指使影阁的人一定知道。她暴露在敌人眼前,等于是活生生的靶子!江琛想到这儿猛然一惊。 ☆、第106章 身体出问题了   他们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但凡能想到的方法一定都试过了,再查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师兄没有告诉她,但他们的心意是相通的,她的身体百毒不侵,想要置她于死地只能从明处动手,动手便会留下痕迹,所以,只要把她放到正确的地方,就可以将那个人引出来。   “你是想去做诱饵!”   云姨听到也是大吃一惊。“风雅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他逼你去?”   钦点点笑眯眯。“没有,师兄什么也没说。”   “你别怕,云姨还有你叔叔伯伯都会替你作主,绝不会让他胡作非为!”   “跟师兄没关系,是我自愿的。”   “点点!”她怎么还笑得出来?这不是儿戏,她会没命的!   “云姨,你不用担心我。”钦点点握住她的手,那双闪动明媚光彩的眼眸向她倾诉决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你要是有个万一,让我怎么跟你娘交待,怎么跟你师父交待!”   “师兄会保护我。”苏浅不是已经在宫中了吗?他既然早有布置,就一定想到如何防范意外发生,她相信他不会让她轻易送命。   “都是你师兄!”云姨冷哼一声,飞快奔出屋子,看这气势是去找师兄算账了。   钦点点歪着头看到云姨出了院子,还在笑呢。   “我不会让你进宫。”江琛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沉凝。   钦点点抬头望着他,轻轻一叹。“你阻止不了我。”她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他不是最了解的吗?   江琛在她身边坐下,深沉的目光静落在她身上。“你是因为伤心过度,自抱自弃,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钦点点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她很努力想要修复,掩饰住被拆穿的心虚,但是她的全部伪装都被他这一句话击溃。完了,笑不出来了,不但如此,她还快要哭出来了……他怎么那么讨厌呢?自己心里明白不就行了,干嘛非说出来,弄得她这么难堪……   江琛看到她眼睛红了,不忍心的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她却避开了。   “不然我还能怎么样?师父的仇不报了?害你们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师兄就只有这一个心愿,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师兄瞒着她不告诉她,是因为他知道她是一个胆小鬼,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怯场跑路,她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人!   她没有娘那么本事,敢横行江湖,敢扫天下不平,有胆量进宫劫皇帝,有魄力担起家国那么大的责任!她就是一个普通人,有点小聪明,有点小志向,遇到挫折会试着努力,但要是克服不了就会马上放弃,她可以给自己找一百个逃避的理由,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沾沾自喜,比起师兄,比起小段,比起他和云姨,她胆小,懦弱,一无是处!   她没指望自己变成一个不平凡的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她只要开开心心活着就行了,可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她,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她是一国公主,她身负血海深仇……她还能逃避吗?   “你可以把这些忘了,还做原来的你。”   “怎么做?”当夜阡陌将她置于局外,让她去看清楚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师父是因为她是齐凝才收养她,师兄是因为她是齐凝才容忍她,小段是因为她是齐凝才照顾她,他和云姨是因为她是齐凝才保护她……看,没有齐凝,钦点点算什么?   如果她放弃齐凝的身份,就等于放弃这一切的关系,不再享有师兄的陪伴,小段的纵容,云姨的疼爱……她害怕变得孤单,害怕没人关心,只要她接受齐凝,就可以顺理成章享有她想要的所有。   她只能做齐凝,不是吗?   “从来就没有钦点点。”   ——————   江琛因为她低落的情绪而感到不安,他说不上来那具体是种什么感觉,他就像看着她在悬崖边上走,提心吊胆担忧她随时会掉下去。   她很不对劲。   风雅知道吗?明知道她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他依然无动于衷?   江琛去了前厅,屋里,风雅,段无痕,云姨琴魔几个人都在。段无痕看到他露出一张苦脸,左边是余怒未息的云姨,右边是像死了一样没反应的风雅。   “你娘就是把你拖到地底下去,也绝不会容你这么利用她!”   “云姨,你消消火……”云姨凌厉的目光一瞪,段无痕马上闭嘴,改口劝另一边。“云姨说的也对,那好歹是你媳妇儿,咱不能拿她当箭靶子使啊……”   “对!你要是不疼这个媳妇……”云姨看到江琛,右手猛一拍桌子。“我就替她娘和师父做主,把她许给江琛!”   琴魔对自己夫人的脾气没辙。“云儿,你就别添乱了。”   “怎么?这事儿当初就是这么定的啊!如惜也说了,他儿子的性情不适合点点,要是他对她不好,就让点点和琛儿在一起。”   一直静默不动的风雅听到这话抬起了头,一双清幽的眼眸冷凝似冰。   别人怕他不怒自威的眼神,云姨可不怕,不但不怕,还挑衅了回去。“瞪我没用,这是你娘亲口说的。”   风雅愤而起身,默不作声走了出去。在与江琛错身而过时,江琛突然说:“我会把她的心抢过来。”   风雅猛然惊住,侧脸看着他。   “比起总是惹她哭的你,我更有资格拥有她。”   “好样的!江琛!”云姨激动的站起来,被琴魔一把扯回来。   风雅眼底掠过一抹阴色,迸发出森冷的戾气。江琛勾唇浅笑,从容的气势丝毫不逊于他。   大晴的天,仿似电闪雷鸣。   段无痕暗捏了一把冷汗,这事儿要坏啊。   ——————   钦点点趴在窗上,抬头看蓝天飘过的云朵。屋前爬满木架的藤蔓生出了绿芽,远处池边的桃枝也隐约点了绯色,明媚的春光自然而然让人联想到喜悦,扫去心间阴霾。   还是出去走走的好。   钦点点推着窗棂站直,意识突然一恍。她以为只是短暂的头昏,没想到双腿一软,眼睁睁软倒地上。风雅推门进来,看她倚坐地上,赶忙过去抱起她。钦点点软软的倚着他,眼前一阵一阵晕眩。   风雅把她放到床上,紧张的抓起她的手腕试脉。钦点点躺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我怎么了?”   风雅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心下却隐隐不安。她的脉象没有异常,好端端怎么会晕倒?   “师兄,我有点口渴……”   风雅去给她倒水,钦点点坐起来,捧着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风雅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目光是满满的紧张与关怀。钦点点喝完,把杯子给他,抬头望见他专注的眼神,心弦不禁一动。   “你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没……”   “之前呢?”   钦点点摇头。   “突然头晕?晕的时候有没有别的感觉?”   “嗯,没什么感觉,就是忽然没有力气……”钦点点抬了抬腿,笑着说:“这会儿又好了。”   她的体质偏寒,长期服用毒药更是寒上加寒,她有一阵子没有服药调和体内的寒气,出现这样的状况也正常。可是,真的只是这样吗?他至今也没有弄清楚她失去痛觉的原因,表面看起来她的身体没有变化,但这种潜在的不安定因素更加危险……   “你好好躺着,我再仔细检查一下。”   “不用了,我又没事。”   “听话。”   “……”   风雅帮她调整好枕头的位置,坐在床边,搭指按住她的手腕。她有多久没有看到师兄专心医病的样子了?小的时候,因为他总不理她,每到师父外出行医的时候,她就装病,吵着在床上打滚。她明明没病,却大呼小叫,那个时候不知道师兄是不是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他总是抓着她的手一试再试,因为瞧不出病症,他的眉头总是紧皱着。后来他发现她是装病,她就是喊破嗓子他也不理她……啊,这么想来,师兄的铁石心肠是被她训练出来的。   钦点点闷笑,怕打扰他,用力憋着笑,憋的眼泪都出来了。风雅不解的看着她。钦点点擦掉眼角的水珠,抚着胸口缓了一口气。“我想起小时候,忽然发现师兄你好惨……噗!”   “……”   “山下不是有条河吗?冬天河面结了冰,我一路跑了过去,把冰都踩裂了,等你走到一半,冰面突然……塌了……”   “……”   “还有还有,那次我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披了一身的树叶在火上跳来跳去,火点树叶点着了,我一紧张爬到你身上,害你头发烧掉了一截。”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小时候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那么费力讨好你,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现在才发现……”钦点点来不及忍住,先噗笑了一声。他被她整的那么惨会喜欢她才怪。 ☆、第107章 进宫   风雅看着她捂着肚子笑,心底涌上无数的无奈,而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对她的这种无奈包含了宠爱,纵容,满足。   他也感到奇怪,如苏浅那般世间罕见的绝色,足以令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倾心怜惜,可当她泪眼婆娑的倒在他的怀中,他的心却仿如静止,没有丝毫动容。   他以为自己天性凉薄,无情无心,就连情绪也很少波动,可是转过身,她一次次逃跑消磨了他的耐心,他会生气,会发火,会失去理智整治她,明明被她气到七窍生烟,可见了她咬牙死倔的小脸又会心软……   他不是没有脾气,不是不会心动,而是能引起注意的只有她一个人。   他掉进河里,高烧不醒,足足睡了三天,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眼泪汪汪的小脸,她跪在他的床前忏悔道歉,用他的被子擦鼻涕,信誓旦旦再也不会闯祸。他睡了三天,她跪了三天,跪到腿变成紫色,如果他再不醒来,她的腿就废了,可她仍只不停重复一句对不起……   每一次,她自顾自讨好,自顾自闯祸,自顾自道歉,一个人独自唱完一整出戏,他纳闷,奇怪,疑惑,完全不能理解她在做什么,于是他决定漠视,忽略,安然处之,可他没有想到,在他习惯忽视她的同时,她也占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再也无法容下其他。   “师兄你说……”钦点点的笑容僵在唇边。   风雅慢慢俯下身,将她困在两臂之间,额头轻轻贴她的,气息相缠……清冷的眼眸敛起柔光,寻到她的唇,眷恋难抑的吻下……钦点点慌忙把脸转开,错开的气息停留在颈侧,温度不再。   “你……不是给我看病么……”   她不再喜欢他了,是么?风雅眼中泛起苦涩,她的拒绝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可这又怪得了谁?他从未对她用过真心,即使他已经后悔,也太迟了。   ——————   平阳王登门拜访,传达皇上的旨意。齐王感激钦点点的作为,请她入宫,亲自赏赐她。这个消息来的突然。他们还没有商定是否要送钦点点入宫,齐王便送来了一个机会。   风雅已然动摇,她此时欣然答应,如同一根刺扎进他的心。钦点点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了,平阳王准备好车驾,即刻启程,她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及跟他说,便去了东陵。   “这个孩子……唉……”云姨除了叹气还是叹气,看着风雅无动于衷的样子,痛心的又叹了一回。   “既然她决定去了,那么我们就抓紧准备吧。”琴魔看向风雅和江琛两个人,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前一后出了府。   段无痕坐着想了一会儿,把管家叫来。“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东陵。”   “少主,你也要去?”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那个傻丫头连命都豁出去了,他怎么能再袖手旁观!   ——————   前往东陵这一路,平阳王对她照顾周全,随行的除了侍卫和大夫,还有服侍她衣食起居的侍女,可谓无微不至。   师兄一句她身体不好,人家就把她当生活不能自理来照顾,唉……   进了京城,马车暂时停在行馆,平阳王没忘了上回她被掳走的意外,让人里三层外三层看好她,然后才进宫去请旨。   平阳王刚走,外面的侍卫就倒了一片,侍女出去查看,被冲进来的凶恶少年吓的尖叫。钦点点看到他愣了一下,少年拉起她,就带着她往外走,连句话也不说。   “我身子弱,一见风就倒,你要带我去哪啊?”   少年走到门口,步伐迟疑。“你怎么了?”   “弱啊。”   少年皱眉,好生为难了一顿。“你先忍忍,一会儿我们离开这儿,我再带你找大夫……哎!”   钦点点抄起书本狠敲他的头。   “你哪里弱了!?”手劲还是这么大。少年刚闯进来时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她的表情似怒非怒,正值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没有话要说吗?”   少年面色一窘,讷讷道:“你不都知道了么……”   “我要听你亲口说。”   少年何等心高气傲,哪会轻易认错。   “不想说算了,你走吧,以后我只当不认识你。”钦点点转身不理,却被他拉住。   “对不起。”少年侧低着头,口气不好。“我不该帮夜阡陌监视你,不该挑拨你和你师兄,不该开机关把你师兄和齐欣儿关在一起……啊!你怎么还打啊?”   钦点点小心把书理平整了,冷冰冰睨他。“打你是轻的。有前面那一句就行了,废话少说。”   “你师兄是清白的。”   “我知道。”   “你知道?”这回是他意外。   钦点点仍不解气的瞪他一眼。“我师兄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嘛,要是跟他关几天就能引发他的兽性,我们的孩子早就会打酱油了。”   “那你为什么还……”   “将计就计喽。”要是没有这一出,她怎么会发现他是夜阡陌的间细?他们真当她没脑子是吧?这出戏绝对是整个阴谋的败笔!刚嘿咻完就害喜,就算师兄是神,可也得给小蝌蚪几天时间游进娘胎啊,多读点医书再来坑人吧!   师兄洁身自好,死都不会做出玷污女子的事,她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过怀疑,但她怀疑的原因是她对齐欣儿的信任。可是后来想想,齐欣儿怕是早就被夜阡陌收买了,上次在行馆,没有她的掩护,夜阡陌绝不可能在江琛眼皮底下把她带走。   横来竖去都是算计,稍有一点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   “那你还写休书……”   “你不是就希望我们俩分吗?”   “是倒是……”但她明知是计,还跟风雅和离,若不是真心跟他一刀两断,何至于做戏做到这一步?他越来越不懂她是怎么想的了。   “那你还废话!”钦点点又抄起书本,可这一回他学乖了,提前闪到一边躲着。齐欣儿有孕是真的,这个孩子会是谁的呢?少年虽然是间细,帮着夜阡陌迷惑她,但那些黑衣人跟夜阡陌显然不是一伙的,那么他们又是什么人?   “对了,你得跟我走!”少年被她打糊涂了,这才想起正事。   “我不走。”   “你不能进宫!”   “我偏要去。”   “你疯了!”就她这点本事,进了皇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别管我疯不疯,我有一件事问你。”钦点点拉着他到门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你和影阁是什么关系?”   少年微顿,不言语。   “我相信你不是来杀我的,就像我相信不会和别的女子有染一样。”   “……”   不管他说不说,她只想让他知道,她不相信他们的患难与共是谎言。“平阳王快回来了,你走吧。”   “你不能进宫!”   钦点点微微笑。   她没有说,她已经下了决心,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   齐王召她入宫,在御书房郑重其事接见她,太子,三皇子,五皇子,江蜀王,晋安王,老丞相刘谏,兵部尚书,镇西大将军杨昆还有其他朝中重臣也在一旁作陪。   皇上说召见她,可没说领着这么一大群人召见她,钦点点一进御书房有点懵,杵在门口连拜见之礼也忘了。   “哟,小姑娘胆子不是顶大嘛,怎么,舌头给人剪了?”齐王几句话逗得大伙发笑,威严的气氛化为乌有。   钦点点想着进宫前平阳王教她的礼数,两手搁在腰侧,半蹲一下。“皇上……好。”   平阳王扶额,她到底是没记住啊。   “好,朕好的很,你好吗?”   钦点点望着他点点头,看到老丞相对她使眼色,想起皇上问话一定要回,赶忙又说:“皇上好我就好。”   “哈哈哈……”齐王笑着对身边的人。“瞧瞧这小姑娘,呆是呆了点,可多讨人喜欢呐。”   “是很有趣。”晋安王看着她笑了笑   “就是她,替朕平定了这场灾祸啊。”齐王大悦。“朕得赏你点什么,大大的,好好的赏!”   “父皇,如此功劳,赏黄金百两亦不为过。”太子进言。   齐王微微不悦。   五皇子及时上前。“父皇,女子皆爱美,依儿臣之见,该赏绫罗绸缎首饰珠宝。”   齐王思索,不语。   江蜀王抚着胡子,笑道:“女孩家的心思难猜,皇上既然开了口,不如听听姑娘想要什么。”   齐王不说话是觉得两个儿子提议的赏赐太轻了,可是往重了赏、到底该赏多少就不好说了,江蜀王的提议一来解了齐王的难题,二来也是对钦点点的试探。   “嗯,你跟朕说,你想要什么。”   钦点点想了想,问:“皇上,您能让您的厨子给我做好吃的么?”   齐王一愣,哈哈大笑。   晋安王也笑。“钦姑娘,皇上召你来,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走,这个不能算作赏赐。”   “可我一次吃不完呀。”钦点点认真道:“人家都说宫里御膳房做的菜肴是天下最美味的,一年变着花做不重样,那得有多少好吃的啊。我就一张肚皮,每样吃一口也吃不完,遇到特别好吃的还不敢多吃,亏死了!”   “呃……”说她贪心,只要吃的怎么也不能说贪,可说她不贪心,只吃一顿还不满足……呵呵,这个小姑娘是满有趣的。   “好!朕准你留在宫里长住,咱们天天吃,吃个够!”   “谢谢皇上!” ☆、第108章 故居   齐王答应她留在宫中,并赐离御书房最近的翠微宫给她住,钦点点的心才算落了地。她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冒险,要不是有过隋原那一段相处,皇上一定会揣测她要求留下的用心。   齐王让身边的悦公公带她去翠微宫,悦公公是齐王身边的老人,看出她得皇上喜爱,对她礼遇有加。   “翠微宫一直空着,今儿可算是迎来一位主子了。”悦公公高兴的说:“皇上想必十分喜爱姑娘,后宫那么多位娘娘想搬到这儿,皇上可一个都没答应呢。”   南齐延用了北齐的皇宫殿宇,宫里的一草一木基本没有做过变动,她住的翠微宫是齐王妃夜岚住过的地方。   悦公公带她参观,介绍有来历的景物,王妃亲手种的竹林,王妃练功的院子,王妃弹琴的地方……听他说着,钦点点不禁怀疑,这里的布置装饰是不是每一件都保留了原样。   “这里每天都有人打扫,皇上偶尔也会在这儿留宿,里面的侍女都是皇上亲自精挑细选的,姑娘在这儿放心住。”   钦点点看着桌上的紫砂壶,小心问:“这儿的东西该不会也全是王妃用过的吧?”   悦公公笑着答。“是的。”   想不到,更替了一个朝代,她还能看到娘亲生活过的地方……钦点点轻轻摸着茶壶,想象有人坐在这里品茶闲谈,音容笑貌仿似浮现在眼前……   悦公公看到她陷入沉思,以为她有所顾虑,忙道:“皇上吩咐过,翠微宫里的东西随姑娘使用,您就当自己是这儿的主人。”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保留了这里的一切,想是对他有特别的意义,如今为何大方赐给她住?钦点点心里一紧,难道皇上知道了她的身份?   “钦姑娘,我还得去御膳房传皇上的旨意,您先在这儿歇着,一会儿皇上过来跟您一块儿用膳。”   “哦,麻烦公公了。”   悦公公离开,负责的女官带着一众侍女过来行礼。   “钦姑娘,奴婢名叫馨儿,悦公公已经吩咐过了,您在这儿住,就是奴婢们的主子,若是奴婢们有服侍不周的地方,您只管打骂,不必容情。”这个女官跟她年纪差不多大,但是眼神语气十分有气势,一看就知道是雷厉风行的主儿。   钦点点有个习性,她对男人横,可在姑娘跟前、特别是在厉害的姑娘跟前,乖的就像是小猫咪一样,就想缠在人家身上撒娇。这纯属天性始然,不受控制的事,要让她当主子,除非给她换一群小爷们指挥。   “可别……我还是听你的吧,你在宫里呆的久,我什么都不懂,你说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样多好?”钦点点拉着她的手,殷殷期盼的望着她。要是她长着尾巴,这会儿一定摇的特欢。“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这屋里面你说了算,我听话,你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你让我往北,我绝不往南,你要是不管我,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馨儿愣愣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扑哧笑了。她身后的其他人也掩着嘴,好像看某种稀奇物类一样瞧着钦点点。   “皇上当初挑选我做翠微宫的女官,我还觉得纳闷,按说像我这种刚烈的性子,不适合服侍身份尊贵的主子,可是退下来的那位女官告诉我,北齐的那位王妃就喜欢凶悍的奴婢,奴婢越凶她越乖,我还当她说笑呢,谁想……”馨儿看着她笑,虽然心里明白她是主子,可真没办法把她当主子看。   “咦?是吗?”果然是亲娘啊!“嗯嗯,你就对我凶一点,我就乖了!”   “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不能没规矩!”   “我算哪门子主子,就是来蹭吃蹭喝的,蹭完就走了呗。”   “您是皇上的贵客,就是我们的主子。”   “你瞧我哪儿贵了?我便宜着呢!”   “噗!”   “呵呵……”   这下,所有人都笑出了声,一向严肃的馨儿也是一脸无奈,真是拿这个没正形的主子没办法。   翠微宫很大,光是负责外院打扫的人就有十个,依照规矩,在外面的奴婢是没有资格进来的,今天是来见新主子,过了今天她们就没机会见面了,可是钦点点问了她们每个人的名字,还跟她们聊天,这让她们感觉到这位新主子跟宫里的主子很不一样。   馨儿这位严肃的女官今天见她们叽叽喳喳聊的欢,也把规矩给忘了。御膳房把午膳送来,她们才想起还没有给新主子洗梳打扮。   “这可怎么办,一会儿皇上就来了,来不及了!”   人家在那边急的团团转,翻箱倒柜,找衣服找饰物,钦点点却已经在铜盆洗了手,坐下等着开饭了。   “钦姑娘,您不能这么坐着啊。”   哦,对,得等皇上来了才能坐。   “快跟我进来,得把您这身衣服换了。”   饭前换衣服,宫里还有这规矩?钦点点让她拉着进了里屋,看到她们为她挑选的那件华丽丽的衣服,愕愣的看着馨儿。“你让我穿这个吃饭?”   “是啊。”   “多不得劲儿啊。”老大老大的袖子,夹菜还得小心别弄脏了。“不换了,我这身挺好,干净的。”钦点点转身就往外走。   馨儿拖住她。“姑娘,您不能穿这身见皇上啊!”   “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馨儿带着其他人出来,齐刷刷跪下。她见新主子没反应,赶紧扯扯她的裙子,钦点点回头看她们跪着,恍悟,连忙跪下。   齐王见着她就笑,在饭桌旁一招手。“饭菜上桌了,还不快来吃?”   钦点点一乐,这就要站起来。   “要谢恩!”馨儿小声提醒她。   “哦,谢谢皇上。”起来,奔饭桌去了。   齐王坐下,悦公公正要为他布菜,齐王挥挥手,让他去服侍钦点点。悦公公笑着走过去,每夹一道菜,就给钦点点介绍一道。   那些用闪闪发光的盘子装的菜肴,光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钦点点准备动筷子了,馨儿又提醒她,要等皇上先吃她才能吃。齐王注意到钦点点放下筷子坐直,忽然明白过来。   “好不容易请了赏,吃顿饭还这么不自在。”齐王瞧着她,用长辈对晚辈的语气问:“宫里规矩多,是不是不习惯?”   “慢慢就习惯了,我适应能力强。”钦点点挠了下头。“就是我没规矩惯了,不大长记性……要是有失礼的地方,皇上您千万别生我气。”   “罢了罢了,看着你活蹦乱跳惯了,老老实实拘束着,朕也觉得别扭。”齐王对悦公公说:“往后就免了这丫头的礼,不必守宫里的规矩了。”   “是,遵旨。”   不用守规矩让钦点点长出了一口气。她不是不想守规矩,而是宫里的规矩太多,根本记不过来。“大丈夫不拘小节,皇上,您是真汉子!”   “就你鬼灵精怪!”   “得了好处,当然得奉承您一两句……”钦点点偷偷对馨儿眨眨眼,馨儿一愣,用袖子挡住笑意。   这个新主子啊……   皇上吩咐悦公公,把好吃的都挪到她眼前,钦点点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喜悦的表情微微一变。齐王何等敏锐,一眼便瞧出她的异样。   “怎么,不合胃口?”   “不是!”钦点点赶紧嚼了两口咽下去,笑着说:“我是因为太好吃了,感动的走神了。”   “喜欢就多吃些……不过也不要吃的太撑,往后日子长着呢。”   “嗯嗯!”钦点点又换了一道菜吃,但和刚才那个一样——没有味道。她表面上吃的愉快,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御膳房不会糊弄皇上,故意弄些没有味道的菜,所以只有一个可能,继痛觉之后,她也失去了味觉。   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吃完饭,齐王领她去院子散步,在竹林旁的水池前停步。悦公公与宫人退了下去,就剩下他和钦点点两个人。   钦点点偷偷留意齐王的神色,发现他只是望着竹林出神。南齐王齐昊天与北齐王同姓,却并非皇室成员。当年,北齐王齐傲与他结义,许他自由出入皇宫,待他比亲兄弟还好……他对北齐应该有很深的感情,否则不会在登基之后坚持不改国号,连这座皇宫也保持了原来的样子。   “朕读了你写的故事,写的不错。”良久,齐王方才开口。他转过身,面目和善。“特别是感情戏的部分,公主怀着赎罪的心情,被王子百般折磨亦无怨无悔,颇赚人眼泪。”   钦点点脸红了。   当时为了吸引人气,她把这部分这写的极其狗血,虐心又虐身,把公主描述成一朵被无情摧残的纯洁小百合……虽说是为了营造赚取同情的效果,但是想到那些又虐又激情的乔段,她自己都无比汗颜。   “皇上,您是故意寻我开心吧……”她不信他真喜欢。   齐王看出她的怀疑,呵呵一笑。“若是朕来续写,一定要让这位公主翻身,反过去把王子折磨千百遍,让他知道知道,我们齐国的公主不是好欺负的。”   “要是这么写,可就不好收尾了。”相爱相杀很有爱,但是杀到那个份上,还能有感情吗?公主和王子浴血而死?写这种结局会被骂死。   “有什么难的。王子被雷劈中,幡然醒悟,心甘情愿死在公主剑下,公主杀了王子,解了恨,生出不舍之情,此时出现奇迹,王子活下来,他们不就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皇上,您是史上最狗血,没有之一。 ☆、第109章 害怕   齐王继续往前走,钦点点跟在他后面,绕了小半个院子,齐王才状似不经意问起。“你是怎么知道夜阡陌是夜郎王子的?”   “诶,他真是吗?”   齐王停步,看了她一眼。让她演别的不行,装傻嘛,说炉火纯青也不为过。钦点点瞠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茫然无知的眨了眨。齐王面色微沉,语气间隐约有丝冷意。“北齐与夜郎之间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么详细?”   “皇上记得隋原旧城的那位婆婆吗?”   “记得。”   “那个故事有一部分是婆婆告诉我的,有一部分是我杜撰的。夜阡陌隐藏的太深了,我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有谋反的意图,只好借用婆婆说的这个故事,把王子的身份扣在他头上。天底下那么多姓氏,谁让他偏姓夜呢。”   齐王琢磨她的话,又慢慢有了笑容。“夜阡陌这回得了一个教训,得罪什么人,也不能得罪写话本的。”   “尤其这个写话本的还是个女人。”   “哈哈哈——”   钦点点看着他笑,心里却扑通扑通在跳。她其实并不算是说谎,只是对他隐瞒了夜阡陌的身份,到底是心虚。   齐王对她和气,对她纵容,可究竟是一位皇帝。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变心思,没准前一刻他与她谈笑风生,下一刻就叫人把她拖出去砍了。   在他面前要说真话,但也不能把真话说全了。夜阡陌的身份究竟是真的,还是栽赃,不如交给他自行判断。   齐王有奏折要批阅,不能久留,陪她喝了一壶茶,意犹未尽的走了。钦点点送他到门口,想他说的往后日子还长,微微笑了笑。   馨儿原本打算给她说些宫里的规矩,免得冲撞了贵人,却没想到皇上格外开恩,许她不用守宫里的规矩,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虽然她只是一名后宫的女官,但她看得出来,齐王对钦点点很特别,这种特别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未必是件好事。   钦点点不知道馨儿的忧虑,她的脑子里在思考更重要的事。皇宫,她已经进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呢?齐王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她该如何利用?后宫中除了皇后,还有十二位妃嫔,这些人当中究竟是谁指使影阁杀害了师父。   馨儿端来一杯茶,钦点点看到茶水的颜色,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她是真的尝不出味道了。   先是痛觉,然后是味觉,接下来她会不会看不见,听不到,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哗啦一声。   无意间松手,摔碎了杯子。钦点点惊醒,看到馨儿在拾碎片,赶忙帮她一起捡。   “姑娘,您别动,放着我来收拾就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钦点点慌慌张张与她拾了同一片,锋利的一面割破了手,沁出了一枚血珠。   “哎呀!扶柳,快拿药箱来,姑娘的手割破了!”   钦点点看着那抹刺目的红色,仿佛又见到郑昭中毒惨状。馨儿取了药要给她涂,钦点点却像被惊吓到一样,起身退了好几步。   “姑娘?”馨儿眼中多了一分疑虑。   “我没事……”钦点点稳住心神,轻声说:“你们可以都出去吗……”   “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   “不是……不关你们的事……”钦点点的目光盯着沾了血的瓷片,就如同见了蛇蝎一般,眼底满是恐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拿着药箱的扶柳还想再说什么,馨儿给她使了个眼色。“姑娘,我们就在外面,您有事就叫我们一声。”   “嗯。”   “馨儿姐姐,地上的碎片……”   不等扶柳说完,馨儿就推着她出去了。   不一会儿,雪白的瓷片变成了黑色。钦点点用水冲洗掉手上的血,洒了止血的药粉,用纱布缠的密密实实。   要是师兄在身边就好了。   钦点点暗笑自己没用。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了,怎么还能事事依赖师兄?不安时想他,难过时想他,总是这么想下去,何时才能离得开他?这才分开不过几天啊……   白天的皇宫,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可是太阳一落山,热闹散去,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就连风声都听的清楚。   难免孤单。   钦点点趴在床上,馨儿进来问她,何时传膳,她兴趣缺缺的说不饿。食不知味啊,这回是真的不知味了。   “姑娘,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叫太医来看看?”   “我这是懒病,大夫治不了。”   馨儿哭笑不得。   “你们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这可不行,奴婢得服侍您,等您睡着了才能走。”   钦点点转过脸来,皱眉。“不是说不用守规矩了么。”   “姑娘不守,奴婢得守呀。”   “那我现在就睡。”   “好,奴婢服侍您宽衣。”   “……”   馨儿帮她换上就寝的衣服,熄了内室的灯,将床帐放下来。钦点点看着她忙完这一套,本来有点困的感觉也没了。   “姑娘好好歇着,晚上奴婢会来看您。”   “晚上还来?”   “奴婢怕姑娘踢了被子……”   “不要来了!我睡觉很老实!”要命,万一她睡到一半,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影在面前,不吓死也丢一半魂儿了。   “姑娘真的不需要奴婢夜里服侍吗?”   “不要不要,你半夜来会吵到我,我没睡醒起床气很大,会乱发脾气。”   其实她是担心她一个人会害怕。很多主子刚进宫,都不习惯一个人睡,有的还会要求奴婢掌灯到天亮。馨儿看她一副很不耐烦她留下的模样,暗自好笑。“那奴婢就退下了。”   “去吧去吧。”   钦点点把人打发走了,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宫殿太大,人气不足,光线一暗,就变得特别阴森,她老是感觉有人在什么地方盯着她。钦点点下床,拿着蜡烛在屋里转了圈,才确定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她原本是不想过多麻烦她们才赶她们去休息的,可是一个人呆着又有点害怕……钦点点把烛台放下,烛光一晃,一个影子映在墙上。她惊吓的看着门口,却愣住。   江琛!?   “你怎么……”   “嘘。”   江琛笑着走到她身边,先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看到她的手缠着纱布,问道:“你的手怎么伤了?”   “不小心划了一道小口,不要紧……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就来了。”江琛揽着她进到内室,这才拉起她的手,把纱布一层一层解开。   “就一道小口……”   江琛亲眼看到才放心。“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笨嘛……”   “那倒是真的。”   “……”   江琛捏捏她的脸,笑着问:“一个人在这儿,有没有害怕?”   “没有。”   “嗯,不用怕,我会在暗处保护你。”   “你一个人?”   “不然呢?还是你更想见到你师兄?”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有几个人保护我……”才没有想师兄。   “风雅有其他事要布置,事情办好,他会找机会进宫的。”   “我又没问这个!”   她的心思都摆在脸上,还用得着说么?江琛伤心的叹了一口气。“可怜我花这么大力气进来只为见你一面,既然你不想见到我,那么我还是走吧。”   “别啊!”钦点点抱住他的胳膊。“我又没说非得是师兄,有个人陪我就好啊……”   “是因为没有师兄,所以退而求其‘次’吧?”他刻意强调那个次字。   “才不是,你比师兄好多了。”   “睁眼说瞎话。”   “闭上眼说……行不?”   江琛失笑,弹了她脑袋一下。   钦点点摸着脑袋,装出很痛的样子。“你可不可以不走?”   “你留我?”   “嗯嗯。”   江琛想了想,却不答应。“我考虑一下。”   钦点点拉下脸,朝着他的腰侧掐过去。   “喂……”江琛灵巧的避开,却没躲过落在胸口的小拳头。反正已经被打了,他索性不躲了。“唉,你吃准了我好欺负,要是换成你师兄,看你敢不敢打。”   钦点点抬着手,打不下去了。“我又没用力气……”他说的那么委屈,像她真虐待他了似的。   “痛在我心呐。”江琛皱眉捂胸,不过转瞬便笑了开来。   钦点点没好气瞪着他。“留下陪我!”   “好。”   这回又答应的这么痛快了,真是……钦点点瞅着他融融的笑意,不知不觉间把难过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钦点点爬上床,江琛把床缦理好,坐下来陪着她。钦点点拉好被子,把胳膊露出来,压着被子,转而看到他静凝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你打算坐一夜啊。”   “等你睡着我就走。”   “不行……”   “你是在对我撒娇么?”江琛故作惊奇状。   “是啊,不行么?”   “唉,大侄女真难伺候。”   钦点点往里面挪,空出一半位置给他。“你也上来躺着吧。”   她是真的对他一点防备也没有啊。江琛笑,心头一丝复杂滋味。若是推辞,倒显得他心里有鬼了。江琛合衣躺下,侧着身,面朝她。“睡吧。”   钦点点心满意足的笑着闭上眼睛,可一会儿,她又睁开。“你可不可以每天都来陪我睡?”   她嘴上说不害怕,心里还是会不安吧。“好。”   “一言为定。”这回,她终于老老实实闭上眼睛睡觉了。   江琛看着她唇边的笑意,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温柔。报仇的责任,对她来说到底还是太沉重了。 ☆、第110章 倒霉的柔妃   钦点点睡醒时,江琛已经不见了。不过想到他就在暗处守护着自己,心里暖暖的,再没有了顾虑。   一早,馨儿过来服侍她洗漱穿衣,钦点点习惯自己动手,只让她帮忙打水。才一天,馨儿就摸熟了新主子的脾气,衣服给她挑选了一件花式简单、轻便的,她不用她们帮忙梳头,她们便不插手,皇上都允许她不守宫规了,起居这些小事就由着她性子好了。   “这也是王妃的衣裳?”   “是呀。北齐王妃是位率性不拘的女子,她的衣柜鲜少有几件隆重的衣裳,听以前的女官说,北齐王还允许王妃参与议政,她有一箱子的男装就是在议政时穿的。”   男装,她怕是穿不了。一条及脚踝的襦裙,穿在她身上生生坠地拖了好几寸长,她这是发育不全还是营养不良啊?   “姑娘还小,等到了王妃的年纪,这些衣服就穿着合身了。”馨儿一早便瞧出她的想法。   钦点点抬起手比量了一下,定在一个高度。“那我得长这么高才行。”这个位置正好到师兄的肩膀,前提是师兄不要再长高。   扶柳掩唇一笑。“奴婢瞧姑娘就是长高,这些衣服也不合身。”   “为什么?”   扶柳拿一件衣服在她面前比了比。“现在穿胸围正合适,再过几年怕是要撑破了。”   “……”   御膳房定时送早饭来,一顿早膳大小二十几样,可见皇上吩咐的力度有多大,只可惜……钦点点现在看到饭,一点胃口也没有。   “皇上昨天吩咐了,让奴婢今天陪姑娘出去转转。”   “皇上今天不来了吗?”   “这个不清楚,若是皇上来,悦公公会提前差人来通会一声的。”   “哦。”   尝不出滋味,钦点点只能挑看着漂亮的菜下筷子。昨天江琛来,她应该告诉他,让他去问问师兄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个时候若是他们知道她身体出了问题,一定不会让她继续留在这儿了……还是暂时瞒住比较好。   翠微宫离御书房很近,御书房的后面就是御花园,所以她们的第一站就选了去那儿。钦点点见识过山川河岳的壮丽风光,对御花园精巧细致的园景不感冒,她比较在意的是花园太大,一不留神就迷路了。   “我们刚才是从那儿来的?”   “不是,是那边。”   “那边是东啊,我记得翠微宫在西边……”   “翠微宫是在御书房的西边,我们现在的位置是翠微宫的北面,所以我们是从东面来的啊。”   “啊?”钦点点原地转了一转,看到的景物几乎是一样的,彻底迷糊了。“我方向感不怎么好……一会儿我们走那条道就回去了呗?”   “姑娘,反了,是那边。”扶柳存心捣乱,指了另一条路给她。   “不是该往东吗?”   扶柳实在忍不住弯腰笑。“姑娘,您就别费劲认路了,有奴婢们陪着,总归不会让您迷了路。”   “哦。”钦点点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装作生气。“你们都笑我啊!”   扶柳早就笑弯了腰,和另外两个人东倒西歪靠在一起。馨儿是最克制的,只有笑意,没有声音,不过她瞧她的眼神是越来越没有恭敬的意思了。   “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喧哗!”   听到这声斥责,馨儿和扶柳赶紧站直,向树丛后面走出来的人下跪。“奴婢拜见娘娘。”   钦点点转过身,一位头戴孔雀金冠,穿浅紫色锦绣对襟外袍,面容若桃花一般娇美的女子正用冷厉的目光打量自己。   “好没有教养的丫头,见了本宫竟然不行礼!”   馨儿脸色一白,慌忙道:“柔妃娘娘,钦姑娘是皇上请来的客人……”   “那又如何?”这位柔妃生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脾气却不太好。她是江蜀王进献的美人,因其娇柔似水,妩媚天成深得齐王宠爱。三个月前她生下九皇子,这才被齐王封为柔妃,可是因为出身的原因,最忌讳宫里人对她不敬。   “娘娘贵为皇妃,纵是丞相来了也要行礼的。”柔妃身边的侍女厉声斥责。“娘娘,这种不懂规矩的人该好生教训!”   “娘娘,皇上有口谕,许钦姑娘不守宫规,不必行宫礼。”   “胡扯!”柔妃恼怒。“本宫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荒唐的事!”   “可是皇上亲口——”   “少废话!来人!”   两名太监上前候命。   柔妃指着钦点点,一双盈若秋水的眼眸此刻尽是恶毒。“给我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   “是!”   两名太监冷着脸走过来,一人一边想要抓住钦点点。钦点点向后一退,让他们扑了个空。宫里的规矩,娘娘下令拿人,反抗罪加一等,所以他们还是头一回遇到会闪躲的人,不由得一愣。   “皇上都没教训我,你凭什么教训我?”钦点点理直气壮的望着柔妃,江琛在暗处保护她,总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大胆!娘娘教训你,你还敢顶嘴!”那名侍女冲上来就要打她巴掌,可她还没走到她跟前,突然扑倒,狼狈的趴在钦点点脚下。   馨儿眼瞅着势头不妙,给扶柳使了个眼神,让她去搬救兵。扶柳机灵的退到树后面,提裙子跑掉。   柔妃见自己的侍女趴着起不来了,怒气更甚。“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拿住!”   两个太监回神,又向钦点点扑去。只听咚咚两声,原本站的好好的太监笔直跪下,他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后脑受到重击,脑门朝地面重重磕去。   真是见了鬼了!   钦点点安然无恙站着,前去收拾她的人却一个个倒下……莫非她会什么法术不成?柔妃心下惊悚,但她偏不信这个邪,这次亲自上阵,非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馨儿见柔妃怒气冲冲走过来,顾不得规矩,起身挡在钦点点面前。“娘娘,您不高兴就惩罚奴婢吧,莫要伤了姑娘……”   “滚开!”柔妃高高扬起手,攒足了力气要打人。   钦点点拉着馨儿往后退,然后就见着柔妃扬起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这回她看清楚了,一枚小石子打在柔妃手背上,让她的手转了方向,于是柔妃攒的力气加上石子含着的劲道,一齐打在柔妃脸上。柔妃的身子转了九十度,这一巴掌把自己打出血来。   “娘娘!”侍女们连忙跑过去扶她。她们谁也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着紫烟摔倒,太监跪下磕头,柔妃往自己脸上扇巴掌……这位姑娘太邪乎了!   钦点点摸摸鼻子,遮掩笑意。   “姑娘……”馨儿也不明白,但她没有看笑话的闲心,而是为钦点点忧心。她刚进宫就得罪了柔妃,往后的日子可要不好过了。   “娘娘,您没事吧?娘娘……”   柔妃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摸到嘴上的血,又惊又恼,气的浑身发抖。   “皇上驾到!”   扶柳跑在前头给皇上引路,齐王面容沉肃,隐有怒意,侍奉在侧的悦公公喘着粗气才跟上齐王的步伐。   “皇上……”柔妃见到齐王,瞬间换了一张脸,轻颦眉心,梨花带雨,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好不可怜,她像那个面目恶毒的女人不是她似的。柔妃被侍女搀扶起来,摇摇晃晃慢行两步,做出向齐王行礼的样子,恰到好处晕了一下,虚弱的软倒在他身上。“皇上……皇上给臣妾做主……”   齐王看都不看一眼,一把推开她。   柔妃用比方才更惊讶的神情望着他,不明白以往屡试不爽的招数,怎么忽然不管用了。   “皇上息怒。”悦公公低头瞧见柔妃脸肿了大半,微微讶异,柔妃竟然被打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只是悦公公讶异,扶柳也闹不明白了。她去搬救兵是因为主子受了欺负,可是瞧这场面,怎么倒成了主子欺负别人了?这下坏了,皇上该不会责怪主子吧?   “皇上……”柔妃的侍女紫烟,也就是刚才要打人结果趴在地上的那位,爬到齐王面前磕头。“求皇上为娘娘伸冤……娘娘来园子散步,遇到一位面生的姑娘,这位姑娘不但不对娘娘行礼还语出不敬,娘娘听说她是皇上您请来的客人,对她百般容忍,可是她仗着皇上的宠爱,不但动手打了奴婢,还打了娘娘!”   恶人先告状!   馨儿愤愤不平,可娘娘受伤是事实,虽然是她自作自受,但是谁会相信她会打自己呢?馨儿注意到齐王的目光从柔妃脸上扫过,看了看紫烟,又看了看那两个脑门磕破的太监……明摆着的是非,就是她们没错,也百口莫辨。   只能由她来认罪了。   馨儿想也不想就要跪下认罪,不想却被钦点点拦住。钦点点两步跨到齐王身边,两手一握,一蹲。“皇上,您说话不算数。”   齐王是来给她出头的,她居然来责难他?齐王没有好声气,对她也多了一份怒气。“朕怎么说话不算数!”   “您昨天说不用我行礼,不用我守规矩,可是您的妃子怪我对她不敬,要不是您说话不算数,就是她不把您的话当回事。” ☆、第111章 宫宴   柔妃一惊,没想到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言辞如此犀利。“臣妾没有,臣妾从未听说此事……”   “小悦子!”   悦公公跪下请罪。“是奴才疏忽,没及时知会各宫,让钦姑娘受了委屈……”他只说钦点点委屈,提都没提柔妃一句。   齐王龙颜稍霁,却仍板着脸。“朕为你着想,给你方便,倒成了朕的不是了!”   “跪一跪,蹲一蹲又不麻烦,我是想好好守规矩的啊,是皇上您自己说不用的。”   “你瞧瞧你毛毛躁躁行的那个礼,看了还不够朕生气的。”   “生气赶我出去就是了……”   “你!”齐王大怒,其他人听的胆颤心惊,钦点点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好一会儿,齐王瞪着瞪着,突然笑了。“你啊……不识好歹!”   钦点点笑眯眯,这会儿才凑近他,露出讨好的神情。“皇上,娘娘不是我打的。”她说的很小声,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   卖乖卖的恰到好处,让他想生气都气不起来。“既然是个误会,你们都散了吧。”   柔妃不敢置信的望着齐王,她被打了啊,被打了啊!皇上竟然一句斥责的话都没说?   柔妃有什么意见,齐王已不再关心了。他转过身,摆出皇帝的威严。“你搅了朕与朝臣面谈的要事,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   钦点点想了想,问:“皇上您马上回去……接着谈?”   “罚你陪朕下棋!”   “我不会啊。”   “朕教你。”   柔妃看着齐王离去,那双盈然若水的眸子此刻绽出阴毒的光芒。钦姑娘,是吗?   ——————   当皇帝的人大概都有强迫症,她都说她不会,不想学,学不会了,他非要教她下。齐王用了半个时辰教她记住了每个棋子的步法,哪怕她走几步就输,他仍是乐在其中。   悦公公本来以为皇上对钦点点只是一时的喜爱,她到底不是宫里头的人,皇上对她再喜爱也有个亲近远疏之分,可是今日与柔妃这一场误会,高下已分。皇上对钦点点存着怎样的心思,不是他这个奴才可以揣度的,只是经过今天这件事,他已然明白自己该站在哪一队,只要钦点点在宫里一天,她就是他忠心服侍的主子。   齐王在翠微宫用了晚膳才走,钦点点陪他下了好几个时辰的棋,一个脑袋变两个大。“不是说皇上日理万机,忙的要死吗?他怎么这么闲啊……”   扶柳憋住笑,馨儿也是无奈。“姑娘,不能提死字的。”   “哦。”   “皇上与您下棋是荣宠,您应该高兴才是。”   “不高兴,下棋太费脑子了,而且我老是不赢,一点意思也没有。”钦点点走回屋里,看着最后那盘棋面纳闷。“他说我输了,我怎么就输了?我正要吃他的车呢。”   “您的车一走,皇上的马就将军了啊。”   “为什么?”   “因为……规则是这样的。”   钦点点托着下巴想了会儿,说:“下回不让他用马了。”   馨儿和扶柳,一个叹气,一个笑弯了腰。   夜里,钦点点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把多余的蜡烛都吹灭,只留了一支。摸黑,江琛才好进来。   钦点点藏在柱子后面,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地上的影子,她准备好看他找不到她的惊讶表情,谁知影子一闪,突然不见了。钦点点纳闷的扒住柱子,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有点着急了。   江琛在她身后站了好久,看够了她探头探脑的呆样,才用手轻轻碰她的肩头。钦点点回头,瞥见一个人影,张嘴就要喊——   “是我。”江琛赶忙捂住她的嘴,无奈的看着她。明明就胆小,还偏喜欢玩吓人的游戏。   钦点点的后背紧贴柱子,眨眨眼睛看清楚他,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了地。她扒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你要吓死我啊!”   “是你先不老实的。”   她吓他和他吓她能一样吗?钦点点生气的走开,却给他又拉了回来。江琛故意把她困在身前,笑凝着她蒙着薄怒的小脸。   “真生气?”   钦点点把脸扭到一边。   江琛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跟你闹着玩的。”   钦点点斜睨着他,突然伸出小拳头捣在他肚子上。江琛弯下腰,表情痛苦。“别装了,硌的我手疼……”   江琛笑着直起身,看她在揉手,好像真的很疼。江琛把她的手拉过来,轻轻揉着。“这样好点没?”   钦点点愣了愣,望着他一时忘了反应。她怎么觉得他,怪怪的?江琛专心帮她捏手,没注意到她疑惑的目光,而钦点点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他一向跟她闹惯了,从没个正经,突然正经起来,她反而不适应吧。   “今天在花园的事真有趣。”   江琛抬眸凝着她,微微笑了下。   “估计柔妃娘娘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宫里的人信鬼信神的,他们八成以为我有法术。”只是看他们栽跟头没意思,看他们栽了跟头还莫名其妙才有意思。   “好玩吗?”   “嗯嗯。”   “那下次换个人再玩。”   “不好吧……宫里有不少高手,要是让他看出门道来,你不就暴露了吗?”相信经过这件事,不会再有人来招惹她了。   钦点点打了个呵欠,江琛拉着她到床上,把她塞进被子里面。   她本来不是这么嗜睡的,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动太多的缘故,一着枕头就困的不行了。钦点点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困极了,却还有心事。“馨儿说柔妃是江蜀王进献的美人,那就不是我们的目标。”   “嗯。”   “据说苏浅进宫之前,皇上独宠柔妃,对她十分纵容,可是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他对柔妃哪有一点心疼的意思?你说,皇上怎么这么不负责任,见一个爱一个,喜新厌旧。”   江琛莞尔。他以为她会联想到朝前后宫的局势,哪知道她关注的却是这个。   “我不觉得皇上喜欢的是柔妃这样的柔弱美人,可是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还把她留在宫里,跟她生孩子呢?”   “嗯,这个嘛……”   “要是别人送你一个美貌女子,你会收下,会跟她生孩子吗?”钦点点在这个问题上似乎特别较真。“是不是男人都是见色起心的风流鬼,把女人当成玩物用完就丢,还有,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   江琛不好回答,就只是笑。   “你会这样吗?”   他想了想,决定诚实一点。“要看美人够不够美。”   钦点点明显很失望。“师兄就不会这么说。”   说了半天,她是因为想起正直君子的师兄才会特别强烈批判花心的男人,由此来证明她的师兄世间独一无二的好。江琛彻底被她打败了。“是,你师兄最好,别人都是风流鬼。”   “本来就是这样。”   江琛侧过身,目光徐徐在她身上打转。“好吧,我们都是六根不净的风流鬼,那你说,我要不要也适时风流一下,变成大野狼吃掉你?”   “我又不是美人。”   “饥不择食。”   “……你最好去死。”   尽管他表示出很饿,很想一展风流的决心,但她还是不当回事,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睡着了,临睡之前甚至还大方的挥挥手,请他自便。她就真的不怕他兽性大发,占了她的便宜?   要是她害怕,拒他于千里,他一定会得寸近尺,可她这么无所谓,这么信任他,反倒让他无法下手。江琛越想越郁闷,只能看不能吃,真不知道风雅这些年是怎么忍过来的。   ——————   齐王为钦点点办了一场宫宴,说是为了把她介绍给后宫妃嫔认识。钦点点就纳闷了,她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民女,进宫不过是为了蹭几顿饭吃,犯得着弄的这么隆重,惊动整个后宫?   圣心难测,皇上在想什么不是她猜得出来的,而且,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次把十二位妃嫔认识遍,省得她一个一个去刺探。   后宫的宴会不能随便,所以这次钦点点听馨儿的话穿了一件华丽宫装,这件衣服不是王妃的,王妃的宫装是珠绣的凤凰,整个后宫只有皇后才能穿,不过钦点点穿的这件衣服也不差,孔雀纹的织绵,华贵靓丽,鹅黄的颜色正适合她这样的年纪,高贵却不失俏皮。   馨儿要给她梳头,钦点点捂着脑袋逃跑。自从知道自己额心的梅花印代表什么,她就很小心,洗脸都是背对着她们洗。钦点点坚持自己梳头,馨儿也拿她没辙,看着她梳吧,梳来梳去,还是梳两个发鬏。   “我的姑娘哟,宫里只有打扫的奴婢才会梳您这样的发式。”   “这样才显出我特立独行呀。”   哪位公主娘娘不是在宫宴争芳斗艳,她却要特立独行?馨儿越来越看不懂这位主子了。   钦点点站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抬抬两只袖子。活动的时候听到有轻微的声响,她左转右转找了找,什么也没发现。   唔,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第112章 诬谄   宫宴摆在御花园,宫女太监进进出去忙碌,花园一角,几位娘娘聚在一起赏花,个个人比花娇。柔妃因前几日的事对钦点点记恨在心,今天一见到她,就冷冷一笑,示意几位姐姐留意那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   “那个就是皇上请进宫来的客人?”   “是呀。”   “看起来普通,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姐姐你有所不知,这位钦姑娘厉害着呢。”柔妃娇柔的面孔沁出丝丝冷意,目光在她那件衣服上转了一圈,随即掩饰住了得意。   这边,钦点点进了御花园,看到许多在闲聊的女子,从她们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得出品级,不过她一个也不认得,只能对她们友好的微笑。这些女子注意到她差不多都是一个反应,疑惑,了然,鄙夷。   不明的敌意。   钦点点心里纳闷,走过去,再回头,发现那些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一会儿说话,一会儿窃笑。她大概猜到她们在取笑自己,也不在意,馨儿和扶柳却不淡定了。   “姑娘,咱们回去重新打扮再来吧?”   “为什么?”   “因为……”扶柳看看馨儿,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   “我本来就不是宫里的人,没必要跟她们争这个风头,让她们笑去吧。”钦点点自得其乐的溜达看风景,才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影响她的心情。   馨儿看看扶柳,两个人都是似有所悟。原来她们这位主子不是真笨,她心里什么都明白着呢。   “钦姑娘。”   甜的腻死人的娇声轻飘飘而来,钦点点看到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柔妃娘娘,和她一并现身的还有另外两位娘娘。“柔妃娘娘好。”她看向另外两个人,不知该怎么称呼。   柔妃美眸一转,笑道:“哦,你还不认识吧,这位是丽妃姐姐,这位是香妃姐姐。”   “两位娘娘好。”钦点点低头,乖顺的打招呼。   “你呀,今天是坐在皇上边上,和我们挨不着,所以我和两位姐姐想先来跟你聊聊。”柔妃亲昵的挽着她,好像跟她感情多好似的。   钦点点看看自己的胳膊,有种被毒蛇缠上的错觉。   “那天的事,我一直想找机会跟姑娘道歉来着,可是又怕打扰了姑娘,被皇上怪罪。”柔妃笑的像朵花似的,却难以掩饰她眼底的毒信。“姑娘不会记恨我吧?”   “不敢……”钦点点头皮发麻,她那甜腻娇嗔的语气钻进耳朵里,让她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她这是要干嘛?   “那我给你认个错,往后我们做好姐妹。”   丽妃和香妃看着她演戏,只笑不说话。钦点点尴尬的笑了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太监喊了一句皇后娘娘驾到,满园子的人全都欠身跪下,钦点点隔着老远看到一抹庄严的深红,黑红相间的凤袍缀满宝石,头上的凤冠随步伐微微颤动,高贵美丽。   她曾在凤阳楼远远见过,这位皇后不仅端庄美丽,而且有一种令人钦佩的沉稳气度。皇上在巡街中途停下御驾,前去照看苏浅,随后更是陪她同乘一辆车轿,而这位皇后,泰然自若的端坐在缺少皇帝的御辇上,做出令人尊敬仰望的国母之仪。   钦点点就佩服她一点,可以容忍皇上娶这么多老婆,养这么多孩子,还能淡然处之,就绝不是一般人。   皇后入座前,向钦点点的方向投来一瞥,她似乎是对自己笑了一下,但是隔的太远,她看的不是很清楚。钦点点想了想,决定过去跟她聊聊。   馨儿和扶柳才站起来,就发现自家主子奔皇后娘娘去了,她们若是阻止,太惹人注目,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希望不要惹出祸事来。   “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就近看,这位皇后真是美的不像话,柔妃的娇柔,丽妃的明艳,香妃的温婉,似乎都能在她身上找到,要不是皇后这一身行头太过庄重,她一定是这园子里头最抢眼的一朵花。   皇后看着她,微微抿唇。“我听小悦子说,皇上已经免了你的礼,在宫里,你就不要这么拘束了。”   美人的声音也好听,听着像百灵鸟唱歌似的。“皇上免的是宫礼,我行的这是民礼,对敬爱的人行礼是诚意,不是规矩。”   “这张小嘴甜的,难怪皇上喜欢。”皇后回头,对身边的女官说,女官笑了笑,欠身退下。皇后拉钦点点坐下,仔细瞧她,浅抿的笑意十分和蔼。“你今年多大了?”   “快十六了。”   “真好……”皇后摸着她的手,似乎想起了往事。“本宫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做娘了。”   钦点点愣了下,马上就想到这位齐王的正妃,必定是出身北齐皇室。   “可惜,没能再为皇上添个女儿。”皇后瞧着她,目光温柔。钦点点看着她的眼睛,竟不小心被吸走了心神,那一弯幽潭般的眸子,仿似有魔力一般……   “母后。”   太子的到来,打断了她飞走的神思。钦点点只觉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却说不清那是什么。看美人看到丢了魂儿,她可够出息的。   “皓儿,你见过钦姑娘了吗?”   太子看了她一眼,却不十分在意。“见过。”   “娶妻当取贤,女子空有美貌是没用的,要娶到像钦姑娘这样聪慧的女子才是福气。”   娘娘,您是在嫌弃我不够美貌对吧?   “儿臣谨记母后教训。”太子低头,这一次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分冷意。   钦点点莫名。   她哪里知道,太子对凤阳楼那位凤姐倾心已久,甚至对她许以太子妃之位。堂堂太子娶一名青楼女子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皇后是绝对不会任他胡闹的。   皇后拉着钦点点的手闲话家常,看在众妃嫔眼中别有一番滋味。要知道,这位皇后娘娘虽为人和气却极难讨好,宫中规矩严格,不论是谁犯了错,到了皇后跟前都是按律处置。背地里,妃嫔们没有不怕她的,偏生皇上从不过问后宫事,她们纵是找皇上哭诉,皇上也是一句由皇后定夺。皇后是六宫之主,她们怕她却不能疏远她,每天请安,大伙硬着头皮想方设法讨好她,却从不见她和哪一宫的妃嫔特别亲近,更别说坐在她身边聊天了。   这个钦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不但得了皇上的喜爱,连皇后也被她收服了。   “妹妹,你瞧。”丽妃明明看到柔妃眼睛盯着哪儿,还特意提醒她。“我记得你刚进宫那会儿,皇后娘娘因你请安迟到了一小会儿,就罚你跪了一天一夜。她明明是最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如今倒好,跟那个外面来的丫头聊的那么高兴。”   柔妃按捺住心头怒火,柔笑。“谁让那是皇上的旨意呢,皇后娘娘也只能遵从。”   “皇上宠苏浅那个狐狸精也就罢了,这个钦姑娘算怎么回事?”香妃脸上写着明显的妒嫉。“还把翠微宫赏给她住,谁不知道翠微宫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   “快别说了!你不要命了!”丽妃紧张的注意四下,生怕刚才的话被别人听了去。   香妃也知失言,赶紧闭了嘴。   柔妃那双水盈的眼眸望向钦点点,点点眸光转为恶毒。一个宫外来的野丫头罢了,她不会让她得意太久的。   ——————   宫宴,齐王一向迟来,今天却意外提前到了。众人还没有入席,听到悦公公喊圣驾到,慌忙找到自己的座位,伏身拜倒。钦点点和皇后一起站起来,向皇上服身行礼。   齐王看着钦点点琢磨了一会儿,笑着说:“还是皇后有办法,这个毛毛躁躁的丫头总算是有点规矩的样子了。”   悦公公笑了笑,向皇后请安。   “皇后免礼,其他人也都起来吧。”齐王走过皇后身边,顺手把钦点点拉走,在龙座旁边为她设立了一个位子。齐王的这个举动看似随意,落在旁人眼中就变了味道。   原先,钦点点的座席在首位,已经是无上殊荣,可是这会儿她却紧挨着皇上坐,要知道就连皇后和太子都没有与他如此亲近过。   “丫头,喜欢吃什么跟小悦子说,别因为人多就不自在。”齐王大手一挥,招舞姬助兴。看得出,他的心情极好。   钦点点不知道宫里这些门道,只是觉得每个人盯着自己,好像被交错的目光锁住似的,但转念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宫里的歌舞很好看,人数多,彩排有新意,最重要的是个个都是美人,这些美人只是并排站在那儿都好看,何况是腰枝摆动,翩翩起舞了。   悦公公给她倒了杯酒,钦点点敬齐王一杯,齐王见她喝的痛快,大赞她是女中豪杰。别说,跟前辈们混久了,她的酒量见长,喝个十杯八杯都不带头晕的。   “还能喝么?不要勉强。”   “酒逢……那什么千杯少,再喝十坛不嫌多!”   齐王抚掌大笑。   远处,柔妃听到笑声,慢慢将酒杯放下,掩住眼底的妒恨之色,故作惊讶的叫起来。“哎呀,坏了,我的珠簪怎么不见了!” ☆、第122章 诬谄2   “什么不见了?”   “珠簪,皇上赏赐我的……我明明戴在头上,怎么会不见了呢?”柔妃站起身,东找西找。   齐王注意到那边的喧哗,微微不悦。悦公公瞧他脸色不对,赶紧过去劝柔妃安静,谁料柔妃非但不听劝,反而越来越大声,最后还走到齐王跟前来。   “皇上,您赏给臣妾的珠簪不见了!”   “一只簪子,不见就不见吧。”   “那可是臣妾进宫时皇上赏赐臣妾的第一件礼物……”说着,柔妃抹起泪来,抽抽答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齐王不耐烦的打发悦公公叫人帮她找,十几个太临宫女在御花园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她说的东西。   “不可能,我明明戴着的!丽妃姐姐和香妃姐姐可以为我作证!”   丽妃心知自己这是被拉下了水,只好站起身回话。“臣妾没怎么注意……”   “有的有的,我瞧见柔妃妹妹带了。”香妃一想到柔妃有可能是在陷害钦点点,马上站出来帮她作证。   丽妃见她这么说,默默退到后边。   “娘娘,御花园找遍了,是没有。”悦公公在宫里呆了多少年了,岂会看不出她是故意闹事。   柔妃伤心的擦眼泪,突然想起什么。“我知道了!一定是让人捡去了!”   她确定她想说的是捡,不是偷?   “我一进园子就跟丽妃姐姐香妃姐姐说话,就在那儿……”柔妃指了一个方向,接着说:“然后我看到钦姑娘来了,就过去跟她道歉,我们聊的正开心,皇后娘娘来了,钦姑娘去跟皇后娘娘说话,再然后皇上您就来了,我一直没离开过座位。”   她没有说珠簪何时丢的,也没有说怀疑被何人捡了,但是在座的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钦点点。按说,主子丢了东西,第一个怀疑的该是奴婢,可是宫规严格,从未发生过奴婢偷主子东西的事,偏偏今天这儿有个“外人”。   “我没看到啊。”钦点点也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但她没有捡,也就不怕人怀疑。   “一定是你!当时我们都给皇后娘娘行礼,只有你一个人站着,一定是你在那个时候趁我不注意拿走的!”   这就是说她偷了。钦点点觉得好笑,但她没往诬陷那方面想,主要是她诬陷的特没技术,说辞也是漏洞百出。不过,她刚刚和她发生矛盾,她会第一个怀疑她也没有错。“你要是不信,就来搜我身吧。”   “好!”   柔妃向她走去,皇后却在这时发话。“这里这么多人,你要当众搜一个姑娘的身,只怕不妥吧。”   柔妃畏惧皇后,咬牙低下了头。   “不要紧的,皇后娘娘,我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钦点点倒是很大方。   皇后微怔,眼中似有一丝无奈。“当众搜身总是不好的,皇上,既然钦点点极力证明自己的清楚,不如让悦公公带她下去检查。”   齐王很不高兴,冷冷盯着柔妃。   “皇上,我就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齐王看她好像还挺高兴的,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去吧。”   悦公公领她到了一间偏房,让馨儿和扶柳帮她仔细检查。悦公公的眼神明显是另有用意,馨儿会意,赶紧和扶柳检查那件宫装。   “哎呀!”扶柳摸到钦点点腰侧时喊了一声。   “怎么了?”   “有东西扎到我的手了。”   馨儿在她检查的地方仔细摸了摸,面容大变。“姑娘,快将衣服脱下来。”   “怎么了?”钦点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馨儿把衣服摊在桌上,用指甲挑开衣缝的线,从里面拿出一枝珠簪。这件宫装不是收腰的款式,下摆比较宽,若不是仔细检查,还真发现不了里面藏着东西。   “扶柳,这件衣服你是从哪儿拿来的?”   “早上一个侍女,说是悦公公让她来送衣裳……”扶柳捂住嘴,大胆说出猜测。“难道是柔妃娘娘?这可怎么办呀!珠簪在姑娘身上,姑娘就是跳到河里也洗不清了!”   钦点点看到珠簪也明白了。柔妃也不算笨,知道先栽赃再喊抓贼。她想了下,把衣服穿上,叫悦公公进来。   悦公公一点不意外,问都不问就把珠簪收进袖中,直接对她说:“姑娘回去便是,剩下的奴才会处理。”   “公公,您先听我们解释……”   “不必解释了。”悦公公笑。“奴才知道东西不是钦姑娘拿的。”   这下轮到钦点点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皇上重赏姑娘时,姑娘不稀罕金银财宝,怎么又会贪这不值钱的珠簪。”柔妃到底是个出身伎馆的舞姬,见识太浅。   “可这东西在我身上搜出来了。”   “姑娘放心,交给奴才来办吧。”   钦点点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再多说。   ——————   悦公公陪着钦点点回御花园,向齐王禀报并未发现珠簪。   “你们检查仔细了吗?怎么可能没有!”   悦公公转身看着她,和颜悦色问:“娘娘怎么就肯定珠簪在钦姑娘身上?说不定是娘娘粗心,不小心丢在哪儿了。”   “不可能!那是皇上赐给我的,我一向小心保管!”   “启禀皇上!”一名侍卫来报。   齐王问:“何事?”   “卑职抓到一名神色可疑的宫女。”   齐王眼神微冷。“带上来。”   侍卫把一名宫女押上来,扶柳认出来她就是早上来翠微宫送衣服的人。扶柳暗暗瞧了馨儿一眼,馨儿的神色也是惊疑不定。   “皇上,卑职发现她时,她手里正拿着这只珠簪。”侍卫将珠簪呈上。   宫女闻言,惊惶的趴在地上。“皇上!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在皇上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皇后话语凌厉,声音却不大,只是自带了一股让人寒到骨子里的冰冷,极具威慑。那名宫女听到后,吓的哆哆嗦嗦,不敢再说话。“你是何人?”   “奴婢……”宫女趴着不敢抬头。“奴婢是柔妃娘娘的侍女……”   皇后的目光移向柔妃,柔妃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柔妃,这是怎么回事?”   “臣妾不知……”柔妃僵硬的转了一下头,看着那名宫女,眼底飞快窜过一道冷光。“这个丫头平常在臣妾面前装乖巧,想不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下作事来!”   宫女听到这话,震惊的抬起头。“娘娘……”   柔妃冷漠的转开不看她,镇定的向皇后服了服身。“臣妾恳请皇后娘娘按宫规处置这个贱婢!”   “不关奴婢的事,是娘娘命我——”   柔妃冲上去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气的浑身发颤。“枉我平日待你那么好,你做错了事竟还来反咬我一口!”   齐王沉着脸冷冷盯着柔妃。事情到了这一步,是怎么回事已经很明白了,他虽然从不过问后宫的事,但不代表他是瞎子。   皇后眼眸低敛。“把人拖下去,乱杖打死。”   钦点点惊讶的看着皇后,却只见她神色平静,仿佛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寻常不过的话。   侍卫将宫女拖走,御花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宁静。   “柔妃。”皇后淡淡点到她的名。   柔妃一惊,慌忙跪下请罪。“臣妾糊涂……臣妾不该为一点小事喧哗,搅了皇上的心情……臣妾知罪,臣妾甘愿受罚……”   “你知道你最大的错处在哪儿吗?”   柔妃低着头,暗暗咬牙,却不得不装出懊悔至极的表情。“臣妾不该冤枉钦姑娘……求钦姑娘原谅……”她堂堂皇妃竟然要向一个民间女子下跪低头!   钦点点一点也没有洗脱罪名的轻松,她甚至觉得荒唐。柔妃设计她无非是因为上一次吃了暗亏,为了一点小恩小怨,却连累一名宫女丢了性命……   “丫头,朕给你作主,绝不会让你受丁点委屈。”齐王的话是对钦点点说的,但眼神却一直盯着柔妃。   柔妃身子微微一震。   “算了,娘娘不是故意的。”   悦公公适时上前,笑着说:“皇上,您让奴才准备的礼物,不知何时呈上来。”   齐王一改方才的严肃,面带微笑对钦点点说:“对,朕有礼物送你。”   礼物?   悦公公下去,不一会儿带着两名宫女回来,她们一人手里捧着一个木盘。悦公公把红帕子掀了,木盘里装了一个水晶盒子。钦点点仔细看了才知道,这是一个缩小版的水晶棋,盒子打开便是一张棋盘,里面装着玲珑小巧的棋子。悦公公掀开另一个红帕子,里面是一本书,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棋谱。   皇上这是非要逼她成为一代棋豪啊。   “本宫也有礼物。”皇后让女官呈上来,皇后送的是一个锦绣荷包,上面的图案十分精巧,绣线色彩明艳,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   “钦姑娘,这是娘娘熬夜绣出来的。”   钦点点惊讶,赶忙起身道谢。礼物重在心意,皇后竟然亲手给她绣荷包,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朕送你礼物,你连个谢字都没有。”齐王假装不高兴。   “皇上送的礼物没有娘娘送的贴心。”   “哪里不贴心?朕希望你的棋艺早日精进。”   “那也是为了皇上玩的更开心吧。”钦点点干脆不坐他身边了,跑到皇后身后去站着。 ☆、第123章 后宫那些事儿   皇后把荷包给她系上,瞧见她身上的血玉,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玉的颜色十分特别,本宫还从未见过色彩如此鲜活的血玉。”   “这是师父的遗物。”准确来说,是师父留给她和师兄的定情信物。钦点点目光幽转,不小心泄露了心事。   “哦?你还有一位师父?”   “嗯,是师父把我养大的。”   “那你的爹娘呢?”   “我出生不久,娘就过逝了,爹在我还小的时候生病,也过逝了。”   皇后温柔的抚着她的手,叹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皇后心思一转,对齐王说:“皇上,这孩子无依无靠,您既如此喜爱她,不如把她留在宫中。”   “朕倒是想。”齐王意有所指的瞅着钦点点。“人家不稀罕。”   “怎么会呢?”皇后又转回来问她。“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气。”   钦点点微微笑。“娘娘,我不能在宫里呆着,您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吗?要是我把所见所闻写出来,那宫里的秘密天下人不就都知道了?”   “这丫头的笔杆子厉害着呢,哈哈哈。”   看着皇上皇上其乐融融在聊天,齐贵妃也不甘寂寞,起身道:“皇上,娘娘,臣妾也有礼物送给姑娘。”   “哦?”   齐贵妃送的是一对金钗,钦点点谢过她,留意到她盯着皇后送给自己的荷包,有些疑惑。齐贵妃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拿出礼物,太子还有其他皇子也准备了礼物。   忙着收礼的工夫,钦点点格外留心这些人。太子是皇后所生,但太子却不是齐王的第一个儿子。齐王长子的母亲是齐贵妃,但他出生不久便夭折。齐贵妃产子时种下了病根,坐不住胎,一直没有孩子,是以在宫中并没有地位。   三皇子的母亲是早已过逝的前淑妃,他的性情比较温和,为人低调,对政事没有兴趣,只喜欢结交朋友。小段与他常有往来,只是夜阡陌和她的婚事,他也送了贺礼,有点让人看不透了。   杨贵妃是镇西将军杨昆的姐姐,出身将门的女子身上自有一种洒脱豪情,和宫里的其他妃嫔格格不入。她是后来听馨儿说才知道,四皇子刚满三岁,杨贵妃便向皇上请旨,把他交给弟弟带去军中,这位皇子一直在边镜长大,从未在京城露过面。   五皇子和小段是亲戚,这门亲戚可以一直追溯到北齐,所以说段家是世代皇商一点也不为过。五皇子的母亲是北齐公主,出身比皇后还要尊贵,只可惜她的身份在南齐却是十分尴尬,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她长居皇陵,鲜少回宫。   公主住在皇陵,潜心理佛,一副不问事事的样子。皇后是一位让人敬畏的女子,杀伐果断,若说她为了南齐的江山下令诛杀她,她一点都不会意外。齐贵妃在皇后的威仪下显得唯唯喏喏,可是她每每盯着皇后的眼神都让她觉得很不寻常。   每个人都有嫌疑,但又隐藏的不露声色,一切的线索都被时间掩盖,她该如何挖出这个沉封已久的秘密?   “皇上,苏妃娘娘来了。”悦公公过来说话。园子那一头,一群宫女护送着一位清灵绝美的女子走来,她的小腹胧起,身形有所不便,却仍未减少一分一毫的美丽。   苏浅。   钦点点对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容貌惊为天人,还拥有天下女子无可比拟的清冷气质,若说柔妃的娇媚是显而易见的柔弱,那么苏浅的娇媚便是渗入灵魂的惊心动魄,不娇自媚,清冷自柔。   “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苏浅盈盈下拜,举手投足若行云流水,把满园竞相绽放的花朵都比了下去。   齐王起身,怜惜备至的搀扶起她,顺势将她搂在怀中。“爱妃身体微恙,怎么不在宫中好生歇着。”   “臣妾觉得寂寞,也想来见见钦姑娘。”苏浅的目光轻轻落在钦点点身上,微牵的唇角,教人仿佛看到绽开的冰莲。   而钦点点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肚子上,她又有身孕了。   齐王扶着苏浅,悦公公命人搬来椅子,齐王亲自扶她坐下。钦点点注意到,苏浅就像一颗搅乱一池平静的石子,她的出现使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和颜悦色的皇后不笑了,唯唯诺诺的齐贵妃唇角添了一丝得意,太子低下了头,三皇子端起了酒,就只有五皇子大大方方盯着苏浅笑,再看其他妃嫔,无不目光含恨,充满了嫉妒。   而苏浅,作为牵动这场风云诡变的源头,却安之若素的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眼角眉梢皆是宁静,仿佛不曾察觉。   “丫头,你和浅儿年纪相仿,肯定有很多可以聊的话,她身子不便,你有空多去她宫里坐坐。”   钦点点看看苏浅。“哦。”   “臣妾觉得钦姑娘未必会喜欢我。”苏浅悠声慢调,绵绵柔柔的声音却暗藏了刺。   不光是钦点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就连齐王也是一怔。   “自从有了身子,臣妾整日病病恹恹的,自己都觉得心烦,钦姑娘一瞧就是好动的性子,怎么会愿意理我这个无趣的人。”苏浅笑吟吟凝着她,字字句句都仿佛暗藏深意。   悦公公偷偷向苏浅投去一瞥,这话当众说出来,不是教人瞧出两人有嫌隙吗?宫里人都知道皇上对钦点点礼遇有加,纵然心里不乐意,表面却都说的过去,苏贵妃当众挑衅,莫不是生了嫉妒之意?   所有人都等着瞧好戏,横竖两个人都讨厌,不如隔岸观火,让她们斗去。   齐王原是想让她们多亲近,却不料苏浅丢出来一枚不硬不软的钉子。齐王正想帮钦点点圆场,却听她说。   “娘娘再无趣,也比皇上有趣。”钦点点取过盘子上的棋谱拿给苏浅看。“我不会下棋,皇上非要我学,还送了棋谱给我,我要是不看就是抗旨,这不是活活逼人嘛。”   苏浅凝着齐王,略带酸意。“难怪皇上最近都不找臣妾下棋了,原来是找到了新棋友。”   齐王尴尬,轻咳了声。“朕是想让她多学点东西。”   “皇上将钦姑娘视为知己,对她的关怀爱护岂是我们可比的。”香妃存心给苏浅找不自在。   苏浅神色微变,低凝着棋谱,笑意不再,显然是受了伤害。钦点点也不是笨蛋,香妃是在说她抢了苏浅的宠爱,挑拨她俩的关系,可她不解释,更不打算去讨好她。她可以跟宫里任何一个人亲近,唯独不能跟苏浅亲近,苏浅应该是想提醒她这一点,所以才主动挑起事端。   他们是盟友,所以必须演戏给别人看。   ——————   白天在大厅广众下晃了一圈,晚上钦点点就心急的等着铲除自己的杀手出现。江琛看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很是好笑。倘若那个人如此沉不住气,他们又怎么会调查十年未有线索。   “别等了,睡吧。”   “为什么没有人来呢?”   “头一回见人盼着人家来害自己的。”   钦点点转过身,两手掐腰,面对着他,表情分明不悦。   “想钓大鱼,你得先耐住性子。”   好吧,他说的对。钦点点泄了气,爬上床,趴在被子上装死。“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好玩,要不是皇上给我撑腰,你在暗中保护我,我估计我死了都想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江琛看着她笑。   “今天柔妃冤枉我,我还觉得自己是清白的,大方让人来搜……唉,谁能想到人家早就把坑挖好了等我去跳。”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   “不用太难过,你只是缺心眼。”   钦点点慢慢扭过头,狠狠瞪他。   “其实这也是你的优点。”江琛憋住笑。   缺心眼算优点吗?你拿这句话出去夸人家试试,不让人揍成猪头才怪。钦点点翻过身,平躺着,看着上方轻柔的纱缦。“今天看见苏浅,我觉得她好厉害。”   一个女子,纵然有惊世之貌,却也不能仅凭一张脸来生存。皇上有九个皇子,除了已经成年的四位皇子,活着的就只有出生不久的九皇子。宫里有个传闻,说齐贵妃因为自己没有儿子,所以嫉恨别人生儿子,在暗中下毒手。苏浅之前小产,陷害她的是柔妃,可谁都知道,柔妃并没有这个胆子,害她的另有其人。   皇宫是表面安逸,实际危机四伏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苏浅不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吗?以色事君,委身一个可以做自己爹的男人,断送青春年华,终其一生都要困在这里争宠斗心机……该是有多么坚韧的心性才能支持她走进这座华丽的牢笼?她若是为了自己还好!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苏浅一定很喜欢师兄。”她甚至觉得她对师兄的感情被比下去了,她没有苏浅爱的那么深,那么无怨无悔。   “你师兄却不喜欢她。”   “是啊,师兄的心是石头做的。”   江琛凝着她落寞的小脸,忽然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人来喜欢?” ☆、第124章 江琛表白   换一个人喜欢?   钦点点望着他发怔。   其实,她想过。   在逃出药谷,极力想要忘掉师兄的那段日子,她祈祷遇到那么一个人。可是谁也没有师兄好,不管她遇到谁,都会不自觉在心里比较。不像师兄那么爱干净,不像师兄会做好吃的饭菜,就连师兄那些可恨的缺点她也当成宝贝一样珍惜,这个人太爱笑,没有师兄的冷漠,这个人太善良,没有师兄的铁石心肠……只有师兄是最好的,她一定是中了他的毒,才会怎么也戒不掉。   她一度被夜阡陌迷惑,但那是因为她从他身上感觉到师兄的气息,她也曾被少年的蛮横打动过,但却是在对师兄失望透顶后的一种逃避。   她不可能喜欢上别人了,除非他们从未相遇。   “要换一个人,也得那个人也喜欢我才行。”钦点点抱着被子,把脸埋起来,只露出眼睛。“到哪儿去找一个不为任何目的,只单纯死心塌地喜欢我的人呢?”   “我。”   钦点点呆呆的看着他。   “考虑下?”   他是寻她开心的吧。“我不喜欢酒鬼。”   “我可以戒。”   “我不喜欢老爱捉弄我的人。”   “嗯,以后不捉弄你了。”   “我不喜欢……”钦点点瞅着他,微微皱眉。“我不喜欢你老是笑眯眯,一看就是在打坏主意。”   江琛一怔,想笑却又忍住,硬是严肃下来。“这样行吗?”   钦点点坐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爬过去捏起他的脸,饶是他定性好,也禁不住这么个折腾法。江琛对她使了个警告的眼色,突然抓住她的手,作势呵她痒。钦点点怕痒,不等他碰到,自己就跌倒在床上。   “不闹!不闹了!”钦点点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可是江琛把她的手摁在上方,她怎么也挣不开。这个姿势太不安全了,她怕他挠她,只好可怜兮兮的央求。“我错了还不行么……”   江琛放开了她的手,却覆身而上,将她困在身下。钦点点愣愣的看着他,在他眼中看到一点令她心颤的火光。   “我是认真的。”   “……”   “如果风雅不能回应你,我可以代替他给你想要的。”   钦点点匆忙把手抵在他胸膛,可是这一次,他没有退开。“你怎么能这样……我一直把你当作大哥……”谁都可以对她表白,他不可以,他是除了师兄她最信任的人,她一直把他当作家人……   江琛握住她的手,直望进她不安的眼眸。“我不想再看着你用落寞的目光望着他,他不能给你的幸福,我给。”   “我不要你!我只要师兄!”   “他利用你,伤透了你的心,就算你能原谅他,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钦点点怔住,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她知道,他说的这些她早就知道了,但是这样被他一针见血指出,还是痛的无法呼吸。   利用,欺骗,发生过的事怎么可以假装不存在?他们都是容不得半点瑕疵的人,说原谅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和师兄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她不要幸福,什么都不要,她只要乖乖做师兄的师妹,只要永远想着他,永远都只喜欢他一个人……这样也不行吗?不行吗?   “你走!走!”钦点点突然歇斯底里的拍打他,江琛怕她伤着自己,只好退开。钦点点抓起枕头丢在他身上。“我不要看到你!”   外面职夜的侍女听到声音跑进来,江琛只得离开。   “姑娘,您没事吧?”   他那么懂她,甚至比师兄还了解她,可为什么了解,却还要撕开她极力掩饰的伤口!她不能和师兄在一起了,所以就只能接受他?他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凭什么以为他可以代替师兄!   她不要他,不要!   ——————   钦点点坐到天亮,第二天眼睛还红着。江琛的表白对她是一种羞辱,更是一种背叛。一直以来,他就像兄长一样关心她,照顾她,在她难过的时候,他总是耐心开解她,鼓励她……一个被当成大哥看待的人,突然说什么给她幸福?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馨儿进来好几次,都见她在床上躺着,劝她起来吃东西她也不吃。到了中午,内务府的张公公领来一位段公子。   “姑娘没起,不便见客……”   “钦点点,小爷来看你,快出来接客!”段无痕不理馨儿的阻拦,毫不避讳的登堂入室。   “公子,姑娘还没梳洗,您不能进去啊!”这人是怎么回事?把宫里的规矩当摆设吗?   在段无痕进内室掀被子前,钦点点跑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段无痕摊开扇子闲摇,外面进来一批人,一个接一个往里搬箱子。合四人之力挑起的箱子,放在地上咕咚一声,这样的箱子一共十几个。段无痕示意他们把箱子一一打开,耀眼的金光刹时照亮了屋子。   馨儿和其他人都看傻了。南齐王室节俭成风,就是皇后娘娘也不见得有几箱子衣服,这么多衣服,这么多首饰,难道是皇上赏的?   段无痕拿起一颗鸡蛋那么大的夜明珠,随手丢给钦点点。“怎么样,小爷对你够意思吧?”   钦点点看那一箱一箱的宝贝,就跟不认识他了似的。“这些东西……是给我的?”   “是啊。”   “你得了绝症了?”   段无痕合起扇子,敲她一下。“你都给我丢人丢到宫里来了,我再不出点血,别人要以为段家被我败光了。”   “我丢人跟段家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丢人了?”   段无痕又要敲,被她躲了过去。段无痕重新摊开扇子,瞥了眼馨儿。“你们这儿没有给客人倒茶的规矩?”   馨儿回神,忙叫扶柳奉茶。   段无痕坐下,翘起腿,有一下没一下摇扇子。“我听说柔妃那个恶心的女人冤枉你偷她东西。”   “你消息真灵通。”钦点点挨着柜子这边坐下,两只手撑在腿上,闷闷不乐的低着头。   “别的事儿我可以不管,这件事我非管不可!”段无痕不无傲慢的冷笑。“我段府的人会稀罕一根破簪子?让她来瞧瞧这几箱东西,就怕闪瞎她的狗眼!”   钦点点提不起力气,懒懒的瞥他一眼。摆阔摆到皇宫来了,他就不怕齐王抄了他的家?   “就是因为你这副穷酸样,人家才会冤枉你。”段无痕拿扇头一点馨儿,催促。“给你主子打扮上,可劲儿往身上插,这些不够明儿我再抬二十箱来,要是气不死那个女人,就拿镯子翡翠在她面前摔着玩,小爷家里有的是!”   你是有病啊有病啊还是有病啊?   “对了。”段无痕向门口招招手,一位粗衣婆婆走了进来。“我给你带来个梳头的嬷嬷,赶紧把你那两团包子给我解了。”   “你能别这么多事不?”嫌她还不够烦嘛。   “你先看看人再说。”   钦点点疑惑的看向婆婆,惊讶的睁大眼睛。孙婆婆!   “姑娘不高兴我来?”孙婆婆逗趣的冲她眨眨眼。   “不是……”他随便往宫里带人不要紧吗?钦点点正想问他,段无痕却起身走到靠窗的桌案那儿,挑捡起昨天她收的礼物。   “这是什么?做工这么差,扔掉!”   那是齐贵妃送的金钗……   “珍珠颜色这么旧,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那是太子送的……   “哟,宫里人穷到这份儿上了,竟然还有送假玉的。”段无痕随手一扔,那块玉硬是没摔破。段无痕找到一只香炉,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似是颇有兴趣。“这东西有意思啊……”   “那是香妃娘娘送的。”馨儿说。   段无痕眼中闪过一道凛光,在炉底下摸了摸,开了一个机关,打开盖子,发现里面一个暗格装了些黑色药粉。他拈起一些闻了闻,冷笑。“看来,真有不知死活的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那是什么?”   “让你不知不觉睡死的东西。”   香妃?她为什么要害她?   “看来,还得找个精通机关的人进来。”她虽然百毒不侵,但这些东西闻多了总是对身体不好,她的日常饮食还得有人留意才行。段无痕思量片刻,这会儿才注意到她异常的神情。“你是怎么了?”   “什么?”   “眼睛红,哭了?”   “没有。”   又红又肿,明明就是。她一个人在这龙潭虎穴呆着,是怪不让人放心的。他恨不得把外面的人全给她塞进来,可这儿毕竟是皇宫。段无痕一挥扇子,几个人人手捧一个盒子,到馨儿跟前。“你们主子是个废物,宫里的事一点不懂,这些银子你拿去打点。”   “是……”这位公子好大手笔。   “我不能在这儿久留。”段无痕看着钦点点,有心劝她几句,却实在不是这块材料。“你闲着没事把这些都挂上出去溜溜,别让他们以为咱好欺负。”   都挂上?你当我是圣诞树?   “对,让这宫里的人全打扮上,奴婢也得给主子长脸。”   钦点点扶额。   土豪,您快走吧。 ☆、第125章 中了迷药   段无痕把那只香炉带走了,临走时吩咐馨儿她们,往后不管谁送的礼物一概不要用。香妃送的香炉并不起眼,若不是他见多识广,谁也不会想到那么小的一只香炉会有机关。   香妃要害她,为什么?   她没有得罪她,更没做招人恨的事。若说是为争宠,她又不是宫妃,也争不着啊。   难道是那个人行动了?   钦点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拜访一下这位香妃。   孙婆婆帮她梳妆打扮,原本馨儿还不放心,可是等到一位清秀水灵的美人现身,她不得不惊叹孙婆婆的厉害。   “以前我只道姑娘憨态可人,谁想原来是这般明艳动人。”扶柳几乎要以为她是换了一个人。   钦点点没心情想这些,她问馨儿。“我想见香妃,到那儿去有什么规矩吗?”   “姑娘还是不要去为好。”   “我只是去回礼,不会乱说话的。”依她看来,香妃并不是一个聪明人,她恐怕不知道香炉里的机关。只要问出香炉的来历,自然可以知道是谁要害她。   “可是……”馨儿想了想,决定对她说实话。“姑娘,宫里的门门道道您知道的少,皇上之所以放心让您住在翠微宫,是因为咱们这儿里里外外的人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可若是出了这道门……外面的事就不好说了。”   “青天白日的,你还怕香妃把我吃了不成?”   馨儿为难。“奴婢还是觉得您不去比较好……”   钦点点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去跟悦公公说下,我去香妃那儿了,到时候我跟香妃也这么说,她顾忌皇上,就不会动坏心眼了。”   “这……”   “你去吧,一会儿去香妃那儿找我们。扶柳,你带路。”   “是。”   香妃在宫中三品,按宫例不能独住一座宫殿,她和丽妃同住丽香宫,感情较其他宫妃要好上许多。   钦点点来时,丽妃也在,两位娘娘瞧见她换了一身行头,而且那身行头比她们的要名贵许多,不由得暗暗猜测。   “娘娘,这是我们姑娘的回礼。”扶柳把礼物奉上,偷瞄她们惊疑的表情,暗笑。   “这是……”丽妃纳闷的看着香妃。这个土包子发财了?一夜之间多了这么多金银首饰,光那一枝红宝石簪子就比她们全部家当贵重。   “我不知道娘娘喜欢什么,所以就随便挑了两样。”   这还是随便挑的?   丽妃挥挥手,让侍女收下,这回脸上堆满了笑容。“哟,钦姑娘,您太客气了。我早说钦姑娘不是一般人吧,她怎么会贪那枝破珠簪,香妃妹妹,你说是不?”   香妃挤出笑容。“就是说嘛,柔妃老是那么没脑子,自己宫里的人手不干净,非要赖到外面来……我差一点就冤枉了好姑娘。”   侍女送上茶点,服身退下。   丽妃和香妃热情的招呼她,两个人一搭一唱的说说笑笑,一点都不冷场。钦点点喝完茶,低下头沉默。   她们俩瞧见她忽然不说话了,奇怪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我们哪句说错了惹你不高兴了吗?”   “不是……”钦点点犹豫再三,才说:“是昨天香妃娘娘送我的香炉……给我不小心摔坏了……”   “摔就摔了呗,反正不值钱。”香妃的嘴巴比脑子快,一说完就后悔。“我的意思是……那就是个玩物,坏不坏的不要紧。”   “可那是娘娘送我的……”钦点点继续低头玩指头。   “不就是个香炉么,回头让香妃妹妹再送你一个。”   “是啊,我再送你一个。”   钦点点摇摇头,想了想,问道:“不然娘娘告诉我香炉是何人铸的,我去找那人修一修。”   小姑娘就是认死理。香妃没辙的看看丽妃,只好说实话。“那个香炉是宫里配发的物件,没什么特别的。”   “娘娘不要骗我了,若是普通的物件,娘娘怎么会拿来送我。”   “我本来不想送你那个的,都怪张管事,非说礼物别人重了不好,我这才挑了那个香炉。”香妃也笑。“现在想想,我都觉得自己笨,哪有送小姑娘那种东西的。”   “是啊。”   每宫都有专人负责库房,后妃收的礼物送的东西都由他们管着。香妃若是不知情,那么这个张管事就一定有问题。   钦点点舔舔下唇,忽然觉得口渴,她拿起杯子,把整杯水都喝光了,还是口干舌躁。奇怪……钦点点的目光突然转向茶杯,恍然明白了什么。   钦点点说要给别的娘娘回礼,向她们请辞。刚出了丽香宫的大门,钦点点就加快了步伐,扶柳见她神色不对,心里不安起来。她还没来得及问,太子迎面走来,跟钦点点撞在一起。   “太子殿下!”   钦点点被这一撞,原本就不清楚的意识更加恍惚,看到前面有东西,下意识伸手扶了过去。太子见有人投怀送抱,唇角微扬,顺手扶住了她。   宫里没人不知道太子爷喜好美色,扶柳一见他这轻浮模样,赶忙上前禀明。“太子殿下,钦姑娘身子不舒服……”   钦姑娘?太子微皱眉,想起母后暗示他要讨好这个女人,便心生厌恶,不过……太子低头,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没想到她换了一身行头,又娇又可人,红唇微启,眼波朦胧,似梦似醉,让他看了心里直痒痒。   钦点点知道自己倚在男人身上,拼命让理智清醒,却力不无从。她的身体一阵一阵发热,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一样……这种感觉分明跟中了销魂香一模一样!   那杯茶有问题!她察觉不对便立刻离开,想不到药性发作如此之快……她不怕毒,可是这类迷香的成份不具毒性,只是会让人躁热难耐!   “姑娘似是累了,我扶她去休息一下好了。”太子说着,便把人往僻静处带。   扶柳不知道主子是怎么了,可她却知道绝不能让太子把人带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扶姑娘回去就行了,您——”   “少废话!滚开!”   太子一脚把她踹开。   扶柳倒在地上,看着他走远,赶紧爬起来去向皇上求救。   ——————   太子踢开一间无人的空屋,把人弄到床上,放肆的将她从头看到尾,猛扑上去就要行非礼之事,岂料,后颈突然被人扯住!   “什么人!”太子还没瞧清楚人的模样,就被一拳打晕,扔出屋子。   江琛把钦点点扶起来,看着她面色潮红的小脸,忧心的拍醒她。“点点,醒一醒。”   钦点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感觉到是谁,一头倒在他身上。“我好难受……”   “我带你去找大夫!”   钦点点扯住他的衣服,摇摇头。“师兄说过……迷香的成份复杂……只有下药的人才知道如何解……”   “我去问那两位妃子!”   “她们不知情……”钦点点忽然急喘起来,不由自主的向他身上倚去,双手攀着他的肩,情难自禁。   “那怎么办?风雅没有说过怎么解吗?”   “师兄说……”钦点点迷迷蒙蒙的仰起脸,眼前的人尽管模糊,却不至于让她错认。他是江琛,不是师兄,不是……“你走开,走开……”她的双手绵软无力,费力的推着他。   就算他没中过迷香,也知道情火狂纵不得宣泄的滋味。江琛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把她扔进冷水里面,等她熬过药性最烈的时刻,只是他不知她中的这种药会持续多久,她的身子是不是挨得住……   还有一个方法。   钦点点倒在床上,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肩,可她没有痛觉,无法用疼痛来分散注意,有一把火在心头烧,心脏拧的发疼,两腿之间那么空虚,那么渴望,没有办法克制!   江琛矛盾了许久,突然见她往墙上撞去,赶忙把她拉回怀中。   “好难受……”钦点点着了魔似的往他身上蹭去,微启的双唇呼出阵阵热气。仿佛是一种本能,在靠近他时,她感到自己的空虚被添补了一些,不能自抑的想要更贴近。“我想……想……”   江琛看着她,内心挣扎。他不知道若是风雅在此,他会如何决定,他想帮她,但又不想伤害她,昨夜只是小小的试探,她的反应便如此强烈,若是他碰了她……   “江琛……”钦点点迷迷糊糊摸到他的手,迫不及待的拉到自己胸前。一时的畅快满足了她,却也惊醒了一丝理智。“不……你走……快走……”   嘴上说着拒绝,手却抓的更紧。江琛知道她已经忍到了极限,不得已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不要……你不能……”钦点点感觉到他的手滑进了衣服,惊慌与喜悦交织,理智与本能激烈的拉扯着。“江琛……求求你……”他不能这样,不能碰她!他不要管她,她求求他不要管她了!   江琛寻到她的唇,温柔与她相缠。钦点点呜咽发出哭泣的声音,却没有办法拒绝本能的渴望,迅速沉溺在起起伏伏的欲浪中。她紧紧拥着他,唇齿贴在他的颈侧,说出的却是一句——   “我恨你!” ☆、第126章 悲剧了   齐王赶到时,太子在屋外一颗树下,仍旧昏迷不醒,齐王闯进屋中,发现钦点点合身睡着,他赶紧把她抱起,亲自送回翠微宫,传御医诊查。   齐王悖然大怒,下旨将丽妃香妃打入冷宫,这两位娘娘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明白,就被太监拖去杖责。齐王是从来不过问后宫事的,可是这一次,他因钦点点而发怒,没有支会皇后一声便处置了两个妃子。   还有太子,太子虽然没有做出苟且之事,但他意图不轨却是事实。齐王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罚他禁足两个月。皇后听说此事,立即赶来翠微宫,但她不是来求情的,而是来请罪的。   至此,这场风波才算平息。   齐王一直留在翠微宫,直到亲眼看到她醒过来,才放心离去。馨儿等人跪送齐王,等到瞧不见人影了,迅速起来进屋去看钦点点。   她蜷坐在床上,静凝沉思的面容苍白不见血色,墨缎般的长发披散在床铺,白色衣衫包裹的娇小身形,仿似一触即碎的瓷娃娃。   “姑娘,都是奴婢不好!”馨儿自责不已。她该阻止她出宫的,若是她坚持,就不会害她遭遇这种事。   “奴婢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扶柳攥着手,仍未从惊慌中恢复过来。“丽香宫本就较为偏远,太子怎么会那么巧经过那里?”   “皇上已经处置丽妃香妃了,你就别再多嘴多舌了!”   “不是啊,我去向皇上求救,不小心冲撞了几位贵妃娘娘,她们不听我解释,让我掌嘴还罚我跪了那么久……贵妃娘娘们平时很少走动,我才觉得奇怪……”   馨儿这么一想也觉得不对劲。“我去通报悦公公的时候,一位春公公也是让我在院外等了好久……”丽妃香妃可以在茶里下药,但绝没有本事使唤皇上身边的公公……这件事,难道另有主谋?   “我们要不要告诉皇上?”   馨儿心里没底,这件事若是查起来,怕是要牵连到许多不能得罪的大人物,要谨慎行事才好。馨儿看向钦点点,见她静坐不动,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不禁心下一紧。   突然家遭遇这种事,她肯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扶柳,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让姑娘静一静。”   扶柳看看钦点点,机灵的不再多说。馨儿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叹了一口气,和扶柳一起出去。   钦点点安安静静坐着,她们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只是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在那个屋子里发生的事……她可以不在乎陷害,可以不在乎污辱,甚至不在乎失去贞洁,但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那般无耻、迎附在一个男人身上放浪形骸!   那种渴求,那种放纵,那一刻糜烂堕落的感觉深刻在身体里,时时提醒她有多么下贱……她无法忘记,无法释怀,即使那样是受制于药物,但做出不堪丑态的人是自己!   轻徐的脚步停驻,江琛望见那抹脆弱的背影,眼中映出沉痛。他知道,若当时在那里的人不是他而是风雅,她不会这么难过。她的心里有一片圣洁的领域,那个地方,只容许一个人进入,只有那个人才不会伤害她……从风雅手中夺走她,谈何容易?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即便他们无法在一起,对她来说,相守相望也是一种幸福。而他,生生扯断了她最后的慰藉。   江琛轻轻走过去,把被子披在她肩上,钦点点察觉到他的气息,转身挥开了他的手。   “谁让你来的!你还来做什么?我不想见到你……你走!走开!”钦点点把身边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出去,见他仍旧站在那儿不动,激动的下床,想要赶走他。可是她的脚刚着地,意识便模糊,虚软的跌了下去。   江琛赶忙抱住她。   “放开我……不要碰我……”钦点点忍过晕眩,突然发力疯了一般使劲拍打他。江琛双手小心护着她,以防她再摔倒,而对她的攻击,他只是一动不动任她发泄。“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碰我!我讨厌你!不想再见到你!看到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她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这一下,使她从失控中清醒,瞬间安静下来。   江琛眼眸低敛,掩住眼中涌动的情绪,将她横抱起放回到床上。方才的发泄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身体乏力动弹不得惹来一股浓浓的悲哀,但是她没有哭,她哭不出来。她心里明白,江琛那么做也是毫无办法,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伤害她,可她除了责怪他还能怎么样呢?恶心的人是她,脏污不堪的人是她,她只有将责任推卸给他,她才能原谅自己一点点……   江琛帮她盖好被子,不忍看她悲戚空洞的眼睛。“我在外面。”我不会走,所以,你不要害怕。   钦点点闭上了眼睛,拒绝听到他的声音。江琛多留了一会儿,便出去了。感觉到他的气息不在,她徐徐睁开了眼睛。   往后,她该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师兄?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   她睡的不好,昏昏沉沉,全是纷乱的思绪。看着这座宫殿,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她不禁问自己,她有那样一位可谓之传奇的娘,可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她的优点?   娘一定不会为小小的感情问题烦忧,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为自己去争取,哪怕困难重重,她也一定有办法解决,相比之下,她优柔,软弱,遇到难题只会想逃避,妥协……   有够丢脸的。   钦点点坐在花池边,看着那片竹林。竹叶常青,竹枝韧而不折,君子爱竹,爱其韧,能屈而能伸,她却连一点小小的挫折都承受不了。自叹悲怜有什么用?发生的事不会回溯,不论她如何抵抗,不愿接受,事实已经改变不了。   那么,就接受吧,最坏的事已经发生,不会再坏了,与其害怕逃避,不如撕开一切虚伪去面对。   钦点点把一颗石子扔进花池,看着涟漪层层泛开……最终,都会复于平静的。   “姑娘,段公子来了。”   钦点点回过头,看扶柳领着段无痕走来,段无痕的后面还有一个人,一个褪却白衣却依然卓雅无尘的人。   段无痕看到她状似没事,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你是猪头啊!都说了让你小心,我前脚刚走,你怎么就出事了呢?”   钦点点不看他,直望着他身后的人,眼波微漾,却是看不出情绪。   “那什么,你先回避下。我们有事要说,别让人来打扰。”段无痕把扶柳打发走,回头对风雅说:“时间不多,你抓紧点。”   风雅走上前,极为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带她到庭院的小桌旁坐。钦点点看着他的手,悲戚之色一闪而逝。   “宫里的大夫很好,你不用特地来跑一趟。”钦点点乖乖坐着让他诊脉,对自己失去味觉的事绝口不提。   “我不放心。”   “你们就是大惊小怪,干脆热热闹闹都挤进宫算了。”   “你当他们不想?”段无痕快速摇着扇子,分明烦躁。“你云姨领着的那帮土匪一听说你给人算计了,昨晚就嚷嚷着进来把后宫端了。哈,要是这样倒简单了,干脆再把皇上一起砍了,再来搞个新王朝。”   不论他们多么想报仇,有一点是不得不顾忌的,那就是天下的安定。用两个王朝的覆灭换来的太平天下,绝不能因一己之私毁掉,即便他们不在乎江山天下,但这是娘和师父致力一生的夙愿。   “江琛在宫里陪着我,不会让我出事的。”钦点点看到师兄平稳、未曾滞动的手,眼底泛起一丝幽芒。“这次就是因为有他,我才没有被太子玷污。”   段无痕摇扇子的手一停,看着他俩,微微皱眉。   钦点点微微扯起一抹柔笑,目光仍旧低凝,轻轻说:“当时他在我身边,帮我……药效才会那么快过去。”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段无痕真想敲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当着风雅的面说她当时跟江琛在一起……她中了迷药,白痴都知道他是怎么帮她的!她是存心给她亲爱的师兄添堵?   “要是师兄当时在,也会那么做的吧?”钦点点抬眸,笑凝着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风雅静默不语,表情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段无痕在一旁看着着急,但这个时候他能说什么?指责钦点点,还是指责风雅?他们两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都有错,却谁也怨不着谁——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更加无奈。   “好好休息。”风雅收了手,起身,一句多余的话都不留,转身走了。段无痕叫不住他,无奈看了钦点点一眼,追上他一同离去。   钦点点望着那个她无比熟悉的背影,眼中盈起了泪光。不管她闯什么祸,师兄总会帮她解决,所以她才一直天真,一直以为天真下去也未偿不可,可她不能用天真绊他一辈子。   要断,就彻底断了吧,反正,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第127章 接连的阴谋   “喂,你倒是走慢点啊。”段无痕快走两步挡到他面前,看着他阴沉的表情,长叹一口气。“我还想说你是真不在意呢,原来是在人家面前逞强。”   “让开。”   “既然在意,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他们两个最让人着急的地方就是一个爱胡思乱想,一个什么都不肯说,他是一个男人,难道连承认感情的勇气都没有?   “你以为我不想吗!”愤然的话脱口而出,他才知道自己压抑的感情有多么深。风雅转开脸,向来清明的双眸,深晦含恨。紧握的双拳,苦苦压抑无处宣泄的情绪。   他想告诉她,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她,他想告诉她,他不想把她留在他触及不到的地方,他想告诉她,他已经懂得什么是喜欢,可以给她想要的,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不需要她做,只要她一世平安!   可现在再来说这些,是不是太假、太虚伪?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怎么会将她的身份泄露给平阳王?怎么会以她为筹码做交换插手朝堂?他分明利用了她,分明也打算一直利用下去,纵然寻找千百个理由,也无法替自己脱罪!   所以他瞒着她,不敢让她知道,在她面前扮演一个完美师兄的角色,骗取她的信任,她的感情,她一切的美好……他早就知道,他所做的是无法被原谅的事,他以为瞒住一切就能相安无事,但这个世上究竟没有永远的秘密,他的卑鄙心思迟早要暴露……   所以,他没有资格再拥有她了。   从他漠视她的痛苦,将她视为报仇工具的那一天起,他许给她的承诺全部是谎言。   段无痕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名满天下的无尘公子意气风发,目空一切,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对他造成一分一毫的侵扰,可是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不惹尘埃淡泊于世的气度?这就是一个为情所困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狼狈是狼狈了些,但是看着顺眼多了。   感情呐,真是杀人不见血的武器。问世间,有几人能不为情所苦……究竟是堪不破啊。   ——————   扶柳来瞧,发现段公子早就走了,钦点点坐在石桌旁,对着竹林发呆。扶柳怕打扰她,在远处守了好一会儿,这期间她动也没动一下。扶柳有点担心,跑去把馨儿拉来,两个人看到她这副样子,面面相觑。   “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姑娘这怕是心病……”   “那该怎么办?”   馨儿思量良久,下决心走过去。“姑娘,您身子刚好,不好在外面吹风,还是跟我们进屋去吧。”   “屋里闷。”   “奴婢陪你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那您也不能在这儿坐一天啊。”馨儿过去搀她起来。“姑娘,您别怪奴婢逾矩,您来头一天是不是说凡事都听奴婢的?”   “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么……”钦点点被她推着进屋,无可奈何。   “等您身子养好了就有。”馨儿双手掐腰,摆出严厉的姿态。“现在,去床上躺着。”   钦点点抓抓耳后,乖乖爬上床。   “不错,这样才乖。”馨儿把被子展开,给她搭身上。“我让御膳房做几样清口的菜,一会儿您多吃点。”   “我没胃口。”   馨儿瞪大眼睛。“没胃口也得吃!”   钦点点向后缩了缩。“你怎么忽然这么凶……”   “因为姑娘是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奴婢再没有点奴婢的架子,就该被你骑到头上来了。”   这话……原本不是这么说的吧?钦点点扶额叹气,别说,她还真吃这一套。“我吃总行了吧。”   “这样才乖。”馨儿露出笑模样。“奴婢管不了姑娘别的,起居饮食必须得听奴婢的,若是您的身子出问题,皇上第一个怪罪的就是奴婢,为了奴婢的脑袋着想,姑娘一定要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   养的白胖白胖,宰来吃吗?钦点点倚着枕头,想自己进宫的目的,不由深叹。是该振作起来才是,她是来抓坏人的,要是糊里糊涂被坏人整死,那就闹出大笑话了。   扶柳和孙婆婆把饭菜端进来,钦点点忍着食不知味的不适,把几个盘子扫荡一空。看到她们眉开眼笑放了心,她也笑了。   “姑娘,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师兄亲自给她看过,想是没有问题了。   “刚才御书房差人来传话,皇上这会儿忙,晚点抽空来看您。”   齐王昨天就在她这儿呆了大半天吧?钦点点忽然想起来。“皇上昨天是怎么处置的?”   “丽妃香妃各挨五十板子,被打入冷宫了。”   “太子也受罚了,昨天皇后娘娘都来了呢。”   “皇上没有查问丽香宫的张管事?”   “没有……”   钦点点思索片刻,问馨儿:“你能不能托人打听一下这个张管事平常都和什么人接触?”   “行,这个没问题。”   “扶柳,昨天你说,你去求救的时候遇到贵妃娘娘。”   “是啊。”   “是哪几位贵妃?”   “齐贵妃,杨贵妃还有苏贵妃。”扶柳低下头,十分委屈。“我走的急,没留神撞到了苏贵妃,齐贵妃要责打我,我辨解有急事找皇上,她就命人打了我……”   “苏贵妃有没有说什么?”   “苏贵妃说了两句好话,免了我的打,但是罚我跪了一柱香的工夫。”   “她们知道你是谁么?”   “知道啊,上回宫宴奴婢陪着姑娘,几位娘娘都见我跟在你身边。”   钦点点琢磨苏浅的反应,觉得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她是不是该找机会跟苏浅单独接触一下?   “馨儿姐姐!馨儿姐姐!”外面一名侍女匆忙跑进来。   馨儿板起脸,不悦道:“吵什么,有没有规矩了!”   “柔妃来了,在宫外吵着非要进来,我们拦不住……”她的话还没说完,柔妃便嚷嚷着进了屋。   “钦姑娘呢?我要见你们姑娘!”   孙婆婆给钦点点披上衣裳,扶柳扶着她出去。钦点点一见柔妃先是愣了一下,才仔细打量她。   尽管接触的不多,但她肯定柔妃是个爱美的女子。一个爱美的女子,而且还是皇妃,顶着松散的头发,穿着系的歪歪扭扭的衣服,还丢了一只鞋子……她这是怎么了?   “柔妃娘娘,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你的那些侍女呢?”柔妃的脸色白的发青,转来转去的眼睛像是防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整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柔妃娘娘,快请坐。”扶柳搬了椅子给她,可是她看都不看,直走到钦点点跟前。   柔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警惕的往四周看去。钦点点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了馨儿和孙婆婆。   “柔妃娘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钦姑娘救命!”柔妃呼喊一声,一头跪在她脚下。   钦点点吓了一跳,赶忙搀她起来。“娘娘,你先起来啊。”   “你要救我!只有你才能救我!”柔妃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用一双透着绝望光芒的眼睛紧紧盯住她。“你要救我,救我……”   “你先起来,慢慢说。”   柔妃说什么也不起来,死死拽着她。“有人要害我,你要救我!只有你才能救我!”   钦点点疑惑,问她。“谁要害你?”   “是——”柔妃慌张的捂住嘴,瞪大眼睛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我不能说,说出来就死定了。”   钦点点觉得她的样子不太正常,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于是更加奇怪了。“你不说出来,让我怎么救你?”   “我带你去看!你看到就全明白了!”柔妃突然站起来,表情变的又激动又兴奋。“一个时辰之后,你到御花园后面的那条小河,我在那儿等你!”柔妃兴奋的露出一个笑容,但那个笑容却因她过于恐惧的表情而扭曲,看起来十分诡异。她说完自顾跑了出去,蹦蹦跳跳的,哪里还有当日的皇妃仪态。   “这是怎么回事?”馨儿纳闷的看着钦点点。“柔妃是不是魔怔了?好像不太正常……”   何止是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钦点点坐下,想着她的神情,她说的话,虽然她的言行举止都不正常,但她说的未必不是真的。   有人要害她。   “姑娘,您信她说的话吗?”   钦点点听出馨儿的话中有话。   “若是真有人要害柔妃娘娘,她为什么不去告诉皇上皇后,而向您来求救呢?”她在宫里无权无势,无官无职,可柔妃说只有她才能救她,这本身就十分奇怪。   钦点点问孙婆婆的意见,婆婆也觉得馨儿想的对,这个柔妃害过她一次,她的话不能相信。“可万一是真的呢?”一个人戏演的再真也会有破绽,柔妃,她害怕的反应并不像是假的。   “姑娘,宫里的事,您能不管就不要管。”馨儿犹豫了下,说了一句不敬的话。“柔妃娘娘怎么样跟您没关系。” ☆、第127章 皇上撑腰   柔妃怎么样是跟她没关系,但若柔妃知道了宫里某个人的秘密呢?她想知道是什么人策划了她与太子的偶遇,想知道是谁想要陷害她,这个陷害她的人是不是她要找的人,那么,她就必须去。   钦点点和孙婆婆商量了一下,孙婆婆答应陪她一起去。馨儿劝不了她,只好把宫里的人都叫来,大伙陪她一起去。钦点点取笑馨儿紧张过度,孙婆婆功夫不弱,就是宫里的侍卫也奈何不了她,有她陪着她就足够了,何况在暗处还有一个江琛。   “奴婢要跟姑娘共进退,共生死!”   “没有那么夸张吧……”   馨儿一副老母鸡保护小宝宝的架式,强悍不让步。“要是姑娘不带奴婢们去,就从奴婢们的身上踩过去吧。”   钦点点无奈,只好答应让她们跟。只是这样一来,一个秘密的小组行动,发展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没有秘密可言了。   她们穿过御花园,往后面的小河去,在花园却遇到了出来晒太阳的苏浅。馨儿领头给苏浅行礼,苏浅手中拈着一枝花,笑盈盈的看着钦点点。   “姑娘出行的仪仗快赶上皇上了,这么郑重其事的,是要去做什么呀。”   “不做什么,随便走走。”   “既然姑娘没有要紧事,不如陪我聊会儿天。”   她和柔妃约好一个时辰以后见,时间不多。“娘娘想聊什么?”   苏浅轻笑,挽上她的胳膊,徐徐迈步带她到小桥中央。“聊天嘛,就是要一边赏风景,一边按心情闲聊,直奔主题怎么算作聊天呢?”   “其实我有点事要办,不如改天再陪娘娘……”   “钦姑娘是不给我这个面子怎么的。”苏浅拉下脸,动怒的声音足以让身边的人都听到。   钦点点猜不出她要做什么,她总不会闲的跟她吵架玩吧?   “莫非是上次宫宴,我说了几句惹姑娘不高兴的话,姑娘心里记恨上我了吧?”   “没有……”   苏浅仔细瞧她,重展笑颜。“没有就好。姑娘上次说皇上教你下棋,是不?”   “嗯……”   “我刚学棋那会儿,天天都盼着有人陪我下。”苏浅一招手,侍女在凉亭备好棋盘。   这个时候找她下棋?钦点点想找没人注意的机会悄悄跟她说话,可是苏浅身边一直有人伴着,她只能干着急。   “姑娘先请。”   钦点点心不在焉的走了一步。   苏浅掩唇一笑。“这是皇上教的么?”   “呃,不是。”   “姑娘的棋路与众不同啊。”   你就别拐弯抹角损我了。钦点点看着天色,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柔妃等不到她不知会怎么样……   “姑娘,到你了。”   钦点点拿起一枚棋子,正要落子,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下棋要专心。”苏浅按着她的手,将那步棋落稳,而后也走了一步。“姑娘,又到你了。”   钦点点哪有心思下棋。   不多会儿,两名宫女慌慌张张跑到园子里来。“不好啦,不好啦!柔妃娘娘溺水啦!”   钦点点听到,立即起身跑出亭子。   苏浅侧支着腮,微微皱眉。“这盘棋下的真是没劲。”   ——————   钦点点赶到河边,柔妃已经被人捞上来,侍女检查她已经没气了,跪在她身边哭起来。   柔妃死了?   钦点点想不通,回过头去看凉亭,恰好与苏浅的目光对上。她果然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故意拦住她!   “姑娘。”馨儿凑到她身边,小声说:“若是我们先到这儿发现柔妃,说不定会被诬陷是杀害柔妃的凶手。”   是啊,是有人打算这么设计。可这个人会是谁?柔妃知道内情吗?她是演戏来骗她,还是无辜?若是苏浅知道柔妃会死,那么苏浅是不是也知道害她的人是谁呢?   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齐王也丢下政务来查问事情经过。发现柔妃的两名宫女说,她们经过时只看见水面漂着一个人,没有看到凶手。太医说,柔妃溺水是在一个时辰前。   馨儿在太医说完,不着痕迹看了钦点点一眼。一个时辰前,柔妃岂不是从翠微宫离开就死了?   “柔妃是个娘娘,平常跟在她身边的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皇后脸上浮现罕见的薄怒。   “回皇后娘娘,奴婢已经命人去找了。”   女官话音刚落,紫烟和其他几名近身侍女跑了进来。“娘娘!娘娘!您怎么丢下奴婢们走了呢——”   皇后眉头微皱。“吵吵什么,没见皇上在这儿吗?”   紫烟一哽,望见皇上皇后,用力磕在地上。“奴婢有罪,奴婢……”说着,又抽噎起来。   “你们主子出事这么久,竟然没一个人发现,你们都跑哪儿去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紫烟趴着不起。“柔妃娘娘昨天去过丽香宫,回来以后整个人心神不宁,夜里被恶梦惊醒好几回。奴婢担心娘娘生病,一早就去请太医,谁知我回来,宫里的人就说娘娘不见了,奴婢领着人到处找,好不容易打听到娘娘去了翠微宫,可是翠微宫的人说娘娘早就走了,奴婢以为娘娘回了宫,就返了回来,结果还是不见娘娘,于是又出来找,可人还没找到,就听说……”   “柔妃娘娘去翠微宫做什么?”杨贵妃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宫里的人都知道柔妃跟钦姑娘有矛盾,她去翠微宫不是很奇怪吗?”   皇后瞧了瞧齐王的神色,缓了语气问钦点点。“柔妃今天可有找过你?”   “有。”钦点点的目光不经意与苏浅对上,眼眸略低。“柔妃娘娘的样子是有些奇怪,她来的时候只穿了一只鞋子。”   “她可与你说了什么?”   “柔妃说有人要害她。”   皇后微惊,心知这件事不简单,踌躇着没有接着问下去。哪知紫烟突然抬起头,恶狠狠指着钦点点。   “你说谎!”   钦点点微怔。   “明明是你要害柔妃娘娘,柔妃娘娘迫不得已才去求你!”紫烟脸上的悲伤不见,突然正气凛然。“皇上,昨夜柔妃惊醒时嘴里就是这么喊的,钦姑娘,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齐王徐声问:“钦姑娘与柔妃无怨无仇,她为什么要害她?”   “因为柔妃娘娘撞见了她的秘密!”   她没有出现在命案现场,诬陷的阴谋不成,居然还不舍弃,硬往她身泼脏水。钦点点啼笑皆非。“我有什么秘密?”   紫烟看着她,眼底浮现一抹冷笑。“娘娘昨日去过丽香宫,回来时走了一条近路,看到你一名男子在屋中行苟且之事!”   钦点点脸色刹时变白。   “当时是我陪着娘娘,所以我也看到了,钦姑娘敢摸着良心对天发誓奴婢在说谎吗?”   被看到了……钦点点出了一身汗,不是因为害怕,而因为难堪。虽然她和江琛没有实际做什么,但是当时她……   “奴婢当时应该劝娘娘将此事告之皇后娘娘,可娘娘心善,不愿去告发……”紫烟用袖子擦拭眼泪,狠厉的瞪向她。“谁会想到你如此狠心,要杀娘娘灭口!”   “你真看到了吗?钦姑娘与男人在一起?”杨贵妃问。   “奴婢敢发毒誓!若有半句假话,甘愿遭天打雷劈!”   “可是,”杨贵妃纳闷。“若是你和柔妃都看到了,钦姑娘要灭口,怎么会只杀柔妃一个人?”   紫烟不安的低下头。“奴婢不知……兴许奴婢没有落单,钦姑娘不便下手……”   要是这样,先杀一个,留着另一个,不是等着被人指认吗?在场的人都听出紫烟的证词有破绽,但都选择了沉默。事实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决定怎么处置这件事。   “皇上,皇上,奴婢真的看到了!奴婢没有说谎!太医不是说钦姑娘中的是迷香吗?若没和男人同房,她的迷香是怎么解的?”   虽然她的话全是破绽,但这句却有条有理。皇后一直在观察钦点点,她的脸色已经说明,确有其事,只是她若承认了,那么等于承认柔妃的死与她有关,但若她不承认,又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当时太子显然是被人打伤的。   “把这个满口胡言的奴婢带下去。”齐王不紧不慢的开口。   众人闻言,皆是不同程度的惊讶。皇妃遇害不是一件小事,就算无法查个水落石出,至少也要将该问的人问一遍,紫烟指证钦点点有嫌疑,皇上问都不问……这是打定主意偏袒钦点点了?   “皇上,奴婢没有胡说!奴婢真的看到了!”   悦公公一挥拂尘,太监将紫烟拖了下去。听着紫烟渐行渐远的喊冤声,殿内的气氛十分凝重。   齐贵妃低头抚着指甲,幽幽道:“柔妃真可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齐王猛一拍桌子,震的茶碗叮当响。谁也没想到他会大怒,个个面色惊惶,连下跪请罪都忘了。“她看到的人是朕!你们还有想说的?”   皇后缓缓起身,盈盈下拜。“皇上息怒。”   这会儿,其他人也醒了神,匆忙跪下。   “哼!”齐王看都不看她们,走下台阶,大步走了出去。“丫头,跟朕走。” ☆、第129章 齐王的打算   回到翠微宫,齐王进屋坐下,馨儿忙命人奉茶。钦点点慢吞吞跨进门槛,还没从刚才那件事里回神。齐王抬头看到她,想要安慰两句,忽然瞥见她身后一个眼生的婆婆。   “朕都没留神,你这宫里多了不少人啊。”齐王在屋里看了一圈,又有不少新发现。“不光是人,东西也多了不少。”   “那个是……”   “准备的这么周全,是不是改主意,打算在这儿长住了?”   “不是……”宫里的事,皇上肯定都知道。钦点点清楚说谎没用,不如直接说实话。“上回宫宴我被冤枉偷东西,小段……段无痕嫌我给他丢脸了,就把这些东西塞给我,还送来一位手巧的婆婆。”   “难怪……”齐王看着她,若有所思。   “皇上要是不高兴,回头他来,我让他都搬走,反正再过几天我也要走了。”   “急什么?”   “好吃的吃的差不多了,不能老赖在皇上家啊。”   齐王好似为难的皱皱眉。“看来朕得让御膳房变着花样,每天多弄出几道菜才行。”   “为什么?”   “为了让你住的久一点啊。”   皇上希望她长住?钦点点有点想不通了。皇宫不是一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一个平民百姓想要堂而皇之住进宫里来,可能性几乎是零。因缘际会,她借皇上赏赐为由,顺理成章留了下来,可她知道这个理由没办法用太久,所以想着进了宫之后,再寻别的理由留下,可是听齐王的意思,似乎不想让她走?   齐王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钦点点走过去,齐王拍了拍座塌的空位,让她和他一起坐。齐王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拍了拍。   “后宫的事,不由朕过问,但不代表朕一无所知。这些女人整日闲着没事,挖空心思就琢磨着怎么害人。”齐王浅叹一声。“丽妃香妃,加上柔妃,这是一串计中计,她们知道朕护着你,这是借你的手给朕清理后宫呢。”   钦点点诧异的看着他。   “朕知道,这些事跟你没关系,你也放心,不论她们如何陷害你,朕都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齐王看着她的目光极为温柔。“所以,安心在宫里住着吧,没事跟朕下下棋,聊聊天不也挺好嘛。”   钦点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说:“皇上不觉得我是个祸害吗?要是我不进宫住,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跟你没关系。”   “可皇上总这么护着我,就不怕中了别人的计?”   齐王满不在乎的笑笑。“她们算来算去,再大算不出这个宫去,不管她们如何有心计,如何汲汲营营,她们得到的,都是朕给的,这座皇宫永远都是朕说了算。”   “那,我这么想对不对……皇上护着我,是因为喜欢我,要是哪天皇上不喜欢我了,就不会护着我,我就要遭殃了?”   “对,但是朕不会让你遭殃。”   “为什么?”   “因为朕喜欢你,现在喜欢,将来喜欢,而且会一直喜欢下去,永永远远。”   钦点点低头看着皇上的手,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怪异。被皇上喜欢是好事,可是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喜欢,她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皇上为了袒护她,亲口承认那天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他,她知道他是好意,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底洗罪杀害柔妃的嫌疑,可是……这样一来,她不就成了皇上的女人吗?   皇上是怎么想的啊?   ——————   皇上前脚走,馨儿就在她跟前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钦点点看她好几回想说话又都忍了回去,觉得挺有趣,干脆也不问,等着看她打算什么时候说。   晚上她洗漱换完衣服,孙婆婆和扶柳去休息了,馨儿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姑娘,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多嘴……”   “说吧。”都憋了一下午了。   “皇上今天——”馨儿咽了咽,走上前,小声说:“皇上今天在妃嫔面前那么说,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哪里不对劲?”她想听听她的想法。   “就是……皇上……”馨儿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说。   “皇上最喜欢老牛吃嫩草。”   “对!”馨儿一惊,赶忙捂住嘴。   钦点点笑了笑,然后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皇上喜欢她,是对晚辈的喜欢,还是对女人的喜欢?   “被皇上喜欢不是坏事,可就怕皇上太喜欢您,生了留下您的念头。”   “你不喜欢我留下?”   “不是啊,奴婢喜欢姑娘!”只是,她看了太多在宫中受宠一时的妃嫔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在后宫就像一个大染缸,你若染不了别人,就只能被别人的颜色吞噬,在后宫之中真正能站稳脚根拥有权势的女子又有几个?“奴婢说句大胆的话,做皇上的女人不幸福。姑娘永远是姑娘,皇上的这份宠爱永远是特别的,所以……”   “哦,你是怕我在宫里呆久了,有了非分之想。”   馨儿脸红,算是默认了。   她要不是真心替她着想,不会对她说这些话的。钦点点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我吧,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有些事还是很明白的。我把皇上当一位可亲可敬的伯伯,皇上呢,把我当成一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我不想做他的女人,他也不想要我做他的女人。”   “可是我觉得皇上对你太好了。”   是啊,她也奇怪呢。齐王是一位睿智英明的皇帝,他公正,也讲道理,善于发现自己的错误,也勇于承认错误并改正,所以他不会糊涂,也别指望他犯糊涂。可是在柔妃这件事上,他对她的偏袒有违他一向行事的原则,在别人眼中,大概可以称得上昏庸了。   “姑娘有所不知,翠微宫在宫中是十分特别的地方。北齐王妃居住过的宫殿,按说该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可是皇上却将翠微宫闲置着。每年宫中都有新的美人进来,她们仗着得了圣宠便向皇上讨翠微宫居住,但只要有人提起这件事,皇上就会把她们打入冷宫,所以,翠微宫便成了宫里的禁忌。”   齐王留着这座宫殿,保留里面的一草一木,是善意的,是用来怀念的,但他禁止旁人居住,甚至用冷酷的手段封住旁人的嘴,使这更像是一种偏执。   钦点点微微皱眉。   “皇上与北齐王妃感情好,在宫里不是秘密,只是这种感情随着时间推移,让人渐渐感觉他们不是单纯的叔嫂情谊,有可能……”馨儿意识到自己今晚说了太多话,赶忙岔过去。“啊,时间不早,姑娘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钦点点上了床,看着她在外面把蜡烛一根一根吹熄,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   可能吗?   皇上对娘有非同寻常的感情?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疑惑的地方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但前提是——皇上知道了她的身份!   钦点点不安起来。   齐王不好糊弄,她所写的故事真真假假,旁人或许无从辨知,他却是亲身经历过那场变故的人。如果她可以通过婆婆的讲述推测出夜阡陌和师兄的身份,那么齐王也可以,那么顺着细微末节找到她也不是一件难事。   皇上知道她的身份还将她引进宫来……   钦点点下了床,在内室停留片刻,匆忙出去找孙婆婆。她必须尽快给师兄送信,告诉他这件事。皇上未必会把她放在眼里,但是师兄和夜阡陌不同,为了江山社稷,也许……   钦点点快步走下阶梯,前方一个人从暗影中走出,她停下来,望着他有片刻怔忡,而后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你去哪?”   钦点点不说话,一直向前走。江琛挡在她面前,看到她迅速止住并后退,眼中光芒黯淡。   “孙婆婆出宫了。”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钦点点诧异的望着他,想了片刻,用生硬的语气的说:“我猜皇上可能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会告诉风雅。”   “……”钦点点默了默,转身回去了。   江琛在她踏上台阶时,忽然说:“我不后悔。”   钦点点僵住,脑中飞快窜过自己倒在他怀中的画面,像被针刺到一样,提起裙子跑了上去。   江琛望着她的背影,唇角隐隐一抹无奈。   ——————   第二天,栖凤宫来人传说,皇后召见她。钦点点猜想皇后一定是为了皇上说的那句话,解决一个麻烦,又添了一个麻烦,她得跟皇后好好解释才行。   钦点点打扮整齐,去了栖凤宫。她在皇后跟前比在皇上跟前都规矩,皇后知道她的心思,十分和气的请她进去坐。   “本宫突然说要见你,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钦点点如实说:“就是皇后娘娘不召我来,我也打算来跟您解释,昨天的事实在是……”   皇后微微一笑,打断她。“你是要拂了皇上的好意吗?” ☆、第130章 怀疑对象   “柔妃的事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人提起,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钦点点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皇后是多么聪明的人,扶持皇上平乱,登基,经历过的阴谋算计不计其数,岂会被谎言轻易蒙蔽。她心里什么不明白啊。“谢谢皇后娘娘提醒。”   “本宫找你来是想问一件事。”   “皇后娘娘想问什么?”   “本宫听说,你宫里的人在打听张管事,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宫里的事都瞒不过她啊。“是有。”   “张管事是丽香宫的人,你打听他做什么?”   钦点点望着皇后和善的面容,思量了下,才说:“皇后娘娘,我能先问一下张管事去哪了吗?”馨儿没有打听到,她问过宫里许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好像从丽妃香妃出事之后,张管事就平空消失了。   皇后也不瞒她。“张管事死了。”   钦点点没有丝毫意外,她早也想到了。   皇后看着她沉思的神情,微微一笑,语气不觉放柔。“现在可以告诉本宫,你找他的原因了吗?”   皇后不会无缘无故干涉她,她特地把她叫来问话,必定也是起了疑心。太子因为丽香宫的事被禁足,她不可能坐视不理。想到这儿,钦点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低头说:“皇后娘娘,宫宴那天香妃娘娘赠了一只香炉给我,那只香炉有机关,里面装着可致人死的毒。”   皇后吃惊。她了解香妃那个人,她没有胆量动这种手脚,更何况宫宴上赠送礼物的过程,众人都看在眼里,若是出了事,别人马上就就会查到她身上。   钦点点看了皇后的反应,就知道她跟她想的一样。“我也觉得香妃娘娘不会那么做,所以找了回礼的借口去了丽香宫,与香妃娘娘谈话时得知,她最初也不是要送我香炉。”   “是张管事让她送的。”   “嗯。”   皇后两只手交叠在腿上。“这么说,下药的事也与她们无关。”   “我想,两位娘娘是不知道的。”   皇后沉默了许久,抬头瞧她站着,干脆把她叫到身边来坐。“多亏你心思细腻提早发现了香炉有问题,不然……”皇后握着她的手,面色忧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在替她担心。   “皇后娘娘,您知道张管事可能是受谁指使的吗?”   皇后想了想,摇头。宫里的人事本就错综复杂,要不是出事,谁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管事。   “那,皇上身边那位春公公呢?”   皇后微怔。“这件事跟春公公也有关系?”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不太对劲……那天我去丽香宫前,让馨儿给皇上送信,馨儿说春公公让她等了很久。”馨儿去只是跟皇上说一下她的行踪,公公给传句话就是了,为什么要让馨儿等呢?   皇后轻轻点头,陷入思绪中。   “皇后娘娘,我觉得您最好也问问太子殿下。”   皇后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子当日是一个人,他一个人没事在丽香妃附近转什么?一定是有人引他去的。她生的儿子,她自己知道。太子好色,遇着中了迷药的姑娘,怎能肯放手?太子污了她的清白,皇上绝不会轻饶,太子受罚,她也失了节……设计这个局的人心肠太毒了!   “本宫知道了。”   ——————   女官去送钦点点,回来瞧见皇后面色凝重的坐着不动,悄悄走到她跟前。“皇后娘娘,这位钦姑娘说的话,可信吗?”   皇后看着她,忽而笑了。   女官疑惑,皇后笑,是什么意思?   “那个孩子,你瞧她糊涂吗?”皇后想着刚才她问话时,她低着头,看似老老实实的样子,笑意不禁又深了些。“她在皇上跟前从不行礼,偏生在本宫面前乖乖的。”   女官认真想了想,似有所悟。“看不出来,她满有心计的。”   皇后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刚才那些事,她本来是不打算告诉我的,可我告诉她张管事死了,她明白凭自己的能力无法查清楚,所以才向我透露她的怀疑。太子是我的儿子,别人的事我可以不管,自己儿子被牵连了,难道还能不管么?”   “皇后娘娘,您可不能被她利用了去!”   “是啊,她觉得自己利用了我,所以才愧疚,不敢抬头直视我的眼睛。”   “娘娘……”女官不明白了。那位钦姑娘不是在皇后面前演戏吗?   “一个人,有没有心机,是不是单纯,是看得出来的。”钦点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所以她从不自作聪明。她对她是坦诚的,因为她知道,她的心思瞒不过她。   若不是信任她,又怎么会利用一个一定会将她看穿的人呢?从她的角度看或许算得上是利用,但换到她的角度,不过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向她寻求帮助罢了。   ——————   钦点点从栖凤宫出来,长出了一口气。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呢?钦点点回头看着那座宫殿,想着那双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睛,忽然又释怀。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顾虑这么多,她还不如离宫算了。   钦点点回翠微宫,路过御花园,又遇到了三位贵妃娘娘。扶柳下意识往馨儿身后藏去,馨儿领着人恭敬的向她们行礼。   齐贵妃对领了皇上恩宠不对自己行礼的钦点点看不顺眼,不过她的心思都藏在肚子里。“钦姑娘这是打哪儿回来呀?”   “皇后娘娘召见我。”   “皇后娘娘是找你商量,看该给你个什么样的名份吧?”苏浅抚着肚子,一双美眸讥诮的凝着她。“你可真有本事呀,不声不响的就爬上了龙床,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全都自惭形秽了。”   虽然知道苏浅是故意装作不喜欢她,但她这些话还是说得她抬不起头来。钦点点感觉到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能暗叹在心。这事儿她不能解释,只好硬着头皮认了。   苏浅走到她跟前,斜眸仔细瞧她,半晌,叹道:“我就不明白了,皇上到底看上你哪儿了?说容貌嘛,清秀是清秀,却不是拔尖的,说才气嘛……哼,怕是无从谈起吧。”苏浅轻蔑一笑,转身对两位贵妃说:“我看,是用了我们没办法相比的手段,让皇上尝到甜头了。”   “苏妃,可不要非议皇上。”齐贵妃好心提醒。   “皇上连野合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还怕臣妾非议么。”苏浅脸上没了笑意,全是赤,裸裸的嫉妒。   齐贵妃见苗头不对,不着痕迹看了杨贵妃一眼,哪知杨贵妃只顾着赏花,全当听不见,看不见。瞧这情形,就连杨贵妃对皇上宠幸钦点点也十分不高兴。齐贵妃低下头,一缕光芒快速从眼底闪过。   “不要以为睡在皇上身边就可以一步登天,像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宫里一年不知要埋多少。哼,像你这种货色,最后也不过是用完就丢的破烂。”   钦点点抬眼,实在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她说的。   “看我做什么,是不服气么?”苏浅的一颦一笑都是假的,只有眼睛里的恨意是真的。   她不是不服气,而是疑惑。   钦点点站着被她奚落了好一阵,多亏孙婆婆来找她,她才得以脱身。等到走远了,扶柳回头看看苏浅,不高兴的小声嘀咕。   “苏妃娘娘还好意思说姑娘,她刚进宫的时候还不是一样……”   “行了!”馨儿喝斥她。   扶柳不服气的瘪着嘴。姑娘是清白的,为什么要被她们数落?这些娘娘太欺负人了!   看着钦点点走远,苏浅轻轻抚着肚子,冷讽的眼神渐渐幽淡,只是这双平静下来的眼眸,看着反而更让人心惊。   齐贵妃走过来,叹道:“苏妃,你嘴巴也太毒了。”   苏浅冷冷勾唇。“不毒怎么让她知难而退呢?”   齐贵妃看看她嫉妒的面庞,再看看她鼓起的肚皮,不再作声。   ——————   孙婆婆领她进屋,有事要跟她说,钦点点让馨儿她们都出去,这才问:“师兄怎么说?”   “大伙的意思是马上走。”   钦点点一怔。“我不走。”今天再看到三位贵妃,她想到一点。杨家对齐王极为忠心,杨贵妃是杨家的人,绝对不会做有损皇室的事,所以她不可能陷害太子。不是她,不是苏浅,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齐贵妃。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呢?   “齐王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她知道,她也担心,可是……要报仇,就不应再顾惜性命,她不怕死,师兄也是一样,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仇人。她离真相只差一步了,难道就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前功尽弃?   不。   她从来没有如此明确的想要去做一件事,从来没有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憎恨。爹娘身故,源于两国之争,那是他们选择的命运,但是师父,她有何过错?   她可以原谅害死爹娘的人,却不能原谅杀害师父的人,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第131章 陷害   第二天一早,钦点点便准备好去找苏浅。她在宫里呆的久,对齐贵妃应该十分了解,或许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她的猜测还需要证实,苏浅也许可以帮她。   今天,钦点点只带了馨儿一个人去,途经御书房时,她们看到齐王身边的春公公神色匆匆的从小道出来。春公公走的急,没有瞧见她们,馨儿熟悉宫里的环境,见他从小道出来,马上跑到前面的路口,望向御花园的一端。   钦点点走过去,馨儿拉着她指着一名宫女。“姑娘,你瞧。”   那是……苏浅身边的侍女。   “她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馨儿用眼神询问她,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钦点点决定跟去看看。   那名侍女回了宫,钦点点的身不便跟进去,馨儿让她在外面等,寻了个相熟的宫女聊了几句,跟着她从小门进去。过了将一个时辰,馨儿才从里面出来。   “怎么这么久?”   馨儿拉她到树后躲着,从袖子里摸出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打开给她看。“姑娘,您看得出这是什么药吗?”   钦点点拿起一片湿漉漉的药,知道这是煎药剩下的药渣,拿着看了看,又闻了闻。“你从哪儿找到的这个?”   “我在小院找到刚才那名宫女,发现她在煎药,原想立刻出来告诉您,但是又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就等着她煎完,偷出来一些。”   钦点点拿起几种形状不同的药材,反复看,慢慢皱起眉。她认识的药草不多,但是这几种却是十分常见,极为容易分辨的。它们的功效各有不同,共通的药效是活血,常作补药使用,但假如这药是给苏浅吃的……钦点点脸色一变,孕妇服用活血的药是有可能小产的!   钦点点没有通报,便闯进了苏浅的寝宫,守门的太监认得她,所以没有声张,默默跟在她后面。钦点点刚进屋子,就听到碗碟摔碎的声音。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钦点点快步走进去,见苏浅捂着小腹晕倒在地上,赶忙喊人传太医。侍女们吓的慌了神,围着苏浅不知该做什么,钦点点推开她们,和馨儿一起把苏浅扶到床上。   “把煎药的那名宫女抓起来!”钦点点发现她们都在发呆,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侍女们这才醒神,照她的吩咐去做。   苏浅悠悠转醒,忍着腹中的绞痛,勉强对她说:“不要惊动皇上……”   钦点点微怔,但马上明白了她的考量,让馨儿去处理。待宫内只剩她们两个人,钦点点握住她的手,想说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不明白师兄为什么要把苏浅送进宫来,报仇这件事与她无关,何苦牵连无辜的人?苏浅喜欢师兄,所以甘愿为他做任何事,可是师兄怎么能要求一个女人为他做这种事?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   “我已经习惯了……”苏浅轻笑,表情是那样的满不在乎。她看得出来钦点点在想什么,不为她的关怀感动,只笑她的天真。“进了宫,就只能听天由命……”   “你可以离开。”   “离开,去哪儿?”苏浅还是笑,这次却多了几分自嘲。她并非没有志向的平庸俗人,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女流之辈。一个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理想愿望?   爹娘给了她倾城的容貌,却给不了她尊贵的身份,没有权势和财富的保护,她只能沦落为男人争来抢去的玩物。命定如此,她可以抗争吗?   风雅在她一心求死之时救了她,翩翩君子,浊世不染,是每个女子梦寐以求。她以为她的命运终于出现了转折,可是他不要她。没有良人可以托付,不想沦落风尘受尽屈辱,她只能依附于强大的力量生存。所以,她选择进宫,宁愿和一群女人争抢一个男人!   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么好命,有师兄照顾,有师兄疼惜。风雅舍不得把他疼爱的小师妹送给皇上赏玩,所以把她送进宫……一个代替品,这是她之于风雅仅有的意义。   苏浅闭上眼睛,掩去眼底的悲哀,幽幽叹息。“天下之大,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所在……皇宫,大概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了。”   御医匆匆赶到,给苏浅把了脉,开了安胎的药。幸在苏浅已怀孕六个多月,那些药不至伤及胎儿,只是经这么一番折腾,她的身体需要好生调养,要有一阵子不能下床。   御医离开之后,苏浅让人把那名煎药的侍女带上来。这是她入宫之初便跟着她的人,一向受她信赖,想不到她会被人收买来害她。   “娘娘饶命,奴婢是一时糊涂!”   苏浅倚坐着,看她声泪俱下的哭求,漠无表情。“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是齐贵妃!”侍女激动的说:“齐贵妃威肋奴婢,要是奴婢不听她的吩咐,她就要杀掉奴婢的爹娘……奴婢不敢违背齐贵妃的命令啊!”   钦点点暗惊,看向苏浅,却发现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像是……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污蔑贵妃娘娘可是死罪,你真是胆大包天!”   “娘娘,娘娘相信奴婢啊!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还有春公公,春公公也是齐贵妃——”   “给我掌嘴!”苏浅厉喝一声,不准她再说下去。   一名太监拿着木板狠狠的朝侍女的脸抽扇起来,没几下就打得她满脸是血。苏浅息了怒,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还能怎么处置,就算我不追究,齐贵妃会放过她?”苏浅叹气,不胜疲倦的合上眼。   “齐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儿子死了,就不许旁人生儿子,在宫里呆久了,人的心思多多少少都有些扭曲。”苏浅很无所谓的淡然道:“这种事在宫里发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齐贵妃身份特殊,加上对她痛失爱子的歉疚,皇上对她的所做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么能这样……”   “怎么不能?”苏浅笑着反问。“这是皇宫,是只闻新人,不闻旧人哭的地方,一个女人,年华再她也不过短短数载,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争宠,皇上又把谁真正放在心里了?”   钦点点沉默不语。   “若是孩子没了,那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怨不了别人。”轻嘲的语气不似悲戚,苏浅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像完全不当回事。   “上一次,淑妃害你小产……”钦点点问她。“也是齐贵妃指使的吗?”   苏浅目光微寒,语气明显变冷。“淑妃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   亲生骨肉死于非命,没有一个女人会真的不在乎,她嘴上说的无所谓是一种无可奈何,皇上不为她做主,她又能把齐贵妃怎么样?钦点点想着那个在皇后面前唯唯喏喏,暗地里却眼神怨毒的贵妃娘娘,在她、皇后和公主之间,她是嫌疑最小的一个,可是……   “如果,我有办法对付她,你愿意帮我吗?”   苏浅抬眼看着她,徐徐扯起一抹柔笑。   当夜,翠微宫起火,火势蔓延大半座殿宇,钦点点被困在殿中。齐王闻讯亲自前来指挥救火,奋不顾身闯进火海将昏迷的她救了出来。清晨时分,翠微宫的大火才被扑灭,清幽雅致的宫殿变为一片狼藉,齐王精心守护的一草一木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乌有。   起火之时,有人看到了春公公,悦公公将此事禀报给正在照看醒过来的钦点点的齐王,齐王震怒,命人将春公公押来。早就被吓破胆的春公公,一进来就哆哆嗦嗦趴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齐王下令搜查悦公公的住处,侍卫从他的住处搜出一包金银首饰,以及几十张千两银票。齐王让人把东西摆在他面前,春公公当场吓昏过去。悦公公眼尖,从那些财宝首饰里发现了一串琉璃项链,呈到齐王面前。   “这是什么?”   “皇上,您忘了?早年漠北番国进贡过一套琉璃首饰,皇后及每位贵妃娘娘都得了一件。”   齐王自然不会记得这种小事,但他的话却提醒了他另外一件事。“你带人去皇后和贵妃那儿,就说朕要看番国进贡的琉璃首饰,让她们交出来。”   “是。”   钦点点看着齐王阴晴不定的眼神,默默低垂眼眸。   ——————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各宫妃嫔都在齐王寝宫外面候着,悦公公出来传皇上的旨意,皇后以及几位贵妃都觉得纳闷。皇后命随侍的女官回宫取东西,其他几位贵妃也连忙照办。   不消多时,前去取物的人都带着首饰回来,只有齐贵妃差遣的人迟迟未归。起初,齐贵妃没有当回事,直到发现悦公公瞧着自己的眼神不对,这才意识到有问题。   “悦公公,我多嘴问一下,皇上要番国的贡品是要做什么?”   “皇上要找纵火的凶犯。”   齐贵妃疑惑。“这饰物跟纵火的凶犯有何牵连?”   “娘娘还是不要多问,抓紧差人把东西交来,不然……”悦公公意义不明的笑了笑。“怕是不好交待。” ☆、第132章 陷害2   齐贵妃不算是绝顶聪明的人,但她在宫中混了这么久,起码的警觉心还是有的。悦公公虽然没有明说,但纵火的凶犯显然是跟番国进贡的琉璃首饰有关联。其他的贵妃都将自己那件交了出来,只有她的还没交出来……齐贵妃心里一惊,赶紧把贴身侍女叫到跟前,让她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苏浅的身子不好,歇在软榻,脸色像纸一样白,只不过她的目光轻悠悠锁在齐贵妃脸上,似带了一丝玩味。   齐贵妃的贴身侍女很快跑回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齐贵妃脸色大变,扬手打了她一巴掌。   这一变故发生在众目睽睽下,分外突兀。   悦公公上前问道:“贵妃娘娘,饰物可有取回?皇上还等着奴才复命呢。”   “悦公公……”齐贵妃欲言又上,神色从愤怒渐渐变成了紧张。“这些奴婢呆头呆脑办不好事,我这就回去亲自取来。”   悦公公那是多么机灵的人,一瞧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他和颜悦色的笑道:“这种小事还是奴才来办吧,不劳娘娘亲自跑一趟了。”说完,不给齐贵妃阻拦的机会,吩咐道:“来人,去贵妃娘娘那儿,务必把东西找到。”   “是。”   齐贵妃脸色难看,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假装镇定的坐下。刚才回去的侍女说找不到那件首饰……怎么可能找不到呢?那是皇上赏她的少有的一件好东西,她一直小心珍藏着,戴都舍不得戴……   “娘娘,您喝口茶……”   侍女好意送上一杯热茶,却被齐贵妃一手打翻。“滚!”   皇后露出不悦的表情,但这个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悦公公说皇上要看首饰,她就察觉了问题,现在看齐贵妃这反应,分明是交不出东西,把火气都撒在侍女身上。   “娘娘。”皇后身边的女官小声探问。   皇后轻摆手,示意她不要多嘴。   悦公公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向他复命说没有找到琉璃质的饰物。齐贵妃的脸色苍白的发青,她愤然而起,揪过侍女就打。   “说!你把皇上赏的首饰藏哪儿了!这个贱奴才,竟然把发财的主意打到我头上!还不快说,那件首饰在哪!”齐贵妃不顾形象的撕打侍女,侍女不敢反抗,只一味哭着求饶,说不知道。   皇后劝说齐贵妃住手,齐贵妃充耳不闻,把侍女推倒在地上拳打脚踢,不成体统。皇后被她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女官连忙搀扶住她。“悦公公,给我把她拉开!这像什么样子!”   “贱奴才!贱奴才!”太监把齐贵妃拉到一边,她仍不解恨的抬腿向侍女乱蹬,如同一个撒泼的村妇。   外面吵吵闹闹,惊动了齐王。齐王怒气冲冲而出,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反了不成?”   齐贵妃吓的噤了声,其他人纷纷起身给皇上行礼。   齐王一肚子火,没有免礼,看着他们跪着。“说,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奴婢冤枉……”挨打的侍女爬到他跟前,磕头喊冤。“皇上,贵妃娘娘让奴婢回宫找饰物,奴婢说没有,娘娘就说奴婢偷了……皇上,奴婢是清白的,没有偷娘娘的东西啊!”   “你撒谎!你这个下贱奴才!居然恶人先告状!”   “住口!”齐王怒吼。“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齐迎月,你看看你是一副什么样子!”   齐贵妃眼泪涌出,笔直跪了下来。“皇上,这是有人设计臣妾,要臣妾的命啊!”   “朕还什么都没说,只是要一个物件,你就发起疯来,这不是作贼心虚是什么!”齐王转头向侍卫吩咐。“把小春子带出来!”   侍卫很快押着昏死过去的春公公出来,悦公公命人用冷水把他泼醒。春公公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齐贵妃,二话不说爬过去抱住了齐贵妃的腿。   “娘娘,娘娘救救奴才!”   齐贵妃完全傻掉了,她使劲推,使劲挣都甩不掉他。是的,从侍女说找不到首饰,她就想到了……这是一个阴谋!   “小春子!”齐王一声厉喝,震住了吵吵闹闹的春公公。“朕问你,你藏的那些财宝首饰都是谁给你的。”   春公公愣了愣,看看齐贵妃,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说!”   春公公吓趴在地上。“是贵妃娘娘!”   “哪个贵妃娘娘?”齐王的语气中多了一丝阴狠。   “是……齐贵妃……”春公公迟疑说完,伏在地上猛磕头,大喊。“皇上,奴才该死!奴才财迷心窍犯下大错,奴才该死!”   齐贵妃颤巍巍的指着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收了齐贵妃的钱财,都替她做了什么事!”   “齐贵妃命小人到翠微宫放火……”   “你胡说!”齐贵妃血气上涌,喷出一口血来。她跌坐在地上,咳嗽不停,却没有人理会。   齐贵妃在宫中没有地位,但齐王对她却是最纵容的。在齐王登位称帝之前,他们同甘共苦,有着非同寻常的夫妻情份,齐王体谅她痛失爱子的心情,对她背地里残害妃嫔,从未苛责于她,但是这一次……   齐王想到这场势头猛烈的大火,心有余悸。故人已去,保留翠微宫的一切,不过是为祭奠心中的那个念想,宫殿到底是个死物,烧了便烧了,但他不能原谅的是险些害钦点点丧身火海!   杨贵妃平常跟齐贵妃处的不错,她到底是心软,忍不住站出来说话。“皇上,姐姐就是再糊涂,也不会明知故犯去触皇上的逆鳞。宫里常有丢东西的事发生,不能说东西在春公公手上,就是姐姐给的吧?姐姐一年的俸银才有多少,赏赐才有多少,她平时的吃喝用度都极为节俭,怎么可能多出这么一大笔钱财?”   齐王听了她的话,果然有了疑虑。   “春公公是不是收了齐贵妃的钱财,我不知道。”钦点点在馨儿的陪伴下出来,被烟呛过的喉咙,嘶哑虚弱。“我只知道今天早上,我看见春公公给了苏贵妃的侍女一包药,苏贵妃就险些小产,然后晚上,翠微宫就无缘无故烧了起来。”   齐王看向苏浅,她的脸色果然很差。齐王快步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叫人搬了把椅子让她坐。“浅儿,点点说的是不是真的?”   “臣妾……”苏浅怯怯的低下头,不敢直言。   “皇上,臣今早给贵妃娘娘看过,贵妃娘娘确实是服了滑胎的药。”刚才给钦点点看病的太医主动禀报。   怒气重新出现在齐王脸上,皇后知道事情不妙了,刚要出言相劝,却听钦点点说——   “皇上,之前我在丽香宫误服迷药,事后张管事就莫名其妙死了,春公公与张管事常有来往,这些是皇后娘娘亲口告诉我的。”   皇后微怔,看着钦点点低垂的眼眸,已然明白了三分。张管事的死,的确是她告诉她的,但是春公公与那件事有关,却是她告诉她的……钦点点这是在提醒她,齐贵妃有心陷害太子,她不该帮她。   “皇后,可有此事?”   一向自诩公证的她,竟也被拉下了水。皇后不动声色的欠身回话。“臣妾只是猜疑春公公与张管事的死有关,并不知道春公公与齐贵妃还有来往,皇上,臣妾以为这件事……”   “你不必说了!”齐王走到齐贵妃身边,睨视着她。“人证物证齐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齐贵妃瘫坐在地上,那双画着浓彩的眼睛黯无光辉,如同两个空洞。她和春公公串通是事实,就算她极力否认,皇上最后也会查到别的证据。她心里清楚,有人抓住了这一点,偷走了琉璃贡品,将翠微宫着火的事栽赃在她头上……事情不是她做的,她却也百口莫辨。   “皇上,你要相信臣妾……”齐贵妃不再闹,不再发疯,静静伏在齐王脚边。“臣妾与皇上二十年的夫妻情份呀,皇上怎能仅凭一个奴才的胡言乱语就来怀疑臣妾!”   “朕不相信这个奴才。”   齐贵妃听了这一句,重燃希望抬起头来,却望见齐王冷冰冰的面孔。   “朕只是相信你做的出来!”   钦点点亲眼目睹齐贵妃从疯狂到冷静,从冷静到绝望,从绝望再到接受的变化。她或苏浅都不及皇上聪明,谁的伎俩在皇上面前都行不通,皇上或许宠信她,或许可以为她颠倒黑白,但是齐贵妃的身份毕竟不同于普通妃嫔,要处置一个贵妃,即使是皇上也要慎之又慎。   火烧翠微宫只是引子,人证物证只是名目,皇后的进言逼他下决心,但是这些并不足以改变一个英明帝王的心意——真正置齐贵妃于万劫不复之地的,是皇上对她不复存在的容忍。   就像齐王说的,他相信她做的出来。鉴于她以往劣迹斑斑,齐王没有理由袒护她,所以,该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不期然,钦点点与苏浅的目光相对,心知肚明的交汇,心照不宣的错开。 ☆、第133章 公主   念在往日情份,齐王没有将齐贵妃打入冷宫,而是将她幽禁在临近冷宫的别院,除了名义上的差别,对齐贵妃来说,结果都是一样。她不再是贵妃,没有外戚倚仗,没有子女陪伴,活着就是等死。   因齐贵妃的遭遇,宫中的气氛低迷了两天,两天过后,一切都恢复如常,齐王召见了京城有名的工匠,着手修复翠微宫。   钦点点这两天暂时住在齐王的寝宫,这事儿说起来不太靠谱,但没想象的那么龌龊。寝宫很大,偏殿好几座,由她挑着住,住在皇上宫里不代表跟皇上睡一张床,但是别人就不这么想了。   这天,钦点点经过御书房,遇到一个熟人,就是对质大会第一位上场,用文字游戏设计郑先富的那位毒舌书生。遇到他,她才知道,当时皇上在场,相中了他的辨才,于是把他带回京城,给他一个御史的官职。   “书生大人怎么称呼?”   “小生,毕墨远。”   “毕大人好。”   “钦姑娘不必客套。”   不管是当官还是不当官,这个书生都是一副不招人待见的尖刻模样。当时斗郑先富的时候觉得挺解气,不过真要跟他相处委实困难。嘛,不管怎么样……“多谢毕大人当日出手相助。”   “那是为了报恩。”   “报恩?”   “姑娘可还记得,我们在京城见过面。”   钦点点想不起来了。   “姑娘买了我的面具,而且没有收下应该找你的银子。”   “啊……”说面具她想起来了,她和前辈们在凤阳楼拿面具玩的很开心,不过对他还真没有什么印象。“真巧啊,想不到是你。”   “不是巧合,我一直在注意你。”   “为了报恩?”   “不错。”   “其实你不用放在心上啦,也没有多少钱。”   “对姑娘来说是九牛一毛,对小生来说却是如雪中送炭。”毕墨远恭敬的拱手,郑重其事的说:“多谢姑娘。”   “不用谢啦……”钦点点让他弄的怪不好意思。“你来找皇上有事,我是不是耽误你了。”   “不要紧,这件事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毕墨远一本正经的说:“我是来向皇上弹劾你的。”   钦点点不明就理的眨眨眼,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弹劾我?为什么?”   “蛊惑君心,祸乱宫闱。”   这是,说她吗?   “历代帝王宠信女子都不会有好结果,为了齐国千秋江山,我一定要向皇上请命,将你逐出宫外。”   还好不是杀头。钦点点挠挠头,想来想去,只好说了一句。“嗯,那你加油吧。”   “……”   钦点点没想过自己有被御史弹劾的一天,而且弹劾的内容还是蛊惑君心。据她所知,被帝王宠信继而动摇国本的那些妖女,个个都是倾城倾国之色,于是乎,她觉得被弹劾一下也不错,没准这本奏折公布于世,她是美女这件事就传遍天下了,嗯嗯。   弹劾她,向齐王请旨将她赶出宫的人不止毕墨远一个。包括老丞相刘谏,江蜀王,还有许多朝中老臣。自从她进宫,宫里发生的一桩桩事件,责任虽不全在她,但在外人看来都是因她而起,所以,朝臣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这边朝臣集体上奏折赶人,那边齐贵妃的尸体被发现。   齐贵妃死了,被杀。   凶手甚至没有浪费力气清理现场,留下一个血污四溅的阴森房间,还有一具被砍的破碎不全的尸体。皇上进去看过之后,差悦公公出来拦住钦点点。据说,场面远超出正常可以想象的恐怖。   齐贵妃为什么会被杀?一个形同被打入冷宫的女子,不具威胁,更没有任何相牵连的利益,杀害她的人手段如此残暴,若不是一个心理变态的人,就是对她有很深的仇怨。   “皇后娘娘到。”   钦点点欠身行礼。   皇后是感情极为内敛的人,但当她站在屋外,感受到此处的低迷孤寂,也不禁流露出悲伤的表情。杨贵妃低头拭泪,苏浅身子虚弱,当场晕了过去,随行的侍女们也戚戚哀哀的低泣着,场面全然不似当日那般冷漠无情。   不知道为什么,钦点点看着她们,忽然有一种颠倒错乱的荒谬感觉。除了杨贵妃,她们这些人在当日哪个不是落井下石,袖手旁观?苏浅晕的太假,皇后的悲伤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包括她,为齐贵妃的死惋惜,却不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   可她们这些人却站在这里,为齐贵妃的死哀悼,哀悼的全无诚意。   这就是皇宫吗?   她进宫不过短短十几日,便与其他人变得一样麻木不仁,冷酷的设计栽赃一个无辜的人……   钦点点忽然发觉眼前的景物在晃动,天眩地转,她的意识却是如此清醒。景物如旋转一般飞逝,在这片混乱中,她看到了苏浅的眼睛,那双世间罕见的清冷眼眸,且柔且媚的眼眸,此刻如同一把淬了毒液的刀子,阴鸷且得意的宣扬着自己的胜利。   齐王说,有人借她的手在清除后宫。   年轻貌美的丽妃香妃,刚刚生下皇子的柔妃,她们的存在妨碍了谁?齐贵妃吗?若当日江琛不在,她与太子发生关系,结果会是什么?得利的人会是谁?   “姑娘,您没事吧?”馨儿发现她的脸色好差,担忧的问。   钦点点半靠在她身上,轻声说:“我不舒服,想回去……”   “扶柳,你先扶姑娘回去,我去跟悦公公说一声。”   “好。”   钦点点来不及向皇后请辞,便逃也似的离开别院。她觉得头晕,觉得恶心,她没有看到齐贵妃的死状,却可以想象出她死不瞑目的不甘!   是她害死了她。   ——————   那天过后,钦点点卧床不起。她没有生病,却日渐清瘦,几位太医来看过,都瞧不出她的病根在哪。馨儿担心她被妖邪附了身,因为她是从齐贵妃死去的别院回来以后生的病,于是状着胆子向齐王进言,请高僧为她诵经。   药吃了,经诵经,她的身体却没有好转。钦点点自己知道,她这是心病,无药可医。她特别渴望对一个人倾诉,可她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   她以为经过夜阡陌的事,她比从前成熟许多,不会再意气用事,可结果仍然是她自作聪明。   有些错误是无可挽回的,此时此刻,她才真切体认到。她可以后悔,可是后悔于事无补,她只能不停责备自己,责备到自己也厌恶自己。当她自厌到极限,无法容忍之时,她那么盼望师兄出现,盼望他可以解救她,但他没有来……然后她想起,师兄是她赶走的。   钦点点从睡梦中惊醒,掀起被子下床,光脚跑出屋子。馨儿在门口拦住她,问她要去哪儿,她愣愣的看着她,那句话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   她想见师兄,想跟他说对不起……可是他会原谅她吗?原谅了,再然后呢?没了,这就是极限了。   他无法走近她,她也无法再走近他……咫尺,天涯。   钦点点呆坐在门槛上,紧紧握住馨儿的手,像抓着心底叫嚣的冲动,克制着不让它跑掉。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呀?”   她没事。   “要不要找太医来?我去通知皇上吧?”   钦点点摇摇头,慢慢放开了她,趴在腿上抱着自己。馨儿以为她冷,跑进去取了件外衣披在她身上。   “姑娘,外头冷,您还是进屋歇着吧。”   “我想一个人静静。”   “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冻着才好,生一场大病,最好一病不起……”这样,师兄就会来看她了。   “姑娘别说傻话了!”   钦点点倚着门框,嘿嘿傻笑。“你不懂。”   ——————   不知幸还是不幸,她吹了一夜凉风,也没有生病。大概是她住在齐王这儿的缘故,不管是江琛还是小段都不曾出现,以前觉得小段烦,可他不来打扰,她居然觉得寂寞。   钦点点想出宫了,皇宫这地方看着华丽奢美,实际却是死气沉沉。尽管知道她出生在这里,住在这儿却没有多少归属感,不管是什么地方,没有亲人相伴在身边,总是缺少最最重要的部分,住不习惯。   可问题是,齐贵妃虽然死了,疑团却还没有解决,五皇子的母妃,那位名正言顺的北齐公主,她至今没有机会见到。   就在钦点点一愁莫展之际,公主自皇陵回宫的消息传来。钦点点还没有做好准备见她,这位公主便杀进齐王寝宫,毫不客气的甩了她一耳光。   “狐媚!”许是公主打人前没先看清楚,故而在打完人之后盯着她愣住。经过孙婆婆的打扮,突显出钦点点容貌的清秀,让她较平常美了许多,但狐媚这个词……真不适合用在她身上。   馨儿心疼钦点点挨打,却不得不跪下向公主行礼,在宫中,这位有着公主身份的贵妃娘娘,其地位可以说与皇后平起平坐。   钦点点看着这位一身素缟的貌美女子,一时却猜不到她的身份,直到齐王回来,唤了她的闺名,她才知道眼前这名女子就是她该称之为姑姑的北齐公主。 ☆、第134章 纳妃   “珂瑶。”齐王看到钦点点脸上的指印,微微皱眉,却没有当场发作。“你怎么回来了。”   “表姐蒙冤而死,我能不回来吗!”公主丝毫不给齐王留面子,当面责问。“皇上,表姐与你同甘共苦二十年,你居然为了一个狐媚的女子……”公主指着钦点点,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为了这样一个女子罔顾夫妻情份,将表姐打入冷宫!”   齐王面容微沉。“朕没有将她打入冷宫。”   “革除贵妃名号,幽禁别院,这和冷宫有什么分别!”   “齐迎月与内侍勾结残害朕的子嗣,朕如此处置她有何不对?”齐王已然动了怒气。他一向严于律己,勤政爱民,就是为了要做一个公正清明的好皇帝,他不会错冤好人,更不会偏袒恶人,哪里肯容她当面指责,质疑他的决断!   公主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冷冷一笑。“这件事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过去您从未责怪过表姐,如今为何又揪住她的错处不放?皇上说的理由只是一个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还不是夜微岚!”   “住口!”齐王震怒,双目赤红,气的浑身发抖,随行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下,谁也不敢出声。   而公主依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假如臣妾说错了,皇上何必发这么大火?”公主回头看了钦点点一眼,微挑的眼角沁出一丝寒意。“方才臣妾没仔细留意,这会儿才看出来这位姑娘与臣妾那位皇嫂竟有三分相似……难怪皇上会被她迷惑,犯了只有蠢人才会犯的错误!”   “滚出去……”齐王扬手指向门口,态度决绝。   公主显然很是意外。她的身份尊贵无比,齐昊天自成婚以来对她呵护有加,百般照顾,从来不说一句重话,他纵容了她那么久,可是现在却因为三言两语就对她发脾气……   “朕说话你听到没有?滚出去!”   公主的面色从羞红慢慢变成惨白,蓦然间,全明白了。北齐衰亡,皇上数度下诏颂扬北齐功绩,加封她为贵妃,甚至还为皇兄修建陵寝……她一直以为他做这些是为了她,在他拒绝她搬进翠微宫居住的要求时,还相信他的用意是为了避嫌……   大错特错!   他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一个人。只有在牵连到夜微岚时,他才会显露出真正的情绪,真实的一面!   公主死死攥紧衣裙,若她的对手是夜微岚,她无话可说,但是这个女孩算什么?不过与她有几分相像罢了!公主恨恨的瞪着钦点点,狂纵的恨意擦亮了她的眼睛。“你不要太得意!哼!”   公主含恨而去,跪在地上的人仍旧鸦雀无声。钦点点看看余怒未消的齐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一个进宫小住的食客,莫名其妙处境尴尬,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迷惑君王的妖女,实在是哭笑不得。   “点点,过来。”钦点点走过去,齐王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让你受委屈了。”   “皇上比我委屈。”   齐王一怔,随即笑开。他叹了口气,让所有人都起来,拉着钦点点进里面说话。“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啊,本来也没什么事。”   “朕这儿有件事要跟你说。”   “哦,皇上说。”   齐王默了默,才说:“近些日子,外面有很多风言风语,想必你也听说了。”   “那天我在御书房碰到毕墨远,他说要向您上书弹劾我。”   “是啊,你的身份在宫里毕竟不合适,所以朕想……”齐王认真看着她,似是已然下定决心。“给你一个名份。”   名份这个词儿太特殊了,钦点点捏了一把冷汗,想也不想立即摆手。“不不……我不要……”   “你先别急,听朕说。”   “怎么说也不行啊!”   “朕只封你为妃,不会与你同房。”   钦点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姜果然是老的辣,这么丢人的话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来……同房的问题很关键,但这不是重点啊!“皇上,您没辙也不能想歪辙啊,大不了我走就是了。”   “你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朕不许你走。”   “……”   钦点点忽然想到齐王极有可能猜到了她的身份,那么他答应她进宫的要求,挽留她在宫中久住,也许是为了囚禁她。   她走不了了。   “不行……”钦点点急了。“皇上也没有权利强迫人!”   “朕有权利。”齐王严肃的表情是无可置疑的权威。“朕要留你,你哪儿也不能去。”   她是第一次见皇上这么强硬。是啊,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有什么本事反抗。什么慈祥亲和,伴君如伴虎,说的不就是帝王的反复无常?   钦点点搬凳子,在他面前坐下,小民也有小民的脾气,他跟她来硬的,她也不会再对他恭敬。“我要知道理由。”   “你不需要知道。”   “你不说我就去撞柱子,去跳湖,去悬梁,去割腕子!”   齐王生气,但瞧着她倔强的小脸又笑了出来。“你知道的死法还不少。”   “那是,好歹我也是混过江湖的。”   “那你知不知道,朕若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皇上你是很厉害,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厉害的人物。”   “你是说你师兄?”齐王阴沉沉一笑。“这会儿,他的心思未必在你身上。”   “我信他。”   “即使他欺骗你?”   “我认了。”   齐王带有探究的目光逐渐深沉,她像微岚,像的不是容貌,而是神态。笃信,坚决的眼神,如出一辙。她是不够勇敢,不够坚强,但她的内心有一道不能攻克的壁垒……他说服不了她。“朕希望你考虑。”   “皇上听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吗?”   齐王微怔。   钦点点不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一生,一世,一双人……齐王回味这句话,觉得荒诞,觉得可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在他面前放言一生只认定一个人。她才多大,才经历过多少?世间的感情多是有始无终,最终每个人都只能将就过一辈子!誓言都是镜花水月,谁又真正能坚守不变?   她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可他为什么会羡慕?羡慕她的天真,羡慕她的坚信不疑,羡慕她无怨无悔的执着……齐王心中浮现出无数的假设,然而这些假设,终究只是假设,成不了现实。   因为。   不是每个人都有痴傻的勇气。   ——————   齐王要纳她为妃,这是她十六年来听到的最荒谬的事。钦点点生气的走出宫殿,馨儿和扶柳匆忙跟上她,见她表情凝重,却又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钦点点在宫里瞎转,她熟悉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转来转去被皇后的人找到——皇后娘娘要见她。   皇后约她在湖心小亭见面,这个地方格外清静,摒退了闲杂人等,不必担心有人偷听她们的谈话。   “皇后娘娘。”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公主的手劲不大,早就不疼了,只是脸上留下了印子,看上去比较严重。“没什么,娘娘找我什么事?”   皇后看着她明显有了疏远的态度,只是微微一笑。“我听说皇上有意纳你为妃,你没有答应。”   钦点点一怔。这才发生了多久,皇后就知道了……   “这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不知娘娘说的两全其美指的是什么?”钦点点知道皇上不会找她来当说客,所以,这些话只是她的试探罢了。“我不想当皇妃,更不想一辈子呆在皇宫里面,这件事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好,不美。”   皇后思量片刻,淡淡道:“我以为你想留在宫中。”   “皇宫是个好地方,但不适合我。”   “那么你为什么要进宫呢?”   这是一个简单且寻常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由皇后来问,却平添了一份尖锐。钦点点望着湖面,悠声说:“常人都道皇宫是人间仙境,对我们小老百姓是一个神秘而美好的地方,刚开始我只是好奇,谁知道……”   “你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   皇后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直接说不喜欢。她这么肯定的否定了这个地方,倒让她原先准备好的话说不出口了。“皇上希望你留下来。”   钦点点闻言,急问。“娘娘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但她不能说。皇后沉默了许久,换了种方式来说:“皇上有皇上的打算,他看重你,自然不会害你。”   “可是纳妃也太夸张了……皇上的年纪都够当我爹了。”   皇后目光一闪,轻问:“若你只是嫌弃年纪差距,或许可以考虑嫁给太子,做太子妃。”   皇上纳一个平民当妃子很平常,可太子不一样,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她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带这么玩的啊,一个推荐自己,一个推荐儿子,这夫妻俩是在唱哪一出? ☆、第135章 刺客   “皇儿不成器,的确是配不上你。但往长远想,将来他做了皇帝,你便是一国之后,如此不是更好?”   皇后这话说过了,从来只有民女配不上太子,哪有太子配不上民女之说?钦点点低着头,不硬不软的给了她一颗软钉子。“您觉得好,我觉得不好。”   皇后微讶,没想到她会直接拒绝。“你觉得不好?”   “不是每个女人都把成为皇后当成终身职业来做的。”钦点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和皇后的价值观天差地别。“娘娘,我做不了皇后,也不想做。”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自由自在。”   皇后眸色微沉,低声道:“人活在世,便要受各种制约,没有自由可言。”   “您说的对,但也不对。人活在世,有些制约是必需的,比如亲情,但有些制约却源于欲,望,比如财富,权势,只要放下那些不必要的东西,还是可以活的很自在,很快乐。”   皇后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认同。钦点点却是无所谓的笑笑。她知道皇后不会认同她的想法,每个人对自己有不同的要求,有不同的需求,她认为重要的东西,她不当回事,同样,她看重的东西,她也瞧不上。   “假如你不嫁给太子,皇上一定会纳你为妃。”皇后不再劝她,而是告知她一个事实。   “这件事不会发生的。”钦点点微微笑,坚信不移。她虽然一个人身在宫中,但关心她的人不会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他们会帮她……她笃信的是这份情谊。   “我不理解你的想法……”皇后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皇上的决定不会更改,你若真的不想留在宫中,最好早做打算。”   ——————   皇后的警告让她如芒在背,心慌不安。皇帝对人好不好,全凭一个心情,他心情好,她怎么着都行,他要是心情不好,想纳她为妃,她不答应,估计就是用强的也非要她答应不可。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   钦点点心事重重的往翠微宫走,她搬去皇上那儿住不能带孙婆婆,她一直留在这边。这件事她需要有个人来商量,但她又担心事情生变,师兄和云姨会强行带走她……钦点点思来想去,觉得不告诉孙婆婆,但有一个人却是她可以信任的。   “馨儿,扶柳,我想在这儿呆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馨儿看了看扶柳,说道:“姑娘,我们在这儿陪着你,保证不打扰你。”   钦点点好笑。“我就在宫里,哪也不去,你们还怕我迷路走丢了不成。”   “不是呀。”扶柳抢着说:“我们在这儿,姑娘有事叫我们,我们马上就能应呀。”   “我没事,就想一个人呆着想点事。”   “里面正在修缮,敲敲打打闹轰轰的,不是想事的地方啊……”扶柳刚说完,就被馨儿打了一下,她吐吐舌头,窘迫的低下头。   她是不太会说谎啊,连她们都骗不过。钦点点叹了一口气,她原本想支开她们,好把江琛叫出来商量,这个法子看来是行不通了。“好吧,我不想了,跟你们回去。”   扶柳嘻嘻笑,拉上馨儿紧紧跟她。   回去的路上,她们在御书房那儿遇到了五皇子。基于小段的那层关系,五皇子对她格外亲切,老远瞧见她就打招呼。   “真巧啊,在这儿遇到姑娘。”   “我正要回去,五殿下这么晚了在这儿做什么?”   五皇子看看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说:“我是特地在这儿等你的。”   钦点点疑惑的看着他。   五皇子挠挠头,讪讪的笑道:“我听说母妃动手打了你,所以来给你赔礼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吧……”   “用的用的,无痕特别交待我要照顾你,难为那个守财奴会对一个人这么上心,我怎么能置若罔闻,更何况,这次是我母妃做的不对。”五皇子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母妃和姨妈感情很好,她一时受不了打击,言行过激,你千万不要见怪。”   “娘娘这巴掌没有打错……”齐贵妃可以说是她间接害死的。   五皇子不知她的心思,见她没有放在心上,长长松了一口气。“你住在宫里又与父皇亲近,闲言闲语自然是免不了的,不过人行的正站的直,也不必在意别人说什么。”   “我想的开,娘娘说我狐媚,我还挺高兴的。”   “哈哈哈!”   和五皇子聊了会儿天,天就黑了,馨儿担心错过晚膳,让扶柳先回去支会一声。   “瞧我,光顾着聊天都忘了时间。要是害父皇等你用膳,我可就罪过了。”   “皇上这些日子都在别的宫留宿。”   “那我们可以再多聊会儿喽?”   “不聊了,这儿乌七抹黑的,让别人看见咱俩在说话,没准又要传出我勾搭皇子的闲话了。”   “哈哈,要是真是这样也好,我向父皇讨你做媳妇去。”   钦点点一头黑线,这是今天第三回了。“五殿下,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玩笑。”   “好吧好吧,不闹你了。”   五皇子送了她一程,便回去陪伴母妃了。钦点点和馨儿作伴回去,由于出来时没有准备,一路只能摸黑。馨儿很少走夜路,紧紧贴在她身边,小心留意路两边的黑影,钦点点却没有这些担心,一来,她不信鬼神,二来,宫里不同于外面,御林军把守,安全的很。   眼见前面有了光亮,快到齐王的寝宫了,馨儿终于不那么紧张,钦点点逗她,开玩笑指着她身后说有鬼影。不想一语成谶,她真的看到了黑影!   钦点点只愣了一刹,便意识到危险,拉着馨儿快跑。前方十数人挡住她们的去路,馨儿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刺客,她张嘴呼救,对方一刀砍下来,馨儿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馨儿!”   周围黑黑漆漆,钦点点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她循着馨儿的叫喊跑过去,却被一把寒凛凛的刀拦住。钦点点抬头,终于看清楚近在眼前的人——她认得他们的装束!   刺客好似不想伤她性命,撒了刀,伸手来抓她。从暗处现身的江琛,从旁格挡开他的手,抱起钦点点,飞身而去。   ——————   清清的溪水在月光下泛起粼粼光泽,徐徐流淌向下游。钦点点捧起水,泼在脸上,寒沁的温度让她清醒,也冷静了不少。   “刚刚那些人,跟一直追踪我的黑衣人是一伙的。”钦点点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宫中?   “黑衣人?”   “在晋安,他们绑走了我……还有武林大会……我们在江上失散,袭击我和少年的也是他们……”钦点点这才想起,江琛没有遇到过他们,师兄也只是遇到过一次。   师兄告诉她,这些人是平阳王派来,但是平阳王早已没有抓她的理由……为什么他们会清楚她的行踪,连皇宫也敢闯?   江琛拉她起来,用袖子帮她擦干脸上的水渍,静凝着她消瘦的脸庞。钦点点怔怔的望着他,不适应他过分专注的目光,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瘦了很多。”短短几日,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憔悴。   “最近没什么胃口……”钦点点低下头,却被他的手捧起,不得不与他的眼睛相对。   “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钦点点的唇动了动,却只是沉默。   江琛轻叹,揽住她的肩,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拥抱。她没有反抗,顺从的依偎着他,或许是独自坚持了太久,太需要一个肩膀依靠,她舍不得拒绝……   对江琛的依赖不同于师兄,当她在师兄身上寻求男女之情时,对兄长的依赖部分便移嫁到了他的身上。其实在一开始,江琛对她并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不耐烦的,他故意蓄了胡子,不以真面目示人,对她有很深的防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了主意,他与她渐渐亲近起来,充当起兄长的角色。   她从没想过,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会转变,变成她不希望的样子,她认为他背叛了她的信任,她无法再信任他,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不管他是否改变,她对他的信任已然根深蒂固,割舍不下了。   “我讨厌你……”说着,却紧紧揪住他的衣服。   “你从来也没说过喜欢我。”   “……”还贫。钦点点不高兴的嘟起嘴,忽然发觉自己难过这么久都白难过了,他压根就不把她撂的狠话当回事。   江琛轻轻抚摸她的脑袋,低凝的目光漾着温柔。像这样轻轻拥着一个人,知道自己被她需要,对他而言是一种奢侈。她好动的性子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却总在不经意间触及他心底早已沉封的柔情。   江家效忠北齐,作为江家的后代,他有责任保护北齐王室的血脉,但他并不甘愿承担这份责任。因为这份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对未曾蒙面的她油然而生出反感和厌恶,可在遇见她之后,这种心态发生了意料不到的改变。 ☆、第136章 郡主到访   风雅为了引平阳王上钩,将计就计演了一场走投无路的逃亡。他一路跟着他们,默默看着,看着他们的患难与共……在性命垂危之时,她不愿成为风雅的负累,决意让他一个人走,她并不知道自己忍受的痛苦其实是笑话。   她对风雅的信任,对他矛盾且深刻的感情,注定永远被蒙在鼓里,看不到真相。她的付出,让步,换不到她想要的真心,一切,一切都不具意义……她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某个人相叠,同样的痴傻,同样的无怨无悔。   风雅不肯回应的冷漠,置之不理的忽略,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看着她和风雅,他如同在重温一场恶梦。人就是这样,错过才知道后悔,可不是每件事都容许他后悔。于是,无以偿还的愧疚,转移在了她的身上,为她解忧,逗她开心,她的笑容成为他的救赎。   守护她,不是因为父亲的遗命,他想留在她身边,不是因为她是他的责任,他想陪着她,为她遮风挡雨,呵护她的率真,让她永远无忧无虑。   “江琛。”钦点点暖够了,抬起头望着他,眼中盈满了舍不得的矛盾。“你可不可答应我,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江琛低凝着她,清楚看到她的不安。“如果我说不好呢?”   “不行,你必须要说好!”   “好。”   “你如果敢说不好……”钦点点愣了愣,讶异的问:“刚刚你说什么?”   江琛轻笑。“好。”   钦点点有一点不太相信,可他确实说了好……那他是答应收回之前的表白了吗?   江琛拨开她压在脸侧的发丝,目光轻柔的凝视着她。“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会强迫你按照我的想法来。”   “……”   “我可以等,不管等多久。”   钦点点哑然。他不是要收回表白,而是顺从她的希望……他决定等她,岂不是说她若不答应就要永远内疚?“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不要他喜欢她啊!她想要回到以前的关系,只做朋友,做兄妹!   你真的认为回得去吗?   心底的声音在问,她知道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了,即使他愿意收回,但是喜欢这种事,是可以朝令夕改的吗?   “你太狡猾了……”她要怎么办才好?下决心不与他来往?她舍不得啊!他没有逼她,可他这么做跟逼她又有什么区别?除了接受,没有其他办法!   “你知道,我一向都是如此。”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吗?钦点点不解气的狠狠捶了他一下。“你这个卑鄙小人!”   “反正风雅不要你了。”   “你还敢说!?”   江琛笑着搂紧她,逗弄似的乱摸她的头发。“丫头,你要学会面对现实。”   “我偏不,你休想得逞!”   “我们走着瞧。”   钦点点愤愤的瞪着他,但其实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反而有一点开心。为什么会这样呢?被他逗弄,她的心里会有一种甜丝丝的滋味,这种滋味把心占满,对他只剩下万般舍不得。   她真的会喜欢上他吗?听他说的那么笃定,她也动摇了。可是忘记师兄,喜欢上别人,她真的做得到吗?   想起师兄,钦点点的眼睛干涩,心里一阵阵揪痛。不喜欢师兄这个想法本身,对她就是一种不能接受的痛。   他们在溪边呆了很久,这里是宫中偏远的角落,少有人迹。有刺客闯入宫中,必定引起很大的乱子,这个时候,齐王恐怕在到处找她,可她不想回去,江琛知道她的想法,也没有催她。难得与她静静相处,他也不希望被琐事打扰。   “你的酒壶呢?”   江琛解下腰间的酒壶递给她。钦点点拔开盖子喝了一口,舌尖上的感觉早已丧失,但酒入喉咙的凉意却仍在,进了肚子就变得暖烘烘了。   “这酒是你从宫里偷来的?”   “正大光明拿的,怎么能说是偷。”   钦点点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抱起酒壶一口接一口豪饮。江琛怕她喝醉,把酒壶抢走。“我要喝,给我。”   “你当这是白开水啊?喝醉了怎么办。”   她尝着是跟白开水一样。“喝醉了给你为所欲为总行了吧?”钦点点又把酒壶抢回去,抱着接着喝。   江琛错愕的看着她牛饮,她的酒量本来就不怎么样,一口气喝这么多,马上就会醉了。   “啊,过瘾!”钦点点拿袖子擦了擦下巴,把空酒壶还他。   江琛摇了摇酒壶,倒过来,果然一滴不剩。   “你瞧我有没有女侠范儿?”   “一会醉了有你受的。”   “嘿嘿嘿……”钦点点一头栽倒在他身上,当即就闭起眼睛迷糊起来。“你知不知道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听听。”   “皇上要让我当妃子。”   “……”   “皇后要我嫁给他儿子。”   江琛的眉头越锁越深,她却没心没肺的越笑越开心。   “看我行情多好,那么多大人物争着抢着娶我,啦啦啦……”话说一半,她唱起小曲,调都跑的没边了。   江琛以为她醉糊涂了,摸摸她的额头,谁知她忽然睁开了眼睛,无比清醒的看着他,眸光如月色一样清冷。   “不要告诉别人,我不会走。”   “……”   钦点点拉下他的手,用两只手握住。“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你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江琛沉默不语。   “我相信你会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救我,所以我不担心。”   “你说我狡猾,你不是比我更狡猾?”她在冒险,还将他拉下了水,若他保不住她,那么一切的后果都是他的责任。   钦点点嘿嘿一笑,枕着他的肩膀。“我信你,你一定行。”   江琛苦笑,真不知她这份信心是从何而来。   “还有哦……”钦点点像是快睡着,气息浅浅的。“我不想见师兄,别让他来。”   江琛低头看着她,并未在她脸上寻到忧伤的痕迹。从何时起,她学着隐藏情绪,不允许旁人窥探……   ——————   宿醉有很好的理由发懒,别人问起昨夜发生的事,也可以托辞说什么都不记得,反正只要她毫发无伤,齐王就不会深究。   刺客的事没有了下文,御林军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抓到一个可疑人物。刺客显然是冲钦点点来的,于是宫内朝堂又掀起一阵风波,她从妖女沦落为灾星,逐她出宫的奏折像雪花片一样飞进御书房。   奏折再多,也起不了作用,齐王的态度决定她的去留,所以钦点点不担心这件事。她挂心不安的是那群神出鬼没的黑衣人。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酒后不适,钦点点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还想再懒一天,齐欣儿进宫来找她了。   齐欣儿和夜阡陌一起搞阴谋,设计她和师兄,尽管得知这份友情是虚假的,钦点点对她却恨不起来。她帮夜阡陌无非是因为师兄,她所做的事对她并没有实质上的伤害,说到底,夜阡陌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要害她。   齐欣儿真心真意救过她,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她永远不会忘记她不顾性命为他们引开追兵,她是她的朋友,尽管这段友谊并不长久,但至少,她们曾经是朋友。   再见到齐欣儿,她的肚子已经鼓起来,藏不住了。她是一个人来的,盛装打扮掩不住神色的憔悴,一位郡主,未婚先孕,平阳王那么好面子的人,府中闹出这种丑闻,她在家中想必过的很不好。   钦点点在她迈过门槛时,跑过去扶了她一把,齐欣儿看了看她,轻声说了句谢谢。屋里侍女很多,齐欣儿坐下之后不安的向四周看了看,馨儿看到钦点点的眼神,机灵的把人都叫出去,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的。   多了一个外人在这儿,齐欣儿多了一份提防,坐了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钦点点知道她来必是有事求她,所以一反常态的耐住性子。如此一来,着急的人坐不住了。   “你在宫里过的不错。”这句问候的话平白多了几分酸意。她尊为郡主,常有机会入宫,但因皇后严格,处处恪守礼节,住的往往不顺心,更不要说被皇后喜爱,得皇上欢心。“我在外面听说不少有关你的事……你真是幸运。”   钦点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点点,我来,是有一件事想求你。”齐欣儿眉目低敛,配着那张憔悴的面容,看起来楚楚可怜。   “说求太过了吧,凭我的能力也帮不了你什么。”钦点点顿了顿,终是不忍心拒绝。“若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尽力。”   “这件事你一定能帮我,只有你才能帮我!”齐欣儿激动的站起来,跪在她面前。钦点点吓了一跳,赶忙把她拉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点点……我走投无路了……”齐欣儿凄楚的泫然而泣,泪水瞬间淹没面庞。   钦点点把馨儿叫过来,两个人一起把她扶到榻上去坐。齐欣儿抽抽噎噎哭了好久,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看样子是伤心到了极处。 ☆、第137章 下毒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别哭啊。”   齐欣儿点点头,缓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这才说道:“我爹逼我把孩子打掉……”   平阳王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一个未嫁的姑娘先有了孩子,就是寻常人家发生这种事传出去都不好听,何况她是郡主。“你没有找孩子的父亲商量过?”   齐欣儿的表情明显一怔,像是心虚,仓皇的低下头掩饰。“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怎么会不知道?”馨儿下意识脱口问出,而后才发觉自己多嘴。   她是孩子的娘,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钦点点没有拆穿她的谎言,转而问别的。“你想留下这个孩子,可是你知道留下他的后果吗?”估且不说这件事会致平阳王府蒙羞,单说她带着这个孩子,谁还会娶她?孩子的父亲,这个男人连出来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她何必为他掩护,为他做出如此牺牲?   “我不管什么后果,我要这个孩子!”齐欣儿的情绪复又激动,她用力抓着钦点点的手,执着的近乎疯狂。“点点,你帮我好不好?你去向皇上请旨,让他恩准我留下这个孩子!我求求你,求求你……”说着,她又要下跪。   钦点点搀着她,先安抚她的情绪。“欣儿,你坐下好好说,要是我能帮你,我一定会帮。”   “那你帮我去请旨好不好?好不好?”   钦点点知道,对女人来说,腹中的生命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假如她执意留下这个孩子,她愿意帮她,可是这么说说是很容易,可是求皇上办事哪有这么容易?她太看得起她了。   馨儿看出她的为难,担心她一时冲动应下,大胆冒犯道:“郡主,您让姑娘去求皇上,可您不想想,她求得着吗?如果你真想保住孩子,就该亲自去向皇上求情呀。”   齐欣儿听到她说这话,脸上有了怒色。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奴婢也敢在她面前放肆!馨儿看到她眼中的怨毒却不害怕,她是奉皇上之命服侍姑娘的,除了皇上只对姑娘一个人忠心。   钦点点清楚齐欣儿的个性,高高在上的郡主跑到她这儿来下跪哭求,是打着她一定会答应的主意,绝不会容许她拒绝。她是心软,可她不是傻子。“你去重沏一壶热茶。”   “姑娘……”   “去吧。”   馨儿不放心的离去,屋里只剩她们两个人。   钦点点在软榻的另一端坐下,先是叹了一口气,才看着她说:“如果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就帮你去求皇上。”   齐欣儿呆住,万没想到她会提这样一个要求。“为什么……”无意识说出这句话,齐欣儿猛然惊觉自己犯了大错。她应该矢口否认才对!   “我替你求了情,将来出了事就会牵连到我,难道我不该知情吗?”   “可我不知道!”   钦点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在齐欣儿的记忆中,她是个很简单,很单纯的人,所以她也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拆穿自己的慌言。是她变了,还是她以前把她想的太蠢?被她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后竟然生出一股寒意。   齐欣儿避开她的目光,这次是真的冷静下来,仔细思量。“你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   “那你今晚别走,就留在这儿吧。”   “这,只怕不妥……”   “我会跟皇上说。”   齐欣儿低着头,勉为其难的答应,只是在那双低垂的眼眸当中,飞快划过一丝寒光。   ——————   齐王照例在妃嫔那儿过夜,晚饭也只有钦点点和齐欣儿两个人吃。自从失去味觉,钦点点的饭量减了不少,看着精心烹制的菜肴却也全无胃口,动几筷子就不吃了。   馨儿担心她饿,每顿饭后都会准备点心,今晚齐欣儿留在这里,她给她也多准备了一份。齐欣儿有身子,嘴馋,宫里的点心在外面吃不到,她一瞧见馨儿端来,就先尝了一块。   “放这儿吧。”   “是。”   齐欣儿挺着肚子,不敢去见皇后,所以钦点点一个人去禀奏,这会儿宫中只有她在。齐欣儿吃空了一盘点心,打发馨儿再去取,等到屋里没人了,她摘下头上的簪子,拧开簪头的花饰,将里面的药粉倒在甜品盅里。   她刚把簪子插回发间,钦点点就回来了。齐欣儿定了定神,状若无事的走过去问。“皇后娘娘怎么说?”   “娘娘准了,说你多留几天也没关系。”   齐欣儿颇为意外,这位皇后伯母是十分严厉的一个人,平常她犯一点小错,都会被她惩罚,她知道她进了宫竟然没有责难……难道说,钦点点真的有特别之处,让皇后对她格外宽宏?   钦点点坐下来休息,这阵子她不知道怎么了,特别容易累,去一趟栖凤宫就用尽了力气。   适巧,馨儿送来点心,钦点点看到桌上留着一份,她手里又拿了一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喜欢吃就都吃了吧。”   “你不吃吗?”   “吃饱了。”   齐欣儿一边拿点心,一边说:“可我看你也没吃多少。”   钦点点打了个呵欠,疲倦不堪的用手撑着脑袋。“大概是没睡好吧,不想吃东西。”   “姑娘,这道甜品是御膳房新做的,您好歹尝一尝啊。”她的食量越来越少,不吃东西可不是瘦的厉害么。馨儿心里着急,可又不能硬逼着她吃,只能变着法的跟她软磨硬泡。   钦点点看着吃的就想叹气,再美味的东西对她也没有吸引力,她尝不出味道吃什么都一样。“我不想吃,欣儿,你来尝尝这个吧。”   齐欣儿看她把甜品盅推过来,急忙退后。“我不要!”   钦点点看着她,似有所思。   齐欣儿压下心中忐忑,尽量轻松的开玩笑说。“你瞧我肚子都撑圆了,实在是吃不下了,御膳房特地给你做的,你起码尝一口啊。”   钦点点看到她把手搁在背后,往衣裙上蹭点心渣,默了默,打开盖子,舀起一勺尝起来。齐欣儿看到她喝了,表情说不上是安心还是紧张,不等她吃完,便托辞累了,到偏殿休息去了。   在她走后,钦点点把馨儿打发出去,抽了一枝银钗放进碗里……染上了黑色。钦点点看着碗里,联想齐欣儿的反应,牵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眼底一片黯然。   ——————   她的身体是比较耐毒,吃了毒药不会死,却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以前她会感觉到疼,现在没了痛觉,表现出来的就只是昏昏沉沉,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毒……她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要杀她,她是来向她求助的不是吗?她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钦点点想不通,但她大约可以猜到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个人,是她从未注意到,也从未怀疑过的。   第二天,齐欣儿磨磨蹭蹭起的很晚,她原以为会听到钦点点的死讯,但是大半个上午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实在按捺不住,跑出来看个究竟,结果却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亲眼看见她喝下了毒药,为什么她没有死!   “早啊,昨晚睡的好吗?”钦点点微微笑,看着她惊愕的表情,眼神极为淡然。   天空晴朗,阳光充裕,可她却觉得手脚发冷。齐欣儿就像见了鬼一样,面色苍白如纸。为什么她没有死,为什么……   “你起的晚,只怕早饿了吧,我特地让人把饭菜温着,你一起就可以吃了。”   饭菜……齐欣儿暗暗心惊。她发现了是不是?她发现了甜品有毒,所以也要下毒来害她?   做贼心虚的人,往往也觉得别人心里有鬼。齐欣儿被她还活着的事实惊吓的不轻,这会儿又听她提到吃的,三魂更是飞了七魄,脑子里混混沌沌,无法控制恐惧在心头蔓延。   钦点点见她摇摇晃晃,好心过来扶她,齐欣儿却尖叫一声,大力把她推开!   “你不要害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齐欣儿像发了魔怔一样,大叫着飞奔而去。   馨儿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诧异的看着钦点点,钦点点望着她逃往的方向,眉头深锁。齐欣儿这是怎么了?明明刚起床,她的眼睛却泛着血丝,神情恍惚,精神状况比昨天更加糟糕。   “郡主看上去不大正常啊……”   钦点点猛的抬头看着馨儿,馨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不是,她说对了,齐欣儿不正常,很不正常。   “快去追她回来!把所有人都叫上,务必把她带回来!”有人利用齐欣儿做了一个局,不但要害她,还要置她于死地!她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那个人肯定给她下了使人精神癫狂的慢性毒药! ☆、第138章 真凶   齐欣儿被人从湖里捞起来,只剩了一口气,太医极力抢治,好歹是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腹中的胎儿却不幸流掉。   事情又因钦点点而起,齐欣儿与她同住出了事,矛头自然指向她。公主策动朝中重臣向齐王施压,誓要将她逐出皇宫。宫中被乌云覆盖,一团山雨欲来的汹汹之气,而引发这场的风暴的人,此时却远离纷争,忙于在齐欣儿随身之物中找出致使她精神错乱的药物。   “姑娘,您到底要找什么呀?”   她把齐欣儿的衣物,饰品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一无所获。钦点点坐下来,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去了齐欣儿昨夜住的屋子。她一进屋就发现了摆在桌上的香炉,打开盖子,果然看到里面有薰香的灰烬。   “馨儿,你去请太医过来。”   “哦。”   馨儿很快跑出去,领着太医进来。钦点点把香灰给太医检查,太医查出香灰中有宁神的药物,但其中有一味药却是极少用于薰香。   “太医,你知道是什么药吗?”   “这味药常与镇痛的药物同用,但因其危害极大,仅用于缓解不治之症的疼痛,若是将此药用于薰香,闻久了,人就会精神恍惚,产生幻觉。”   馨儿好奇的问:“这香是郡主带来的,王府的用物都是经过严格检查,郡主用的薰香怎么会有害?”   钦点点沉默良久,走出屋子,回到殿中。   此时天色已晚,朝臣还在前殿齐跪,向皇上施压,后宫之中,公主咄咄逼人,迫使皇后前去说服皇上。钦点点突然到来,众妃嫔皆感意外。这个时候,她不老实躲着,却跑来惹麻烦,未免太不聪明。   “皇后娘娘。”钦点点服了服身。   “你还有脸来!”   公主急冲过来,扬手就要打人。钦点点淡淡瞥向她,平静的目光奇异生出一股威慑,使她扬起的手停在半空。公主不敢置信,她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的气势压住!   钦点点不愿理会她,低头对皇后禀报。“娘娘,太医方才检查过郡主住过的房间,在香炉中找到一种使人产生幻觉的药物。”   皇后惊讶。“真有此事?”   “太医可以证明。”钦点点继续说:“郡主投湖是药物导致,药是郡主从宫外带进来的,她并不知道她用的薰香有问题。”   “郡主好端端的,跟你住了一夜就发疯了。”公主阴阳怪气的冷哼。“你说药是郡主从宫外带来的,怎么证明?薰香这种东西随便调个包谁也辨不出来,依我看,这事儿跟你脱不了干系!”   “娘娘,郡主使用的薰香当中是一味慢性毒药,从中毒到发作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太医澄清道。   公主见太医替她说话,气得脸色涨红,发作不出。   “这么说,是早有人要害郡主。”皇后思量片刻,把女官唤过来。“你带太医去前殿,让皇上来定夺。”   “是。”   钦点点侧身,让女官经过,看到她走远,才转回来,对皇后说:“皇后娘娘,会在郡主的起居上面做手脚的人,想必与郡主极为亲密,也是郡主极为信任的人,所以我怀疑……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令郡主蒙羞的人。”   皇后点点头,同意她的看法。   “郡主极力维护他,不肯说出他的身份,此人却恩将仇报加害郡主……”钦点点垂下眼帘,淡淡的说:“好在这一次郡主命大,等她醒来得知真相,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副不胜唏嘘的表情,只有一个人的脸上出现了骇然之色,但是很快便掩藏了起来。   钦点点仿佛没有看到那个人一瞬的破绽,低敛的眼眸不见波澜。   ——————   太医前往大殿,向齐王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理直气壮在闹的朝臣听了郡主出意外的原因,全都偃旗息鼓。后宫的妃嫔都在皇后这儿,等前殿的信儿。钦点点也留在这里,也就是说,这个时候,齐王的寝宫内只有齐欣儿和几名侍女。   钦点点精神不太好,撑着脑袋,一个劲儿打呵欠,但是她没有遗漏一丁点风吹草动。   栖凤宫的女官去御膳房传了点心,服侍各位主子,公主的贴身侍女回宫取斗篷,以防夜晚更深露重,苏浅的身子没有痊愈,在偏房的榻上休息,杨贵妃陪着皇后聊天……   不一会儿,悦公公从外面进来,给皇后报信。“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过来说一声,误会已经解开了,诸位大臣知晓此事与钦姑娘无关,各自散了。”   “皇上呢?”   “皇上与丞相有事商谈,说晚些过来。”   皇后放了心,现出倦意,正巧看到钦点点在打呵欠,放松的笑了笑。“困了就回去休息吧,皇上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不用都在这儿等了。”   不常见到皇上的人,都巴望着在这儿等皇上,听了皇后的话立即告退的,除了钦点点,就只有公主和苏浅。   钦点点在苏浅后面告退,出宫时却遇到第一个走的公主。馨儿防备公主再动手,紧挨着她站,钦点点向公主行礼,只字不语,便直接离开。   “我一定会为表姐报仇。”公主阴沉沉的撂下狠话,语气中透出森然的杀气。   钦点点却全似没有听到,信步而去。   她的无视比任何语言更具挑衅效果,尊贵如她,如何容忍如此轻蔑!公主对她恨之入骨,指甲把手掐的泛白。   “娘娘,奴婢已经知会过殿下……”   公主怒然回眸,冷冷问:“他怎么说!”   侍女吓的急忙低下头。“殿下说他会妥善处理……”   “怎么妥善处理?事情闹的这么大,他以为他的丑事还藏得住吗!”   “娘娘……”侍女慌张的四下看看,提醒她隔墙有耳。   公主克制住脾气,望着一眼栖凤宫,愤然而去。   ——————   自从上次刺客事件,钦点点走到哪儿都有一队侍卫跟着,今晚她到栖凤宫这儿来,寝宫的侍卫大都被她带走了,要杀人灭口,是最好的时机。   钦点点停在寝宫前,望着敞开的宫门,里面静静悄悄,仿若无人。馨儿正纳闷她为什么不走了,扶柳从里面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不好了,姑娘!郡主不见了!”   钦点点不作声,笔直走进宫门。齐欣儿当然不在,留在寝宫的是易容成她的样子的孙婆婆。假如凶手前来灭口,现在一定已经被江琛和孙婆婆擒住。钦点点进来之后,直奔大殿,侍卫列队守在殿外,馨儿和扶柳紧随她进去,却被她关在了门外。   这个时间皇上不在,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屋里留着一盏灯,钦点点没有迟疑的走了进去,孙婆婆不在,江琛与一名男子面对面,他背对着她,尚未看到他的面目,她却从他的身形认出了他。   “孙婆婆呢?”   “她受了伤,不过没有大碍。”   他果然不是一个轻松对付得了的对手。钦点点走到江琛身边,看着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的人……即使此刻见到他在此处,仍然不能相信指使黑衣人绑架她,设计齐欣儿怀孕,并且打算杀掉她的人会是他。   吴名佐。   当日武林大会,那位气度不凡的伟岸君子给她留下无限好感,他无心名利,嫉恶如仇,胸怀天下……可谁会想到,这样一个人却有着如此深沉叵测的心机。   如果黑衣人没有出现在宫中,如果齐欣儿不是那么及时的进宫找她,她永远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其实回过头来想,数度巧合,早已使他露出了破绽,但是他伪装的太好了,她怀疑过谁,都没有怀疑过他。   师兄说,黑衣人来自平阳王府,因为那一次,她在齐欣儿面前露出了额心的胎印,暴露了身份,平阳王想要进一步确认,不得不借吴名佐所掌控的江湖势力暗中行事。   而在那时,知道她身份的除了平阳王,齐欣儿,就只有他。   黑衣人第二次出现,是在武林大会,她乔装成男子,却误打误撞遇到了吴名佐,他认出了她。在那之后,夜阡陌串通齐欣儿,将她的行踪转告给她,以便进行他的计划,所以齐欣儿才那么巧出现在江河下游救了师兄,而她和少年却遇到黑衣人的袭击,此后,每一次黑衣人出现,都与吴名佐有关。   齐欣儿钟情于师兄,假如她能移情喜欢上别人,就不会毁掉名节赖上师兄,她怀孕一定是个不光彩的意外。哪个男人最有机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近她?   “欣儿不肯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因为他是五殿下,对吗?”   吴名佐转动眼珠,含着笑意望着她。“你怎么猜到的?”   他是个很小心很谨慎的一个人,他与齐欣儿青梅竹马,假如要对齐欣儿动心思,他早就动了。因此,齐欣儿只是一颗可以为他所用的棋子,一颗用来制约五皇子的棋子。   世间每一件事的发生,背后都有一个理由,江湖世家的少主寄居王府,鞍前马后为王爷效劳,岂会一无所求? ☆、第139章 端午宫宴   或许在别人来看,一介江湖子弟娶到平阳郡主,做平阳王的女婿已是天大的造化,但是,吴名佐的野心远不止如此。   出身江湖的背景使他有充分的自由广结天下,竖立人人称赞的良好口碑,再凭借平阳王的这层关系,结交皇族子弟,官门清贵……若不是志在庙堂,何必如此费尽心机?   北齐遗孤,名正言顺的继位人,若是挟住了她,就能动摇南齐国本,他和夜阡陌想的一样,只不过一个是为了复国报仇,一个是为了私欲。   “太子无德,朝中早有议论,人人都知道,皇上不会将皇位传给太子。成年的几位皇子,三殿下人单势微,四殿下有杨家倚仗,只有五殿下有一位身份尊贵的母妃,可以与杨家一较高下。小段和五殿下打小就玩在一起,你和小段来往密切,肯定不会放过五殿下这个身份如此特殊的朋友。想要让他听你的摆布,必须抓住他的把柄,还有什么比与自家堂妹私通更为羞耻的丑事?”   吴名佐要做这件事太容易了,齐欣儿对他没有防备,对堂兄更加不会猜疑,只要在两个人吃喝的东西里面下一点药,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齐欣儿没有来找她,如果没有黑衣人入宫行刺,如果那天不是那么巧在御书房遇到五皇子,她不可能把他和整件事串连在一起。   公主身份尊贵,却并无实权,她想要处置她,就只能借助外力,五皇子找到吴名佐,想要对她略施小惩,吴名佐不能道出个中原由,只能照办。至于对齐欣儿下药,迫使她发疯,吴名佐并不知情。公主或者五皇子想借她的手除掉齐欣儿,却没料到齐欣儿命大,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他们只能找吴名佐来灭口,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放弃齐欣儿,保住五皇子。   “要不是那对愚蠢母子,我也不至于暴露。”吴名佐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第一次显露出他内心的傲慢。   是啊,他算的很精,隐藏的很深,但是世事并不尽如人愿,他可以精准的算出一步一步计划,却算不到横生的变数,百密终有一疏。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江琛问。   “把他交给平阳王。”他会知道该怎么处理。   ——————   人们只道江湖险恶,却不知宫闱之中也是危机四伏。她要不是把毒药当饭吃,早有了抗体,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钦点点坐在床前,看着齐欣儿,有很多事终究是想不通。她受了屈辱,不向王爷求助,反而借怀孕之事设计师兄……她该恨的人难道不是吴名佐,不是五皇子吗?为什么她又帮着他们来害她?   她以为她们做不成朋友,也不至于恨到杀死对方,可是……她一点都没有犹豫过啊。   “姑娘。”馨儿进来,看她还坐在这儿,忧心劝道:“我在这儿守着,您去休息吧。”   “我睡不着。”   “太医不是说郡主中的毒不会致命嘛,只要好好调养就会好起来的。”   身体的病痛可以治愈,可心上的呢?   钦点点回偏殿休息,走到院中停下来,抬头张望。扶柳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也跟着东张西望。   齐欣儿说的对,她很幸运。不管处于怎样糟糕的境地,她都不是一个人。“扶柳,你去歇着吧,不用服侍我了。”   “那怎么行,馨儿姐姐会骂我的。”   “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呃……”   钦点点走上台阶,听到她的脚步,回身警告她不许进来,扶柳站在台阶底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钦点点提着裙子跑进去,扶柳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想想寝宫有侍卫把守,她在这儿也没什么事,于是就回去了。   钦点点换了衣服,坐在床上,不消多会儿,江琛走了进来。钦点点冲他笑了笑,他也笑了笑,久违的默契。   对于感情,她不想再多费脑筋,聪明也好,糊涂也好,她只是想顺应心意,做她觉得舒服觉得开心的事。   她需要江琛,于是他在,这就够了。   ——————   第二天一早,齐王来看她。之前的谈话不欢而散,所以这次见面的气氛不算太融洽。钦点点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齐王不开口,她也不多嘴,早没了初入宫时的随性。   齐王不悦道:“朕才几天没见你,你倒是把宫里的规矩学好了。”   钦点点看看他,又低下头沉默。   “皇上问话要应,这条规矩你怎么又不守了?”   他这是在闹别扭,闲着没事挑刺吗?钦点点提起裙子,规规矩矩跪下。“皇上息怒。”   齐王微怔,猛一拍桌子。“你存心气朕!”   钦点点见他发火,直接跪着坐下了。   从来没有人敢给皇帝甩脸色看,她敢。“好,好!”齐王气不打一处来,他原以为经过这两天时间,她会好好想通,就算她还是不答应也不至于强硬跟他对着干……可他想错了!   齐王坐不住,站起来在她前面走来走去,心中怒火狂烧,却无论如何不能拿她撒气。“你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你想要朕怎么样?太医前来证明你的清白之前,文武百官向朕施压,要朕把你逐出宫去,朕问都不问一句就全替你挡下了!朕信任你,袒护你,你却不识好歹跟朕作对!钦点点,你到底想怎么样!”   钦点点抬起头,丝毫不惧。“皇上,您说错了,不是我想怎么样,是您想怎么样才对。”   “什么!”   “要不是皇上异想天开封我做什么妃子,我们一直处的好好的。”错是他错,怎么来怪她?   “朕愿意封你为妃还错了不成?”   “赐给别人想要的东西是对的,赐给别人不想要的东西就是错的。”   “你——”齐王指着她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站在桌子旁边,用力一拍。“你越是不答应,朕越要办!后天端午的宫宴,朕就宣布此事,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反抗朕的旨意!”   ——————   齐王不知道,他这一次的威胁,钦点点根本没放在心上。   朝臣的请愿让她想明白一件事,她作为一个灾星,一个祸害,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会同意她留在宫里。齐王执意而为,首先要面对的是群臣的抗议,托齐王知人善任,致力培植良臣之福,这些大臣个顶个都是顽固的硬石头,搞不好就要闹出大事来,齐王纵然一意孤行,也不得不为江山社稷考虑。虽说保不准齐王想出应付大臣的对策,但起码她暂时还安全。   端午宫宴是个喜庆日子,平常在宫中无所事事的妃嫔,就指着宫里的宴会寻点乐子。想想齐贵妃入殓不久,尸骨未寒,这番张灯结彩的喜庆氛围,甚为讽刺。   钦点点很早就到了,刻意坐在较远的位置。她刚坐下,苏浅就来了,她一瞧见她就高兴的走过来打招呼,难得在大厅广众对她和颜悦色。   “娘娘气色好多了。”   “托你的福。”苏浅在她旁边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挥退侍女,看着她,笑道:“我听说皇上有意纳你为妃。”   “你是怎么知道的?”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钦点点沉默不语。   “你是怎么打算的?”苏浅压低声音问。   钦点点转而看着她,反问。“你是关心我,还是试探我?”   苏浅微微一怔,面对她的敌意只是淡淡一笑。“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   “我也没想到你是心机这么深的一个人。”   苏浅毫不在意,一脸无所谓的淡然。“身在龙潭虎穴,没有这点本事,只会沦为别人的猎物。”   钦点点正准备说什么,注意到她的视线迁移,也向那个方向看去。公主陪伴皇后一同到场,太子和五皇子紧随其后,相谈甚欢。   “你知道么?皇后娘娘虽然出身北齐皇室,但她的生母身份十分低贱,相较于齐贵妃和公主,她是最没有资格做皇后的人。”   钦点点一愣。   苏浅笑着说:“你认为,一个女人爬上皇后这个位子需要踩过多少人的尸体?这座皇宫里面没有人一个人是干净的,对别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狠毒。我不指望你理解,只是必须提醒你……你不愿害别人,别人未必肯放过你。”   钦点点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暗暗警惕。公主杀她不成,自然不会就此罢休,现在,齐欣儿还没有醒过来,不能指认唆使她下毒的人,她要斩草除根,就必须在她醒来之前动手……   她或是齐欣儿,公主都不会放过。   “皇上驾到!”   钦点点与苏浅起身,向皇上行礼。苏浅注意到钦点点凝重的表情,眼神中带着轻蔑之意,微微一笑。   齐王远远看到钦点点,为她的躲避深感不悦,却碍于朝中百官皆在座下,不好多说什么。他走上台,与皇后同坐,朝臣齐齐拜倒祝贺,喜庆吉祥,一团和气。悦公公在齐王的示意下宣旨,宴席正式开始。 ☆、第140章 连环记   今夜舞姬献的第一支舞,是公主亲自编排的。齐王向来喜爱北齐宫廷的歌舞,公主自小耳闻目染,早已将其熟记于心,每逢节庆之日总会为齐王献上一批新调教出的舞姬,讨他欢心。   公主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缓和她此次回宫与齐王发生的冲突。她是聪明人,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只要笼络住皇上的心,不管五皇子犯下多大的错误,他都会念在亲生骨肉的份上既往不咎。   公主冰冷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钦点点,为了儿子,她必须向这个臭丫头低头……她咽不下这口气,可也不得不咽。   齐王看完歌舞果然很高兴,吩咐人打赏,对公主的态度有所缓和。公主借机上前,向齐王请奏。   “皇上,臣妾听说钦姑娘入宫之后,皇后娘娘和各宫的妹妹们都送过礼物,臣妾错过了上次的机会,想着无论如何都该了表一下心意,所以……”公主示意侍女将礼物呈来。“特地准备了一份厚礼。”   齐王打量她,对她主动示弱的态度还算满意。“去吧,别忘了跟她道个歉。”   公主眼底划过一抹不甘,她用力掐着手指,挤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遵旨。”   这边,钦点点看到公主领着侍女朝她走过来,诧异的出神。她瞥见齐王向她微微颔首,便立刻站了起来。“娘娘。”   “钦姑娘,之前多有得罪,是我不好,你可千万别见怪。”公主掀开盘子上搭的红帕,亲手把一个镶嵌宝石的首饰盒递给她。   钦点点愣了愣,连忙摆手。珠宝首饰这种东西,就算是外行人,一眼也看得出好不好。她的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娘娘,我不能收……”   “你若不肯收,就是不肯原谅我。”   “娘娘言重了……”   “那你就收下吧。”公主把首饰盒塞到她手里。在她眼里,钦点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适当给她一些好处,轻易就能收买她。如此,既安抚了她,又讨好了皇上,至于她们之间的恩怨……只要将来她的儿子替代太子荣登皇位,到时她想怎么收拾她不行?   钦点点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苏浅在旁惊声尖叫——   “钦姑娘,你的手流血了!”   钦点点感觉不到疼,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刚才与公主推来推去时,手掌不小心被盒角划开一道口子。这本是一点小伤,不值得大惊小怪,问题是,镶嵌宝石的首饰合是银制的,她的血落在上面瞬间变成黑色。   “天呐!盒子有毒!”苏浅面容惊恐,险些吓昏过去。   馨儿反应飞快,迅速拍掉了她手中的盒子,抓起她的手,向大臣所在的席位喊:“姑娘中毒了!太医!太医快来!”   公主一脸茫然的看着摔在地上的首饰盒,她亲眼看到银子变黑,可是……怎么会有毒!?   宴席上突然发生变故,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太医匆匆赶来,钦点点却已先用手帕把手缠了起来。“一点小伤,不要紧。”   “姑娘,您给太医瞧瞧啊!”   钦点点镇定下来,递出手腕给太医,太医会意,认真把起脉来。她的脉象若是正常,就可以证明没有中毒,那么也不必检查伤口了。   “她怎么样!”齐王紧张的询问。   “回皇上。”太医语气平稳的回道:“伤口幸好只是擦破,毒物没有侵入姑娘体内,皇上放心,姑娘一切安好。”   齐王听说她没事,放了心,但转回头便向公主发火。“齐珂瑶!你是何居心!”   公主吓傻了,怔然望着皇上,忘了反应。她没有下毒啊,她是诚心送礼物与她和解,怎么可能在上面动手脚!   “父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五皇子站出来替母亲说话。   “证据确在,你却要狡辩?”齐王指着地上的东西怒道:“若是这件事东西干净,你敢用手碰吗?”   “臣妾刚才是亲手递给钦姑娘的……”   “谁知道你动了什么手脚!”   公主捂着胸口,身子一软,五皇子赶忙扶住她。丞相见此情形,盯着地上的首饰盒看了一会儿,请太医查验盒上是否真的有毒。   太医命人取来药箱,当场验毒,最后的结论是,除了染有血迹的部分,盒上其余地方都没有毒迹。   这是必然。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钦点点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她不能说出真相,如果她证明公主是清白的,那么身怀剧毒的自己便会成为怀疑的对象。   齐王听完太医的结论,冷冷看着公主。“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公主茫然的摇着头,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就是有天大的冤屈也解释不清啊,首饰盒是她送的,盒上查出有毒,她就是下毒害人的凶手!   “父王,儿臣敢用性命担保,母妃绝不会做此事!”五皇子看向钦点点,眼神中带着恳求,他知道钦点点容易心软,说不定她会看在段无痕的份上替母亲说情。   钦点点也不想公主蒙受不白之冤,她虽然唆使齐欣儿害她,但这一次她却是清白的。   “我没想到你心肠如此狠毒!”   “臣妾没有……”   耳边是齐王愤怒的斥责和公主冤屈的哭泣,钦点点急的脑子打了结,怎么也想不出替她开脱的理由。   不期然的,她和苏浅的目光对上。那双清冷似冰的眼眸,暗示着警告——对别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狠毒。   看着她,钦点点有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寒到了心里。   “父王,您想想清楚啊!母妃与钦姑娘无怨无仇,她为什么要害她!”五皇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齐王思量着他的话,怒气稍息。的确,她和钦点点没有深仇大恨,即使她容不下她,也不至于蠢到在众目睽睽下杀人。   “皇上!臣弟有冤情,望皇上做主!”   静寂下来的气氛,因这一声高喊再度嘈杂。围观的人群让开一条道,老泪纵横狼狈而来的人竟然是平阳王!   “皇上……”平阳王刚见到齐王,便一头栽倒在地,痛哭失声。   齐王何曾见他这副模样,赶忙亲自扶他起来。“出什么事了?”   平阳王不肯起来,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齐王被他弄的莫名所以,忙叫悦公公帮着把人搀起来。平阳王起来,情绪稍定,却是悲痛欲绝,泪流不止。   “皇上……皇上啊……”   “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   平阳王扯起袖子擦干眼泪,拖着哭腔说道:“小女方才清醒,得知自己被人利用,终于肯向我吐露实情……”   公主和五皇子听到这儿,均是露出一副天崩地裂的绝望神情。   “皇上,小女腹中怀的那是五殿下的孩子啊!”   齐王大惊失色,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五殿下酒醉污辱了小女,小女为顾全大局,委屈自己,一直隐瞒不说!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五殿下担心此事败露,竟然加害于她!”   齐王踉跄的倒退数步,好在悦公公和皇后及时扶住了他。皇后见齐王面色赤红,赶紧扶他坐下,把太医叫过来诊看。   “王爷,您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娘娘!小女此时正在宫中,娘娘若不相信,臣弟可以把她叫来与五皇子当面对质!”   皇后深思,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五皇子。五皇子接触到她深沉的目光,悚然一惊。“娘娘,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没有做过!”   公主此时也回过神来,帮着他说话。“是啊是啊,欣儿自己做了丑事,遮掩不往就我们身上泼脏水!”   “臣弟若有半句虚言,愿受五马分尸之刑!”   “皇上,您相信儿臣啊!”   齐王不胜其烦,按住额头,沉声怒喝。“够了!都给我住口!”   “皇上您且息怒……”   太医察觉他的脉象有异,好言劝说,却被齐王一把推开。齐王走到公主与五皇子面前,抬脚将五皇子踹倒,指着公主怒斥。“你送出的礼物有毒,你是被冤枉的,你教出来的儿子和堂妹乱,伦,也是被冤枉的!你们母子两个该有多招人恨,平白惹来这么多人冤枉你们!”   公主被他吓的一声不敢吭。   齐王捂着闷痛的胸口,困难喘息。“来人……把他们两个人抓起来……送进天牢!”   “不要!父王!您不要听信谗言!儿臣是冤枉的,是冤枉的!”五皇子爬到皇上脚下,死死抱住他的腿。   “滚!”齐王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在他的背上,五皇子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动了。公主看到儿子吐血,哭着爬了过去,颤颤巍巍的抱住儿子,抬头望着齐王。   “皇上,他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朕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孽子!”   齐王喝令,侍卫们上前将公主与五皇子拉开,带往天牢。公主声嘶力竭的喊着冤枉,凄厉的叫声一直延续到很远还能听见。齐王听着这道喊冤的声音,积怒在心,突然晕倒过去。   “皇上!”   “皇上!” ☆、第141章 往事   一向硬朗的齐王,一病不起。太医说,皇上这些年积劳成疾,身体早就大不如前,近些日子又为诸事烦忧,突遭打击,将急症全引了出来。   皇后一直守在齐王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多年夫妻,她对他再了解不过,他兢兢业业想做一代明君,恪已律人,从不轻易犯错。公主和五皇子做出如此过分之事,他怎么能不心寒?   “皇后娘娘。”钦点点来看齐王,见到皇后低头拭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初见齐王,他大气不失风趣,不拘小节的作派,使她对“皇帝”这个称呼有了不同的认识。假如除却这个身份,他会是一位豪爽且正气凛然的大叔,可如今,他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再也不见当年的风采。   “你来啦。”   “皇上好些了吗?”   皇后轻轻摇头。“昨天醒过一回,没多久又睡了,太医说……”皇后哽咽了一下,擦了擦眼泪,却是再难接续。   钦点点心里堵了块石头,沉重的难以呼吸。直到平阳王出现,她才知道,整件事是早就布置好的,而设计的人当中,还有师兄。   苏浅为一点几乎注意不到的小伤大呼小叫,她不是这么胆小的人,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血有毒。   公主为了保住五皇子,只会与她讲和,而苏浅利用了她的这一心态,做起文章。假如当时她的手没有被划破,苏浅也会用别的方法让她受伤,只要血滴在公主送她的礼物上,她就洗脱不掉罪名。   平阳王哭天抢地的喊冤,何尝不是在做戏?假如他真的这么在乎齐欣儿,怎么会在她有孕这么久之后才追问真相?   在恰当的时机,走恰当的一步棋,使对手没有翻身的机会……好毒。   她一直以为,她身在宫中,一切事情的发生都由她主导,可现在,她发觉她错了。她也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进退不由自主。   “娘娘,皇上会好起来的。”   钦点点陪着皇后,期间,太医来给齐王送药,钦点点帮皇后给他服药,齐王迷迷糊糊醒来,抓住钦点点的手,喊的却是微岚两个字。皇后忍住泪意,把宫里的人都带了出去,留他们独自谈话。   “皇上,您认错人了……”   齐王眨了眨眼睛,仔细看她,眉心掠过一抹遗憾,而后,释然一笑。“我还以为自己到了阴间,但想想,我就是到了阴间,你娘怕是也不会见我。”   钦点点呆住,没想到他会直接道破这个秘密。   “你的眼睛很像她,特别是生气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但她不像你这么孩子气……你只是个孩子啊……”齐王握着她的手,不知回想起什么,连连发出叹息。   “皇上,您都知道了。”   “当年,我到处找你,可我派出去的人却带回来一具小小的尸体……我以为你死了。如果我早知道你还活着,一定早早把你带回来,不会让你在外面吃那么多苦……”对她,他有诉说不尽的亏欠。当得知她是微岚的女儿,他欣喜若狂,迫不急待想要补偿她,抵偿对兄嫂的歉疚……她不知道,他盼这一天盼了多久。   齐王突然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皇后焦急的跑进来,钦点点去喊太医,乱作一团。   太医忙了一个时辰,才让齐王睡着。闻讯而来的各宫妃嫔都在殿外等候,皇后只准杨贵妃一个人进来照看皇上。   “点点,你随我来。”   钦点点看到皇后出去,连忙跟上她。皇后出了寝宫,往翠微宫的方向走去,钦点点多少猜到了些什么,安安静静跟在后面。   翠微宫的修膳工作还在进行当中,只有庭院恢复了原貌,皇后走到齐王最常停驻的那片竹林前,这才停了下来。钦点点望着那片竹林,微微出神。   “你知道,南齐的江山是怎么来的吗?”   钦点点一怔,不解的看着她。   皇后轻轻一笑。“北齐王独宠微岚一人,荒废六宫,微岚生下的小公主是唯一的继承人。齐家的女孩历来只有二十岁的寿限,北齐若与夜郎结亲,待公主亡故,北齐的江山将会奉送夜郎,所以,当时拥立皇上的党羽策划了一场宫变。”   钦点点吃惊。   “这些人为了家族的利益,暗中密谋,他们知道皇上与北齐王兄弟情深,故而先下手为强。宫变已成事实,为了守住北齐的江山,皇上不得不扛起平定天下的责任。”皇后说到这里,露出了十分温柔的表情,那是一个女人对男人全心全意的仰慕。   “皇上吞并夜郎,开拓前所未有的辽阔疆土,人人称颂他是英雄,他一人创下的功绩,盖过北齐数百年辉煌……百姓敬仰,文武百官效忠,全天下的人都肯定他的丰功伟绩,但是这些,没有一样是他想要的。”   “当年那场宫变是皇上的一块心病,他所敬重的兄长,仰慕的皇嫂,因为他的疏忽丧命,他所获得的荣耀,是以他们的性命为代价,为此,他深深愧疚。”   “皇上保留了这座皇宫,保留了与北齐有关的一切,国号依然称‘齐’。或许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他的私心,但是,微岚那样的女人,又有哪个男人可以忘却她的美丽?”   皇后终止了回忆,轻轻一叹。“我说这些,只我想告诉你,皇上从来没有做过不忠不义的事,对微岚的那份感情他也一直埋藏在心底,从未越过禁忌……我不希望他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中,所以想请你,对他说一句原谅。”   “为什么是我?”   皇后抬起手,轻轻撩起她额前的发丝,钦点点没有闪避,坦然的望着她。皇后慈爱的微微笑。“你知道你最像你娘的地方是哪儿吗?你的眼睛从来不说谎。”   “……”   ——————   钦点点明白皇后对她说这些的用意,正如齐王牵挂回忆中的身影,皇后也始终如一的守候着她所深爱的男人。她是微岚的女儿,齐王看重她,皇后也待她好,爱乌及屋的背后是无私的宽容。   她的一句话,可以将齐王从愧疚中救赎,对她来说是一件小事,对齐王却是意义深重。既然他与爹娘的死无关,那么说一句原谅也无不可。   听皇后说了这些,钦点点心里有所释然。齐王留她在宫中并没有恶意,他是真心待她好,想要补偿她,皇后也是一样,他们对她的亲切,不是虚假……在见多了阴谋陷阱之后,这份真心显得格外珍贵。   钦点点回齐王寝宫,打算等他醒来,跟他好好聊聊。只要他不再提纳妃的事,她就不会再惹他生气,再陪他下棋,听他讲爹娘的事……钦点点的心情放松,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齐王和皇后不会是杀害师父的主使,齐贵妃已死,公主也落入天牢,不管与影阁有关的人是谁,都已得到应有的惩罚,她进宫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钦点点在寝宫门口遇到了苏浅,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像是刻意在这里等她。钦点点以为她要问她齐王的病情,可走近了,却发现她的表情冰冷,不见关切之色。   “皇后对你说了什么?”苏浅似质问的语气带着一份不近人情的严苛,像是断定了她对她有所隐瞒。   钦点点不想回答。   苏浅细细打量她的神色,目光清寒。“钦点点,我想你还是不明白,对付敌人不该存着妇人之仁,你让敌人一步,就会逼近死亡一步。”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该怎么做。”钦点点看着她。“苏浅,人和人不同,你信奉赶尽杀绝那一套,而我永远不会那么做。”   苏浅冷笑。“你打算天真到什么时候?”   她不是天真,可她说了她也不会明白,她们从本质上不是同一种人,谁也无法说服谁。钦点点微抿唇,与她错身而过。   苏浅蹙眉,侧身冷盯着她。“皇上重病,是最不设防的时候,此时正是下手的最好机会。”   钦点点停下来,惊讶的回头。她要她杀皇上?   苏浅冷冷笑着,对她天真的反应嗤之以鼻。“你以为风雅让你进宫是要你做什么?调查凶手?南齐灭了夜郎,国破家亡之恨,整座皇城都是凶手!谁脱得了干系?”   “……”   “假如报仇只是杀掉一个人这么简单,何必绸缪多年,步步为营?”所以,她才说她天真。   永远抱着单纯的心态看表面,看不到半点污秽……她可知她有多羡慕她?风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的这份天真,他不希望她面对阴暗的复杂,为她滤去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只给她看最纯净,最美好的事物。   所以,她永远都会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他的保护下任性自在的活着,她不需要有过人的美貌,不需要有惊世的才华,她有这个男人一心一意的守护,就足以令天下女子嫉妒到恨。   她那么轻而易举得到了她求之不得的幸福,凭什么!?她偏要毁掉她,毁掉她的天真,毁掉她对风雅的信任……越是简单的事物,越容易摧毁,毁灭时越彻底!   她手染血污得不到幸福,岂容旁人干净? ☆、第142章 道别   苏浅低垂的眼帘之下,涌动清冷的波光。“平阳王为什么会与风雅结盟?没有好处的事他会做吗?他送我进宫的目的就是祸乱宫廷,破坏朝臣与齐王之间的信任。你真的以为,齐珂瑶那个挂名的公主有那么大的威信驱使文武百官向齐王请命?”   苏浅缓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畔低语。“后宫不洁,齐王失德,重病不治乃是天谴……没有了皇帝,平阳王得众臣推举就可以稳座皇位,这个情景,你是不是觉得依稀很熟悉?”   钦点点身形微晃,指尖僵冷。   苏浅盈然若水的眸子扫过她苍白的脸庞,扬起一丝得意,施施然离开。苏浅知道她善良,不愿意杀齐王,但是为了风雅,她一定会做。   ——————   江琛看到她独自蹲在院子里,悄然现身。钦点点看到他,惨淡的扯唇笑笑。“我刚才在想一件事。”   江琛看到她在地上写了一个“恨”字,目光微闪。   “师兄是多不待见夜阡陌啊,他从头到尾都知道夜阡陌暗地里的动作,可是他都没有阻止……师兄不希望我被骗走啊,为什么不阻止他的阴谋呢?”钦点点把下巴靠在膝上,闷闷的喃喃自语。“师兄是不是也想看看夜阡陌会不会真的反叛成功呢……”   夜阡陌复国灭齐,发动的是战争,师兄联手平阳王,策划的是背叛,他们的做法不同,可目的只有一个——江山易主。   她把报仇这件事只看做个人恩怨,而他们却背负着家国。“皇后告诉我,当年那场宫变,齐王并未参与其中,他是不得已坐上这个皇位……但真相是什么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南齐夺取了北齐与夜郎的江山,只要有这个结果就罪不可恕。   钦点点拍拍手,站了起来,转向他,长长松了一口气,笑道:“所以,事情都完了,我不需要再留在这儿。江琛,你带我走吧?”   江琛想不通写在地上的恨字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她笑盈盈的表情像是彻底放下了,就没放在心上。“好。”   “不过,走之前我得跟皇上道别。”   道别。   钦点点换回她进宫那日的衣装,一身轻便的去见齐王。齐王正在服药,看到她来,高兴的把她召到身边,把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   “你这丫头,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朕的话没说完,你不在跟前守着,居然跑去别处玩。”   “您都睡了,我还守着做什么。”   “皇上一睁开眼就要见到想见的人,怎么,你还敢抗旨不成?”这一觉睡醒,齐王的精神好了很多,连带训人的底气也足了。   钦点点看着他,心情无法轻松。皇上对她很好,真的很好……   齐王见她沉默,以为她又闹情绪,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这次朕就不追究了,你留下来陪朕,可不许再走了。”   钦点点没有应声,端起药,专注的看着浓黑的药汁,用勺子把它拌凉。   齐王倚坐着,静静看她,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丫头,朕……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他改了口,不再自称朕。齐王叹了一口气,才道:“可是不知从何说起……”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您是一位好皇帝。”她说的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即使当初联姻成功,北齐与夜郎交好,天下也未必有今日的局面。皇上是英雄,拯救黎民于水火,这是不可抹消的功绩。”   齐王的双唇微动,从未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皇上也算完成了爹娘的遗志,不是吗?”人人都想做皇帝,但不是人人都想做、能做一个好皇帝。他用一生来自责,偿还并不完全归咎于他的过错,谁都没有立场再苛责他,因为他早已给自己缚上最沉重的枷索。   “我……”齐王动容,声音发涩。当年的事的确不是他主谋,但他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没有保护好兄嫂,没能阻止惨剧的发生,这些都是他的错……   “皇上,药凉了。”   齐王接过药碗,把药喝了。   钦点点去拿漱口的水。   血滴融入水中,飘散成丝。   钦点点扶他起来漱口,齐王漱完,倚了回去,看着她慈祥的笑道:“我说封你为妃的时候,你一定在想这个糟老头子老不正经吧。”   钦点点微怔,下意识脱口道:“皇上,您没那么老……”   “哈哈哈。”齐王开怀大笑。   钦点点低眸,听着他的笑声,略感不安。   “我知道皇后找过你,想让你嫁给太子来避祸……”齐王长叹。“她果然知道我想做什么。”   这也是她没想通的疑问。“皇上,您知道我的身份了,为什么还要我当你的妃子?”   齐王看着她,目光熠熠有神。“朕要给你一个名份,扶植你名正言顺把持大权,将皇位交还给你。”   钦点点暗惊,双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摔碎。   那是齐王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以帝王身份向她许下重诺,那份慷慨气魄一如她印象中那般正气凛然……   她错了,他们都错了。   恩怨是一个恶性循环,没有真正的胜负。   钦点点在离开皇宫前,拆开了师父留下的那封书信。秀雅的笔迹仿佛映着那人的温柔,字里行间述说着那一段优美的传奇……爹娘离奇相遇的缘份,厮守一生的真情挚爱,她的身世在师父的笔下满溢幸福。自始至终,师父都没有提起当年的变故,没有留下一个与恨有关的痕迹。   现在,她终于明白师父为何从不对她泄漏丁点秘密,师父希望她幸福,但她知道她阻止不了儿子,所以她留下了这封书信,不希望她恨谁,不要她报仇。   齐王驾崩,果然迎来一场宫变。只不过发起宫变的人不是平阳王,而是苏浅。她和三皇子合谋,污陷太子毒杀齐王。也是在听说这件事时,钦点点才知道自己又上了苏浅的当。她对苏浅的信任源于师兄,她信她对师兄的情义,总在无意间忽略她的目的。其实,她哪里是为了师兄?她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稳固她在后宫的地位,为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   美人销魂,心如蝎……当远之。   苏浅和三皇子控制了后宫,可他们打错了如意算盘,平阳王率群臣发难,揭发他们二人污陷太子的罪行。平阳王拥立小皇子继位,自封摄政王,可惜好景不长,江蜀王找来一位少年,有证据证明他是齐王流落民间的亲生骨肉,于是两位王爷为了该由哪位皇子继承王位展开了激烈斗争。   听说,这位少年的名叫齐琰。   皇城为皇位而争,朝堂无处不斗,南齐内部分裂,天下动荡不安。夜阡陌据守隋原称帝,复夜郎国,漠北那边也不消停,虎视眈眈盯着关内,虽然钦点点是闯下大祸的始作俑者,责任当由她来承担,但此时她已是自身难保——   她失明了。   ——————   最初失去痛觉,对她的日常生活并无妨碍,她一度还觉得是件好事。到后来没了味觉,她也只是觉得不能吃好东西了,还没引起重视。直到离开皇宫两个月后,她突然看不见了,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失去味觉的事她谁也没告诉,但是眼睛看不见没办法隐瞒,于是在江琛的审问下她说了实话,然后……江琛就拎着她来找师兄了。   听说,她只是听说哦,师兄在平阳开了一间医馆,给人看病不收诊金。她听到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师兄中邪了,然后又猜师兄可能发现自己钱多的花不完对敛财失去了兴趣,再仔细琢磨,他大概是和小段合伙卖药呢。   总而言之,身体出了问题就容不得她任性,不管她愿不愿意,江琛都已经把她押来了平阳。   无尘公子的医馆随便找个人打听都知道,要找师兄不难,难在……她没胆子见他。   她和江琛一声不响消失,跟谁也没打招呼,当时是想一走了之,避免见面徒增伤感,她怎么能想到自己会生病呢?没事的时候拍拍屁股走人,有了麻烦就来找师兄求救……说不过去啊。   钦点点磨磨蹭蹭,一会儿说口渴,一会儿要上厕所,在茶楼几进几出,就是没胆子去见师兄。江琛哪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可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在意这些?   “钦点点,你是不是想做一辈子瞎子?”   “不是啊……”   “那你还不赶紧跟我走?”   “唔……”钦点点把着桌子边,犹犹豫豫。   江琛真是快要被她气死了。“你走不走?”   “不走……你要怎么样?”   “扛你走!”   那,不太好吧……这回,她干脆趴在了桌子上。钦点点想了一会儿,抬头说:“要不你先去,我在这儿等你?”   江琛失笑。“怎么还要我先去?”   “你去了,先问问师兄,看他生没生气,愿不愿意见我……要是他说不想见,那我不就不用去碰钉子了。” ☆、第143章 活不成了   “钦点点,你就这么害怕你师兄?”   “是啊,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平常她是不怕师兄的,但是跑路之后害怕见师兄已经是一种条件反射了。   江琛看着理直气壮的她,又生气又好笑。要不是看在她是个病人的份上,他一定把她拎起来扔到风雅面前,省得跟她对话气死自己。“行,我先去找风雅,你在这儿等着,哪也不要去。”   “你放心!我就跟这桌子绑在一起了!”   江琛交待掌柜和小二照看她,这才前往医馆。要说风雅开的医馆跟茶楼只隔了一条街,嗓门大点喊一声都听得到,真不知道她都到了这儿了还扭捏什么。   钦点点留下来等,心里惴惴不安。她其实也知道没必要害怕师兄,不管怎么样,她生了病,他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可她就是心虚啊,不把话说明白就偷偷跑掉,她怎么有脸见他。   钦点点捧起杯子喝水,身后有人突然撞了她一下。   “啊,对不起!姑娘,你没有烫到吧?”   水洒了一手,倒不是很热,只是那个人急急忙忙帮她擦拭水迹吓到了她。自从失明之后,她的感觉就特别敏感,对陌生人有本能的恐惧,说话的人听声音是个男子,他靠过来不管是要做什么,都让她觉得害怕。   钦点点站起来躲开他,离了桌子的位置,她就辨不清方位,好在她摸到了一扇门,跨出去就到了外面。掌柜忙着招呼客人,听到声音,看到她跑了出去,赶紧追出来。   “姑娘,你去哪?别走啊!”   两个声音一样的陌生,钦点点哪里得分得清谁是谁,只当刚才那个人出来追她,想也不想就快跑。茶楼前面有两级台阶,她一脚踩空踉踉跄跄到了马路中间,和一顶路过的轿子撞上了。   “你瞎啦!走路不长眼睛!”   钦点点被轿夫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   大街上安安静静,突然有人喧哗,吸引路人的注意。风雅出诊回来,正巧从这里经过,远远看到坐在地上的人,只愣了片刻,便迅速赶到她身边。   钦点点坐在地上发呆,一阵风过去,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把她拉了起来,不曾放开她的手,却是一句话也不说。这一次,她没有慌张。因为这份气息是她熟悉,即使眼睛看不到,也不会认错的人。   “姑娘,你不能到处乱走啊,刚才那位公子交待……”掌柜反应慢半拍看到风雅,高兴的打招呼。“风公子,原来是您啊!”   师兄。   躲来躲去,还是没有准备的遇到了他。   “真巧,这位姑娘好像就是要找您看病的,陪她一起来的那个公子去医馆找你去了,她眼睛看不见,所以让我给看着,谁知道她自己跑出来了。”   眼睛看不见?风雅仔细看她,这时才注意到她的目光呆滞没有焦点。“你的眼睛怎么了!”   “呃……”钦点点抬手挡住额头,支吾半天说不清楚。   风雅知道她是真的看不见了,心急如焚将她打横抱起,往医馆方向走。   ——————   这边,江琛刚打听到风雅去哪户人家出诊,正准备回去接钦点点先过来,就瞧见她被风雅抱了进来。   好嘛,终究是没躲了。   风雅进院,冷嗖嗖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江琛不禁一寒,跟着进了院内的小屋。风雅把人放到床上,举止是那样的轻柔,但转过脸来面对他时,却是一张如寒似冰的怒容。   江琛暗暗叹了口气,开始说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来是这件事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可是他说一句,钦点点在旁边补充十句,东拉西扯全是废话,得亏风雅听惯她说废话,知道怎么只捡有用的来听。简单来说,失明和失去痛觉味觉是一系列的症状表现,原因不明。   风雅给钦点点把脉,她的脉象与两个月前相比变化很大,各个脏腑都十分虚弱。之前他查不出病因,是因为她的身体一切正常,没有病理反应,现在他已经可以断定了。   风雅把江琛叫了出去,两个人到了院子,风雅很久没有说话,江琛从他的表情预感到她的病情不乐观,心情沉重。   “齐家的血脉带着一种病。”风雅目光低垂,这些话如同在说给自己听。“如果是男孩就不会有事,但是女孩一定活不过二十岁。她出生的第一天,我娘便着手研究,她苦思十年,希望可以破除这一诅咒,却是一无所获。她总结齐家女子的死因,最后只得出一个猜测,齐家女子是死于一种潜藏在血液中的毒。齐家并非没有早夭的男孩,只是数量不多,而女孩却是无一例外死去。男人和女人体质有异,对毒性的抵抗也有差异,虽然不知道她的血中的毒素为何,但是只要锻炼她的身体,应该就可以抵抗这种毒。”   “娘虽然总结出这个结论,却疼惜她受苦迟迟没有尝试,因为她没有把握证明这个方法一定有效。”风雅说到这儿,唇角扬起轻微的弧度。母亲过逝之后,他读了她的手记,着手配药,不管有没有作用,至少是一线希望,在他习惯她的存在之后,他怎么能束手看着她死?   “她服的每一种药都是剧毒,药性,分量经过仔细斟酌,使毒性相互制衡,不至于让她丧命。她的身体渐渐适应了毒性,体质也发生了改变,除了她对服药的反抗,都很进行顺利……”可他没有料到夜阡陌会给她服药,破坏她体内毒素的平衡,让这一切脱了轨。   毒素与她的身体完全融合为一体,她的血中带有剧毒,运行于经脉之间,但当这一平衡被打破,毒素便会侵毁她的经脉五脏,从痛觉,到视觉,接下来还将轮到其他,一直到所有的器官衰竭,她就会死去。   原以为的救命之法,如今却害了她……   “那,有办法补救吗?”   理论来说,补救的办法是继续让她服毒,恢复毒性的平衡,但是这要经过反复尝试来调整,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住折腾。“我会想办法。”   “她这种状况,要是持续恶化下去……我是说,要是……”要是治不好,她能活多久?   风雅状若冷静。“两个月。”   江琛震惊,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好端端的跟他斗嘴抬扛,现在他告诉他,她只剩两个月时间……“风雅,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一定有办法治好她,是不是?”   风雅静凝的目光微微波动,压仰在平静表面之下的那颗心,犹如撕裂一般疼痛——   就算必须用他这条命交换,也绝不会让她死!   ——————   钦点点呆在屋里,一个劲儿打盹,也不知道他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去了,居然还不让她听。钦点点又打了个呵欠,实在坐不住,趴在床上打算先睡一会儿。她刚躺下,房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钦点点差不多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抬手晃了晃。“我想睡一会儿,帮我拿条毯子。”   不多会儿,暖暖软软的毯子便覆在了身上。   钦点点一脸幸福的蜷了蜷身子,用下巴压住毯子边缘。“师兄跟你说什么了?”   风雅在床尾坐下。“是我。”   钦点点怔了怔,睡意全无,迅速坐了起来。她看不到他,只能约摸出一个大概的方位,飘移不定的目光更显慌张。“师兄……”   他们有好久好久不见,感觉像是分别了一辈子,再见已经到了来生。她没想到他们还有再相聚的机会,还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情平复下来,钦点点曲起腿坐好,状若没事一般慢慢盈起笑容,然而低垂的视线仍旧泄露了她的不安。   “我打扰你了。”   “不呀……不……”她是害怕见他,也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可她也不想他走……   风雅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眼底映着抹温柔。“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没不舒服,都挺好的……”师兄对她好温柔……钦点点的眼睛忽然变得热热的,在他跟前习惯撒娇这件事始终没有改变。钦点点暗叹了一口气,终于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觉。“师兄,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风雅没有回答。   “是不是不严重,很快就能治好吧?”失明可以说是很严重的症状了,但是说真的,她一点都不担心。有一位精于医术的师兄,不管她得的是什么病,他都会医好她。   “点点。”风雅轻唤她的名字,却没有了下文。   钦点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悲伤。师兄感情内敛,极少泄露情绪,但她多么了解他啊,当他沉默的时候,说明事情不如他所预期……就是坏的。   连师兄都没有把握治好的病……钦点点试探的问:“那……我会死吗?”   她问出这句话,风雅的心狠狠一痛,搁在腿上的手紧紧握起。“不会。”   师兄,你说谎的技术不好啊。要是真想骗我,该用轻松一点的语气说啊,骗人都骗不好,笨死了……   可是他这么努力的安慰她,她也不能不给面子,是不?钦点点靠在腿上,甜甜的笑。“就是啊,我知道自己福大命大,总会化险为夷的,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怎么可以死呢。” ☆、第144章 所剩不多的日子   “你想做什么?”   “想……”死亡对她来说是几十年后的事,她哪里想到过那么远,现在想起来,不帮会觉得遗憾的事,无非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钦点点干笑了下。“呃,好像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   她本来就无牵无挂,也没有十分执着的事,这么想来,似乎是生是死也都无所谓了……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可悲?   她从未设想过临死之前的心愿,从这一刻开始思考,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值得一提的愿望。如果要说愿望,以前,她最希望的就是跟师父师兄快快乐乐的一起生活,可是师父不在了,只剩下她和师兄……只剩下两个人,这个愿望还能不能算数?   心底里酸酸涩涩涌上一堆复杂滋味,她是想的开,是真的不在意生死,可是她要是死了,就要跟师兄分开,阴阳两隔,再不能相见了……   忽然,好难过。   死亡是没有反悔余地的分别,一旦切断就是永别。想要她和师兄即将隔着无法跨越的遥远距离,她的心就像是揪成一团,痛的喘不过气。   她不要。   不要跟师兄分开……   不要。   ——————   在师兄面前强颜欢笑,不想他担心。但一个人独处,那些被强压下去的孤单和恐惧全都一股脑跑了出来。   不是开玩笑,她真的会死。   这让她怎么相信?   江琛端着饭菜进来,看到她坐着发呆,轻轻咳了一声。钦点点下意识转向他,目之所及只有一片黑暗,一股莫名的烦躁袭上心头,是从未有过的反感深厌。   “饿了吧?我特地去天香楼点了你爱吃的菜……”   “吃什么不都一样嘛,我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钦点点冷清清打断。   江琛没在意,把食盒放在桌上,把菜一样样拿出来。“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嘛,暂时先心理安慰一下,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大江南北的美食。”   她还会有好的那一天吗?师兄那样的反应,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江琛把菜都夹到碗里,端过来喂她。   “我不想吃。”钦点点躺下,把自己蒙进被里。   “怎么又闹情绪了。”江琛轻推了她一下,佯装不悦。“快起来吃。”   钦点点把被子抓紧,就是不听。   江琛看了她一会儿,叹气。“不吃东西没力气,你想一直病恹恹躺在床上?多少吃一点也好。”   “不吃!就不吃!”   “你是要惹我发脾气吗?”江琛这一招刚开始还管用,现在她已经完全不顾忌了。这招不灵,江琛又开始哄劝。“听话,起来吃饭,肚子空着你不难受吗?”   “不难受……”她打定主意不出来了。   江琛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干脆作罢。“好,你不吃是吧?”   钦点点以为他妥协了,没想到却听他扯开嗓子喊师兄。   “风雅,你师妹不肯吃饭——”   钦点点哗啦一下掀开被,着急坐了起来。“江琛!”   江琛悠悠坏笑,即使她看不见。“我拿你没办法,可总有人收拾得了你吧?”   “我就不吃,你拿师兄压我也没用!”   “我知道没用啊,所以我不管了。”江琛走到门口,把碗筷交给已然赶至的人手里,拍拍屁股走人。“你跟她慢慢磨吧。”   他在跟谁说话?师兄来了吗?钦点点不安的坐着,直到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才小心翼翼的问:“师兄?”   “嗯。”   江琛真把他叫来了……   “饭一会儿就凉了,趁热吃。”风雅不多说话,夹菜递到她嘴边。钦点点乖乖张嘴吃饭,一点意见也不敢有。   她尝不到味道,就是吃山珍海味也没有胃口,刚开始为了保持体力她还能坚持吃下去,可到了后来,胃里好像也容不下无味的食物,一天不吃东西也不觉得饿,她索性能不吃就不吃了。   风雅每喂一口,都告诉她这是什么,向来寡言少语的他,特别费心给她描述菜肴的颜色味道,使用的词语十分丰富。   师兄不擅长表达,但他有他关心的方式,以前,她只看到表面,却不懂体会他的用心,把他的善意当假意,以为他对她好只是为了补偿为了欺哄。她只道师兄逼她服药是害她,想当然的误解他,甚至把他的关怀也当作是欺骗的手段……但其实,他哪有这么复杂的心思?师兄喜恶分明,对看不上的人从来不假辞色,对王爷对皇帝尚且如此,对她又怎么会曲意迎合?为了骗她?她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失明虽然眼睛看不到,可是心却看的无比透辙……这个人果然还是没办法不喜欢。   钦点点这几个月以来只吃小半碗饭,今天破天荒吃了一半还多。她的胃一时适应不了,早就开始抗议了,可她忍着不适的感觉,坚持一口一口吃完。风雅是希望她恢复以前的食量,把所有的菜全部吃完,但他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她只要肯吃就已经不错了。   “不吃了,好吗?”   她还在犹豫中,风雅就把碗筷收了,不想这么快结束与他独处的时光,还想再多听他说话,被他关心……   风雅出去了,钦点点的心像是一下子从半空掉下来,空落落的。不能承认的感情,说不出口的依赖,一齐混合在心里翻搅。时间忽然变得短暂,怕抓不住就会消逝,太多太多不舍……   泪水涌出眼眶,毫无预兆。   她不是已经学会了坚强吗?怎么又变得这么软弱?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人违抗不了天命,早晚都要一死……道理她都明白,可为什么这么不甘心!   她想要跟师兄永远在一起!   止不住的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钦点点揪紧胸口,不让哭泣发出声音。消瘦的身影,压抑悲伤,无助的微微颤抖,风雅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   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心仿佛被万剑刺穿,碎的血肉模糊。痛惜她的悲伤,却不知该为她做什么,她的眼泪,始终让他手足无措。   钦点点听到脚步声,止了哭泣,慌忙用袖子擦眼泪,可是却掩盖不住悲伤的痕迹。“我太困了,打了好多呵欠……”沙哑的声音编着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谎话,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软弱,更不想让他跟着一起难过。“我没哭,这不是眼泪……”   那么,为什么掉个不停?   风雅轻轻捧起她的脸,温柔的拭去她的泪痕。他的温柔割破她的伪装,惹出了更多更多泪水,钦点点不停擦,用力擦,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掉出来,到最后,泣不成声。   风雅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倚在自己胸口放肆宣泄。他只字不语,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发丝。   “师兄……我害怕……”死亡本身不值得人畏惧,但是死亡会带走希望,带走温暖,带走她未完成的愿望,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   风雅深深喟叹,握起她的手,用无限的温柔,将她紧握在手心的不甘一一化解。“不怕,我会陪着你,不会离开。”   “你骗我……”要是她治不好,要是她真的死掉了,他还怎么陪她?他一定会离开她!一定会!“你骗我!就是!”   钦点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总之再醒过来,眼睛肿痒的难受,想来很是狼狈。   不记得是怎么起的头,莫名其妙就一发不可收拾,哭过之后连自己都觉得丢脸,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趴在师兄身上哭天抢地……丢人丢到家了。   不过,发泄过后,心情轻松了许多。   人不被逼到绝路上,不会坦承自己真心想要的。她曾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师兄对她的利用,尽管她能谅解,却不能再容许对他再有感情,但是她想错了。   假如上天只肯给她一段短暂的时间,她不会计较过往,不会在乎得失、公不公平,她只要师兄,只有他才是最重要的,她想和他在一起。   江琛进来看她,那双哭肿的眼睛仿佛还带着未干的泪,他在心里叹了一声。“睡的好吗?”   钦点点听到是他,讷讷的问:“师兄呢……”   “翻医书去了。”   “哦……”   江琛见她失望,没好气的弹了她脑门一下。“你还有出息没,为这么点小事哭成这个样子。风雅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你了。”   “我没事哭一下不行啊……”   “你那叫哭一下?”足足哭了一个时辰好吧!她不知道听别人哭,在一旁干着急有多揪心!江琛倒了杯水,放到她手里,软了语气说:“心里委屈就说出来,别什么都憋在心里。”   “我没怎么委屈……”钦点点捧着杯子,想了一会儿,抬头对他说:“江琛,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什么?”   “我不能喜欢你……对不起。”   江琛微怔,随即失笑。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惦记着这些?“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   “我刚刚想通的,我还是喜欢师兄……”钦点点认真说道:“除了他,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第145章 结局   “不用道歉,我早就知道了。”他从来就没指望她会移情别恋,他只是……想看到她幸福。   钦点点诧异。“你不生气?”   “感情勉强不得,我就是一怒之下杀掉你,你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江琛看着她内疚的表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刚才的话,你应该对风雅说才对。”   对师兄说……钦点点连忙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江琛好笑。   师兄知道她喜欢他啊,不需要再说一次嘛……   江琛坐下,瞅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点点,时光短暂,一不留神就错过了,过去的时间不会回来,所以才要珍惜……你觉得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不管有没有将来,就是现在,我希望你做你最想做的事,不要留有遗憾。”   她其实心里早有了答案,只是……   江琛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现在是病人,他就是再冷酷,再无情,再不是人,还会忍心伤害你?”   钦点点皱皱头。“不许你说师兄……”   他这么大方把她往别的男人怀里推,她非但不感激,还来批评他。江琛哭笑不得的同时,非常不是滋味。还是常言说的对,女人心里一旦有了人,你就是对她再好,她也不会把你当回事。   “算了,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你别走啊!”钦点点胡乱一抓,扯住了他衣服。“师兄要是……他要是……”又说不喜欢她怎么办?   当年告白被拒的阴影实在太深了。   “你说你师兄最怕什么?”   钦点点被问住了。师兄最怕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不怕……   江琛实在受不了她的笨,直接说出答案。“他最怕你出事。”   怕她出事?钦点点愣了愣,她虽然没想到这一点,但不否认他没说错。   还记得,冯老扮成算命先生,说她活不过二十岁,师兄从来不信命理邪说,却为了他一句没有根据的瞎话,虔诚的跪在佛堂为她祈福。她乌龙的从悬崖掉下去,师兄奋不顾身陪她一起跳下去……哪一次她遇到危险,他不是最紧张的一个?   “这我知道,可是……”这跟他们刚才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江琛神神秘秘笑了笑,弯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要是他不顺你的意,你就寻死觅活要胁他。”   啊?   那不是撒泼么……   ——————   她是很想……嗯,用生病这件事胁迫师兄一下下,满足自己的私心。但是江琛出的这个主意是不是太离谱了?寻死觅活……难道师兄不答应,她就抽腰带去悬梁?   还是,算了。   在师兄面前撒泼,太有损她的矜持形象。   钦点点想的十分正气,但等她见了师兄以后就把这些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太渴望占有他的温柔,也没有时间再去浪费,她想要名正言顺被他宠爱,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这种渴望,足以让她抛下所有的矜持。   钦点点乖乖躺着让他试脉,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搓的直冒汗。“师兄,你找到医治的方法了吗?”   “还没有。”   “我是不是没得救了?”   风雅一怔,语气较方才又柔和了许多。“不是。”   “要是……我就假设一下啊……”钦点点的心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的问:“要是我真的治不好了,你能不能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你说吧。”   “你先答应我才说……”   风雅想也不想就答。“好。”   她还没说清楚,他就敢答应她?他那么重视承诺,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万一她吃准了他的弱点,要他做不好的事情怎么办?他一点都不担心吗?   不过师兄答应了也是好事……唉,心情有点复杂啊。“我对你说一句话,你的回答要跟我说的一样……”   “好。”   钦点点调整呼吸,竭尽全力用不露紧张的平静语气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啊……诶?这么快?!她以为他会准备一下才能接受……说的这么快,是不是说明他就只是重复她的话,不是真心的啊……   完了,这下演砸了。   风雅见她低头耷拉脑没有精神的模样,像是在后悔什么事。他思索片刻,问道:“刚才的话,你是认真的吗?”   嗯?钦点点一时没反应过来,师兄问的这句话不太对吧……该她来问才对呀!   风雅见她不回答,不放弃又问了一遍。“你说喜欢我,是你的心里话吗?”   “当然啊……”钦点点说完,小脸涨的通红。呃,这个地方承认比较好,还是否认比较好……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风雅的语气中透着些微失落。   “怎么会……”她想用干笑抵消尴尬,但是发现气氛不太对。看不到师兄的表情,到底不安。   “我做了对你不好的事。”失去她,是他本应受到的惩罚,他没想到还有机会再一次听到她亲口说喜欢……如此幸运。风雅握起了她的手,握紧了,再不放开。   感受到来自指尖的压抑情绪,她有些了然,有些动容。师兄的感情很浅,更不懂得表达,但不代表他不会付出真心。“师兄,你刚才说的……也是认真的吗?”   “嗯。”   “可是以前你不是……”   “对不起。”   坏了,她又想哭了。师兄,不带这么深情温柔催人泪下的啊!   钦点点用胳膊挡着脸,呜呜哭起来。风雅担心她哭坏了,安慰她不要再哭,可是他越安慰,她哭的越厉害,到后来只好用非常方法堵住她的嘴——终于,止住了哭泣。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   从前,她时常幻想,当有一天她和师兄终于两情相悦,会如何如何浪漫,如何如何幸福,但这一天真的到来,她才发现一点变化也没有。师兄还是原来的师兄,对她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他自始至终对她如一,改变的只是她的心态罢了。   那么是不是说,师兄其实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她了,而是他自己没有发觉?   发现这件事,她很开心。   在她的心里,两个人的感情未必一定要轰轰烈烈抵死缠绵,这个世上最最浪漫的事就是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喜欢我,然后,似水流长。   这些天,她都在想一件事。要是她没有生病,没有知道自己快活不久了,她会不会放弃坚持,再给她和师兄一个机会……结论大概是不会。   也许她会喜欢上江琛,也许不会,也许会选择嫁人相夫教子,也许会孤身一人浪迹天涯,总之,再不相见。   这么想来,生病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她和师兄都坦承了自己的感情,面对内心真正想要的,不管此刻的幸福还会延续多久,不管将来如何,他们都不再有遗憾。   ——————   师兄着手为她治疗,她要喝很多药,要挨很多针,像是重回以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但这一次有师兄的温情做药引,感受大不一样。   她的病情没有太大起色,但也没有恶化,在师兄的精心调养下,她的气色和精神一点一点变好,江琛因为之前听师兄说她只能再活两个月,所以一直提心吊胆,可她不但活过了两个月,还活过了五六七个月,看样子还能蹦达个八九十个月,于是他也不操闲心了,反正有师兄在,总不至于让她一命呜乎。   他们一直住在平阳,小段时不时来窜门,这个心眼坏透的家伙没事就找她麻烦,欺负她看不见,她斗不过他就跟师兄告状,一般这种情况,小段都会被修理的很惨很惨。   江琛在确定她的平安之后,随云姨他们一起云游四方,他时不时会写信来,给她讲有趣的见闻,师兄会帮她念信,但每回念到江琛对她那些关心问候,语气就变得跟平时不大一样。   “如果风雅对你不好就告诉我,我们的约定永久有效……你们有什么约定?”风雅微微不悦。   “啊……没什么呀……”   “嗯?”   看得到看不到两说,师兄的气场太足,她扛不住压力呐。钦点点做低头认罪状,老实交待。“那会儿我们不是在宫里嘛……我跟你不是闹别扭了嘛……江琛看我难过,就说我可以把他当成你,就跟他在一起……”   风雅冷冷一哼。“你答应了?”   “我是想试试来着……”   “所以你就跟他走了?”   “那个是……”   风雅看她这副犹豫犹豫,不确定的样子,就能想到她当初如何糊涂上了江琛的贼船。“钦点点,我们拜过堂,成过亲,你居然敢抛下夫君跟外面的野男人私奔!”   “成亲是有的,但我们没拜过堂好嘛……”   “领过婚书,你就是我的妻子。”   “我写过休书,我们不是夫妻了呀。”   “自古以来只有男子休妻,没有女子休夫,你写那封休书不算数!”   “怎么能这样……”   她差一点就成了别人的人。   只要想到她跟江琛远走高飞的可能,他心中便惶惶不定。当她在考虑这件事是否可行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产生了动摇。她不再信任他,所以才会去相信别的男人可以取代他给她幸福……他没有给她安全感。风雅想到这里,霸道的把她搂到怀里,强硬道:“我们重新成一次亲。”   “诶?”   “拜堂,成亲,洞房……我们的婚事务必要天下皆知,我倒要看看,你是我风雅的结发妻子,哪个不怕死的敢来跟我抢人!”   啊,呃……师兄这是在向她求婚么?这么杀气腾腾的求婚是要闹哪样啊?难道师兄是想力战天下群雄,用以证明他才是迎娶她的最佳人选?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她又不是那种值得炫耀的倾城之色,也只有他才当成宝贝担心别人会抢。不过话说回来,师兄要是一早就表现出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他们也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在一起,是不?   所以,天下皆知的婚事,她看还是不要了吧。她对拜堂成亲已经没有新鲜感了,这个真的不需要,至于洞房嘛……这个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