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笛玉芙蓉》【情色版】 【第二部】 原著:东方玉 改编:花间浪子 【第七章】追问解药 傍晚时分赶到分水,这里只是一个偏僻的山城,只有一条大街,一家客店,客店当然也不会太大。两人依然住了隔壁两个房间。严玉兰洗了把脸,就跑到隔壁卓少华的房间里来,叫道:“王兄,我们要店伙把晚餐送到房里来吃好么?” 卓少华道:“街上好像有一间菜馆,我们还是到菜馆里去吃的好。” “不成呀。”严玉兰眨着眼睛,低低的道:“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我想奶娘知道了,一定会追下来,到菜馆里去,人多眼杂,万一给人看到了,嬷嬷就会找着来,那时怎么办?” 卓少华想了想道:“那就叫店伙送到房里来吃好了。” 严玉兰甜甜一笑,望着他,心里暗道:“可惜他被嬷嬷迷失了神智,等我杭州回来,就带他回去,好歹也要给他解了失神药物。” 卓少华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严玉兰翩翩然站起身,走到房门口,高声叫道:“伙计。” 店伙三脚两步的奔了过来,陪笑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严玉兰道:“你去街上菜馆里叫几样可口的饭菜送来,要最好的,快去。”店伙连声应是,匆匆退去。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店伙送来一盏红烛,烛影摇曳,两人静静相对,分外显得诗情画意。又过了一会,菜馆送来酒菜,店伙在房中摆好一张方桌,两副杯筷,然后端上六色菜肴一个锡壶,一面陪着笑道:“二位公子,请用酒了。” 严玉兰道:“我们不会喝酒,并没叫酒呀。” 店伙道:“这是三元楼自己酿造的十五年陈女儿红,在附近百里,可是大大有名,凡是到三元楼叫菜,他们都要送半斤好酒,这叫招牌酒,二位公子少喝些,助助兴。” 严玉兰看他唠叨个没完,攒攒眉道:“好吧,你放着就是了。”店伙巴结的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才行退出,随手掩起房门。 严玉兰道:“王兄请喝。” 卓少华端起酒杯,望着她,说道:“严兄请。”他先喝了口酒,严玉兰不好拒绝,也举杯喝了一口。 两人一面吃菜,一面谈天,因为女儿红酒性醇和,入口不烈,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杯,卓少华取过酒壶给她斟了一杯,自己面前也斟满了。你别看分水地处僻远,三元楼的菜,手艺可不坏,两人不觉又干了一杯。 卓少华正待伸手取壶,严玉兰玉脸微酡,一把把酒壶抢了过去,娇声道:“王兄,你已经替我斟过一杯,现在该我来了,你坐下来,我给你斟。”刚说到这里,房门呀然开启。 严玉兰连头也没回,叱道:“我们又没叫你,你进来作甚?” 卓少华一眼看到进来的正是穆七娘,不觉吃了一惊,急忙叫道:“是婆婆。” 严玉兰回过头来,看到穆嬷嬷,不由得一怔,说道:“奶娘,是你。” 穆嬷嬷跨进门,又掩上了门,拉长了一张马脸,神色狞厉,重重哼了一声,问道:“你们就住在一个房里吗?” 严玉兰粉脸蓦地羞得通红,娇羞的道:“谁说的?我们一共要了两个房间,我的房在隔壁,这是一起吃饭咯。” 穆嬷嬷稍稍舒了口气,神色也为之稍霁,问道:“你如何碰上王阿大的?” 严玉兰道:“是今天早晨,在金村一家客店里遇上的,我要他和我作伴到杭州去玩。” 穆嬷嬷目光冷厉,望着卓少华道:“是这样么?” 卓少华点点头道:“是的。” 穆嬷嬷道:“这三个月,你在那里?” 卓少华道:“没有在那里。”迷失神智的人,才会这样说话。 穆嬷嬷又道:“你怎么会到金村去的?” 卓少华道:“我也不知道,是一个人说的,那里有客店,我就去了。” 穆嬷嬷自然知道,他迷药未解,所以说话并无头绪,但她依然紧跟着问道:“这些日子,你遇上了些什么人,你还记得起来么?“ 卓少华道:“很多人,有些人硬要我跟他们去,说我是卓少华,我说不是的,我叫王阿大,要找婆婆。”这话是老哥哥教他的,穆七娘盘问你的时候,你就这么说。穆嬷嬷似乎相信了,口中沉「唔」了一声。 严玉兰接着说道:“奶娘,他服了你的「无忧散」不大清爽,你就给他解了吧,奶娘,你说好不好嘛?” 穆七娘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不行。”她只说了两个字,就神色凝重的道:“你可知道你偷溜出来,老夫人如何牵挂?不然我老婆子也不会连夜赶出来了,你立即跟我回去……” “哦,还有,方才老婆子来时,发现客店对面暗影中,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潜伏窥伺,说不定是冲着你们来的,今晚这里只怕会出事,你们赶快从后门出去,由王阿大保护你速即回去,老婆子要看看他们来路,自会随后跟来。” 严玉兰问道:“那是些什么人呢?” 穆嬷嬷突然神色一变,侧耳细听,低声道:“有人来了,你们立即从后窗出去,这里自有老婆子会打发的。”话声一落,不住的朝两人打手势,示意快走。穆嬷嬷一身功力,如今可不是干拍花党的时候所能比拟,她说得如此郑重,来人一定厉害非凡了。 严玉兰想到这里,悄悄拉了卓少华衣衫,低声道:“我们走。”轻轻推开后窗,正待跃出。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穆七娘,你请出来吧。”穆嬷嬷心头虽是十分怒恼,但怕小公主万一有了什么事,只好强忍着怒火,暗暗朝两人挥挥手,「扑」的一声,吹灭了烛火。卓少华因老哥哥再三交代,不可在穆七娘面前展露身手,最多也只能使出目前的一成功力,因此他用手按了下窗沿,才纵身出去。 穆嬷嬷赶紧轻轻掩上窗户,又把一双筷子塞到床下,才功凝双掌,凛立当门。门外久久不闻动静,似已不耐,又有人提高声音喝道:“穆七娘,你也算得是一号人物,怎么,不敢出来吗?” 穆嬷嬷几乎气炸了心,口中喝道:“无知鼠辈,老婆子岂会怕了你们?”开启房门走了出去,行到阶上,目光一聚,只见大天井中间,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此人年约五旬以上。颏下留一把山羊黑须,自己根本不识其人,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老婆子有什么事?” 黑须老者道:“你就是拍花党的穆七娘吗?”这话口气说得很是无礼。 “不错,老婆子就是。”穆嬷嬷沉哼一声道:“你呢?你是什么人?” “只要你是穆七娘就好。”黑须老者道:“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 穆嬷嬷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听他口气,好似他背后另有人了。”这一想,强压着怒气,缓步走下石阶,一面问道:“有什么事?” 黑须老者冷声道:“老夫要把你带走。” 穆嬷嬷听说他居然要把自己带走,不由得怒笑道:“凭你配么?” 黑须老者大笑道:“老夫如果不配,也不会说出口来了。” 穆嬷嬷渐渐逼近过去,冷峻的道:“那你该路一手给老婆子瞧瞧了。”话声出口,右手五指箕张,倏地朝对方当胸抓去。 黑须老者凛立不动,右手一抬,迎着拍出一掌。双方出手均快,穆嬷嬷陡觉对方掌力如涛,一股如山暗劲,直压过来,这一记竟然是少林寺「大力金刚掌」,心头方自一凛。在这一瞬间,四周风声飒然;一下从四个方向飞掠出四道人影,同时出手朝自己夹击过来。 穆嬷嬷今非昔比,从交击而来的拳掌风声中,约略可以辨认得出,这四人使的竟有武功门的「功力拳」,九华派的「青阳掌」,鹰爪门的「大鹰爪手」,而且每一个人都有他独门深厚的功力,心中更是无比惊诧,一时不愿和他们硬拼,立即施展身法,身形一个轻旋,方自脱出五人包围,厉声喝道:“你们……”她刚说出两个字,陡觉后腰一麻,已被人点了穴道。 原来对方深知她的底细,这五人武功虽高,决难困得住她,也早已算定了她闪出去的方向和位置,另外隐伏了一个高手,等她脱出包围,就出手点了她的穴道。这人一击得手,立即挥了挥手道:“带走。”这时从石阶上又飞奔出三个人来,由领头的一个指挥着另两个,押着穆嬷嬷就走。 ※※※※※※※※※※※※※※※※※※※※※※※※※※※※※※※※※※※※※※ 兰赤山庄灯火通明,照耀得如同白昼,大厅阶前,分两旁站立着二十四名身穿黑色劲装,腰跨钢刀的彪形大汉,一个个挺胸凸肚,剽悍而严肃。阶上站着总管追风客鹿昌麟、副总管翻天手吉鸿飞。大厅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个白髯绿袍老人,他左右两边,另外摆了两把交椅,左首椅上赫然是江南盟主卓清华。 右首椅上则是中等身材,相貌清癯,颏下留一部黑须的老者,则是三湘武林盟主,少林南派名宿铁指绵掌张椿年。再下来,左右两边还有四把交椅,坐着的则是徽帮老大冯子材、武功门掌门陆鸿藻、九华剑派刘寄生、鹰爪门雷东平。身为阶下囚的则是穆嬷嬷,她被点了昏穴,由两名黑衣劲装大汉挟持着站立。 绿袍老人一抬手,喝道:“杜鹃,搜她的身。”伺立绿袍老人身后的杜鹃答应一声,走到穆嬷嬷身边,从她怀中取出一件件东西,一并送到绿袍老人面前,说道:“启禀令主,令牌果然在她身上。” 绿袍老人哼了一声,目光盯注在小几上,那是两个蓝花瓷瓶,一个葫芦形的装的是「无忧散」,另一个略呈扇形的则是解药,他心头略放,一抬手道:“解开她穴道。”杜鹃答应一声,回身退下,举手一掌,拍开了穆嬷嬷的穴道。 穆嬷嬷身躯一震,陡地睁开眼来,这一望一张马脸不禁变了颜色,嘿然道:“令主把老婆子拿来,要待怎的?难不成老婆子犯了什么法么?” 绿袍老人怒哼一声道:“穆七娘,你敢对本座这样说话?” 穆嬷嬷道:“令主莫要忘了,老身还是总坛的巡监身份,和令主……” “住口。”绿袍老人叱道:“穆七娘,你本是拍花党的一个贼婆,幸蒙主上收留,委以巡监,可谓待你不薄,平日里你擅自作威作福,城主念在你十八年来,不无微劳,也就容忍下来,如今你胆敢心生叛离……” 穆嬷嬷身躯陡震,连白发都无风飘动,厉声道:“令主说什么?老婆子心生叛离,可有证据?” 绿袍老人沉哼道:“你盗取本座符令,难道还想否认么?” 穆嬷嬷明白了,她口中一阵桀桀的怪笑道:“令主应该心里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莫非要老婆子当众抖出来么?” 绿袍老人听得勃然大怒,喝道:“给我掌嘴。”杜鹃平日受过穆嬷嬷的气,这回可奉了令主的命,纤手挥处,就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穆嬷嬷登时被打落了两个门牙,满嘴流血,脸色狰厉的道:“你打得好,是非曲直,咱们立即去面见城主,便可分晓……” 绿袍老人哼道:“本座总巡天下,你在本座面前,还敢发横?” 穆嬷嬷冷笑道:“难道你敢杀我灭口不成?” 绿袍老人一手按剑,虎的站起身来,沉喝道:“你当本座不敢杀你么?” 穆嬷嬷大笑道:“严文……”杜鹃没待她第三个字出口,抬手一拂,就点了她哑穴。 “锵。”一道青锋从绿袍老人鞘中抽出,目射杀机,沉声道:“穆七娘,就凭你这句话,本座就可以当场把你处决了……”就在此时,但听「嘶」的一声,一道入影从大门外射入。此人身法之快,几乎没有看清他的面貌,只见一道青影在大厅上像旋风般一转,挟起穆嬷嬷就朝厅外飞射出去。 绿袍老人大喝一声:“什么人?”喝声甫出,人已衔尾追出。 两旁坐着的人在这一瞬间,全部霍然站起,纷纷掠出大厅。绿袍老人身法不可谓不快;但等他追踪掠出,但见一点人影,快得像浮矢掠空已飞出去数十丈外,别说他肋下还挟着一个人,就算他没挟人,像这样飞行绝迹,在武林中也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来。绿袍老人怔立中庭,几乎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张椿年、卓清华等人才纷纷赶出,他们当然连半点人影都看不到了。张椿年低声道:“令主,此人……” 绿袍老人哼了一声,才道:“此人身手奇高,此刻只怕已在数里外,本座真想不出他会是谁来?” 卓清华道:“想不到穆嬷嬷真的会勾结外人,此事令主该如何处置呢?” 绿袍老人缓缓的转过身来,才说道:“刚才这件事,大家都看到了,现在惟有据实呈报城主,再作定夺……”说到这里,回头道:“鹿总管。”鹿昌麟、吉鸿飞,一人一边,站在阶上,竟然一动不动。 绿袍老人悚然一惊道:“莫非鹿总管他们被来人制住了?”卓清华急忙转身走上石阶,举手拍开了鹿昌麟、吉鸿飞二人的穴道。 鹿昌麟才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和吉鸿飞一齐急步趋下阶来,望望众人,讶异的道:“令主……” 绿袍老人一抬手制住他的话头,问道:“鹿总管,你可看清是什么人点了你的穴道吗?” 鹿昌麟一怔,说道:“属下一直站在阶上,根本没看到人,属下该死,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被什么人点了穴道。”以追风客鹿昌麟的能耐,在江湖上足以可列入一流高手,他居然连人影都会没看到。 绿袍老人点点头,他相信这是实情,因为他亲眼看到那人挟了穆七娘,还能飞行绝迹,一面缓缓说道:“你们随本座进去,咱们商议正事要紧。” ※※※※※※※※※※※※※※※※※※※※※※※※※※※※※※※※※※※※※※ 今晚浮云如絮,月光黯淡,时有时无,连满天星星,都一个也不见,只有山风吹得很紧。这是群山中最高的白石尖山顶上,万籁俱寂。一条人影比飞还快,掠了上来,那是一个长发披肩,左脚微跛,露出一只金光灿然的铜脚,原来他就是飞跛子。 他刚一掠上山顶,就把挟在肋下的穆嬷嬷往地上一掷。这一掷,在他来说,并不算重,但穆嬷嬷受制的几处穴道,却全解开了,她从昏迷中被一掷而醒,还不知道此身已在高山之巅,立即一个挺身,要待腾身而起。那知身形堪堪挺起,竟然「啪哒」一声,重又跌堕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四肢百骸竟似全散了,连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心头猛吃一惊,急忙暗暗吸了口气,运功检查,这一吸气,才发现自己一身功力,已经全无,不禁暗暗切齿:“是严文兰这丫头点废了自己的武功,这丫头果然好毒辣的手段。” 穆嬷嬷支撑着坐起身子,目光一动,直到此时她才发觉四外幽暗的天空,山风很紧,自己不是被幽禁在地室之中,这里好像是一处山顶?心头更觉奇怪,口中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自然是老夫把你带来的了。” 穆嬷嬷回头四顾,山顶上空荡荡那有什么人影?这座山顶,几乎寸草不生,连半棵树都没有,就是小鸟也藏不住。她心知遇上了高人,这就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苍老声音笑道:“老夫么,是拍花门的老祖宗。。 穆嬷嬷哼道:“老婆子走了一辈子的江湖,朋友不用再扮神装鬼了。” 她话声甫落,突听面前有人发出一声隙亮的长笑,急忙定眼看去,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长发怪人,洪声道:“你称我一声老祖宗,也并不吃亏。” 穆嬷嬷骤睹此人,不觉暗暗一惊,说道:“是你。” 飞跛子道:“是老夫把你从令主剑下救出来总不错吧?”穆嬷嬷相信,但也更是惊诧,兰赤山庄今晚的阵仗,她是亲眼看到的。 别说令主一身武功,已得城主亲传,武林中很少有人是他对手,何况在座的还有三湘盟主张椿年、江南盟主卓清华、武功门陆鸿藻、九华剑派刘寄生、徽帮冯子材,鹰爪门雷东平、和总管鹿昌麟、副总管吉鸿飞,无一不是江湖一流高手他居然能把自己从兰赤山庄救下来,这实在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议之事。 飞跛子道:“你不相信?” 穆嬷嬷道:“你究是什么人?” 飞跛子说:“老夫飞跛子。” 穆嬷嬷从未听过飞跛子之名,忍不住冷声问道:“你把它婆子从兰赤山庄救出来,不会是动了恻隐之心吧?” 飞跛子笑道:“不错,老夫六十年来,从未动过恻隐之心。“ 穆嬷嬷道:“那么目的何在?” “问得好。”飞跛子道:“老夫要问你两件事,你好好回答,也许老夫真会放你一条生路。” 穆嬷嬷道:“若是老婆子不好好回答呢?” 飞跛子沉笑道:“那你只怕比死一百次,一千次还惨。” 穆嬷嬷也相信,从他说话的口气,可以听得出来,飞跛子决不会是白道中人,而且此人武功又高不可测,他要从兰赤山庄把自己救出,他要问的两件事,自然都十分重要,自己真要不说,他什么手段都会使得出来!心念一转,冷冷的道:“你能恢复我的功力?” 飞跛子笑道:“举手之劳。” 穆嬷嬷道:“先给我治好了如何?” 飞跛子道:“可以”双手突然凌空推了过来。 穆嬷嬷只觉全身一震,骨骼一紧,果然气机舒畅,心头暗暗震惊,运气一试,功力确已恢复,这就说道:“好,你就问吧,老婆子知道的自然会说,不知道的事,你就杀了我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飞跛子道:“好、每一件老夫在三个月前已经问过你,现在老夫再重复一遍,十八年前的四月里,你可从五龙山下一个性曾的收生婆那里,抱走了一个女婴,那女婴左眉梢有一颗朱痣,你把她卖到那里去了?” 穆嬷嬷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不加思索的道:“你既然知道老婆子昔年干的是拍花一行,经老婆子之手,卖掉的婴儿、小孩,每个月都有好几笔,这女婴又并无特别之处,事隔十八年,老婆子如何还会记得?” “好。”飞跛子又道:“那么老夫再问你一件事,你在卓少华身上,暗下迷药,又是为了什么?” 穆嬷嬷道:“老婆子不知道谁是卓少华?” 飞跛子道:“卓少华就是被你迷失神智之后,你替他取了名字叫做王阿大的人。” 穆嬷嬷「哦」了一声,说道:“老婆子看他生得甚是俊俏,卖到富贵人家,去当一名书僮,可以值得二、三百两银子。” 飞跛子道:“老夫一向不喜听人说谎,穆七娘,老夫要提醒你一句,你若是说了谎话,现在改过来还来得及,等老夫发现,那就迟了,好,老夫话已说完,现在要稍事休息,你仔细考虑好了,再答覆老夫。”说罢,果然在地上盘膝坐下,闭起眼睛,调息起来。 穆嬷嬷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知武功比他差得很远,自然不敢轻举妄动。飞跛子瞑目垂帘,运气调息,她只是站在他对面,目光眈眈,只是注视着他。先前,她还以为他故意欲擒放纵,在试探自己,渐渐她发现飞跛子真的是在运功调息。因为这一阵工夫,可以看到他头顶「百会穴」上,正在冒着丝丝热气,好像蒸笼上冒的热气一般。 她虽然说不出飞跛子练的是什么功夫,但她听人说过,修道、练武的人,练到上乘境界,头上就会冒白气,由此可见,他并未说谎,正在练功是没有错的了。他怎会在此时此地,练起功来了呢?这只有一个解释,他练的是「子午功」,必须在子、午二时练功,不能间断,此刻不是快到子时了么?是以只向自己问了一半话,就匆匆跌坐运起功来。 不论武功如何高深,但在运功入定之时,不得有外界的半点侵袭,因为在调息运功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稍受外界侵袭,重则立时丧生,再轻也会走火入魔,功力尽废,他怎会没有半点防范的呢?飞跛子头顶上的热气愈来愈多,这正显示他运功已经进入紧要关头,此时只要轻轻给他一指,就可置他于死地。 穆嬷嬷凶心陡起,暗暗冷笑:“这是你自己不小心,解开了老婆子的穴道没再点上,就闭目运功,死了也只能怪你粗心大意,可怨不得老婆子。”左足一举,正待跨步上去行凶,继而一想,暗道:“不对,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测,自己万一一击不中…… “不,这是下手的最好机会,任何练成上乘武功的人,惟有练功时全身无一防范之处,此时再不下手,更待何时?” “再说这也是自己唯一能逃走的机会,如果不把他制住,自己如何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去?”她双手在心念转动之际,已经徐徐举了起来,十指箕张,每一根手指,都在凝足了十成功力之后,不由自主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因为这一击关系着她生死成败,她必须有十成把握,一击成功。现在她双手已凝足力道,但却还迟迟没有出手,她必须察看清楚,万无一失不可。飞跛子瞑目如故,头顶上冒的热气,似乎减少了些,不像先前的多了。 穆嬷嬷心上一惊,看来他运功即将完毕了,一时之间感到时不我与,机不可失,提在胸前的双手,不再犹豫,猛地双腕一推,十支钢钩般的手爪,一下落到飞跛子的前胸!现在她的指尖已经接触到飞跛子前胸的衣衫了。 穆嬷嬷狂跳的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下了一半。她练的「九阴爪」,除非你躲闪得快,没被抓上,只要她指爪触到你的衣衫,她就有把握戳上你十个窟窿,可说已是万无一失的了。她十指贯注九阴真劲用力插下,这一插下顿时感到不对。 因为飞跛子忽然睁开眼来,眼睁睁的看着她插到他胸前鸟爪般的十指,他身子一动未动,似乎惊骇得有些不知所措。穆嬷嬷手爪既已插下,自然不能罢休,忽然,她发现抽下的十指,只是插在他鼓起的衣衫上,并未真正插入前胸。 衣衫和前胸,相差本来只隔着一层布而已,但如今在穆嬷嬷的感觉上,却好像十分遥远!衣衫随着自己手爪往下陷去,竟然其深无比,终始没有接触到飞跛子的胸骨,好像衣衫下面,是一个无底深坑,空洞洞无边无际,她两支手掌,全没入在衣衫里面,生似你手臂有多长就能伸进去多长。 穆嬷嬷到底不是傻子,立时发现自己估计错误,做错了一件事,她反应当然不慢,一发现不对,就急忙缩手;但任何一件事,当你发现做错,再要改过来,都会来不及,穆嬷嬷就来不及了。她以极快的速度,企图缩回手去,双手一抽,竟然休想抽得动分毫。 飞跛子前胸衣衫,空洞洞的既没有铁箍,也没有任何东西夹住你手指,但两支手就是拔不出来,这好比陷身在泥潭之中,双脚愈陷愈深,难以自拔,差可相似。不,穆嬷嬷只觉自己双手好像插入在风箱扇旺了的炭火炉中,十指被炭火烧烤着一般。 俗语所谓十指连心,你插在炭火炉中的双手,伸进去了,缩不回来,被烈火烧着,你说这有多痛?穆嬷嬷内功相当精纯,真要把双手插在火盆中,也没有这般使人难以忍受。她咬着牙关,暗暗运起功力,往双手中注去。 按照一般常情,内功注到手上,火焰再烈,必可强忍一时,但那知你把内功贯注到双手之时,就立时消失,就像泥牛入海,踪迹全无?这下直把穆嬷嬷骇得不知所云,心中暗道:“莫非此人练的是「九阳神功」不成?” 这一瞬间,穆嬷嬷一张马脸已被火炙十指,痛得满脸通红,额角上汗水像黄豆般一粒粒绽了出来,忍不住呻吟出声,口中央告道:“飞大侠,老婆子知错了,你老快放开我吧。” 飞跛子淡谈一笑道:“我一生不喜听人求饶,你还是说说老夫喜欢听的话吧。” 穆嬷嬷道:“你老喜欢听什么呢?” 飞跛子大笑道:“那要你自己去琢磨了。” 穆嬷嬷道:“好,我说,不过老婆子认为实在不能说的,我就是死也不能说,你可答应?” 飞跛子道:“那一件事,使你不能说呢?” 穆嬷嬷道:“老婆子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有背道义之事,我不能说。” 飞跛子嘿然道:“你穆七娘也讲道义?好,老夫答应你。” 穆嬷嬷道:“你要听真话,就得先放开了我。” 飞跛子洪笑道:“老夫不怕你逃上天去。”他话声一落,穆嬷嬷但觉吸力一松,双手果然收了回来,但真像是从炭火炉里缩回来一般,十根指头,被火烤得隐隐发烫,依然炙热难耐。 飞跛子道:“你现在该实话实说了吧?” 穆嬷嬷道:“你要找的那个女婴,十八年前,确实是老婆子从五龙山下一个姓曾的收生婆那里抱走的,她左眉梢有一颗朱红小痣……” 飞跛子道:“你记得把她卖到那里去了?” 穆嬷嬷道:“那年老婆子也正好生了一个女儿,未满两月,便已夭折,老身就当了她的奶娘。” 飞跛子道:“你没有把她当作女儿,只当她的奶娘,那是说你把她卖给了富有之家,你也随着受雇于他们下?” 穆嬷嬷道:“是的。” 飞跛子道:“这家人家现在何处?” “就在江南。”穆嬷嬷道:“当时我丈夫已死,又为江湖白道中人所逼,无处存身,多蒙老夫人垂爱,收留了我,这十八年来,一直待我不薄,因此不能说出这家人家住在那里,就是死,我也不能说的。” “好。”飞跛子道:“但你必须告诉老夫,这女娃儿现在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这总可以吧。” 穆嬷嬷一咬牙道:“她叫严文兰。” “江南姓严的……”飞跛子略为沉吟,又道:“那么卓少华呢?” 穆嬷嬷道:“卓少华是江南盟主卓大侠的公子,有人出了高价,要老婆子把他迷失本性,就是这样简单。” 飞跛子道:“是什么人出的高价?” 穆嬷嬷道:“你一身武功极高,自然也是江湖人了?老婆子这一门有一严格的规矩,只要接受了人家的委托,不作兴抖露人家底细,老婆子恕不作答。” 飞跛子道:“好,老夫不问,但解药呢?” 穆嬷嬷道:“老婆子先要问你一句,你是从那里把老婆子救出来的?” 飞跛子道:“兰赤山一处庄院之中。” 穆嬷嬷道:“那么老婆子身上的解药,已经被他们搜去了。” 飞跛子道:“你此话当真?” 穆嬷嬷道:“老婆子先被他们擒去,身上之物自然全被搜去了,我何须骗你?” “很好。”飞跛子道:“老夫这就向他们要解药去,最多半个时辰就可回来,你若有半句虚言,老夫的手段,谅你已经知道了。” 穆嬷嬷道:“解药被他们庄主所得,老婆子决无半句虚言。” 飞跛子道:“此山险峻难登,老夫要封闭你三处经穴,等老夫回来,自然替你解除的。”话声一落,右手突然屈指轻弹。 穆嬷嬷但觉身躯一震,果然被他封住了三处经穴,一时止不住暗暗凛骇,忖道:“此人究是何人,竟有如此骇人的功力?”但一面又暗暗窃喜:“严文兰,你和我老婆子作对,我就要你吃不完兜着走。”心中想着,转身往山后悬崖走了过去。 飞跛子冷然道:“穆七娘,你三处经穴被封,在老夫没有回来之前,你是无法下山去的。” 穆嬷嬷冷然道:“老婆子知道,我只是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罢了。”话声出口,突然踊身一跃,朝悬崖下跳了下去。 这一着大出飞跛子意外,不禁楞得一楞,他想不出穆七娘投崖自杀的原因,不觉微微摇头叹息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大概你穆七娘一生作的孽太多了,才落得如此一个收场。”接着双脚一顿,一道人影疾如流星,朝山下划空飞去。 ※※※※※※※※※※※※※※※※※※※※※※※※※※※※※※※※※※※※※※ 夜色已深,兰赤山庄依然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似乎很忙碌。兰赤山庄本是江湖某一神秘组织的江南总分坛,庄主一职,先由总巡令主绿袍老人兼代,等到卓清华担任了江南武林盟主,他的另一身份,也就是兰赤山庄的庄主了。换句话说,江南武林盟主,是公开的身份,兰赤山庄庄主,则是不公开的。 但今晚情形特殊,因为总巡令主绿袍老人到了兰赤山庄,因此,发号施令,全由令主作主了。绿袍老人的全衔,该是总巡天下武林总令主,他辖下有三个武林盟主,一为江南盟主卓清华,二为三湘武林盟主张椿年,三为河北各省武林盟主李千钧。 今晚兰赤山庄本来就有一个重要的集会,三位武林盟主也已赶到了二位,李千钧尚未赶到,故而方才还没有露面。但因绿袍老人逮到了穆嬷嬷,而穆嬷嬷又平空被人劫走,兰赤山庄自然要派出许多人出去侦查飞跛子和穆嬷嬷的下落。 另外,绿袍老人更调遣心腹,四出追寻卓少华的行踪,因为穆嬷嬷被逮之后,卓少华竟也突然失踪了。因此兰赤山庄今晚就显得特别忙碌了。兰赤山庄大厅上,灯烛通明,但两扇厅门却紧紧关闭着,由这一情形看来,显然里面正在计议着极重要、极秘密的事了。 走廊上,站立着的只有一个人,那是兰赤山庄的副总管吉鸿飞。厅前大天井上,还有雁翅般站立着二十四名黑衣佩刀武士。大天井右侧三间厢房里,同样灯烛通明,中间一张交椅上,坐着的是总管追风客鹿昌麟,门口另有两个黑衣佩刀武士,站在那里,准备随时听候差遣。 鹿总管今晚有一项特别任务,那就是派出去侦查飞跛子、穆嬷嬷的有三拔人,追踪找寻卓少华行踪的有两拔人,这五拔人出发之后,随时都会有消息传来,随时都需要派人支援,遇上情节重大之事,随时都得禀报总令主,他就是这五拔人的总提调。 子夜已过,兰赤山庄仍然笼罩在神秘的气氛之下,但若大一片天井里,却肃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突然,大天井中央飞落一道人影,人影来得悄无声音,像从天空飘飞下来的一片树叶。但在落地之前,却响起了一声沉重的「笃」。 这是金属落地之声,也登时引起了两排雁翅般站着的黑衣武士的注意,举目望去,飞身落地的是一个长发披肩的跛足怪人。众人脸色齐齐一变,立即有两名黑衣武士越众而出,沉喝道:“朋友是什么人?” 这跛足怪人自然是飞跛子,他目光一动,说道:“老夫是找你们庄主来的。” 站在阶上的副总管吉鸿飞急忙趋步下阶,拱了拱手道:“朋友是何方高人,找敝庄庄主,有什么事吗?” 飞跛子嘿道:“老夫没有事,会来找你们庄主么?你快去给老夫通报一声,叫他出来。” 翻天手吉鸿飞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平日里趾高气扬,不可一世,那会把一个跛足怪人放在眼里?只是今晚形势不同,尤其一眼看到飞跛子的形状,和总令主说的那个劫持穆嬷嬷的人差不多,一时那敢怠慢,依然抱抱拳道:“阁下要在下进去通报,总该有个万儿吧?” “那有这么噜嗦?”飞跛子不耐的挥挥手道:“老夫飞跛子,你快去吧。” 「飞跛子」这三个字只像是个外号,翻天手吉鸿飞在江湖上走南闯北,会过多少成名人物,但从未听说过有飞跛子这么一个人?他略为趑趄,望望飞跛子问道:“朋友这飞跛子三字,大概是江湖朋友送的美号了?阁下可否把尊姓大名见示,在下也好向庄主说明……”这话出之于翻天手之口,已经够婉转了。 飞跛子怪眼一翻,冷然道:“飞跛子三字是老夫自己取的,怎么?还不够么?” 吉鸿飞心头暗暗怒恼,但还是忍了下来,道:“朋友不肯把真姓名见告,教在下如何进去通报呢?再说,朋友有什么事,理该……” “不用再说。”飞跛子一挥手道:“老夫不用你通报,自己不会进去找么?“说完大步朝前行去。 翻天手吉鸿飞大笑一声道:“朋友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这是什么地方?”飞跛子双目一瞪,两道精光有如电射一般,不待他说下去,洪笑一声道:“老夫连皇帝的金銮殿都闯过,你们这是什么地方?” 吉鸿飞也大笑道:“闯金銮殿易,要闯兰赤山庄只怕不容易呢?”笑声中,右手一挥,一记「翻天印」,随声而出,朝飞跛子当胸拍去。「翻天印」乃是西崆峒派的嫡传,原是由密宗「大手印」变化而来,是他仗以成名的绝艺。 飞跛子恍如不见,随着洪笑,举步上前,等于是自己送上去的了。「砰」,吉鸿飞这一掌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击在他胸口之上。飞跛子依然若无其事,举步往前跨上,吉鸿飞却似被人推上一把,一个人往后连退了三步,才站住椿。这下直把吉鸿飞惊得呆若木鸡,望着飞跛子,几乎给震慑住了。 大厅上,两扇大门适时开启,走出四个人来,当前一个是白髯绿袍老人。他身后三人,面貌白晰,黑须飘胸的是六合门名宿江南武林盟主卓清华。中等身材,貌相清癯的是少林南派名宿三湘武林盟主铁指绵掌张椿年。身材高大,浓眉紫脸的是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钧。 绿袍老人两道熠熠目光投注到飞跛子的身上,神情似乎微微一震。他方才虽然并没十分看清楚劫持穆七娘那人的面貌,但此人身形,他总看到了一些,尤其在此人飞身掠起之时,那支黄澄澄的铜靴,他是看得最清楚了。如今飞跛子就站在他面前的阶下,他一眼就认出眼前的长发怪人,身形颇似劫持穆七娘的人,左脚微跛,赫然是一支铜脚。他劫持穆七娘,居然又回头找上兰赤山庄来了。 绿袍老人沉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飞跛子。”飞跛子答得很干脆,反问道:“阁下呢?” 绿袍老人心头迅快的转动着,细数江湖人物,那有「飞跛子」其人?一面缓缓的道:“老夫是本庄的庄主。” “哈哈……“飞跛子仰首大笑,说道:“如此正好,老夫就是找你来的。” 绿袍老人道:“阁下找我何事?” 飞跛子道:“老夫是向你索取穆七娘「无忧散」解药来的。” 绿袍老人道:“穆七娘是你掳去的了?” 飞跛子道:“她怀中解药是你搜去的了?” “哈哈……”绿袍老人发出一声清如凤鸣的长笑。 “哈哈……”飞跛子也同样发出一声响遏行云的隙亮长笑。 这两声长笑,绿袍老人虽然清越,却似雏凤声情,飞跛子是苍劲的老凤鸣声。谁说雏凤清于老凤声?但这一笑,雏凤就被老凤比下去了,而且双方功力相差可不止一截呢?绿袍老人心头猛然一惊,如果他不是戴着面具,此刻脸色就该变得煞白。 “放肆。”卓清华跨上一步,沉喝道:“你掳走穆七娘,还敢找上兰赤山庄来,胆子真不小啊。” 飞跛子冷道:“尔是何人?” 卓清华道:“老夫卓清华。” 飞跛子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真的卓清华,还是假的卓清华?” 卓清华双目厉芒飞闪,沉笑道:“卓某只此一个,如何会是假的?” “那好。”飞跛子点头道:“老夫问你,卓少华现在何处?” 卓清华道:“你认识犬子?” 飞跛子道:“老夫正在找他。” 卓清华道:“你找犬子何事?” 飞跛子道:“那是老夫的事。”目光一抬,逼视绿袍老人,问道:“庄主是否肯把解药交出来?” 张椿年嘿然道:“这位朋友当真是一厢情愿,庄主凭什么把解药交出来?” 飞跛子道:“就凭我是飞跛子,还不够么?” 张椿年道:“朋友口气倒是大得很。” 飞跛子道:“你嫌老夫口气大,那是你从未见过老夫之故。” 张椿年道:“张某确实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徒。” 飞跛子道:“你叫张什么?” 张椿年听得几乎气破胸膛,大笑道:“老夫张椿年,你可曾听人说过?” 飞跛子目光转到李千钧的身上问道:“他呢?” 李千钧洪声道:“老夫李千钧。” 飞跛子微微摇头道:“老夫一个也没听人说过。” 张椿年嗔目道:“咱们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飞跛子其人?” “哈哈。”飞跛子大笑一声道:“你们没听见过老夫的名号,是你们出生得晚,老夫没听过你们的名字,因为你们都是后生晚辈。” 李千钧也洪笑一声道:“朋友口气很大,不知手底下是不是能和口气配合得起来?” 飞跛子微哂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想掂掂老夫的斤两了?” 李千钧道:“李某正是这个意思。” “很好。”飞跛子点着头道:“老夫向庄主来取解药,自然得露一手让大家瞧瞧才是。”他目光一扫三人,又道:“这样吧,你们三个一起上,老夫各接你们一招如何?”他这句话,在他来说,应该不算狂妄,但三人听到耳中,这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 放眼天下武林,除了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号称四大门派,武林中从南到北,一共也只有三个武林盟主,如今全在这里了。他居然要三个武林盟主一起上,这句话若是传出江湖,就是没有动手,光凭这份豪气,也足可扬名立万了。 “嘿嘿嘿嘿。”铁指绵掌张椿年一阵嘿嘿冷笑,当先跨上了一步,沉声道:“朋友能接得下张某一掌,已经算不错了。” “好。”飞跛子道:“老夫接你一掌,并不稀奇,但老夫说过各接你们一招,不论你使出几招来,老夫只以一招为限。” 张椿年听他越说越狂,不由大怒,沉笑道:“那你就接掌吧。”喝声出口,挥手一记「直叩天门」,掌势笔直朝飞跛子迎面劈去。他这一记使的是「大力金刚掌」,少林寺中最具阳刚掌劲,力道最强的掌功。 张椿年果然不愧是少林南派名家,在「大力金刚掌」上,浸淫数十年,功力十分深厚,这一掌出手,一道沉猛的劲气,立时如怒潮澎湃,卷撞过去,掌风生啸,势若巨斧开山,声势奇猛。 飞跛子侧脸望着他,点点头道:“你原来是少林俗家弟子,四十年前,老夫接过苦瓢和尚一记「大力金刚掌」,他已有十二成火候,你还只有八成光景呢。”苦瓢大师,正是四十年前少林寺罗汉堂住待,是当时有名的少林四大高手之一。 他说话之时,左手大袖一甩,毫不经意的朝前拂起。这一拂,也不见有丝毫劲气,只是软软的一支布袖而已,但不知怎的竟然把张椿年一记势若奔雷的「大力金刚掌」给拦了下来。对方这记「大力金刚掌」掌力,如果说是一道怒浪,他这支软瘪郎当的衣袖,就像是防波堤,硬把浪花挡住了。 不,他手臂微弯,衣袖就挂在他手腕底下,被掌风吹拂得不住飘动,就是难越雷池一步,无法从他衣袖之下冲过去。 张椿年并不是以「大力金刚掌」出名,飞跛子说得一点不错,他在「大力金刚掌」上,确实只有八成火候,他出名的是「铁指绵掌」。 「铁指」就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金刚杵功」,练的是指功。「绵掌」也是少林七十二艺之一,它是以柔见称,动作柔和,性质和武当派的「太极拳、掌」颇为近似,是一种以气使劲的掌功,唯一和「太极拳」不同的,是它一掌出手,柔劲绵绵不绝,故有「绵掌」之称。 张椿年右手一记「大力金刚掌」,原是试探性质,制敌的重点,当然并不放在右手,那只是给敌人一种错觉而已。他右掌堪堪劈出,左手也一前一后不声不响的跟着推出。正因为他右手力道有如雷霆万钧,声威极盛,故而左手推出的这一记「绵掌」,既不见他如何举动作势,更无丝毫风声,自然并不为人注意了。 其实这一掌,才是他真正的主力,一道无声无息、无形无影的内力,就像暗潮汹涌,一层接一层的朝飞跛子身前涌去。因为「绵掌」使的是阴劲,又能绵绵不绝的发出,在没被它击中人身之前,是毫无感觉的,直等击中人身,它才会发生震波,轻则被震得连连后退,内腑受到强烈震动。身负重伤。重则全身骨骼悉被震散,踣地不起,是少林内家掌法中最厉害的功夫了。 张椿年等到「绵掌」出手,右手「大力金刚掌」立时收了回去,口中大喝一声,右手一收再发,四指如拳,中指直竖,振腕一指,凌空朝飞跛子「锁心穴」点出。这回才真正使出他的真功夫来了,「铁指」,「绵掌」同时出手了。 飞跛子就像鹤立中庭,他跛了一足,左足点着足尖而立,原式不动,「绵掌」绵绵不绝的暗劲,一波接一波的撞到身前,只是把他一件半截长衫,吹得拂拂波动,和方才「大力金刚掌」掌风撞在他左手衣袖上的情形一般无二。 直等张椿年口中大喝出声,右腕振起,使出「金刚杵」指功,才哈哈一笑道:“你已经使了三招,现在该接老夫一招了。”笑声中,右手大袖突然朝前挥出。 这一挥,正好一下接住了张椿年的一记「铁指」,而且袖风涌出,把张椿年一个人推得往后连退了四五步,口中闷哼一声,往后跌坐下去。张椿年脸如巽血,正待一跃而起,但他自己发出的「绵掌」绵绵不绝之劲,经飞跛子袖风一拂,全数逼了回去,人还没有跃起,又被逼回来的劲气,撞倒在地。 飞跛子望着他微笑道:“别忙着站起来,老夫并未伤你,但你经自己内劲回震,不赶快坐下来调一回息,只怕内伤就不轻哩。”张椿年练功数十年,自然深知他说的不假,果然就地盘膝坐定,瞑目垂帘,调起息来。 ※※※※※※※※※※※※※※※※※※※※※※※※※※※※※※※※※※※※※※ 金刀镇沧州李千钧看得目中神光连闪,洪笑一声道:“李某要在刀上向阁下讨教几招。”他在说话之时,已经一手接着刀柄,刷的一声,从腰间绿鳖皮刀鞘中,抽出一柄厚背雁翎刀来。只要看他刀身上隐泛龙鳞,闪烁着金光,刀锋薄利如纸,分明就是一柄宝刀无疑。 飞跛子斜睨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吧,老夫还是一句老话,你可以随便使上几招,不受限制,老夫只要一招就够了。”这话若是方才说出,自然没有人不说他狂妄的,但现在有铁指绵掌张椿年前车之鉴,就不再有人敢轻视他了。 李千钧外号金刀镇沧州,金刀镇什么州都可以,惟独沧州可不太好镇,因为江湖上驰名的地趟门刀法,和沈家「绝户刀」,都在沧州,还有山西刀客的一支,也在沧州境内。总之,在沧州玩刀的名家不在少数,而李千钧却能以一柄金刀,号称镇沧州,如若没有真实功夫,别说当不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只怕这金刀镇沧州五个字,也一天都罩不住呢。 李千钧嘿了一声,一张紫脸,隐现怒意,沉声道:“老哥用什么兵刃?” “哈哈。”飞跛子怪笑一声道:“老夫和你动手,还要使什么兵刃吗?” 这话使得金刀镇沧州李千钧太难堪了,只见他浓眉陡然一竖,双目暴现精光,厉喝道:“飞跛子,你欺人太甚了,好,你既然要徒手接我几刀,那就接着了。”喝声一落,一个高大身子,突然直欺而上,抬手往外推出,一柄金光四射的厚背雁钢刀,有如匹练般迅速向飞跛子卷去。 飞跛子依然和斗张椿年一样,左手衣袖一甩,朝李千钧直卷过来的刀锋上卷了出去。李千钧在方才他和张椿年动手之际,看得清楚,这一刀自然不会用实,正待变招,突觉一股劲风拂了过来,自己变招不及,竟然把刀势荡了开去。李千钧心头一惊,急忙往后跃退。 飞跛子左手早已收了回去,笑哈哈的道:“这是第一招。” 金刀镇沧州不听犹可,听了这句话,气得几乎炸破胸膛,暴喝一声道:“那你就接我第二招。”身随刀至,刷刷刷,一连三刀,漾起三道刀光,品字形攻到。 他这一招三式,不仅刀势极快,而他的身法更快,由右而左,一连劈出三刀,就换了三个方位,等到三道刀光像长虹吸水,朝飞跛子攻到之时,他已一个轻旋,到了飞跛子身后,一言不发,一刀朝飞跛子脑后劈落。正因他出手奇快,这四刀看去就像是同时出手的一般。 这一来,飞跛子等于左右前后,各有一柄锋利的金刀攻到。不,他虽已转到飞跛子的身后,但身形并未停止,依然从飞跛子身后转出,由右而左,一刀接一刀劈出。他劈出的刀势,以三刀为一组,这旋风般连转三转,一口气就劈出了九刀之多。 这原是飞跛子自己说的,不论他发几招都可以,何况他这九刀,确然行动如电,和别人劈出一刀的时间,也相差无几。这九刀当真称得上精芒如电,围在飞跛子的四周,纵横交织、森冷的刀锋,绞转如轮,气势凌厉已极。 飞跛子一个人被困在九道金虹之中,他跟着李千钧的身子转了三圈,似乎并未出手,因为他身外漾起了一道道强烈的刀光,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好像他除了跟着李千钧转了三转,没有举手投足的动作。这是金刀镇沧州李千钧平日从不轻易施展的压箱子功夫——「九转刀」。也等于是九刀齐发,武林中很少有人能接得下来,但不到紧要关头,他是绝不肯在人前炫露的。 飞跛子身子转动之际,口中问道:“你这是算第几招?” “第二招。”李千钧冷然道:“我这一招之中,共有九刀,难道有什么不对?”两人都在旋转之际说的话,话声未落,但听一阵快迅的「扑扑」轻响,连续着响起。李千钧九刀直劈,他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刀明明都砍在飞跛子身上,但声音却是不对,金刀砍上人身,决不会如中败革,心头方自感到惊楞。 “好吧。”飞跛子的声音道:“这九刀,就算你第二招吧。” “他被砍了九刀还会说话?”李千钧大吃一惊,急忙定睛看去,飞跛子不是好好的站在原地,自己这九刀连人家一点衣角都没切得下来。 这一刹那,他几乎不敢置信,明明每一刀都砍在他身上,而且自己这柄刀,虽非古代名刀,却也足可砍得断普通刀剑,他怎会毫无损伤的呢?但他还是不相信飞跛子会有刀剑不入的本领。突然身形一矮,手中厚背雁翎刀,宛如风飘叶落,刷刷刷刷一片刀光,滚地飞卷,就像浪涛般卷涌过去。 这回他使的是「旋风十八式」,一刀接一刀,一口气使出了一十八刀。「旋风十八式」是他从地趟门「地趟刀法」变化而来,每一刀都是专攻敌人下盘,刀光轮转如飞,滚滚不绝。人是靠两支脚站在地上的,他这「旋风十八式」,正正反反,翻翻滚滚,在两丈方圆之内,连发一十八刀,你总不能双脚离地,身子悬空,等你发完了十八刀,我再下来吧。 老实说,从他第一刀开始,直到劈完一十八刀,在这中间,你只要在这两丈之内,是绝对无法幸免的。飞跛子就在他施展「旋风十八式」的两丈范围之内,而且还站在中间。李千钧这趟刀法,虽取名「地趟刀」,但划起的刀锋,却也有三尺来高,攻的虽是下盘,其实也波及到中盘,只要被他砍中,不是双足被削,也得肚破肠流。 但飞跛子却似乎并不在意,在他刀光扫到之时,先左脚一提再右脚一提,就像跨门槛一般的跨了过去。李千钧刀法再快,他手上总归握了一柄一、二十斤重的钢刀在舞动,飞跛子脚上可没戴着沉重的脚镣,是以你刀扫到那里,他就那一支脚提起来,从容的换脚,有时你刀势往上撩,他就随着往上跳起,好像事先已经得到通知一般,和李千钧配合得丝毫不爽。 任你如何加快,他总是一会跳起,一会提足,迟一分,刀已砍上,早一分,刀还没到,总之,他好像对李千钧化了数十年心血精研的这套独创刀法,比李千钧还要熟悉,每一记闪避刀势的身法,无不恰到好处。就在他连蹦带跳之时,又开口了:“你这一共十八刀,也算一招么?” 李千钧使尽快刀,兀自砍不到他,打得心头甚是气愤,手法突然加快,哼道:“不错。” “那好。”飞跛子道:“你这一刀,已是最后一刀了。”话声甫出,但听「笃」的一声,铜脚踏将下去,刚好把李千钧的雁翎刀,踏在地下。 李千钧用力一抽,竟是纹丝不动,一时不禁凶心陡起,左手握拳,猛地吐气开声,一拳朝飞跛子小腹捣去。他虽以金刀出名,拳掌功夫,自然也十分了得,这一拳,就是击在石块上,力道也足可把石块击成粉碎。只听「砰」的一声,他这一拳,毕竟给他击中了。 飞跛子大笑道:“你这是第四招对不?”只见他身上半截长衫,突然鼓了起来,这一鼓不打紧,竟把李千钧一个高大身子,震得直飞出去一丈来远,背脊着地,跌了个四脚朝天,砰然有声。 飞跛子望着他呵呵一笑道:“你也快就地坐下来,运运功吧。”李千钧自然知道自己这一拳受到他的回震,也就不再说话,依言在地上坐下调气。 ※※※※※※※※※※※※※※※※※※※※※※※※※※※※※※※※※※※※※※ 飞跛子连败了两个名动江湖的高手,而且如同游戏,直把绿袍老人看得耸然动容。卓清华眼看他连败两个武林盟主,自己乃是江南盟主,纵然知道自己也未必能行,但此刻形势所逼,他已非出手不可。这就走上一步,拱手道:“现在轮到卓某向阁下请教了。” “很好。”飞跛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你们三个不肯一起上,那就一个个的来吧。” “慢点。”绿袍老人徐徐说道:“卓盟主,请退下,不用和他比了。”卓清华经绿袍老人一说,果然垂手而退。 绿袍老人缓缓的走上了几步,飞跛子目光一转,落到绿袍老人身上,微笑道:“庄主可是愿意把穆七娘的解药交出来了?” 绿袍老人目光如电,望着飞跛子,低沉的道:“你要解药不难,须得击败老夫才行。” “行。”飞跛子爽快的笑了笑道:“老夫来取解药,志在必得,庄主只管出手,老夫无不奉陪。” 绿袍老人缓缓的道:“阁下武功极高,据老夫估计,你我一旦动上了手,只怕没有千招,大概也须五百招以上方可分出胜负来……” “用不着。”飞跛子没待他说完,就截着说了一句,才又接下去道:“放眼江湖,还没有人能和老夫走上一千招呢。” “阁下也太小觑老夫了。”绿袍老人沉哼一声道:“这样吧,咱们到山顶上去,好好放手一搏,你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飞跛子洪笑一声道:“但庄主莫要忘了把解药带去。” “哈哈……”绿袍老人仰首朗笑一声道:“阁下只管放心,你只要击败了老夫,老夫自会把解药奉上。” 飞跛子道:“一言为定,老夫那就先走了,在山顶恭候庄主大驾。”话声一落,身形突然直拔而起,在空中一个旋身,宛如一鹤冲天,朝山后飞射而去。 绿袍老人看他飞行身法,实在胜过自己甚多,但他相信,轻功纵然不如对方,以自己所学,在剑术和掌法上,未必一定落败。这时总管鹿昌麟悄悄走近,叫了声:“令主,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测,咱们是不是……” 绿袍老人微微摇头道:“以此人的功力,只怕他们绝非对手,此事老夫自有致胜之道。”说到这里,回头叫道:“杜鹃,” 杜鹃立时趋上,躬身道:“小婢在。” 绿袍老人道:“取我剑来。”杜鹃应了一声,回身入厅,取了一柄绿鲨皮鞘的古形长剑,双手奉上。 绿袍老人左手接过一面吩咐道:“你们都在此地,不用跟去,老夫一人去就好。”卓清华、鹿昌麟等人,躬身应「是」。 绿袍老人双足一点,飞身掠起,一路纵身飞掠,往山上奔行而上。登上山顶,只见飞跛子踞坐在一方大石之上,洪笑道:“庄主此时才来么?” 绿袍老人微哂道:“阁下轻功,固可胜我,但在武功上,老夫未必就输给阁下。” “看来你倒很有自信。”飞跛子接道:“老夫不耐久等,庄主既然带了剑来,想必要和老夫动剑,那也就不用客气,你发剑好了。” “不忙。”绿袍老人道:“阁下可知道老夫约你到山上来,是什么意思么?” 飞跛子道:“你说呢?” 绿袍老人道:“老夫有几件事,要问问清楚,方能动手。” 飞跛子道:“什么事?” 绿袍老人道:“第一、以阁下这份身手,必是武林中成名的一流高手,但阁下自报名号是飞跛子,老夫在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飞跛子其人,阁下何以不肯以真姓名见告?” 飞跛子大笑道:“老夫只是向你索取解药而来,目的只在解药,你也只要知道飞跛子就好,老夫有没有问你姓名?” “好。”绿袍老人又道:“第二、据老夫看,阁下这身打扮和你的面貌,大概也不是真面目了?” “哈哈……”飞跛子又是一声大笑道:“你呢?你不是也戴了假面具么?” 绿袍老人身躯微微一震,点头道:“好,这个老夫也不问了,第三、阁下从我兰赤山庄劫走穆七娘到底是为了什么?” 飞跛子道:“老夫也要请问庄主一声,你把穆七娘擒上兰赤山庄,又为什么呢?” 绿袍老人眼中隐现怒意,哼道:“你必须说出原因来。” 飞跛子道:“这个你不用问,也应该想得到,老夫要的只是「无忧散」解药。” 绿袍老人心中暗暗一动,问道:“阁下要解药何用?” 【第八章】有女同车 “这不是多此一问?”飞跛子微哂道:“拍花门「无忧散」解药,还有什么用途?” 绿袍老人道:“这么说,阁下一定有一个人,被穆七娘「无忧散」迷失了神志了?” “不错。”飞跛子道:“所以老夫非取到解药不可。” 绿袍老人道:“这被迷失神志的人是谁?” 飞跛子道:“老夫的小兄弟。” 绿袍老人道:“他总有姓名吧?” 飞跛子道:“老夫的小兄弟还不够吧?“ 绿袍老人道:“老夫抱歉得很,因为老夫也有一个兄弟急需解药。” 飞跛子道:“老夫要的东西,非到手不可。” 绿袍老人道:“看来阁下急于和老夫动手,对不?” 飞跛子道:“不动手,你肯把解药交出来么?” 绿袍老人道:“听你口气,好像已经胜了老夫似的?” “这还不是一样?”飞跛子大笑道:“不动手你还没有败,一旦出手,你是非败不可。” “那倒未必。”绿袍老人道:“好,老夫还有一件事……” 飞跛子不耐道:“你到底有几件事?” 绿袍老人道:“穆七娘人呢?” 飞跛子道:“死了。” 绿袍老人道:“是你杀了她?” 飞跛子哼道:“老夫杀这种人,岂不污了老夫的手?是她自己投崖死的,现在问完了吧?” “够了。”绿袍老人左手一抬,说道:“阁下可以亮兵刃了。” 飞跛子道:“老夫已有六十年没使兵刃了,你只管使剑,老夫就徒手接你几招?” 绿袍老人怒哼一声道:“几招?就可分出胜负来了?” 飞跛子大笑道:“你能在老夫手下走出十招,已经可以闻名天下,难道还不够吗?” 绿袍老人心中暗道:“此人口气如此托大,不知究竟是什么人?”一面轻哼一声道:“老夫那就有僭了。”「锵」的一声,掣出一柄一泓秋水般的长剑,剑光吞吐,晶莹耀目。 飞跛子目射奇光,说道:“秋水芙蓉剑。” 绿袍老人哼道:“看来你还识货。”剑势一领,目注飞跛子,左手上弯,斜斜作势,喝道:“阁下小心了。”他这一式,就与众不同。因为一般使剑的人,左手必捏剑诀,以决引剑,他左手化掌,斜斜上扬,恰似飞凤展翼。 飞跛子一看她剑式,立即沉声道:“且慢。” 绿袍老人哼道:“你如果觉得徒手和老夫利剑相抗,吃了亏,此时取出兵刃来,犹为时未晚。” “哈哈。”飞跛子大笑一声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绿袍老人冷峻的道:“那是什么意思?” 飞跛子目注绿袍老人,问道:“你方才使出的可是「飞凤剑法」「百鸟朝凤」?” 绿袍老人微微一惊,哼道:“你如何认得的?” “你手中拿的是秋水芙蓉剑,使的是「飞凤剑法」。”飞跛子目中精芒连闪,「笃」的一声,朝前逼上了一步,问道:“你可是姓严?” “你给我站住。”绿袍老人惊疑不止,手中长剑一指,望着飞跛子,凛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谁。”飞跛子追问道:“快答我所问,你是不是姓严?” “不错。”绿袍老人应声道:“老夫姓严。” 飞跛子又朝前跨上一步,目光逼注,问道:“你是女子乔装的?” 绿袍老人身躯陡震,怒声道:“你胡说什么?” 飞跛子大笑道:“老夫一点也不胡说,你虽然竭力改变口音,但老夫岂会听不出来?你不但是女子而且年纪不大,对不?” 绿袍老人愤怒的道:“就凭你这句话,你就该死。”刷的一声,青虹乍闪,一剑朝飞跛子刺了过去。 飞跛子大笑道:“小丫头,「飞凤剑法」只能对付四大剑派,对老夫是不管用的。”右手中指轻轻一弹,「嗡」的一声,一缕指风把绿袍老人刺来的剑尖震得直荡开去,一面喝道:“你还不住手?” 绿袍老人没想到对方武功之高,竟比自己预料还高出甚多,一时大感惊骇,脚下斜退一步,喝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飞跛子道:“你既是江南严家的人,老夫要跟你打听一个人。” 绿袍老人道:“什么人?” 飞跛子道:“严文兰。” 绿袍老人身子又是一震,冷然道:“不知道。” 飞跛子大笑道:“你是江南严家的人,如何会不知道严文兰的?” 绿袍老人道:“老夫说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飞跛子突然目光一聚,大笑道:“小丫头,莫非你就是严文兰?” 绿袍老人有些情急,大声道:“我不是。” “哈哈。”飞跛子大笑一声道:“老夫清楚的很,每一个小丫头,都没有真话,嘴里说不要的,心里却要得很,以此类推,你说不是,岂不就是你吗?” 绿袍老人怒道:“你简直是无赖。” 飞跛子大笑一声道:“这样吧,老夫不难为你,只要你取下面具来,给老夫看看就好。” 绿袍老人在他说话之时,突然一声清叱,手臂连扬,动作之快有若电闪雷奔,刹那间,银芒飞闪,一支雪亮的剑尖,急如骤雨,朝飞跛子身上密集刺出。不过一瞬工夫,他手中芙蓉剑已经连续刺出了十九剑之多。若以一瞬间能刺出十九剑来说,武林中一向以快剑驰誉的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也比他要慢得多了。 飞跛子目路奇光,说道:“「天山三十六飞刺」,也给你学来了,无怪敢如此目中无人了。” 他虽然武功高不可测,但绿袍老人手中这柄秋水芙蓉剑,锋利得可以削铁如泥,切玉断金,更何况「天山三十六飞刺」,招式实在神速已极,他也不敢轻撄其锋,身形飘忽,连连闪避,几乎在电光石火之间,就要接连转变八九个方位,才能躲得开绿袍老人飞刺的袭击。 直到绿袍老人刺出第三十五剑,飞跛子突然欺身而入.右手食中二指一下挟住了绿袍老人的剑刃,左手更快,扬腕之间,就已从绿袍老人脸颊上,揭下了一张连着白髯的假面具。这下出手之快,当真快到无法形容,绿袍老人只觉自己剑法一滞,脸上有些凉飕飕的感觉,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已被人家揭了下来,心头蓦地一惊,口中已忍不住惊咦出声,急急抽剑往后跃开。 他面具被飞跛子揭下,花白长髯随同面具而去,登时露出了一张清秀俊朗的脸孔,只是惊骇之时,脸色变得煞白。飞跛子大笑道:“如何,老夫料得没错,你果然是一个丫头,快说,你是不是严文兰?” 绿袍老人道:“不错,我是严文兰,你又待怎样?” “这就对了,穆七娘如果没有欺骗老夫。” 飞跛子得意的大笑一声,又道:“老夫正在到处找你。”他目光如电,凝视着严文兰,口中咦了一声,问道:“你脸上还易了容,对不?快把易容药物洗去给老夫瞧瞧。” 严文兰还没有开口,突听一声长笑,划空飞来,一道人影,犹如大鹏展翅,疾风飒然压顶,朝飞跛子当头直扑而下,仅凭这份声势,来人身手之高,就非同小可。飞跛子猛然一怔,大喝道:“什么人?”左手一记「天王托塔」,朝上拍出。 “哈哈。”那人在空中一个转折,避了开去,飘落地上,洪笑道:“果然是老怪物。”飞跛子定睛看去,这人是个醉态可掬的老道,一脸红白斑点、白发白髯,左手提着一个斗大的古铜葫芦。此人非别人,黄山醉道人是也。 ※※※※※※※※※※※※※※※※※※※※※※※※※※※※※※※※※※※※※※ 飞跛子怒声道:“松云道人,你这是做什么?” 醉道人笑道:“老道找了你几十年,今晚总算给我找到了。“ 飞跛子道:“你找我作甚?” 醉道人斜睨着他,大声笑道:“真没想到当年自诩天下第一,风度翩翩的老怪物,几十年不见,居然跛足弯背,真的成了老怪物了。” 飞跛子怒哼道:“老杂毛,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听清楚?”醉道人眯着醉眼,说道:“你活了一大把年纪,如今变成又老又丑,还想作孽?对人家小姑娘纠缠不清,若非老道及时赶来,你这老怪物,岂不又老毛病复发了?” 飞跛子听得大怒,喝道:“老杂毛,你胡说什么?“ “老道一点也不胡说。”醉道人道:“难道你不是……” 飞跛子喝道:“老夫飞跛子。” “飞跛子,哈哈……”醉道人仰首向天,长笑一声道:“屈指天下,能徒手破人家「飞凤剑法」「天山三十六飞刺」的人,除了你姓谢的老怪物,还会有谁?” 严文兰眼看凭空来了一个醉道人,把飞跛子拦了过去,她当然知道醉道人是当今武林第一奇人,有他拦着飞跛子,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这就悄然转过身,正待往山下掠去。飞跛子倏地转过身来,喝道:“严文兰,你等一等,老夫还有话问你。” 醉道人挥手道:“小姑娘,你只管走,有贫道呢。”上身一俯,一个人忽然间到了严文兰的身前,挡住了飞跛子。严文兰有醉道人撑腰,自然不惧飞跛子追赶,迅速的朝山下飞掠而去。 飞跛子大怒道:“老杂毛,你让开。” “人不风流枉少年。”醉道人笑嘻嘻的道:“但你如今已经老了。” “你简直胡说人道。”飞跛子怒声道:“这女姓儿和老夫颇有渊源,你快让开。” 醉道人道:“老道不管你和她有什么渊源,这桩事,老道是管定了。” “你这老杂毛,真是酒迷心窍。”飞跛子喝道:“你再不让开,老夫就对你不客气了。” 醉道人道:“老道今晚找到你,就是准备和你打一架的。” “你真是无可理喻。”飞跛子目中精芒连闪,右手直竖,一掌当胸拍去。 “咦,咦。”醉道人口中连声惊咦,说道:“老怪物,你真的说动手,就动手了。”左手一抬,把古铜葫芦朝前推了过来。 飞跛子这一掌,虽未用上全力,却也有四五成力道,换上武林中任何一位高手只怕谁也接不下来,但听「砰」然一声大震,手掌不偏不倚击在酒葫芦上。两人功力悉敌,都被震得后退。醉道人瞪大一双酒眼,赶紧收回葫芦往怀中一抱,嚷道:“老怪物,你把我老道的酒葫芦打碎了,里面还有三十斤好酒,我就和你没个完。” 说话之时,脚下不禁往后斜退了半步,点点头道:“几十年没见,你老怪物掌上功夫,果然精进了不少,只可惜昔年风流自命,风度翩翩的谢老怪,却是岁月不饶人,变得又老又丑了。” 要知飞天神魔谢长风,六十年前,已是名满武林,罕有对手,而且风度翩翩潇洒俊逸,虽已年近四旬,看去不过二十出头。他因不是正派中人,各大门派都把他列在旁门异派之中,加之他人本偏激,遇事只凭好恶,不问是非,因此才有神魔之名。 他一生最讨厌的一个字,就是「老」字,此时听到醉道人说他「又老又丑」这四个字,正是他最忌讳的,闻言不觉仰首发出凤鸣般的一声清啸,弯着的腰跟着往上一挺,身如陀螺在原地打了一个飞旋,朗喝道:“老杂毛,你再仔细看看,谢某是不是真的老了?”他在这一个飞旋之中,就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站在醉道人面前的,已经不是长发披散,腰微弯,跛了一脚的老丑怪人,而是眉目清朗,丰神飘逸的蓝衫文士,手持金笛,面含微笑,好一派飘洒悠悠的风度。他不是数十年前威震武林黑白两道的崆峒谢长风,还有谁来?他几乎和数十年前并没有大的改变。不,看来似乎更稳重,更飘逸了。 醉道人眯着醉眼眨了两眨,盯着谢长风,心头也自暗暗吃惊,忖道:“老魔头这四十年来,果然练成了绝世玄功,不然不可能驻颜有术,还有这般年轻,而且他肤色中氤氲宝光,这是丝毫也不能假扮得了的事。”接着呵呵大笑道:“老怪物,你会变魔术?怎么一下子变了另一个人。” 谢长风哈哈一笑,得意的说道:“你现在看清楚谢某了?” 醉道人连连点头道:“老道看清楚了,你一身修为,已臻上乘境界,这是丝毫不假,但你为什么还要纠缠人家一小娃……” “你真是个醉鬼,糊涂透顶。”谢长风面有愠色,怒声喝道:“你以为谢某要把那女娃儿当作鼎炉,谢某区区成就,是靠采补练来的?” 醉道人眯着一双醉眼,说道:“那你找这女娃儿作甚?” 谢长风挥手一掌,朝醉道人脸颊上远远打了过去,口中喝道:“老夫先打你一个耳光,好让你清醒清醒。”他和醉道人相距足有五六尺远近,但他举手之间,就有一阵掌风,掴向醉道人脸颊。 “慢来,慢来。”醉道人又举起他的洒葫芦来,朝前一送,口中叫道:“老怪物,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啪」,一声清响,打在他酒葫芦上,醉道人身子歪歪斜斜的退出去了一步。 谢长风哼道:“你以为有酒葫芦,我就打不到你了?”左手又是一掌,拍了过去。这回醉道人不再用酒葫芦顶替,上身一俯,一个人忽然失了踪影。 谢长风冷笑道:“你这「迷仙步」在谢某面前并无多大用处。”他金笛向后一指,但听「笃」的一声,一缕劲风,又打在醉道人酒葫芦上。 醉道人在他身后大叫道:“老怪物,好了,你不能用金笛打我老道酒葫芦,你明知道我这酒葫芦,比老道的命还值钱……”他抱着酒葫芦,窝在胸前,一下又转了出来,说道:“有话好说咯,何必动火?” 谢长风道:“你当那女娃儿是谁?” 醉道人问道:“她是谁?” 谢长风道:“她是老夫故人之女,老夫受那故人之托找了她一十八年,好不容易今晚在这里遇上,老夫要看看她左眉是否有一颗朱痣?给你这一搅和,被她轻易的溜走了。” 醉道人道:“这没什么,老道记住了,自会帮你找的,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有什么好着急的?”谢长风怒声喝道:“我还有一个小兄弟,中了拍花门穆七娘的「忘优散」,解药就在那个女娃儿身上。” “老道还当什么急事儿?”醉道人耸耸肩,笑道:“你小兄弟中了拍花门的迷药,找不到这女娃儿,不会找穆七娘要去?” “你老杂毛说得稀松?”谢长风哼道:“你到阴曹地府去找穆七娘要去?” 醉道人一怔道:“穆七娘已经死了?” “不错,”谢长风道:“穆七娘唯一的一瓶解药,就在这女娃身上,现在你明白了吧?” “这个……”醉道人搔搔头皮,说道:“老怪物,你怎不早说?” 谢长风哼道:“你老杂毛以后少灌些黄汤,少管闲事。” 醉道人道:“说实在,老道找你老怪物,可并不是管什么闲事。” 谢长风道:“你找我有事?” “是啊。”醉道人道:“老道也是受人之托,老道有个方外忘年朋友,就是江湖上人称九眺先生的司空靖,他徒弟卓少华,也是我老道的小朋友……” 谢长风道:“你也认识卓少华?” “哈哈。”醉道人大笑一声道:“卓少华的师祖,是我老道方外至好,他师傅是老道忘年之交,卓少华又是我老道忘年小友,老道和他师门有三代朋友交情,怎么会不认识?” 谢长风也长笑一声,点点头道:“好,你再说下去。” 醉道人道:“几个月前,九眺先生和卓少华都突然失踪,后来据说有人在绩溪附近看到他和一个武功奇高的跛子走在一起,而且神智似乎已被迷失,老道听人传说,那跛子的武功路数,极为怪异,今晚正巧给老道撞上,看你破了那女娃的「天山三十六飞刺」,料想很有可能就是你老怪物了。” “哈哈,老杂毛。”谢长风大笑道:“你当卓少华是老夫什么人?” 醉道人奇道:“卓少华和你也有渊源?” 谢长风道:“老夫不是说有一个小兄弟中了穆七娘的迷药么?老夫不是说要跟那女娃儿要解药来的么?” “他会是你小兄弟?”醉道人搔搔头皮,说道:“这又从那里排来的?” 谢长风道:“你能和卓少华做忘年朋友,老夫不能认他作小兄弟?” “能、能。”醉道人点着头道:“你就是为了卓少华被迷,找那女姓儿要解药来的,但你怎知解药就在那女娃儿身上呢?” 谢长风道:“老夫是从那女娃手中,救出穆七娘,是穆七娘告诉老夫的。” “哦,对了。”醉道人道:“老怪物,你知道这女娃儿家在那里?” 谢长风道:“这女娃乃是一个神秘帮会的首领,他们巢穴就在山下一座庄院之中。” 醉道人笑道:“这还不容易,再找她要去,不就结了?” 谢长风哼道:“经你这一搅和,兰赤山庄只怕一个人都找不到了。” “走。”醉道人道:“老道陪你老怪物去走一趟,哦,老怪物,卓少华和你在一起了?” 谢长风道:“老夫也正在找他。” “他不和你在一起?”醉道人奇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谢长风就把自己发现卓少华被迷失神志,如何带他上百丈峰练功,下山之后,本来以他为饵,诱穆七娘出面,以及今晚经过,约略说了一遍。 醉道人听得耸然动容道:“这么说,卓少华又失踪了。”他没待谢长风开口,又道:“这兰赤山庄,竟然还隐藏了一个大神秘,这……这说不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走,咱们快下去看看。” 谢长风道:“老夫只要解药,只要弄清楚那女娃儿的身世,管它什么阴谋?” 醉道人道:“所以你就是老怪物咯。”两道人影划空飞起,有如两点陨星,泻落兰赤山庄中庭。偌大一片院庄,果然静闷如死,不见一点灯光,不闻一丝人声。 谢长风大笑一声道:“老杂毛,如何,人都走光了吧?” 醉道人歪着头道:“你不是说这里是他们巢穴吧?既有偌大一片基业,岂肯弃之而去?” 谢长风大笑道:“你真是迂得可笑,他们这叫做暂时避避风头,等咱们走了,依然可以回来。” 醉道人也大笑道:“老道正好设地方住,就给他们泡上了,看他们回来不回来。” 谢长风摇摇头道:“老夫今晚遇上了醉鬼,算老夫倒楣。” 醉道人道:“咱们不再进去瞧瞧?” 谢长风道:“这里连一点人气都没有,还瞧个屁。” “好,好。”醉道人道:“今晚算老道不是,你要怎么办?老道都听你的。” 谢长风道:“以后你少管些糊涂事就好。” ※※※※※※※※※※※※※※※※※※※※※※※※※※※※※※※※※※※※※※ 卓少华随着小公主严玉兰匆匆的从客店后窗越窗而出,伏在暗陬,穆嬷嬷和来人的对话,以及穆嬷嬷被人拿下,他们自然全听到了。直等一干人押着穆嬷嬷走后,严玉兰惊慌的道:“王阿大,奶娘被人家擒走了,这怎么办?” 卓少华道:“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严玉兰轻轻的顿了下脚,说道:“你怎么也会拿不出主意来呢?” 卓少华道:“我也不知道。 严玉兰白了他一眼,口中「唉」道:“你真是的,什么都不知道。”话声出口,忽然想起王阿大被穆嬷嬷迷失了神志,自然想不出办法来了,自己这不是错怪他了么? 想起王阿大神志被迷,也想起了奶娘不肯给他解药。解药,除了奶娘身边有,娘的丹室里也有,奶娘既然不肯给,我就回去求娘去。心念这一动,立即拉着卓少华的手,轻轻说道:“王阿大,我们快走。” 卓少华悄声问道:“我们到那里去呢?” 严玉兰道:“不用多问,你只要跟我走就是了。” 卓少华道:“我是找婆婆来的。”他总是神志被迷,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找穆七娘,是老哥哥教他来的,这话自然不能对人说的了。幸亏严玉兰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孩子,如果给穆七娘听到了,就会引起疑心来了。 严玉兰道:“我们先回去,奶娘随后就会赶来的。” 卓少华道:“婆婆不是被人擒去了么?我们不去救她,她怎么会回去呢?” 严玉兰微微一笑道:“奶娘不要紧的,她虽然被人擒走,自然会有人去救她的。” 卓少华问道:“什么人?” “唉。”严玉兰道:“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在她想来,奶娘是不会有危险的,因为这一带是江南盟主的势力范围,什么事都休想瞒得过大姐的耳目,只要大姐知道了,还不去救她么?不,就是大姐不知道吧,只要奶娘说出兰赤山庄来,还有谁敢得罪她? 她拉着卓少华的手,轻轻拉了一把,催道:“快些走了。” 夜色已深,卓少华也不认识路,只是被小公主拉着他奔行,卓少华边跑边道:“严兄,你到底要到那里去呢?” 严玉兰道:“回家去呀。” 卓少华道:“我不去。” 严玉兰道:“为什么?” 卓少华道:“那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家。” 严玉兰停下来,望着他柔声道:“王阿大,你我不是很好吗?我的家,自然也是你的家了。”她这几句话,说得温柔体贴,双颊也不禁飞起了一片红晕,而且她的手,也依然拉着卓少华的手。 卓少华究是少男,虽然神志被迷,但对异性的感应,和一般人并没有不同,他听着只感舒服受用,尤其她那种腼腆神情,十分好看,他看得有些茫然,点点头道:“好吧,我就跟你回去。” 严玉兰甜甜一笑道:“那就快走。”这回卓少华没再多说,两人手牵着手,一路急奔,卓少华虽然不认得路,但严玉兰对这条路,好像极熟,只是脚不停的往前急奔。 东方渐渐黎明,两人已经赶到一处城门。现在有人往来了,严玉兰才放开了拉着卓少华的手,她跑得粉脸通红,额上也隐见汗水,取出手帕轻轻拭了一把,回身道:“你要不要擦一把?” 她把自己的手帕朝卓少华递了过去,但这一回头,发现卓少华脸也不红,脸上也没有汗水,不觉奇道:“你不累?” 卓少华道:“我一点也不累,不是你拉着我手,我跑得还要快呢。” 严玉兰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难道他的轻功,还胜过我不成?”她把手帕往怀中一塞,披披嘴道:“不擦拉倒。” 卓少华道:“严兄,你肚子饿不饿?” 严玉兰道:“跑了一晚,自然饿了,我们先去吃些早点,再找一辆马车代步。” 卓少华道:“你家还没到么?” 严玉兰轻笑道:“还早着呢。”两人走到城门口,这里就有卖豆浆的摊子,两人在摊旁坐下,要了两碗豆浆,和两个粢饭团,正在吃喝之际,正好有一辆马车驰来。 严玉兰朝赶车的招招手,叫道:“喂,车老大,我们要去婺源,你去不去?” 赶车的赶忙停车,陪着笑道:“去,去,二位公子爷,小的是一辆新车,价钱比一般要贵一些,到婺源路可远着里,这样一共五两银子,不知公子爷意下如何?” 严玉兰道:“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我们要赶回家去,路上越快越好。” 这趟路,路程虽远,但普通三两银子就够了,赶车的看他们是两个少年公子,故意提高了二两,如今听说给他十两银子自然喜出望外,连连陪笑道:“成,成,小的这辆车还是新近才打造的,不但快,而且稳,坐在上面,保证一点也不颠簸。” 两人匆匆吃毕,付了账,赶车的早巳打开车帘,在边上伺候,等两人上了车,放下车帘,就挥挥长鞭,驾着车往大路上笔直驰去。 ※※※※※※※※※※※※※※※※※※※※※※※※※※※※※※※※※※※※※※ 这是第三天午牌时光,车子赶到婺源。严玉兰指点着要驾车的停到府前大街的荣华客栈前面。两人跳下车,严玉兰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付了车资,拉着卓少华往里就走。一名店伙赶忙迎了出来,哈着腰道:“二位公子要住店?”严玉兰也没理他,一路往里行去,穿过一重院落,依然没停,往里走去。 店伙跟在二人后面叫道:“公子爷,快请留步,里面是住宅了。” 严玉兰回头道:“我就是找你们掌柜来的。” 店伙急道:“那么公子爷请稍候,容小的进去通报……” 严玉兰道:“不必。” 走到迥廊尽头,又是一个小天井,迎面紧闭着两扇黑漆木门,严玉兰也没叩门,伸手一推,木门里面上了闩,当然没有推开,回身朝店伙道:“你给我敲门。”店伙瞪了两人一眼,也没作声,举手叩了五记铜环。 两扇木门及时开启,走出一个短靠汉子,问道:“什么事?” 店伙忙道:“是这两位公子,要见掌柜。” 那短靠汉子还待再问,严玉兰道:“是我找丁掌柜。”举步跨入门去。 短靠汉子喝道:“你们还不站住。” 严玉兰冷声道:“你吼什么?还不快叫丁掌柜出来?” 短靠汉子哼道:“这是什么地方,由你乱闯得的?” 严玉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短靠汉子道:“原来你们是找碴来的。” 严玉兰笑道:“是啊,我从没找过碴,找找碴又何妨?” 正说之间,只见从走廊上又闪出两个汉子,问道:“老王,是什么事?” 短靠汉子道:“这两个小子,居然……” “啪。”严玉兰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掴了过去,叱道:“你敢开口骂人,瞎了你的狗眼。”她这一掌,出手极重,打得那个短靠汉子脚下踉跄,冲出去了两步。 另两个汉子嚷道:“反了,反了,好小子,你们敢到这里来撒野?”身形一闪,朝严玉兰欺了过来,左首一个右手五指箕张使了一记「大擒拿手」,朝严玉兰抓到。严玉兰哼了一声,随手一拔,把那汉子直摔出去。被掴了一记耳光的短靠汉子虎吼一声,一记「黑虎偷心」挥拳直向严玉兰当胸捣来。 严玉兰不禁大怒,喝道:“丁长泰手下,怎会有你们这几只疯狗的?”没待他拳头击到,左手一探,就抓住他脉门,朝石阶上抛去。 右首一个汉子一步跨到卓少华面前,同样右手如钩,朝卓少华肩头抓来。卓少华没动,右手一抬,那汉子还当他要出手反击,五指一紧,正好抓住他脉腕。他不知卓少华练的是「九阳神功」,心意一动,神功随着贯注到手上,这下五指一紧,登时像抓在一根被火烧红了的铁棍上一般,烫得痛澈心肺,大叫一声,往后连退了四五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只听阶上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哼道:“丁长泰手下又怎么了?”说话的是一个身穿湖绸长衫的老者,站在石阶上,面有愠色,炯炯目光,朝二人投来。他身后跟着四名身穿灰色劲装的剽悍汉子,大有只要他一声令下,立可出手的模样。 先前三个汉子看到掌柜现身,登时一齐躬着身道:“回掌柜,这两个小子……” 严玉兰没待他们说完,大声叫道:“丁长泰,你连我都不队识了?” 丁长泰听得一怔,定睛朝严玉兰仔细看了一眼,脸上立时为之大变,亦惊亦喜,急步趋下阶来,连连拱手道:“会是小公主,小老儿该死,不知小公主驾到,还望小公主多多恕罪,多多恕罪?“一面回头叱道:“你们这些蠢东西,真是瞎了狗眼,还不快跟小公主陪罪?” 那三个汉子听说来的竟是小公主,也都吓黄了脸,慌忙趴在地上,连连叩头。严玉兰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轻哼下一声道:“丁掌柜现在认清楚了?” “是,是。”丁长泰连声应是,一面连连拱手道:“小公主请到里面坐。” 严玉兰朝卓少华笑了笑道:“王兄请。” 丁长泰先前还以为卓少华只是小公主的随从,如今听小公主说出「王兄请」三个字来,也赶忙陪笑道:“是,是,王公子是小公主的客人,理该先请,请,请,小公主请。” 卓少华练成了「九阳神功」,神志已经清楚了大半,但因神志迷失在先,故而仍然残存了一半,他听二人一说,也不谦让,举步走在前面,跨上石阶。严玉兰跟在他身后,相继跨上石阶,进入一间布置得极为雅洁的客室。 丁长泰不知这位王公子是什么人,但看小公主对他这般客气,想必来头不小,自然十分巴结,让两人坐下,一名青衣使女立即奉上两盏茗茶。严玉兰道:“丁掌柜,我们一路趱程,还没吃午饭呢。” “是,是。”丁长泰口中应着,立即站起身来,叫道:“来人。” 那青衣使女闻声走出,躬身道:“小婢在。” 丁长泰道:“你快去吩咐厨下,整治一席上好的酒菜来。”青衣使女应了声「是」,返身退下。 丁长泰侧着身子,坐在下首一张木椅上,陪着笑道:“小公主没遇上穆嬷嬷吧?她前两天打这里经过,听说是接小公主去的。” 严玉兰道:“我遇见了。”忽然口中「哦」了一声又道:“我要麻烦丁掌柜,给我们弄一辆车,我要回山去。” “是,是。”丁长泰又应了两声是,陪笑道:“车现成有,小公主要几时动身?”卓少华心中暗道:“严兄也真是的,方才把车回了,现在又要叫丁掌柜雇车,为什么不叫原来的车赶上山去呢?” 严玉兰道:“我们吃过午饭就走。” “好。”丁长泰道:“小老儿就叫人去准备。”说话之时,只见青衣使女俏生生走入,躬身道:“启禀掌柜,酒席已经摆好,请小公主和王公子可以入席了。” 丁长泰立即站起道:“王公子、小公主,请到东厢入席了。”他陪同二人,走入东厢,果见中间一张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严玉兰道:“王兄,你是客人,请上坐呀。” 卓少华道:“还是严兄请。” 严玉兰朝他推了一把,娇笑道:“你是客人咯,我在这里,算得是半个主人呀,那有主人坐上首的道理?” 她这轻轻一推,丁长泰可立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位王公子可能是小公主的娇客,他就跟着陪笑道:“王公子远来是客,理应上坐。” 卓少华这就坐了首位,严玉兰坐了第二位,丁长泰则在下首作陪,青衣使女替三人斟上了酒。丁长泰为了讨好小公主,就起身敬卓少华和小公主的酒。卓少华也不推辞,杯到酒干,和丁长泰干了一杯,严玉兰却只浅浅的饮了一口。 卓少华神志有一半尚未清明,所以很少说话,也不和丁长泰客套,这位丁长泰越觉得这位王公子高不可攀。天底下的情形,就是之样,越是高不可攀的人,就越有人想高攀,在酒席上,想高攀,最容易的事,莫过于敬酒了。 丁长泰等青衣使女在他面前斟满了酒,又站起身来,谄笑道:“王公子,武林隽英,平日就是请都请不到,今天光降敝处,小老儿感到万分荣宠,粗肴水酒,实在不成敬意,小老儿再敬公子一杯。”说完,双手举杯,一口喝干。 卓少华道:“丁掌柜太客气了。”也举起怀来,正待和他再干。 严玉兰伸出一支纤纤五指,轻轻一拦,然后轻声道:“王兄,你少喝一杯吧,饭后我们还要坐车赶路呢。” 丁长泰连连笑道:“是,是,小公主说得对,这一杯,是小老儿敬王公子的,王公子若是和小老儿对干,小老儿万万担当不起,万万不敢当的。” ※※※※※※※※※※※※※※※※※※※※※※※※※※※※※※※※※※※※※※ 饭后,丁长泰果然准备了一辆簇新的油壁双辔马车,流苏纱窗,锦绣软垫,坐在车上,当真舒适无比。车上还替两人准备了一个保温的茶壶,四式小公主爱吃的细点和一包苏州稻香村的玫瑰水炒瓜子。 丁长泰恭送两人上车,亲自开了车门,连连躬腰,口中还一直说着:“今天真是慢待了公子,慢待了小公主,二位一路顺风。” 车把式也挑了一个年轻而驾车熟练的人,他摸熟了小公主的脾气,再三交代,车行不但要快,而且要稳,别把小公主千金娇躯颠坏了,颠出小公主的火气来。 车子驰出荣华客栈,驰上了大街,丁长泰还站在客栈大门口,不住的抱拳躬身,大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今天荣华客栈来了什么高贵人物,全都远远的停步观看。 卓少华和严玉兰并肩坐在车上,微笑道:“丁掌柜真是一个好人。” 严玉兰抿抿嘴,轻笑道:“他的名号,叫做笑面屠夫。” 卓少华道:“他从前是杀猪的?” 严玉兰噗哧笑出声来,说道:“江湖上人,杀的会是猪吗?” 卓少华回头看她,说道:“严兄,你眉头有一颗朱痣,笑起来很好看。” 严玉兰脸上一红,娇嗔道:“人家和你说正经,你说到那里去了?” 卓少华痴痴的看着她,说道:“我说的是真话,我心里很喜欢严兄。”他总是还有一半神志被迷失了,才会坦直的说出心里话来。 严玉兰脸上更红,幽幽的道:“我知道。”她心里甜甜的,但心跳得忐忑不停,连眼睛都充满了情意,低低的叫道:“王兄……”卓少华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严玉兰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卓少华道:“严兄有什么事?” 严玉兰道:“你本来不叫王阿大,叫做卓少华。” 卓少华点点头道:“我听老哥哥也这么说。”这也是心里的话,老哥哥一再交代他,不可跟人说的,但他心里对严玉兰有好感,所以说出来了。 严玉兰惊奇的道:“你原来已经知道了?” 卓少华道:“老哥哥说的话,我自然相信。” 严玉兰又道:“你老哥哥是谁呢?” 卓少华忽然想起老哥哥说过,他的一切,不能告诉任何人的,这就摇摇头道:“不知道,只是他要我叫他老哥哥的。” 严玉兰知道他心智受迷,再问也问不出来,只得又道:“那么老哥哥还和你说些什么呢?” 卓少华因为想起老哥哥的嘱咐,就不肯再说了,摇摇头道:“没有了。” 严玉兰甜甜一笑道:“所以我要告诉你咯,你现在仔细听着,你本来叫做卓少华,被奶娘给你服了「忘忧散」,才迷失了神智,她故意告诉我叫王阿大,你才以为真的是王阿大了……” “严兄……你真好……”卓少华忽然一把捉住了严玉兰一双柔荑,轻轻摇撼着,说道:“这话,我也听老哥哥说过。” 严玉兰被他握住了双手,脸上不由的飞起一片娇红,她任由他握着,没有缩回去,惊奇的道:“老哥哥怎么会知道的呢?” 卓少华道:“我不知道。” 严玉兰丝毫没有怪他,因为他是神志被迷的人,一面继续说道:“前两天,我们遇上奶娘,我就跟她要解药,她不肯,她平时只要我开口都会答应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给你解药……” “不要紧。”卓少华依然握着她的手没放,笑道:“老哥哥会跟她要的。” 严玉兰微微摇头道:“我向她要,她都不给,别人更不会给了。”她没让卓少华开口,接着柔声道:“奶娘「无忧散」的解药,我娘也有,所以我带你见娘去,你只要服了解药,就可以恢复神志了。” 卓少华道:“我很好,心里很清楚。” 严玉兰也有些奇怪,服了「无忧散」的人,神志被迷,但卓少华有时神志确实很清楚,和没有被迷的人一样,有时又好像被迷了,但她仍然把他看作神志被迷的人,因此温柔的一笑,说道:“但你服了解药,就会更清楚。” 卓少华心里甚是感激,只是痴痴的望着她,说道:“你真好。” 严玉兰被他看得有些害羞,颜若玫瑰,低下头道:“你老看着我干么?” 卓少华握着她双手,这时不觉握得更紧,低下头道:“我只知道你笑的时候很好看,但你脸红了就更好看。” 严玉兰披了下樱唇,说道:“我还当你老实,你原来坏死啦。”她把头埋进了他怀里,不让他再看。 卓少华低下头,闻到她秀发上散发出来淡谈的幽香,一颗心怦怦乱跳,头也不自禁的更低下去,轻轻吻着她秀发。严玉兰更是羞得不敢抬起头来,脸埋在他怀里,隐约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她的心也跳得很厉害。两人偎依着,谁也没有说话,但这比千言万语更可以互通心曲。 车厢中风光旖旎,忘了车行颠簸,也忘了多少时间。严玉兰红着双颊,轻轻挣动了下,才从他怀里直起腰来,说道:“卓兄,我差点忘了,你快坐好,我有话要告诉你。” 卓少华这才轻轻放开了她的双手,坐正身子,问道:“你又要告诉我什么呢?” 严玉兰举手拢拢她散乱的秀发,想起刚才他一直吻着自己头发,陡然间,又面红过耳,一面矜持着道:“待会我带你去见我娘,你不可说出老哥哥告诉你的那些话,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娘会对你怀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仍然要说王阿大,要叫我小公主,解药的事,一句都提不得,我会跟娘说的,知道么?” 卓少华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方才告诉你,是因为你对我好。” 严玉兰羞急的道:“你不可在她面前,说我对你好。” 卓少华又点点头道:“我只对你一个人好,所以什么话,也只对你一个人说,别人问我,我都不会说的。” “还有。”严玉兰又道:“到了山上,我就不能时常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可来找我,我有空,会来找你的,因为我娘不会马上就答应给你解药,她一定先要看你几天,待娘认为可以给你解药的时候,才会给你。” 卓少华道:“那要多少时候?” 严玉兰道:“你不用管,我会想办法的。” 卓少华道:“我知道了。” “还有。”严玉兰道:“娘要你住在那里,你就住在那里,不可乱走。” 卓少华道:“我知道。”一面忍不住问道:“你娘很凶吧?” 严玉兰道:“娘也不是凶,只是她从不相信别人。” 卓少华想了想,又道:“我见了你娘,叫她什么呢?” 严玉兰道:“叫她城主,我带你去见她,我自会告诉你的了。” 卓少华道:“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严玉兰道:“丁长泰给我们准备了点心,你要不要吃?” 卓少华望着她,意乱情迷的道:“你头发很香,我想再闻闻好么?”他究是心志迷失了一半,心里想的,就说了出来。 严玉兰被他说得满脸羞红,轻哼道:“不要。”羞得把一颗头朝他怀里躲去。卓少华用手轻轻的抬起她下巴,心旌荡漾,捧起她的脸,两片嘴唇一下就落在她的樱嘴之上,再也不肯离开。严玉兰但觉他把自己楼得很紧,心头小鹿撞得快要涌上喉咙,喘不过气来,身子软绵绵的一下仰跌下去。   过了良久,卓少华才红着脸讷讷道:“对不起……”   严玉兰也涨红了脸,粉颈低垂,迅快整理了衣衫,坐了起来,羞涩的道:“你不用说对不起,你也坐好,我们商量商量。” 卓少华喜道:“你不怪我么?” 严玉兰轻柔的道:“是我愿意的,怎么会怪你呢?”   真是大喜过望,说道:“严兄,你真好。”他又想去揽她。 严玉兰嗔道:“快坐好了,我们很快就到了,你一定要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卓少华点头道:“我都记得。” 不多一会,车停了下来,严玉兰和卓少华一同下车,发现车停在一个谷口外面,旁边两名汉子一眼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竟是严玉兰,不禁怔得一怔,两人赶紧躬身行礼道:“小的见过小公主。” 严玉兰问道:“辛嬷嬷在里面吗?” 两个汉子连连躬身应道:“在,在。” 严玉兰回头道:“王兄,你随我来。”说完,举步往谷中行去。卓少华跟着她身后而行,两名汉子不敢阻拦,只得任由他跟了进去。 ※※※※※※※※※※※※※※※※※※※※※※※※※※※※※※※※※※※※※※ 进了谷口,是一条平整的谷道,两边高峰如削,甚是险陡,行约半里,谷道尽头,已是一片平地,四周山峰环绕,树林浓密,山麓间盖了十几间房屋,俨然村落。 卓少华还以为到了她家了,口中赞道:“这地方真好,好像是个世外桃源。” 严玉兰道:“我带你去见辛嬷嬷。” 卓少华道:“辛嬷嬷是什么人?” 严玉兰道:“辛嬷嬷是这里管事的。”两人边说边走,已经走近中间一幢房屋,门口站着一个青衣女子,看到严玉兰,急忙躬身下去,说道:“小婢叩见小公主。”等她直起身,就回身大叫道:“启禀辛嬷嬷,小公主回来啦。” 严玉兰也不待他通报,一脚跨进大门,卓少华自然跟着她走入。入门就是一间堂屋,地方甚是宽敞,中间一张长案上,还供着一尊白玉观音,一张红木八仙桌,和几把椅子。两人刚刚跨入,只听一个老妇人声音说道:“你嚷什么?小公主来了,还用得着你通报吗?”随着活声,已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蓝布衣裤的老妪。 这老妪年约五荀以上,花白头发,尖瘦脸,一双小眼睛炯炯有光,一眼看到堂屋中站着的严玉兰,和一个陌生的青衫少年在一起,不觉一怔,迎将上来,堆笑道:“小公主,你回来了就好,可把老夫人急环了。” 严玉兰回头道:“王兄,这位就是辛嬷嬷。”一面朝辛嬷嬷道:“辛嬷嬷,他叫王阿大,我带他来见娘的。”她说话时,有些羞涩模样。 卓少华抱抱拳道:“在下见过辛嬷嬷。” 辛嬷嬷是何等人,严玉兰的表情,她只要看上一眼,肚子里可就明白了一大半,她炯炯目光,打量着卓少华,一面满脸堆笑说道:“快快请坐,小公主、王相公坐了半天车,已经够累的了。”严玉兰、卓少华在椅上落座,青衣使女立即送上了两盏香茗。 辛嬷嬷道:“小公主,老夫人着急得很,我快上去才是。” 严玉兰道:“辛嬷嬷,王兄可以和我一起上去吧?” “这恐怕不成。”辛嬷嬷含笑道:“老婆子知道,是你小公主带来的人,不会有差错,但这是咱们的规矩,老婆子不得不按规矩来,小公主上去,先在老夫人跟前禀报一声,不是很好吗?” 严玉兰略为踌躇,才点点头道:“也好。”这句话就有些勉强。 辛嬷嬷忙陪笑道:“小公主请多多原谅,老婆子可不敢违了老夫人的命令,你可要体谅老婆子的苦衷。” “我知道。”严玉兰站起身,朝卓少华含笑道:“王兄,你在这里稍候,我先上去见过娘,待会儿辛嬷嬷自会给你安排的。” 卓少华也站起身道:“不要紧,你只管先行,我在这里坐一会好了。” 严玉兰朝他甜甜一笑,说道:“真对不起,那我先走了。”说到这里,回头道:“辛嬷嬷,那我走啦。”她又回眸朝卓少华笑了笑,翩然的朝外行去。 辛嬷嬷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看来小公主和他已经好得蜜里调油啦,这丫头果然也长大了,只是城主呢?这一关,只怕不大好通过呢。”心中想着,一面含笑道:“王相公请用茶。” 卓少华道:“辛嬷嬷不用客气。”他双手棒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辛嬷嬷道:“王相公请稍坐,老身有些琐事,要少陪了。” 卓少华放下茶盏,说道:“辛嬷嬷只管请便。”辛嬷嬷就往后面去了,卓少华坐着无聊,不觉拿起菜盏,随口喝着。 天色渐渐接近黄昏,卓少华也斜倚着茶几,一阵困意袭上了心头。卓少华练的是玄门正宗「九阳神功」,「九阳神功」练到上乘境界,就可以水火不侵,诸毒不染。卓少华自幼练功,已有十四五年功力,后来又经老哥哥输给了他二十年内功,飞天神魔谢长风练功九十年,他的二十年功力,别人苦练三十年也比不上他。这么算来,卓少华一身「九阳神功」,岂不少说也有三十年火候了? 他喝下第二口茶,就觉得头脑有些重重的,只想打嗑睡,于是就倚几睡去。当然,这两口茶是有问题的,因为芙蓉城主的地方,二十多年,从没有外人擅入一步,也不允许外人踏入。 【第九章】芙蓉城中 辛嬷嬷就是主持守护入山路径的人,因为登峰的山径,只有一条,一人守关,万夫莫入。凡是要上山去的人,先必须经过辛嬷嬷这一关,经辛嬷嬷认可,你必须喝下一盏茶,等你睡着了,再由辛嬷嬷派人送上山去,这是芙蓉城的规矩,二十多年来,什么人都不能例外。 辛嬷嬷昔年是城主的贴自身丫头,对主人忠心耿耿,最为城主所信任,所以才派她这个职务,名之为「前山总管」。上山前喝的这杯茶当然是迷药了,它是穆嬷嬷穆七娘配制的,药量不重,但喝下去就会昏睡,它也不须要解药,有一两个时辰药性消失,就会自动醒转。 凡是练武的人,睡眠之时也特别警觉,稍微一些风吹草动,就会很快惊醒过来。卓少华练了「九阳神功」,又有三十年以上的内功火候,「九阳神功」原有诸毒不侵之功。因为「九阳神功」有祛除剧毒的功能,卓少华先服「无忧散」,再练「九阳神功」,如今神志也已逐渐恢复到五成左右了,就算没有解药,再有五年苦练,也可完全恢复过来。这茶水中的迷药,药量既轻,对卓少华来说,自然不易迷得住他,他之被迷,只是不曾防备而已。 就在他倚几昏睡之时,突然觉得有人搬动他的身子,练「九阳神功」的人,只要有外来的力道侵犯到身子,就会自生反应,真气自动运行。卓少华的被两口茶就迷昏,就是没有运气行功,只要真气一经运行,区区迷药,自可立即逼出体外。 如今就因有人搬动他的身子,真气一动,人就立即警觉过来,但觉身子被两个人抬着行走,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但他被迷的神志,终究只清醒了一半,心头反应迟钝,虽觉奇怪,却并没有立时挣动。在他感觉上,这两人抬着他身子,走出了大门,把他搁在一张藤椅之上。接着只听一个老婆子的声音说道:“这位王相公,是小公主带他去见城主的,你们路上可得小心。” 卓少华立时听出那是辛嬷嬷的声音,心中暗想:“原来他们是送我去见城主的,城主不就是严兄的娘么?” 接着只听两个男人声音应道:“总管放心,小的晓得。” 辛嬷嬷又道:“你们到了城中,不用按一般手续办理,只要交给顾总管就好。”两个男人声音又应了声「是」 辛嬷嬷道:“好,你们可以走了,小公主在山上,只怕已经等急了呢。”两个男人声音又应了声「是」,卓少华就感到藤椅被人抬了起来,轻快的上路。 现在卓少华弄清楚了,他们是把自己放在一张藤兜子上由两人抬着上山,心中更觉奇怪。他想起方才严兄问辛嬷嬷,是不是可以和自己一起上去?辛嬷嬷说:这恐怕不成,这是老夫人的命令,老婆子不得不按规矩来,所以严兄一个人先走了。 难道他们的规矩,就是要两个人抬着自己上去么?好像他们把自己送到山上,要交给一个顾总管,这是为什么呢?哦,方才自己是喝了两口茶,就昏昏欲睡,他们大概要等自己睡熟了,才能送上山来。他睁开眼来,这时天色已黑,山路奇险,但两个抬着藤兜子的汉子却举步如飞,履险如夷,载行得又稳又快,在许多断岩危崖上,都配合得很好,轻轻一纵而过。 卓少华躺在上面,倒看得有些惊心动魄,心想:“他们既然要等自己睡熟了才送上来,自己索性仍装睡熟了,让他们抬吧。”他究是还有一半神志,并没清楚,思想比较简单,是以没想到自己喝了两口茶,怎么会睡熟的?这自然是有人在茶水中做了手脚。 他想到的只是他们既然要等到自己睡熟了再送上来,自己就只装睡熟了好了,这想法虽然单纯,却也没错。两个壮汉抬着藤兜子一路上山,约莫奔行了将近半个时辰,脚下忽然一缓,只听有人问道:“你们送来的可是王相公么?” 前面一个抬藤兜子的答道:“是的,小的是奉辛总管之命,把人送交顾总管去。” 那人道:“方才顾总管已派人来问过了,你们快些进去吧。”卓少华怕被人家看见了,只是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来眼,两个抬藤兜的汉子答应了一声,继续往里行去。 片刻工夫,似乎进入一处房屋,又转转弯弯的走了一阵、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问道:“你们送来的是王相公么?往这里来。”两个汉子已把藤兜放下,然后又抬着卓少华走入一间屋中,放到榻上。 那女子声音道:“好,你们可以去了。”两个汉子口中应「是」,躬身而退。 接着卓少华听到那女子的脚步声,走近榻前,一手拔开自己牙齿,把一小杯甜甜的水倾入口中,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她给自己喝的是什么甜水?” 过了一回,只听又有脚步声进入,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说道:“小琴,山下已把王相公送来了吧?” “是的。”那女子声音道:“小婢已经给他服了醒神汤,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那老妇人道:“好。”她只说了一个「好」字,就在室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卓少华心想:“这老妇人大概就是顾总管了?” “哦,那小琴说给自己服了醒神汤,那一杯甜汁,敢情就是醒神汤了,她说自己很快就会醒来,自己那就不用再装睡了。”想到这里,立即双目一睁,翻身坐起,目光一动,只见自己对面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胖婆子,一双熠熠眼睛,盯着自己直瞧。 卓少华问道:“老婆婆,我怎会到这里来了?” 胖老妇并没回答他,只是望着他问道:“你叫王阿大?” 卓少华点点头道:“是的。” 胖老婆子又道:“你如何认识小公主的?” 卓少华突然想起严兄在车上说过:娘问你话的时候,你除了自己叫王阿大,叫我小公主,别的都要装作不知道,对她娘都要说不知道,对顾总管当然也要说不知道了。这就摇摇头道:“不知道。” 胖老婆子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卓少华道:“不知道。” 胖名婆子微微点了下头,又道:“那你认不认识穆嬷嬷?” 卓少华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 胖老婆子道:“你到这里来作甚?” 卓少华道:“是小公主叫我来的。” 胖老婆子似乎问得很满意,站起身道:“你随我来。”卓少华跟着站起身,跟在胖老婆子身后,走出房门,折入一条长廊,穿行过两处院落,到了另一进楼宇前面。胖老婆子在阶前停住,卓少华也跟着停住。 ※※※※※※※※※※※※※※※※※※※※※※※※※※※※※※※※※※※※※※ 只见一名青衣使女从门中走出,朝胖老婆子躬躬身道:“顾总管可是领着王相公来了?” 胖老婆子点头道:“你快去禀报一声。” 青衣使女一双俏目朝卓少华瞟了一眼,迅快的转身进去,不大工夫,她勿勿回出,说道:“顾总管请进去吧。” 胖老婆子回头道:“王相公跟老身进去。”卓少华没有说话,跟着她跨上石阶,进入大门,中间一间宽敞的客堂,布置得极为精雅,但却阒无一人。 胖婆子领着他走到东首厢房门口,一手掀起湘帘,说道:“老夫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卓少华举步跨入,只见这间厢房略呈长方形,屋中灯光柔和,一张锦椅上端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皮肤白皙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一张长型的脸上,严肃得没有一丝笑容,一双细长的眼睛,神光炯炯,朝卓少华投来,冷峻的道:“你就是王阿大?” 卓少华只觉屋中空气像凝结了一般,令人感到有些窒息,一面答道:“是的。” 老妇人一拍手道:“好,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卓少华在她下首一张椅子上落座。 老妇人道:“你从前也叫王阿大么?有没有别的名字?” 卓少华心里紧记着严兄的叮嘱:娘问你什么,你都要装作不知道,这就回头道:“不知道。” 老妇人又道:“那你总认识穆嬷嬷吧?” 卓少华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的。” 老妇人道;“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卓少华道:“我不大清楚,听婆婆说,是她把我带大的。” 老妇人道:“你还认识一些什么人?” 卓少华道:“婆婆,小公主,还有画眉。” 老妇人问道:“还有呢?” 卓少华道:“没有了。” 老妇人又道:“这次你在那里遇上小公主的?” 卓少华道:“是在一家客栈里,小公主要我陪她到杭州去……” 老妇人道:“你对杭州很熟么?” 卓少华摇接头道:“杭州这名字好像很熟,我……我……不知道。” 老妇人又道:“后来呢?” 卓少华道:“后来没有了。” 老妇人道:“我是问你遇上小公主,后来又做了什么?” 卓少华道:“吃晚饭的时候,婆婆来了,要我跟小公主从后窗跳出来,跟小公主走。” 老妇人道:“你可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么?” 卓少华摇摇头道:“不知道。” 老妇人道:“你就这样跟小公主一起来的?”卓少华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老妇人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卓少华摇头道:“不知道。” 老妇人又道:“小公主有没有告诉你,要带你来见什么人?” “有。”卓少华道:“她说过要我来见你的。” 老妇人脸上微有笑容,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卓少华道:“你是严兄的娘。” “严兄?”老妇人脸色微变,问道:“严兄是谁?” “严兄就是小公主。” 卓少华道:“小公主在路上不准我叫她小公主,要叫她严兄。” 老妇人道:“小公主是不是对你很好?” 卓少华想起在车中自己和严兄很好的事情,不禁脸上一红,说道:“你怎么知道的?”他究竟神志还有些不清。 老妇人冷哼道:“你还没有回答我问你的话。” 卓少华道:“她对我好,我自然也对她好了。” 老妇人神色冷厉的道:“你们如何好法?” 卓少华道:“没……没有什么,我只知道小公主对我很好。” 老夫人没有再问,抬头叫道:“顾总管。” 胖老婆子急忙在门外应道:“属下在。”三脚两步的掀帘走入,垂手道:“城主有什么吩咐?” 老妇人一抬手道:“你把他领出去,让他先住下来。” 顾总管应了声「是」,朝卓少华招呼道:“王相公,随我出去了。” 卓少华站起身,跟着她走出楼宇,走出一道月洞门、那好像是一个大花园,到处有葱郁的树林,和一圈圈石砌的花圃。走在白石铺成的路上,花气袭人,只是夜雾隙胧,看不清较远的景物。顾总管把他领到一处小庭院中,说道:“王相公,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两人刚刚跨进门,就有一个青衣使女迎了上来,欠身道:“小婢叩见顾总管。” 顾总管一摆手道:“你来见过这位王相公,他是新来的,城主指派他住在这里。” 青衣使女又朝卓少华欠身一礼,说了声:“小婢秋月,见过王相公。” 顾总管道:“你领王相公进去。”一面又回头朝卓少华道:“王相公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秋月好了。”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秋月在屋中点起了烛火,引着卓少华穿行客堂,进入一间卧室,一面说道:“王相公,这是你的房间,你请坐,小婢给你沏茶去。”放下烛台,转身走出,不多一回,秋月捧着一盏茶送上,又道:“王相公还有什么吩咐么?” 卓少华道:“没有了。” 秋月道:“小婢那就告辞了。”回身退出,随手替他掩上了房门。 ※※※※※※※※※※※※※※※※※※※※※※※※※※※※※※※※※※※※※※ 卓少华心里一直惦记着严玉兰,他以为自己见过了城主,她一定会来找自己,那知坐着等了好一回工夫,依然不见她前来。一盏新沏的茶,现在已经凉了,他好想念她,恨不得跑出去,到处高声大喊,等她飞也似迎着自己奔来,一把拥抱住她,吻她令人迷醉的秀发,吻她喘不过气的小嘴。他一口气把一碗凉茶喝完,心中失望的道:“她今晚不会来了。” 他连衣也没脱,和身倒向床上,转过了身,面向墙壁,阖上了眼睛。他当然睡不着觉,在他面前不时的浮现出小公主严玉兰娇丽的影子,和她在车上那种温柔、娇羞的模样。蓦地,南首花格子窗前面有一个人悄悄的挨近。 卓少华虽然身子背着窗户,但他「九阳神功」已有四、五成火候,只要有人潜入十丈之内,他可以清晰的听得到,不觉很快的转过身来,目光一下投到窗上,窗外月光如水,花格子窗上,正映照着一条黑影。卓少华心中暗道:“是严兄来了。”一念及此,一个人从床上一弹而起,迅快掠近窗下,伸手去推窗户。 那悄悄掠近窗下的黑影,听到室内有了人声,迅速往后退去。卓少华推开两扇窗户,目光一掠,不见了人影,立即一提气,身如箭射,穿窗飞出,口中叫道:“严兄……” 喊声未落,突觉身后疾风飒然有人发掌朝自己肩后切来,他连想也没想,右手一记「迥风舞柳」,手掌一反,往后撩去,人也随着转了过去。那人切来的掌势,被他指风扫中,整条手臂,骤然感到一麻,心中暗暗一惊,身形斜退,右手又是一掌,朝刚转过身来的卓少华当胸拍到。 卓少华怒声道:“你是什么人?”他右手一圈,手掌朝前一抬,正好把对方来的手掌接住。不,从他掌心涌出去一团无形内劲,「砰」的一声,把那黑影凭空震出去一丈来远。那人在花丛中打下一个滚,一溜烟的逃走了。 卓少华望着逃走的那人后影,愤愤的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声不响的偷袭我,又不声不响逃走了,这是……”话声还未说完,突觉身后似是又有人欺了过来,急忙一个轻旋,只见一个矮胖蒙脸黑衣人,正欺到离自己身后不到两丈来远。 这人头上套着一支黑布袋,只露出两个眼孔,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他似乎对卓少华反应敏捷,感到有些惊讶。卓少华在这一瞬间,双目射出两道寒电般的光芒,冷然道:“你是顾总管。”他从对方矮胖而臃肿的身躯,看出这蒙脸黑衣人极像顾总管。 那矮胖蒙面人一言不发,双乎如爪如钩,迎面扑攻过来。这一扑竟然爪挟风声,十分凌厉。卓少华怒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袭我?”他在说话之时,右手已疾挥而出,直向矮胖蒙面人左腕抓去,左手化掌,向外一扬,架开了对方抓来的右手,他身子不动,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下,就把对方凌厉攻势消解开去。 矮胖蒙面人左手一缩,身形倏退暴进,依然欺身直攻而上,双爪如钩,连环击出,手法快捷无伦。卓少华心头十分愤怒,大声道:“好,你要打,我就教你见识见识。”双手连挥,反击过去。 那矮胖蒙面人似是想不到卓少华的武功,竟有这般高强,他双爪攻势,虽然快速凌厉,却记记都被卓少华的手势化解无遗。惊骇之余,蓦地攻势一变,化双爪为双掌,掌似铁板,上下翻飞,记记不离卓少华要害大穴,掌风如涛,使的竟是内家掌力重手法。 卓少华双手开阖,从容流利,忽挥忽切,忽挑忽拂,变化迅速,攻拒之间,神妙无方,任你矮胖蒙面人攻势如何凌厉,掌势如何沉重,只要卓少华手势划出,就立被破解,有时还被逼得无法招架,往后跃退。瞬息工夫,两人已打了二十多个回合,卓少华精神越打越好,手法变化也越来越奇,矮胖蒙面人的掌式却愈来愈加展不开。 敢情那矮胖蒙面人打起了真火,口中怒嘿一声,脚下疾退两步,右手直竖,一掌朝卓少华迎面直劈过来。这一掌他似乎用出了八成真力,掌势出手,一道强劲的掌风,宛如一道汹涌的怒浪,呼啸撞来。卓少华喝道:“来得好。”右手一扬,挥手就往前迎拍出去。 两道破空劲气,乍然一接,激起了一阵飞卷的狂飙,但听蓬然一声大震,卓少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矮胖蒙面人却被震得退了三步,两个黑布眼孔之中,不期流露惊诧之声。适时只听一声极轻的口哨,传了过来?矮胖蒙面人突然双脚一顿,往后暴退,转身飞惊而出。 卓少华怒喝一声:“你想走没有这般容易。”身形如风,一闪而至,矮胖蒙面人身法虽快,但卓少华使的是「天龙驭风身法」,比他更快,一下抢出,拦到了矮胖蒙面人面前。矮胖蒙面人一时情急,左手迅疾拍出一掌。 卓少华右手一探,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左手闪电朝矮胖蒙面人罩在头脸上的黑布抓去。 就在此时,突然又有一道人影,宛如大鹏凌空,朝卓少华身后扑攫而至,人还未到,十道锐利的爪风,已然先人袭到。来势之猛,快速如电,卓少华若是伸手去揭矮胖蒙面人的蒙头黑布,那么就无法自救,把整个背后都买给了人家。 自救,当然比揭开矮胖蒙面人的蒙面黑布重要得多。卓少华右足迅疾往前跨出一大步,身子随着向左疾转,右手扣着矮胖蒙面人左腕不放,轻轻一带,就把矮胖蒙面人朝背后袭来那人推了过来。他这一手使得轻快已极,矮胖蒙面人左手被扣,身不由已朝扑来那人撞去。 扑来的那人武功极高,他看到卓少华把矮胖蒙面人朝自己推来,扑落的身形微微一偏,左手一挥,就把矮胖蒙面人向外推出。矮胖蒙面人趁机双足一点,从斜刺里飞掠出去,一下隐没不见。卓少华推出矮胖蒙面人,有这一瞬间的缓冲,他已和飞扑过来的那人对了面,这人依然是个黑布蒙面人,只是身材略为瘦高,一双亮若寒星的目光,正向自己投射过来。 卓少华气愤已极,怒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袭击,你说,这是为什么?你不说出来,今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了。”蒙面人口中冷哼一声,抬手一挥。朝卓少华迎面拂来。 他这一拂,手背向外,五指由下而上,使的正是内家「拂脉手」,专锁敌人经穴。卓少华右手一探,大拇指和食、中二指箕张如钳,迅向对方拂来的手腕扣去。他这一手使的是六合门的「擒拿手」,叫做「三指功」,是他师傅九眺先生司空靖的拿手绝技。 蒙面人冷笑一声,突然掌指齐施,欺身朝卓少华突袭过来,这下双手齐发,忽掌忽指,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变化无穷,掌拍指戳,无一不是人身必救的大穴。卓少华少年气盛,大声道:“你冷笑什么?你也未必能够胜得了我。”口中说着,双手跟着挥起,朝蒙面人抢攻过去。双手开阖,一手出手封解,另一手就因对方的攻势已被封架而反击。 他出手封架和出手反击,使的招数,都是各大门派常见的招术,并无出奇之处,但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就发挥了极大的威力,好像这些普普通通的招式之中,含蕴神妙的手法,不论蒙面人掌指变化如何精奇,如何快速,都被卓少华这些从各大门派捡来的招数,化解无遗。 片刻工夫,两人已交手了二三十个回合,蒙面人的手法处处受制,显然已被迫落了下风,只是并未落败而已。被迫落下风,当然会有缚手缚脚的感觉,蒙面人越打越觉奇怪,心中忖道:“他使的这一路手法,并非六合门武功,这是什么手法呢。” 这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长风子十三破」中,专破掌、拳、手、指的用法,这是精研各大门派手法精华连缀而成的散手,应用之法,变化由心,长风子已有数十年没有在江湖露面,蒙面人自然不认得了。何况卓少华又经老哥哥输给了他二十年功力,有时他对手法适应不及稍露破绽,被对方指、掌扫上一点,也并不觉得如何。 蒙面人身手在武林中已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如今竟连一个神志已被迷失的六合门门人都胜不了,心头自然渐被激怒,口中又是一声沉嘿,手法突变凌厉,左掌右指,左指右手,交相击出,攻势快得像雨点一般,朝卓少华攻来。这一轮急攻,手法、掌法,无不极尽诡异,攻出来的一掌一爪,莫不狠毒辛辣,记记都是足以致人于死地。 转眼之间但见掌影翻飞,指影参差,纵横交叉,尽是蒙面人的手影。但不论你攻势毒辣凌厉,如何快速,卓少华在他掌指交逼之下,双手使的依然是各大门派的杂锦招式,也依然把攻到他身前的手法一一破解,好像极为从容,毫无吃紧的模样。 蒙面人又气又恼,暗道:“这楞小子使的到底是什么武功?”心中想着,突然疾攻两掌,把卓少华逼退了一步,就放手后退。 卓少华哼道:“你也想退走……”话声还未说完,突觉一股无形暗劲,直向自己身上撞来。要知他练成「九阳神功」,少说也已有五成以上火候,「九阳神功」乃是道家乾天至阳之气,能练到五成火候,已经非同小可。只要外界有拳劲掌风袭上身时,不须本人运气抗拒,「九阳神功」就会自生抗力,这也就是道家所谓「护身真气」。 一般练武或练气之士,只要功夫到了某一境界,一般气功也都可以作为护身真气,如果遇上外来力道,比你强的,就会被震散真气,轻者当然只需运功调息就可复原,重者就会走火入魔或当场毙命。但「九阳神功」护体,就不同了,不论何种掌力,就算对方功力强过你甚多,也都无法把它震散。 闲言表过,却说蒙面人这一记暗劲,使的正是「无形掌」,他虽然不想取卓少华的性命,但因久战无功,他的手法又被卓少华破解无遗,才使了四成力道。在蒙面人想来,自己这一记「无形掌」,卓少华虽不致当场重伤而死,也会被自己内力震得昏倒下去,须得数日调治,方可复原。那知「无形掌」击在卓少华身上,只觉他身上陡然间涌出一股强大的内劲,把自己掌力硬生生挡住,震力之强,几乎把自己击去的掌力,悉数反击回来。 这下真把蒙面人惊异得不知所云,心想:“这小子会练成「护身真气」?这简直不可能,就算他师傅九眺先生,也未必练得成,未必接得下自己这一记「无形掌」。” 卓少华无缘无故,身上挨了他一记「无形掌」,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你退下几步,原来想暗算我,这等鬼鬼祟祟的偷袭行为,算得什么?和你头蒙黑巾一样见不得人。” 蒙面人怒嘿一声:“找死。”手腕一翻,拍出一掌。 卓少华心里已是十分怒恼,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右手直竖,迎击而出。 两股掌力一触,发出蓬然一声,蒙面人只觉卓少华迎击出来的掌风,好像蕴蓄了极强的震弹之力,自己劈出的掌力,有如击在飞瀑流泉之上,柔软之中带有强劲的反弹之力,自己差点震得立足不住,心头不禁凛骇:“这小子那来这么深厚的功力?”冷然一笑,左掌一扬,接连又劈出了一掌。 卓少华又是一声大喝,同样左手一抬,也拍出了一掌。这一掌,双方都加强了力道,又是蓬然一声,两人各自屹立不动,但两人身前,激起了一片旋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蒙面人双目圆瞪,射出两道慑人的寒芒,口中嘿了一声,右手平胸推出。 他两次对掌和卓少华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似已激起了他争胜之心,也可以说把他激怒了,因此这一掌,和前两次的势道大大的不同,推出的掌势并不很快,但随着他掌势出手,便有一阵森冷阴寒的劲气,应掌而生,直逼过来。 卓少华练的「九阳神功」,乃是乾天至阳之气,任何阴功,都伤不了他,但他自己并不知道,发觉对方掌势刚一出手,就有丝丝寒气,逼人而来,心头一凛,口中又是一声大喝,右手扬腕一指,对着那团阴寒劲气直点过去。这一指,他使出了「穿云箭」的功夫,但听「嗤」的一声,一缕指风,直刺入那团阴寒劲气之中。 蒙面人惊「咦」出声,倏然往后跃退,飞掠而去。卓少华看他逃走,口中大喝一声:“你想逃了。”双足一点,凌空飞扑过去。但蒙面人身法也不慢,尤其这座大花园到处都是树林、花木,夜色之下,极易迷失,不过转眼工夫就已失去了他的踪影。卓少华追了一段路,既然追不到人家,也只好愤愤的回转房去,和衣躺下。 ※※※※※※※※※※※※※※※※※※※※※※※※※※※※※※※※※※※※※※ 夜色已深,一间精致的楼宇的起居中,银缸中结着一个如意灯芯。一张镂花花犁木高背椅上,端坐着一个表情严肃的老妇人。在她左首一把木椅上,坐的是胖老婆子顾总管,她睁大一双水泡眼,望着老妇人,说道:“城主看不出他的路数来?” 老妇人微微摇头,说道:“此人武功之高,当真出我意料之外,连我「无形掌」都伤不了他……” 顾总管疑惑的道:“城主「无形掌」,普天之下,很少有人接得下来,这小子他有多大年纪?” 老妇人道:“不但如此,最后连我「九转玄阴掌」,都差点给他破了,我发现他点出一指,指风中含蕴着一股炽热之气,大有化解我玄阴真气之功。” 顾总管听得神色一凛,失声道:“他会使「雷火神指」?” 老妇人听她说出「雷火神指」,敢情一言提醒了她,本来严肃的脸上,登时变得阴森,口中「唔」了一声,才道:“所以我对他有些怀疑……” 顾总管上身凑了过去,低低的道:“城主认得他是对头门下?”她接着寻思道:“但他明明是被穆嬷嬷「无忧散」迷失了神志,一个服了「无忧散」,神志迷失的人,武功仍可保持,这点城主可放心。” 老妇人微微摇头,徐声道:“此人神志似迷似清,一般服过「无忧散」的人,似乎不是如此。” 顾总管愕然道:“城主如何看出来的?” 老妇人道:“这是我从他谈话中看出来的,所以我要你派个人去试试他,方才我和他动手之际,更证实了这一点,他在动手时,神志似乎甚是清楚,但他说话的口气,又有些像迷了神志的人。” 顾总管道:“城主说他神志被迷,是出于伪装的了?” “那也不是。”老妇人沉吟道:“据我看此人神志似乎只迷失了一半。” 顾总管道:“那么依城主之见,此人该如何处置呢?” 老妇人道:“等我问问玉兰再说吧。” 顾总管道:“城主说得是。”老妇人一摆手道:“你先退下去。”顾总管应了声「是」,起身退出。 老妇人叫道:“钏儿。”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小婢在。” 老妇人道:“你去叫玉兰来。”青衣使女返身走出。 不多一会,只听门口有人娇声喊了声「娘」,像一阵风般连奔带跳的奔进一个绿衣少女来。她自然是严玉兰了,回到山上,脱下青纱长衫,又回复了女装。女孩子易钗而弁,穿上男装,再洒脱也难免带点脂粉气,也总有些扭扭捏捏,但换回了女装,就要自然得多了。 严玉兰换上女装,就显得活泼而清新,她明亮的眼睛,红馥馥吹弹得破的脸颊,往上翘着的红菱般的嘴唇,笑得轻盈。那副喜孜孜的模样,使人一看就会觉得这少女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她全身都在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严玉兰眉梢眼角都含着娇柔的笑容冲进来的,但她一眼看到老妇人表情严肃,目光冷峻的神色,笑容立时冻结住了,叫道:“娘叫我有事吗?” “唔。”老妇人口中唔了一声,指指身边的椅子,说道:“玉兰,你过来,娘有话问你。” 严玉兰心里已经有数了,娘要问的一定是他的事了,她一下变得很乖,而且又把椅子移动了一下,跟娘告得很近,然后挨着娘坐下,撒娇的道:“娘有什么事嘛?”要跟娘要解药,自然得下水磨工夫。 老妇人目光如刀,似是看穿了女儿的心事,严肃的道:“玉兰,娘问你的话,你要据实回答,不许有一点隐瞒,知道吗?” 严玉兰心头「咚」的一跳,莫要他经不住娘的盘问,把路上车厢里和自己好的话,也告诉娘了?娘真要问起来,不羞死了自己了?她粉脸蓦地红了起来,故意扭了下腰,说道:“女儿什么事隐瞒过你老人家来了?” “如此就好。”老妇人点着头道:“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严玉兰道:“娘究竟要问什么呢?” 老妇人道:“有关卓少华的事。” “果然是他的事。”严玉兰心中暗暗一动,一面说道:“女儿回来之后,不是全已跟娘禀报过了么?” 老妇人道;“你是跟娘说过了,但娘总觉得他有些不对。” 严玉兰道:“他那里不对了?” 老妇人道:“娘觉得他的神志,好像并未完全被迷。” 严玉兰道:“娘,他神志被迷是绝不会错的,那天穆嬷嬷给他服「无忧散」女儿就在边上,穆嬷嬷等他醒来之后,就告诉他叫王阿大,他也一直以王阿大自居,连自己叫卓少华都忘了,有一次女儿问他卓少华是谁,娘,你知道他怎么说?咭,真笑死人了,他说:「这人的名字好像很熟,好像听人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来了。」真是好玩极了……” 她咭咭格格的说着,老妇人一双冷峻的目光,只是盯着她直瞧,脸上严肃得一丝笑容也没有。严玉兰的笑容,在这一刹那间,又被凝结住了。老妇人徐徐问道:“他真是卓清华的儿子卓少华吗?” “自然是真的了。”严玉兰连连点着头,认真的道:“那天晚上,卓少华跟他师傅司空靖、师叔董仲萱,夜探兰赤山庄,是穆嬷嬷亲手把他们擒下的,司空靖和董仲萱已经送到这里来了,卓少华是穆嬷嬷在稀饭里下了「无忧散」……” 老妇人问道:“当时兰赤山庄把司空靖、董仲萱都送上山来,惟独卓少华没有送上山,是不是你的主意,要穆嬷嬷把卓少华留下来的?”她还以为严玉兰爱上了卓少华,才要穆嬷嬷用「无忧散」的。 “不是。”严玉兰脸上一红,说道:“那是奶娘的意思。”她不敢说出在卓少华身上发现大姐玉佩的事。 老妇人道:“穆嬷嬷那是什么意思呢?” 严玉兰道:“女儿不知道。” “是穆嬷嬷把他擒下的。”老妇人沉吟道:“这么说,那时他武功不如穆嬷嬷了?” “是啊。”严玉兰道:“连他师傅都不是奶娘的对手,他自然不是奶娘的对手了。” “哼。”老妇人沉哼了一声道:“但你带上山来的卓少华,武功却不在娘之下哩。” “这怎么会呢?”严玉兰听得愕然道:“娘是听谁说的?” 老妇人冷笑道:“娘从不相信别人说的话,是娘亲自试出来的,这还会假么?” 严玉兰吃惊道:“娘和他动过手了?” 老妇人神色冷峻,徐徐的说道:“不但娘的「无形掌」伤不了他,连「九阴玄阴掌」,都奈何不了他。” 严玉兰更加吃惊,怯生生的道:“这怎么会呢?卓少华那里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老妇人凝重的道:“所以娘觉得他大有可疑,唔,你再仔细想想,这卓少华和三个月前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会的……”严玉兰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说道:“娘,他是卓少华,绝不会错。” 老妇人目光冷厉,逼注着女儿,问道:“你有没有问过他,这三个月里,他在那里?遇上了些什么人?” 严玉兰道:“女儿没有问,但奶娘问过他的。” 老妇人道:“他怎么说的?” “他说……”严玉兰嗫嚅的道:“他说没有在那里,奶娘问他这些日子遇上了什么人?他说:「遇上过很多人,有些人硬要他跟他们去,说他是卓少华,他说他叫王阿大,要找婆婆。」他说的婆婆就是奶娘。” 老妇人冷笑道:“穆嬷嬷相信了?” 严玉兰道:“是的。” “好。”老妇人道:“你明天一早不妨看看他,看他怎么说?” 严玉兰望望娘,趁机说道:“娘不给他解药了么?” 老妇人道:“等你明天看了他再说。” ※※※※※※※※※※※※※※※※※※※※※※※※※※※※※※※※※※※※※※ 第二天一早,卓少华刚盥洗完毕,只听秋月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小婢叩见小公主,小公主早。” 严玉兰问道:“王相公起来了么?” 卓少华听是严玉兰的声音,心头一喜,急忙三脚两步迎了出去,叫道:“严兄,我早就起来了。” 严玉兰昨晚几乎一个晚上都没阖眼,她担心就是娘对卓少华有成见,所以今天一早就找来了,她还是穿着昨晚那一件苹果绿的衫子,一条浅绿长裙,连衣衫都来不及换。如今她已经改换了女装,卓少华冲着叫她「严兄」,又当着秋月的面,她嫩红的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红晕。秋月听得奇怪,这位王相公怎么叫小公主「严兄」呢?忍不住抿抿嘴,但不敢笑出来。 严玉兰忙道:“王兄这里还住得惯吧?” 卓少华微微摇头道:“我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严玉兰脸又红了,昨晚自己也没睡好,他神志被迷,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莫要当着秋月说出什么话来,这就含笑道:“王兄到里面再说吧。” 两人回入屋中,卓少华已忍不注道:“严兄,我昨晚打了三场架,这里的人,都会欺生,我还是回去的好。” 严玉兰暗暗吃惊,忙道:“王兄远来是客,怎么会有人欺生的呢?” “有。”卓少华道:“昨晚他们明明是欺生咯,先来的一个人,打不过我,又来第二个,又打不过我;又来第三个,但他也打不过我,他们都用黑布蒙着脸,我问他们,他们连话都不肯说,不是欺生,还是什么?” 严玉兰道:“这件事情,我会告诉娘去的,这都是我不好,说你武功很好,他们是存心来试试你的了。” 卓少华听得笑了,说道:“他们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怪他们了。” 严玉兰心中暗道:“娘怀疑他神志没有被迷,但他这几句话,明明是神志被迷的人说的了。”秋月手端托盘,送上早点。 “你不怪他们就好。”严玉兰笑了笑道:“王兄请吃早点吧。” 卓少华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吃过了么?” 严玉兰早晨那里吃得下东西,但她一笑道:“我吃过了,你快吃吧。”卓少华也不和她客气,就坐下来吃了。 严玉兰看秋月退去,急忙低声道:“卓兄,你千万记住,不论遇上什么人你都不能说你是卓少华,就是知道的事,也一定要装出什么都不知道,有人问你,你要说不知道,记住了么?” 卓少华点点头道:“除了你严兄,我什么人都不会说的。”说到这里,忽然低低的道:“有人来了。” 严玉兰什么都没有听见,心中暗道:“我还没有听见,他却听到有人来了。”心念一转,不觉回头朝门外看去。 卓少华笑道:“人还在院子外头呢,刚转过弯来。” 严玉兰忖道:“院子外头有人,他居然听得见了,他内功岂非比自己强得多了?”正想之间,只听秋月道:“顾总管早。” 接着只听顾总管的声音道:“王相公起来了么?” 秋月道:“王相公正在用早点,小公主也来了呢。” 顾总管含笑道:“小公主倒是来得早啊。” 严玉兰暗道:“卓兄耳朵果然灵得很。”一面低声道:“你在顾总管面前,不可叫我严兄,要叫我小公主。”悄然移身走近窗前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说道:“王兄在这里多住几天,就会习惯的。” 卓少华朝她点着头,表示她说的话,都记住了,一面吃着早点,一面说道:“你叫我多住几天,我就多住几天好了。” 这两句话,听得严玉兰心头不期一动,忖道:“娘说他神志并未完全被迷,他这两句话,和他跟自己暗暗点头,这岂是神志被迷的人说的?难道……” 顾总管已经走了进来,笑道:“小公主这么早就来了么?” 严玉兰道:“我也刚坐下,顾嬷嬷早啊。” 顾总管含笑朝卓少华点点头道:“王相公早。”一面又朝严玉兰道:“这是老夫人关照的,要老婆子把王相公送到北岩去。” 严玉兰听得变了脸色,说道:“娘要把王兄送到北岩去?我怎么没听娘说呢?”北岩,是芙蓉城囚人的地方,难怪她听了要变色了。 “哦。”顾总管笑了笑道:“小公主误会了,老夫人的意思只是请王相公去看看,那里有两个人,王相公是不是认识?” “王兄怎么会认识他们呢?”严玉兰口中说着,心里可立时明白过来,暗道:“是了,娘认定他神志并未完全迷失,北岩关着卓少华的师傅九眺先生和他师叔董仲萱,这是试试他看他们之后,说些什么了,幸亏自己早来一步,已经嘱咐过他了,卓少华神志真要没有完全被迷,给娘试出来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卓少华很快吃毕早餐,问道:“顾总管要领我去那里呢?” 顾总管笑道:“不远。”她没有多说。 卓少华问道:“小公主去不去?” 严玉兰还没回答,顾总管已经回过头去,朝严玉兰含笑道:“对了,老夫人正在找你呢。” 严玉兰道:“娘找我有什么事?” 顾总管道:“老夫人说的,你昨天刚回来,今天早晨你跟老夫人一起去拜菩萨,小公主还是快些去吧。”这话当然是假的了,她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小公主在这里。 严玉兰点点头,站起身道:“好,我这就去。”一面朝卓少华道:“王兄,我走了,待会再来看你。”长裙曳地,俏生生的往外行去。 ※※※※※※※※※※※※※※※※※※※※※※※※※※※※※※※※※※※※※※ 顾总管道:“王相公,咱们也该走了。” 卓少华随着她走出房屋,现在是大白天,可以看清楚了,这里好像是一处相当广大的峡谷,远处四围可以看到许多高低不等的山尖,也由此可以想见这里的地势一定很高,那些山尖,可能是每一座高耸入云的峰尖,因为有一层棉絮似的白云,还在那些山尖的下面。 在这片广阔的峡谷里,你可以看到到处是一簇簇的花林和一片片不相连贯的花圃,花林种的芙蓉树,花圃中,嫣红姹紫,都是奇花异卉,许多亭台楼宇矗立在繁花似锦的中间,点缀得更像世外桃源,人间仙境。这就是灵山芙蓉峰下的芙蓉谷,但这里的人都不称它为芙蓉谷,而称之为「笑蓉城」。 芙蓉城里的主人,是严老夫人,这里的人也不称她老夫人,而尊之为「城主」。江湖上人,隐约也知道有芙蓉城主其人,却不知芙蓉城在那里?城主是男是女,是怎样一个人?由此可见「芙蓉城」的「城主」有多神秘了。 现在卓少华随顾总管穿行花树,来至一处四周松林茂密的一幢石屋前面。顾总管从怀中取出一串钥锁,推门而入,这幢石屋看去最多也不过五六间房,但每一间房,都十分奇怪。卓少华也说不出它怪在那里,只是穿行在每一间房之时,心里感到甚怪,如此而已。 这种怪,无法形容得出来,一个人好像进入下迷阵一般,转来转去,会转得你昏头转向。尤其每一道门户,也开得很怪,明明是一堵石墙,但随着顾总管的手一推,就变成了一道门户。卓少华心里暗暗奇怪:“她为什么舍了门户不走,偏偏要东推西推,无中生有的从石砌墙壁中,推出一道门户来走呢?” 看起来,这幢石砌的房屋里面应该只有五六间之多,但顾总管却领着他穿了十七八间还不止。卓少华怀疑她故弄玄虚,走来走去,大概就是这几间房,但事实却不尽然,卓少华仔细辩认,好像经过的房屋,每一间形状都不相同。 最后,终于走到一间并不宽敞的屋子里。这间屋内,当然和每一间屋子一样,没有一点摆设,只是空荡荡的一间,但这间屋子和其他不同之处,就是一进门有一条石级,一路往下延伸。顾总管也没说话,举步朝石级走了下去。她下去了,卓少华自然不用再问,就跟着下去。 这道石级只容得两人并肩可行,但卓少华是跟在顾总管身后,一前一后而行。石级约莫有三十多级,越往下走,就越暗了,等到走完石级,前面出现了一条黑越越的甬道,这里已经是地下室了。顾总管伸手在甬道口取了一根数尺长的竹竿,把一头往身后递来,说道:“这条地道,里面很黑,还有几处转折,王相公抓住竹竿,跟着老婆子走,就不会碰破头了。”卓少华伸手抓了竹竿,顾总管就转身往里走去。 甬道中伸手不见五指,有她用竹竿在前引路,就可不用眼睛,大步的走去。但甬道虽黑,卓少华练成「九阳神功」,目能夜视,就是顾总管不用竹竿引路,他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条甬道果然有许多弯曲,约莫有半里光景,卓少华发现左首还有一条石级,是往上去的,到了这里,顾总管就转而向左,又朝石级上行去。 卓少华跟着她拾级而上,这回只走了二十来级,就到了一处圆形的洞口。顾总管站停下来,伸手拉了两下门上的圆环。没有多久,就听到里面开启铁门的声音,两扇厚重铁门,缓缓开启,首先射出来的是灯光,接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大汉一手提灯,迎着道:“小的见过总管。” 顾总管道:“贾嬷嬷呢。” 黑衣大汉躬身道:“贾嬷嬷就在里面,总管请。” 顾总管收回竹竿,往洞口一放,回身道:“王相公请随我进去。”当先走了进去。 卓少华心中暗想道:“这不知是什么地方了?”跟着走入,那黑衣大汉立即关上了铁门。 这里当然是地室,但从四面都是石壁看来,又好像是一处山洞。入门,是一间宽敞的石室,放着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摆设和一般人家的堂屋差不多。顾总管回头道:“王相公,你在这里坐一会。”卓少华点点头,就在一把椅子上落座。 顾总管自顾自朝左首一道门走了进去,入门是一条走廊.她走近第一间房门口,推门而入。一名黑衣老妪迎了上来,陪笑道:“总管来了?”她自然是贾嬷嬷了。 顾总管问道:“老妹子,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贾嬷嬷道:“总管吩咐的事儿,老妹子自然都办妥了,「无忧散」解药,放在早餐稀饭里面,他们服下之后,大概有顿饭时光昏睡,即可清醒过来。” 顾总管问道:“房间呢,要后面可以听得到他们谈话的,你也把他们移过去了?” 贾嬷嬷道:“这里只有两间房,可以在后面觑看室中动静的,他们吃过早餐,昏睡过去,我就把他们搬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已安排妥贴,总管来得正是时候,大概再有一盏热茶的时光,他们就会醒过来了。” “如此就好。”顾总管道:“咱们可以领王相公走了。”贾嬷嬷应了声「是」,顾总管走在前面,贾嬷嬷跟在后面,两人走出堂屋。 顾总管朝卓少华引介道:“王相公,这位就是这里的管事贾嬷嬷。” 卓少华拱拱手道:“贾嬷嬷好。” 贾嬷嬷含笑道:“不敢当,王相公请坐。” 顾总管道:“这里住着两位客人,想请王相公去瞧瞧,不知是不是认识他们?” 卓少华道:“我不认识。” 顾总管含笑道:“这是老夫人吩咐的事儿,认不认识都不要紧,贾嬷嬷,你带王相公进去,我在这里等一会就好。” 贾嬷嬷应了声「是」,脸上堆着笑道:“王相公请随老身来。”卓少华只得站起身,跟着贾嬷嬷进去。 贾嬷嬷朝着左首一条走廊走去,这里一共有四五个房间,她伸手推开第二间的房门,含笑道:“王相公请进,里面二位客人,大概快醒过来了,王相公请宽坐一会吧。”卓少华举步走入,贾嬷嬷就随手掩上了门。 这间石室,还算宽敞,左右靠壁处,各有一张木床,两床之间是一张小方桌,和三张木凳。桌上点燃着一盏油灯,还有一个白瓷茶壶,和三支茶杯,好像就是替三人准备的。两张木床上,各躺着一个人,似是还未睡醒。 卓少华也没去看他们是什么人,自顾自拉过一条木凳,在小方桌横头坐了下来。他这几天神志又清醒了一些,坐下之后,心中只是想着,这躺在床上的不知是什么人?老夫人为什么要自己来看他们呢?难道这两个人和自己有关? 哦,对了,严兄方才叮嘱过自己:“不论遇上什么人,你都不能说你是卓少华,就是知道的事,也千万都要装出什么都不知道,有人问你,你都要说不知道。”难道严兄已经知道老夫人要自己来看这两个人?严兄和自己好,她说的话,一定不会错的了。 心中只是想着严玉兰,是以只是楞楞的独个儿坐着,忽然,他耳中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像有两个人蹑手蹑脚在隔壁房中走动。他方才和顾总管一路走在黝黑的地道中,对顾总管的脚步声听得很熟悉,这两人脚步声走得虽轻,他已可分辨得出那个较重的声音是顾总管。一个既是顾总管,还有一个自然是贾嬷嬷了。 心中不禁暗暗忖道:“顾总管和贾嬷嬷为什么要蹑手蹑脚的走到隔壁房里来呢?莫非她们是要偷听自己和两个人的谈话了?” 一个服了「无忧散」的人,神志被迷,是没有思想的,卓少华练成「九阳神功」之后,神志逐渐恢复清明,如今已有五成以上清醒了,所以他已经渐渐有了思考能力。就在此时,躺在右首木床上的人首先醒来,口中轻「咦」一声,突然翻身坐起。 他这一坐起,立时发现坐在小方桌横头的卓少华,心头蓦然一怔,就惊异的叫道:“徒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他,正是卓少华的师傅九眺先生司空靖。 卓少华依稀认得他是自己很熟的人,但他心里紧记着严玉兰的话,这就摇头道:“我不叫徒儿,我叫王阿大。” 九眺先生大感惊奇,睁大双目望着卓少华,大声道:“你不是少华?你怎么是王阿大?” 他这句话,说得声音极大,左首床上躺着的人也一下惊醒过来,他自然是董仲萱了,翻身坐起,说道:“二师兄,你在和谁说话?”话声出口,他也看到了卓少华,说道:“会是少华?” 卓少华依然摇着头道:“我真的不是少华,我是王阿大。” 董仲萱道:“你明明就是少华,你怎么连师傅和四师叔都不认识了?” 卓少华道:“我没有师傅,我是婆婆一手带大的。” 九眺先生要待开口,董仲萱朝他使了个眼色,继续问道:“你婆婆是谁呢?” 卓少华道:“婆婆就是小公主的奶娘。” 董仲萱问道:“你说的小公主,又是谁呢?” 卓少华道:“小公主就是严兄。” 九眺先生轻轻叹息一声道:“此子神志已被迷失了。” 卓少华张目道:“谁说我神志被迷了,我清楚得很。” 董仲萱看着他问道:“你再想想看,从前的事,还记得起来么?” 卓少华道:“我不用想,从前的事,婆婆都告诉我了,我叫王阿大,是婆婆把我带大的,婆婆对我很好,小公主也对我很好,旁的事,我都不知道。” 董仲萱道:“那你知道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卓少华道:“是小公主带我上来的,我是他们的客人,老夫人要顾总管领我来看你们的。” 九眺先生道:“你会不会武功?”突然伸出三个指头,朝卓少华手腕脉门抓去。他突然使出「三指功」来,只有他的门人,才会化解「三指功」的手法。 卓少华动也不动,任他扣住了脉门,笑道:“你捉不住我的。”话声甫出,九眺先生突觉卓少华手腕上的内气鼓动,自己右臂骤然一震,扣着他脉门的三个指头,竟然被震得弹了起来。要知九眺先生以「六合擒拿手」享誉武林,在三指功上,积数十年功力,被他三个指头擒住的人,就算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挣扎得脱,卓少华居然动也没动,就把九眺先生三指震得弹了起来。 这下,直把九眺先生惊异得不知所云,目注卓少华看了半响,才转头朝董仲萱道:“四师弟,此子那来这高的功力?” 董仲萱自然也看到了,只是他还道是二师兄自己放开的,闻言道:“二师兄试出他的内功来了?” 九眺先生沉思道:“此子内功之强,竟然胜过愚兄甚多,莫非他真的不是卓少华?” 卓少华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卓少华咯。” 董仲萱道:“他明明是少华,容貌、口音,完全一样,面貌相同的人当然有,但绝不可能和少华一般无二的。” 九眺先生微微摇头道:“此子一身内功,少说也有三五十年修为,少华那来如此深厚的功力?” 董仲萱道:“也许他另有奇遇。”突然想起卓少华从小练的是六合门武功,只要看他出手,就可证明了,一念及此,立即站起身道:“王阿大,我和你拆几招试试如何?” 卓少华道:“你们这里的人,怎么老爱和人动手,昨天晚上,就有三个人蒙着脸和我打架,打不过我,就跑了,你也要和我打架么?” 董仲萱听他说话的口气,分明神志被迷,这就含笑道:“我们不是打架,我二师兄说你武功很高,我有些不相信,才要和你试试。” 卓少华问道:“不是真的打架?” 董仲萱笑道:“自然不是真的打了,我们对拆几招,只是试试罢了。” 卓少华跟着站起,点头道:“不是真的打架,你要试,那就试试好了。” 董仲萱道:“你要小心了。”喝声出口,右手斜切一掌,身形飞快的一旋,左手闪电从肘后穿出,食、中二指分开,中指取「肺苗」、食指取「攒心」。 这一招使的正是六合门散手二十四式的第三式,名为「月掩双星」,敌人如果化解他的右掌,必为二指所乘,是极厉害的攻敌手法,只有用六合门的「束翼啄星」,左肘贴胸下沉,右手五指并拢,使「雕手」啄对方脉门,方可化解。 那知卓少华看也没看,左手使了一记黄山派的「飞瀑流泉」,轻描淡写的朝前挥出。董仲萱右掌堪堪和他左手接触,心中还想:“你光接住我右掌,岂能躲得开我二指?”那知右掌切上卓少华左腕,突觉脚下一浮,身不由已的后退一步,这还是卓少华没使上力道。 董仲萱心头一怔,身形一闪即至,双手疾发,左手化为「托手」,虎口叉向卓少华咽候,右手一掌下沉,使用「剪手」,拍到「锁腰」,使得迅捷灵快,妙用无穷。卓少华右手由下往上一圈,使的是武当派「一元复始」,使得好像毫不经意,随手而发,不但把董仲萱一下、一上,分袭的双手一齐圈住,而且还把他一个人往左推出了一步。 他使的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长风子十三破」中专破手法的招式,这十三破是长风子采集各大门派的招式,加以利用,使来轻便,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但在旁人看来,只是普通招式而已。董仲萱以六合二十四式散手得名,自以为在散手上,已可独步江湖,那知两次出手,都被卓少华随手一挥就化解开去,而且两次都被推出了一步,心头不禁大为惊愕了。 九眺先生一摆手道:“四师弟,不用试了,此子武功胜过你我甚多,看来他真的不是卓少华了。” 董仲萱望望二师兄,说道:“二师兄,他武功胜过小弟,小弟承认,但若说他不是卓少华,小弟万万不能相信。” 九眺先生道:“少华那来这高的武功?” 董仲萱道:“这就是小弟想不通的地方,若说少华另有奇遇,这短短数月之间,也绝不可能有此神速进境……”卓少华只听隔壁又有脚步移动之声,敢情顾总管和贾嬷嬷已经退出去了。 他现在已可确定眼前二人,果然是自己的师傅和师叔了,因为他神志已有五成清楚,渐渐可以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来。但他紧记着老哥哥的叮嘱,何况来时严玉兰也千万交代,不可说出自己是卓少华来,因此不敢多说,只是望着两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亲切之色。 董仲萱一直看着他,忽然一后桌子,说道:“二师兄,小弟可以断言,他是卓少华绝不会错。” 九眺先生轻轻叹息一声道:“就算他是少华,如今神志被迷,咱们兄弟落入人手,又何能为力?”他口气微顿,接道:“他们把他送来此地,大概也是对他身份起了怀疑,才要咱们兄弟来证实的了。” 室门忽然开启,顾总管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说道:“九眺先生说对了,现在二位对这位王相公的看法如何呢?” 九眺先生沉声道:“他不承认是老夫的徒弟,老夫也没有他这个门人。” 董仲萱怒声道:“你们究竟把他怎样了?” 顾总管笑道:“董四侠请歇怒,这位王相公是咱们山上的贵宾,咱们决不会难为他的。” 董仲萱道:“那么你们为什么要迷失他的神志呢?” 顾总管道:“董四侠这是那里话来,王相公好好的,神志几时迷失了?”一面朝卓少华道:“王相公,你随老婆子走吧。” 董仲萱喝道:“慢点,你把少华留下来。” 卓少华道:“我不是少华,我要走了。” 顾总管一笑道:“九眺先生、董四侠,老婆子告退了。”董仲萱一脸俱是愤激之色,要待出手阻拦。 九眺先生一摆手道:“四师弟,让他去吧。” 董仲萱望着卓少华没有作声,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我不要紧的。” 「传音入密」必须内功精纯,才能练音成丝,出我之口入彼之耳,但施展「传音入密」嘴唇必须微动,可是董仲萱一直望着卓少华,他嘴唇根本一动也不动。「传音入密」已经很难练成,施展「传音入密」而嘴唇丝毫不动,则必须内功已臻上乘境界才可办得到。 但这句话,明明是卓少华说的,董仲萱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不,他脸上不觉浮现笑容,因为他现在已可确定王阿大就是卓少华了。顾总管领着卓少华退出石室,砰然一声,关起铁门。卓少华这才知道师傅和师叔是被他们囚禁在这里的了,心想:“严兄答应跟她娘去要解药,自己服了解药,就可以把师傅、师叔救出去了。”他随着顾总管退出石窟地道。顾总管把他送回住的地方,就匆匆走了,她自然急于回去覆命。 ※※※※※※※※※※※※※※※※※※※※※※※※※※※※※※※※※※※※※※ 老夫人早已坐在精致的起居室里,身旁一张雕花小茶几上放着一盏新沏的云雾茶,她手中托着白铜水烟袋,点燃了纸煤,正在吸着水烟,钏儿垂手待立身后,屋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只听檐前鹦鹉忽然叫了起来:“顾总管请进,顾总管请进。” 顾总管一个矮胖身躯,已经很快从玄关走入,看到老夫人就躬着身道:“属下见过城主。” 老夫人一抬手道:“你刚从北岩来,情形如何?” 顾总管应了声「是」,抬头道:“回城主……” 老夫人蔼然道:“你且坐下来再说。” 顾总管欠欠身道:“属下告坐。”她在城主下首一把椅子上,只坐了半个屁股。 老夫人已迫不及待的问道:“卓少华见了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说些什么?” 顾总管满脸堆笑说道:“他坚决不承认他是卓少华……” “哦。”老夫人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徐徐说道:“你慢慢的说。“ “是。”顾总管应了声「是」,就把自己如何引着卓少华前去北岩,自己和贾嬷嬷就在他们隔壁房中,不但听得十分仔细,而且也可以从特设的壁孔间看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先前九眺先生和董仲萱都一口咬定他就是卓少华,后来九眺先生如何以「三指功」相试,却被卓少华内功震开,董仲萱也试了他两招,同样先后都被卓少华推出了一步,后来自己现身,董仲萱要卓少华留下,卓少华不肯,跟着自己回来,详细说了一遍。 老夫人两道目光一直紧注着她,听得很详细,等她说完之后,才沉思道:“这么说……,卓少华有这一身武功,连他师傅、师叔都不知道了?”顾总管答应了声「是」。 老夫人道:“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他和九眺先生、董仲萱同时被穆嬷嬷所擒,九眺先生和董仲萱由兰赤山庄送上山来,他被穆嬷嬷迷失神志,改名王阿大,留在身边,前后也不到四个月时间,他神志迷失,尚未恢复,那能练得成这高的武功?” 顾总管道:“九眺先生也这么说,但董仲萱却说他可能另有奇遇。” 老夫人笑道:“武功一道,讲求工夫,下的工夫越深,功力上的成就也越高,以老身看此子一身功力,少说也有五十年火候……” 顾总管跟着陪笑道:“但他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打从娘胎里就练功,也没有五十年功力呀。” “这就是老身不解之处。”老夫人徐徐说道:“那只有一个解释,此子在神志迷失之后,确然遇上了一位绝世高人,而且这位高人可能自知寿限已满……” 顾总管讶然道:“这位高人寿限已满和卓少华的武功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有关,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老夫人微微一笑,续道:“因为他不知道卓少华是被人迷失了神志,还以为他是浑金璞玉,天生的练武奇材,因此不但把他一身武功,都传给了他,甚至把他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功,也都灌输给了卓少华,才能使卓少华于短短数月之间,由一个六合门人,变成为武林一流高手……” 顾总管道:“城主是说有人以「开顶大法」,把一身功力都传给了他?” 老夫人道:“这有什么不可能?” 顾总管道:“武林中虽然传说有「开顶大法」这项神功,但什么人有这高的功力的?” 老夫人道:“我方才是说卓少华遇上了一位绝世高人吗?天下之大,身怀奇术异能之士多得是,这些人士都隐迹山林,不为人知,这也并不稀奇。他既知自己寿限已满,把一身功力转注给卓少华身上,岂不是他等于仍然活在世上一样吗?” 顾总管想想觉得城主说的颇有道理,不觉连连点头,说道:“城主这项推断,果然大有道理。” 老夫人笑了笑又道:“不仅如此,如果老身这项推断不错的话,卓少华神智似迷似清,也就有了答案。” “哦。”顾总管睁大一双水泡眼,问道:“城主还想到了什么呢?” 老夫人道:“卓少华被穆嬷嬷迷失神志在先,得到那位绝世高人转注的数十年功力在后,那位高人在转注给他这数十年功力之际,卓少华体内骤然涌进数十年功力,可能把「无忧散」的药力,逼出了几成,才会使他神志似迷似清。”她果然不愧为笑蓉城主,虽然对卓少华一无所知,但也能被她料到个大半。 顾总管矍然道:“城主这一推想,把卓少华的情形,全说对了,这么说,他是并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唔。”老夫人放下水烟袋,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顾总管又道:“他神志既然并未完全被迷,要不要属下再在茶饭之中,给他加重一些呢?” “不用。”老夫人毫不思索的道:“他这样也好。因为他神志至少还有大半迷失未解,凡事都能服从,也因他已有一小半清楚,可以领导别人,因此老身考虑派他担任一件重要工作……” “是,是。”顾总管连声应「是」,陪笑道:“城主圣明,你老高瞻远瞩,决定之事,总是不会错的了。” 老夫人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三十年来,老身背井离乡,茹苦含辛,为的是什么……” 顾总管怕引起她伤感,没待她说下去,急忙截着陪笑道:“城主辛苦了多年,现在快了。” “你说的不错。”老夫人颔首道:“三十年前,老身不过是二十出头的人,如今已经五十多了,年岁不饶人,我总觉得时不我与,所以我要趁着腰腿尚健,我未了的心愿,必须在我手里完成……” 刚说到这里,只听外面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娘,女儿回来了。” 顾总管急忙站起身道:“大公主回来了。” 老夫人点头道:“是我要她回来的。”两句话的时间,只听履声橐橐,从外面走进一个白髯绿袍老者。 顾总管急忙趋上两步,躬着身道:“属下见过大公主。” 绿袍老者轻笑道:“顾嬷嬷不可多礼。”他迅速的从头上摘下一具连着白髯的面具,钏儿立即上前去,替他脱下了身上宽大的绿袍。这一瞬间,绿袍白髯老者,登时成了一个面貌较好、体态轻盈的长发少女,她正是在兰赤山庄统驭三个武林盟主的总令主严文兰。 严文兰轻轻吁了口气,举手拢拢披肩秀发,走上一步,双膝一屈,朝老夫人面前盈盈跪拜下去,口中道:“女儿给娘叩安。” 老夫人脸上浮现出一片慈蔼的笑容,点头道:“好孩子,你起来,老远的赶来,快坐下来再说。”严文兰站起身,就在娘身旁一张椅子上坐下。 钏儿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大公主请用茶。” 严文兰朝她笑了笑道:“钏儿,你竟把我当作客人了。” 钏儿道:“小婢不敢,大公主赶上山来,一路劳累,想必口干了,所以小婢沏了茶送上。” 严文兰目光一抬,说道:“顾嬷嬷也请坐呀。” 顾总管陪笑道:“大公主和城主聊聊,属下还有事去,先行告退。”说完,朝老夫人躬躬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问道:“文儿,你说穆七娘心生离叛,此话当真?” 【第十章】受命令主 严文兰道:“女儿怎敢跟娘谎报?穆七娘这次以追寻小妹为名,夜入兰赤山庄盗取女儿的符令。” 老夫人莞尔笑道:“文儿,以你武功,她能把令牌盗走么?” 严文兰道:“娘莫要忘了她是拍花党出身?” 老夫人面分微变,哼道:“她敢对你施迷药么?” 严文兰道:“她既盗取符令,还有什么不敢的?” 老夫人问道:“后来呢?” 严文兰道:“她自然得手了,但她没料到从女儿房中穿窗出去的时候,被女儿手下一名使女看到,她感到甚为惊奇,穆嬷嬷怎么会舍了房门,鬼鬼祟祟的穿窗出去,她就把目睹之事告诉了杖鹃,杜鹃赶进房来,才发现女儿中了迷香……” “真想不到。”老夫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哼道:“后来呢?” 严文兰道:“女儿发现符令被盗,立即派人暗中侦查穆七娘行踪,终于在分水客店中把她逮住,押回兰赤山庄,果然从她身上搜出失窃的符令,但就在此时,她被人劫走了……” 老夫人身躯一震,急急问道:“她如何会被人劫走的?在什么地方劫走的,那是什么人?” 严文兰道:“就在兰赤山庄大厅上,女儿正在问她话,而且有许多人在场,只是那人身法太快了,来去像一阵旋风,女儿和在场的人,都没有看清他的面貌,好像是一个跛子……” 老夫人愤怒得一张脸阴沉如铁,浓哼一声道:“这么说穆七娘果然投到对头手下去了,她……真该死……”口气一顿,问道:“后来呢?” 严文兰道:“女儿派出所有的人,分成几路搜索,一直没有穆七娘的消息。”她听飞跛子说过穆七娘已投崖而死,但她没有说出来。 老夫人唔了一声,顺手从小几上取过白铜水烟袋,点起纸媒,缓缓的吸着,过了好一会,才抬目道:“娘叫你回山,想问问你,咱们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严文兰道:“女儿遵照娘的指示,都已顺利完成。” “如此就好。”老夫人嘉许的道:“好孩子,真辛苦你了。”说到这里,一手放下水烟袋,忽然坚决的道:“好,咱们立即采取行动,你午后就下山去,调集人手,分批上路,在大别山小界岭会合,娘也会及时赶来的。” 严文兰疑惑的道:“娘,对头巢穴在大别山么?” 老夫人道:“你不用多问,照我说的话去做好了。” 严文兰应了声「是」,起身道:“女儿那就告退。”起身退出,刚跨出楼宇大门,踏上白石砌的花间小道,突听右首花丛间有人娇呼一声:“大姐。”一条绿影,飞闪而出,迎了上来,那是严玉兰。 严文兰含笑道:“小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花丛里,差点吓了我一大跳。” 严玉兰一把拉住了大姐的手,说道:“我是听画眉说的,大姐回到山上来了。我想,你一定先去看娘的,所以躲在这里等你。” 严文兰和她并肩走在花林石径上,含笑道:“你干么要躲在花林里等我?” 严玉兰回眸看了大姐一眼,低低的道:“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严文兰看她话声说得很低,神情也很神秘,忍不住问道:“小妹,你有什么重要的事?看你好像很神秘咯。” “嗯。”严玉兰拉着她在一方大石上坐下,神色郑重的道:“大姐,你先要答应我,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可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严文兰含笑看着她,只觉妹子说得很认真,这就点点头道:“好,我一定不说,你说呢,到底是什么事?” 严玉兰道:“我要大姐帮忙,救一个人……”她晶莹如玉的脸,不禁飞起一片轻红。 严文兰道:“你要我救什么人呢?” “这人你也认识。”严玉兰道:“他……他……被奶娘用「无忧散」迷失了神志……” “被穆七娘迷失了神志?”严文兰心头陡然一震,急着问道:“你说的是谁?” 就凭这句话,问得如此急促,如此关切,若是换一个人,早就听出来,看出来了;但严玉兰心地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她自然不会去注意这些,低低的道:“他就是卓少华嘛。” “卓少华?”严文兰身躯一震,霍地回过头来,目注严玉兰,问道:“他人在那里?” 严玉兰道:“就在山上。” 严文兰道:“是什么人把他送到山上来的?” “是我。”严玉兰一颗头低垂下去,说道:“我跟奶娘要解药,奶娘不肯,我想,我把他带到山上来,跟娘要解药,娘一定会给的……” 严文兰道:“娘也不给是不是?” “是啊。”严玉兰道:“所以我听说你来了,才来找你的,你跟奶娘要,奶娘一定会给的了。”她还不知穆七娘已经投崖死了。 严文兰道:“这件事我可以给你办到,但你必须老实告诉我……” 严玉兰连耳根子都红了,她还以为大姐要问她什么话,在车上他吻了自己,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她只轻轻「嗯」了一声。严文兰道:“你可知道穆嬷嬷为什么要给卓少华服「无忧散」的?” 严玉兰一颗心放下来了,大姐不是问车上那回事了,她低低的道:“那是奶娘从他身上搜到大姐的一方玉佩,奶娘说这事不能让大姐知道,所以给他服了「无忧散」……” 这回使严文兰心头猛跳,脸也红了,急急问道:“这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严玉兰道:“玉佩是画眉搜到的,只有奶娘和我三人知道。” 严文兰道:“没告诉娘?” 严玉兰道:“没有,奶娘告诫我们,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严文兰暗暗吁了口气,叮嘱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跟娘说。” 严玉兰道:“我不会说的,画眉自然更不敢说了。” 严文兰又道:“就是娘问起来也不可说,知道吗?” 严玉兰点着头道:“我知道,但大姐,你也不能说我求你跟奶娘要解药的事啊。” 严文兰笑了笑道:“傻丫头,我要你不可说,我怎么会说出来呢?”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塞到严玉兰的手中,说道:“这就是「无忧散」的解药,你收下好了。” 严玉兰大喜过望,一脸感激的道:“大姐,你真好。” 严文兰看她一脸俱是喜色,心头不觉微微一凛,忖道:“小妹是个天真无邪的人,自己给她解药,看她竟然如此高兴,莫非她也暗暗恋上了卓少华不成?”心中想着,人已站了起来,说道:“小妹,我要走了,娘要我午后立即下山,现在快午牌时候了,我还有事去。” 严玉兰把药瓶揣入怀里,说道:“大姐不和我一起吃过饭再走吗?” 严文兰道:“我还要找顾总管去。”说完,匆匆走了。 ※※※※※※※※※※※※※※※※※※※※※※※※※※※※※※※※※※※※※※ 严玉兰拿到了解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她那还停留,一个人就像一阵风般朝前山宾舍飞奔而来,直到行近宾舍,才稍稍放慢脚步,跨进院子,口中就叫道:“秋月,王相公回来了么?” 秋月听到小公主的声音,急忙迎了出来,躬着身道:“小婢见过小公主。” 严玉兰道:“我问你王相公回来了没有?” “是,是。”秋月回道:“回小公主,王相公早就回来了,现在正在用饭呢。”严玉兰没待她说完,急步走了进去。 卓少华一个人正在吃着午餐,看到了严玉兰,急忙叫道:“严兄……小公主,你吃过饭么?” “还没有。”严玉兰俏生生地走近桌边,回头一看秋月并未跟着自己进来,心中忖道:“这丫头倒是识得好歹。” 她急忙从身边取出药瓶,一下塞到卓少华的手中,低低说道:“这是「无忧散」的解药,你快收好,轻则一粒,重则两粒。”接着才盈盈一笑,声音稍大,说道:“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没有,才来看看你的,好啦,我也要上去吃饭啦。”一面又低低的道:“晚上我再来看你。”说完,翩然往外行去。 秋月站在阶前,一见小公主出来,立即垂手道:“小公主要走了么?” 严玉兰道:“我只是来看看王相公回来了没有,没有别的事。”说罢,很快走了出去。 卓少华在严玉兰走后,饭也吃好了,秋月收过碗盘,又沏了一盏茶送上,乌黑的眼珠一溜,笑道:“王相公,小公主和你很谈得来?是不?” 卓少华道:“你怎么知道的?” 秋月抿嘴一笑道:“小婢看得出来。” 卓少华不愿和她多说,站起身来道:“我要去休息一会。” 秋月道:“要不要小婢伺候?” 卓少华道:“不用了。”转身往卧室行去,随手关上了门,才从怀中取出药瓶来,打开瓶盖,里面药丸颗粒,竟然只有苋菜子那么大小。他听严玉兰说过,轻则一粒,重则两粒,自己也不知道是轻是重?当下就倾了两粒,放在掌心,然后用舌尖蘸着吞了下去。 他心志至少还有一半尚未清楚,但对「无忧散」解药,却是牢记在心,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这是老哥哥告诉他的,只有穆嬷嬷有「无忧散」解药,只有服了解药,自己才能想得起从前的事情。他唯一相信的人,就是老哥哥。第二个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是严玉兰,因为严玉兰对他好,她说的话,又和老哥哥说的一样。所以他也确信自己神志被迷,严玉兰把药瓶交给他,他就很快的吞服下去。 现在,他只觉头脑有些昏胀,眼皮也渐有沉重之感,这是药性渐渐行开了,他打了个呵欠,和衣往床上躺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卓少华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这一觉使他真正醒过来了,但觉头脑清明,从前的事情,自然全部清晰的想起来了,就是被迷失神志以后的事,也历历如绘,全在眼前。 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呢?师傅和师叔全被囚禁在北岩,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老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被他们囚禁的当然不止是师傅、师叔,也许还有很多正道中人,他们到底有些什么阴谋呢?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却没有一件能够解答的。 如今卓少华神志既已恢复,他自然有了思考能力,决定要把这些问题求出答案来。因此唯一办法,他目前只能装作神志依然被迷,且等弄清楚了周围环境,先把师傅和四师叔救出来,再作道理。心念转动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进来,他已可分辨出,来的正是秋月,于是重又和衣躺下,装作入睡模样。 接着只听秋月叩着门道:“王相公,你醒过来了没有?顾总管来了。” 卓少华应了一声,才起身下床,问道:“是什么人?” 秋月在门外道:“是小婢秋月,顾总管来了。” 卓少华开出门去,秋月身后,果见顾总管一个矮胖身躯已经走了进来。她似乎有着急事,一见面就叫道:“王相公,老夫人请你,快随老身去见老夫人。” 卓少华不知老夫人忽然召见,有什么事?他故意目露茫然之色,问道:“老夫人叫我吗?” 顾总管已经不耐的催道:“老夫人有事,王相公快些走吧。” 听她口气,似乎很急,卓少华心头不由得暗暗一动,忖道:“严玉兰给自己的一瓶解药,莫非是偷出来的,给老夫人知道了?好在自己神志已经恢复,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一面点着头,应道:“好。”顾总管话声一落,早已刻不容缓的转身往外就走。 卓少华就跟着她走出宾舍,顾总管脚下走得很快,卓少华自然也只好跟着她加快脚步,但一面却暗暗留心着所经过的路径。只觉这座山谷占地甚广,从宾舍到老夫人住的那幢楼宇,差不多足有半里光景。楼宇是在整座山谷的中央,四面花林中间,都有通道,但每一条通道都弯弯曲曲的,似乎按九宫、八卦方位,隐含奇门布置,难怪自己走过两次,还是弄不情方向,要是没有顾总管在前面引路,一定会走迷了路。 顾总管领着他走近楼宇,忽然脚下一停,回身叮嘱道:“王相公,你记住了,见了老夫人,要称她城主,自己要称属下,老夫人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应是,知道吗?” 卓少华道:“我记住了。” 顾总管道:“好,你随我进去。”卓少华跟着顾总管跨进堂屋,老夫人就端坐在一张高背椅上。 顾总管急忙趋上一步,躬身道:“回城主,王阿大来了。” 卓少华学着顾总管的样,拱着手道:“王阿大见过城主。” “很好。”老夫人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点着头道:“顾总管,你和王阿大都坐下来,老身有话和他说。” 顾总管应了声「是」,回身一指下首一把椅子,说道:“王相公,城主要你坐,你就坐下吧。”卓少华也不客气,就回身坐下,顾总管像是陪客,坐到了卓少华的边上。 老夫人蔼然望着他道:“王阿大,小公主说你诚实可靠,所以老身要派你一件重要工作,你愿意干么?” 卓少华心头总算放宽了,老夫人召见,不是为了解药的事,一面答道:“小公主是好人,她说要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老夫人似乎颇为嘉许,含笑道:“很好,不过你王阿大这名字不雅,老身给你改一个字,你就叫王大华好了。” “不好,不好。”卓少华摇着头说道:“这是婆婆说的,我叫王阿大,我……属下……是王阿大,为什么要改名呢?”他这番装作,正是恰到好处。 服了「无忧散」的人,一切唯命是从,决不会有反对意见,但因他武功高了,神志似清非清,故而也有自己的意见,不过他仍然念念不忘穆七娘告诉他的话,坚持自己是王阿大。这对老夫人来说,更增强了她所料不错,卓少华神志果然尚未清醒,他有几分清醒,正可证明是得到异人贯注的几十年功力,冲淡了「无忧散」药力所致。 老夫人微微一笑,还未开口,顾总管道:“王相公,穆嬷嬷是城主的手下,凡事也要听命于城主,城主认为你王阿大三个字不雅,所以要给你改个名字,你就得听城主的。” 卓少华问道:“婆婆也要听城主的么?” 顾总管道:“穆嬷嬷是城主的手下,自然要听城主的了。” 卓少华道:“婆婆要听城主的,我……我……属下也听城主的就是了。” 顾总管道:“记住了,你以后就叫王大华。” 卓少华点头,迟疑的问道:“我是王大华,那就不叫王阿大了么?” 老夫人道:“改了名,自然不叫王阿大了。” 卓少华道:“属下记住了。” “好。“老夫人道:“王大华,你从现在起,就是咱们芙蓉城的人了,老身派你为第四路令主,你手下共有十三个人,归你管辖。”伸手取过一块钟形金牌递了过来,又道:“这是令牌,你收起来了。” 卓少华心中暗道:“第四路令主,不知前面三路的令主是谁?” 顾总管在旁道:“王大华,还不快谢过城主?” 卓少华站起身,双手接过金牌,口中说道:“谢谢城主。” 老夫人依然含笑道:“你坐下。” 卓少华依言坐下,老夫人又道:“你担任了芙蓉城第四路令主,今后就得听命于我,我要你去做什么,你就带着你令下十三个人做什么,不得违抗,知道吗?” 卓少华道:“属下知道,属下听城主的,他们听属下的。“ “很好。”老夫人很满意,点头道:“顾总管,你带王大华到北岩去,点清人数,拨交王大华,咱们晚饭之后,就动身下山。” 顾总管应了声「是」,就站起身道:“王令主请随老身到北岩去。” 「北岩」这两个字,听得卓少华心头大为震动,自己师傅和四师叔就被囚禁在北岩,如今城主封自己为第四路令主,有十三个人归自己管带,这十三个人要到北岩去清点人数,岂非就是师傅、师叔等人了。这是心念一转之间的事,他等顾总管说完,不觉迟疑的望望老夫人,又望望顾总管一眼,才道:“城主叫我改名王大华,不要再叫王阿大了,顾总管怎么又叫我王令主呢?” 老夫人含笑道:“王大华是你的名字,王令主是你的职称,今后有许多人都会叫你王令主,王令主就是王大华,一样的。” 卓少华道:“又是王大华,又是王令主,我……我……属下还是叫王阿大的好。” 老夫人耐着性子道:“你的职称是第四路令主,就算你没有改名,仍是王阿大吧,他们也会叫你王令主的。” 卓少华摇着头道:“这样不好记。” 老夫人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很简单,你记着名字叫王大华,他们叫你王令主,你只要答应他们就是了。” 卓少华问道:“就这么简单?” 顾总管在旁笑道:“这本来就很简单。” 卓少华又点着头道:“这样属下记得了。” 顾总管道:“那就走吧。”卓少华应着「是」,站了起来。 顾总管道:“你要跟城主说,属下告退。” 老夫人挥挥手道:“不用了,和他说话要简单些,别让他来这些了。” 卓少华却跟着道:“属下告退。” 老夫人目中流露出蔼然之色,点了点头道:“好,你快走吧,有什么事,我会要顾总管随时通知你的。” 卓少华又说了句:“属下告退。”才跟着顾总管退出,心中却只是想着老夫人虽然很难说话,但她有的时候却又很慈详,看去并不像是个坏人,这真把自己给弄糊涂了。一路上,顾总管当然不会和他说话,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 不多工夫,已经行近北岩,北岩是一座插天高峰,山麓间一片浓密的树林,穿林而入。树林间孤伶伶盖了一瞳小庙,门上一方横匾写着「北岩庵」三字。这情形和上次到北岩来的那幢石屋有些相似,但卓少华记得,那幢石屋并不在这里,也不是小庙,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顾总管依然没有说话,推门而入,越过小天井,迎面是一座佛堂,中间一座神龛中供奉的是白衣大士观音菩萨,神案上香烟缭绕。两人刚跨进佛堂,就有一个缁衣老尼迎了出来,合掌道:“贫尼见过顾总管。” 顾总管道:“城主要老身领这位王令主来接管第四路的,请师傅立即通知贾管事,把所有的人,一起在这里集合。”说话之时,手中递过一枚金钱。那缁衣老尼伸手接过,看也没看,便合掌应「是」,匆匆退了下去。 顾总管回头道:“王令主请在这里稍坐,他们马上可以出来了。”佛堂右首,靠壁处放一张方桌,还有几把持子,两人就在椅子上坐下,一名青衣少女,给两人送上两盏热茶。 卓少华也没开口,只是心中暗暗寻思:“上午顾总管领自己到北岩来,经过那幢石屋,经过好长一段地道,何以现在却领着自己到达座小庙里来呢?同是北岩,同一天之内,两条路却完全不同……” 但这一问题,卓少华立刻想到了,上午,他们还不相信自己,才领自己到北岩来见师傅、师叔的,那时为了防范机密外泄,所以要走那幢石屋,再经过一段好长的地道,才能到达,敢情那石屋和地道之中,还有机关埋伏,如果没有顾总管引路,很可能就会触动机关。如今,自己由老夫人封为令主,那是自己人了,敢情从这座小庙,通往北岩,较为近便得多。 过不一回,那缁衣老尼已从后进退了出来,朝顾总管合掌道:“回总管,贾嬷嬷马上来。”她只是双手合掌,站在边上,好像对顾总管极为恭敬。顾总管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好」字,也没和她多说。现在,卓少华看出来了,敢悄顾总管在这里的地位极高,除了城主就是她了。 差不多又过了一盏茶时光,忽听神龛前面一方玉磬,响起一阵「叮」「叮」之声。缁衣老尼急忙趋上前去,伸出双手,推动神龛,原来神龛下面装有滑轮,经她一推,就缓缓的向左移开,原先在神龛的位置上,便露出一个桌面大的窟窿。 只见贾嬷嬷当先从窟窿中拾级而上,走了出来。缁衣老尼急忙走了过去,双手呈上顾总管递给她的那枚金钱。贾嬷嬷接到手中,低头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卓少华心中暗道:“那枚金钱,大概是城主的今符了,可惜自己没有看得清楚。”紧随着贾嬷嬷身后,鱼贯从窟窿中走出来的,果然是十三个人。 这些人有的已是鬓发花白老者,有的不过三十左右,他们一律穿着黑布长衫,左首胸前,却绣着一个白色的小圆圈,中间各绣一字。卓少华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楚那是按千字文上的句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排下来的,师傅胸前绣的是「宇」字,四师叔是「宙」字。这些人走出窟窿,目不旁视,只是跟着贾嬷嬷身后而行,往殿外行去,走到天井中间,贾嬷嬷指挥他们排成一行。 顾总管站起身道:“王令主,我们可以出去了。”卓少华跟着她走到天井。 贾嬷嬷就迎着走过来,顾总管一指卓少华说道:“老妹子,这位就是城主新派的第四路令主王大华。” 贾嬷嬷含笑道:“恭喜王令主。” 卓少华说了声:“不敢。” 顾总管回头朝卓少华道:“贾管事要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你把城主赐你的令牌取出来,等她介绍之时,你要把令牌放在左手掌心,然后高举左手,大声说:「我是你们令主,你们从现在起,都要听命于我。」说完,才能把令牌收起。” 卓少华点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贾嬷嬷站到卓少华的右首,指着卓少华朝十三个黑衣人大声说道:“老身来给大家引见,这位就是新任王令主,大家以后都要听命于王令主,接受他的指挥,知道么?” 十三个黑衣人同声道:“知道。” 顾总管低声道:“你快说话了。” 卓少华取出金牌来,放在掌心,高举左手,大声道:“我就是王令主,你们从现在起,都得听命于我。” 十三个黑衣人又同声道:“属下都听令主的。” 卓少华目光一动,只见师傅和四师叔站在面前,毫无一点表情,心中暗道:“看来这十三个人,全被迷失了神志。”顾总管道:“王令主现在可以带领他们出去了。” 卓少华收起金牌,大声说道:“你们现在随在下出去。”大家轰应了声「是」。 顾总管悄声道:“以后你跟他们说话,说到「我」字,都要称「本座」,不能称「在下」。” 卓少华问道:“是不是「在下」都改成「本座」就好了。” 顾总管点头道:“正是。” 卓少华道:“那就请顾总管替本座带路了。”顾总管被他说得啼笑皆非,只好走在前面替地带路。 贾嬷嬷道:“顾总管、王令主,恕老身不送了。” 顾总管道:“不错,你赶快向城主覆命去吧,城主也许有新任务交给你呢?这里暂时由师太管理就好。”贾嬷嬷和缁衣老尼都应了声「是」。 顾总管才回头朝卓少华道:“王令主请随老身来。” 卓少华也随着朝十三个人道:“你们随本座来。” 顾总管领着卓少华,离开北岩庵,把他们领到花林间一处大敞厅中休息,一面朝卓少华道:“晚饭之后,你就要率领他们下山了。”这敞厅上放着品字形三张方桌,围以板凳,一望而知是一座饭厅。 卓少华茫然的道:“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顾总管道:“这个连我也不清楚,我想你们出发之前,城主一定会有指示了。” 卓少华问道:“这些人以后都归本座率领么?” 顾总管道:“城主派你担任令主,这十三个人以后自然全归你率领了。” 卓少华作难的道:“但……但……本座一个也不认识他们。” 顾总管笑了笑道:“这很好记,你只要看他们胸前绣的是什么字,就叫他们什么字好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本座记下了。” 顾总管道:“城主把他们交付给王令主,你就得留在这里和他们一同相处,生活与共,才能熟悉,老身还有事去,不奉陪了。”说罢,转身自去。 卓少华转眼朝师傅、师叔看去,只见两人坐在左首一张方桌上,看也没有向自己看上一眼,心知他们神志被迷,是以不认识自己了。顾总管说晚饭之后,自己就要率领他们下山,且等下山之后,再给师傅、四师叔解药不迟,现在可不能露出一点破绽来。 ※※※※※※※※※※※※※※※※※※※※※※※※※※※※※※※※※※※※※※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从厅外走进一个一身翠绿衣裤的苗条人影来。定睛看去,来人正是在宾舍侍候的秋月,她换了一身紧身衣靠,头上也用一块绿绢包了秀发,腰间挂着一个革囊,斜插一支短剑,看去别有一番刚健婀娜之姿。 秋月俏生生走近上首桌子,欠身一礼,娇声道:“小婢见过王令主。” 卓少华道:“姑娘来此作甚?” 秋月嫣然一笑道:“小婢是奉顾总管之命,来侍候王令主的了。” 卓少华道:“我们晚饭之后,就要下山了,不用你侍候了。” 秋月含笑道:“顾总管就是要小婢跟随王令主下山,一路上也好由小婢侍候,你看,小婢不是已经换了一身劲装么?就是准备跟令主下山的了。” 卓少华明白了,顾总管派她跟自己下山,明是侍候,暗是监视,看来自已是无法推辞的了。想到这里,不觉点点头道:“好吧。”说话之时,两名庄丁已经摆上碗筷,上首正中间一张桌上,是令主席,本来卓少华独占一桌,如今多了一付碗筷,那自然是秋月的了。其余十三人分坐下首左右二席。 接着酒菜陆续送上,秋月取起饭碗给卓少华装了一碗,同时也给自己装好了一碗,在下首坐下,腼然道:“从现在起,小婢一路侍候令主,吃住都在一起了。”卓少华「唔」了一声,拿起饭碗,就自顾自的吃饭,但一双眼睛,却不时的住外投去。 秋月眼珠一溜,嗤嗤轻笑一声道:“王令主请用饭吧,不用再张望了。” 卓少华道:“我张望什么?” 秋月抿抿嘴道:“自然张望一个人,但小婢可以告诉令主,她不会来了。” 卓少华神志恢复清明之后,就一直没见过严玉兰,现在自己立即就要下山,自然盼望能和她见上一面了,闻言不觉脸上一红,说道:“你知道我在盼望谁?” “这还用说?自然是小公主了。”秋月俏皮的笑了笑,才道:“今晚小公主要随同城主下山,这时候自然是在城主身边,就是想抽空来看你,只怕也抽不出身来呢。” 卓少华看着她,试探的道:“姑娘说是奉顾总管之命,来伺候我的,这话恐怕不对吧?” 秋月目光闪动了一下,因为这句话不似神志被迷的人说的,她低鬟一笑道:“小婢本来是伺候你的咯,奉派到宾舍里,去伺候王相公,现在王相公荣任了令主,顾总管觉得派别人来伺候你,倒不如派小婢来,所以小婢来了。”她故意把卓少华的意思岔了开去。 卓少华也警觉自己这句话问得不妥,不是伺候自己,岂非说她来监视自己的了,这就说道:“不,我是说,你应该是奉城主之命来的才对。” 秋月低声道:“这还不是一样?小婢是属顾总管管的,城主有什么事,交代了顾总管,顾总管再派到小婢。” 卓少华问道:“城主和小公主也要下山去么?” 秋月道:“这一次听说全体出动,顾总管也要随城主去呢。” 卓少华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秋月道:“小婢来的时候,好像就要下山了。” 卓少华试问道:“你没听说城主要去那里么?” 秋月摇摇头道:“不知道,好像连顾总管都不知道,小婢怎么会知道呢?” “那怎么办?”卓少华急得放下饭碗,问道:“不知城主走了没有?” 秋月斜睨了他一眼,才道:“王令主有什么急事吗?” 卓少华接道:“城主要我率领他们下山,却没说出到什么地方去,城主如果走了,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秋月轻笑一声道:“这可不劳王令主担心,小婢来的时候,顾总管已经有了交代……” 卓少华道:“她怎么说?” 秋月道:“城主和顾总管先行下山,经过的地方,一路上自会留下记号,顾总管派小婢前来,一来是伺候王令主的起居,二来也是好给王令主带路。”她现在才说出来,她是带路来的。 卓少华心中暗道:“这一趟城主要亲自出马,而且还全体出动,必然有着十分重大之事,看她们行动如此神秘,不知要去那里?”一面点点头道:“有姑娘带路,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只不知咱们何时下山?” 秋月道:“还早呢,小婢听顾总管说,王令主的第四路人马,要待天黑了才动身。”她说到这里,起身道:“小婢给令主添饭。”接过空碗,装了一碗饭送上。 整座饭厅之中,只有卓少华和秋月在说话,其余的人,只是自顾自的吃喝,好像两人说的话,和他们无关,没有一个人窃听的。饭后,秋月起身去沏了一壶茶送上。喝茶,也只是令主独有的享受,其他的人,吃完饭,依然正襟危坐,也没有互相交谈,好像没有令主吩咐,他们是一动也不动的。 直到此时,卓少华才体会到服了「无忧散」的人,竟是如此模样,一点自主都没有,难怪自己初来之时,城主要怀疑自己了,但奇怪的是城主何以又会派自己当第四路今主的呢? ※※※※※※※※※※※※※※※※※※※※※※※※※※※※※※※※※※※※※※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一会工夫,便已全黑,秋月起身道:“王令主,咱们该走了。” 卓少华点点头,随着站起,说道:“诸位,现在该是咱们下山的时候,诸位请随本座走吧。”他话声甫出,十三名黑衣人果然很快都站了起来。 卓少华可不知道下山该如何走法,这就朝秋月道:“姑娘请走在前面领路。” 秋月应了声「是」,就举步走在前面,卓少华跟着秋月身后,走出饭厅,回头看去,那十三名黑衣人好似久经训练,不须招呼,依照「天地玄黄」顺序,一个接一个鱼贯而行。卓少华抡目四顾,但见偌大一片山谷间,树影迷离,没有一点灯火,好像所有的人,全已走了,自己这批人,已是最后一批了。 芙蓉城是片绝地,四周俱是插天高峰,只有一条出口,因为谷中到处都有树林,而这些树林,经过一番人工整理,每一条林间小径,都是互相连贯,岔道甚多,还按奇门八封布置,没有人领路,走上半天也走不出去,而且不走近出口,你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的。 秋月领着卓少华走上一条弯曲而不平的谷道,但见两边峭壁夹峙,壁上杂树丛生,就算大白天,也是幽暗如晦,此时天色已黑,你就是仰起头来,也看不见一点星光。卓少华目能夜视,自然看得清楚,他发现秋月虽是顾总管手下一名使女,但轻功造诣却是极高,走在这样黝黑的谷道上,依然身法轻灵,起落如飞。 再回头看去,身后十三名黑衣人,更是一个个都有绝高的身手,只要看他们跟着自己步履轻捷,一身武功绝不在师傅和四师叔之下。心中不禁暗暗惊异,这些人不知都是什么来历,竟有如此绝高的身手?但继而一想,城主处心积虑,创立芙蓉城已非一日,师傅和四师叔是被他们掳来的,那么这些人,自然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给他们掳来的了。凡是被他们掳来的人,必然是身手极高的人,否则还不够被掳的资格呢。 城主花了多年心血,创立芙蓉城,又从江湖上掳来这许多高手,再用「无忧散」迷失他们神志,收为已用,如今忽然全体出发,这一举动,必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己这一路,已经是第四路了,那么一定还有三路人马,每一路人马的实力,当然决不会比自己这一路弱。 有这样四路高手,投入江湖,可说已是所向无敌,如果此行是去作恶武林,那就太可怕了。自己应该尽快设法先给师傅和四师叔服下解药,让两位老人家去衡量衡量情况才好。这条谷道,差不多足有三里来长,卓少华随在秋月身后,一路只是在想着心事。 突听前面半空中有人像焦雷般一声大喝:“什么人?还不停步?”卓少华抬头看去,只见前面一方十余丈的巨大岩石上,凛若天人,站着一个浓眉黑脸,身穿黑袍的高大老人。 秋月脚下一停,躬身道:“回裘公公,小婢秋月,是奉顾总管之命,领第四路王令主出关的。” 黑袍老者洪声道:“缴验令牌出关。” 秋月应了声「是」,回身道:“王令主请取出令牌来缴验。” 卓少华依言取出令牌,摊在掌心,回头问道:“相距十丈,他看得清么?” 黑袍老者洪声道:“缴验,就是要你缴上来给老夫验看,你懂不懂?” “懂。”卓少华看他老气横秋模样,不免有气,心想:“城主已经不在,我也不再到山上来了,先挫挫你锐气也好。”口中沉哼一声,喝道:“你老接着了。”左手一抬,暗运「九阳神功」,把金牌直向黑袍老者面前缓缓送去。 你别看金牌飞去之势相当缓慢,缓慢就表示金牌上含蕴的力量相当沉重。黑袍老者在黑夜中,双目炯炯如电,眼看金牌缓缓飞来,心中暗道:“这小子果然有几分内力。”右手一探,接住了金牌。接是接住了。但金牌后劲竟然源源不绝的涌到,黑袍老者没想到卓少华的内力竟有如此深厚,但觉冲来的内劲十分沉重,一时骤不及防,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不,后退一步,还以为金牌上的内力,已可消卸,却没想到左脚堪堪退后,一团内劲却跟踪逼进,依然压了过去,还是站不住桩,右脚不由得又退后了一步。这下可把黑袍老者惊出了一身冷汗,心头大为凛骇,忖道:“这小子那来这般精纯的功力?”他低头看了金牌无误,口中洪笑一声道:“王令主果然不错,你收好了。”喝声甫出,一抖手,金牌化作一道金光,快逾闪电,朝卓少华右肩飞射过来。 他这下心头隐含怒意,出手自然极重。卓少华凛立不动,左手轻轻一招,金牌便自落到掌心,高声道:“咱们可以出关了吧?” 黑袍老者自以为这一下自己以闪电手法投去,卓少华纵能接住,也得手脚忙乱,但卓少华只是左手轻招,便自接了过去,这份功力他就自叹不如,闻言大笑道:“王令主果然功力深厚,老夫佩服之至,请吧。” 卓少华也拱拱手道:“你老好说。” 秋月目中惊喜的瞥了卓少华一眼,低声道:“王令主请随小婢来。”她走在前面,领着卓少华从大岩石下的一条仄径转出。 这里已是谷口,回头看去,只见巨岩挡路,真是天生的屏障,外人至此,绝想不到这巨岩之后,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的芙蓉城。出了谷口,秋月吐吐舌头,说道:“这裘公公外号雷公,连城主对他都要礼让三分,从未对人许可过,小婢看他对王令主好像很客气呢。” 卓少华心中暗笑:他给自己内力震退两步之多,虽说出其不意,但总是落了下风,焉得不客气些?谷外,已是一片岩石峻峭的山岭,远近峰峦起伏,甚是险峻,平日根本人迹罕至,是以也没有山径鸟道可循。秋月似是对谷外山径地形极熟,由她引路,虽然仍是翻越断崖峭壁而行,但无形中似有一条山径可循,走得并不怎么费力。 这一路全是往下纵掠,一行人轻功均是极高,不过顿饭工夫,已翻越过几重山岭,前面山坡前,已有十几间房屋,俨然村落。秋月领着大家走近中间一幢房屋门前,脚下一停,躬着身道:“小婢秋月,奉城主之命,领第四路王令主下山,特来向辛总管验令。” 这地方卓少华自然认识,那是入山的第一关,由前山总管辛嬷嬷负责,自己和严玉兰上山之时,到了这里,是辛嬷嬷在茶中下了迷药,派人把自己送上山去的。秋月话声甫落,两扇木门开启,二名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含笑道:“是秋月姐姐,总管要你把令牌送进去呈验就好。” 秋月应了声「是」,转身道:“王令主请把令牌交给小婢,由小婢送进去呈验。” “下山还有这么麻烦?”卓少华冷嘿一声道:“裘公公不是自己出来看令牌的么?你去叫辛总管出来验看就是了。” 秋月大吃一惊,忙道:“王令主,这是规矩。” 卓少华大声道:“本座一向不懂什么叫做规矩。”秋月要待劝阻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辛嬷嬷的声音道:“什么人在外面吆五喝六的?”秋月急忙趋了上去,要待开口。 卓少华已经大声道:“是本座。” 辛嬷嬷满脸怒容的在门口现身,看了卓少华一眼,哼道:“你就是王阿大,就算城主派你担任令主,出山缴验令牌,也是城主规定之事,你大声嚷嚷什么?” “本座不叫王阿大。”卓少华故意大模大样一指辛嬷嬷,朝秋月问道:“她是什么人?” 秋月连忙低声道:“她就是前山总管辛嬷嬷。” 卓少华道:“本座没听城主说过。” 辛嬷嬷怒声道:“你没听说过,老婆子就当不成总管了吗?” 卓少华存心气气她,故意岸然道:“你这婆子胆敢顶撞本座吗?”秋月急得连连朝辛嬷嬷使着眼色,意思是告诉她,卓少华是神志被迷之人,希望她不要再和卓少华计较了。 那知辛嬷嬷乃是城主手下两名总管之一,给卓少华一气,岂肯甘休,怒声道:“他那似神志不清的人?今晚……” 卓少华勃然变色,喝道:“你才神志不清。”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辛嬷嬷怒不可遏道:“你敢跟老婆子动手?”右掌一立,朝前迎上。 卓少华只是因她在上山之时,非给自己喝迷药不可,连小公主都不敢不从,可见她定是城主手下的红人,故而存心折折她的威风。这一掌虽然不伤她,但至少也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因此掌上用了六七成力道。双掌甫接,但听「啪」的一声,辛嬷嬷上身往后晃得一晃,竟似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不自主的被震后退了一步,还几乎站立不住。 秋月眼看两人动上了手,心头更急,央告道:“王令主,城主已经下山了,时间紧迫,再迟就会赶不上,你把令牌取出来,让辛嬷嬷验看了,咱们就得上路了。” 卓少华道:“不忙,这老婆子瞧本座不起,本座非教训教训她不可。”这下被震后退,直把辛嬷嬷惊得不知所云,暗道:自己掌上,少说也凝聚了八成功力,这浑小子好强的内力? 她居然被一个浑小子震退,心头更是不甘,再听卓少华的话,无异火上加油,脸色狞历,喝道:“这浑小子一口一声「本座」,老婆子把他拿下了,按山规治罪,有什么不对,老婆子自会向城主自请处分的。” 秋月急道:“辛嬷嬷,这万万使不得,他手上握有令牌,这第四路全是……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万一……万一……” 辛嬷嬷听得一凛,她说得不错,这第四路全是被迷神志的高手,一旦冲突起来,自己前山这些人那是这班人的对手?不觉哼道:“这是老婆子和这浑小子私人的事,不用别人相助。” 卓少华听得暗暗好笑,也道:“本座用不着别人帮忙。” 辛嬷嬷心中窃喜,大喝一声道:“那你就接老婆子一掌。”身形一晃而至,右手发掌之际,掌势连番旋转,使人摸不清她究竟击向何处?她这一记使的正是芙蓉城一派最厉害的「九转玄阴掌」,外人看不清她的手势,实则直向卓少华当胸印来。 【第十一章】四路长征 卓少华精通长风子「十三破」,对她旋转的掌势看得清清楚楚,直等她手掌快要印到胸口,口中朗笑一声道:“去你的。”左手轻轻朝前推出。要知他练的「九阳神功」乃是乾阳真气,正是所有阴功的克星,连城主都几乎不敌遑论辛嬷嬷了。 这回双掌相交,连「啪」的一声都没响起,辛嬷嬷但觉自己手掌,有如印上了烧红的烙铁,把凝聚掌心的玄阴掌力,悉数化去,一股炙热气流,直逼过来。全身真气,全都受到波动,心知不妙,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登登的连退了五步之多。 秋月和站在门口的青衣少女,睹状大惊,急忙双双抢了过去,问道:“辛嬷嬷怎么了?” 卓少华大笑道:“你还要把本座拿下治罪么?”一面接着道:“不要紧的,她只是右臂真气,被本座震散而已,休养三日,右臂即可复原,本座若是要取她性命,早就震散她一身真气了,秋月,你还不走在前面,给本座带路?”秋月不敢违拗,口中应了声「是」,只得走在前面带路。 卓少华大笑道:“本座不用令牌,一样走出来了。” 秋月心中也不禁暗暗起疑,忖道:“这位王令主到底神志是否迷失呢?看他说话、行动、有时和好人无异,有时又好像不太清楚,任性得很,今晚之事,如果是神志清楚的人,就不会和辛嬷嬷冲突起来的了。” 山谷不远,一片空地上,一共停着三辆双辔马车,秋月脚下一停,说道:“启禀令主,这三辆马车,是留给咱们乘坐的了,令主可要他们分乘后面两辆,这前面一辆,是专为令主准备的。” 卓少华点点头,就朝身后十二名黑衣人吩咐道:“你们分乘后面二辆,可以上车了。”十三名黑衣人自然唯命是从,分别登上了后面两辆篷车。 秋月走到前面一辆车旁,举手撩起车帘,嫣然一笑道:“王令主请上车了。”卓少华没有说话,大模大样的跨进了车厢。秋月跟着钻进车厢,随手放下车帘,举手拉了下铃。 车把式听到铃声,不待吩咐,扬起长鞭在空中「劈拍」作响,两匹健马立时展开四蹄,辘轳声中,车子缓缓弛上山路。令主的座车自然是第一辆先行,接着第二辆、第三辆也跟着相继上路。卓少华没想到自己上山的时候,和严玉兰同车,如今出来了,还会有一个善解人意的秋月作伴。他想到自己和严玉兰在车中那一段旖旎风光,鼻中却闻到了从身边秋月身上传来的缕缕幽香。 女子身上的幽香,总是有着极大诱惑力的,这使卓少华坐在车上,连柔软的车垫都成了针毡,他只好闭上双目,正襟危坐,作出假寐之状。秋月看了他一眼,柔声叫道:“王令主。”她叫得很轻,很柔,也很媚。 卓少华不得不理,张目道:“什么事?” 秋月嫣然一笑道:“车中准备了美酒佳肴,是给王令主消夜的,可要小婢伺候你饮酒么?” 卓少华问道:“他们那两辆车上,可曾也准备了酒莱吗?” 秋月美目流盼,轻笑道:“这是顾总管特别吩咐给你准备的,你是令主咯,令主和属下的待遇,自然不同了。” 卓少华道:“可惜本座不善饮酒。” “不善饮酒能饮酒。”秋月媚笑道:“不善饮,那只是说量不洪,不是不喜欢饮酒,或是不会饮酒了,酒菜都准备了,不吃多可惜,这样好不?你少饮些也就是了。”车中有灯,灯是一盏小巧的琉璃灯,不太明亮但正好够照明,使你看得清车厢中的人面,和车厢内的景物,其实卓少华没有灯也看得见,但秋月没有灯就看不到了。 卓少华听说酒菜是顾总管特别给自己准备的,如今又看到秋月一双剪水双瞳,对自己含情脉脉,含羞作态,心中已经明白,顾总管要秋月随行,明的是给自己作向导,暗中则是监视自己的行动,原来还另有目的,想用「美人计」笼络自己。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你们想用美人计,那是看错人了。”一面微微点头道:“本座一向没有消夜的习惯,我看不用了。” 秋月甜甜一笑道:“长途跋涉咯,不吃些消夜,何以遣此长夜?你……你看这样好不?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有意思,那……那小婢陪你少喝些,总可以了吧?”她说话之时,有着说不出的腼腆,双颊飞红,不胜娇羞,在灯下更是引人入胜。 “不。”卓少华心里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说了个「不」字,依然摇着头道:“我喝了酒会头昏,坐在车上头昏昏的多不舒服,你要喝,就一个人喝好了。” 秋月粉颈低垂,抬眼幽幽的道:“小婢也不会喝,令主要喝,小婢不得不伺候着陪你少喝些,令主既然不喝,小婢自然也不喝了。” 卓少华没有理她,又微微阖上了眼皮。秋月一个绵软的娇躯,傍着卓少华渐渐倚偎过来,娇声道:“王令主,车子这样颠簸,你能睡得熟么?” 卓少华没睁眼,随口道:“养养神也好。” 秋月咭的轻笑一声,才道:“王令主轻轻年纪,倒像老僧入定一般。”话声未已,车子突然重重一顿,秋月「啊」了一声,乘机一下扑入卓少华的怀里。 少女丰满的娇躯,纵体入怀,尤其是黑夜里,行驰在荒山野地的车厢之中,而车上又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更何况秋月貌本秀美,生性娇柔、婉转,而又善体人意。若非卓少华方才听了秋月的话,早已觑穿了这是顾总管的美人之计,这干柴烈火,岂有不燃之理?他双目微睁,伸手把她扶住,轻声道:“姑娘坐好了。”说完,又微微阖上了眼睛。 秋月双颊绯红,羞涩的道:“多谢今主。”卓少华依然没有理她,当然也没睁开眼睛来看她。 秋月显然感到有些委曲,低低的叫道:“王令主。” 卓少华道:“什么事?” 秋月不胜幽怨的道:“你对小婢不理不睬,是不是小婢不值一顾么?” 卓少华睁目微笑道:“本座觉得有些困意,怎会不理姑娘呢?” 秋月嫣然一笑道:“那么令主怎么连看也没看小婢一眼呢?” 卓少华因她是顾总管的耳目,不得不虚与委蛇,这就笑了笑道:“本座现在不是看着你么?你有什么话,那就说吧。” “小婢也没什么事。”秋月缓缓挨着他身子,仰起脸,问道:“王令主,你看小婢美不美?”她这一仰起脸,一颗头就倚在卓少华的肩窝里!星目盈盈,凝视着他,但脸上却胀红得如大红缎子一般? 卓少华冷笑道:“你很美。”他不敢看她,看了怕把持不住。 秋月虽然感到羞涩,但他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却又感到大是失望,幽幽的道:“王令主怎么不看看小婢呢?”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只怕你不看她,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不怕你不着迷。 卓少华笑道:“本座和姑娘相识已有两天了,你生得如何,本座如何不知?”他仍然没有看她,口气也说得淡淡的。 秋月眨动了两下眼睛,忽然从她眼角间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幽幽的道:“小婢知道,王令主一定是瞧不起小婢了。” 卓少华听她声音有些凄楚,忍不住回头朝她看去,只见秋月脸上挂着两行泪水,看去楚楚动人,不觉讶然道:“姑娘哭了?”他这四个字听到秋月耳中,忽然一头钻进卓少华怀里,生似引起了她心底无限委屈,不由得双肩耸动,抽抽噎噎低泣起来。 “在下怎会瞧不起姑娘?”卓少华柔声道:“姑娘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怪在下不通人情么?”不通人情,就是不解风情之谓。 秋月忽然抬起头来,眼中泪珠依然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幽幽说道:“小婢怎敢怪令主呢?令主心里,一定以为小婢是个下贱的人了,其实小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从小被穆嬷嬷拐到山上来的,小婢并不是像令主心中想的那样淫贱……” 卓少华道:“在下并无此心。” 秋月道:“这是令主故意安慰小婢之言,小婢方才只是逼不得已,才……才勾引……令主的,小婢真……羞死了。” “逼不得已?”卓少华故意目光一注,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秋月拭着泪水,望望他,忽然好似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小婢除了一死,已没有什么可虑的了,但小婢却有一段很重要的话要告诉王令主,只是在小婢没说出这段话之前,小婢想问王令主一句话,也希望王令主能够很坦诚的告诉小婢。” 卓少华听她说出「除了一死,已没有什么可虑的了」。心中不禁暗暗一动,忖道:她说这话的意思,分明是顾总管交给她的任务,若是不能达成,就得受到严厉处分了。一面目注秋月,问道:“你要问我一句什么话呢?” 秋月眨动眼睛,盯着卓少华,低低的道:“据小婢看来,令主神志似乎很清楚。” 卓少华微微一笑道:“在下神志自然清楚得很。” 秋月追问道:“王令主这是说神志并未被迷失了?” 卓少华道:“在下神志当然没有迷失。” 秋月娇靥上有了喜容,点头道:“令主说得很坦诚,小婢也自当坦诚相告,小婢看得出来,城主和顾总管自然也看得出来了,这就是派小婢来伺候令主的用意了。”美人计没有成功,美男计却成功了。 卓少华点头道:“这一点,在下可以想得到。” 秋月道:“所以顾总管,交给小婢一小包药物,交代小婢在今晚晚饭时候,下在王令主的茶水或饭菜之中,这是一种遇水即化,无色无味的药物,服了之后,也并无异状,但只要喝上一小口酒,就会发作……”她说到发作,一张粉脸又骤然胀得通红。 卓少华心头暗暗一凛,问道:“你在我酒莱中下了药物,所以方才劝我喝酒的了?” 秋月道:“没有,那包药物还在小婢身上,小婢没……敢下在你酒莱里。” 卓少华道:“那你为什么又没下呢?” 秋月红着脸,低头说道:“因为……因为下了那包药,六个时辰之内,必须用酒引发……若是过了六个时辰,就会终身成为痴顽之人……” 卓少华道:“发作起来又如何呢?” 秋月脸色更红,碍口的道:“所以……所以顾总管要小婢……来伺候你了……小婢心中甚是害怕,才没敢下在你酒莱里,但顾总管吩咐的,若是小婢没……没伺候你的话,小婢就会得到最厉害的处分,所以小婢心里又很急,方才……才会不顾羞耻……”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说道:“小婢看你是正人君子,心里矛盾得很……” 她忽然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却凄然一笑道:“现在小婢想通了,小婢就是一死,也决不敢再害令主了。”这番话,听得卓少华全明白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顾总管想用秋月笼络自己,控制自己,她居然作出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 他心头对秋月不禁升起了感激和怜悯之心,望着她,说道:“姑娘不肯下毒,不但保全了在下,也保全了姑娘,在下对姑娘十分感激,只不知姑娘今后如何向顾总管交代呢?” “小婢死不足惜。”秋月抬眼看了他一眼,才道:“只是王令主并未被迷失神志,又如何自处呢?”她这句话问得很巧妙,也是含有试探之意。 卓少华坦然道:“在下对姑娘也毋须隐瞒了,在下目前对芙蓉城实在并不了解,对此行任务,也一无所知,因此也无法预定行止。” 秋月道:“这么说,你这令主还要继续干下去了?” “这很难说。”卓少华沉吟道:“在下从种种迹象观察,芙蓉城决不是什么正派人物,所以在下必须全盘了解之后,才会离开,如果芙蓉城乃是一个江湖罪恶组织,在下是江湖人,练武之人的天职,是除暴安良,岂能容他们制造罪恶,为害武林?” “这恐怕不容易吧?”秋月俯首道:“小婢从小生长在笑蓉城,除了城主法规极严,好像也说不上罪恶两字,也许小婢知道的太少了……” 卓少华道:“姑娘心地善良,能出污泥而不染,因此在下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善之策,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秋月一双盈盈秋水,忽然一亮,问道:“王令主想到了怎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善之策呢?” 卓少华微微一笑道:“在下认为目前姑娘和我,都该将计就计……” 秋月脸色一红,忸怩的道:“令主是要小婢……”她垂下头,用手指轻轻卷着腰带,说道:“小婢原是奉命伺候王令主来的,只要你不嫌弃……”从她口气听来,意是心甘情愿的了。 卓少华伸出手去,缓缓握住了她的手,一面说道:“姑娘就当在我酒菜中下了毒,我们已经……只要不让顾总管看出来就好了。” 秋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了喜色,也有着一丝羞意,点头道:“小婢知道,不过小婢有一个要求,不知王令主答不答应。” 卓少华道:“你说出来,给在下听听。” 秋月垂下头道:“令主若是垂怜,小婢今后就追随令主,不管你到那里,小婢都要追随你了。” 卓少华为难的道:“这个……” 秋月道:“小婢并没有非份之想,只是跟随令主,当一名贴身使女而已,令主总可以答应吧?” 卓少华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柔荑,点头道:“好,在下答应你。” 秋月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欣喜而羞涩的道:“多谢令主。” 卓少华问道:“姑娘可知咱们这趟是到那里去么?” “令主以后千万别再称小婢姑娘了。”秋月柔顺的说道:“要去那里,小婢也不知道,不过这趟车是明日午到汉口的地方为止,那里有座水神庙,吃过午饭,就要换车,小婢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卓少华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只好走一程,算一程了。” 秋月关切的道:“依小婢之见,令主总该及早有个打算才是,这一路上,是令主为尊,但一旦到了地头,令主只怕就身不由己了呢。” 卓少华道:“你说的自是有理,但不到地头,咱们就无法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何在?反正咱们已经从芙蓉城出来了,遇事小心些,自可无事。” 秋月道:“据小婢所知,令主这第四路,实力很强,令主若能真正掌握住这批人,力量就不小了,只是这些人的神志都已迷失,他们只知道听命于令主的这块令牌,小婢听说令牌共有两块,除了令主的这一块,城主手中还有一块,至于这两块令牌的权力,是不是一样,小婢就不知道了,如果城主手中那一块,权力高过令主的,一旦有事,令主就要小心了。” 卓少华两只手掌合着她柔软的玉手,含笑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以后就会更加小心,真是多谢你了。” 秋月被他手掌合着柔荑,心头又是羞涩,又是喜悦,垂首道:“令主今后是小婢主人,小婢自该知无不言了。” 她螓首微抬,望望卓少华,又道:“小婢觉得奇怪,令主应该也被迷失神志才对,怎会完全清醒了呢?我想一定是小公主给你服了解药,对不?”女人,天生总有些醋意的,她说到小公主,不自禁的抿了抿嘴.神秘一笑。 卓少华给她笑得脸上不禁一红,讪讪的道:“在下练的内功,可以祛除体内之毒,所以城主也就深信不疑了。” “这就对了。”秋月娇笑道:“小婢一直深感不解,令主明明人很清醒,城主何以还会委派你担任第四路令主,原来城主已经试出你的武功来了。” 她这句「城主已经试出你的武功来了」,听得卓少华暗暗「哦」了一声,心想:自己初到芙蓉城的那天晚上,就有三个蒙面人连续和自己较手,其中一个矮胖蒙面人,明明就是顾总管,那么最后一个蒙面人,莫非就是城主了? 秋月看他沉吟不语,忍不住问道:“令主在想什么呢?” 卓少华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在想,明天中午,我该和这十三个人谈谈,也好稍作了解。” 秋月道:“他们都是神志迷失的人,令主从他们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卓少华握着她的手,低低的道:“我想在这段路上,逐个解去他们身中之毒,不过这事还要你协助才行。” 秋月惊喜的道:“令主有「无忧散」解药么?” “有。”卓少华含笑道:“若是没有解药,我如何能完全清醒呢?” 秋月想了想,忽然摇摇头道:“令主对此事还得郑重考虑才是。” 卓少华问道:“你此话怎说?” 秋月道:“这十三个人,现在是心神被迷,才完全听命于你,这些人来自江湖,每一个人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一旦解去了「无忧散」,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思想,怎么还会听命于你呢?” 这话听得卓少华不由一怔,她这顾虑是对的,这些人的身份,大慨和师傅、师叔差不多,全是武林知名之士,其中也许还有江湖黑道中人,一旦解去了身中之毒,谁还肯听命于自己,仍然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秋月接着又道:“最可虑的还不止于此呢,万一他们恢复了神志,大家一哄而散,事情不是更糟么?” 卓少华点头道:“你果然设想周到,这一点,我倒是还没有想到……” 秋月听他夸奖自己,心里甚是高兴,嫣然笑道:“令主过奖,小婢只是一得之愚罢了。” 卓少华道:“但这事也并不严重,因为这十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是我师傅和四师叔,二位老人家见闻较多,也许认识其中不少人,那几个该解,那几个不该解,二位老人家自会斟酌的。” 秋月惊奇的道:“令主师傅、师叔都在这里面,城主知不知道?” 卓少华道:“城主自然知道,今天早晨顾总管不是领我去北岩么?只是我没有认他们罢了。” 秋月道:“这么说令主也不姓王了。”卓少华就把自己身世,大概说了一遍。 秋月听得更是惊异,说道:“小婢好像听顾总管说起过,第一路令主是江南武林盟主姓卓的,那是令主的令尊了。” 卓少华点点头,问道:“还有两路令主是什么人,你听说过么?” 秋月摇头道:“小婢听是听说过,第二、第三路令主,也都是武林盟主,姓什么小婢听过忘了。”她想了想,又道:“那么明天中午,令主先行设法把解药给令主的师傅、师叔先行服下,不过这事可得小心,这十三个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安排的人,假装神志被迷的,那就会影响大局了。” 她这话听得卓少华又是一怔,连连点头道:“你说得极对,这倒不可不防,唉,我真想不到姑娘心智慎密,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秋月低头笑道:“令主又夸奖了,小婢只是平日帮顾总管办些事,顾总管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有许多事,会前前后后的推想,时间稍久,小婢也学得一些皮毛而已。”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她果然是顾总管的心腹使女,能得到她相助,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秋月道:“王令主,时间不早,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卓少华点点头,果然阖上眼皮,缓缓调息,他练的是「九阳神功」,这一阖上眼皮,就功行百脉,自然流注,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 秋月一向虽得顾总管宠信,但她总觉得在顾总管手下,终日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了事,她对做错了事,受到严厉处罚的,看得太多了。今晚她感到兴奋的是自己终于弃暗投明,十八年来,第一件做对了事,她要全心全意帮助卓少华,纵然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她从内心升起来无比的安慰,因为卓少华答应她,让她永远随侍左右,她并没有半点私心,也并不想得到什么报酬,好像帮助卓少华是理所当然的,但一想到方才的情形,她脸上不禁又热烘烘的烧了起来。车行由崎岖的山路,惭渐驰上了大路,车子的颠簸,渐渐平静下来,驰行速度也增加了。除了有节奏的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响,车厢已平稳得像在春水泛舟,稍微感到摇晃而已。 秋月兴奋的心情,现在也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有了些睡意,她靠着车篷,蜷曲着身子,终于沉沉睡去。天色由黑夜而黎明,由黎明而大亮。现在金黄色的太阳光,已经照进了车厢,照上了像春睡正浓的海棠般的娇靥。秋月感到脸上有热烘烘的感觉,她倏地睁开眼来,看到卓少华依然闭着眼睛,尚未醒过来,她悄悄坐起,轻轻的掠惊鬓发,也整理了一下衣衫。 卓少华也及时睁开眼来,含笑道:“姑娘醒了么?” 秋月娇靥红喷喷的,说道:“小婢看令主没有醒,不敢惊动,但结果还是把令主给惊动了。” 卓少华道:“其实我早就醒了。” 秋月脸上更红,忸怩的道:“令主醒了,怎么不叫醒小婢呢?” 卓少华笑道:“就是你没有醒,我才没叫你,昨晚你好像一直没有睡着,好让你多睡一会。” 秋月羞涩的道:“小婢睡相丑死了。”她从车厢座下取出食盒来,双手递到卓少华面前,说道:“令主请用早点了,可惜馒头是冷的。”食盒中有五六个馒头,和四式卤菜。 卓少华伸手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片吃着,一面问道:“其他两辆车上,不知可曾准备了早点?” “你这令主真好,处处都关心部属……”秋月嫣然一笑道:“其实用不着令主操心,顾总管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干粮。” 卓少华道:“顾总管倒是周到得很。” 秋月道:“芙蓉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顾总管经管的,从没出过半点差错,所以城主最信任她了。” 卓少华点头道:“顾总管确是一个能干的人。” 秋月道:“她一颗心忠于城主,任何事情,都不相信别人,都要她亲自处理,一丝也不肯放松,所以变得驭下十分严厉,城里的人可说没一个不怕她的。” 卓少华点头道:“我看得出来,连小公主都得容忍她几分。” 秋月道:“整个芙蓉城,顾总管只怕一个人。” 卓少华道:“那自然是城主了。” “才不是呢。”秋月笑了笑道:“城主是顾总管的老主人,她只有爱戴,可不是怕。” 卓少华道:“那还有谁呢?” “自然有了。”秋月低头一笑道:“令主猜猜看?” “那就猜不着了。”卓少华一指食盒,说道:“你也吃呀,我们边吃边说不好么?” 秋月「嗯」了一声,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片,夹着酱肉,吃了一口,才道:“这人也就是令主的顶头上司。” “我的顶头上司?”卓少华有些意外,问道:“这人究竟是谁呢?” 秋月笑了笑才道:“就是大公主咯,她为人精明,武功又好,是芙蓉城的总令主,四路令主都归她指挥,所以算起来还是令主的顶头上司呢。” 卓少华问道:“大公主叫什么名字?” 秋月道:“叫严文兰,哦,令主见到了她,可得小心,大公主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然顾总管怎么会怕她的呢?” 卓少华道:“我没见过她。” 秋月低笑道:“除了芙蓉城的人,外面的人,见到了也不知道呀,大公主外出时,都戴了面具,你就是看到了,也只是一个白髯老人,你怎么会想到他就是大公主呢?” 卓少华突然想起兰赤山庄的白髯绿袍老人,心头不禁一动,这就问道:“她身上穿的可是一袭绿袍?” 秋月惊异的道:“令主怎会知道的?” 卓少华道:“我在兰赤山庄见到过她。” 快到午牌时候,车子已经赶到汉口,这是一处没有村落的地方,江边一座孤零零的水神庙,总共只有一进大殿。三辆马车就在水神庙门口停住,秋月伺候着卓少华首先下车,接着后面两辆车上十三名黑衣人也先后下车,由卓少华为首,领着他们鱼贯入庙。 水神庙没有庙祝,但大殿上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中间早已品字形放好了三张八仙桌和板凳,而且每一张桌上,都放着茶水,好像专门为自己一行人准备的。这当然是顾总管派人安排的了,每一件事,她都准备得十分周到。 卓少华抬抬手道:“诸位车行辛苦,现在可以坐下来略事休息,喝些茶水了。” 十三名黑衣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声:“多谢令主。”果然各自就位,倒着茶水饮用。 卓少华大模大样的在中间一席坐下,秋月倒了一盏茶送上,说道:“令主请用茶。” 卓少华抬目问道:“不知午餐准备好了没有?” 秋月道:“大概也快送来了,我们车子到得早下半个时辰,午餐大概要在午时正才能送到呢。”正说之间,那三辆马车已经由车把式驰着走了,但接班的马车,却依然不见到来。 过了约莫盏茶光景,庙前左首港湾,忽然驶来了一条木船,船一靠岸,就有四名汉子抬着两个大木箱上岸,进入山门,一面走上大殿,放下木箱,打开了盖子,陆续取出酒菜,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端上桌来。每一桌都是五菜一场,中间令主的一桌,唯一和其他两桌不同的,却有一壶美酒和两个小酒杯。 这自然也是顾总管特别吩咐的了,因为按照顾总管的安排,昨晚秋月已经献了身,那么这壶美酒,正是暗中含有庆贺之意,是喜酒咯。秋月自然知道顾总管的心意,粉脸不禁有些赧然。四名汉子摆好菜饭,一声不作的退了出去。 卓少华早已在车上就把四粒「无忧散」解药,交给了秋月,要她乘机暗中放入师傅和四师叔的饮食之中。秋月正苦于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下手,因为这十三个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心腹,派来监视的人。这时看到了自已桌上的一壶美酒,灵机一动,登时计上心来,傍着卓少华,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悄声说道:“令主,今天这壶酒,应该让大家喝一杯才是。” 喜酒咯,当然大家一起喝,才有祝贺之意。卓少华经她一说,立即点头笑道:“你说得极是,应该让大家喝一杯的。” 秋月娇羞不胜的「嗯」了一声,伸手取过酒壶,先斟了两杯,然后含情脉脉的举杯道:“令主,小婢先敬你一杯。” 卓少华俊脸微红,含笑道:“我们应该一起干的。”说罢,两人相对干了一杯。这算是交杯酒咯,做给旁人看的了。 卓少华才在中间站住,大声道:“诸位,今天是个好日子,本座请大家喝一杯水酒。”好日子,是他和秋月的好日子也。 他说话之时,秋月早已给他斟满了一杯,然后拿着酒壶、酒杯,俏生生朝左首席上走去,按着「天地玄黄」字号,每人依次斟酒,等「天」字起身干杯,再给「地」字斟酒。这般轮流斟去,斟到「宇」字和「宙」字时,她早已暗中把解药藏在掌心,放入杯中,然后斟满了酒,让两人服下。 十三名黑衣人依次起立喝酒,卓少华也陪着他们喝了一口,直等大家都喝完了,卓少华才拱手道:“现在大家请用饭吧。” 十三名黑衣人又同声说道:“多谢令主赐酒。”秋月笑吟吟的回到卓少华身边,替他装了一碗饭送上,然后自己也装了一碗,在下首坐下,低着头吃饭。 饭后,卓少华目光一扫十三名黑衣人,大声说道:“大家昨晚一夜未睡,好在大家武功都有深厚修为,趁此刻尚未动身之前,诸位不妨就在殿上盘膝坐下,稍作调息,诸位随便坐就是了。”说完,当先在地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十三名黑衣人听了令主的吩咐,果然各自就地跌坐,调息运功。原来卓少华知道服下「无忧散」解药,就会头脑昏胀,昏昏欲睡,怕师傅、师叔服药之后,被人家识破,故而藉口一晚未睡,要大家坐下来调息。 ※※※※※※※※※※※※※※※※※※※※※※※※※※※※※※※※※※※※※※ 这时庙门匆匆走进一个身穿蓝褂,面貌猥琐的汉子来,朝秋月施了一礼,说道:“小的章四虎,叩见姑娘。”第四路从令主到十三名黑衣人全已席地而坐,瞑目运功,只有秋月一个人一手支颐,坐在上首横头一张板凳上。 秋月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问道:“你就是辛嬷嬷的干儿子,病猫章四虎?” 章四虎哈着腰陪笑道:“是是,小的小名原叫阿虎,大家都说小的说起话来,根本不像老虎,只像病猫,所以……嘻嘻,大家都叫小的病猫了。” 秋月看他一副猪头猪脑的傻样子,觉得好笑,不禁咭的笑道:“你本来就是病猫咯。” 章四虎被她笑得两眼发直,嗫嚅道:“但小的……是……前山的管事……” 秋月道:“好,我问你,怎么到这时候接班的车子还没来呢?” 章四虎垂下双手,陪着笑道:“回……姑娘,这……这趟来的不是车子。” 秋月问道:“那是什么?” 章四虎生相猥琐,望着秋月,咽了口口水,陪笑道:“回……姑娘,这趟是走水路,小的奉命准备好…好了一艘船,就请令……令主上船了。” 秋月问道:“船在那里?” 章四虎道:“就……就……停在前面港……港湾里。” “知道了。”秋月冷然道:“令主一晚未曾睡好,要在这里坐息一回再走,你先回到船上去吧。” “是,是。”章四虎连声应是,脚下依然站着不走,嗫嚅的道:“但……但……” 秋月不耐的道:“你还站在这里,但个什么?” 章四虎心里一急,说话更是口齿不清,嗫嚅着道:“那……那……是干娘说的,顾……顾总管……交代……” 秋月道:“你说得清楚一点,怎么又是干娘,又是顾总管,到底怎么一回事?” “是,是。”章四虎接道:“小的是……是听干娘……娘说……说的,顾……顾总管临行吩……吩咐,令主一行,必……必须在饭后立……立即启程,不……不能耽搁……” 秋月道:“但令主已经入定了,过一会,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不……不成……啊……”章四虎急得一张脸胀得像猪肝一般,道:“这……一耽……耽搁,明天傍……傍晚就……就赶不到了……姑娘……能不能把令……令主叫……叫醒,早……早些上船?” 秋月道:“这怎么行?令主刚坐下去,运功行气,怎可把他叫醒?” “但……但……”章四虎搔搔头皮,道:“小……小的是奉……奉干娘之命……行事,耽……误了事……情,小的可……可负……负不起责任……” 卓少华倏地睁开眼来,喝道:“什么人在这里嚷嚷不休,把本座给吵醒了?” 章四虎忙道:“令……令主醒了。” 卓少华问道:“你是什么人?” 卓四虎连忙陪笑道:“小……小的是病猫章……章四虎……” 卓少华道:“你是干什么的?” 章四虎道:“小……小的是前……前山总管辛嬷嬷的干……干儿子。” 卓少华双目一瞪,喝道:“本座问你是干什么的,谁管你是谁的干儿子?” 秋月在旁道:“他是前山管事。” 卓少华道:“你来做什么的?” 章四虎连连陪笑道:“请……请令主马……马上……上上船……” 卓少华其实都听见了,故意脸色一沉,沉声道:“本座要他们在这里坐息行功,约需半个时辰,你先回到船上去好了。” “不……不成……”章四虎发急道:“这……趟水……水程,路远得很,耽误不……不得,所……所以干……干娘……要小……小的亲……亲自押船……” 卓少华喝道:“你是令主,还是本座是令主?你干娘没告诉你到了这里,就要听本座的么?” 章四虎道:“没……没有,干……干娘没……没有说……” 秋月道:“病猫,你到了这里,自然该听令主的了。” 章四虎嗫嚅道:“但……但这……这是顾总管交……交代的……” “你敢违抗本座?”卓少华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本座就劈了你。”挥手一掌,迎面劈了过去。 章四虎大吃一惊,叫道:“令……令主饶……饶命……”双手抱头,回身就跑,但觉一股劲风,直卷上身,一个人「砰」的一声,凌空往庙门外飞了出去,跌了个狗吃屎。 卓少华只是故意唬唬他的,当然不会伤着了他。章四虎连滚带爬,爬行了七八尺远,才爬了起来,连头也不敢回,拔腿就跑。卓少华冷哼一声道:“辛嬷嬷怎么会认这么一个窝囊废做干儿子的?” 秋月道:“辛嬷嬷是个耳软心活的人,你别看病猫章四虎一副猥琐模样,看去窝窝囊囊的,但他在辛嬷嬷面前拍马吹牛可有一套,虽然一肚子草包,没半点墨水,有时也会给辛嬷嬷穿的鞋子上,描描老虎头,辛嬷嬷这一高兴,赏了他一个管事,其实还不是前山的一个喽罗,听辛嬷嬷呼来喝去的,跑跑腿而已。” 就在此时,卓少华目光一瞥,发现师傅倏地睁开眼来,这是服下解药人已清醒过来了,心头大喜,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师傅醒过来了么?弟子卓少华,你老人家刚服下「无忧散」解药,此刻千万不可出声,仍须装作神志被迷,待会下了船,弟子再行禀报。” 九眺先生问道:“你四师叔可曾服下解药么?” 卓少华道:“弟子喂他服了,四师叔此刻也该醒过来了。”话方出口,只见董仲萱坐着的人身子忽然动了一下。 卓少华急忙以「传音」说道:“四师叔,弟子是卓少华,师傅也已醒过来了,但此刻师傅和四师叔仍须装作神志被迷,不可稍露形迹,待会下船之后,当详细禀明。” 董仲萱喜道:“少华,果然是你,好,那就待会再说吧。”十三个黑衣人经过顿饭工夫的运功调息,先后醒来。 卓少华眼看大家都已运功完结,这就缓缓起身,说道:“咱们现在须改走水程,诸位随本座上船去了。”说完,大模大样的走在前面,十三名黑衣人跟在他身后走出水神庙,果见左首港湾上停泊着一艘单桅大船。 秋月抢先走近岸边,叫道:“章四虎,令主来了,你还不出来迎接?” “是,是。”章四虎连声应是「是」,三脚两步的从船舱中奔出,走上跳板,看到卓少华大模大样的领先走来,他方才吃过苦头,心里甚是害怕,赶忙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小……小的章四虎,给……给令……令主叩头,小……小的刚才……冒犯虎……虎威,还……还望令……令主恕……恕罪……” 卓少华眼看病猫章四虎简直是一副猥琐的奴才相,心中甚是不齿其人,冷冷说道:“你起来。”章四虎叩了两个头,才爬起身来,垂着双手,站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 秋月道:“章四虎,还不走在前面给令主领路?” “是,是。”章四虎急忙躬着身,道:“小……小的给令主带路……令……令主请……请上……上船……”说着,抢在前面跨上跳板。 卓少华跟着跨上跳板,登上木船,先巡视下一遍,只觉这条船船身相当宽敞,分为前、中、后舱,前舱最为宽敞、是一间很大的通舱,并没有任何布置,中舱地方较小,却有一张木床、两把木椅,和一张小圆桌。后舱更小,那是船上水手休息之处。 这一情形,已很明显,前舱最大,是给十三个黑衣人住的,中舱则是给自己住的了。卓少华心中想着,章四虎已经谄笑着,说道:“这……这中舱是……是令主和姑……姑娘住的……那……那前舱,是……是十三位使者住……住的了。” 秋月跟在卓少华身后,粉脸飞红,啐道:“死猫,你少嚼舌根。” 章四虎道:“这……这是顾……顾总管吩咐的,难……难道又不……不对了?” 卓少华知他是个浑人,就一挥手道:“那就请大家上船来吧。” 秋月答应一声,翩然回身上岸,招招手道:“令主请各位使者上船了。”十三名黑衣人依言上船,在前舱分两排坐下。 卓少华走到前舱,背靠着中舱舱板,和大家席地坐下。章四虎巴结的道:“令……令主,你……老该住到中舱里去,那……那是特别给你……你老准备的。” “不用了。”卓少华道:“本座和大家坐在这里就好。” 秋月道:“章四虎,你只管去管船上水手和大家的伙食事宜,令主喜欢坐在那里,就坐在那里,不用你操心。” “是、是。”章四虎连声应「是」,陪笑道:“小……小的怎……怎敢管令……令主……” 秋月道:“大家都已上船了,你快去吩咐开船吧。” “是、是。”章四虎这回不敢怠慢,急急回身退出舱去。 ※※※※※※※※※※※※※※※※※※※※※※※※※※※※※※※※※※※※※※ 不大工夫,木船缓缓离岸,掉了个头,朝港湾外驶去,出了港湾,就是辽阔的大江了,船上立即升起了一道布帆,鼓风破浪而行,只要看船上动作极快,可见船上水手,少说也有十几名之多。接着两名水手打扮的人抬着一大木桶茶水走入前舱,放到角落上。 令主当然要特别沏一壶上好的龙井茶送上,那是由水手送到中舱,再由秋月端了过来,放到卓少华身边的舱板上,低低的道:“令主请用茶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谢谢你,放着就好。”秋月嫣然一笑,便自轻盈的退出舱去。 卓少华抬头道:“茶水送来了,大家要喝茶水,各自去饮用好了。”说完,独自斟了一盅,缓缓喝着。十三名黑衣入经他一说,也纷纷起身,各自倒了一盅,拿着回到原位坐下,喝着茶水。 这十三个人的座位,分成两排,是从船头舱门口排过来的,左边六人,右边七人,卓少华坐的位子背靠中舱舱板,面向船头,这一来,「宇」字(九眺先生),「宙」字(董仲萱)二人正好坐在卓少华的右首,相距极近。 这时九眺先生(他和卓少华之间,只隔了一个董仲萱)手持茶盅,缓缓喝着,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少华,你现在可以说了,你是如何混进来的?怎么当上了令主?” 卓少华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弟子和师傅、四叔那晚进入兰赤山庄,被穆嬷嬷所擒,这穆嬷嬷就是昔年拍花门的穆七娘……”接着说到自己被穆七娘「无忧散」所迷,途中如何遇到老哥。 九眺先生问道:“你说的老哥哥是谁?” 卓少华道:“老哥哥先前自称飞跛子,直到后来,弟子才知道他叫做谢长风,道号长风子……” 九眺先生听得不期一怔,喝了一口茶,才道:“飞天神魔谢长风?他还活着?唔,你说下去。” 卓少华接着又把自己被老哥哥救出,带到百丈峰山巅,传自己武功,自己神智渐渐清明了一半,后来如何遇上小公主,和自己一同到山上来,一直说到小公主给自己一瓶解药,以及城主要自己担任第四路令主等详细说了一遍。 九眺先生问道:“那么你可知道这次城主要你率领第四路人马,是到那里去的?” 卓少华道:“不知道,这一路行程,都是由顾总管事先安排好的。”接着问道:“师傅,你老人家可认识其余十一个人,是那一门派的人么?” 九眺先生道:“为师很少在江湖走动,只认识其中几个,你四师叔经常行走江湖,方才为师问过你四师叔,天字是峨嵋独行叟,地字是形意门前辈石开天,玄字为师和你四师叔都不识其人,但其人武功一定很高,黄字是武当派长老紫云道长,洪字和荒字是武当掌门人的师弟启真子和归真子,日字是武当俗家日月双环胜镇山,这些人都是白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还有四个则是黑道上凶名久著的人,月字是血手煞神田无忌,盈字是翻天掌陆浩,昃字是笑煞人萧道成,辰字是恶财神何三元。” 卓少华道:“弟子身边有一瓶解药,约有百粒之多,每人只需两粒,就可解去「无忧散」之毒,恢复神志,只是弟子有几点顾虑……” 九眺先生道:“你有何顾虑?” 卓少华道:“第一,这些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安排的人,假装神志被迷,监视所有的人的行动,一旦让他知道了我们的举动,就会坏了整个计划……” “唔。”九眺先生道:“这倒不可不防。” 卓少华道:“第二,照你老人家所说,这些人都是武林的前辈,一旦解去被迷神智,岂肯和弟子合作?” 九眺先生微微颔首道:“你这顾虑不无道理,只不知你有什么行动的计划呢?” 卓少华道:“弟子一时也想不出来,所以想请师傅和四师叔商量后再作决定。” 九眺先生道:“目前咱们连要去什么地方?芙蓉城主有些什么举动?都一无所知,很难预计应付之策,你说的没错,待为师和你四师叔研究研究再说。” 卓少华道:“弟子认为我们这趟水程,对解除「无忧散」最为有利,因为在神志恢复之前,要有一盏热茶工夫的昏睡,才能清醒,而且清醒之后,大家坐在一起,也容易彼此交换意见,所以弟子之意,师傅和四师叔决定之后,在船上这段时间,务必把大家解醒过来才好。” 九眺先生道:“对了,你可知道还有三路人马,是些什么人吗?” 卓少华道:“弟子听秋月说过,第一路令主就是爹……” 九眺先生心头一凛,暗道:“大师兄分明已经遇害,这人分明不是大师兄了。”但他这话,一直藏在心里,没跟卓少华说过,接着问道:“第二、第三路呢?” 卓少华道:“据秋月说,那第二、第三两路令主,也是武林盟主,只是不知他们姓名。” 九眺先生心中一动,说道:“那一定是三湘盟主铁指绵掌张椿年,和河北各省盟主金刀李千钧二人了,唉,想不到他们二人也会是芙蓉城的手下,足见芙蓉城主处心积虑已非一日了。”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哦,少华,这秋月是不是顾总管派来的人,你凡事可得小心,须防她一着才是。” 卓少华道:“秋月姑娘本是顾总管的心腹,但现在已经不妨事了,师傅和四师叔的解药,就是她帮助弟子下在酒中的。” “哦。”九眺先生虽然不敢用眼睛去看卓少华,但他是规行矩步,对门下管束极严的人,听了卓少华的话,自然可以想到秋月是顾总管的心腹,怎会反而帮助卓少华呢?其中必然涉及了男女私情,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徒弟,于是低声问道:“她为何会有这大的转变呢?” 卓少华自小跟随师傅,凡事都不敢瞒骗,只好把昨晚在车中,秋月说的话和盘托出,给师傅说了一遍。九眺先生听得暗暗点头,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不欺暗室,心中大是告慰,一面说道:“你做得很好,只有以诚待人,人家才会以诚相待。看来,秋月是个好姑娘,你不可负了她。此番行动,也许对武林整个大局,关系十分重大,为师须得和你四师叔妥善研商,方可决定,你且休息一会吧。” 卓少华听师傅话中,居然同意了自己与秋月之事,心头暗喜。于是就自顾自的倒了一盅茶喝着,他是此行的令主,趁师傅和四师叔以「传音入密」交谈之际,暗中观察其余十一个人,是否有形迹可疑之处?但静静的看了一阵,觉得大家都在闭目枯坐,没有一个人睁眼朝其他的人看过,好像他们对此番行动,都漠不关心一般。 约莫过了顿饭光景,只听师傅(九眺先生)又以「传音入密」说道:“少华,为师和你四师叔研商之后,初步决定,趁大家都在船上的这段时间,先替天、地、黄、洪、荒、日六人解去「无忧散」,等他们清醒之时,由为师和四师叔分别告以经过,希望他们能全力合作,仍然装作神志被迷,大家能共同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卓少华道:“那么还有五人呢?” 九眺先生道:“元字为师和你四师叔都不识此人,对他出身来历,一无所知,自然很难加以说服,至于月、盈、昃、辰四人,都是黑道凶人,解去迷药,不易加以控制,你既有令牌,可以指挥他们,还是不给他们解药的好。”接着又道:“只是这解药,仍须由你交代秋月姑娘,要在晚餐时先设法让他们服下才好。” 卓少华道:“师傅但请放心,此事弟子自会交代她的。”天色渐渐接近黄昏,船篷里面,早已暗下来了。 秋月翩然从中舱走出,朝卓少华欠欠身道:“启禀令主,酒菜已经准备好了,请令主回到中舱用餐吧。” 卓少华一手托着下巴,问道:“他们这里呢?” 秋月道:“章管事也已准备好了,快送来啦。”正说之间,已有两名水手装束的人,提着食盒走入,十三个人,仍然分作两组,前面六人和后面七人各有一个食盒,由两名水手各自从食盒中端出五盘菜肴,在他们中间的舱板上放好,另有两名水手,扛着一大箱白饭,放到中间,四名水手便自退出。 卓少华问道:“怎么没给他们准备酒么?” 秋月道:“这要问章管事,小婢也不知道。” 卓少华道:“章四虎人呢?” 章四虎就站在舱外,连忙应道:“小……小的在。” 卓少华道:“你为什么不给十三位使者备酒?” 章四虎陪着笑说道:“回……回令主……,这……这路上,只……只给令……令主准备了酒,使……使者没……没准备……” 卓少华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章四虎酒糟鼻有些发红,嗫嚅的道:“回……回令主,这……这是顾……顾总管交……交代的。” 卓少华道:“不行,本座有酒喝,十三位使者自然也要喝酒了。” 章四虎为难的道:“这……这……” 秋月在旁道:“令主率领第四路的人,自然要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下,你不用多说,还不快去拿酒来?” 章四虎看了卓少华一眼,只得应道:“是,是,小的这就去拿。” 卓少华喝道:“快些。”章四虎那敢怠慢,口口喏喏连声,很快的退出舵去。 卓少华即以「传音入密」朝秋月道:“你准备六份解药,待会他取酒回来,就说「令主赐酒」要他斟酒,你给我一个个的敬去。”秋月不会「传音入密」,她只好用眼睛朝卓少华投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卓少华立即再以「传音」说道:“你记住了,只有元字后面四个,不给解药。”秋月暗暗点了下头,迅快一个转身,朝中舱行去,取了一个酒杯,才行回过身来,这时纤掌之中,已经暗藏十二粒解药。 正好章四虎也双手棒着一大壶酒,送入舱来,谄笑道:“令……令主,酒……酒送来了。” 卓少华从秋月手中接过酒杯,随手递给了章四虎,吩咐道:“你给本座斟酒。” “是,是。”章四虎不敢违拗,口中连声应是,接过酒杯,斟满了酒。 卓少华道:“秋月,你代本座给每位使者敬酒,告诉他们船上准备的酒不多,每人只有一杯,大家不用站起来,就坐着喝好了。” 秋月答应一声,站到卓少华身边,娇声道:“各位使者,令主吩咐章管事给大家准备了酒,只是船上酒准备得不多,诸位只好每人喝上一杯,这是令主一点心意,有酒同喝,现在令主要小婢依次给诸位敬酒,令主说的,同在船上,大家就不用站起来了,各位原位坐着,小婢自会依次送上。” 九眺先生听得暗暗点头,忖道:“这位秋月姑娘果然能干得很。” 秋月话声一落,立即从章四虎的手上,接过酒杯,俏生生朝天字身前走去,口中说道:“使者请用酒。”她在转身之际,已把两粒解药放入杯中。 天字果然坐着不动,从秋月手中接过酒杯,说道:“多谢令主赐洒。” 举杯一饮而尽,把酒杯送还给秋月,又说了句:“谢谢姑娘。” 秋月嫣然一笑道:“不用谢。“转身回到卓少华身边,伸手道:“章管事,斟酒。”章四虎应了声「是」,连忙双手捧壶,又斟满了一杯,秋月捧着酒杯,又朝地字送去。 这样等十三人一齐敬完了酒,回到卓少华身边,嫣然一笑道:“令主,现在可以回中舱去用酒饭了吧?” 卓少华点点头道:“好。”一面朝十三个黑衣人道:“诸位请用饭吧。”回身朝中舱走去,一面说道:“章四虎,你随本座来。”他怕章四虎暗中监视十三人的行动,看出师傅等人以「传音入密」交谈,故而把他唤到中舱去。 章四虎应着「是」,紧随秋月身后,走入中舱。这中舱早已点燃了一盏气死风灯,小圆桌上放好了两副杯筷,和五盘精美的菜肴,令主吃的,当然要比十三位使者吃的莱精美多了。卓少华在上首一把木椅上坐下,秋月也老实不客气在左首一张木椅上坐下,她要在章四虎面前,尽量装出她和令主的关系,已是十分亲密,举起纤手,斟了两杯酒,脸颊飞红,娇滴滴,略带羞涩的说道:“令主请用酒了,小婢陪你一杯。” 卓少华回到了中舱,自然毋须再严肃了,也故意装出一副好色的模样,笑道:“好,好,本座也陪你。”两人对干一杯。 章四虎虽然胸无点墨,但察言观色,趋迎奉承这一套,他可懂,连忙欠着身陪笑道:“令……令主请慢……慢用酒,小……小的告退。” 卓少华道:“慢点,本座还有话问你。” “是,是?”章四虎垂着双手,站停下来,陪笑道:“不……不知令……令主要……要问什么?” 卓少华只是要把章四虎留在中舱,其实也没有什么话问他的,这就含笑道:“本座听说你会画老虎?” 章四虎一听令主都知道他会画老虎,心头一高兴,酒糟鼻子登时红了起来,嗫嚅的道:“回……回令主,小……小的画是会画,但那……那是照……照着花……花样描的。” “花样?”卓少华问道:“什么叫做花样?” 秋月在旁说道:“花样,就是绣鞋头花的样了,章管事是说给他干娘在鞋头上画的老虎头,都是依样葫芦,照着老样子描的。” 卓少华问道:“这么说,没有样子,你就不会画了?” 章四虎的脸上微红,说道:“不……小的画老虎,本……本来就是描的,要……要有样子,才……才能描……” 秋月嗤的笑道:“所以大家都叫你笨猫咯。” 章四虎胀红着酒糟鼻,说道:“大……大家说我老虎头画得好,除了干娘,上个月顾总管也找我画呢。” 秋月披披嘴道:“你画得再好,也不过是替老太婆描描鞋头的老虎头罢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但他总比一般丫头使女描的老虎头要好得多了。” 【第十二章】江南严家 章四虎道:“令……令主说的是,干……干娘说的,小的描的老虎头,比几个小丫头描的好得多了。” 卓少华问道:“你念过书吗?” “没有。”章四虎脸上一红,说道:“但……小的会……会写自己名字。” 秋月笑道:“真了不起,你将来当了画家,能够在画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也差不多了。” 章四虎道:“小……小的看人家在画上题了许多字,觉得很……很有意思,所以小的画……画了一张老虎,就……就一连写上五个‘章……四虎’……” 秋月道:“那为什么呢,名字只要写一个就好,你为什么要写这许多呢?” 章四虎得意的道:“那……那才是书画呀,小……小的还在名字下面,捺了手印呢……”卓少华愈看愈觉得章四虎庸俗,没念过书的人,连说话都俗不可耐,有这种人站在你面前,你如果还喝得下酒,不呕出来,你就了不起。 卓少华心里直是作呕,挥手道:“本座看到过你给辛嬷嬷鞋上画的老虎头,那天她正好穿在脚上,确实很好。” 章四虎听到令主称誉,连忙陪笑道:“干……干娘脚上穿的鞋,每一只都……都是小……小的画的。” 卓少华看看已过了不少时光,这就一挥手道:“很好,你现在可以下去了。” 秋月笑着道:“章管事,我要建议你,以后替辛嬷嬷鞋头上画老虎头,莫忘写上「章四虎」三个字,再捺上手印,这样才算是金石书画都全了呢。” 章四虎朝她傻傻一笑道:“小……小的记下了,小的以……以后就……就这么做。”说着喜孜孜的退了下去。 卓少华摇摇头道:“这样一个浑人,也梦想当画家?听他说话,就令人作呕。” 秋月媚笑道:“那么令主还叫住他作甚?” 卓少华道:“我是故意留住他,不让他到前舱去的,他虽是浑人,但如果给他看到了大家以「传音入密」交谈的情形,只要透露一点给顾总管,顾总管就会抽丝剥茧,发现咱们的行动。” 秋月道:“那你就该把章四虎多留住他一会,前舱服了解药的人,眼下正在逐渐清醒之中,九眺先生和董大侠要分别和他们说话,就算是「传音入密」,只要稍为注意,就会看得出来。” 卓少华道:“那……”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不用着急,你只顾用酒饭,小婢出去瞧瞧,有没有人在前舱负责监视就知道了。”说完,翩然往舱外行去。 不多一会,秋月已经回进舱来,说道:“小婢在船上站了一回,章四虎已经回到后舱去了,前舱十三位使者都已吃过饭了,现在静静的坐着,舱外并没有人暗中偷觑。” 卓少华点头道:“如此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现在总可以放心了,你也好憩一回吧。” 卓少华道:“我不想休息,再过一会,还要去听师傅的消息呢。” 秋月倒了一盏热茶送上,说道:“令主用茶。” 卓少华接过茶,轻轻喝了一口,便自放下,说道:“我这就到前舱去,师傅他们大概都已说清楚了。” 秋月轻笑道:“你真是个急性子的人,连一会也停不下来。”卓少华跨出中舱,就端起令主的架子,昂首阔步,缓缓跨入前舱。秋月紧随他身后,卓少华跨入舱去,她就在舱门口站停下来。 十三名黑衣人看到卓少华走进来,正待起身,卓少华立即一摆手道:“诸位请坐,在船上不用多礼了。”十三名黑衣人听他这么说了,果然坐着不动。 卓少华依然在中间靠舱的位子上大模大样坐下,他才一坐下,就听师傅以「传音入密」说道:“少华,事情全谈妥了,独行叟(天字)、石开天(地字)和紫云道长(黄字)等人,都表示愿意支持你,且等到了地头,看看芙蓉城主究竟有何举动,再作计较。” 卓少华一手托着下巴,也以「传音入密」问道:“师傅,师叔,可曾问过他们,有人知道芙蓉城主的来历吧?” “都不知道。”九眺先生道:“这里的人,都没见过芙蓉城主本人,因此一时之间,推测不出她的出身来历来。” 卓少华又道:“那么元字呢,有没有人认识他?” “没有人认识他。”九眺先生道:“此人似是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若是江湖上人,就不会不认识了。” 卓少华道:“以师傅看来,他会不会是芙容城派来的人,故意装作神志被迷,混在大家里面,监视我们行动的?” 九眺先生道:“据为师观察,此人终日落落,闭目枯坐,从未向任何人投过一瞥,确似被迷失神志的人,不似派来的奸细。” 卓少华道:“现在弟子该当如何,还望师傅指示。” 九眺先生道:“你自然该以令主身份,和平日一样,不用对为师等人客气,以免露出破绽,而且你也不用经常到前舱来,他们即然给你准备了中舱,你就该住在中舱为是,有什么事,为师自会告诉秋月姑娘的。”卓少华应了声「是」,也就起身回转中舱。 这时天色已黑,但因这趟水程,顾总管交待过章四虎,必须在明天傍晚以前,赶到地头,因此水手们轮流休息,晚上也并未泊岸,依然航行。卓少华回入舱中,秋月也紧随着走人,低声问道:“令主,他们醒过来了么?”卓少华点点头,就把师傅说的话,告诉了她。 秋月喜道:“这样就好了,小婢担心的是这些人都是武林知名之士,一旦恢复了神智,就不肯听你的,那岂不弄巧成拙么?” 卓少华道:“这事幸亏有师傅和四师叔在场,否则要我一个个地去说服他们,那就难说了。” 秋月道:“好了,事情都办妥了,时间不早,令主可以休息了。” 卓少华道:“不忙,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秋月道:“令主还有什么事呢?” 卓少华道:“关于元字那个人。” 秋月道:“元字怎么了?” 卓少华道:“我听师傅说,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他,足证他是个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的人,那么他如何会被芙蓉城囚禁,甚至迷失神智的?你有没有听说过?” “没有啊。”秋月道:“这种事,除了城主、顾总管,只有贾嬷嬷会知道,平常是不会有人说起的……”刚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说道:“小婢想起来了。” 卓少华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秋月道:“只不知是不是他……” 卓少华道:“你说出来听听。” 秋月道:“那是好多年以前,小公主每天都要到北岩去练剑,小婢那时年纪还小,只知道北岩住着一个剑术很高的人,好像大公主的剑法也是他教的,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方才小婢想起北岩是囚人的地方,那么很可能就是此人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有此可能,只不知这人是谁?” 秋月忽然压低声音道:“小婢听说这次贾嬷嬷也随城主出来了,如果觑个机会,把贾嬷嬷诱出来,就可以问出这个人的来历了。” 卓少华笑道:“这一来,不会把事情都弄僵么?” 秋月道:“目前这批人全都已清醒,最多也只能和令主一起到达地头,难道他们还会一直跟令主下去吗?” 卓少华颔首道:“你说得也是。” 秋月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小婢已经铺好床铺了,令主早些休息吧。” 卓少华问道:“你呢?” 秋月粉脸蓦地飞红,螓首低垂,说道:“令主只管睡好了,小婢就在舱板上打个盹就好。” 卓少华低声笑道:“你忘了顾总管派你来的目的了……”正在这时,只听舱外甲板上有人轻手轻脚的走近过来,以耳贴着舱篷,似是想窃听舱中的动静。卓少华一听他的脚步声,就知是病猫章四虎了,心中暗暗冷笑,抬手点出一指,就再也不去理他。 秋月并没有注意到这些,闻言娇嗔道:“公子,你又笑话我……” 卓少华将她揽入怀中道:“我是说真的……” 秋月满脸涨得通红道:“公子……你真的……小婢愿意……”卓少华低头吻住她的樱唇。这一吻使得秋月全身瘫软,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秋月满面艳红娇艳欲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口中的香舌,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卓少华吸吮住。 卓少华松开了秋月的樱唇,盯着秋月的双眼道:“秋月,我对你怎么样你都愿意吗?” “当然愿意……公子怎么样秋月,秋月都不会拒绝的。”秋月答应的非常痛快,艳红的娇研上有着一丝渴望的神情。 “好秋月……”说完卓少华的双手便将秋月的衣衫除去,开始在秋月的娇躯之上轻轻抚摸着,一只手揉捏着她的左乳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右乳向下滑去,滑过平滑微凸的小腹,接着往下而去,卓少华低头用嘴含住秋月的右乳,舌头舔过她乳峰的每一片肌肤,接着便不停的舔弄吸吮着她的乳头。 这时的秋月直觉全身酸麻难忍,开始发出轻微的娇喘、呻吟之声,而且她的纤腰不住的扭动着,在阴道深处一股淫水油然而生,顺着那两片分红阴唇的缝隙缓缓的流了出来,秋月梦一般的呻吟着:“嗯……嗯……啊……啊……嗯……唔……唔……公子……公子……” 卓少华的右手一直来到秋月的臀部,抚摸着她丰满的右臀,然后向下滑过圆润滑腻的大腿,到达膝盖之处后移到内侧向上,缓缓抚摸着秋月大腿的内侧,直到秋月的私出,这里一片细嫩的阴毛覆盖在上面,阴毛之下便是那双粉红的阴唇,这时在那阴唇之间已经流出大量的淫水,挂在浓密的阴毛之上。 卓少华将手指探入那粉红的阴唇之间,轻轻的扣挖着她那从未被人探弄过的阴道,不断流出来的淫水沾在他的手上,他借着阴水的润滑,不停的轻轻扣挖着,使得秋月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是那么的娇媚动人:“啊……啊……嗯……嗯……喔……喔……哎呀……公子……别……别…这样……啊……好痒……啊……啊……痒啊……啊……不要……不要……弄……秋月了……秋月……好难过……好痒……啊……啊……” 秋月的娇躯蛇一般的扭动着,粉臀左右摇晃,头儿摇摆着,一头的青丝被摇的散乱开来,散发遮在秋月的脸上,盖住她那充满情欲的双眼。卓少华的手指顺着秋月的扭动,不断的在秋月的阴道内出入,摩擦着她的粉红色的阴唇,顺着滑腻的淫水,不断的深入,在秋月的阴道深处蹭着阴道的内壁,给秋月带来一阵阵的痒麻感觉,使得秋月不断的娇声呻吟着。 “啊……啊…唔…唔……公子……别……别……折磨我了……秋月……好……好难过呀……啊……公子……快……快……快呀……我忍不住了……我要……我要……” 卓少华知道秋月已经情欲高涨,阴道内也已经十分润滑了,可是他并不着急,调笑着秋月:“秋月,你想要什么呀,说出来呀……” 秋月满面通红,娇喘嘘嘘的道:“公子……我要……要你……你干我……快干秋月……啊……”听着秋月的叫声,卓少华快速脱光自己的衣服,一根粗大的宝贝跳了出来,在秋月的眼前晃动着,秋月一见,自动的将双腿分开,将那迷人之地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卓少华的眼前。 卓少华右双手扶住秋月的双腿,将宝贝对准秋月的阴户,借着淫水的润滑,只听「滋」的一声,宝贝便插入一半,卓少华只觉得龟头顶住一物,想必便是秋月的处女膜。虽然只刚刚插入一半,但秋月已经疼的叫了起来:“啊……痛……好痛……公子……秋月好痛呀……”卓少华见状,心道「长痛不如短痛」,于是腰部一用力,宝贝一挺便贯穿了秋月的处女膜。 “啊……”只听秋月大叫一声,只痛的她全身一阵颤抖。卓少华知道秋月所承受的痛苦,于是停下了动作,伸手握住秋月的双乳,轻轻揉捏着,用手指捻着乳头,在秋月的耳边轻声道:“我的好秋月,过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就不痛了,还会很舒服很爽快的。”说完又吻住秋月的樱唇,舌尖舔开秋月的樱唇,进入她的嘴内吸吮着秋月的香舌。 卓少华吻着秋月,双手揉捏着秋月的双乳,进而又开始抚摸秋月的全身。过了半晌,只见秋月紧皱的眉头松开了,粉颊又开始泛红,鼻息变粗,娇躯也开始轻微的扭动,口中的香舌也开始轻轻舔动,迎合着卓少华的舌头。卓少华看着秋月的变化,知道她已经度过了疼痛的时期,于是松开秋月的樱唇问道:“秋月,还痛吗?” 秋月轻轻摇摇头道:“不痛了,公子……可是,秋月的下面又变痒了,该怎么办呢?” 卓少华笑道:“那当然是由我来给你止痒呀。”说完,卓少华便开始轻轻的抽动宝贝。 此时的秋月只觉得阴道内阴道内传来十分舒爽的感觉,虽然还有一点点疼痛的感觉,但是和舒服的感觉相比,显得已经不重要了。卓少华观察着秋月的表情,见秋月已经能够适应了,于是渐渐开始加快抽插的速度,宝贝不断的在秋月的阴唇中进进出出着。 跟随着阴道内传来的逐渐变强的快感,秋月忍不住开始呻吟着:“嗯!……嗯……啊……公子……真好……真好呀……好舒服……喔……啊……啊……太好了……真好呀……啊……啊……嗯……嗯……公子……公子……太好了……好舒服呀……啊……啊……公子……快呀……呀……啊……啊……” 秋月梦一般的呻吟着,随着呻吟声,还不断的扭动着粉臀,迎合着卓少华抽插的动作,向上挺动着。卓少华的宝贝在秋月的阴道中摩擦着,抽动着,秋月也主动配合着卓少华的动作不停地摇摆着粉臀,宝贝不停地进进出出,刮着阴道内的嫩肉,一阵阵酥麻的快感由阴道传遍秋月的全身。 “啊……公子……啊……舒……舒服……你……不啊……不要……快啊……啊……人家啊……好……啊……啊……好……真好……太……太……舒服了……嗯……”秋月口齿不清的呻吟着,快感一浪高过一浪。 秋月的一双玉腿勾住了卓少华的脖子,使得两人的下体结合的更为紧密,她一阵子呻吟后,继续挺动着:“哎唷……快……快一点……我呀……我……啊……啊……好……太好了……”卓少华听着秋月的淫叫,抽插的动作更是加快,双手伸入秋月的身下,搂住她的粉臀,帮助她挺动着。 “啊……啊……啊……好……太好了……嗯……嗯……真舒服……怎么……怎么这么好呀……喔……喔……哎……哎呀……太好了……嗯……嗯……啊……啊……嗯……爽透了……哎……呀……” 秋月摇晃着粉臀,身子左右摆动,胸前的一双玉乳也随着摇晃着,卓少华便一边在秋月的阴道内抽插着一边抓住她的双乳揉捏抚弄着。秋月的下体不断的传来由于卓少华的抽插的动作带来的舒爽的感觉,胸前又传来麻痒难耐的感觉,使得秋月更加用力的扭动粉臀来迎合着卓少华抽插的动作,口中不断的发出淫荡的叫声。 “啊……啊……好……好呀……真舒服……好爽……啊……啊……太……太好了……喔……喔……嗯……嗯……啊……啊……真是太好了……公子……哎…呀……呀……公子……秋月……好好呀……喔……喔……嗯……嗯……” 卓少华此时只觉得秋月的阴道内的嫩肉紧紧的裹住自己的宝贝,感觉好舒服,由于淫水的润滑作用,自己的抽插动作却不受限制,秋月阴道内一股股的淫水不停的涌出。 “啊!啊……公子……秋月……太舒服了……好……真好……呀……哎呀……哎……啊……啊……秋月不……不行了……公子……秋月……又要……又……出来啦……啊……啊……喔……喔……” 随着秋月的叫声,有一股淫水自秋月的阴道深处涌出浇在卓少华的宝贝之上,直爽的卓少华一阵哆嗦一股滚烫的精液射入秋月的阴道深处,两人一同达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高潮。 ※※※※※※※※※※※※※※※※※※※※※※※※※※※※※※※※※※※※※※ 曲终人散,卓少华心满意足地亲吻着怀中的娇娃,秋月娇羞地问道:“公子,你和小公主……” 卓少华知道她问什么,闻言轻笑道:“没有,我只是亲过她,秋月,你算是拔了头筹呢。” 秋月闻言羞得将脸埋进卓少华怀中道:“公子……”半晌又想起什么道:“公子,你为什么今天……” 卓少华闻言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天我知道你是要使「美人计」,当然不会对你有好脸色。但是今天不同了,你是诚心诚意要帮助我了……”说着顿了一顿道:“当然,要不是我师傅给了我勇气,我也不敢……” 秋月闻言奇怪地道:“九眺前辈?” 卓少华点点头道:“不错。”当下将九眺先生的话说了一遍。 秋月闻言道:“但是我们这样岂不是对不起小公主?” 卓少华道:“我想她会谅解的。”说着话题一转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还有一个听众呢。” “章四虎?他敢……”秋月满脸通红地怒道。 卓少华笑道:“没关系,我们还没上床之前,我就把他制住了,我们的新婚之夜怎么能让他给搅了呢?” 秋月这才面色缓和下来,娇羞地道:“公子,我不求任何名分,只求能服侍你一辈子。” 卓少华笑道:“那天我在车上不就答应你了吗?” 秋月羞赧道:“我怕你已经忘了。” 卓少华指着床上的落红斑斑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秋月羞涩地道:“你还说了,人家现在还痛得紧呢。” 卓少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啊?还很痛?那一定是我太用力了。” 秋月「噗哧」一声笑了:“我逗你呢……”说着,低声赧然道:“虽然还有点痛,但是已经不碍事了。” “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你……”卓少华一翻身,又将秋月压在了身下。 秋月见卓少华的宝贝又挺立起来,于是自动将双腿分开,左右大张,迷人的阴户完全暴露在卓少华的眼前,由于刚才的交欢,秋月的阴唇上还沾满着淫水,阴毛也让淫水浸的贴在阴户之上。 卓少华并没有将宝贝急于插入,而是用龟头在秋月的阴唇上来回摩擦着,直撩拨的秋月全身扭动,口中不停的叫着:“公子……公子……我……好痒……好痒……别…别……这样……我好难受……好难受呀……快……快……插……进来……秋月……求……求你了……阿……阿……快呀……公子……” 卓少华在秋月的阴唇上摩擦了好一会儿,待秋月全身麻痒难耐之时,才下身一挺,将宝贝送入秋月的阴道之中,便开始快速的抽插起来。秋月主动扭动起腰枝,屁股向上抛动,迎接着卓少华一次次的奋力,卓少华的手握住秋月的一双玉乳,用力的揉捏起来。 “啊……阿……唔……阿……啊……哎呀……哎……啊……哎哎……嗯……啊……嗯……嗯……嗯……好……太好了……真舒服……好……真好……太好了……好舒服呀……嗯……嗯……” 听着秋月的淫声浪语,卓少华加快了抽送的速度和力量,更是使得秋月快感连连,浪水连泄,屁股一耸一耸的向上迎合着卓少华的动作。秋月浑身滚烫,随着卓少华一次又一次强力的插入,秋月脑中一片混乱,口中只能发出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娇喘与呢喃。 “嗯……嗯……公子……好……好美……好美呀……真舒服……好……真好……嗯……嗯……真好呀……唔……唔……啊……啊……哎呀……太爽啦……真的……怎么……这么好……呀……啊……啊……” 卓少华突然将秋月拉起,并且将沾满淫水的宝贝抽了出来。转身站到秋月身后,秋月知道卓少华想换个姿势,于是秋月跪在床上双手撑住身体的重量,臀部向上挺起对准卓少华的宝贝,卓少华双手扶住秋月的臀部,将宝贝从后面插入秋月的阴道之中。卓少华边抽送边玩弄着秋月垂下来的玉乳。这时秋月的乳房显得更加的凸出动人,卓少华紧紧的握住秋月的玉乳,配合着自己的动作而揉捏着。 秋月抬起了头,口中一阵的淫声浪语:“啊……好……好呀……真好……用力……啊……啊……嗯……嗯……太好了……啊……啊……”这时两人赤裸身体已经满是汗珠,卓少华的双手放开秋月的玉乳,扶住她的纤腰,用力的挺动着,宝贝一下下的深入,在秋月的阴道内带出一股股的淫水,并给秋月带来一阵阵的快感。 卓少华便抽插着边问秋月道:“秋月,怎么样,舒服吗?今天好好疼疼我的好秋月。” “啊……公子……真好……阵舒服……好……秋月……真是……太……太舒服了……好……太好了……公子……以后……要……要……经常……疼秋月……秋月……好……好舒服呀……啊……啊……嗯……嗯……” 这时候秋月不停的扭动臀部,配合着卓少华抽插的动作,只见乳波臀浪,淫声浪语,娇喘连连:“嗯…嗯……啊……嗯…嗯……啊……啊……真好……真舒服……唔……唔……太好了……啊……啊……” 卓少华的龟头刮着秋月阴道内的嫩肉,秋月不停的淫叫着,甜美酣畅的感觉也充满了卓少华的宝贝,继而传遍全身。在卓少华的抽插之下,秋月渐渐又一次达到高潮,宝贝在阴道内的不停的摩擦,使的她阴道不停收缩,一股股淫水奔涌而出。 “啊……啊……啊……唔……唔……哎呀……呀……啊……啊……好……太好了……啊……我……我……真是……爽……爽死了……啊……啊……太……太爽快了……啊……啊……啊……” “唔……唔……不行了……啊……我……好……舒服……真的……啊……公子……秋月……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太好了……啊……我……我……好呀……啊……啊……”秋月全身绷直,扭动粉臀摇个不停。 在秋月的大叫声中,卓少华感到秋月的阴道内壁不停的收紧着,紧紧的夹着自己的宝贝,舒服极了,一波一波的快感直冲心头。 “啊……公子……秋月……真的……不……不行了……来……来了啦……啊……啊……。”随着秋月的叫声,卓少华猛烈而快速的抽插了十余下,心头一爽,一股精液猛烈地射入秋月的阴道深处。使秋月受到更强烈的刺激,又一股淫水直冲而出,二人同时醉人的高潮。 ※※※※※※※※※※※※※※※※※※※※※※※※※※※※※※※※※※※※※※ 翌日清晨,两人醒来,穿衣下床,秋月脸上闪发着青春的娇艳,内心也有着喜悦充实,只是有些娇羞不胜。卓少华微微一笑道:“你现在可以开门出去了,叫章管事进来。” 秋月一张粉脸又不禁飞起两片红晕,打开门闩,走了出去,果见章四虎傻头傻脑的站在舱外,一颗头紧贴着篷,作出窃听之状,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就娇声叫道:“章管事,你在做什么呢?” 病猫章四虎穴道受制,四肢动弹不得,这个样子已经整整站了一晚,等到天色大亮,他心头正在焦灼,听到秋月这么一叫,更是慌张。但这一慌张,突觉身上一松,四肢居然已能活动,口中不觉「啊」了两声,立即陪笑道:“秋……秋月姑娘,你……你早……小……小的没……没什么……” 秋月脸色一沉,说道:“那你站在这里作什么?” 章四虎急得酒糟鼻通红,忙道:“小……小的是来听……听令……令主和……和姑……姑娘起来了没……没有小……小的好……好准备早……早……早餐……” 秋月道:“令主叫你进去,快随我来吧。” 章四虎听得一惊,蹑嚅道:“令……令主他……他……” 秋月道:“不用多说,快跟我进去。” 章四虎果然不敢再多说,跟在秋月身后,走入中舱,就慌忙躬着身,嗫嚅地道:“小……小的叩见令……令主……” 卓少华喝道:“章四虎,你好大的狗胆。” 章四虎吓得心头一颤,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小……小的没……没有……” “你在舱外偷听,还说没有?”卓少华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冷哼一声道:“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若不从实招来,本座就毙了你。” “真……真的没……没有,令……令主开恩……” 章四虎爬在地上,不住的叩头,说道:“令……令主,饶了小……小的吧。” “你当本座不知道么?昨晚你穴道就是本座把你制住的。”卓少华喝道:“你只要说出是什么人派你来偷听本座的,本座就饶你不死。” 章四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说道:“小……小的是奉顾……顾总管之命,听……听听令……令主和秋月姑……姑娘说……说些什么,小……小的不……不是奸细,小……小的下……下次不敢了……” 卓少华哼道:“顾总管还交代了你些什么?” 章四虎道:“没……没有了,小……小的不……不敢说……说谎。” 秋月在旁道:“令主,你就饶了章管事吧。” 卓少华喝道:“本座看在秋月份上,饶你这一遭,还不给我滚?” “是,是。”章四虎如遇大赦,连连叩头,爬了起来,急匆匆退出舱去。 ※※※※※※※※※※※※※※※※※※※※※※※※※※※※※※※※※※※※※※ 傍晚时分,船已驶入一条仪河,渐渐缓了下来。卓少华跨出舱门,但见沿岸一片疏林,远处两三家渔家,在夕阳残照中,升起缕缕炊烟,自己这条船靠岸之处却甚是荒凉,忍不住问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登岸么?” 章四虎正在船梢指挥着水手靠岸,听到卓少华的问话,慌忙趋了上来,陪着笑道:“是、是……顾总管……指……指定要在傍……傍晚赶到这……这里,小……小的总算没……没有误事。” 卓少华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章四虎道:“这……这里是古……古楼墩,再……再过去就……就是钓鱼台了。” 卓少华举目四顾,问道:“顾总管可曾说咱们在这里换船?还是换车?” “这……这……”章四虎摸着酒糟鼻,陪笑道:“小……小的这就不……不清楚了。” 卓少华怒哼道:“本座奉城主之命,率队出来,这一路上她却如此故作神秘,真是岂有此理。” 正说之时,只见一条渔舟,缓缓驶来,船梢坐着一个头戴竹笠的渔人,一手划桨,驶近大船,侧脸问道:“船上大爷,可要买点鱼虾么?” 章四虎听得眼睛一亮,忙道:“你……你有新……新鲜的鱼虾么?” 那渔人道:“有,都是新鲜的,还是一篓黄鳝。” 章四虎问道:“黄……黄鳝多……多少钱一……一斤?” 渔人道:“一斤九文钱,小的这一篓足有七斤。” 章四虎道:“我……我们只……只要三三斤十……十六两就……就够了。”三斤十六两,岂非四斤?卓少华听两人一问一答,似乎是在交换暗号,心中方自一动。 只见那渔人道:“大爷要买就买一篓,四斤小的不卖。” “好……好……”章四虎朝一名水手挥了挥手,命水手就把一篓黄鳝从渔船上提了过来,然后又探怀摸出一串制钱,付给了渔人,渔人接过银钱,就回棹而去。章四虎却跟着那水手出后舱而去,过不一会,章四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后舱,马上吩咐水手们立即启锚。 然后朝卓少华走来,躬着身道:“启……启禀令…… 令主,方……方才顾总管传……谕,命小……小的这条船继……继续航行。” 卓少华问道:“到那里去?” 章四虎回道:“直……直放白家河。”白家河,已是安徽、湖北交界大别山脉的边缘,再过去就是中界岭了。 船只在白家河靠岸,天色已经全黑,岸上早已有一个黑衣人手提灯笼,恭身而立,高举灯笼,高声道:“迢迢水程四千里。” 章四虎站在船头,连声口吃的道:“正……正是三……三五月……月当头。” 那黑衣人立即趋上跳板,说道:“果然是章管事,在下耿逢春,奉命在此恭迎王令主的。” 章四虎点了点头道:“王……王令主就……就在中……舱,耿……耿兄请……请随兄弟来。“ 黑衣人抬手道:“章管事请。” 章四虎领着他走近中舱,脚下一停,就在门外道:“启……启禀令主,顾……顾总管派……派人来迎接令……令主了。” 秋月道:“叫他进来。” 章四虎应了声「是」,回身道:“令……令主请耿……耿兄进去。” 黑衣人把灯笼往舱门上一挂,急步走入,望卓少华行了一礼,说道:“小的耿逢春见过王令主,小的是奉顾总管之命,持地在此恭迓王令主的。” 秋月在旁道:“缴验令牌。”黑衣人口中应着「是」,伸手入怀,取出一面铁牌,双手呈上。 卓少华目光一瞥,已看清铁牌上铸着一个「蓉」字,下面是「十八」二字,这就微微颔首,问道:“城主现在何处?” 黑衣人收起铁牌,躬身道:“小界岭,今晚子时前,必须赶到,请令主立刻率队动身,小的自会带路。” 卓少华站起身道:“好,你去岸上等候。”黑衣人恭声领命,迅即退了出去。 卓少华随即跨出舱门,来到前舱,大声道:“诸位使者,城主已在小界岭,命咱们立即启程,诸位请随本座上岸了。”说完,偕同秋月,当先登岸,十三名使者也跟在身后一同上岸。 章四虎站在岸上,躬着身道:“小……小的恭送令主。” 黑衣人躬身道:“小的替令主带路。”说完,一手提着灯笼,当先朝小路上行去。 卓少华率同众人,跟着黑衣人而行。那黑衣人就一路施展轻功,奔行极快,但卓少华、秋月和十三名使者个个都身怀绝技,自然并不在乎,大家从容举步,就足可跟得上他了。九眺先生朝走在他前面的武当紫云道长(黄字),以「传音入密」说道:“道兄,芙蓉城主在小界岭集合四路令主,此处正当河南、湖北交界,看她动静,目标不是少林,就是贵派了。” 紫云道长也以「传音」说道:“道兄说得极是,方才贫道曾和独行叟道兄(天字),讨论咱们此行的目的,据他的看法,芙蓉城主所劫持的人,以敝派最多,(共有四人)极可能是和敝派为敌的成份较多。” 九眺先生道:“如果芙蓉城主攻击的目标确为贵派,道兄认为咱们该当如何呢?” 紫云道长道:“贫道认为以不变应万变,敝派已有多人失踪,掌门人早该有所警惕,芙蓉城主率同四路人马犯境,敝派自会戒备,咱们的行动如何,大家已推举独行道兄为主,自然听独行道兄的指挥好了,不过道兄最好先通知卓少侠一声,此行任务必须听独行道兄策划指挥,不可乱了步骤。” 九眺先生道:“道兄说得极是。”一面以「传音」朝卓少华道:“徒儿,咱们一行人中,公举峨嵋独行叟前辈为此行主将,独行叟前辈辈份甚尊,还是你师祖的旧友,此去小界岭集合,芙蓉城主必然另有目的地,你和独行前辈相距最近,一切都听他指挥就好。” 卓少华略为回头,答道:“弟子遵命。” 正好独行叟也以「传音」朝卓少华道:“卓少侠,方才在船上令师和紫云道兄等人,公举老朽辅佐小友,此行如有什么事故,小友务必和老朽取得联系。” 卓少华忙道:“老前辈不用客气,家师方才已经吩咐晚辈,要晚辈悉听老前辈调度。” 独行叟笑道:“小友好说,有什么事,咱们就近商量就是了。” 一行人脚下均快,这一路,虽是山路,却有小径可以穿行,距离子时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便赶到岭下。只见一片树林间,有一盏红灯,上下闪了几闪,便自熄去。走在前面的黑衣人脚下忽然停步,躬身道:“王令主请至林中暂歇。” 卓少华问道:“方才那盏灯光,是什么暗号?” 黑衣人道:“那是总令主的指示,要王令主一行人可在树林歇足。”说话之时,一口吹熄了灯笼。 卓少华因为大家赶了将近百来里路,正好休息一会,这就朝后一摆手,道:“诸位请随本座入林休息。”于是大家都进入了树林,一个个席地坐下。 ※※※※※※※※※※※※※※※※※※※※※※※※※※※※※※※※※※※※※※ 过不一会,但见远处又有一盏灯笼,引着一行人疾奔而来,同时,半山腰上,忽然升起一盏红灯,这一行人看到红灯,并未在林下休息,急步从林前经过,往岭上而去。 卓少华目光一注,便已认出为首一人,正是自己父亲——第一路令主江南盟主卓清华。跟在父亲身后的是六合门掌门人高天祥、五师叔许瑞仙,和掌门人的掌珠高美云、接着是武功门的陆鸿藻、九华剑派的刘寄生、鹰爪门的雷东平、太湖邵竹君、鄱阳忠义堂总舵主徐桐。这一行人很快的奔行而过,但却看得九眺先生和董仲萱二人心头大为震动。 九眺先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四师弟,怎么掌门人和五师妹也会来了?” 董仲萱道:“唉,小弟当日为了保密起见,并没和五师妹说起大师兄卓清华恐已遇害之事,他们既然对大师兄并未发生疑问,大师兄既是江南武林盟主,他来了掌门人和五师妹焉得不来?” 九眺先生道:“以愚兄看,只怕掌门人和五师妹也被「无忧散」迷失了神志。” 董仲萱道:“这是必然的了,芙蓉城主就是以「无忧散」役使武林人物,掌门人和五师妹还能逃得过魔掌么?”正说之间,远处山径上,又出现了一盏灯笼,一行人如飞奔驰而来。 半山腰上,那盏红灯又己亮起,不用说,这是号灯了,奔来的一行人同样由黑衣人领路,毫不停留的从林间奔驰而过。卓少华举目看去,那带路的黑衣人后面一人,约莫六十出头,貌相清癯、黑须飘胸。第二个也有六十左右,身材瘦小的红脸老者,背负一柄四尺长剑。 这两人身后,则是二十几名精壮汉子。一行人奔行甚快,像一阵风般往山径上行去。只听独行叟以「传音入密」问道:“卓少侠认识他们吧?” 卓少华也以「传音」说道:“晚辈不认识。” 独行叟道:“前面那个就是三湘大侠少林南派名宿铁指绵掌张椿年,此人在三湘声誉极隆,大概是新近被推举为三湘武林盟主的,他后面那个红脸小老者则是南岳派高手风雷剑吴南强了,其余的人,则是二人的门下弟子,这一行人,应该是第二路了。” 卓少华道:“如此说来,这二人也都是正派中人了。” 独行叟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二人在三湘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老夫和吴南强的师傅有过几面之缘,若非芙蓉城主使用「无忧散」,如何会听命于她呢?” 卓少华道:“老前辈,咱们若能设法把这三路人马的「无忧散」解去才好。” 独行叟道:“这就是咱们此行的计划之一,但此事只怕不大容易,只能慢慢设法了。”正说之间,大路上又有一盏灯笼引着一行人奔驰而来。 独行叟道:“这来的大概是第三路了。” 卓少华道:“这第三路的令主金刀李千钧,不知为人如何?” 独行叟笑道:“他能当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自然是各方景仰的人物了。”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憬然道:“对了,老夫直到如今才想起来。” 卓少华问道:“老前辈想起了什么?” “唉。”独行叟轻叹一声道:“老夫以为他们是当上了盟主之后,才被芙蓉城主吸收过去的,如今细想起来,这江南、三湘、河北三个武林盟主,极可能就是芙蓉城主的安排,把他们拥上了盟主宝座,果真如此,这女人太可怕了。” 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钧率同十几个人,在他们交谈之际,也已奔行而过,往山上行去。前面三路令主已经依次上山,只有第四路在林中休息,没有亮起号灯来。 时间渐渐过去,卓少华等了一会,还不见要自已一行人上去的信号,心中不禁渐感疑惧,以「传音」向独行叟说道:“老前辈,芙蓉城主一直没有要咱们上去,会不会对咱们起了怀疑?” 独行叟道:“这不会吧,咱们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破绽,她不可能怀疑这一路有变……” 卓少华转脸朝那带路的黑衣人问道:“咱们怎么还不上去呢?” 黑衣人道:“上面没有红灯指示,令主只好在这里耐心等一会了。” 秋月却接道:“四路令主在这里集合,人数较多,自然还要整理队伍,这时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到上面去站着,还不如在这里坐一会的好,这也许是城主体恤令主,才要你在这里休息一会的。”这样又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半山腰上果然亮起了红灯。 带路的黑衣人一跃而起,躬身道:“王令主,上面指示号灯已经亮起,请令主上山了。” 卓少华点点头,站起身道:“诸位,现在该咱们上山了,大家请随本座走了。” 独行叟等十三名使者依言纷纷站起,黑衣人点燃起灯笼,躬身道:“王令主请随小的来。”举灯走在前面领路。卓少华、秋月率同十三个人举步出林,一路往山径上行去。 山径盘曲而上,却甚是平坦,不多一会,已经登上半山腰,这里正好是一片平整的山坳,四周惧是参天古木,北首盖了一座庙宇,此刻山门前面,悬挂了四盏气死风灯,把庙前照得十分明亮。门口两旁,站立着四名身穿黑色劲装,腰跨钢刀的彪形大汉,挺胸凸肚,看去剽悍而严肃。 带路的黑衣人行至山门前面,脚下一停,朝庙中躬着身,高声道:“第四路令主王大华率同十三名使者前来报到。”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传他们进来。” 黑衣人转过身,又朝卓少华躬躬身道:“王令主请进。”说完,再一躬身,便自退了下去。 卓少华走近山门,回身道:“大家随本座进去。”举步跨入大门。 山门之内是一片大天井,这时灯火辉煌,肃静无哗,先来的三路人马,已在大天井中,面向大殿,排列成三行,站立不动,敢情他们在殿前已经站立很多时间了。卓少华刚跨入大门,就见兰赤山庄的副总管翻天手吉鸿飞迎面走来。 那吉鸿飞一眼看到第四路令主王大华竟会是卓少华,不禁怔得一怔,立即拱手道:“王令主请到这边来。”他领着卓少华朝三行人的左首走去,一直领到阶前,才行站住,回身道:“王令主和十三位使者就请站在这里了。”说完,拱拱手,朝阶上走去。 卓少华率领的第四路,自然也排成了一直行,面向阶上而立。阶上,站着的是兰赤山庄总管追风客鹿昌麟。吉鸿飞退到阶上,跟鹿昌麟低低的说了几句,鹿昌麟脸上也微露讶容,目光忍不住朝卓少华投来。这情形卓少华自然看到了,心中暗道:“方才吉鸿飞看到自己之时,似乎微微一怔,敢情他认识自己,还以为自己化名王大华,混进芙蓉城,当上了令主,一定把自己当作是卧底的奸细了。” 大殿上,同样灯火通明,中间放一把虎皮交椅,此时还空着没有人坐。芙蓉城主今晚在这里集合四路令主,必有重要事情宣布,她是芙蓉城主,当然要等四路人马集合齐了,才升座。就在此时,只见从殿后俏生生走出一个绿衣使女,站到皮交椅的后面,垂手而立。 这绿衣使女卓少华认识,她是兰赤山庄庄主绿袍老人(现在他已知道绿袍老人是大公主严文兰了)的使女杜鹃。杜鹃站定之后就娇声叫道:“总令主升座。”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今晚召集四路令主的是大公主严文兰,不是城主。”杜鹃这一声娇喊,阶下四路人马立时肃然立正。 ※※※※※※※※※※※※※※※※※※※※※※※※※※※※※※※※※※※※※※ 适时,但听殿后履声橐橐,走出一个腰悬芙蓉剑的白髯绿袍老者,大模大样的在虎皮交椅上坐了下来。只听第一行为首的卓清华首先朝上躬身一礼,高声道:“第一路令主,江南武林盟主属下卓清华参见总令主。” 接着是第二行为首的张椿年,躬着身高声说道:“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属下张椿年参见总令主。” 接着是第三行李千钧躬着身高声道:“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属下李千钧参见总令主。” 卓少华也只好躬着身,依样葫芦的道:“第四路令主属下王大华率领十三名使者参见总令主。” 总令主严文兰对前面三个人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但等卓少华说话之时,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像秋水般直投过来,盯着卓少华,现出无限关切之色,也缓缓的点了下头。这一瞬间,卓少华只觉严文兰目光,朝自己投来,好像老朋友一般,有着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不,自己和她并不熟悉,但她一双眼光,自己总觉得极熟。 严文兰等大家依次报名之后,目光又朝大家掠过,缓缓说道:“很好,四位令主都能在限期之内,赶到这里,大家一路辛苦。”她话声说得不响,但听来确实有些苍老,这也并不难,会易容术的人,第一件事就得练习变音,阶下四路令主都没有作声。 严文兰接着说道:“城主今日午后已经动身,要本座留在这里,代她老人家向大家致慰勉之意,城主临行之时,还留下四份密柬,要四位令主依柬行事,现在请第一路卓令主上来。” 鹿昌麟在阶上叫道:“第一路卓令主上前听令。”卓清华应了声「是」,急步趋上殿去。 严文兰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交给身前的杜鹃,由杜鹃递交到卓清华手中,严文兰朝他低低说了几句。卓清华躬身接过密柬,恭身道:“属下遵命。”躬身而退,回到阶下,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就举步朝厅外行去。第一路的人紧随他身后,鱼贯退出庙去。 卓少华想不到爹接过密柬,就匆匆走了,他本来认为四路令主齐集一起,自己就可找机会先给爹服下解药,一时心中好生失望。只听阶上鹿昌麟又在叫着:“总令主请第二路张令主上前听令。” 第二路令主张椿年,第三路令主李千钧也和卓清华一样,由严文兰手中,各自接过一份密柬,各自率领他们那一行人,依次退去。现在大天井中,只剩下第四路的人了。总管追风客鹿昌麟在李千钧退下之时,立即趋上殿去,走到严文兰身边,躬着身,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卓少侠,这鹿昌麟对你可能起了疑念。” 卓少华略为低头,也以「传音」说道:“晚辈看得出来,他从前认识晚辈,以为晚辈化名王大华是混进芙蓉城去的了。” 就在他们以「传音」交谈之时,只见严文兰只说了一句话,从她嘴皮微动的情形推测,好像是「本座知道」,接着挥了挥手,命他退下。鹿昌麟躬身退到阶上,高声叫道:“总令主请第四路令主上前听令。”卓少华急步趋上,走到严文兰面前站定。 严文兰也从她大袖中取出一份密柬,以「传音入密」说道:“王令主,这是城主要本座交给你的一份密柬,下山之后,山下已准备了二辆马车,四日之后傍晚时分方可开拆。”说完,把密柬交给了站在身侧的杜鹃,杜鹃走前一步,交给了卓少华。 卓少华双手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正待退下。 严文兰道:“慢点。” 卓少华道:“总令主还有什么吩咐?” 严文兰道:“城主规定你这第四路,要在黎明前方可启程,你先下去,要他们在东庑休息。” 卓少华应了声「是」才行退下,朝大家说道:“诸位使者,城主规定咱们第四路要在黎明前下山,时光还早,大家可在东庑稍作休息。” 一行人由卓少华率领,走到东首廊下,各自在石阶上坐下,只见两名黑衣汉子抬着一桶茶水过来,供大家饮用。这时绿袍白髯老人严文兰已退入后进而去。只见杜鹃走出殿来,娇声叫道:“秋月姑娘,总令主召见,你跟我进去。”秋月赶紧应了声「是」,跟着杜鹃往殿后而去。 这大殿后进只有一排三间平房,杜鹃领着秋月,走到中间一间的门口,就欠身道:“启禀总令主,秋月姑娘来了。” 严文兰道:“叫她进来。” 秋月赶紧应着「是」,跨入室中,只见严文兰端坐在一张木椅之上,趋上两步,躬身道:“小婢叩见大公主。” 严文兰一抬手道:“你坐下来。” 秋月低着头道:“大公主面前,那有小婢的座位?” 严文兰两道目光望着她,冷然道:“我叫你坐,你就坐下,我有话问你。”秋月心头暗暗打鼓,只得应了声「是」,退到下首一张木椅上坐下。 严文兰朝杜鹃一摆手,杜鹃立即退出屋去,站到门口。严文兰目光一抬,问道:“你是顾总管派你跟随王令主来的?” 秋月应道:“是。” 严文兰道:“可曾交给你什么任务?” 秋月心头一凛,一张粉脸骤然红了起来,嗫嚅的道:“顾总管在临行之时,交给小婢一包……一包……”她碍口说不下去。 严文兰神色转厉,问道:“一包什么?” 秋月低垂粉颈,声音比蚊子还轻,说道:“催情散。” 严文兰双目精光迸射,急急问道:“要你下在他酒里?” 秋月道:“是的。” 严文兰怒哼一声道:“顾总管怎可如此不择手段?” 秋月垂泪道:“顾总管的命令,小婢不敢不遵。” 严文兰道:“她还交代你什么?” 秋月道:“顾总管说王令主已有一半清醒,并不十分可靠,所以要小婢笼络王令主,使他能一心一意为城主效命。” 严文兰道:“他是否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道:“是的,王令主内功精纯,神志确然已经清醒了一半了。” 严文兰哼了一声道:“第四路之中,内功比王大华精纯的人甚多,何以只有王大华一个人会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低垂粉颈,说道:“这个小婢可也不大清楚,小婢只是听说,王令主的内功,好像不在城主之下……” “有这等事?”严文兰自然知道卓少华的武功平平,怎会比娘还高呢?一面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秋月道:“小婢听顾总管说,王令主刚到芙蓉城的晚上,顾总管奉城主之命,试过他的武功。” 严文兰道:“他自然不如顾总管了。” “不。”秋月道:“小婢听说顾总管折在王令主的手下,后来城主也亲自试了他一招,好像……好像和城主不相上下。” “哦。”严文兰奇道:“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秋月道:“顾总管不准小婢提起,连小公主也不知道。” “好。”严文兰一挥手道:“你可以出去了。” 秋月站起身,欠身道:“小婢告退。”严文兰朝杜鹃招招手,低低的吩咐下两句。杜鹃就跟在秋月身后走出。 秋月刚回到东庑,杜鹃也跟着进来,娇声道:“总令主请王令主入内议事。”秋月听得大急,自己还没把总令主召见的话,告诉卓少华,他这一进去,万一说错了话,岂非露出马脚来了?但杜鹃跟着自己进来,这些话又无法暗中告知。 卓少华站起身,杜鹃道:“王令主请随小婢来。” 卓少华跟着她走入后进,杜鹃把他领到门口,欠身道:“王令主到。” 严文兰低沉的道:“请他进来。” 社鹃侧身道:“王令主请进。” 卓少华举步跨入,朝严文兰拱拱手道:“总令主见召,不知有何指示?” 严文兰一抬手道:“请坐。”卓少华依言在她下首坐下。 严文兰目光盯注着他,问道:“王令主从前不叫王大华吧?” 卓少华道:“是的,属下从前叫王阿大,后来城主替属下改的名字。” 严文兰微哂道:“卓少华,你在老夫面前,不用再装作了。” 卓少华悚然一惊,望着严文兰,说道:“总今主……” 严文兰冷笑道:“难道玉兰跟我要去一瓶解药,没有给你么?你神志全已恢复,何用再在我面前隐瞒身份?” 卓少华经她一说,已是无法再含糊下去,只得朝她拱拱手道:“属下方才不知内情,原来那瓶解药乃是总今主所赐,属下感激不尽。” 严文兰哼道:“不用感激我,你应该感激玉兰才是,那瓶解药,是她求我的。” “是。”卓少华道:“小公主对属下再造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严文兰又是一声冷笑道:“你神志既已清明,我要问你一句话,玉兰替你向城主求情,乞取解药,未蒙城主恩准,转而求助于我,你可知她是为了什么吗?” 卓少华俊脸一红,嗫嚅的道:“属下不知道。” “哼。”严文兰沉哼一声道:“卓少华,你明明知道玉兰的心意,如何还说不知道呢?” 卓少华一张脸更红,尴尬的道:“属下……属下……” 严文兰正容道:“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乎礼,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本座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如今有了秋月,此事你如何向玉兰交代?若是让玉兰知道,她是个任性的女孩子,你可知道后果么?”她还以为卓少华不知道她是一位姑娘家,是以侃侃而言,并不觉得如何。 卓少华忙道:“此事我自会向小公主说明的,属下不瞒总令主说,顾总管确是交代秋月在酒中下药,但属下当晚并未饮酒,属下不忍心秋月姑娘因没有完成任务而受责罚,同时属下也确实喜欢秋月,此时我相信小公主会谅解的。” “唉。”严文兰看了他一眼,口中忽然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却露出女子幽柔的声音,但她立即目光一注,正容道:“卓少华,总之你绝对不能有负玉兰,你能答应吗?” 卓少华点头道:“属下明白,属下若负了小公主,必遭天打雷轰。” 严文兰点点头,蓦地又道:“卓少华,本座还要问你一句话。” 卓少华道:“总令主请说。” 严文兰道:“你神志已经完全清明,你倒说说,今后准备如何?”卓少华听得一呆,她问出这句话来,倒是自己没有想到之事,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严文兰看他神色,便知他心头为难,这就徐徐说道:“本座这话使你很难答覆,是吗?” 卓少华道:“是的,此事属下从未想到过。” “好。”严文兰道:“本座再问你一句,你自己知道第四路十三位使者中有二位是令师和令师叔,你当然要设法救他们了。” “是的。”卓少华不得不承认,一面说道:“家师和四师叔均被迷失神志,属下自然希望能救醒他们,但属下这几天来,一直迟迟不敢给二位老人家解药。” “为什么?”严文兰目光盯注着他,问道:“是不是没有机会?” “也可以这么说。”卓少华渐渐定下心来,说道:“第一、确如总令主所说,十三位使者均在一起,属下身边,又有秋月姑娘不离左右,没有机会,但属下顾虑的是家师一生生性耿直,一旦恢复神志,岂肯再屈留下去,这一来,连属下的身份岂不也暴露了,城主若是查究起来,小公主就会受到城主严厉的处罚,教属下如何对得起她……” “唔。”严文兰点头道:“那你有何打算呢?” 卓少华道:“因此属下打算等此行任务有了交代,属下再解醒家师和四师叔,一同离去,如此,对城主来说,属下已有了交代,对小公主也于心可安了。”他虽然临时编了一番理由,但也颇合情理。 “很好。”严文兰听得频频点头,说道:“你能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过了,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就是为了报雪血仇,你能助她完成此一心愿,你的任务已了,你们三位自可离去,本座自会在城主面前,成全你的。” 卓少华感激的拱拱手道:“多谢总令主。” “不用谢我。”严文兰又望了他一眼,才道:“本座希望你紧记今晚对我说的话,若是破坏了城主的计划,本座第一个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好了,你回去吧。” 卓少华起身道:“属下告退。” 严文兰从大袖中取出一张摺好的白纸,递了过来,说道:“这是第四路沿途行程单,你必须每日按照单上指定的地点打尖、投宿,你须好好收着,不可失落了。”卓少华双手接过,才行退出。 ※※※※※※※※※※※※※※※※※※※※※※※※※※※※※※※※※※※※※※ 回到东廊,秋月急忙迎着问道:“总令主有什么事吗?” 卓少华道:“没什么,她只是随便问了我几句。”一面却以“传音“说道:“有些话,等我们上了车再告诉你。”他走近石阶,就在方才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独行叟立即以「传音」问道:“她和你说了些什么?”卓少华就把方才和严文兰对答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独行叟嘉许的道:“卓少侠回答得很好,只不知她说的报雪血仇,对方是谁?” 卓少华道:“晚辈看她十分精明,是以不敢多问。” 独行叟笑道:“她不是给了你一张行程单么?那就不用多问了。” 说到这里,口中轻「唔」一声,说道:“卓少侠,她方才不是说这回只有二辆车么?这样就好在上车之时,不妨分配一下,第一辆车上,除了你和秋月之外,再加老朽等六人,一共坐八个人,第二辆车坐七个人,这样咱们就可以在车上交换意见了。”卓少华应了声「是」”便自闭目休息。 独行叟随即以「传音入密」把卓少华说的一番话,告诉了地字形意门石开天,石开天又以「传音」告诉黄字武当紫云道长,紫云道长告诉宇字九眺先生,依次传去。天色还未黎明,兰赤山庄副总管吉鸿飞已自大殿走出,朝卓少华拱拱手道:“王令主,总令主临行时吩咐,要兄弟此时通知令主,山下车辆已备,王令主可以上路了。” 卓少华起身道:“多谢吉副总管。”拱拱手,就率同一行人走出庙门,一路下山,果见二辆黑漆大篷车停在树林之下。 秋月行近车前,口中低低说道:“灵山第四峰。” 两名头戴竹笠的车把式立即一跃下车,同声道:“秋水玉芙蓉。” 秋月朝卓少华一欠身道:“令主请上车了。” 卓少华脚下一停,回身道:“天、地、元、黄、宇、宙六位,请随本座上第一辆车,洪、荒、日、月、盈、昃、辰七位请上第二辆。”话声一落,便偕同秋月,首先登上车辆。十三名使者躬身领命,各自依言登上了两辆篷车。车把式不待吩咐,下了车篷,便自挥起长鞭,同时上路。 第一辆车上,卓少华和秋月二人居中,其余六人,分坐两旁。车子开始辘轳行动,山间小径,都是黄泥石子路,车轮辗过,车身颠簸,自然摇晃得很厉害。卓少华口中轻咳一声。他这声轻咳,乃是暗号,坐他左首的地字形意门石开天和对面黄字武当紫云道长故意身子倾斜,同时出手,闪电点了元字号那人两处穴道。元字号坐在两人中间,自然毫元防备,一下就被制住了穴道。 形意门石开天乃是点穴名家,迅快的又是一指,点了他睡穴,口中说道:“卓少侠,可以了。” 九眺先生说道:“徒儿,你先取出密柬来看看,上面到底写些什么?”卓少华答应一声,从身边取出密柬,拆开封口,抽出一张白纸。 董仲萱道:“秋月姑娘,你身边可有火种?” 秋月道:“没有啊。” 卓少华道:“四师叔,弟子还看得见。” 董仲萱暗暗哦道:“自己怎地忘了少华练成了飞天神魔谢长风的「九阳神功」,目能暗视。” 卓少华打开纸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由此西行,三十里为象山,限日落前抵达,初更前至紫霞岩左侧,听号炮声登岩,挡者格杀勿论。”他目能暗视,自然看得清楚,口中就低低念了出来。 武当紫云道长吃惊道:“如此看来,她率领四路人马,目标果然是进攻敝派了。” 独行叟道:“只是咱们直到此时,还弄不清芙蓉城主究竟是何来历?” 形意门石开天道:“那总令主不是说芙蓉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为的就是报雪血仇吗,道长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贵派可曾发生过什么事么?” “二十年前……”紫云道长突然身躯一震,说道:“总令主姓严,莫非她是江南严家的人……” “江南严家?”董仲萱道:“道长说的是江南大侠严振宇严大侠了?他家似是已无后人。” 紫云道长道:“不错,严大侠一生光明磊落,侠名甚著,他和先师兄是方外至交……”他说的「先师兄」乃是武当上代掌门紫霞道长。 石开天道:“兄弟记得大侠有一位令郎,就是拜在紫霞道长门下。” “不错。”紫云道长道:“他叫严凌峰,和胜师弟(日字胜镇山)是同门师兄弟,也是先师兄最得意的门人,那是二十五年前,红灯会倡乱,严凌峰那时不过二十出头,自然是红灯会要找的对象……” 卓少华道:“这么说,那芙蓉城主是红灯会的人?” “很有可能。”紫云道长续道:“红灯会在各地闹了五年,因为她们妖言惑众,被官府派兵剿灭,红灯会的一位大公主,却结识了严凌峰,躲到江南严家,此事给先师知道,他老人家受严大侠临终托孤之重,自然不能不问,这就派人去把他找上武当山。先师原意,也只不过是要询问详细,训斥他几句而已,不知怎的他竟然畏罪,预先服下毒药,等见到先师,就跪地不起,已经毒发无救了。” 董仲萱道:“道长,在下想请问一句话,只是……”他说到「只是」二字,下面的话,就停了下来,显然是有碍难之处了。 紫云道长微笑道:“咱们大家如今风雨同舟,同在一条船上,毋须顾忌,董道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董仲萱道:“道长既然知道了,就恕在下直言了,那严凌峰确是自己服毒自杀的么?” 紫云道长一证,说道:“此事贫道也曾在场,哦。”他忽然低「哦」一声,怵然道:“当时除了贫道,还有紫石师弟,和如今的掌门人玄真等五个兄弟,以及胜镇山等人。”他这声低「哦」,就是惊悟到当日在场之人,连他自己竟有四个被芙蓉城主掳来了。 只听紫云道长接着道:“至于严凌峰当日是否自己服毒自杀,贫道就不得而知,但他确是预先服了剧毒之药,是以在跪倒大师兄面前之时,就一伏不起,口势之中流出黑血,贫道只听大师兄口中说了一声「冤孽」,如若不是他自己服毒,那会是什么人在他身上下的毒呢?” 董仲萱道:“自从严凌峰服毒死后,他的尸体就是胜镇山护送回去的,那时严家已只剩下一座空宅,胜镇山替他择地埋葬,回山覆命之时,中途遇上一辆素色篷车,有一名大脚婢女,说是奉主人之命,有一封密函,要胜镇山面呈大师兄,胜镇山问她车中是那一位主人?那婢女只说了句:「你面见贵派掌门人自然知道」,说完,转身登车,那辆素色篷车就绝尘驰去……” 形意门石开天问道:“道长可知那封密函上写的是什么吗?” 紫云道长徐徐说道:“只有八个字:「二十年后,血洗武当」,如今算来,正好二十年了。” 九眺先生道:“这么说,芙蓉城主当真就是红灯会的那个大公主了。” 卓少华道:“这就不错了,芙蓉城主的两个女儿,大的叫大公主,小的叫小公主,和红灯会昔年的大公主,称呼也颇为吻合。” 紫云道长微微摇头道:“这也有些出入。” 九眺先生道:“道长认为那里不对了?” 紫云道长道:“红灯会被官府剿灭,大公主结识严凌峰,前后不过三月,如何会有两个女儿呢?” 独行叟道:“会不会是芙蓉城主收养的两个螟蛉女儿?” 九眺先生道:“这倒有可能。” 董仲萱道:“咱们既已知道芙蓉城主四路人马,目标是武当山,咱们要如何设法,先行通知贵派才好,以免临时措手不及,为敌所乘,不知道长可有良策?” “善哉,善哉。”紫云道长徐徐说道:“敝派玄真师侄一向为人持重,他是武当五子之首,这两年之间,贫道和启真、归真以及胜镇山四人连续失踪,他应该早已体会到事态严重,何况先师仙去之日,曾把那封血书交给了他,再三叮嘱:「二十年后,武当山当有一场大劫,这是武当派存亡绝续之机,虽是邪不胜正,但仍须兢兢业业,把持住最后关头,方可使灵山巍峙,吾道不坠。」这是先师最后指示,玄真师侄自会善体先师训示,把握住方针,通不通知他,都是一样的了。” 老道长这一番话,在座之人,除了卓少华,秋月二人,都是江湖经验极为丰硕之人,自可听得出他言外之意,分明是上代掌门人紫云道长在仙逝之前,对二十年后的变局,已有遗命,作了妥善的安排。不然此事关系武当派存亡绝续,紫云道长岂会说出「通不通知都是一样」的话来?只是此事乃是武当派的机密,他不好说出口而已。 紫云道长大概怕大家对他误会,接着朝在座之人合掌一礼道:“敝派此次面临存亡之机,能有诸位道兄仗义支持,贫道谨代表玄真师侄,先向诸位道兄深致谢忱,好在咱们是芙蓉城主四路人马之人,大概是差不多时候抵达武当,贫道预计不论芙蓉城主如何掩蔽行藏,但敝派在这四路人马抵达武当山下之时,必可看出行迹,要想深入偷袭,那是不可能之事,因此贫道觉得只要咱们这一路能够善为运用,及时支援,芙蓉城主就未必得逞了。” 独行叟大笑道:“道兄说得极是,老朽也觉得芙蓉城主的其他三路人马,只是助长声势,真正的主力,却放在咱们这些被迷失心志的人身上,咱们这些人能够拜卓少侠之赐,及时清醒,武当派就已有一半可以转危为安了。” 紫云道长稽首道:“那还得仗道兄指挥。” 独行叟道:“不,武当山是道兄出身之地,地理较熟,分配人手,该由道兄策划才是。” 紫云道长忙道:“道兄怎地和贫道客气起来了,道兄当年指挥十万义军连歼丑类,号称常胜将军,贫道怎敢望道兄的项背?此行主帅,早已言定由道兄担任了。”卓少华听得心中暗暗纳罕.不知这位峨嵋独行叟是何来历?昔年居然还是十万义军之首,无怪师傅等人,对他十分尊重,心中想着,不觉朝独行叟看去。 独行叟轻轻叹息一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总是胡虏气运未尽,老朽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隐迹峨嵋,自以为此生不再重入江湖,想不到行将入木之年,还迷迷糊糊的会给芙蓉城主弄到芙蓉城去,好,昔年老朽和令师兄紫霞道兄总算是方外之交,也曾两次到过武当,再一次主帅过过瘾,老朽是义不容辞的了。” 紫云道长稽首道:“武当派能在武林中巍然不坠,实出道兄之赐。” “这可不敢。”独行叟笑道:“此次若非卓少侠预先得到解药,只怕整个武林都会不堪设想呢。” 九眺先生道:“小徒年轻,前辈这么说,小徒如何敢当?” 独行叟笑道:“你做师傅的难道还看不出来,卓少侠一身造诣,在咱们这一行人中,只怕无人能出其右呢。” 卓少华脸上一红,说道:“老前辈过奖。” 独行叟道:“好了,咱们不谈这些,卓少侠,咱们这一行人,仍然以你为令主……” 卓少华道:“晚辈……” “不用急。”独行叟微笑道:“你是明的,老朽是暗的,目前情况不明,也无从预作安排,你只管当你的令主,等到了武当山,老朽便会指点你的。” 【第二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