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草(重生)》作者:香溪河畔草   无辜横死   汴京城御河边   一座官邸临河而立,那高高的院墙直耸耸约莫丈许,围墙内隐约可见红墙青瓦楼宇,掩映在森森树木之中,端的威严赫赫。   此刻夜深人静,深秋的月光格外清幽空灵。寒风过处,宽阔的御河水面漾起惨淡的波纹。远处黝黑的树木深处,偶尔传出几声凶狠的犬吠,使得这残秋的夜空,突兀的透着几分诡异凄凉。   那高耸院墙下的后角门‘唧呀’一声响,打破了这深夜的寂静。月光下一群人自院墙内鱼贯而出。仔细看时,可发现,这一行人男男女女共六人,却有三人被反剪双手,塞住了嘴巴。从她们水汪汪的眼睛,窈窕的身姿,可以看出这三人乃是妙龄女儿。   另外三人一男二女,男子清瘦伟岸,女子一胖一瘦。只见他们推搡着捆绑三人,登上了御河边上一叶扁舟。那男子操浆将船划至御河深处,手起篙落,一篙一个连续打落了两名少女,可怜两个少女在水中仅仅扑腾两下,便没入河水深处,再不见一丝波纹。   剩下一名女子见了如此惨状,立时激烈挣扎,滚落船边,嘴里呜呜嗯嗯,额头磕在船舷上,咚咚作响。   但见那男子高高举着篙浆,意在打落此女,却是挥了几挥,倒底没忍心打在女子身上。   两名同行的妇人急了,双双上前,预备推那女子下河。却是那男子一扬手叫道:“慢!”自己走到女子身边,弯腰拔出女子嘴里的丝巾,声音里透着沉痛与悲哀:“草儿,你别怪爹爹狠心,谁叫你做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呢?你我父女一场,你有什么遗愿,爹爹无不依从!”   女子闻言哽咽难语,扑到男子脚边,嘤嘤哭诉:“女儿没有,女儿冤枉!女儿从未做过那下贱之事,求爹爹查明真相,还女儿一个清白。爹爹……爹爹,求爹爹看在我死去的娘亲份上,可怜可怜女儿,女儿是被奸人所害,女儿是清白的。”   听着女儿的哭诉,男子有所动容,弯腰准备揭开女儿手上的捆绑,却被身边妇人拦住了:“老爷不可!她与人私奔昏睡破庙,是老爷亲眼所见,何来冤枉?她这不过想要苟且偷生而行拖延之策,老爷想想我柯家门风,柯家世代书香,绝不能坏在她的身上。”   少女再次扑到男子身边哭诉:“爹爹,女儿情愿接受衙门稳婆检验,以证清白!爹爹,求求您,去向宋家解释一二,女儿是清白之身,清白之身啊!”   旁边肥胖的女子一声嗤笑打断少女哭诉:“清白之身?痴人说梦吧!宋家的亲事不劳你费心,你大姐瑶玉已经顶替你出嫁了,今日已经回过门了,她们夫妻可恩爱呢,你就安心吧!”   恸哭的少女闻言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怒目骂道:“是你们,原来是你们害我,你们要谋财害命,你们想鸠占鹊巢!爹爹,是她们,啊……"   少女忽然惨声落水。原来是肥胖妇人乘其不备,一脚把那恸哭少女踢进了御河。女子落水激烈挣扎,手上已经松懈捆绑被她挣脱了,她在水中拼命扑腾,瞬间浮出水面,伸手抓住船舷哭求:“爹爹救我,女儿冤枉啊。”   男子下意识伸手去救,却又被她身边妇人抬脚狠狠一脚踩在女子抓住船舷的手上,女子吃疼复落水中。强烈的求生意识,使得少女再次拼命浮出水面,朝着男子惨声呼救:“爹爹,救我……”   却见那妇人扬起浆篙,狠狠砸向河水中扑腾的女子,女子惊呼声惨烈悠长,惊起岸边枯树上两只栖息喜鹊,扑棱棱飞向远方。   河中少女心尤不甘,拼命滑动四肢,再一次浮出水面,抓住船舷,她满头满脸的血水,看着异常恐怖。少女心中悲愤无比,绝望之下,少女不再祈求男子,毅然调头朝着家中呼救:“弟弟,家福弟弟,姐姐冤枉,你救救姐……"   “让你胡说!”女子的呼救声再次被妇人狠狠一篙打断了,少女又一次坠入水中。   强烈的怨恨与愤怒,使女子拼尽全力力气最后一次浮出水面,死死抓住船舷,聚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诅咒妇人:“老天睁眼,瑶草冤枉,害我命者,断子绝孙,弟弟,姐姐冤……"   话没说完,妇人再次挥篙狠狠砸向哭泣少女,这一次,女子在浆篙重击之下深深没入水中,霎时失了踪迹,她成了这御河中第三缕冤魂!   呆痴的男人此刻方才醒悟,他彻底失去了女儿。身上最后一丝未泯的良知,让他扑到船边惊呼出声:“草儿,女儿……"   原来,这男子正是那枉死少女亲生父亲,大理寺少卿柯大人。少女名唤柯瑶草,正是柯大人前妻所生长女。少女口中所呼叫之弟弟,正是她同父异母兄弟柯家福。而挥篙者是柯大人小妾扶正继夫人,柯家福之母,柯瑶草之继母也。肥胖妇人乃是这继夫人之表姐,柯大人之长嫂,柯瑶草柯家福之大伯母---王氏。   却说两个恶毒妇人见瑶草沉水再没声息,心中甚是称愿,交汇一下眼神,双双上前搀扶起男子:“老爷(三弟)节哀顺变,这样的贱人,只当当初没养过。”   柯大人眼见女儿满头鲜血溺水而死,纵恨女儿失节,却也悲痛难忍,想骂妇人几句,却想起这正是自己的主意。其实他没想女儿去死,他原想把女儿送进庵堂,让她青灯古佛恕罪。正是眼前这两个妇人啰啰嗦嗦,说什么家风门风,自己才一狠心要了女儿性命。此时见她们来搀扶自己,心中忽然恼怒,用力推开两人,沉脸划船回到岸边,抖抖衣衫抬脚下船,不料却瞧见御河边,清月下一小小孩童,身子抖索得犹如狂风中的树叶一般。   柯大人一眼认出,这正是自己八岁的独子,一时大惊失色,一把搂起,却见儿子口吐白沫眼翻白,行将气绝,心中惨痛,惊叫出声:“家福,福儿,你睁睁眼,醒醒啊?”   柯夫人疯癫一般扑上来,抢过小小孩童搂抱在怀里:“福儿,福儿,你怎么啦,我的儿啊,你睁睁眼啊,我是娘啊……天啊……”   两夫妻刚刚亲手杀死女儿无有一滴眼泪,此刻面对独子,哭成一团,这一连串惨烈的哭声惊起无数灯笼,自院中鱼贯而出,一时间吵吵嚷嚷:“老爷,太太,这大半夜,您们在河边做什么?”   ……“啊,少爷啊!”   ……“快请大夫啊!”   ……   后续   翌日。汴京城御河边,大理寺少卿柯大人府。   一小小棺木任然自那后院小小角门抬出来,一行人行至汴京城外,转眼间,无名小山之上多了一座黄土堆。   隔天,汴京城中柯大人同僚得讯,柯大人独子夜半忽得急症,没来得及延医治疗便一命呜呼,因为孩子幼年夭亡不吉利,不得停灵,不得埋入祖坟,夜晚咽气,一早便被被匆匆埋入了荒山野岭。   柯家继夫人独子丧命,自此形容枯槁,再没在京城妇人聚会露面,整日家抱着荒山上那一小小土堆呜嗯落泪,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报应,报应啊……   据闻,柯大人自此脾气更为孤拐,连女儿女婿上门也给他打了出去。   一时阖府哀绝。   唯有那夜的肥胖妇人,柯家大太太王氏,日日跟在柯夫人身边,帮着花纸祭奠,眼底却藏不住的喜色,却要假意儿摸摸眼角,故作悲哀:“妹妹,这也是他的命,与你并无母子之缘,你要自己保重,莫为他一个化生子挂心!”   心里却是笑翻了:呵呵呵,哈哈哈,嘿嘿嘿,这下三房当真绝了户了,我的金子,我的银子,我的田产铺子……   当然,这一切,御河中那少女的冤魂不得而知,她或许还希望弟弟替她报仇呢!不想弟弟也已然枉生极乐!   呜呼哀哉!   少女那时候喊叫弟弟救命,不过希望父亲继母发发恻隐,谁知道,彼时少女的弟弟,柯老爷独子,不知为何到了河边。   小小稚子,亲眼目睹了父母残杀姐姐的全部过程,他还没有长成父母的狠戾凶残,他吓傻了,吓死了!   瑶草还魂   诛仙镇外十里柯家村,柯家后花园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桃花、杏花、李花,各种无名氏野花,开的热热闹闹,蓬蓬勃勃,花间蜜蜂蝴蝶忙忙碌碌,百鸟欢唱,红花绿叶,鸟雀儿跳跃,一片生机盎然。   和谐春光中传出不和谐音符,两个小丫头怯懦呼唤的声音,惊起了树上的鸟儿,打破了园中的自然和谐。   两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正压低声音,细细呼唤:“三小姐?三小姐?奴婢求您,您出来吧,别躲了,您再不出来,夫人又要扣奴婢们月钱了。”   两个丫头声音里透着丝丝颤栗,更多的是希翼与祈求。   却说两个丫头呼喊半天并不见自家三姑娘踪影,小丫头秋香满脸担忧看着同伴:“春香姐姐,小姐自病好就不爱写字儿了,也不爱做女红,更不爱开口说话了,性子越来越孤拐,就爱一个人躲起来发呆。夫人就怕三姑娘出事,特特叮嘱我们看好姑娘,这回若知道我们没看住小姐,肯定不会饶过我们。”   春香闻言一瞪眼,一指头戳在秋香光洁的额头上:“你又念,把夫人念来就好了,不想受罚快些去找!”   秋香显然害怕了,忙点头:“哦。”两丫头分头去找,各自轻声呼喊着,寻觅着,心里只是祈求她们的小主人早起现身。   而此刻被她们寻找的正主儿,柯府三姑娘柯瑶草,正懒洋洋的趴在莲池边上的大柳树上,垂头丧气想心思。   回想那一日,自己被狠心继母击落,沉入江心,以为必死无疑,谁知清醒之却见一位满身绫罗的夫人搂着自己哭得哽咽难语。咋醒的瑶草,泪眼朦胧难以置信,这正是自己那位性烈如火,嫉恶如仇,宁愿死也不愿意与人共事一夫苟且偷生的母亲。   更惊奇的是,瑶草同时发觉自己竟然小胳膊小腿,回到了幼年。耳听母亲呼唤自己草儿,丫头仆妇则一声声惊喜:“三姑娘醒了,三姑娘醒了!”一声一声,那么真实,那么亲切!瑶草害怕自己是在梦中,哽咽着,试探着,叫了声:“母亲?”在得到母亲回应的瞬间泪如泉涌。   是的,瑶草重生了,她变回了五岁的自己。   至今,瑶草重生已经半月余,仍然沉浸在往日的惨痛之中。她记得父亲会在今年中举,明年殿试一举成名,官放相符县令。随后父亲娶了二房,母亲不忿,一怒悬梁,所有人都到新房贺喜去了,自己人小力薄,眼见母亲双目暴突,恹恹气绝不得救护。   那之后,不爱说话的瑶草更加沉默;那之后,所有人对瑶草弃如敝履;   再后来,贱女人生下了儿子得以扶正,入主柯家三房,成为正经的三奶奶。十年之后,自己再次被她们设计,鸠占鹊巢,夺了丈夫,被父亲误会与书童私奔,一怒之下,把自己与两个贴身丫头沉入御河。   瑶草到现在也想不通,父亲娶二房,母亲因何要走极端,天下娶二房之人多如牛毛,别人都风风光光做着正房方夫人,为何端端母亲不能?哪怕为了自己也不能忍耐一二吗?   或许,奶娘说的对,母亲是因为自己不是儿子,又再也生不出儿子,又对青梅竹马的夫君失望,所以绝望,所以走了绝路。   想起这种种切切,瑶草好恨,纵然已经重生,瑶草依然不能释怀,那种锥心的痛,彻骨之恨,让瑶草不能自拔,愈久弥盛。   这柯瑶草沉浸在往日愤恨与悲痛中不能自拔,一时五内摧伤,悲啼出声:“狗男女,贱人。”   春香、秋香两丫头因为她这一声哭诉,准确觅得小姐藏身之处,双双奔到树下,一起哀求:“小姐,你下来好不好,算我们求你了,千万仔细别摔了,叫夫人知道,我们又要挨戒尺扣月钱了。”   春香口里的夫人,正是瑶草的母亲,柯家三夫人。   柯三夫人   瑶草母亲娘家姓方,是汴梁城里的有名的大户人家。方家良田千倾,世代经商,凡大江南北的生意,只要能赚银钱,方家没有不插手的地方。   柯家祖上虽是官宦人家,到柯老太爷这一辈已经败落了,不仅没有为官者支撑场面,就连祖业也因为人大分家,零零总总典当,只剩下三百亩良田维持生计。因没了功名,苛捐杂税层层盘剥,一年收获十去三四,落下的,仅限一家子温饱。   柯老爷一向自命清高,书香门第的架子不落,瞧不起商贾之流,根本不屑于去经商开流。一家子生计落在柯老夫人一个妇道人家身上。   可怜柯老夫人一界女流,在娘家也不过学些相夫教子之术,哪里学过经商开源之道?唯有克勤克俭,死守死克,在土地上盘剥做文章。倘遇上丰年收成好时,一家子衣食无忧,土地收入满可以支撑一家生计,尚有结余供给儿子夫君忙读诗书、闲看山水。   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就难免捉襟见肘,日子难挨。   柯家三夫人方氏嫁入柯家之时,正值柯家艰难之时:天旱三年,雨水稀少,虫害席卷,庄稼欠收。柯老太爷一急大病不起。这对柯家无疑于雪上加霜,柯老夫人只得抵押田地为柯老太爷治病,柯家老太爷总算好了,柯家却因为年年欠收,即将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整个柯家行将溃败。   柯三夫人方氏正是这时嫁入柯家,用自己嫁资赎回了柯家三百亩乃以生存土地。   换句话说,柯三夫人的嫁资拯救了柯家,避免了柯家倾家荡产,柯家子孙也免于流离失所,得以继续耕读传家。   柯三夫人方氏嫁入柯家,在方家觉得下嫁了。因为方家眼下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方氏最小的哥哥改换门庭读书出仕,已中秀才,正在继续攻读,预备飞跃龙门。方氏会嫁入柯家,并非方家父母之愿,而是方氏与柯三少爷小儿女自己看对了眼。   方家祖居也在朱仙镇,正是柯家村隔壁方家村,两家相距不远,不过几十里路程。方氏自己在花田会上看上了柯三少爷,喜爱他仪表堂堂,人才难得。柯三少爷也喜爱方氏活泼大方,美貌如花。   方家父母疼爱女儿,方遂了女儿心愿。   方氏嫁入柯家对柯家可谓雪中送炭,但是柯家满门却觉得方家是高攀了柯家,对柯老夫人重用柯三夫人帮着管家说三道四。   人嘴两张皮,说话不费力,这话委实不错!他们也不好生想想,当初没有三夫人嫁资支撑,柯家赖以骄傲耕地还在不在?若不是柯三奶奶方氏伸出援手,他们一个个都得流落他乡,饿肚子讨饭去,还当他娘的鸟家呢!   再者说,柯老夫人岂是糊涂人?柯三夫人不当家,暗中贴补家计,柯家老小何来锦衣玉食?柯家少爷小少爷辈焉能安心就读私塾?   眼下,三夫人方氏正帮着婆婆掌家支撑门户,柯家最有前途的柯三少爷,正在商丘应天书院专心功读,一心要跳龙门,光宗耀祖。   瑶草重生在此时,唯一点值得庆幸之处,便是她爹爹尚未中举做官,自家眼前还是一片祥和。   其实瑶草那时候太小又自闭,不知道眼下的柯家已经是暗涛汹涌,柯家大夫人正妒火中烧,暗自算计,要挤兑三夫人方氏,争夺原本属于长子嫡妻的当家主母之位。   回头却说三夫人方氏,此刻正因为急瑶草不见了着急上火,责怪瑶草奶娘李妈妈:“我一时忙忘了,妈妈怎的不看紧些,刚刚病好又去混跑。倘落下病根可怎生了得?”回头又骂身边伺候的小丫头莲香:“还不快些去寻来,死人啦。”   贴身丫头冬云忙递杯热茶在方氏手中:“夫人别急,先喝口茶润润。四门紧闭,大门有门子,二门有婆子,都没见人来报,想来三姑娘定然走不远,只在这院子里。”   方氏喝口茶水,重重放下茶杯:“我倒不急她会跑出门去,就只在院里也怕磕着了,碰着了,或是风吹了又添病,或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撞客了就麻烦了。”   另一个丫头秋云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夫人别急,我这就去看看,或者三姑娘去找大姑娘二姑娘玩耍也说不定。”   方氏忙一摆手:“那不会,那两个一个一心拘着丫头学针线,一个下狠心要把女儿培养成四德皆备的才女,绝不会允许草儿去捣乱,若去,一早就送回来了。后院子去找吧。”   秋云玉一路寻到后花园里,老远听见春香秋香跟哪儿哀求,就直接奔过来,见瑶草趴在树梢,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张口骂那春香:“死蹄子,哄不来小姐也不知回去说一声,害得奶奶都急坏了。”又仰头好言哄骗瑶草:“夫人着人做了香甜的核桃酥、枣切糕,正等着姑娘去品尝,三姑娘快些下来吧,秋云接着你。”   瑶草了解母亲脾气,气性上来可不会好言好语。想想自己老这般躲避哀怨也不是法子,便认命的滑下树干,却被秋云抱在怀里了:“我的好姑奶奶,下次切切不可了。”   瑶草被簇拥到母亲面前,方氏立时抱在怀里,与瑶草抵抵额头,又伸手摸摸女儿后背心,见并未汗湿,这才放心:“草啊,可别再瞎逛了,娘要忙清明的祭祀,你爹爹也要回家祭祖了,你好好的,等忙完了这阵,娘好好陪着你,好不好?”   瑶草已经慢慢习惯有母亲疼爱的日子,失而复得的母爱,让瑶草倍觉温馨,幸福自心底漾开,一丝甜笑自嘴角绽开:“嗯!”   瑶草忽然发觉,自己终于可以从心底发出笑意了,泪水扑簌簌滑落。   方氏一见,忙着拍哄女儿:“哎哟,又没怪你,怎么哭了?我们草乖,别哭啊,这是刚做下枣切糕,来尝尝,可还喜欢。”   瑶草和泪一笑:“女儿没哭呢,刚刚风迷了眼。”言罢乖巧咬一口糕点,连连点头:“嗯,甜。”拈起一块喂到母亲嘴里道:“娘也吃。”   方氏见女儿并无大碍,还变得这般懂事,一颗高悬的心才放下了,遂跟女儿提出自己要求:“草啊,你前些时日犯病,刚学的女红都忘了,现在既然已经好了,要慢慢拣起来才是。”   瑶草吃着枣切糕,愣一愣,我自己都绣了嫁衣了,还学女红做什么?复想起自己眼下方五岁,不是十六岁,忙又点头:“嗯,”   方氏一笑又道:“字儿也要写起来,你爹爹可是秀才,闺女不识字儿,可叫人笑话。”   瑶草再点一点头:“嗯嗯。”心底却有泪水划过,瑶草自十岁起,每年两篇祭母文,一篇烧在母亲忌日,一篇烧在母亲诞辰。   “还有,你是女儿家,今后万不可四处疯跑,叫人笑话。”柯三奶奶说这话忽然抬头:“怎又不高兴了,这毛病要改改,大人一说就皱眉,将来婆婆面前要怎样呢?”   这一句话说得瑶草真不乐意了。成天憋在房里刺绣写字儿,瑶草已经不习惯了,前生她在家里没温暖,喜欢一人去后花园里与花鸟为伴,特别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花园成了瑶草前生最爱的地方,花草不会嫌弃她,不会算计她,她们几乎陪伴了瑶草整个闺中的日子。   说来也是上天眷顾,当初瑶草初到祥符县爹爹任上,贱女人心里巴不得瑶草死,当着柯三爷却要虚情假意,嘘寒问暖,似乎尽职尽责,实则从不教导瑶草什么礼仪规范,也不请绣娘教导瑶草女红,放任瑶草野生野长,想让瑶草长歪长邪,百无是处。   谁知她是算计不打算家来,无娘的孩子天眷顾,无人理睬的瑶草与祥符县衙后院的花草做了密友,沐浴阳光雨露,爬山上树,赢弱的身子反倒一日强健一日,长得健健康康。   就是继母想要瑶草一无是处也没如愿,因为瑶草在老家为母亲守孝三年,祖父祖母怜惜瑶草没娘的孩子,虽然不十分宠爱,却也尽职尽责。   柯老爷子亲手教导瑶玉瑶枝瑶草三姐妹诗词书画。柯老夫人严格规范瑶草姐妹言行举止,虽然瑶草嫉恨柯老夫人见接必死母亲消极抵触。却也难敌柯老夫人锲而不舍,十岁的瑶草在柯老夫人锤炼下,举止端方,进退有度,颇具大家闺秀风范。女红也得奶娘精心指点,虽不精湛,大裁小剪,挑花绣朵无所不会。   瑶草如今回到过去,找回了母亲找回了家,成了宝中尊宝,成天丫头奶娘服侍,不叫她受一丁点委屈。   无奈瑶草习惯已经养成,她热爱山水花草,此时要她改变习性,那是难乎其难,也万万不能答应。   瑶草知道母亲对自己撒娇不能抗拒,便收起十六岁的独立,化作五岁的女童,身子依进母亲怀里,小手拉扯母亲衣袖,做小女儿态撒娇:“娘啊,女儿可不是疯跑,只是前些日子,我身上寒冷,喘气不赢,十分难受,后来偶尔一次晒晒太阳,就觉得舒服多了,后来女儿有意识去晒了几次,慢慢地身上不冷了,气也顺了。所以才多出去几次晒太阳呢,您可别冤枉女儿。”   方氏一愣,立时翘起嘴角一笑,显是不信:“又胡扯吧,晒太阳还要上树去?地上未必晒不得?”   这个难不倒瑶草,张嘴就有辩词儿,“娘不知道,顶着日头晒,头有些晕,树上坐着,在树荫里享受树叶筛过花太阳,就舒服些多了,可是地上湿气又让人不舒服,女儿才想着上树去,这样既不头疼又不受地气。可不是为了淘气,娘,您可别冤枉了好人啊。”   方氏虽出身商贾,性格开朗泼辣些,顶多女扮男装跟兄长们一起出去逛逛庙会,骑骑马,去柜上学习算账谈生意。可是自小接受大家闺秀一般教养,琴棋书画门门精通,学的,看的都是阳春白雪,哪见过听过这些弯弯绕的草根知识。   瑶草的奶娘出自农户之家,听了瑶草所说,想起前情,一笑道,“我们农家的孩子一般有个头疼脑热,谁家有钱吃药呢,一般若是春夏秋日,就搭个铺板在场院里,遮上凉席棚子,把那孩子一天晒上三两个时辰也就好了。姑娘说得约莫就是这个理儿,所谓偏方治大病吧,最近见姑娘脸色真是好多了,我还暗自奇怪呢,原来是这个缘故。”   方氏见奶娘说的一本正经,也就信了,不过她答应了瑶草继续到花园子晒太阳,却不许她再爬树:“既然对身子骨好,以后就由奶娘丫头陪着去,带着躺椅,再不许爬树了。”   瑶草待要分辨,三夫人已经发话:“就这样子,不然后园子也不许去。”瑶草只好偃旗息鼓,乖巧的答应一声,随着奶娘回归绣房练字绣花读三字百家。   瑶草心中自有成算,自己既然重生,这一生就要好生来过,万不能再走老路。那些令人窒息的日子瑶草不想再过,那冰冷的河水,瑶草不想再喝了。瑶草决心,即便不能阻止父亲纳妾,也要设法保住母亲,保住家 。   丫头改名   今天随口便答的一番话,看似瑶草玩心所致,实则是瑶草在为自己今后强身健体争取机会。   瑶草身子比较柔弱,她既然决定要保护自己保护母亲,没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是不行的。瑶草决定把之前冤仇暂时抛开,先养好身子,再与那些恶人们斗一斗。   报仇,就从强身健体开始。   瑶草把自己前生消极散漫的瞎逛加以总结,制订了规范的生活日程,清晨晨运晒太阳,这是瑶草上辈子经验所得,每每早起花园逛一逛,就会一天身心舒坦。   上午习字一个时辰,再练习半个时辰女红,中午歇晌,下午乃至晚饭后,瑶草都会泡在后花园里。   春日阳光温暖,瑶草且不会再听从母亲教导,猫在房里装娴静。她是该追蝴蝶追蝴蝶,该爬树爬树,或是做了鱼钩顶着荷叶池塘垂钓。   其实,以瑶草现在的女工水准,根本勿需再练,前生之时,奶妈已经教会了瑶草做很多事情,缝缝补补混不在话下。也是贱女人一计不成生二计,发觉放任反使的瑶草逍遥自在,身子康健,转而奴役瑶草,把一家子针线都交付瑶草。什么全家换季的帐幔被褥,一家人包括父亲弟弟,也包括那个贱女人的四季换洗鞋袜衣帽长衫子棉袍子,瑶草一度因此常常忙碌至深夜。当然,这些事由瑶草做,功劳却是那个贱女人与堂姐的。   越是如此,瑶草越发挤出时间去花园子拜会那些花草树木借以消除身心郁闷与疲惫。   这些惨伤,不说也罢。   如今瑶草每日的女红练习不过是装装样子,蒙混众人耳目,她心底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要如何救母亲,救自己,不枉重活这一世。   很快,瑶草感觉与母亲同处一室有些不自在,瑶草时不时凝思冥想,也时时会流露出成人的思维方式,这常常会引起母亲疑惑,虽然给瑶草一句:“我学母亲呢。”给唬弄过去了,架不住天天要防贼一样防着自己言行,防着怕母亲,瑶草觉得这样的日子很累,所以,瑶草决定,乘着三奶奶高兴,向她提出搬回自己院子,理由堂而皇之:“母亲这一向又要理家,又要照应孩儿,受累不少,孩儿如今已经好利索了,正该搬回去,让母亲也好睡个安稳觉。”   方氏这半月连日操劳,确是疲乏得很,见女儿病体康复,脸色日渐红润,遂叮嘱几句,答应了。   瑶草原本已经有单独的院子,这次病中被抱回母亲卧房,方便照看。重生后,瑶草几次提出搬回自己屋子,只是方氏心疼女儿没答应。   今天旧话重提,柯三夫人一口应了,瑶草乐得颠颠的,虽说还在方氏院里拘管着,总好过在人眼皮底下盯着松散些。   虽说是旧居,瑶草却算是初来乍到,瑶草十岁跟随父亲去了任上居住,几年间偶尔回来,这房间也早被大堂姐瑶玉占了。这里严格算来,也是陌生之地。   瑶草有择床的陋习,更兼夜里经常噩梦梦见被简小燕一次次用篙浆击落自己,常常半夜惊醒,难以安睡,遂命守夜丫头上床作伴,谁知无论春香秋香,一个个死命不敢,偏偏乐得靠着床铺坐在踏板上陪瑶草说话混时间,瑶草几次噩梦惊醒,见丫头们靠着床铺打盹,心里稍稍停当些。自此瑶草也不再劝,由她们去了。   要说柯家也算是阔气了,瑶草不过五岁的孩子,就有单独的院落,两边耳房,说是单独院落,其实是三夫人后院的一所小房舍,属院中之院。   瑶草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格局按一举三用,客厅书房卧房三位一体,也不砌墙,只用绫罗帐幔书架宝阁做了间隔。奶娘丫头住耳房,只贴身守夜的丫头当夜小姐房里打地铺。   瑶草书桌临窗而设,窗外一棵桂树已经有一抱粗细,后院翠竹葱茏,瑶草重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可以躺在床上,听房前屋后那熟悉鸟雀儿叽叽喳喳。   瑶草重生半月来,日日沉静自己哀痛中,每日想心思,不想动弹,诗书女红都荒废了。而今捡起来似乎有些手生,不过细想一想,五岁的孩子也学不了什么,且瑶草以为自己并不是为了女红出色而重生,她认为自己该去做更重要更紧迫之事,因为对于女工,瑶草不过糊弄应付罢了。   却说瑶草这一安定下来,准备好好生活过日子,却又有些惶恐,她眼下的一手簪花小楷,与五岁儿童不堪匹配,因怕被丫头识破,瑶草提笔试着写了几个字儿,冒着劲儿尽量往丑里写,却见春香秋香这两个贴身丫头们并无反映,瑶草暗喜,文字算是过关了,心里想着,等是日长了,自己再慢慢往好里修正。   最难掩饰女红,瑶草不自觉间就会有精妙作品,瑶草想往坯里做也不成,无奈之下,瑶草只好时时故意用剪刀花坏绣绷子,或是时时假装扎了手,拽断线头。   奶娘一旦有所怀疑,瑶草便嚷嚷头疼,说脑子有些迷糊。奶娘想着瑶草烧了七八天,大约烧迷糊了,致使针线活计时好时歹,这一想也就放过了,只是更加细心教导瑶草不提。   重生的瑶草很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也有很多的计划与设想,不过那些都需要时日方能完成,不能一蹴而就。眼下瑶草正进行重生后第一件大事,为自己贴身丫头春香秋香改名儿。春香秋香两个,正是那两个陪着瑶草沉入御河的丫头。   重生的瑶草十分相信命运。   眼下瑶草正向母亲方氏回禀要为她们改名,春香改为青果,秋香改为青叶。   这名字也是瑶草根据自己名字草而来,所谓物以类聚,小姐书草木类,丫头也应该紧随其后。瑶草还有一个心思,春香秋香曾经陪伴自己走过艰辛,又与自己共过生死,今后再不是单纯的主仆了。草,青果青叶,同属一类,听着就亲,就像一家子姐妹。虽然春香秋香并不知情,可是瑶草良心有愧,她要好好补偿这两个与自己同命运共患难的姐妹。   回头却说方氏闻言笑问瑶草:“青果青叶?春香秋香香喷喷不好?”   春香秋香为何不好,理由充分却不可说。如何说法,瑶草早有准备,一笑言道:“女儿身边丫头的名字,怎好与娘亲身边姐姐一样呢,这太不尊重了!”   这一理由很有说服力。柯三夫人身边四个小丫头分别叫莲香,荷香,桂香,菊香。   春香秋香原是瑶草出世后,柯三夫人专门买回来给瑶草做玩伴,由秋云做主所起,秋云那时没多想,顺着莲香等人名字顺口而起。春香秋香来时方才五岁,而今不过十岁。   方氏笑道:“都叫熟了,何必麻烦。”   自己名字上了宗谱,不能随意更改,春香秋香名字一定要改,都死过一次了,太晦气。   瑶草见母亲固执,因悄悄给自己奶娘打眼色。   李妈妈为了达成瑶草心意,忙着笑微微抚手称赞:“嗳哟,小姐小小年纪就知道尊崇长辈,可喜可贺哟。”   方氏奶娘陈妈妈也一边附和说:“孙小姐真懂礼仪。”   大丫头秋云见瑶草杀鸡抹猴给自己抛媚眼,一笑也来凑趣儿打圆佐:“青果青叶听起来青枝绿叶的叫人清爽,叫起来顺口又好听,三小姐真真好才学,比小婢所起春香秋香好听多了,且这也是三小姐一片孝心,夫人您别辜负了,就依了吧。”   方氏一想也是,这才笑着应允,都笑对李妈妈客气:“她小儿家家,知道什么,都是奶娘教得好。”   李妈妈岂敢贪这功劳,忙推辞说都是方氏教导有方,三小姐天生聪慧良善懂孝道。只把方氏夸得满脸生辉。   秋云这边忙着招呼春香秋香:“傻呆着干什么?还不快些谢谢姑娘赐名儿呢!”   春香秋香连忙上前给瑶草行礼:“青果,青叶,谢谢姑娘赐名儿。”   再见家人   却说瑶草因前生不受继母待见,父亲又苛责,她自己原本有些孤僻,便养成了不爱群居的习惯。重生之后,母亲方氏家务繁忙,无暇顾及瑶草。又因为之前惨痛经历,心情压抑,也不爱跟母亲出门见人,除了偶尔跟母亲一起用餐,多半都在房内独自用餐。   虽是奶娘几次提起让瑶草出去走走,见见祖母,跟姐妹们见见面、说说话,联络一下感情,都被瑶草拒绝了。她不想见到那些还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更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何等表情对待她们。   那时瑶草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奶娘也就罢了。   方氏因为瑶草大病初愈,不忍心苛责,便也由着瑶草的性子,随她自由自在。对婆母柯老夫人只说瑶草身子虚弱,不适宜外出。瑶草一向在柯家没有什么存在感,柯老夫人也不在意,不过随口吩咐:“养着吧!”   又过半月,瑶草逐渐适应重生生活,脸色红润,人也开朗了些。这一日,晚饭过后,奶娘再次郑重提醒瑶草:“三姑娘现在好利索了,是时候恢复一早一晚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问好了。”   奶娘每提起祖母,瑶草都会气闷,前生若不是祖母纵容父亲先奸后娶简小燕,母亲缘何丧命?虽然祖母之后对瑶草多有看顾,可是最终也没能护佑瑶草,致使自己受那贱妇简小燕迫害无辜丧命。   瑶草觉得,这一切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祖母嫌弃自己不是男丁的缘故。虽然瑶草知道,母亲之死与祖母没有直接关系,毕竟当今社会娶二房纳妾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可是若没有这个起因,就不会引发母亲至死这一恶果,所以,虽然祖母后来对瑶草不错,可是在瑶草心里,对祖母没有爱只有怨。   瑶草既不喜欢受嘈杂拘谨,又对祖母有此心结,便不欲前去:“好好的,何必改变!且我想来,祖母未必愿意见我!”   奶娘正色言道:“姑娘病糊涂了不是,之前姑娘一直是早晚请安,只是前些日子,姑娘得了伤寒,才免了。来病愈之后,又因姑娘体弱,老太太发话,免了规矩。既是现在好利索了,也该去老太爷老太太跟前请安问好,这才是做晚辈的规矩。”   孝敬长辈天经地义,这话让瑶草哑口无言,不能反驳。可是瑶草一想着要见祖母,必然会碰见大伯母王氏与大堂姐瑶玉,想到他们亲手害死了自己,瑶草甚至怀疑母亲之死跟大伯母有着直接关系,便怄得心头泣血,可是这些事情不便于外人道,瑶草只能闷在心里难受,汹涌的愤怒使得瑶草暗暗握紧双手,满腔痛楚,让瑶草浑身有些微战栗:“大伯家二伯家都会一起用餐吗?”   奶娘一笑摇头道:“姑娘还真是病的有些糊涂了,我们家一向都是各房吃各房的,就是孙子孙女也是一样,只看老太太喜欢谁才留饭。”   前生五岁之瑶草,有些自闭,胆小怕事,不爱出门。方氏又怕她出门受欺负,一直对她保护得很好,即便出门也是大丫头小丫头环伺,从不许她单独与大房二房女儿合群。瑶草因而对那会儿家中情景确乎不记得什么。   奶娘见瑶草满眼茫然,只道是瑶草犯迷糊,忙着啰啰嗦嗦说了好些柯家习惯与规矩,瑶草才算对目前柯家生活模式有所了解。   柯家虽然居住乡间,大家族生活习性却一直没有抛丢。一家子虽然共用一个大厨房,大家却很少一起用餐,各房饭菜都是厨房按份例分送,只逢年过节,或是家有贵客临门,或是家里有了庆典,才会全家一起用餐。柯老太太也算得开通婆婆,并不强求媳妇们立规矩,只看各人自己孝心。   不过据奶娘所言,柯家三房媳妇一个比一个跑的积极,早晚准时请安问候,伺候一日三餐饮食。   虽然知道这些家人早晚要见,瑶草还是希望再晚些时日,等自己慢慢调节心情,淡忘了,适应了,大家再见面为好。因再一次征询奶娘之意:“能晚些日子吗,我实在不惯见生人。”   奶娘摇头道:“这不好,不过早晚的事情,依我说,小姐去请安,宜早不宜迟。一来这是小姐孝心,二来也免得老爷子老夫人忘记了小姐。三来三老爷就要回家了,那时若知晓小姐从不到祖母跟前尽孝,说不得又要生气呢!”   瑶草十六岁的灵魂,当然知道奶娘言之有理,瞧着奶娘坚定地神色,瑶草知道无法推脱,只得点头应承。   奶娘便在一边提点瑶草,柯老夫人喜欢什么,有些什么忌讳等等,又教导瑶草如何乖巧如何讨祖母欢心云云。   瑶草面上点着头,心里却不以为然,想着不留饭还好些,谁稀罕呢!   记得自己当年病弱不堪,似乎祖父祖母也不太喜欢自己。且自己这次自己病了一月之久,只说重生后,从没见过祖母探视或是着人问候。准确的说,除了母亲,柯家其他人都没来探过自己。   不过这话不好明说,瑶草因而拐个弯子:“奶娘说的是,我之前一直没见祖父祖母,还以为他们出门去了,便没提起。”   奶娘笑道:“我说嘛,原是这样。姑娘病中,老太爷老夫人天天打发人来瞧,就是几位太太伯父堂兄堂姐也打发了人来询问呢,只因为姑娘一向病着,昏昏沉沉没精神,我就做主打发他们回去了,只说姑娘知道了。”   知道明日要与那些或多或少伤害过自己的家人见面,瑶草当晚彷徨不安,她实在不知道该明儿该如何面对诬陷自己的大伯母,鸠占鹊巢的大堂姐,还有强摁住母亲脑袋替父亲纳妾的祖母。想着这些有着血脉的仇人,瑶草恨不得抽干自己身上血脉还给他们。   这一想法让瑶草十分兴奋,对,我已经死过了,我已经还过了,他们不再是我的亲人了。剩下的,唯有互相利用与算计。   为了预防明日自己难以忍受她们的虚假面孔而发飙,瑶草可怜兮兮看着奶娘,小心的替自己铺设台阶:“我这一阵病得昏昏沉沉,之前所学礼仪规矩有些模糊不清,只怕明儿礼数不周,惹得大家不高兴就不好了。”   奶娘想想也对,姑娘前后病了月余,对许多事情都模糊不清,似是而非,怕是礼数也记不全了,遂赶紧的把礼数给瑶草讲解一遍,包括如何叫人,如何行礼,如何坐,如何站,如何走路,都细细教导一遍。   这些瑶草岂会不知,说不会不过是个借口,为了配合自己之前所说,瑶草还是装作笨手笨脚摸样学了一遍,且故意做的七零八落,因为当日的瑶草柔弱又胆怯,从来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这也是当年大伯母、大堂姐、继母简小燕敢公然欺负瑶草的原因之一。   奶娘见瑶草学得有模有样,拍手大喜:“原来姑娘哄我玩呢,这不记得真真呢。”   瑶草微笑道:“原本有些模糊,妈妈一说,又都记回来了。”   奶娘笑得喜气:“姑娘越发会说话了。”尽管你奶娘一再言说祖母对瑶草如何关心,让瑶草宽心。可是一想起前生之事,瑶草还是有些担心:“只怕老太太不喜欢我笨嘴拙舌呢。”   奶娘闻言一愣,之前的三姑娘的却不爱说话,府里下人之中有些刻薄的,不免私下悄悄议论,说什么‘三奶奶方氏太会说了,别是把小姐那一份也说了吧。’老太太对瑶草这个柔弱的孙女儿,虽说不上嫌弃,的却也算不得喜欢。   奶娘怕瑶草胆怯,这些话且不会告诉,只给瑶草打气:“老太太是姑娘嫡亲祖母,小姐去了只会高兴。”   说话间,方氏带着丫头过来例行视察,奶娘遂把方才之话告诉一遍,方氏很以为然:“嗯,是我疏忽了,奶娘这话很是。”方氏先嬷嬷瑶草后背心,手心额头,点头:“却是好全乎了。”又把明天注意事项重复一遍,大约跟奶奶一个意思,无非是站有站相坐有坐姿,细嚼慢咽,笑不露齿等等云云。   方氏一边说,瑶草一边频频点头称是,方氏心情大好。随后又细细交代青果青叶明早提醒瑶草早起,又嘱咐奶娘明天挑哪套衣衫子,佩戴那套首饰,絮絮叨叨好一阵,瑶草忍不住一哈欠被秋云瞧见,这方才悄悄提醒方氏该回房安歇去了。   翌日一早,瑶草晨练回房。莲香荷香已经奉命前来替瑶草梳洗打扮,头发梳成平双髻,左右插同式样一对珊瑚滴珠小凤钗。   奶娘帮着瑶草挑好一套襦裙,大红彩凤上衣,浅珊瑚红曳地襦裙,裙边系着大红宫绦碧玉佩,最后披上一件大红斗篷,这大红斗篷更衬得瑶草唇红齿白,如瓷娃娃一般俏皮可人。   奶娘牵着瑶草,身后跟着莲香荷香青果青叶,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柯老夫人居所,柯家活动中心‘怡安堂’。   瑶草到时,柯老夫人已经起身,柯家三位少夫人正忙着摆放碗筷,伺候老爷子老夫人早餐。大房瑶玉,二房的瑶枝早到了,正陪着柯老夫人说笑。   瑶草见自己到得晚了,也是因为重生后第一次再见这些亲仇之人,有些微失神。三夫人方氏忙里偷闲对着瑶草一笑,柯老夫人贴身大丫头便过来招呼瑶草:“三姑娘来了,老夫人正念叨三姑娘呢!”   柯老夫人也看到了瑶草:“三丫头,过来!”   瑶草闻言紧走几步上前行礼问安:“孙女儿见过祖父祖母,给祖父祖母请安,祖父祖母好。”   老太太咋见许久不见瑶草,很是热情:“好,好,好,过来,让祖母仔细看看,一阵子不见,怪想的,都好利索啦。”   瑶草吸口气,告诉自己镇定再镇定,别慌张,自己才五岁,不是十六岁,一阵暗自打气,回想这奶娘母亲提点,瑶草慢慢走上前去,倚在柯老夫人怀里,仰着小脸,笑得天真无邪:“托祖父祖母福,孙女儿都好利索了。”   柯老夫人点头:“嗯,看来是好利索了,小嘴也利索多了,去见过你母亲伯母婶娘们。”   瑶草依次拜见三位柯夫人,两位堂姐。几位伯母与堂姐俱是满脸惊异。   多活了十年的瑶草见怪不怪,形同哑巴之人,忽然口舌利索了,搁谁都会惊异一下下。   瑶草暗自平复心情,稳稳神,尽量压住厌恶憎恨,努力以平常心观察了大伯母,此刻的大伯母比较年轻,身量较高,白皮容长脸,柳叶细眉杏仁眼,眼角却有了细微的皱纹,面色苍白些许泛黄透着病态,见人一脸笑,脊背紧绷,下巴高抬,眼神十分活泛,眸子却透着阴冷。   重生的瑶草犹如火眼金星看得清,大伯母那笑意不达眼底,是一种敷衍应酬的招牌笑。她眉眼虽有几分姿色,坏在中部崛起,腰身浑圆,将眉眼的清秀之色抵消得干干净净,让人一遍看不出头,二眼不想多看。   瑶草对这位看似傲气和蔼,实则贪婪狠毒的大伯母了解至深,她乃落地秀才之女,有个哥哥做着典吏。按柯老爷子的话讲,她虽出身贫穷些,却是耕读之家,书香门第,与柯家门当户对,也是柯老爷子最中意的儿媳妇。   二伯母中等身材,肤色微黑,圆圆脸,长得敦敦实实,的确也是个敦厚之人。   这位二伯母,瑶草也知之甚详,她父亲乃是郎中,虽然算不得妙手回春,在这个医术匾乏的年代,多数人只能请游医看病的年月,也备受尊崇。她家虽是无品无级,可是古语有不做良相便为良医的说法,悬壶济世也堪配书香门第,加之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多口舌,一心相夫教子,也很得公婆喜爱。   对于三奶奶后来居上,以最小的年纪,坐上了当家主母的位置,相较于柯家大夫人的愤愤不平,她表现的很沉静。虽然也有些心里舒坦,却本着公婆有令,媳妇听从,是个不爱惹是生非之人。   大堂姐瑶玉生得眉眼如画,十分漂亮,唇红齿白粉蕊蕊的,十分可人疼。   美女蛇毒气更甚,任她千娇百媚,这一辈子瑶草不会对她有好感,只有厌恶。倒不是嫉妒,实在被这些美女蛇咬怕了。   瑶草定定的看着这位虽然年幼,却已经显山露水的美貌堂姐,心里黯然神伤,只不知道这位堂姐对于自己之死,对于顶替自己代嫁是积极参与,还是被动接受。   只可惜,这一切都随自己前生之死而烟消云散。   实可笑,自己前生活得实在糊涂了,竟然把她当成了闺中密友。要知道,毒蛇猛兽绝只会产妖孽,绝生不出良善的仙女来!自己前生真白白长了一双大眼睛。   二堂姐瑶枝只笔大堂姐瑶玉小半岁,正在换牙,对着瑶草一笑,又忙着拿手掩住豁牙,瑶草被她的可爱逗笑了,遂收起满腹思绪,上前见礼。   当日祖父祖母没有留饭,瑶草请安完毕与两位堂姐告辞出门。   瑶草重生,第一次与家人见面,完全正常,瑶草提着的心儿放下一半。   兄友弟恭   却说三姐妹出得房来,瑶草与两位堂姐微微一福:“二位姐姐好走。”预备转身回家。   二堂姐瑶枝很喜欢瑶草的变化,拉着瑶草抿嘴笑:“得空来跟我玩哟!”她因豁牙,没说一句话都不忘记抿下嘴唇,甚是好玩。瑶草心里舒爽,微笑点头:“嗯嗯,二姐走好!”   瑶枝见一向不合群的瑶草答应自己,不免兴奋,冲着大小姐瑶玉笑道:“大堂姐,我跟三妹明儿找你玩儿可好?后花园子花儿开得可好了,新荷也出水了不少。”   瑶玉眼里露出不屑来,学着她母亲昂了头,高翘着小巧下巴:“哼,就知道玩,你们要玩自去,我可没时间跟你们瞎胡闹,我要抓紧时间练字,祖母说了,我的字儿好,今年可以抄经了。”   柯家大房大小姐瑶玉生得好,一贯嘴巧舌辩,又受祖母宠爱,天生一份傲气,想来瞧不起长相平庸的瑶枝,更不瞧不起有些呆傻的瑶草。   二小姐瑶枝性格随母,温墩和蔼,样貌也随母亲,小麦肤色,颜色比瑶玉差了一老节儿,祖母面前不甚得脸。她父亲又中庸不堪大用,母亲妆奁又少,处处仰仗于人,她母亲又对她严加约束,养成瑶枝万事由人,怯弱少主见,纵心里有话也不敢言讲,只会看人眼色行事。瑶枝因此自小也习惯了万事以瑶玉马首是瞻。   此刻听出瑶玉言语讥讽,习惯性放开了瑶草的手,心里却有些不服气,撅嘴瞅着瑶玉直委屈。   瑶玉嗤道:“不服气啊,你针线练好了,字儿可练好?”   瑶玉母亲初通文墨,自瑶玉三岁开始教导她读三字开笔写字,如今又有小姨指点,她的写字功底,瑶枝望尘莫及。   瑶枝针线不错,字儿却一塌糊涂,闻言耷拉着眼皮不做声了。   瑶草也不在意,与瑶枝点头一笑,自带着丫头掉头而去。   瑶玉的丫头桂花瞅着与瑶枝丫头枣花悄悄嘀咕:“你们小姐真的要跟三小姐一起玩儿?我们大小姐可说了,三姑娘可是傻子!”   春风顺而过,瑶草闻言脚下一顿,正思索自己该做何举动方才得当。岂知青果青叶护主心切,闻言双双反身回去,左右夹击,推了桂花一把:“你说谁是傻子?快些给三姑娘认错道歉!”   莲香荷香晚了一步出门,正碰上这茬,莲香方要上前解劝,荷香早看不惯大房王氏母女吃人的、喝人的,反过来欺负人,悄悄拉住莲香,一努嘴:“两丫头对一个吃不得亏,且看看。”   却说桂花被青果青叶推搡的左右摇晃,看看自己小姐并未责备,不免有了底气,下巴一翘:“我又没说啥啊,道甚么歉!”   大房王氏母女经常不分场合笑话瑶草是傻子哑巴,桂花听得多了,并不害怕。   瑶草见桂花看瑶玉,笑微微盯着瑶玉看,似乎在问---你经常跟丫头议论我是傻子吗?直盯得瑶玉脸红耳赤方罢。瑶玉被瑶草眼神所逼,心里不爽,也不拉劝桂花,由着她闹。   瑶草见瑶玉不劝也不上前,气定神闲一旁瞧着。   青果见桂花不认错还狡辩,不由火起,一时柳眉倒竖,‘啪’的甩了桂花一个嘴巴:“你还敢犟嘴,我们都听见了,你这个不知感恩的东西,你吃谁家饭跟这喘气知道吗?”   桂花捂着脸颊泪眼花花:“我吃谁的饭也没吃你的饭,你凭什么打我?”   青叶见青果打了桂花,心中很是解气,上前一步指着桂花鼻子:“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挨打,我就好心告诉你吧。看你苕大个儿,岁数也大,却这般说话,可见光长个子,没长脑子,我作为前辈理应提醒你,你娘当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我们三夫人,说家里活不下去了,把你卖了好活命,你娘本只要一贯钱,我们夫人本不缺丫头,见你母亲可怜,心生怜悯,正好大小姐缺人使唤,这才多给你母亲一贯钱买了你来给大小姐使唤。你要知道,不是我们三夫人好心,你这会子不知道跟那个犄角旮旯蹲着讨饭呢!”   青果气呼呼接口道:“就是,从今往后你可要记得明白,你虽然服侍大小姐,你依然是三夫人婢子,你竟然敢说小主子是非,当心我告诉三夫人,把你卖了,或是撵回家去,依旧让你跟着你那亲爹亲娘吃糠咽菜讨饭去。”   桂花羞得满脸通红,忽然转身跑到瑶玉身边哭诉:“大小姐,您可要为婢子做主啊,婢子只认小姐是主人。”   瑶玉愣了一愣,她也被青果所说噎住了,自己大丫头不属于自己属于三房,这不是打自己脸吗?柯家的银子买的丫头怎么不是自己的了,这简直是胡说嘛。想着自己经常在瑶枝瑶草面前耀武扬威,今儿却丢这样的面子,原来自己的小姐的派头也是三房奉送,这太可笑了。瑶玉一时气急,指着青果骂道:“你胡说!”扬手要打青果。   青果忙一闪身躲避,瑶玉见青果竟然敢躲,顿时气急败坏,抬脚就追。   莲香荷香见事儿闹大,赶忙从花阴里走出来,挡住了青果,对着瑶玉盈盈一福身:“大小姐别生气,这个丫头得罪小姐,婢子这就带回去教训她。”   瑶玉一贯受宠,何曾被人违拗过,怒气冲冲一指莲香:“你让开,我今天非教训这个大胆的丫头不可。”   莲香虽然身量比瑶玉高,却不敢跟她动手,眼见瑶玉要打青果,青果又不是个吃亏得主,倘若还手,以王氏蛮横,闹起来可不得了。一时让不得,拦不得。   青果可是前生陪着自己被王氏瑶玉害死过一次,那次瑶草无能为力,今生瑶草绝不会让瑶玉伤害青果,因开口言道:“桂花多生口舌说主人是非,姐姐很该带回去好好教训一番才是,不然,传到祖母耳中,还道真是大姐教她说是非呢!”   瑶玉闻言张口结舌半晌方指着青果怒道:“她打桂花怎么说?”   瑶草心里直笑,这个瑶玉的智商不过如此,我让你下台你不下,且怪不得我了,今儿正好那你开刀作伐子,因微微一笑,故作懵懂:“她做丫头不本分应该受罚,如何受罚这我却不知,这些丫头都归管事陈妈妈管,麻烦莲香姐姐带青果桂花一起前往,还有枣花也一并带去,谁是谁非也就明了。”   瑶玉自幼受母亲熏陶,知道管事陈妈妈是方氏奶娘,绝不会维护自己,因眼珠一转道:“哼,我要去找祖母评理。”言罢一顿足,反身跑回怡安堂。   瑶草凝神思忖,自己是回去还是跟去怡安堂,最后决定静观其变,因吩咐道:“我们回去。”昂头领着青果青叶就走。莲香荷香少一迟疑也跟上瑶草。   瑶草有意慢悠悠走着,果然,不过片刻,柯老夫人跟前大丫头清明便赶上来,对着瑶草一福身:“三小姐,老夫人叫你。”   瑶草一点头:“清明姐姐请走头里。”   清明原本是方氏陪嫁丫头,因柯老夫人无人伺候,遂送给了柯老夫人使唤,心里依然亲近三房,遂悄悄与瑶草言道:“大小姐哭兮兮的,直说三小姐唆使丫头欺负她呢,小姐仔细些。”   瑶草微微点头:“谢谢姐姐提醒。”   正好瑶枝也没走远,清明又叫上瑶枝主仆,大家一起返回柯老夫人正房怡安堂。   瑶草进房对着柯老夫人盈盈一福身:“祖母安好,未知祖母传唤孙女所为何事。”   柯老夫人一时沉吟尚未没发话,瑶玉母亲王氏一声讥笑:“哈,平时看着傻里吧唧,你倒会装蒜。”   瑶草闻言看看柯老夫人委屈抿抿嘴,眼里润润的并不做声。柯三夫人听她骂自己女儿,心中恼怒,却是强忍怒气,笑微微开口,说出的话却是质问语气:“大嫂,你身为伯母在小辈面前怎能如此说话?什么叫傻里吧唧?”   柯家大夫人又是怪笑:“哈……”   柯老夫人忽然开口:“闭嘴!”回头看着瑶草和颜悦色道:“你大堂姐已经说了,现在三丫头你说说,方才倒地怎回事儿?”   瑶草沉默半晌,知道自己若不揽事儿上身,青果很可能与桂花各打五十大板,这万万不能。因对柯老夫人言道:“是孙女修为不够,听到桂花骂孙女傻子,不该一时冲动,吩咐青果教训了桂花,请祖母责罚。”   瑶玉闻言指着瑶草怒道:“你胡说……”   柯老夫人伸手摸摸瑶玉安慰道:“听你三妹说完。”   她这个动作看在瑶草眼里十分刺眼。瑶草抿抿嘴角,耷下眼皮,心中暗忖,看来今儿之事难以公平了结,至少青果难以全身而退了。   果然,柯老夫人看着瑶草道:“我们柯家乃是书香门第,讲究上慈下孝,兄友弟恭。瑶玉是姐姐,她的丫头犯错,你应该告诉姐姐,或者告诉大伯母,或是告诉祖母,最起码告诉管事妈妈教训她们。你却指使丫头打人,这是越俎代庖,以下犯上,祖母本当责罚,看在你大病初愈,且先记下,你服是不服?”   瑶草一愣,这倒是自己错了呢?疑惑之下看向祖母,心里拔凉拔凉的。却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既然说不罚,那认错就是了,因一福身言道:“哦,兄友弟恭么?这话听着似乎很在理儿,孙女儿折服。”   柯老夫人闻言一愣,深深看了眼瑶草。回头看向地上跪着的青果桂花道:“你们身为丫头,不守本分,在小姐面前,拉拉扯扯,吵吵嚷嚷,不成体统。看来都是吃饱了撑的,拉下去每人打十板子,饿她们一天,不许吃饭!”   自己被丫头辱骂,却受了责罚。桂花挑衅在先,以下犯上,青果不过抱不平,且自己已经承认过错领了责罚,还要各打十板,这显然不公平。这是又打又罚,只不过打得青果,罚的自己。而瑶玉纵婢胡为,事后蛮不讲理,哭哭啼啼不成体统,祖母却不稍加责罚,这是□裸的偏向!   瑶草气极,忽然看着瑶玉一笑:“我知道自己是傻子,可是姐姐这般叫我我不恼,因为祖母说了,兄友弟恭嘛!我要恭敬姐姐,姐姐只要高兴,今后就叫我傻子得了。不过桂花只是下人,她也叫我傻子,这似乎不合规矩。祖母刚才也说了,这叫做以下犯上,理应受罚。我叫青果罚桂花,是我做错了,不该越俎代庖,不该以下犯上,我已经受了祖母责罚。但是青果是我的丫头,她是听命行事原没错,大姐,你说是不是?”   瑶玉张口结舌:“我?你?”   瑶草见瑶玉吱吱呜呜,转而可怜巴巴看着柯老夫人:“大姐姐嫌我笨,不愿意教我,祖母以为孙女说得对是不对呢?”   口舌官司   柯老夫人面对瑶草湿漉漉的眼眸,一时语塞,有些狼狈的避开了眼神。   瑶草却不会放过这个偏心的老太太,只是拉扯柯老夫人衣袖:“祖母也不肯教我么?敢是跟大姐姐一样嫌我又傻又笨吗?”   柯老夫人心房一颤,眼睛闪一闪,有些难堪,假作咳嗽,瞟眼幸灾乐祸的王氏;又瞧瞧满脸委屈不甘的三媳妇方氏;再看看傻傻笨笨的孙女瑶草。这瑶草看似天真懵懂,却似乎句句直指自己处事不公,偏向护短。细看她表情,似乎又不像有意为之,就是那话也都是自己所说。   柯老夫人有些疑惑了:难道这个一项笨笨傻傻唯唯诺诺的孙女儿病了一场反而开窍了?   其实这柯老夫人一贯做事挺有分寸,纵总有偏心也不会太过,不过是老人通病,觉得都是自己家儿子,总要过的差不多,怀了一份打富济贫的心思,这才拘着方氏管家,让大儿子二儿子家生生活优渥些。   正因为柯老夫人心里有这病,正所谓秃子怕人说和尚,方才听瑶玉一番话,什么桂花丫头是方氏所买,不是柯家所有,要认清主人,心里蛮不舒服。是不是自己丫头也是方氏所赠,岂不是自己也不配使唤?   因这话出自三房瑶草丫头,柯老夫人不疑心瑶草,却要疑心方氏。这才要责瑶草打青果,维护瑶玉,以观方氏反应。结果,方氏脸不红心不慌,只是委屈满腹,没有达到柯老夫人预期的效果。   柯老夫人自然知道丫头所言不虚,柯家有今天,的确占了方氏许多光。严格说来,柯家的田产乃方氏赎回,理应归方氏所有。这也是柯老夫人让方氏当家理事的原因之一,她出了钱总要让她过得舒心些。岂知如今方氏倒没敲打到,倒敲到自己头上,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为老不尊了。   柯老夫人心里一声叹,罢了。也摸摸瑶草后脑勺:“谁说我的孙女笨了,都是丫头可恶胡咧咧,祖母给你出气。”言罢板脸看着桂花:“三小姐是傻子这话打哪里听来?说!”   桂花眼睛在王氏要与身上打转,却不敢指认,只是抽泣着:“小婢,小婢……”   王氏忽然言道:“小贱人,看我做什么?你可要想仔细了,在哪里听来野话?若要乱扯,仔细你的皮!”   桂花见抬头对上王氏凶狠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不由把头一缩:“回禀老夫人,小婢不曾说过这话。”   青果一旁插嘴:“你胡说,我听得真真的,你明明就跟枣花说了,叫二小姐别跟三小姐玩,还说大小姐说了,三小姐是个傻子。”   柯老夫人问道:“瑶玉?”   一时众人都看向瑶玉,瑶玉顿时脸红耳赤,忽然气汹汹上前,抬手给了青果一个耳光:“放肆,祖母问话也敢插嘴?”   柯老夫人顿时沉了脸:“既知我在问话,你又插什么嘴?平日看你聪明伶俐,以为是个乖巧懂事的,却不料长辈面前也这般放肆,哪有一点闺秀的样子?方才发落丫头没来得及说你,你得意了是不是?你一个小姐竟然自贬身份去跟丫头斗嘴,还哭哭啼啼,这般泼辣无状,像什么样子?当着祖母就敢这般,平日离了我这还了得?你自己说说,该当何罪?”   柯老夫人忽然发作瑶玉,语气还这般严厉,众人都没想到。之前柯老夫人对瑶玉向来是赞不绝口,捧在手心里疼爱。   不说王氏不能置信,就是方氏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婆婆向来用着自己,看似宠信,实则暗地偏向长房嫡孙,又因为瑶玉酷似夭折的小姑,尤其偏爱瑶玉。只是碍于自己出钱出力,做的不那么明显罢了。   却说王氏见柯老夫人发作瑶玉,急忙插话:“瑶玉一贯乖巧懂事,绝不会在背后中伤姐妹,更不会唆使丫头辱骂姐妹,老夫人明察,不要冤枉了瑶玉才是。”   大房中人说没说瑶草傻子,柯老夫人心知肚明,就是柯老夫人自己也一度这样认为。想这王氏也真愚笨,方才还被方氏揪住不依,被自己喝住了,这才眨眼功夫就又反了口,唉,书香门第如何养出这般贪财愚笨之人呢!   柯老夫人想着自己一心提拔,王氏却扶不上墙,忽然眼神一冷:“都是我平日里纵得你们无边,这般没上没下了,那有个婆婆说话,媳妇混插嘴的,没个规矩!”   王氏方氏苏氏都道:“媳妇们不敢!”   经过这一番闹腾,是非曲直柯老夫人心里早已明了,转脸看着柯三夫人:“方氏!”   方氏忙道:“请婆婆吩咐!”   柯老夫人指着青果桂花道:“把这两个丫头每人戒尺掌手十下。把桂花交给人牙子吧。”   桂花一听慌忙爬前几步给瑶玉磕头:“小姐,您救救我,我不想出去,我爹娘还会卖我的,这一去也不定落到什么地方去了,您救救我吧!”说罢磕头不止,痛哭流涕。   瑶玉一见要买自己丫头,急忙给母亲王氏使眼色。王氏倒不心疼桂花,只是走了桂花,她少人使唤,就不快活了。这桂花出身农家,虽然学些市井气息,嘴贱爱说是非,做事却是手脚麻利,又肯下力气,大房真是少不得她。直接求情王氏不敢,便绕着弯弯绕:“我们瑶玉只这一个丫头,倘若买了就无人可使了,不如请老夫人做主,就把青果丫头顶了桂花名额与瑶玉使唤可好?”   瑶草一听这话顿时愕然,忙转头看自己母亲,方氏却是嘴角微微翘着,眼皮看着瑶草那么不经意一眨,示意瑶草放心。   柯家二夫人苏氏恁敦厚之人,差点噗哧一笑,很辛苦方才忍住了。就连清明谷雨陈妈妈等也俱是苏氏一个心思:唉,这人脸太厚!   柯老夫人没想到王氏会如此说法,要知道柯家之前除了乳娘厨娘,从不使用丫头小厮,一般的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老夫人也是柯三夫人进门才开始有了贴身服侍丫头,做了甩手掌柜。柯老夫人看着王氏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这几年柯家小辈已经适应了有人伺候的生活,柯老夫人想说‘以前没丫头也过了。’又不忍委屈宝贝孙女瑶玉,迟疑片刻言道:“就叫清明跟着瑶玉吧。”   清明一听,神情一滞。这王氏待人出名的苛刻,桂花明说是瑶玉丫头,其实大房一家人杂事。什么洗衣裳,洗碗,清洁打扫等等几乎都是桂花包圆了。且吃穿上头又刻薄,一天三餐都是公中的饭菜,再别想一丝儿零嘴吃,更不许空闲一刻,总有做不完事情。   一年四季衣裳银钱都是公中发放,她却扣在手里,过年也不给桂花做新衣,都是拿了自己的旧衣裳改了给桂花,桂花穷人家出身不在乎,清明却是方家家生子儿,自小便是一年四季按季节换新衣,外带珠花首饰。到了柯家跟了柯老夫人,柯老夫人虽然严厉却不刻薄吃食穿都有赏赐。   月钱,衣服首饰,年底红包,方氏一切按照方家旧例,并且允诺,他日清明嫁人,还有嫁资奉送。两下比较优劣立显,清明且不愿傻到去跟王氏这个刻薄人儿,迟疑着没有上千领命,眼睛看着方氏,泫然欲涕。   清明是方氏子娘家带来的丫头,虽比方氏小几岁,两人确是自小的情分,方氏当然不会让与大方奴役,因一笑道:“这倒不用,卖了桂花,媳妇再买个小丫头给瑶玉使唤,总不叫她委屈就是了。”   王氏忙道:“小丫头会做什么?还是……”   方氏知道她想说留下桂花,忙拦了她的话,道:“清明服侍老夫人这几年已经惯了,再换了她人怕老夫人不习惯,小丫头买来让陈妈妈调|教几日也就是了,大嫂放心,这清明谷雨秋云冬云也是陈妈妈自小调|教,准保错不了。”   柯老夫人看着方式,面上只是发烧,叹气道:“就这样吧,瑶玉留在我这里抄写女戒五十遍,中午不许吃饭,你们都散了吧,闹了一大早,我头也晕了。”   虽然卖了桂花,罚了瑶玉,但是青果也被打肿了手心,瑶草自己倒没什么,心里只替青果委屈,亲自替青果擦药:“我护不了你,对不起。”   一时方氏进来,瑶草正要跟方氏抱怨,方氏忽然沉了脸,秋云冬云搀扶方氏坐下,青果有伤,青叶忙着上茶:“夫人请用茶!”   方氏接了茶却不喝,看了青叶青果一眼:“你们跪下!”   青果青叶闻言忙着跪下了。   瑶草忙上前拉着方氏衣袖:“娘啊!”   方氏摸摸瑶草:“你且别管!”回头指着青果青叶怒道:“谁让你们信口哓哓什么谁买的丫头谁出的钱?跟谁学的这般市井刻薄?自己掌嘴。”   青叶还好,刚刚逃脱了没挨打。   青果心里直委屈,老夫人偏向,夫人又不替自己做主。可是主人有话不得不听,遂自己打起了嘴巴。一时脸也疼,手也疼,泪水扑簌簌滚落,只不敢放声。   瑶草见青果青叶又受了自己连累,心理异常难,忙拉着方氏求情:“娘就饶了她们嘛,都是因为孩儿笨,否则也没今天这事了。”   方氏见瑶草似有哭意,知道瑶草一项怯弱,十分依仗这两个丫头,就是今日这场风波也是因为为了维护瑶草,心里不免一软,叹气道:“罢了,下次说话多在心里过几遍,就是今日对那桂花,你们莫说给她一个耳光,就是十耳光也无事。或者回来告诉我,把那腌臜东西撵了也就是了,偏要画蛇添足逞口舌之快,否则哪有今天这场气?我买你们来服侍三小姐,是为了让三小姐过得舒心,你们倒好,惹了祸还要让三小姐替你们扛着,今日掌嘴是让你们长长记性,下次再犯,别怪我把你们扫地出门。”   青果青叶焉敢再犟嘴,疼得泪眼朦胧,还得磕头称谢:“谢谢夫人教诲,下次绝不敢了!”   方氏道:“你们记得自己的话!”   秋云落后一步,塞给青果一瓶止疼化瘀膏:“这是极好的膏药,擦伤冰冰凉凉,明个就好了,抱你不留疤痕。”   青果抽泣道:“谢谢秋云姐。”   秋云道:“别谢我,夫人叫给的,你也别委屈,你们今儿这话,会让老夫人疑心夫人在背后嚼舌呢,你知不知道?”   青果且没想到这些,一愣之下忙到:“婢子这就去告诉老夫人,都是婢子信口胡说,与夫人小姐不相干。”说着就要出门,秋云却道:“回来,你这会儿去一切都晚了,好好养着吧,再别给夫人添乱就也是了。”   却说陈妈妈随着方氏回房,一路直叹气。   陈妈妈道:“小姐是不是担心老夫人疑心?嗳哟,这可怎么好?”   方氏沉脸道:“算了,清者自清,我这六七年谨小慎微恭恭敬敬,就是冰玉也暖热了,倘若还不能让她满意,我再贴上去也没意思了。”   当晚,方氏着人把桂花遣送回家去了,并嘱她汲取教训,以后好好做人。   方氏这人虽然嘴巴厉害,实在心软,想那桂花虽然可恼,却是好人家女儿,没忍心交给人牙子,怕她落到了脏地方。   鉴于桂花多生口舌,方氏决定从人牙子手里买孩子,这些孩子都经过人牙子特殊□,知道眉高眼低。   翌日,陈妈妈儿子陈树叫了人牙子华大娘子前来,统共领了四个七八岁的女孩儿,因为王氏喜爱挑三拣四,方氏让王氏自己挑选。   瑶玉闻言给自己买丫头,也跟着来了。母女俩却意见相左,瑶玉要挑那个手最嫩,脸色美白的丫头,王氏却想挑那个长相平庸却身材敦实的丫头,方便使唤。   最后,王氏爱女心切,拗不过瑶玉,选了最漂亮的丫头。不知是什么心思,瑶玉依旧叫她桂花。   却说瑶草与瑶玉的冲突,虽然最终都受了罚,又连累母亲丢了几贯银钱,可是瑶草也借此昭告天下:柯三小姐不是个傻子,谁若再叫,翻脸不客气。   初见成效   接下来瑶草努力进行着自己既定目标,早起晨练,练女红敷衍母亲,写着蹩脚字儿遮掩自己光芒,努力扮好五岁孩童。下午去花园子晒太阳追蝴蝶听鸟雀儿欢畅。   日日如此,刻不懈怠。   三月底,老夫人的丫头清明忽然来了,说老太太分配瑶草抄写十篇经文,以备清明节给祖宗焚烧。   瑶草接过看时,原来是孝经。   这个瑶草记得,老太太上坟祭祀,讲究一日一经,焚烧三百六十五篇,子孙都要动笔,以求祖宗福佑。   瑶草虽然最近每天临帖二十余篇,只可惜她不敢太多暴露前生写字功夫,只能故意以丑示人。   她眼下为了不让人觉得突兀,正在日夜练习,努力使自己的字儿从丑慢慢蜕化成美。瑶草知道,写字的功夫不可一触而就,所以她眼下的字迹是相当的丑陋,有时看着母亲纠结的目光,瑶草分外惭愧。可是,为了别人不抓住自己把柄,把自己当成妖魔对待,瑶草还是决定按步就班,慢慢转化自己的字体,为了使自己的努力让人看见,也为逢迎祖父的好为人师嗜好,瑶草坚持每日把自己习作带去见祖父,让祖父斧正。   瑶草的功夫没白费,祖父每隔几天都会惊喜于玉瑶草进步之快,欢喜之余甚至会手把手教导瑶草写几笔,瑶草借机加快自己字儿由丑变美的速度。   柯老爷子因为天天见瑶草刻苦练习,对她写字功底飞速进步见怪不怪,反而常常跟柯老丰儿夸耀,这个孙女儿有慧根,比之几个孙子更有悟性,真乃柯家之后矣。   柯老夫人见老头子高兴,也顺带奉承:“知道你的意思,你教书有方,好了吧。”也因此逐渐改变对瑶草漠视的态度,开始慢慢关注瑶草。   不过,虽是祖父夸奖,可是那也是针对五岁孩子而言,瑶草目前显露的水准,就是比之瑶玉,也差之甚远,要说抄经,那字儿却是拿不出手去。   抄经这事,在瑶玉看来是无上荣宠,瑶草前生也抄腻了,且也并未因此得到祖宗福佑,因而很不热衷,可说有些厌倦。为了推脱这个任务,瑶草带了自己习作去见自己祖母柯老夫人。   到了怡安堂,见了礼,问了安,瑶草故作胆怯,慢慢挨近祖母悄声言道,“祖母让孙女儿分抄写经书,本是孙女儿的福气,孙女儿万分愿意,只是,只是……”   瑶草说到此处,有意打住,唯唯诺诺一幅不好意思的小女儿情态。   听话听音,何况柯老夫人活了半辈子,瑶草之意,她已知晓,但是自上次瑶草无意识想自己抗议之后,柯老夫人迟钝的发觉,这个怯弱小孙女儿自病好之后,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具体什么她也一时说不来,看似她依旧胆小,依旧说话声音细细的,可是柯老夫人总觉得这个孙女较之以前,有了很大变。兼之可老爷子对瑶草肯定,甚至说瑶草智慧超越瑶玉。柯老夫人对瑶草逐渐关心,喜爱起来。这会儿她存了逗趣孙女儿心思,因笑盈盈问她,“只是什么?”   瑶草脸色更加羞惭,小小的手儿奉上自己所抄千字文,软软糯糯言道:“祖母请看,孙女儿觉得,实在,实在难看。”   老太太呵呵大笑:“嗳哟,祖母觉得写得很好啊,五岁的孩子对自己这般苛刻,长大了可不得了哟。柯家出才女了。”又仰头看着柯三奶奶笑一笑,“三媳妇,你孩子教得好啊。”   孩子被夸奖,是所有母亲最高兴之事,方氏喜悦之情更胜旁人。要知道,半月前还有人在传说瑶草是哑巴。对三夫人掌家心怀嫉妒的王氏,更是不止一次在老夫人面前嘀咕,是不是三夫人血脉有碍,因而养下的孩子不健康?并暗示老夫人,为子孙计,很该为三叔另纳一房妻妾。   柯老老夫人因为说不得原因让方氏管家主事,落在众人眼里就是偏爱三媳妇方氏。王氏心存嫉妒,见缝插针,紧着下蛆,要恶心三夫人方氏。她说一次老夫人不理,说二次老太太不睬,但是架不过王氏长日无聊,有空就下蛆。   老太太虽然有些疼爱方氏这个能干大方的媳妇,却更疼爱自己儿子,且子嗣实乃人生大事。王氏成天蚊子似的嗡嗡不停,说得多了,柯老夫人也就听进几句,隐约暗示过三夫人,要请个名医来看看。   老夫人虽然没有言明看什么,聪明人一听就知,一看瑶草到底是不是傻子,二看方氏是不是身患恶疾,生不出健康的孩子。   方氏这一向如履薄冰,倘若真是身患恶疾,不被休弃已经算是万幸了,老三纳妾娶二房更是在所难免,虽然目前柯家从老到小没人纳妾,若三夫人方氏身患恶疾,就另当别论了。   方氏此刻闻听老夫人夸奖自己女儿,总算洗清了自己身患恶疾的嫌疑,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表,连忙微笑福身行礼,一顶高帽子送给柯老夫人:“这都是老夫人教得好,媳妇懂什么呀。”   瑶草闻言顿时心里撇嘴哂笑,这字儿哪里就好了?好字儿我没写出来!   却说这柯大夫人最近身子不爽利,柯老夫人早就免了她立规矩,她依然支撑着来伺候婆婆,此刻虽然面上附和老夫人,满口夸奖,却状似无意间,随手拿起瑶草功课,满口‘夸奖’:“啧,啧,啧,了不得啊,三丫头比我们大丫头学的还快呀,这才几天的功夫,都已经学了千字文了,我们大姐儿学了三年,还只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女戒呢。”   瑶草闻言一愣,还道王氏发觉了她身上的破绽,心里暗暗锉牙:“无耻毒妇!”   其实柯大夫人怀疑是方氏替女儿捉刀,因为之前的瑶草身子弱,脑袋也不灵光,话都说不清楚,更不用说抄写诗词了。虽然瑶草字儿写得很丑很丑,王氏还是怀疑不是瑶草所为。   柯家大夫人边说边察看瑶草脸色,见她脸色有异,红白交替,心中更加笃定,索性把诗稿晃到柯老夫人面前:“我听人说,这孝经啊,不亲手抄写可就占不了福气。”   柯家三夫人方氏闻言大怒,脸色却为稍变,只眼里火星闪烁。   瑶草原本以为被她看出玄机,闻听此话心倒静了,原来她是看不惯自己母女,觉得这个王氏实在太下作,竟然下作到拿我个毛孩子开涮找平衡。瑶草心中对他厌恶至极,决定帮母亲一把,今日势必在王氏脸上狠狠踩上一脚。   瑶草抢在母亲发作之前对柯老夫人一福身,笑颜盈盈跟柯老夫人喂蜜糖水:“孙女儿之前没学过孝经,很多字儿不认识,孙女想以后每天在祖父祖母跟前抄写经书一个时辰,遇到不认识的字儿也方便请教祖父祖母,不知可使得?”   经过那日丫头一场闹,王氏贪婪在柯老夫人面前暴露殆尽,连带柯老夫人最近对瑶玉越来越不满意,反之对瑶草越来越喜爱了,闻言脸儿笑成一朵菊花儿,瑶草会不会写字儿柯老夫人心中自然明白,十分满意瑶草之聪明,拍拍孙女儿后脑勺:“乖孙女儿,有什么使得使不得,就这样定了。”   瑶草打蛇随影上,笑嘻嘻看着祖母:“祖母,现在就开始好不好?”   柯老夫人欢喜不迭连连点头,青果青叶取来文房四宝,却忘了拿黑墨,正要回去再去,柯老夫人忽然吩咐清明:“把老爷子那半块徽墨取来给三丫头。”   瑶草一听喜眯眯的,她可知道徽墨是宗好东西,自己前生只见过没用过,不想现在用上了。   柯家三夫人方氏心里高兴,却是躬身上前进言道:“婆婆,这可使不得,徽墨可是寸墨寸金的东西,瑶草人小福薄,哪里有福消受,别折了福气。”   窗下看书的老爷子忽然发话:“三媳妇这话错远啦,这孝经是送给祖宗的供奉,跟三丫头当得起当不起没关系,又不送她。”   柯老爷子说这话慢慢踱着方步过来了。他今天对这个亲自选定的大媳妇表现十分不满意。   三位柯夫人齐齐见礼,柯老爷子板着脸道:“憷在这干什么,没得影响三丫头抄经!”   小燕初现   柯大夫人原本还想啰嗦几句,可是却不敢违拗这家里最权威柯老爷子,这才不得不闭嘴,三妯娌一起退出了柯老太太居住的怡安堂。   柯三夫人瞥眼挑祸吃瘪的的王氏奶,心中暗暗舒爽,脸上越发笑得甜美。三妯娌相携出门,三夫人方氏赶在王氏啰嗦之前盈盈一福身:“大嫂二嫂慢走,我有事先行一步了。”   辞罢也不等人回话,高昂着头颅走远了。   方氏虽则心里高兴万分,避过众人,眼里却泪水弥漫。想她过门七年,虽然夫妻和谐,却只得一女,再没开怀。偏偏一个女儿却是多灾多病,又胆小怕事,人家稍微大点声,她就吓得什么似的,无论自己怎么教也教不通。   柯老夫人在王氏挑唆之下已经几次试探,要给三爷纳贵妾,繁衍子嗣。柯家大夫人王氏一贯嫉妒方氏当家做主妆奁厚,挑拨撺掇,蠢蠢欲动,甚至在暗中给柯家三爷采摸贵妾人选。   方氏暗暗哭过好多次,既恨自己肚子不争气,又恨女儿一滩泥,谁知女儿一病之下竟然开了窍,真叫人既喜又忧。   随侍的秋云见方氏又在伤心抹泪,悄声劝慰道:“老太太喜欢三姑娘,夫人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了?”   方氏摇头叹道:“你不懂,三姑娘好了,我固然高兴,可是……”方氏说着话,玉手不由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没再说下去。   秋云心中了然,无子傍身正是三奶奶隐痛,识相的闭了嘴。   再说王氏见弟媳妇方氏趾高气扬而去,只气个仰倒,一口怨气憋不住,回头与二夫人苏氏抱怨:“二弟妹,你说老三家里什么意思?我说了什么啦,这是跟我叫板吗?”   二奶奶苏氏一向低调求生存,不愿多生口舌,也不答话,只盈盈一幅身:“哦,我到了,大嫂慢行,容我告辞。”   柯家大夫人王氏话没说完,岂能放她过去,忙着追赶二夫人苏氏:“他二婶,他二婶?”   二夫人苏氏却是故作无闻头也不回去了。   大夫人王氏接二连三被人无视,一口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脸色顿时憋成了猪肝色,一顿足:“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甩脸子,你也配!”   却说王氏怒气冲冲回房而去。却见女儿瑶玉正在抄写佛经,女儿一贯令她骄傲的清秀的小楷,今日在她眼里变了型,让她觉得分外丑陋。   王氏虽然吃穿上行住宠爱瑶玉,却一心强逼她读书作画,务必在姐妹之中样样拔尖。王氏的脾性瑶玉摸得透透的,王氏若满面生辉,瑶玉要天上月亮也可以,王氏倘若黑风扫面,过路之人也要小心。   此刻见王氏怒容满面,瑶玉生怕被迁怒挑剔,一贯娇蛮瑶玉便有些畏畏缩缩不敢抬头,手里忙着抄写佛经,眼睛是不是偷瞄母亲一眼。   柯大夫人见她如此,更是有气,想起方氏母女得意的神情,王氏发狠的把桌上的文房四宝一股脑的扫到地上,脸色铁青扶着书桌只喘粗气。   瑶玉一贯受宠,且娇蛮任性,见母亲无端发怒,使出绝招,嘤嘤哭出声来,往日只要瑶玉一哭,往事也就软化了。   岂料今日王氏被众人踩踏挤兑,就连老爷子老夫人也变了脸,此刻一见瑶玉这般,心中怒火越发炽热,手指狠狠戳在女儿额头上:“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你是我生的女儿,应该事事出挑才是,怎么反让个商贾之女养下的哑巴比下去?你还长脸呢!”   瑶玉原本哭泣只为博母亲心疼,这会儿被母亲豆蔻指甲戳得生疼,一时真的哭起来。王氏想找人发泄,却是相公下乡了,儿子上学了,新买的丫头桂花早跑得没影儿了。柯大夫人一时气急败坏,一张原本清秀的眉眼憋得扭曲了,狠狠的照着女儿嘴巴拧了几下子:“闭嘴,再哭我把你嘴撕烂了。”   瑶玉从在受过这般待遇,一时被母亲扭曲的面容吓愣了,憋着不敢哭泣,只得憋着不干抽噎,一张小脸成了茄子色。幸亏瑶玉奶娘及时而来,劝说王氏几句,递上茶水,乘便把炮灰瑶玉带下去了。   却说这柯大夫人王氏愤愤不平,非一日两日了。   想她出自书香世家,与柯家门当户对,当年的柯大少爷仪表堂堂,十五岁中了秀才,自己一心一意嫁进柯家,原指望丈夫封官进爵,自己做个诰命夫人,谁知自己丈夫不争气,屡考屡败,再无寸进。最后干脆放弃科考,专心做了土财主。亏得她肚子争气,连产两子,一时公婆青眼,在柯家说一不二,她那份不甘之心稍得慰藉。   待到柯家二少结亲,遇上天灾,柯家生计艰难,加之柯家老二成绩平平,二老为他聘定一个穷郎中的女儿,二夫人苏氏娘家贫穷,且本分老实,上敬公婆,下和妯娌。大夫人有些小聪明,嘴巧舌辩,转会讨好婆婆,在柯家稳压二夫人一头,二夫人原本敦厚之人,不爱出挑,也乐得事事都以大奶奶马首是瞻,让王氏更加志得意满。王氏本以为坐定了当家主母的位置,那知事与愿违,自从方氏进门,事事压她一头,并以三房末位跃居首位,当家做主。   柯家大夫人王氏是越想越气,狠狠砸了手中茶盏。   柯大夫人正气哼哼生闷气,一体态轻盈的少女走进房来,挥退身后小丫头桂花笑道:“表姐这又受了谁的气?”   柯大夫人王氏苦笑:“妹妹回了,坐。”   体态轻盈的少女名叫简小燕,是柯大夫人远房表妹,家在柯家村隔壁简家庄人,识文断字,父亲是个老秀才,早已谢世,无有兄弟姐妹,唯有寡母尚在,母女两个相依度日。   两家人原本没什么往来,还是柯大夫人嫁来柯家村,手里逐渐宽裕,这两家才走得近了。   柯大夫人喜欢小燕聪明伶俐,一向很照顾她们母女,近年因为大夫人身子不舒爽,大爷又跟着二爷到庄子上收租子去了,她一个人无法兼顾三个孩子,需要请人帮忖。正赶上小燕家里有无赖纠缠,正可谓无巧不成书,两好合一好。柯大夫人索性回禀了柯老夫人,让表妹一家搬来府上借住。一来躲避无赖纠缠,二来正好让小燕指点女儿瑶玉读书认字儿,反正府上不差她们母女一口饭食。   小燕刚去私塾给两个侄子送饭,回屋听侄女儿哭声,询问小丫头桂花得知表姐又发脾气了,这才安抚了好了侄女儿又匆匆赶过来探望。   柯大夫人见表妹动问,不免把自己苦水倒了一遍,小燕听得好笑:“不是我说表姐,这也值得你发脾气?你只想想她的处境,也犯不着跟她斗气。”   柯大夫人见表妹说得轻巧,不由叹息:“老三下半年参加乡试,以他的成绩,中举绝不是问题,她丈夫得志,女儿聪明,她高兴还来不及还烦什么?”   小燕压低声音道:“越是这样,她才越烦。”   王氏讶然:“哦,这倒奇了?”   小燕撇撇嘴:“表姐因何不服她?”   王氏一听这话,不免咬牙切齿:“她商贾之女,凭着几个臭钱,嫁进柯家,偏公婆事事听她,老三拿她当个宝,把我书香门第出身的长媳抛在一边,我焉能不气!”   小燕一声轻哼:“我笑表姐眼不亮,凭她再能,可惜肚子不争气,但凡做官之人,谁没个三妻四妾,三爷迟早会纳妾进门,一旦妾室生下儿子,她还如何神气?那时她还有空闲理家事?”   王氏吐口怨气:“她还年轻,未必生不出儿子来。”   小燕依旧笑盈盈道:“那也无妨,三爷一旦做官,她必跟去任上,表姐是长媳,又生下柯家长孙,表姐还愁什么柯家主母之位呢!”   王氏抚手喜道:“好妹妹,你算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少一时又道:“只是她做了官太太,公婆面前更有脸面,还不越发得意呢,这柯家哪里还有我站的地方,我纵做了这个主母,也做得窝囊,唉!”   小燕道:“再得意,再是官太太,没个儿子傍身也是枉然,异日她那万贯家私还不是落入旁人之手。”   柯大夫人闻言正中下怀,眼中戾气升腾,旋即唇边漾起一丝阴笑:“哼哼,方氏,你要生得出儿子来,我才服你呢!”   小燕看着她摇摇头叹息:“依我劝,表姐还是养好身体,照管好孩子,最重要的是要拢住姐夫的心,让他与你合心合意。不要三天两头跟他吵闹,你总骂他比张三不如,比李四不足,我都听烦了,何况姐夫一个大男人!”   柯大夫人点头:“这我省的。”   亲耶仇耶   却说柯大夫人表姐妹暗中嫉恨算计方氏,瑶草母女浑然不觉,此刻正在柯家老夫人面前承欢,笑得欢畅。   王氏被表妹劝说一番,心情大好,无奈她这人贪心太盛,最见不得人家哪怕一丝一毫超过她,导致她生不完的闲气。   比如她常常喜欢拿自己暗中与方氏比对,结果发觉自己长相不如人,家境不如人,嫁资不如人丰厚,她心里顿时不平衡,郁闷了,便去跟柯家二夫人苏氏嘀咕发泄:“有什么了不得,长得好又怎样?不过是爹妈生的好;嫁妆厚又算什么?还不是靠她老子能干呢。哈,商贾之女,生个傻啦吧唧赔钱货就得意成这样,我就看不上她,真有本事,生个儿子出来我看看,我就服了她!只怕这辈子也甭想了!”   你说这人嘴贱不嘴贱?恶毒不恶毒?   好在这苏氏,是个不爱惹事生非之人,既不跟王氏一起嚼是非,王氏说着她顶多听一耳朵,王氏说得不像了,她就借机告辞。事后也不爱到方氏面前说是非,柯老夫人面前也从不漏口风,这样一来,越发纵得王氏吐沫横飞,有机会就嚼舌。   唉,这都是闲话,且不提了。却说晚餐时分,王氏撑着病体前来婆婆面前伺候,恰巧正碰见方氏母女也在。王氏一见见方氏母女正跟柯老夫人说的投机,母女笑得明媚,她那窝在心里的火苗蹭蹭直冒,一双杏仁眼生生被她心里的怨毒憋成了三角眼,脸上兀自生出一股戾气来,心底又开始算计:眼下老三对这女人言听计从,可是男人哪有不贪鲜的,等老三将来做了官,未必不纳妾重娶。   想到此处,王氏心中稍稍顺了气,眉头不自觉挑一挑,眼光凛一凛:“下贱商贾女,看你得瑟多久,总有一日,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回头却说方氏,你倒方氏因何高兴?只因她刚刚收到夫君柯三爷信件,信中言道不日归来。想着女儿不但病好了,且聪明乖巧了,夫君又要回来一家团聚了。方氏越想越美,心里吃了蜜似的甜。她沉浸在自己幸福遐想之中,浑然不觉有人正对着她妒火中烧。   瑶草因为一早知道王氏这人贪婪狠毒,见不得人好,眼睛余光招呼着王氏,很快发觉王氏神色有异,不由瞟了她一眼,顿被她脸上狠厉之色吓住了,心里一通乱跳。不料却被柯大夫人接住瑶草惊愕眼风,那王氏也是能人,竟然在那戾气横生的脸上,硬是绽开一丝笑意来。只是这笑意儿落在瑶草眼里十分恐怖吓人,瑶草勉强回她一笑,不免心惊胆颤,立时对这个心术不正的女人生出十分的戒备来,只不知这个毒妇要打什么鬼主意。   瑶草回头看看母亲,却见母亲方氏正满脸春风,跟哪儿微笑侍公婆,软语慰慈亲,似乎并未察觉王氏嫉恨。   瑶草不由暗暗叹息,理家理财都精明的母亲,似乎太过自信,也太过信人,少了一颗防人之心。瑶草由此暗下决心,这一次绝不能让她再次破坏自己家庭。   四月初一,瑶草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柯家三爷。一见面,瑶草愣了,父亲此时十分年轻,白面无须,头戴儒生方巾,翩翩风采,对着自己与母亲言笑晏晏。   瑶草一时心中五味俱全,很难将之与那个溺死自己的仇人父亲重合起来。   柯三爷一身山绸青衣,与一身石榴红褙子襦裙的三夫人并排战立,十分登对、抢眼。俩人对看一眼,双双微笑脸红。   这一发现使心酸的瑶草心中点燃一丝心火,看到一丝光亮--父母之间有情义。   柯三爷对瑶草这个女儿似乎也不错,拜见了父母之后,丝毫不理会瑶草抗拒,抱着瑶草送回后院闺房,又亲自检查瑶草学业,还送了瑶草整整一匣子红笔影本。柯三爷告诉瑶草,这是他每天临睡想女儿,想家了,就临帖一篇。慢慢积攒起来,就有了一匣子。   瑶草一篇一篇观看,僵硬的身姿逐渐放松,心里渐渐温暖起来,眼睛里有了水气,此刻的父亲应该是爱自己的。   柯三爷摸摸大手替女儿擦泪:“怎么哭了?数不清么?没关系,爹爹教你!”   瑶草吸吸鼻子摇头道:“不是,整整一百张,多谢父亲。”   “这傻丫头,自己父亲谢什么。”柯三爷忽然抱起瑶草,眼眸里满是惊喜:“你会数数了?我们丫头真聪明。”又回头看着妻子笑:“辛苦你了,瑜瑾。”   瑜瑾是三夫人闺名,见夫君忘情唤出来,三夫人顿时烧红了脸颊。   瑶草虽然没经过婚姻,可是父母之间那种情愫她却能感觉得到,一时浑身不自在。为了摆脱眼前尴尬,瑶草适时打个哈欠,又慌忙捂住嘴巴,可怜兮兮看着自己母亲:“好困,娘。”   柯三爷摸摸瑶草脸颊,眼里满是探究:“天还早呢,怎就困成这样?”   三夫人忙给夫君解释:“草儿之前大病一场,虽然大好了,任然柔弱得很。”   柯三爷闻言忙把女儿交给妻子:“那就让丫头早些睡,免得又熬病了。”   三夫人回手把女儿交给奶娘李妈妈:“给姑娘沐浴更衣,仔细别着凉。”   瑶草先前不过为了早些离开那种暧昧气息,离开爱恨难分的父亲,其实毫无睡意。回房香汤沐浴,瑶草更是久久难眠。前生的一切有一股脑的涌进瑶草脑海。眼前年轻父亲面孔,当日冷漠蛮横最终置自己于死地父亲,不断交替在瑶草眼前闪现。瑶草一时悲愤交加,心痛难忍,潸然泪下。   这一夜,许久不做噩梦瑶草,再一次梦见那日御河边的惨景,半夜惊醒,再难入眠,瞪着眼睛熬至天明。   翌日,瑶草依照自己生活习性,晨练,习字,练女红,晒太阳,刻意不去想起父亲,也没有像一般小女儿一般去黏着久别的父亲。   而柯三爷,也因为就别故土,要出门与亲朋故旧会晤不得空闲,父女避开,各自安逸,只不过瑶草乃是刻意躲避,柯三爷却是无意为之。   瑶草躲避了一天,四月初三。瑶草被父亲传唤,瑶草这下避无所避,不得不带着这些时日习字簿去见父亲柯三爷。在父亲书房,瑶草见到了久违的三位堂兄,他们都在家塾里上学,今日各自带着功课前来请教应天书院高材生柯三爷。   对自己这几位堂兄,瑶草没什么感觉,柯家一向不集体用餐,逢年过节也是男女分席。兼之瑶草七岁之前自闭胆怯,七岁之后为母亲守孝,受祖母拘管,整日抄经习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岁之后随父亲去任上居住,很少与几位堂兄有什么私下交集。   瑶草对他们说不上喜欢,或者可说并不熟悉。从自己重生后,几位堂兄从未探病,瑶草猜想,他们大约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愚笨的堂妹。   虽然是感情不好,到底一家人,几位堂兄瑶草也还认得,个子最高的公鸭嗓,是柯家长房长孙,自己大堂兄柯家为,今年十五岁。   今天柯家为很给面子,叫过柯三爷之后对瑶草一点头:“三妹妹身上好。”   瑶草连忙福身答礼:“大哥哥好。”顺便叫了其他两位堂兄:“二哥哥好,三哥哥也好。”   最小那位小帅哥柯家有扑哧一笑,又连忙忍住,对瑶草眨眨眼睛:“三妹妹也好。”   瑶草回他一个微笑,或许是因为厌恶大伯母王氏,瑶草心里对这位二伯父家的堂兄顿生一丝好感,或许自己可以与他成为好兄妹。   瑶草眼光大堂兄二堂兄脸上一一看过去,心里盘算,既然重生,且要把这三位堂兄好好利用利用才好,到时候王氏作孽,也有人维护自己。   瑶草眼波流转,算计着如何收服这些堂兄为己所用,耳听父亲夸奖大堂兄柯家为:“恩,文章很有功底了,你父亲怎么说,今年预备下场吗?”   “名册已经报上去了,至于今年下不下场,父亲说让听三叔意见,三叔允了,侄儿就去试试,三叔若是不看好,侄儿就再等一年,后年春天再下场。”柯家为口齿伶俐的转述自家父亲的意见,声音因为正在变声期,有些粗噶发木。   柯三爷点头道:“好吧,等你父亲回来,我跟他参详参详。”   柯家为躬身一礼:“多谢三叔。”   柯三爷对柯家为礼仪谦谦十分满意:“恩,去吧!”   对二堂兄柯家才、三堂兄柯家友,柯三爷也鼓励了几句,说了几句有进步,继续努力之类的场面话,就打发他们走了。   瑶草见父亲要看书,她原本不爱跟父亲凑一处,忙着乖巧的告别;“爹爹看书,女儿拜别!”   柯三爷点头微笑嗯一声:“去吧!”   父亲和煦的笑容,让瑶草心情繁杂,不是滋味。一会儿想跟父亲亲近亲近,打好感情基础,万一父亲再走老路,父亲也是一种牵绊。一会儿觉得应该离间他与母亲,挑唆母亲率先离开,来个干脆痛快,免得他日受欺辱。可是瑶草想着母亲见到父亲之时喜气盈盈的脸庞,只觉着第二条路很难行通。   瑶草长长叹口气,回头看着父亲书房烦躁郁闷之极。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与自己血肉相连的仇人,矛盾的心情让瑶草想要大喊大叫,却又不敢,那样会被祖母惩罚掌手心,抄女戒。   一股愤懑之气只憋得瑶草胸口发闷,嗓子发疼,为了发泄,瑶草一路狂奔回到自己小院子,却在自己院门口看见了三位堂兄齐齐一排而立。   瑶草行动(上)   瑶草陡见三位堂兄齐齐而来,忙气喘吁吁收住脚步,收拾起杂乱心情,慢慢绽出笑脸:“三位兄长好,稀客哟,进屋坐坐喝口茶吧。”   三人齐声拒绝:“不劳烦妹妹了,我们是请假回来一刻,马上还要学里去。”又同时掏出各自礼物给瑶草,大堂兄给的一个不倒翁的笑脸彩绘泥娃娃;二堂兄给一个清油泡过柳条编织的袖珍小花篮;三堂兄送的一个草编蝈蝈笼。   这些都是小女儿喜爱的东西,多半是父亲兄长出门携带回家送给女儿姐妹,可是前生的瑶草从未收到过这些东西,一时心中惊喜交加,捧着礼物,喉咙噎住,半晌无语。   柯家为睨着瑶草:“三妹妹不喜欢?”   瑶草一笑,泪水也跟着下来了,忙着摇头:“不是,我很高兴,从没人送我东西。”   三个大男孩相视嗤笑摇头:丫头片子真麻烦,那个稍不如意就吵吵,这个得了东西又哭鼻子。   三人说了几句告辞去了,二伯父家小堂兄柯家忽然回跑几步贴近瑶草:“听说妹妹会爬树掏鸟蛋?是不是啊?”   瑶草微笑不答,只觉得他少见多怪。前面柯家为见柯家有没跟上,板脸催促:“三弟,快些,当心夫子板子。”   柯家有慌忙答应一声:“噢,就来啦。”边跑边做个鬼脸:“三妹妹,等着啊,有空找你玩啊。”   应付完仇人老子,再又应付三位堂兄,瑶草只觉得身心疲惫,进房便把自己摊在床上,瞪着双眼看着房顶发呆。   瑶草自重生后,除了开始半月,一项很活跃,积极的讨好柯老夫人柯老爷子,积极强身健体习字,积极生活,很久没出现今天这般呆滞了。她这反常举动让青果青叶很不安,又不敢打扰,唧唧哝哝商量着要去报告方氏。   青果即将出门,却被瑶草喝住:“谁敢出门,我便不要谁了!”青果青叶一听这话,只得罢了,两人愁眉苦脸继续陪着瑶草发呆。   四月五日,柯家老小一起到了祠堂,会同柯家族人,开祠堂祭祖。柯家村除了柯老太爷这一支,另有住在后村的几位硕果仅存之长亲,瑶草的爷爷叫他们三叔七叔。瑶草的父亲叫他们三叔公,七叔公,还捉着瑶草给他们作揖,口称:“三太公,七太公”。   瑶草看时,见他们并不老迈,三太公不过五六十岁,七太公也不过三十多岁,这估计就是人们所谓,人小辈分大了。   柯家一簇可谓人丁兴旺,光是成年的男子总有三五十人之多,簇长就是那位三叔公,据说他中过举人,可是后来不知为何却没入仕,不过确实家境殷实,柯家村一多半土地都挤在他名下,只瑶草爷爷自信慢慢,一身傲气,又因为族长原本是瑶草祖宗担当,各种有些纷争,致使瑶草祖父宁愿缴纳苛捐杂税也没把土地挂到三叔公名下。   不过族长代表一族至尊,瑶草祖父母伯伯父亲对对着这位族长毕恭毕敬,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芥蒂。   男尊女卑在祖宗面前体现得淋漓尽致,柯家族里男丁依照辈分尊卑齐齐站立前排,瑶草跟着母亲随着族中女眷站在人群后面,瑶草并未瞧见如何祭祀祖宗,只看见乌压压的一片后脑勺。   因为不停有柯家族人陆续到来,瑶草随着母亲的教导,鹦鹉学舌的叫着‘某某太公,某某太婆’,‘某某叔爷,某某叔婆’,‘某某叔叔,某某婶婶’。为了表示亲热,瑶草脸颊笑得发酸,至于这些长亲长什么样子,瑶草没有丝毫印象。   不过有一点,瑶草看得很清楚,在柯家村里,瑶草家不算最富裕也不算最显贵,前头拦着三太公。却也不算最差,瑶草家男丁读书勿需宗族救济,当然这都是得益于方氏之功,不过瑶草家人并未此等见识,他们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瑶草母亲方氏一直微笑与人寒暄,大方得体。当看到一对母女进门之后,方氏脸上的露出发自内心的欢快。瑶草母亲亲热的叫她楠枝姐,并吩咐瑶草叫她楠枝婶,又拉着楠枝女儿夸了好几句,给瑶草介绍说玉兰绣工了得。并热情邀请她们母女去家里做客。   清明过后,瑶草父亲柯三爷又歇息一天,便返回书院去了,并言明会从书院直接去汴京参加乡试。   柯家老小依依送出村口,柯三爷并未对妻女有更多的嘱咐,只是放下怀里的瑶草,摸摸瑶草额头,笑说一句:“好好的,听话。”   瑶草终于获得自由,郁闷点头:“爹爹放心。”   柯三爷带走了柯三夫人给他的行李包裹银钱,也带走了柯三夫人殷殷的期望。   柯三爷走后,瑶草感到时间紧迫,修改了自己之前的行进计划,除了坚持每日强身健体,跟祖父习字讨好祖父母。瑶草给自己增加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得知祖父母喜欢甜食,瑶草请求奶娘李妈妈教导自己做各种小点心,每日分送祖父母与学堂里三位堂兄做零嘴。   这第一件事情,瑶草大方告诉了母亲方氏,方氏十分高兴,兴致来了亲手教导瑶草。瑶草很快学会了山药枣切糕,驴打滚,甜麻花,桂花糕,绿豆糕等几样小点心,虽然开始形状滋味不是很好,或是过甜,或是面筋儿死板,几次发酵过头,错不过是瑶草心意,祖父母堂兄们都很给面子,纵不好吃,也兴高采烈收下。   半月后,瑶草手艺已经更上一层。三位兄长每日课间会伸长脖子望着瑶草点心。当然,三位堂兄也有回报,是不是替瑶草带些外面的小东西回来,瑶草很快得了一对红眼小白兔,一对黄小鸭,一只不会说话的八哥,还有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翠鸟幼鸟。   瑶草一律用笼子装着吊在院子树上,引得野生鸟雀围着笼子打转,院子里热闹至极。   二堂姐因为这些小鸟雀儿几次背过瑶玉前来找瑶草玩耍,瑶草同样用自制的点心招待这位二堂姐。瑶草三位堂兄隔三差五就会光临,给瑶草带来各种小礼物,同时扫荡瑶草这里的美食点心。瑶草与堂姐堂兄的关系越来越融洽,直除了瑶玉。   瑶玉虽然心灵手巧,琴棋书画胜过瑶草,却太过刁蛮自私。瑶草却胜在乖巧懂事,待人实诚,肯为他人着想。   一时,柯家上下再没人再忽视瑶草存在。   瑶草行动(下)   瑶草要做第二件事是克服对水的恐惧。   瑶草一日也不曾忘记,当日那种冰冷窒息的恐惧,那种不能呼吸,心肺被撕裂的疼痛。那种身子被压扁的痛楚,时时在黑夜造访瑶草。这种种切切让瑶草决定,这一生,她要征服水。   柯家村边有一条潺潺的清流,瑶草看过村里的孩子们自由嬉戏,瑶草相信,只要自己坚持练习,一定可以能与那些村童们一样,在水中自由翱翔。   可是,瑶草女儿家的身份,决定了她不能正大光明学习凫水,她须得另辟蹊径。   困难吓不倒有心人,四月初六晚,瑶草经过一天苦思冥想,终于给她想到了练习方法。她让青果青叶看守门户,自己则避过众人,在洗面盆里练习闭气。   开始之时,瑶草无法忍受那种令人恐惧的窒息感,常常忍不住要呼吸,时常被水呛了口鼻火辣辣的疼痛。为了将来不再受欺辱,瑶草咬牙坚持,慢慢地,瑶草开始适应。   一月之后,瑶草已经能够在水中闭气不再恐惧了。   五月中旬,瑶草开在在浴桶里练习潜水闭气,等她慢慢适应那种全身被压迫的感觉,时间已经悄悄进入七月。   七月的阳光火辣辣的发着威,地气回升水温转暖,瑶草决定走出去,到后花园莲池里去练习凫水。   七月八月可是个好月份,瑶草可以借口天气炎热,夜间威逼哄骗加利诱,总之千方百计让青果青叶陪着自己悄悄潜进后花园去玩耍。其实,瑶草是要在莲池里练习潜水。为了以防万一,她把绳子一头拴在自己腰间,一头栓在柳树上,然后告诉青果青叶,让她们数数,若是数过了三十下,自己还没出水,就让她们把自己拉上来。   开始青果青叶十分惧怕,费尽口舌劝止瑶草不要涉险。可是瑶草态度异常坚决,并且威胁青果青叶,倘若不配合就去告诉母亲,说青果青叶不会伺候,要卖了她们再买好的。   瑶草待人十分好,三奶奶为人也大方,青果青叶可舍不得这样的好主子,也与瑶草有了感情,再说她们家人都在诛仙镇,一旦被卖,便是骨肉分离,天各一方。   青果青叶前生与瑶草同生共死,瑶草重生之日就当她们是姐妹,且不会买他们。就是青果青叶也知道瑶草心好,待她们姐妹一般,绝不会卖自己,不过是吓唬吓唬玩儿。她二人只是十分为难,若依了小姐,怕三夫人责罚;倘不依小姐,瑶草可没那么好说话。   果然,瑶草见要卖她们也吓唬不住,便改变策略威胁她们:“不去是吧,好,我自己去,我这一去有两个结果,第一,我被淹死,你们自己想想,你们可还活得成?第二,你们去告状,母亲来捉我,这也可以呀,不过我会告诉母亲,是你们唆使我去藕塘摘莲花、莲蓬、挖新藕。你们说,母亲是相信你们呢,还是会信任我呢?自己想想!”   青果青叶大惊失色:“小姐,你怎么这样?”瑶草笑微微眨眨眼:“嗯?我一直都这样,没发觉哟?现在知道也不晚,选吧。”   任是青果青叶如何祈求,瑶草咬死了不松口。瑶草且不胡妥协,不仅如此,瑶草还预备学会之后,再教青果青叶凫水。因为前生,她们也因为自己被沉了御河,做了屈死鬼。所以,瑶草必须让自己与丫头们都学会凫水。现在虽然一切尚好,只是世事难料,万一不幸,历史重演,至少,自己可以带着她们逃生,可以有一个为自己洗清冤屈的机会。   青果青叶终于屈服了,瑶草如愿以偿,每晚侯家人睡定,开始在后花园莲池里练习凫水了。   八月中旬,瑶草终于学会了凫水,虽然不过仅限于能够刚刚漂浮不沉水,却是一个好的开头,只要瑶草勤加练习,就可以加快速度,记得自己忌日是阴历十月十二,是的,自己婚期是十月初十,上上大吉之日。自己被溺水那一日正是瑶玉这个冒名新娘回门之期。   瑶草记得,御河之水是那么冰凉,那种全世界都压向自己的窒息滋味,瑶草永世难忘!   学会了凫水的瑶草忽然泪流满腮,青果青叶吓了一大跳,忙着上前劝慰。   瑶草忽然双手分别搂了青果青叶脖子,哭得哽咽难语:“明天开始,我教导你们学习凫水。”   青果青叶同时哀嚎:“小姐,不要!”   可是,瑶草决定的事情,她们如何逃得脱呢。结果只有一个,乖乖跟着学习闭气、潜水、凫水。   八月对于柯三夫人也是个幸运月,不等柯三爷乡试传喜讯,柯三夫人方氏先有了喜,是柯二夫人的父亲苏大夫亲自拿脉,苏老先生喜滋滋跟老太太道喜:“恭喜老夫人,贺喜老亲翁,三少夫人有了三月的身孕了,脉搏强劲,母子健康。”   柯老太太乐呵呵封了红包,悄悄问道:“老亲家,据你所看,我们三媳妇这胎是男是女?”   张大夫掳着胡须,略作思忖:“看着脉搏强健似乎男胎居多,不过月份太小,暂时很难确定,等胎儿过了五月,老夫再来一次,准保给亲家一个是实落信儿。”   柯老太太笑得满脸菊花绽放:“好亲家,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我这几个大孙子,你都一瞧一个准,想来这回也不会令我失望。”回头有吩咐清明奉上给苏老大夫的诊金与礼物。   苏老大夫推辞不要:“亲家太太这就太见外了,我今天诊脉,不过顺便的事情,怎好让亲家破费,这使不得。”   柯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嗳哟,老亲家给我报了这样的喜讯,怎么不给些喜钱,就是我孙子也要怪我不重视她了,再说,老婆子还要麻烦老亲家这几个月往我们这里走勤便些,也好替我们照应照应呢。”   苏老大夫满口应承:“这是不消说得,既是这般,恭敬不如从命,谢谢老亲家,亲家母了,苏某告辞了!”   “母亲被诊出了喜脉?”   瑶草闻讯愣了,这可是意外之喜啊!前生母亲并没有怀孕,或者说,瑶草那时对母亲知之甚少,她不知道母亲前生有没有怀孕过。   可是,这疑惑只是转瞬即逝,瑶草心里被喜悦充盈的满满的 ,难道老天也在帮自己么!   瑶草喜庆之余,虔诚对着月光跪下,双手合手祷告:“老天老天,既然您让我重生,那么您再帮帮我,给我个弟弟,给我母亲一个依靠,让我母亲一举得男吧!”   不说柯三奶奶欢喜异常,瑶草如何欢喜雀跃。就是柯老太太也是喜之不尽,亲自张罗厨房煨汤给方氏补身,又到方氏房里来亲自嘱咐,让她无事只管歇着,万事有她张罗呢!接着又是到庙里烧香拜菩萨,添香油钱还愿,又是给祖宗化纸修坟,反正是忙得不亦乐乎。   自取其辱   当然方氏怀孕在柯家最最高兴之人还是瑶草,她在闻讯的即刻,犹如欢快小鹿一般飞奔到母亲身边,到了门口,听见祖母声音,瑶草方才急忙煞住脚步,迈着碎步走进母亲卧房。   瑶草瞅着母亲尚且平坦的腹部犹如看到了母亲希望、护身符,瑶草心里一直念叨着,有弟弟了,母亲安全了。   柯老夫人瞧见瑶草瞅着方氏肚子抿嘴偷乐,忙拉过瑶草指着方氏问道:“三丫头,你说说,你娘肚子里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瑶草回答的嘎嘣脆生:“当然是个弟弟呢!”   陈妈妈抚手道:“嗳哟,小孩子眼睛最清亮的,恭喜老妇人,贺喜老妇人,我们小姐这一胎定是小少爷无疑了。”   柯老夫人也呵呵直乐:“苏亲家也说十之八九呢,三丫头这一说,看来十足是个小子了,我要去青莲庵还愿去。”又吩咐方氏好好歇着,这才忙颠颠套车进香去了。   怀孕头三月最是危险,这是瑶草听祖母陈妈妈交待母亲之时旁听得来,陈妈妈提议方氏写信给汴京娘家,托她们寻找有经验的稳婆过来。   这话瑶草深以为然,不过生孩子这事儿瑶草不易插嘴,只热切的希望方氏能够接受陈妈妈建议。瑶草觉得方人比柯家人更值得信赖。   瑶草记得当年母亲过世,舅父们曾经上门讨过说法,只是当时明面上母亲之死与父亲没有直接关系,而贱人简小燕却被祖母藏起来了。且柯三爷当时依然做官,民不与官斗,舅舅们气得砸了祖母怡安堂,又把柯三爷痛打一顿。   最终柯家族长出面调停,舅舅们逼着父亲写下了契约文书,把方氏嫁妆全部陪嫁瑶草方才罢休,只是自此,柯三爷恼恨方家舅爷,也不许瑶草与外家往来,方柯两家竖了路,断绝了往来。   方氏听了陈妈妈之话却有些犹豫:“这附近就有几个有经验稳婆,柯家村里孩子都是她们接生,我们何必舍近求远,让人诟病?”   瑶草见陈妈妈看着自己有所犹豫,知道陈妈妈大约想拿自己之前自闭说事儿,力证这里这些稳婆接生不靠谱,只当着自己不好开口。   瑶草眼珠一转,忙着伸手给秋云:“姐姐能替我打水沐浴更衣吗,看我这一头一身汗呢?”陈妈妈不好开口赶人,瑶草这是自己给她腾地儿。必须要给母亲这一胎增加胜算。   等瑶草换好衣衫归来,母亲已经在提笔写信了,这就够了。   至于陈妈妈如何说服方氏,瑶草不在乎,即便拿瑶草比作傻子,瑶草也没意见。   自方氏怀孕之后,便被柯老夫人勒令卧床歇息安胎,只许她在院里活动,不许她再操劳。柯家大夫人原以为可以就此掌家主事,却不料柯老夫人自己接手了全部家务,只把王氏气个仰倒。   方氏怀孕消息传出,族里许多与方氏交好的叔伯妯娌婶娘们都来探视,都被陈妈妈以方氏怀孕精力不济嗜睡挡驾,并致歉说日后方氏精神好了当面酬谢,又塞了红包哄得她们欢欢喜喜去了。只方氏手帕交楠枝获得允许见到方氏。楠枝丈夫时运不济,屡考不第,遂熄了做官的心思。原本与人做书吏养家糊口,不想摔断腿闲置家里,家里一子一女儿子过得紧巴巴。   楠枝此刻提了一篮子鸡蛋来,楠枝满脸歉疚:“我们玉兰爹受伤你帮我们良多,你现在有喜我却没什么好东西送得,这些鸡蛋不值钱,却对胎儿有益,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方氏与楠枝发小,岂会在乎这些,忙拉着楠枝手笑道:“你来陪我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带东西做什么,我这里什么也不缺,十三叔正需要营养,你该留个十三叔补身子才是。”   楠枝笑得有些不自然:“家里还有呢。”   楠枝走时,陈妈妈递换篮子,确是满当当的贵重药材,这可正是楠枝家奇缺的东西,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原是来望你,道满载而回。”执意推辞。   方氏道:“这都是成年的,再放就朽了,给你正是物尽其用,再说我日后还要求你,你这般我就不好开口了。”   楠枝笑的羞涩:“这话你说几年了也没求过我。”   陈妈妈送出来,出门却见瑶草正带着青果丫头等着,见了楠枝,接过青果手里食盒递给楠枝:“这些点心麻烦婶娘带给玉兰姐,谢谢玉兰姐绣给我的荷包丝帕子,叫她得空来玩儿!”   楠枝笑道:“玉兰在家也是常念叨呢,说三姑娘待人最最和蔼了。”楠枝人贫困却是要强有骨气之人,只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临走惴惴难安:“这可是毛驴儿换骏马了。”   柯家二夫人似乎是真的为方氏喜欢,时不时来跟方氏坐一坐说说话,两人交流些育儿经,还嘱咐方氏别听柯老夫人成天躺在床上,要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吹吹风,胎儿才健康,并说这是她爹爹所说,也是她自己生了三胎的经验之谈。后来又貌似无意告诉方氏,柯大夫人病了。   方氏一笑:“这次怎么了?又是头疼呢?”   苏氏抿嘴一乐:“她说胃胀气心口疼。”   两妯娌相视一笑,心理约莫都知道王氏这气从何而来。   柯三爷于八月底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妻子怀孕的喜讯,柯三爷考场顺利,娇妻有孕,真是一重喜连二重喜。   三爷到家这日,正逢大爷二爷都在家里,大家一起用餐,柯老太爷带儿子孙子一桌,老太太带媳妇孙女们一桌,酒席摆在院子里桂花树下。男人沐浴着舒爽秋风推杯换盏,瑶草则是嗅着香甜的桂花香气,鸦雀不闻的吃完饭,下了桌。   饭后小息,大家围做老太太客房里,陪老太太唠嗑,不知怎么的,大奶奶又提起三夫人身孕,先是恭喜,后来一惊一乍的道:“哟,三叔这一考定会有所斩获,身份可不同了,三婶现在有了身孕,身子一日日沉了,不能服侍三叔,婆母您应该放个人在三婶子身边,与她分劳一二方好呢。”   三夫人故作懵懂一笑:“谢谢大嫂关心,我还好。”   柯家老夫人却咳嗽一声,转脸与柯二夫人说起了赏秋叶菊花置螃蟹宴的事情,婆媳言笑盈盈,似乎就没听见大夫人王氏所说。   大家想混过去,王氏却不甘休,笑嘻嘻追问一句:“婆母,您说媳妇说得在理不在理儿?”   柯老夫人被点名,不能再装听不见,却也没有正面回答打大媳妇王氏,只是意味不明笑一笑:“嗯,这种事儿在我们家还没有先例呢,你们俩妯娌怀孕期间,我是没往你们房里塞过人。”   方大夫人神情一滞,二夫人三夫人相视抿嘴偷笑。不过这王氏有备而来,却不会被一言半语就难倒了,只见她咯咯一笑道:“三弟转眼就是官绅了,岂能跟他哥哥们相提并论?媳妇还没见过官宦人家只有一房太太呢!”   柯老夫人闻言笑道:“虽说这话不差,可是你三弟眼下中与不中还两说。再者你三婶子一向爽朗有主张,这事儿还得她自己掂量。再说一时也没有好的人选不是。”   柯老夫人最后一句话,让王氏一厢情愿的认为,老夫人这是同意了。连忙喜滋滋抛出自己打算:“人选倒是现成的,小燕,我的远房表妹,老夫人您见过的,那孩子识文断字儿,模样儿俊俏,跟三叔也般配,与三叔做个二房刚刚好呢。”   柯老夫人眉头一挑,瞟眼王氏,没再言语,转头直叫谷雨倒茶来喝,将话岔开了。心里却只是恼恨,这老大家里也真是厚颜无耻,莫不是魔怔了,还是猪油蒙了心?为了争权夺利对付老三家里,不惜贴上表妹,这还要不要脸呢!   柯家二媳妇苏氏是个十分实诚之人,乍听此言,嘴角直翘,差点笑出声来。只觉得大嫂子这话说得不像,眼下三弟妹怀着孩子,怎见得就不是儿子了?就不是儿子,书香门第家也讲究个四十无子方纳妾呢!这王氏倒好,不但违背祖训,且替自己表妹荐枕席。二夫人苏氏只觉得脸上发烧,替大嫂王氏臊得慌。为了掩饰,忙着亲手替老太太斟茶,假作不闻。   三夫人方氏在大夫人王氏初提纳妾之时,差点没跳将起来,这会儿又听她竟然厚颜无耻为表妹自荐枕席,火星顿时蹭蹭直冒,心道:这个女人,连自己亲表妹也出卖,把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样腆着脸送上门,还要不要脸呢?   一时怒火燃烧,眼看就要发作。   瑶草其时正在老太太内屋蹬东,闻听外面这番言语,只怕自己母亲发作中了人家诡计,忙忙收拾妥当,在内屋悄悄盯着三奶奶,恰巧三奶奶眼神飞过来跟瑶草碰个正着,瑶草又是挤眼又是摇头,三奶奶方才生生压下怒气,慢慢露出一张明媚笑脸儿,看着大奶奶笑道:“小燕啊,这丫头倒不错,听说自大嫂身体欠安,她帮着大嫂把家里里里外外打理的妥妥帖帖,瑶玉三兄妹与她十分投缘呢。”   大夫人王氏笑着点头:“却是如此,你都听说啦?人还不错吧。”   三夫人稍坐停顿,侯她说完了笑足了,方才点头言道:“既是小燕这丫头在大房干得不错,又得人缘,与大嫂原本就是姐姐妹妹,也不生分,正好大嫂身体不好,需要人来帮一把,不如就让大哥纳了她做二房太太,岂不更好!我们三房怎好夺人之爱呢?婆母,您说媳妇我说的有理没理儿?”   柯老夫人一愣之后笑了。二夫人苏氏也想笑,却生生忍住了。   王氏气得咬牙切齿:“你……”忽然又笑盈盈道:“现在说的三叔,大宋朝有庶人不得纳妾一说不是,我们大爷如果中举,不肖人说得,我早就给他屋里放人了。”   三夫人暗暗咬牙,恨不得撕烂大奶奶那张笑脸,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被她左右情绪,不就是笑吗,谁不会呀!   遂收起恨意,笑盈盈接口道:“虽说国有法度,可是家也有家规。这自古以来,就讲究个长幼有序,哥哥就是哥哥,做弟弟的只有尊敬的道理,难道说我们三爷就是那不知礼,不尊长之人?况且目下尚无结果呢!退一步讲,若说纳妾,那也得从大哥开始纳起,没有弟弟越过哥哥的道理,大嫂您说是不是?如果大嫂您家有三位表妹同时愿给柯家做妾,那也使得,那就柯家三兄弟同时纳你家三位表姐妹罢。”   柯老夫人人没笑,却噗哧一口茶水全喷在地上。   王氏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乡试解元   且说王氏见了柯三爷乡试志得意满归来,难免心中盘算,柯三爷这回的样子看来必中无疑,又想那方氏身怀六甲,她若生下儿子,那么自己所占优势便被她一举荡平了。呸,商贾之女真她娘的好命,这个商贾之女一夜之间应有全有,还不得更压在我头上,那我岂不永世不得翻身?   嫉妒瞬间烧红了王氏眼睛,她心中犹如毒蛇撕咬般难受,只想着要设个法子,狠狠打击一下方氏才好,不然这方氏还不反了天了。   忽然,表妹简小燕撞入她的脑海,这简小燕正是豆蔻年华,眉清目秀,身姿窈窕,生就一双桃花细眼会说话,天生一段风流韵致,比之方氏那种爽朗明媚张扬的美,更多了一种小鸟依人的婉转妩媚,自己这个女人看着也喜欢,别说柯三爷这种男子了。且眼下方氏挺胸大肚子也不能伺候,柯三爷正被迫分居,干熬柴禾,只要自己吹吹风,再让她们男女一见面,还不是手到擒来,把她们一对怨男旷女烘烘燃烧起来。   想到此处,王氏脸上呈现出一种刻毒的欢愉,沉浸在自己假想的欢乐里:一日他们成了,自己表妹还不偏向自己?三叔将来也可多拉巴些自己儿子。   再者,有了简小燕居中参合,方氏也就自顾不暇,柯家主母之位非己莫属,王氏越想越美,美味的晚宴在她味同嚼蜡,好容易散了席,这才利令智昏,迫不及待说了那番话,她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会被他牵着鼻子呢,不料之前已经有些松动的柯老夫人并不理睬她,自己却被方氏呛了满头脸灰。顿时恼羞成怒,愣在当场。   回头却说瑶草,她依偎着老太太言笑晏晏,圆溜溜的黑眼眸珍珠一般晶亮:“祖母,我觉得母亲说的不对。”   柯老夫人摸摸瑶草越发红润的脸颊,一时来了兴趣,倒要听听这丫头如何说,因道:“哦,你且说说,你母亲怎么不对啦?”   瑶草咬咬嘴唇,歪歪脑袋,板着粉嫩肉乎粉嫩指头,十万分认真的掰扯:“孙女觉得,这屋里不是大伯父最大,而是祖父祖母做大,孙女觉得有什么好处,应该先紧着在祖父祖母才对呢,祖母您说瑶草说得对事不对啊?”   柯家二夫人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茶水喷了一地,乐呵呵插了一句:“这一来还麻烦了,大嫂娘家不知有没有尚未出嫁姑姑呢?不然这辈分也不对呢!”   这话一出口,不说怒容满面的三奶奶也笑得花枝乱颤,就连一直正儿八经的柯老夫人也笑得直打颤,指着二夫人佯怒:“还不自己打嘴!”   大夫人王氏又羞又怒,豁然起身,手指二奶奶,喘气如牛:“你,你,你……”忽然一跺脚,也不辞柯老夫人冲出门去了。   王氏一怒出得门去,回头却见并无人追来,不由气上加气,暗暗怨毒:“哼哼,刚怀上就得意成这样,你就一定怀得儿子呢?纵是儿子,你就能好好养下来呢?”   柯老夫人见走了王氏,慢慢收住笑脸,看看二媳妇,又看看三媳妇,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道:“三媳妇去歇着吧,老二媳妇去看看他们爷几个,可别叫他们喝多了!”   却说方氏告辞柯老夫人出门,路上想起王氏无耻嘴脸,怒气不止,秋云冬云心里厌恶那王氏,却在路上不敢开口,王氏再无耻也是主人,不是她们婢子能嚼舌,这才刚撵了桂花呢!   瑶草知道母亲生了气,一路温言安慰母亲:“母亲,看在肚里弟弟,不要生气,听奶娘说,母亲要多笑笑,弟弟才会聪明漂亮,否侧就会像草儿似地笨嘴拙腮了。”   方氏知道女儿是宽慰自己,弯腰与瑶草对对额头:“谁说的,我的女儿最聪明了。”   瑶草皱眉逗母亲开心:“是吗?这是什么时候发觉的事情呢?我因何一丝不闻啊!”   方氏奶见女儿这般可爱贴心,方才怒气一去无踪,母女两个细细的说着话儿,慢慢往家里去。   瑶草心里盘算,觉得母亲当年之所以走极端,与没有知心朋友开解有很大的关系,就连瑶草自己前生之所以受人挟制,也与她性格内向,不爱与人结交有很大的关联,瑶草很少出息在众人眼前,更没有知心朋友,在外人眼里的印象,全凭简小燕一言堂。   其实,瑶草知道,柯家现在吃喝不愁,柯家三爷与三个小少爷上学念书,除了柯家所有三百亩良田收益,多半依靠自己母亲陪嫁铺子的出息支撑,这也是柯老夫人越过大夫人二夫人,重用三夫人的原因。只可惜,大夫人只知道争权夺利,觉得三夫人周旋亲眷之间,决策柯家大事,是何等荣耀体面,浑不想想,柯家这个主母她当不当得起。   原本瑶草劝说过母亲交出管家一职,既不伤财也不劳力,落个清闲养胎岂不好呢。只可惜三夫人偏要跟大夫人置气,不愿意松口。   瑶草只得退而求其次,跟三夫人说起楠枝母女,瑶草想起那个叫玉兰的乖巧女孩,她已经私下打听清楚,玉兰父亲与人做幕僚维持生计,去年出门却摔伤了腿,就此滞留家中,不光没有进项,还要请医吃药,家计艰难,便鼓动母亲让楠枝婶教导自己刺绣,说自己想精进刺绣,也很喜欢她们母女。   方氏与楠枝本是手帕交,方氏的许多嫁妆都是楠枝帮手绣成,后来先后嫁入柯家村,楠枝家出事,方氏一只明里暗里贴补她,只是楠枝自尊心特强,每每要费一番口舌方才接受。这一听瑶草提议,正中下怀,笑着应了:“我们草儿真聪明。”   隔天,瑶草便催着母亲派人去请楠枝婶子,三夫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亲自写了信笺,派了自己贴身大丫头秋云前往下帖。   楠枝母女如约前来,老友相见,又是一番十分欢喜,瑶草自携玉兰去自己闺房做客,留下空挡,让母亲与楠枝婶谈心。   方氏拉着昔日姐妹,提出自己请求:“我先前所说有事相求,便是想叫你们母女过府,教导瑶草刺绣,顺便教她一些礼仪规矩,你看我现在身怀有孕,瑶草大病初愈,年岁渐渐大了,转眼花信,实在需要人细细的教导女红,你看她长到五六岁,尚未正经参加过族中乞巧节,一是她愚笨,二是我成天咋咋呼呼也没好生教导她,三也因为她那些姐妹们都没有正经刺绣师傅,我想着一家人自己不好格外,不想她们欺上脸来,爬到我们母女头上作威作福,这我也就顾不得了,楠枝姐,你就看在我们姐妹情分,帮帮我可好。”   这话楠枝半信半疑,她心里很清楚,这其中多半因素是方氏想帮自己,瑶草这种孩子何须自己事事都会,有钱自然可以请最好的绣娘绣嫁妆,不过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才这般说辞。   道这世上事,历来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寡。楠枝心下十分感激,自家眼下却是需要一份养家糊口的枝叶,遂点头答应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心竭力教导照顾好瑶草,让她在来年乞巧节上一显身手。   因笑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可别说的这般可怜呢,谁能真正欺负你,还不你自己不屑于跟她们争斗,你这个性子要改改,什么事情憋在心,别的多了可不好。”   方氏见她应承了,异常高兴,便拿了十二两银子给楠枝婶,言称这是一半的工钱,其余一半,年底再给。因为瑶草每日上午要读书识字,方氏只让楠枝每天下午进府教授瑶草女红,每晚回家歇息,方便照顾她照顾家人。   楠枝听说只需教导瑶草半日功夫,觉得这工钱就太多了,坚持要退回一半银钱。   方氏一笑拦住楠枝:“以你的手艺,若是肯出卖绣品,一月何止这些?瑶草能得你传授手艺,是她的福气,我还要谢谢楠枝姐肯赏我这个面子呢。”   就这样,瑶草有了正规的绣工师傅,瑶草可知道,楠枝婶没出嫁之前可是镇上最迟色的绣娘,只是后来嫁人,云儿父亲是读书人,为人刻板死要面子,觉得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情,不许她出头露面再去绣房做工了。   楠枝丈夫叫柯德智,娘家姓苏,柯家村人有人叫她德智家里,有人叫她苏氏娘子。   瑶草其实很想叫她楠枝婶,可是柯老夫人氏觉得这样不够尊重,让瑶草叫她德智婶,或者是苏婶娘,或是按照楠枝夫君排行叫她十三婶都可。瑶草觉得德智婶拗口,便叫她十三婶儿。   八月底,喜讯传来,柯三爷得中乡试头名解元,这可是近年来柯家村头等大事。柯家长老们忙的不亦乐乎,又是开祠堂酬谢祖宗,又是杀三牲祭祀天地。   一时间,祝贺之人络绎不绝,贵客远客纷纷临门。   蠢蠢欲动   却说柯三爷乡试得中解元公,诛仙镇上士绅齐齐来贺,柯三爷从小到大凡认识之人纷纷上门认朋友,论同学同年,就连父母官县令大人也驾临祝贺,并奉送了五十两礼金。这可是柯家乃至柯家村莫大的荣光。   是夜,柯家正堂怡安堂上笑语喧哗,柯老爷子掳着尺来长的胡须,看着当地士绅联合题送牌匾《耕读世家》,久久不愿入睡。   瑶草祖父柯敬轩仿佛一下年轻十岁,整天乐呵呵合不拢嘴,请了朱仙镇上最好的梆子戏班来家里唱大戏,并在家大排筵席,宴请左右邻舍、宗族亲友,吃了三天流水席。   接下来,柯三爷春风得意马蹄忙,日日出门请吃吃请、诗酒会文,银钱从三少爷手里流水一般花出去,柯三爷豪情万丈豪,混不心疼。   倒把柯家大夫人王氏心疼的够呛,跑到柯老夫人面前啰嗦,方一开头就被柯老太爷呛出门去,又把方大爷骂个狗血淋头:“你回去告诉你媳妇,叫她不要瞎操心,烂舌根,这几天来投的土地也尽够你三弟花的了,你们且放宽心,别说他化不着你们名下,就是花了,也是该当,老子还活着呢,横竖家里土地与你们不相干!”   柯大爷当夜回房,与王氏大吵一场,最后被母老虎王氏咬伤了耳朵,喷个狗血淋头,说他无才无德只会打骂老婆,就是个废物。   柯大爷顿时偃旗息鼓,一人郁闷喝酒到半夜,又哭又闹:“我是废物,哈哈哈,我是个废物点心啊!”   气得柯老太爷直骂娘:“他娘的没种的东西!”   柯家三夫人方氏亦喜亦忧,喜的是夫君少年得志,忧的是男人常在繁华地,难免会失脚。可柯三爷正在兴头上,三夫人也不好扫他的兴致。   幸好有邻镇同年顾举人来家邀约柯三爷去应天书院酬谢师尊,这才结束了柯三爷夜夜笙歌的日子。   从商丘回来后的柯三爷大约是受了师尊教训,开始闭门攻读,偶尔亲自指点瑶草读书习字,或是指点柯家为兄弟文章,松弛精神。   瑶草常常疑惑,眼下这个年轻帅气,对妻子爱怜,对自己也和蔼的父亲,因何在十年后那么专横绝情不可理喻?   瑶草在想了很久之后,归结于一句老话:“人世上先有了后娘,也便有了后老子!”   这一结论,使得瑶草更加坚定了要摧毁大伯母龌龊算计之决心。可是,自己毕竟只有六岁,六岁的孩子的体能根本无法对抗老谋深算的大伯母。虽然瑶草有成年人的思维,可是六岁孩子之话,母亲会听吗?   瑶草觉得阻止贱人小燕勾引父亲之行动,任重而道远。   瑶草记得,母亲死于父亲上任前夕,母亲坟土未干,圣上夺情,父亲没有为母亲守制一年,就起程去了祥符县任县令,随行带着已经有了三月身孕的贱人简小燕。而自己留在家里替母亲守孝三年,十岁之时,方才随祖母去了祥符县。那时节,父亲已经官居七品,县令正堂,并在母亲死后一年,将生下儿子的贱人简小燕扶正成了正室夫人。简小燕这个小偷有了正式身份。   此后,父亲卸任回京,官升六品,贱人也成了六品淑人,人模人样出席官夫人聚会,俨然良家女子。   父亲虽然接受过同僚赠送的莺莺燕燕,大都不能长久,要么转手送人,要么置之不理,始终最宠爱的还是简小燕。   而生过孩子的简小燕,无论身材相貌都不及那些莺莺燕燕,更不及自己母亲美貌爽朗能干贤惠,而简小燕娘家更是一穷二白,她母亲靠着柯家吃了一辈子白食。于瑶草眼光看,简小燕比之母亲,除了小几岁外无一优势,唯一胜出母亲的地方,就是她柔柔弱弱万事依赖父亲,并走了狗屎运,一举养下儿子柯家福。   看来父亲良心没坏透!   想到此处,瑶草对保护家庭圆满可行性,信心大增,只要母亲生下儿子,母亲就可以根据柯家男子四十无子方纳妾之祖训,硬气拒绝父亲纳妾,也就可以长长久久活下去。   可是母亲能生下弟弟吗?   前生,母亲并未生子。至于母亲有无怀孕,瑶草那时候太小,又自闭,委实不记得。可是重生后的一切一切,都跟前生一摸一样,简直就是重复之前的生活,只除了自己比之前精明些,这说明母亲前生很可能曾经怀孕。   可是自己为何不记得?瑶草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不久之后,瑶草便茅塞顿开。因为父亲同年上门,要设宴款待,母亲竟然在去厨房之时跌倒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母亲眼下已经坐稳了胎,倒地之时又被秋云冬云及时救助,跌得不重,与胎儿并无大碍。   细究其原因,却是地上洒满了菜油。   陈妈妈为此大动干戈,打了厨房头子十大板子,扣了三位厨娘三月银米。可是三位厨娘齐声喊冤,说她们并不曾在厨房泼油,就有也会拿灰扫尽,绝不会这样大大咧咧摆着让人发觉。   陈妈妈觉得这定然有人陷害方氏,想叫她落胎,可是却查无实据,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毕竟这次事件打击面实在太广,方氏经常会去厨房查看一番,时时会亲手给夫君弄几个小菜,整个柯家都知道她这个习惯。   这一忽发事件,使得瑶草疑窦顿生,她开始怀疑,难道母亲这一胎遭人暗害,从而发生了变故,所以自己才不知道母亲曾经怀孕过?毕竟母亲的肚子现在还不十分出怀,自己那时懵懂不留心也有可能。   思及此处,瑶草不由冷汗森森。   瑶草心中暗暗推论,以母亲那样爽朗之人,竟然绝望求死,肯定是这胎出了问题,或许更严重,母亲被害失去了再生育能力!或许恰在此绝望之时,母亲发觉了父亲与简小燕勾搭成奸,珠胎暗结。而当时母亲待之亲切如母的柯家老夫人却忽然翻脸,力挺简小燕入门。恶毒的大伯母会如何落井下石赶尽杀绝不难想象,柯家其他受了母亲恩惠之人或是墙倒众人推,或是袖手旁观,总之没人愿意拉母亲一把,说句公道话。   瑶草一时泪流满腮,遥想母亲当时艰难处境:被人设计失去孩子,失去生育能;夫君跟仇人之妹勾搭成奸;婆母公然支持贱女人登堂入室,柯家满门无人替母亲说一句公道话,反而去全体一致,强摁着母亲脑袋,要她大度的接受小三进门,而唯一不会背叛她的女儿却形同傻子。   瑶草不知道自己处在这样环境,会怎样,可是,死过一次的瑶草,却能体会母亲当日经历了怎样的凄苦、绝望、痛楚。母亲大约就是在那种众叛亲离,自己残缺之下心灰意冷,慨然赴死罢。   一切想通透的瑶草泪流满面怒不可遏,罪恶起因于王氏贪财,父亲好色,简小燕放荡,凭什么他们作恶,却要自己母女遭受如此的磨难惨痛?   这不公平!   痛心疾首的瑶草暗下决心,这一世,自己非要把它翻过来不可!瑶草在心里告诫自己,自今日起,自己的亲人只有母亲与母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作恶之人必须受到惩罚。   母亲应该好好活着,她应该过幸福的日子,该受到惩罚之人应是父亲、是简小燕、是猪狗不如的大伯母王氏母女。   自己、弟弟,还有青果、青叶,则要长长久久的活着,与母亲一起过幸福的日子,看恶人的下场!   至此,瑶草锁定一个目标,排除千难万难,扫除一切障碍,确保母亲不受伤害,顺利生下弟弟或妹妹。   此后的日子,瑶草满脑子思考的都是如何让母亲顺利生产,可是瑶草毕竟女儿家,经事太少,左思右想无良策。便常常沉迷于自己的思绪中发愣发呆。   奶娘李妈妈发觉瑶草最近屡屡发呆,起先以为瑶草不舒服,可是摸摸额头后背心,并无异常,问瑶草哪里不舒服,也是一问三摇头,奶娘顿时心惊,还以为瑶草又犯病了,她很怕瑶草回复之前自闭,顿时慌了,忙着告诉了瑶草母亲方氏。   方氏闻言心下着慌,急急离开了柯老夫人上房,回院来探瑶草,方氏摸着女儿逐渐圆呼起来的小脸蛋,心里柔柔的透着蜜甜:“告诉娘亲,谁惹我们姑娘不高兴了?”   瑶草没有跟之前一般偎进母亲怀里,而是小心翼翼搂着母亲一只胳膊靠着。扬起小脸,撅起嘴巴:“谁不高兴啊,娘听谁瞎说呢!”   方氏满脸和煦笑道:“没听谁说,是我自己发觉我们姑娘神色不对,问问不行呢?”   瑶草扁扁嘴,小心翼翼摸摸母亲逐渐鼓起腹部,斟酌半天方道:“怀的是弟弟吧?”   方氏微微一愣,笑道:“草儿喜欢弟弟呢,还是妹妹?”   瑶草道:“弟弟妹妹都喜欢,可是祖母喜欢弟弟,父亲喜欢弟弟,大伯母……”   三夫人心里其实很在乎,她想一举得男,可是自己眼下已经怀孕六个月,苏郎中依然瞧不出来,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据闻之前柯家大夫人二夫人,都是怀孕四月之时就分出了男女。   方氏猜测,大约自己怀的女胎,苏老爷子知道自己得男心切,不肯实言相告。方氏自己忧心不已,反倒安慰女儿:“弟弟也好,妹妹也好,只要我们草儿喜欢就好。”   瑶草摸摸母亲似乎特别蠢笨的肚子道:“个儿这般大,应该是弟弟吧,祖母常说男儿壮实呢!”   方氏低头摸摸自己肚子,笑意儿自嘴角绽开。李妈妈拍手笑道:“姑娘说的很确呢,奶奶肚子似乎比别人肚子要大许多,一般人四个月都不大显呢!”   方氏摸摸腹部直叹气,大了许多又能怎样,只要不是男儿,婆婆夫君都不满意。   看着母亲忧心的样子,瑶草却自此更加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母亲。可是瑶草不知道该如何做,只得让青果青叶悄悄出去探听,多少知道一些龌龊人的鬼魅伎俩。按照青果青叶探听所得,无非饮食上动手脚使人堕胎,或是外力损伤,像摔跤跌倒之类,让人早产。   瑶草方得了此信,母亲那里就有了动静,这一日,装病不出的大伯母来瞧母亲了,并替母亲熬了一锅鸡汤。并当即盛了一碗,要母亲当面尝尝。看着母亲似乎很高兴接了汤碗,瑶草一旁急红了眼,大伯母绝对不会这般好心给母亲补身子,其中必有猫腻,生怕母亲会喝那汤。   谁知母亲竟然真的尝了一口,用绢子抿抿嘴角笑道:“谢谢大嫂,果然好汤。”吓得瑶草忙上前去夺母亲汤碗:“娘亲,我要吃。”接着把碗抱在怀里不撒手。   大伯母王氏看着瑶草心里暗暗哂笑,面上却把瑶草好好夸了几句才起身。   瑶草把碗放在桌上,身上出了一身汗。   却见陈妈妈把一口银针放进汤里,见银针并无异样松口气:“还好。”   旋即柯家二夫人前来探视方氏,瑶草机灵一动,把汤碗递给二伯母:“二伯母尝尝可还好,瑶草给母亲做的补汤呢!”   柯家二夫人闻言一笑:“好,瑶草真能干,我尝尝。”就见苏氏砸吧砸吧嘴,脸色一变:“这,三丫头熬的什么汤啊?”   陈妈妈有些变脸:“鸡汤啊?”   苏氏再砸吧砸吧嘴道:“不对呀……”忽然抬头看着方氏道:“三婶喝了多少?”   方氏笑这伸出一根指头:“一口而已。”   苏氏松口气:“这鳖汤虽是大补,怀氏夫人却不能喝,幸亏草儿叫我尝,不然非出事不可。”   方氏陈妈妈瑶草俱俱变脸:“怎么?”   苏氏一笑:“也是你们不懂医道,我虽然跟我父亲学个半调子,却对妇科特特在意,这鳖汤对一般人是大补好东西,对孕妇却是催命的东西,也不会一时就显,吃个十天半月,不光这胎儿完了,就是母体也会受到损伤,调理不好可就麻烦大了。”   瑶草咋闻此言,浑身止不住颤抖。   苏氏其人   方氏闻言手指甲暗暗掐紧掌心里,她身后的秋云冬云只吓得嘴唇哆嗦不住。   陈妈妈更是一声惊叫:“什么,这个……”方氏抬手制止了陈妈妈,快速对着她使个眼色,陈妈妈便对招呼秋云冬云出门去了。   瑶草靠近母亲紧紧抓住方氏衣襟,浑身抖索着只想哭,果真如此,原来真是大伯母王氏害死母亲!   方氏脸上绽开一丝笑容,摸摸瑶草脸颊笑道:“妈妈没事,冬云,带三姑娘下去洗洗,看她满头脸的汗水。”   苏氏见房内众人神态大异,顿时觉得自己来的不妙了,一时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正在犹豫之间,方氏已经打发了房中所有人,走到苏氏面前,盈盈福身:“多谢二嫂救命之恩。”说着话心酸难忍,瞬间泪流如倾。   苏氏心中疑惑顿时坐实,忙起身搀扶方氏:“快些坐下,这么多礼做什么,快别窝着孩子。”   方氏哭得哽咽难语:“二嫂,我哪里做错了?我是不仁还是不义?他竟然对我下如此毒手。”   苏氏心中明了,却还是问道:“这是什么话说得,这柯家谁不是照顾着,难不成这汤不是草儿做的?”   方氏点头:“原不是。”   苏氏伸出一根指头道:“我刚看见她出去,莫不是?”   方氏点头:“我自问对得起她,我替她闺女买丫头,替她儿子交学费,二嫂,你说我到底该如何,她才能满意?难不成我要把这个柯三夫人的位子送给她表妹吗?”   苏氏心里一声冷笑,只怕这还不够,方氏的留下所有财产那位才能罢休呢,嘴里却丝毫不漏:“或许大嫂这也是凑巧吧。”   方氏知道苏氏一项明哲保身,不愿多惹是非。   其实方氏今日原没有要苏氏替自己出头作证的意思,正如苏氏所说,王氏可以推说并不懂得医理,顶多被柯老夫人骂一句莽撞了事。自己若去说破,反引得王氏再觅他法害自己,不如不动声色,让她自以为是的好。   方氏今日所求,不过是与苏氏悄悄结下联盟,让她知道王氏罪恶行径,他日有事,也有她这个知情人替自己做个见证。因一抹眼角和泪而笑:“二嫂说的也对,看我听风就是雨,让二嫂见笑了,其实我早就想求教二嫂了,今日正好,今后就请二嫂教我些妇科知识,你看你三侄女,这般大了还笨笨的,说不得就是我那会儿饮食有问题,还请二嫂不吝赐教,助我顺利生下健康的孩儿,我一辈子不忘二嫂大恩大德。”   苏氏听着这话,心中一动,想三叔即将出仕,方家有钱,钱权结合,可谓无坚不摧。自己娘家贫困,丈夫平庸,自己三个儿女仅靠自己夫妻很难成器,倘若方氏应承提拔她姊妹三个,那情势则立刻反转,大为不同。   要说这苏氏害人之心无有,攀附算计之心却不下于任何人。   她想着眼下方氏之难正是自己为孩子们谋求飞升的一个契机,因而眼睛眯一眯,道:“三婶说的什么话,什么大恩大德,我们原是一家人,正该互相帮助才是。我们家有还不是靠着你这三婶才能上学攻读呢。唉,只是你们明年一走,他就没这好命了,只怪他没福气,没托在三婶名下,倒投了我们一对没用的父母。”   方氏见她满口答应,正在高兴,却听她呼啦啦说了一通话。那话一在脑子里过一圈,便知道了苏氏之意,方氏稍有不愉,瞬间又过了。   其实方氏开口求苏氏之时,原就有报答之心,这样也好,总好过那些多在背后阴着使坏之人,且这苏氏所求也不算贪,因拉了苏氏之手珍重言道:“二嫂这说的哪里话,侄子与子虽有一字之差,在我眼里侄子如子。且我正喜欢三侄儿得紧,不为别的,就为他与草儿感情好,在外面捉个雀儿蛐蛐,也想着替草儿送回来。只要二嫂舍得,明年我就带了他去,我与他寻个好先生读书,大些了就送他去商丘应天书院求学,一概费用有我担待。二侄女若是愿意,就叫她与草儿一起跟着学刺绣,一来与草儿做个伴,二来也方便我替她在汴京寻门好亲事,只要二嫂不怪我抢人儿女就好。”   苏氏听说不仅儿子有前程,就连女儿将来婚事也有了着落,一时兴奋的满脸光亮,方氏只要应承,女儿将来即便嫁不得大官贵族,至少要比自己寻得强许多。老大老二出息了,还怕幺儿不好吗!   苏氏意思得意,脸上笑得要滴下蜜来,握紧了方氏之手:“三婶这话说得,我有什么舍不得?跟着三婶我最是放心不过了。三婶放心,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左不过无事,以后就由我替你安排饮食,你听我的,我保你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方氏笑得睫毛上泪珠儿颤悠悠的闪烁:“有了二嫂这话我就宽心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话二嫂别说破,明儿起你就带瑶枝过来,只说玩儿,免得别人再生别的坏心。”   苏氏一笑:“我省的,即使这样,明儿起,你别在公中派饭了,一应米面菜蔬都有你自己信得过之人采买,菜单子我这就开给你,如何烹制,我明儿自来交给你可信之人,今儿我来的够久了,也该走了。”   方氏亲自携了苏氏送到门口:“秋云,送你二夫人。”   一时陈妈妈进来问道:“小姐,二夫人愿不愿替你在老夫人面前作证?”   方氏摇头。   陈妈妈气道:“真实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方氏再摇头叹道:“二嫂说得也对,我们现在就去了老夫人面前,又能如何?王氏只要咬死了不知药理,老夫人也奈何不得她,且她生了两个儿子,柯家且舍不得休她。”   陈妈妈气不忿:“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方氏眼神凛一凛道:“这倒不是,二嫂答应了自明儿起来替我安胎把关,一切等我这胎平安落地再说吧。”   陈妈妈奇道:“她怎么就肯了?先前小姐请她,她说自己不大通呢。”   方氏眯眯眼睛,目光幽远:“这都是草儿之功,逼出了她的真话。以前倒是我轻忽了,原以为二嫂是个愚笨村姑闷葫芦,却原来心里颇有陈算。那王氏我也以为她仅是无耻贪财,嘴贱些,却原来竟这般心狠手毒,算来算去倒只剩下我最愚笨呢。”   陈妈妈叹道:“姑娘不是愚笨,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今后可要学精些。也都怪我,只会疼小姐,当初也没教导小姐学些高门里的鬼魅伎俩,弄的现在受那个村婆子残害,你孙妈妈在就好了,她是最懂得医理了,不像妈妈我没用,只会做些好吃的。”   方氏笑道:“学那些做什么呢,没得跟人似的烂了心肝。”   少顿又道:“哦,麻烦妈妈给楠枝说一声,明儿起,瑶枝跟瑶草一起学刺绣,就说劳她辛苦些,工钱加倍。”   陈妈妈挑眉道:“吔,这怎么说的?苏氏提的?”   方氏笑道:“嗯,我答应栽培她儿子女儿,她保障我们母子平安,我倒喜欢她这样,明码标价,直来直往。”   陈妈妈一笑:“没想到她倒有这见识。”   方氏眼神逐渐锐利起来:“柯家人不多,没想到却虎狼雄踞,倒是我少见识了,差点没被他们吃干抹尽了。”   却说瑶草奉命回避,心情异常激动,一未证实了自己猜想,二为母亲终于惊觉了。   不过被冬云拘着半个时辰,瑶草仿佛觉得过了几年的光景,终于莲香来招,瑶草迫不及待到了母亲身边,第一句便问:“娘亲吃了一口不要紧吧?”   方氏一笑:“无事,我不过抿一抿,草儿甭担心了。”   瑶草拉着方氏衣袖摇晃:“娘亲以后别吓草儿,草儿害怕。”   方氏点头:“好,娘亲今后水也不乱喝一口了。”   这以后,方氏竟然真的连一口水也不喝别人的,甚至连祖母房里送来的汤水也是一样。   瑶草心下稍安。   王氏起先没察觉,一连送十天乌鸡汤,后又接着改送银耳莲子羹汤。却被二夫人在莲子汤里吃出了茅根的甜味,继而在王氏房后找到了茅根渣子,那量大的惊人,足足有半撮箕,不说方氏恨得咬牙,就连苏氏也胆颤心惊,倘若这两宗真给方氏吃下肚,鳖汤漏红小产,茅根通经活络,方氏能逃一条命也就万幸了。   这到底有多大仇恨?   苏氏在心里怕了王氏,当晚回家约束瑶枝,以后不许跟瑶玉一起疯玩,自己个好好学女工习字。并在稍后瑶枝违例之时,狠狠惩罚了瑶枝几次。而瑶枝也渐渐发觉,自己跟堂妹瑶草一起纵有犯错,总能得到母亲宽宥,唯独一根大堂姐沾边,母亲惩罚就分外严厉,常常罚跪两个时辰以上,最严重一次,瑶枝被母亲打伤了手心。此后,瑶枝渐渐与要与疏远,跟瑶草玉兰成了闺中密友,当然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却说王氏做了缺德事,一天天竖着耳朵听信儿,却始终没有她想听的信息,却见方氏依旧谈笑生风,面色红润,心里只是暗骂自家娘嫂子,给自己想的法子一点无用。呸呸几声,决定另辟蹊径。   因为她罪恶没有达成,为此,王氏在柯老夫人面前几次点眼药拨火:“这三弟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的东西她赏给下人,连老太太也是这般,太不是抬举了。”   这话停在二夫人苏氏耳里,只觉得厌恶,难不成人家不吃你的害命药还得罪你了?要被你害死,那才识抬举呢?   对王氏的额厌恶直线上升,苏氏同时想到,一旦方氏随夫上任,家里留下自己与王氏,免得不有些利益之争,或是口舌之争,方氏对她这般奉承,她还下得毒手,对自己岂不是更无顾忌?苏氏不由打个冷战,后怕无比,也由此已经在心里打下了孟母三迁的主意,自此对方氏更加尽心尽力。   母亲听之任之,从不解释什么,却在胎儿坐稳之后,复出管家,一如既往孝敬祖母,操持家务,该贴钱贴钱,该出力出力。笑得更添,活的更招摇滋润。只把个王氏气得口鼻冒烟奈何不得。   饮食有二伯母保驾,瑶草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还有外力摧伤呢?瑶草因此在每天早起晨练之后,每每把母亲每日行走的路径先走一遍,门口路边,哪怕一丁点的异常,瑶草也要研究几遍,然后才去母亲房里伺候问安,搀扶母亲去议事厅。   十一月初八这一天,终于又一次让瑶草逮住了鬼魅,同时也证明了厨房泼油事件并非偶然。   方氏寒心   能够察觉这次阴谋,也是天可怜见,让瑶草前生养成了风雨无阻每日晨练的好习惯。   这一日,天下了第一场小雪,夜间北风呼啸,天气分外凛冽起来。青果青叶原本劝止瑶草,就歇息一日,瑶草当时看着漫天飞雪,听着呼啸的北风,也有所犹豫,可想着自己与母亲今后还有饿狼鬼魅要打要斗,怎可贪恋一时温暖?最后主仆三人依旧早起晨练,瑶草却在探路经过议事厅门口时重重摔了一跤。   幸亏瑶草人小骨头软,又天天锻炼,体能不错,虽然这一跤摔得头晕眼花,却并未造成实质伤害。只是一双手太过细嫩,着地搓破了手掌,手腕子有些轻微扭伤。又有青果在前跌倒,瑶草撞在青果身上,所幸面颊却无损伤,饶是如此,瑶草也疼得够呛。青果更惨,却是结结实实嘴啃地,不光挫伤了手,面颊擦伤了鸡蛋大一块。只有青叶跑得慢些,落后一段幸免于难。   青叶见瑶草跌倒,刚要咋呼,却叫瑶草摆手摁住了:“别叫,快扶青果。”瑶草含泪爬起,与青叶一起搀起青果,仔细检查,虽有破皮,却没伤筋动骨。   三人仔细一番观察,原来议事厅门前一段的路面让人偷偷淋了水,一夜寒风吹拂,看着与旁边并无两样,实则薄雪之下结了冰,瑶草因此滑脚摔了跤。   瑶草想着母亲怀孕已经七月,倘若母亲摔一跤将是什么结果?瑶草不免心中大呼幸运,幸亏跌倒的不是母亲。   想着母亲前生就是这样被人一步步逼向死亡,自己却懵懂无知,瑶草一时眼泪弥漫。   青果青苗还道瑶草疼得厉害,忙着要去叫人来救,瑶草不想此事大肆宣扬,三人合力把路面恢复原样,让青果青叶回房自去包扎伤口,瑶草自己去了母亲房里。   瑶草不想张扬,并非胆小怕事,只因瑶草深知母亲方氏脾气耿直,倘若再教她知道这事儿,母亲定会激怒暴躁,或是吵闹什么,或是去老妇人面前告状,或是直接打上王氏贱人面前,瑶草都不怕。只是瑶草担心母亲这一项已经忍耐的够了,瑶草害怕再历此事,母亲会受不住刺进,损伤胎儿。这万万不能,瑶草不想置母亲于险地。瑶草预备先瞒下此事,想个稳妥的法子再说,因而悄悄把事情原委告知了母亲奶娘陈妈妈。   陈妈妈一听唬得不轻,立刻要去告诉方氏,被瑶草劝止了:“妈妈且住,倘若能告诉母亲,我一早说了,何必绕道告诉妈妈这么麻烦!”   陈妈妈讶然:“小小姐的意思?”   瑶草道:“我不想叫母亲伤心难过损伤身体,这样就遂了坏人心愿。”   陈妈妈点头道:“还是小小姐了解小姐脾性,依你说该当如何?难道连老太太也不告诉?那我们岂不是白吃亏,也太便宜那些作恶之人了?”   瑶草道:“我们现在嚷嚷出去,又没抓住贼人,就是老太太,也必定以为母亲怀孕,恃宠生娇,反而不美。与其闹得众人皆知,逼得贼人狗急跳墙,不如按兵不动,自己小心,待母亲养下弟弟妹妹后,再跟她们慢慢算账不迟。”   陈妈妈听着这话倒跟方氏一个心思,忽然觉得自己小小姐兀自精明能干了。搂一搂瑶草:“我的孙小姐,比妈妈想得周到,可是事由一年四季做贼的,没有一辈子防贼的,小姐总要去理事,谁知道她们在什么地方再使坏呢,岂不是让人防不胜防?”   瑶草点头:“这正是我要求陈妈妈之处,为了以防万一,我想请妈妈劝说母亲交出管家之权,反正母亲将来生下弟弟之后也是要交出去,与其将来手忙脚乱,不如现在主动交给祖母。”   陈妈妈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谁知任是陈妈妈如何劝说,方氏只是不肯:“柯家现在所有一切都是我费心筹谋,否则他们一家子喝西北风也不能够,我坚持到现在,岂能就此放弃,白白便宜王氏。”   陈妈妈又把那养下哥儿再谋事之话搬出来劝说,方氏只是不动心,口里催着秋云快些替自己拢头发,要去议事厅议事。   瑶草急得只给陈妈妈打眼色,却被方氏瞧见:“草儿?你做什么挤眉弄眼呢?”   瑶草上前依偎着方氏撒娇:“我觉得陈妈妈言之有理,母亲成天带着弟弟操心劳力,母亲不累,弟弟也累了,我心疼弟弟呢!”   秋云噗哧一笑:“小姐这话说得中肯,就是这话,妇夫人不累,小公子也累了,依小的说,夫人就歇下吧,身子越发重了,似乎比别人家临月的妇人还蠢些。”   方氏在菱花镜前照来照去,又自己摸摸肚子,奇道:“我觉得还好呢,你们如何都觉得我蠢笨?”   陈妈妈笑道:“嗯,圆溜溜的,针掉在脚边也看不见,还说不蠢呢!”   瑶草看着圆滚滚的母亲转来转去,的却像个皮球,噗哧一笑。   方氏自己再看看也笑了:“真确似个圈球啊!”说着依旧要出门,瑶草连忙上去巴着方氏撒娇:“母亲,外面下雪了,冷得很,我们这里靠着熏笼说故事好不好?”   方氏有些毛躁了,皱眉看着瑶草:“这孩子今儿怎么这般不听话?”   陈妈妈见瑶草已经无能为力,忙着给秋云使个眼色,自己上前搀扶方氏:“姑娘且坐下,妈妈有话相告。”   瑶草十分担心母亲受不住,因看着陈妈妈,试图制止:“妈妈?”   陈妈妈摸摸瑶草:“小小姐放心,相信你娘亲经得起。”   方氏这才发觉奶娘与瑶草今天都怪怪的,难免狐疑:“奶娘要说什么?”   瑶草忙着靠近方氏,搂紧方氏一条胳膊:“娘亲别怕,有草儿保护娘亲弟弟。”   方氏拍拍瑶草后脑瓜笑道:“好,我们草儿最能干了。”   陈妈妈见方氏一笑放松了,这才低声慢慢把瑶草的发现告诉了方氏,方氏一听,果然怒火升腾,唬得起身:“这些狗杀才,竟然起了这样的坏心,这肯定是王氏贱人所做,她想害死我,好掌家,让她妹子捡便宜,我呸,妄想。我这就去告诉公公婆婆去,休她个狗杀才贱人。”   瑶草一边拉住母亲不让她冲动:“母亲息怒,看在弟弟,看在草儿呢。”一边看着陈妈妈苦笑。   陈妈妈上前搂着方氏,嘴里不停劝慰,不叫她胡乱动弹,一边示意秋云冬云替方氏抹背顺气。方氏兀自怒气不息,但是已经不再往外跑了。   一时苏氏到来,发现这般裹乱,忙着上前替方氏按压太阳穴,又吩咐秋云用热水替方氏搓脚,方氏渐渐平复,只是人有些泄气疲倦。苏氏忙吩咐把羊奶米粥奉上,方氏喝了小半碗方才渐渐脸色红润了。   苏氏不免责怪:“什么事情不能平心静气些?已经七月交八月的身孕了,不说了要忍耐吗,如何又毛躁呢,我今儿可丑话说了啊,这事可一不可再,下次你再这般,我可不保证啊!”   说着招呼秋云:“我们去厨房。”又对方氏道:“你好好的,想着四个字,平心,静气。”   方氏点头:“难为二嫂。”   陈妈妈这才拍拍胸脯摇头道:“嗳哟,我说小姐,你听听,二夫人也这般说呢,您怎么还是这般毛躁?你这修为还不及小小姐呢,小小姐就怕你这般,才东扯西拉,意图隐瞒。唉,你这脾气要改改才是,吓死陈妈妈哟!”   方氏叹气道:“你说她们这是为什么?我对让们还不够好吗?一大家子吃我的穿我的,倒头来恨不得我死,我何苦来哉!”   陈妈妈抚手道:“就是这话,我早就劝小姐,不要管他们的事,自己关起门过小日子不好吗?你偏说什么,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没得自己锦衣玉食,哥儿兄弟侄子侄女吃糠咽菜的道理,这可好了,养成仇了。”   瑶草接口道:“娘亲,陈妈妈说得对,娘亲现在给草生个弟弟最最重要,其他的事情管他作甚。”   方氏恨道:“我就是不想便宜贱人王氏,我宁愿贴钱,也不叫她称愿。”   瑶草遥遥母亲胳膊:“娘亲别气嘛,我问娘亲一句啊,倘父亲明年一旦做官,娘亲难道不想跟父亲一起到任上去?难道为跟人置气留在这里呢?”   方氏一笑:“你个鬼丫头,说什么?你娘未必这么傻,为一个贱人,也不值得!”   瑶草笑道:“就是啊,既是这般,娘亲就应该现在把家事交割清楚,纵娘亲不愿意交给谁,那就交回给祖母掌管好了。祖母爱给谁给谁,娘亲只管养好了身子,等明年父亲做官,跟着父亲到任上去做官太太。等父亲上衙门了,母亲就教导女儿绣花,弟弟认字,或是带着女儿与弟弟去跟那些官太太们交际,一起赏春花赏秋月,登高赏菊吃螃蟹。等父亲回家,我们一家子就去花园子散步聊天,父亲放假了休沐,我们还可以去东京看外婆外公,可以去大相国寺赶集抽签拜菩萨,听主持讲经说法。我们还可以去洛阳参加牡丹盛会,去看石窟拜佛,去嵩山听暮鼓晨钟,娘亲觉得好不好?”   方氏想着女儿这些描述,脸上浮起向往微笑,笑意儿越来越深,一直嘴巴乐得合不拢。陈妈妈摸摸药草头赞道:“小小小姐真可人疼呢,小姐你有福气。”   方氏摸摸自己肚子,眼神一凛,吩咐陈妈妈道:“奶娘,你叫奶兄把我新置下那托在三爷名下八百亩土地,全部改成我自己名字,宁愿多交税,也不能便宜这些人。还有叫奶兄告诉绸缎铺子,金铺,药材铺子掌柜的,明儿起,柯家任何人不得随意在铺子拿东西取银钱,除了我亲笔签字,一切要现金交易。还有来投三爷的土地收益,与柯家原有土地收入断裂开来,单记一本账册悄悄与我送来。”   又扬声道:“冬云,去告诉兴旺家里,把议事厅上所有账簿子着人搬到老夫人那里去。”又吩咐秋云:“把我那个兰花瓷手炉找出来给三小姐用,我们先去老夫人处请安,你给小姐装好银丝炭送到老夫人房里来。”   秋云冬云领命而去。方氏看着陈妈妈暖暖笑:“妈妈预备暖轿,再替我把那两件火狐狸皮的袍子找出来,我与草儿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一时万事具备,瑶草摸着柔软光滑的火狐皮,身暖心也暖,笑眯眯牵着母亲方氏上了暖轿,陈妈妈李妈妈搭着轿子一起去了老夫人居住怡安堂。   不说之说   却说瑶草跟着母亲颤悠颤悠往祖母怡安堂而来,心里想着怎么不露声色示警与祖母呢?说白了,又没证据,不说又憋气不甘心。   瑶草眼珠直转思忖,纵不能一时歼灭,总要设法子给她们添添堵才好。   再说柯老夫人见方氏母女冒而来请安,格外高兴,忙着招呼:”清明,谷雨快些招呼你三少夫人坐下。嗳哟,草儿也来啦,真漂亮啊。”高兴之余,不免责备方氏几句:“我说你让你好好养胎,如何又不听,仔细冻着我的宝贝孙子,我可不依你。”   方氏笑笑:“看看婆婆说的,我又不是个纸人儿,这容易就坏了呢。”   柯老夫人却道:“今日最后一次啊,回去就给我猫冬去。”   方氏甜甜一笑:“媳妇遵命。”   一时兴旺媳妇带着几个婆子,抬着一大箱子账册来了。柯老夫人一愣,看着方氏道:“这是做什么?”   方氏道:“这是自媳妇进门所经手的钱财账目,媳妇现在一并交给婆婆,乘着我生产还有些日子,婆婆有不明之处也好问我,免得一日我做了月子,婆婆处事不方便。”   柯老夫人闻言深深看眼方氏,心里暗暗纳闷,这方氏一项做得好好的,生恐别人插手夺权,如何今日这般呢?忽然一笑,看来这方氏是腻味了要脱身而去呢。想着柯家地契尚在方氏之手,来投的田产也是方氏经办,不免好奇:不知这方氏会如何处理呢?她就这么自信,我会放任自流呢!   柯老夫人一时沉吟,倘若这方氏不交出这些来,自己岂不是空手当家呢?也怪当初自己不该太算计,只想着把家事全权委托方氏,她自会设法周全全家衣食住行,却没想到有今日尴尬。   倘自己开口询问罢,不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毕竟那些田产当初已经抵押到期,差点落入别人之手,幸亏方氏又是讲情面又是出银子方才赎回。   若不问呢,一家子老小吃什么?   柯老夫人正在踌躇不安,却听方氏笑道:“婆婆先看着这些账务,稍后媳妇会把田契交还给婆婆,其实媳妇当初就不愿意保管,只是婆婆不愿意收回,我只好代劳了。因为贵重之物,媳妇没放身边,另放在妥当之地,取回要费些时日,不过媳妇一准在离开之前将一切办妥交还婆母。”   柯老夫人一顿:“离开?”心里不免疑惑,老三不过举人,举人不一定能中进士登高第,这方氏如何这般有把握?   只听方氏笑道:“嗯,媳妇此来正要禀报婆婆呢,我娘家哥哥来信了,说是稍后会派二管家带几个个婆子前来送礼催生,就便接了媳妇回家出月。说起来媳妇也好几年没归宁了,爹娘实在想念。再我哥哥信上说了,现如今科考做官,除了真才实学,还得有人推荐保举方才能顺风顺水,媳妇原本并无归宁之心,也是听了这话方才决定前往,襄助夫君一臂之力。”   柯老夫人听了此话,些微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忙着拉了方氏手摩挲:“老三幸亏有你帮衬,我们柯家有福方才娶了你进门呢。”   瑶草一边听见,立时想起祖母曾说过简小燕是柯家功臣,心里翻个白眼,撇撇嘴,送了祖母一句话,‘有娘便是娘’。   却听母亲方氏娇笑连连:“婆母夸奖了,三爷中举,一是婆婆生得好,二是婆婆教得好,一切都是婆婆的福气呢。媳妇不敢贪这功劳。”   瑶草听得起了一身鸡痱子,心里吐舌头,佩服娘亲会奉承:娘亲也,你刚刚还说柯家今日全靠你呢,嗳哟,这日白不打草稿呢!   一时柯老夫人又问:“这话老三知道吗?”   方氏连忙摆手示意柯老夫人轻声:“婆婆快别提这章,倘若夫君知道这话,怕是科场也不进了。我已经写了回信给哥哥,叫他们在夫君面前千万甭提这事儿,只是悄悄打点铺排就是了。”   柯老夫人叹道:“这真难为媳妇与亲家了。你娘家哥哥也是今年会试罢,这两下打点可靡费不少呢。”   方氏笑道:“爹爹说了,只当是疼了女儿了,我大姐夫当日也是这般,且我方家缺的官家,不缺银子,我爹爹常说,忙忙碌碌挣银钱,只为子孙多富贵,他老人家可说了,只要子孙延绵昌盛,且不会心疼这几个银钱。”   柯老夫人点头:“老亲家颇有见识之人。”   因方氏言说要交还柯家田契,使柯老夫人这些年心病痊愈,对方氏预备离家奔赴娘家丝毫不恼,相反觉得这个媳妇知情识趣懂大体。一时,说不完的夸赞,婆媳相谈甚欢,屋内气氛和谐美好。   方氏卸任之事顺理成章得到柯老夫人允许。   却说瑶草到了柯老夫人房里,因房里有炭盆有熏笼,房门用了厚厚的撒花棉帘,屋子里暖烘烘的。不一时,方氏瑶草母女两人都觉得身上热燥,方氏便自脱了身上毛皮外衣。   因瑶草手上有搓伤,方氏怕她成冻疮,给她缠了细白布,外面套着狐皮窝窝。自己操作不便,清明便极有眼色上前帮着瑶草脱了毛皮大衣服衣,当取下手窝窝时,清明看着瑶草缠着手,不由奇怪:“噫?三小姐手怎么了?昨儿来请安还好好的?”   瑶草想起这伤,心情蛮不好,笑得有些勉强,那话在心里打了几个转,终于轻描淡写说道:“没什么,在房里滑了一下子。”   柯老夫人见了忙问:“哪里滑了?头一场雪就结冻了?”一边来瞧瑶草伤痕,瑶草本当护疼要躲避,心念一转又忍住了,龇牙挤眼的扛着,任凭柯老夫人解开了自己手上缠的布带。柯老夫人一见瑶草手上挫伤,眉头皱了起来:“我记得你房间是木地板,如何就搓成这样了?”   方氏语焉不详,柯老夫人眼睛便虚迷起来。   瑶草马上淡淡改口:“哦,孙女说错了,应该说实在房间门口摔了一跤。”   柯老夫人眉头挑一挑,到底没做声,反是一笑,摸摸瑶草小脸蛋:“亏得我孙女儿机灵,没摔伤脸颊,否则就麻烦呢。”   又交待说这几天吃些清淡食物,有颜色的东西勿沾,免得肤色变黑等等。候方氏母女离开,柯老夫人吩咐清明:“你去给三小姐送一瓶蜂蜜去,顺便看看她那流水坎子如何滑成这样。”   清明走后,柯老夫人又吩咐谷雨叫来柯三爷奶娘王婶子,两人密语一番,王婶子领命而去。   一时清明回报,并未发现什么滑溜之地,另外告诉柯老夫人一个消息:“奴婢发现三小姐丫头青果摔伤十分严重,不光搓伤了手,脸颊也伤了一大片,在脸上又不敢擦药,只能等着慢慢疼好了,另外,小婢发现三小姐手腕也受伤不轻,吃饭拿筷子有些困难。”   柯老夫人眉头紧锁,挥挥手让清明自去。再一时,王婶子回来了,回禀道:“各处都查看了,别处都好,偏三夫人问事的厢房门口一段青石路镜子似的光滑水溜,想来孙小姐应该在那里摔伤。”   柯老夫人赏了王婶子一包米糖:“拿回去给你们家花儿罢,那丫头该有六岁了吧。”   王婶子笑道:“正是呢,正跟府上三小姐同庚,都属马,只是我们孙小姐大了月份三月生,青草悠悠正当时,我们花儿腊月生,百草枯萎,唉,这就是命罢。”   柯老夫人笑道:“看你说的,什么命不命,还有说三月吃草好耕田呢,你家腊月牛马羊腊月正猫冬呢,有吃有喝不做事岂不更好呢!"   王婶子乐呵呵道:“这还不是托了老夫人与三少爷的府,若靠我们两口子老实巴交,如何养儿子得孙子,想也别想呢。”   柯老夫人心里有事,便不再答话,王婶子忽然一拍手道:“爱嗳哟,您瞧我这狗记性。”忽然压低声音道:“我们老头子不是管着府上马匹牲口吗,昨儿夜里忽起北风飞大雪,我们老头子不放心,起来给牛马加草,竟然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大院里跑过。我们老头子一早说给我听,我也没在意,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了,会不会就是那人使坏,半夜飞雪都没化呢,如何就结了冰了?”   柯老夫人立时提高音量:“是谁?他如何不喊叫起来,倘若贼人进府就糟了。”   王婶子忙摆手:“我也是这样问他,如何不让起来,把那人抓起来?”   柯老夫人道:“他如何说呢?”   王婶子一笑:“他说看身量约莫是个女人,转眼就不见了,他起先以为是贼,后来发觉门窗完好,还道是那个婆子随地起夜呢,就没好意思嚷嚷。”   柯老夫人心里立时想骂人,柯家这种人家哪有女人起夜半夜出房的?还随地起夜?忽然想起王婶子两口子原本是荒村野店活下下去出来逃生的,做活计下死力气,当初奶着孩子还帮自己做饭扫地,风也抓的一把。就是生活小节不注意,小解大解非不在马桶里,要到野外田间无人处去解决。地上的东西捡起就放进嘴里,说了也不听,还理由一大堆:“地上灰怎么啦,吹吹不就好了?什么不干净生病,只要打我肚子里一过都干净了,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柯老夫人成天要盯着她洗脸洗手,偏是她奶水足,又发孩子,柯老夫人这才留下她。后来也并不要她跟着伺候儿子,而是打发她们两口子一个管理牛马,驾车出行,一个养猪养鸡鸭。   柯老夫人想想从前直泄气,遂忍了气打发王婶子去了。心里却也明白了,方氏因为一大早来交账本了。这事儿好说不好听,也不好下地。不过柯老夫人明白了一件事情,这院子里有鬼魅,目的就是老三家里。想起这章,柯老夫人直叹气,一时郁闷,骂出声来:“少见识的东西,作死呢。”   暗结帮派   且不说老夫人如何想法子收拾王氏。却说瑶草游说的母亲卸了管家职责,安心在家里猫冬养胎。据二伯母说,母亲脉搏十分强劲儿,应该是儿子无疑。瑶草记得,父亲听说这话,竟然忘乎所以,浑然遗忘有瑶草在场,做了他平生最失体统的事情,把耳朵贴在母亲肚子上大喊几声‘儿子’。   母亲瞬间羞红了脸。   这一意外,使不喜欢父亲的瑶草一时心情矛盾,五味俱全。瑶草从来规划今后的幸福的生活蓝图,其实并没有如口里所说那般算上父亲。   自那日瞧见父亲对母亲依恋。对弟弟神往,瑶草心思动摇了,她开始思考,自己倒底该如何面对这个仇人父亲?   接下来的日子,瑶草除了自己晨练,跟祖父练字儿,跟楠枝婶学刺绣,又多了一门功课,跟二伯母学习最基本膳食药理,并很快学会了煲一些养生益气的补汤。   父亲柯三爷则正在夜以继日用功上进,预备来年夺取大三元而拼命攻读。   母亲则不止一次跟瑶草念叨,说父亲瘦了,胡子拉扎了啥啥的,吩咐秋云给柯三爷炖汤补身。   这让不喜欢父亲的瑶草找到了一个与父亲拉紧距离的契机。   瑶草想着,自己虽然不喜欢父亲,却又不能把父亲怎样,自己绝不可能像对付大伯母那般,给他点眼药下绊子。毕竟弟弟成人成才需要父亲教诲,最最重要母亲舍不得父亲。再有当下社会,家里没有顶门男人,女人立足社会将十分辛苦,虽有舅舅外公可以投奔,可是毕竟各立门户了,自己并不姓方,自己弟弟母亲最后还得依靠父亲立足社会,所以父亲不能摈弃,只能拉拢。种种切切让瑶草决定,不再漠视父亲存在,要主动出击,跟他拉近关系,即便只是虚与委蛇呢。   因此,瑶草有意接手了给父亲煲汤的工作。在瑶草给父亲送了几次亲手熬制的补汤之后,父亲柯三爷次次不吝夸奖,对她的笑脸多了几分会心的得色,是那种从心底发出与有荣焉的眉飞色舞。是一个父亲为了女儿懂事能干而骄傲的得意之色。   父亲这种真情流露,让瑶草新生一种亲近感,仿佛一股热流自心底暖暖流过。而理智却又生生遏制这种情愫的产生,瑶草终究难忘那晚御河边父亲的冷漠与无情。瑶草被这种矛盾纠结缠绕,几次黯然泪下,无所适从。   虽然瑶草抗拒父亲,且不得不说服自己通过各种法子讨好父亲,比如每天替父亲送夜宵送补汤,堂兄们来问学问,去送小点心,把自己已经有些漂亮的习字簿交给父亲圈点,也包括插嘴堂兄们学业。   瑶草看得出,父亲每次虽然貌似生气责怪自己:“懂什么胡乱多嘴,孔夫子面前卖文章呢,还不下去,贻笑大方。”却难掩面上欣赏与得色。   几位堂兄也对瑶草有了新的认识,他们觉得这个小堂妹不光会疯玩,还没傻完呢。   当然,这不怪堂兄们,他们可以因为瑶草主动接近,继而觉得瑶草可亲可爱好玩,继而宠着你,陪你玩耍。可是绝不能要求他们对一个傻了五六年的人,一夜改观。更何况瑶草只在堂兄们面前装可爱装天真,处处藏拙呢!   其实,瑶草正利用自己愚笨天真,让人觉得她无害,从而获得身边人喜爱亲近,不动声色间,一点一滴改变着人们对自己的认识。   瑶草利用自己天真,哄骗父亲贴身伺候荷香不自觉间为自己所用,让她在堂兄们来书房时,想法子给自己发信号,因为瑶草告诉荷香说,自己想亲近父亲却又不愿意打扰父亲攻读,所以想在堂兄们来的间隙去见见父亲,也送些吃喝给父亲补充体能。   荷香淡然不会怀疑六岁的小姐会欺骗自己,乐得从命,反正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当然,瑶草不忘记给荷香小恩小惠,比如锦缎荷包啦,丝绢子啦,应荷香要求替她弄些刺绣的丝绸边角料拉,还有是不是奉送些自己做的小点心啦等等云云。反正哄骗得十二岁荷香对六岁的小主人俯首帖耳。   除了收买荷香,回头又跟自己生死与共的贴身丫头青果青叶说了实话:“大伯母要给我找个小妈,你们知道吗”   青果青叶当然维护自家小姐瑶草,十分气愤:“真的,太坏了!”   瑶草再添火:“你们知道大伯母替我找得小妈谁吗,就是大小姐瑶玉姨妈简小燕,这个女人可坏了,他想害死我们大家,独得我们柯家财产呢!”   青果青叶大吃一惊:“啊,不会这么狠吧?”   瑶草一声冷笑,选择性告诉她们两件明摆着的事情:“不会这么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摔跤,这就是她们想害死我们三,还有,我母亲上次在厨房跌倒,为什么?她们想害死我母亲与弟弟,好方便说我母亲没儿子,让简小燕嫁进来,我是不想那个人进门做我小妈,然后害死我,你们说,我们怎么办?你们愿意被害死吗?”   青果青叶同时摇头,声音怕怕的带着哭腔:“不想死。”青果紧张给瑶草出谋划策:“要不,我们把这情况告诉老夫人吧,让老夫人收拾她们。”   瑶草一敲青果脑袋:“你笨啊,老夫人喜欢瑶玉还是喜欢你我呢?你再不清醒,这么笨,下次就不是破脸而是破脑袋了。”   青果摸摸脸上伤痕,哭丧着脸:“小姐,我不想掉脑袋呢。”   青叶也出主意道:“要不我们告诉夫人罢,叫夫人收拾他们。”   瑶草再敲青叶:“更笨,母亲早就知道了,能收拾还不早就收拾了,等你来说!”   青叶摸摸额头,眨巴眼睛向瑶草身边凑凑:“要不,小姐你说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小姐吩咐。”   瑶草看着青果:“你怎么说?”   青果扁扁嘴:“我也一样,听小姐的。”   瑶草招招手,让她们靠近些,轻声细语道:“你们今后这样,每天我上课之时,你们轮流换班,总要一个去盯着我父亲书房,凡大伯母或是简小燕来见我父母,你们都要火速报我知道,我出面去搅和,记住了吗?”   青果青叶忙点头:“记住了.”   瑶草又道:“还有,我父亲若是离开了书房到大房去了,你们也要火速报我知道,还有这件事情,就是我们监视父亲的事情,你们要做的隐秘,切不可让父亲书童小墨与长随刘树察觉,更不能父亲察觉,否则我们三人死定了,知道吗?”   青果青叶连连点头:“知道了,这种监视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瑶草略一思忖:“每天我父亲起床开始,睡觉了结束。”   青果青叶同时惊叫:“啊?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瑶草一人敲打一下:“嘘,轻声,什么时候,要么简小燕提前离开滚蛋,否则要等到我父亲元宵后上京赶考方才结束。”   青果大些,知道些大家子习性,因道:“可是,如果三老爷与老夫人喜欢简小燕,我们盯着也没法子呀?”   瑶草忙一笑给他们打气:“老夫人不会,已经明确拒绝了大伯母,只要我们不让简小燕跟我父亲见面,我父亲如何喜欢她,痴人说梦呢!”   青叶忙着帮腔:“就是,就是,青果最笨了。”   青果龇牙:“青叶你说谁笨呢?”   青叶忙着讨好一笑:“姐姐别气,我说自己笨呢,姐姐最聪明了。”不料还是挨了青果打:“呸,笨蛋,小姐才最聪明呢。”   瑶草笑嘻嘻搂住两人肩膀:“我们三人一样聪明一样笨,为了不被大伯母简小燕整死,我们一起努力,先整死他们。”   青果青叶大惊失色:“小姐啊,不是说监视吗,如何又要整死人呢,我们可不敢啊!”   瑶草一人敲一下:“笨蛋,你们快去上工,有事到母亲房里寻我。”   这日正是冬月二十八,自这一日起,瑶草全面监视父亲与简小燕的暗桩正式启动。   几日无事,平安过去。   这一日腊月初一了,虽没飞雪,寒风刮得呼呼作响,天冷的邪乎。   瑶草正跟母亲依着熏笼取暖说话,却见青果在外面伸缩脑,瑶草一看就知道那边有情况,忙着起身道:“母亲宽坐,我去去就来。”   果然,青果告诉瑶草,大少爷二少爷到书房向柯三老爷请教学问,简家表小姐亲自相送而来。   书房搅局   却说瑶草发现敌情,忙着进来跟母亲辞别,抱起自己习字本交给青果,说声;“走!”   出门正遇上青叶提着点心食盒过来,瞧着瑶草笑:“三小姐,豌豆黄!”   瑶草一见心头大喜:“青叶真能干,跟上来!”   自己一溜烟抢先跑到前院,直奔父亲柯三爷书房。后面青果青叶虽然比瑶草大了五岁,只因抱着书本提着食盒,路上有些湿润,不敢放开脚步,倒比瑶草慢了。   却说方氏见瑶草神神叨叨,忙对秋云一努嘴,秋云捏脚跟上去。兼之青果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不光瑶草听见了,方氏贴身丫头秋云也听得一清二楚。方氏闻报一皱眉,使了秋云跟随他们主仆三人,自己略一思忖去了柯老夫人房里。   却说瑶草跑到前院,就见书房伺候丫头荷香毕恭毕敬站在门外。见了瑶草忙做手势努嘴的。瑶草心里一紧,忙着进房,却见大堂兄二堂兄一边毕恭毕敬站着。那简小燕正笑盈盈替父亲斟茶,嘴里此刻并没言语,那眼睛水蒙蒙、亮晶晶看着柯三爷,正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   瑶草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贱人!”却是稳住心神,一声轻笑打破沉寂:“荷香丫头,这是什么规矩?因何你倒安逸,却来使唤客人?”   这书房瑶草这一阵常来常往,瑶草一边说着一边飞快走近父亲,将身子挡在简小燕与柯三爷之间,身子一福,嘴里忙着见礼:“女儿参见父亲,父亲安好!”柯三爷点点头:“一旁坐下。”   瑶草起身,翻转身子与简小燕当面,再一福身:“见过表姨。”嘴里说着话,冷不防劈手夺过她手里茶盏儿,扬起小脸,笑得天真漫烂:“真对不住表姨,小丫头不懂事儿,倒任凭表姨做这等下贱之事。”   瑶草说着话一顿,回手再把茶水递回给简小燕,满脸羞惭道:“看我,光顾着说嘴,自己也是主次不分,表姨乃是客人,理应先敬客人才是。”   简小燕脸上讪讪的:“三小姐何必客气!”说着伸手来接茶水。待她将接未接之时,瑶草微微前送,错开她的手,待她来不及回手那一刹那,瑶草忽然松手,拇指往前那么一拨,食指往回一勾,那杯茶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滴不剩全部泼在简小燕石榴红的百褶裙上,迅速晕开一片。   简小燕一声惊叫:“嗳哟。”想提起裙子来又觉不雅,忙放开手尴尬的立着。   瑶草也故作惊慌,忙着上前替简小燕擦拭绣花儒裙,却是故意把茶叶沫子在她裙子上捻来捻去:“嗳哟,对不起啊,简表姨,看把你裙子都弄脏了,我带您去我房里换一条吧。”忽然又‘哎哟’一声,抚着双手,一福手足无措的样子,满脸的羞涩:“您看看我多糊涂,表姨这般身量,我的衣裙显是穿不下,这可怎么好?”   简小燕瞧着表姐做给自己刚刚上身石榴红绣花衣裙上晕开了一大块黑黄斑渍,心疼的要命,能否洗掉很难说,这可是自己唯一的新衣裙,心里只是懊恼,今天合不该穿了这件新袍子来,心里恨不得捶死这个捣乱的小鬼头,面上却微微一笑:“不妨事,我回去换过再来。”   那笑暖如三春,倘不是瑶草见过她的真面露,定然被她收复,觉得她信赖可依了。瑶草心神不免紧一紧,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瑶草眼睛瞄着大堂兄二堂兄,一幅泫然欲滴的摸样,回头抽抽鼻子看着简小燕:“表姨,我陪你回去吧!”   一直没说话的柯家才忽然言道:“表姨不用麻烦了,等会我们自己回去。”   简小燕目的没达到,岂可错失展现她贤良淑德的机会,急忙言道:“这可不行,你母亲身子不大好,她亲手把你们交给我照管,我要对你们负责人。”   柯家才咬紧嘴唇,气鼓鼓看看哥哥柯家为,打着眉眼官司:“丢死人,你管不管?”   柯家为眼中无波,眉宇间聚集了浓浓的羞惭与怒气,他们兄弟对母亲要把表姨说给三叔做小之事有所耳闻,下人中传了好几个版本,个个难听之极,柯家为兄弟原本不愿意让简小燕跟着来,迫于母亲威严不能不从,这会儿见简小燕脏了衣裙尤不死心,却要再来,心里一时火星四射,脸上虽然平静无波,声音听起来却冷冰冰:“表姨还是回去歇着吧,我都十六了,弟弟也十四了,爹爹我们这个年纪都说亲了,表姨有什么不放心?难不成他日应试之时,表姨也要跟着进场不成?”   简小燕在大房如鱼得水,却一向对这个大侄子又怵,看看二侄子又不言语,显然跟哥哥一个心思,嫌自己累赘,心里不免灰了,却又不甘心放跑柯三爷这个梦中夫婿,心里想着与表姐盘算,自己一旦把上柯三爷,抢先生下儿子,柯家人谁敢轻视自己,方氏商贾女也得靠边去,自己岂不是一生荣华不用愁了。   可是眼下情势自己显然不能再留下去,简小燕万般无奈只得告辞,临走也不忘对着柯三老爷盈盈一福身:“打扰了!”起身掩嘴一笑,方才去了。   柯三爷也起身一弯腰:“无妨,慢行!”   书房好一阵难堪沉默,柯三爷默默翻看柯家为所做文章,在上面圈圈点点。柯家为柯家才兄弟则垂首而立,他三人都不看瑶草一眼。   瑶草不清楚父亲当年何氏跟简小燕搭上线,前生奶娘只说父亲被大房王氏下了药,酒后乱性只是简小燕怀了胎。   今日一看,瑶草不能确定,父亲当日是自愿上钩,还是被逼无奈,鉴于他后来对简小燕言听计从,刻薄自己,瑶草以为是简小燕落花有意,父亲是流水亦有情,那么自己今儿这一来,可谓惊散了野鸳鸯,恐怕爹爹定要责备。   瑶草偷眼看父亲,但见父亲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可是父亲并未似往日一般招呼瑶草,检查功课。瑶草知道,父亲不高兴了。只不知道他是怪自己失礼于客人,还是撵走了简小燕。   瑶草不管他如何作想,却是怯懦懦上前拉拉父亲衣袖:“爹爹勿恼,草儿不是故意的。”柯三爷不置可否,依然面静如水:“休要絮叨,一旁坐下。”   这就是怪自己了。   瑶草心中计较,眼珠子乱转,她决定博取堂兄同情,以为声援。低头酝酿情绪,慢慢走到大堂兄柯家为跟前,扬起小脸,眼里已经泪水盈盈:“大哥哥,都怪我笨手笨脚,弄脏了表姨衣衫。大哥哥知道的,我生来就笨,话也说不清楚,任是祖父祖母如何教导,我也学不来大姐二姐的聪明。大哥哥你替我跟表姨说一说,就说我不是故意的。你告诉大伯母,我会让娘亲赔表姨一条新裙子,你叫她们千万别生气,好不好?我愿意去跟他们当面赔情认错!”瑶草说道伤心处,声音呜嗯有些吐词不明:“大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不是故意的。”   柯家为当然不会怀疑年仅六岁的瑶草有什么计谋,他知道三堂妹历来笨笨的,不大讲话。虽是最近总听母亲说三妹忽然聪明异常了,他原有些疑惑。今日看来,母亲言过其实了,三妹顶多不过一个柔弱的正常孩子罢了。哪里有母亲所说什么诡计多端,心机满腹呢。   此刻见瑶草泪盈欲滴,他十分羞惭,忙着安慰瑶草:“三妹莫哭,我会替你解释,她们绝不会责怪你。”   瑶草闻言破涕而笑:“真的呀?这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大哥哥是好人,大伯母简表姨也都是好人呢!”   柯家为已经十五交十六了,读了关雎,父母也在讨论给他议亲了。他对男女之事多有神往。对母亲表姨动机十分鄙视,对表姨这般不顾女儿家体面,上赶着来见三叔,他十分难堪,更是不耻。可是子不言父过,他只能缄默。   瑶草哄好了柯家为,又怯怯偷看父亲柯三爷,为了配合自己的茫然无措,瑶草双手忙碌的抚摸腰间要裙边玉诀,边偷瞄父亲边慢腾腾挨近父亲,讪讪一笑:“爹爹,大哥哥说表姨不会责怪呢!”   却说柯三老爷,许是恼怒瑶草咋呼没个闺秀样子,许是别的什么,反正心里不大痛快,可是女儿这般到处赔小心,又不好再斥责。沉脸道:“你这会儿不是该学刺绣吗?”   瑶草唯唯诺诺,青果适时递上食盒,瑶草忙接过来慢慢举高:“我给爹爹堂兄们送我新试做的小点心呢!”说着打开食盒,取出一碟点心置于案头,乃是一碟子豌豆黄,瑶草向柯三爷面前推推:“爹爹尝尝看?”柯三爷美食当前,吸吸鼻子,脸色柔和些:“放下吧。”   瑶草一笑,又取出一碟递给柯家为:“大哥哥你吃吃,好吃我再做给你啊!”柯家为接过去也放在案上:“谢谢三妹!”瑶草一笑,如法炮制,再给二堂兄一碟子香喷的点心。   柯家才倒底小些,接过就手赛一块进嘴里,几口吞下,还跟那个吧唧嘴:“好吃,好吃,三妹,下次再多做些啊。”   这也不怪他贪嘴,毕竟刚才十三足岁,正是贪吃长身体的时节。再说王氏挖空心思东算计西算计,混没时间弄这些,再她也舍不得银钱,柯家为兄弟一只吃得可加大厨房饭菜。点心小吃也是等着公中份例,王氏总教训儿子们,说要勤俭持家,将来好给他们兄弟娶个好媳妇。这些零嘴点心,还是瑶草开始试做,他们才吃的多些。   柯家才跟那吧唧嘴吃得香甜,惹得另外两个一本正经之人嘴里有些发酸,可是话一出口,不好反悔。柯三爷一声冷哼,借机咽下口水:“家才,你文章呢?”   柯家才忙着递上自己习作:“烦请三叔斧正。”他三个便一本正谈论文章,再不理会瑶草。   瑶草一边翘了嘴巴,这可跟往日倒了个儿了,往日柯三老爷都是先夸奖瑶草一番,字儿写得好,手艺好,大家其乐融融,柯三爷再给柯家为兄弟指点文章。   简小燕不过一笑,自己搭上糕点赔上一屋子小心,也一样跌落尘埃。   瑶草心里不免灰心,想父亲前生虽然醉酒,人还是应该认得清,分明受了简小燕诱惑,又男人孽根性发作,喜爱受人崇拜,美色奉送上门,本着又便宜不占白不占,人不风流枉少年。   瑶草摸摸眼角,生生忍下眼泪,心里猜测,父亲这会子不理睬自己,肯定是对自己撵走了简小燕,恼羞成怒了。   想到此处,瑶草异常气愤,心里盘算,怎样一不做二不休,趁人不备,溜出了书房,主仆三人一溜烟跑去了柯老夫人房里。   巧借助力   柯老夫人贴身大丫头清明一见瑶草,忙笑盈盈迎了进去:“老夫人,三小姐来了!”   柯老夫人此刻正闲适得很,依着熏笼,谷雨替她捶着腿,她自己个在妆盒中挑拣首饰,预备明儿会客好戴。   三儿子中举,三媳妇怀孕,喜事都赶在一堆,若三媳妇一举得男就更好了。更兼三媳妇把柯家土地地契正式交还给自己保管,也不提那几千赎金,这是摆明了孝敬自己了,柯老夫人只在心里夸赞方氏是个深明大义好孩子。   柯老夫人想着这些美事儿,攒着柯家命根子土地,瞌睡也睡得踏实了。这一阵天天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此刻听见清明通报,柯老夫人抬眼看见瑶草这个孙女儿也格外顺眼亲切了,忙着楼抱起瑶草拿手捂着瑶草冰凉的笑脸:“哎哟,看这小脸儿冰凉得,祖母捂捂,别冻病了。吔,这怎么来了?你母亲刚刚还说你成日家忙着跟你哥哥们上书房,连她也不理了,怎么这会子就散了?”   瑶草吭哧半天,眼里又有了水汽,红脸低头給柯老夫人认错:“孙女犯错了,爹爹不理我,我就出来了。”   柯老夫人笑了:“怎么?又跟你哥哥们淘气乱插嘴,叫你父亲赶出来了?”   瑶草因为前生学过经史子集,见堂兄有时候接不上挨尅,有时候难免多嘴提示,被父亲亦真亦假尅过几次,之前每次都是柯老太爷为瑶草取保,纵得瑶草胆子慢慢大了。所以柯老夫人以为瑶草故态复萌,挨了挂落。   瑶草扭捏道:“这次不是,我去书房给爹爹堂兄们送点心,以便跟爹爹请教学问,不成想碰见简小燕表姨,是我不该笨手笨脚给她倒茶,结果把茶水洒她儒裙上了,致使简表姨生气走了,爹爹就生气了!”   柯老夫人闻言皱了眉头:“什么?简小燕?她到你爹爹书房去做什么?”   听出祖母声音似乎有些不悦,瑶草眼睛亮一亮,翘翘嘴角,道:“大伯母身子不是不舒坦吗,让表姨送大堂兄二堂兄去书房找爹爹问功课来着,她就去了。”   却说瑶草记得前生祖母力主简小燕入门,这会儿就爱你柯老夫人沉思,她以为祖母也生气了。心中顿时茫然,暗笑自己忒多情,还试探什么,柯老夫人原就是贱人一伙子,自己太嫩了,这一点小小伎俩,祖母爹爹如何看不破了?瑶草心头一点希翼顿时灭了。   不过为了达到自己母的,瑶草绝不会轻易气馁。心里盘算着,大不了你们而言恶意,我虚情假意就是了。眼珠一转,忙着补救,拉着柯老夫人衣衫小声哀求:“祖母,孙女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好好招待客人,结果失手了。孙女不敢回去,怕娘亲不高兴,又怕父亲大人,这才来找祖母。倘祖母也生气,孙女,孙女……”   瑶草低着头,慢慢眼中又盈满了泪水。   看客们别怪瑶草泪水来得快,其实要瑶草落泪很简单,她只需任意想起一件前生简小燕作践自己之事,都可以流几缸眼泪。   却说柯老夫人闻听瑶草之言,知道大媳妇不听劝告,执意要参合老三家事,名着为把自己妹子塞进来享荣华,其实因为嫉妒老三家里,想要打击老三媳妇,给她添堵。   其实之前柯老夫人为了子嗣计,原准备在三儿子中举后替他纳妾,但至少要等老三家里这一胎生了再说,倘若生下男胎,那么三儿子便不得纳妾了,即便要纳妾也是买断贱妾。想到王氏打算,柯老夫人只是冷笑,像她这般谋嫡鬼胎却是要不得。   柯老夫人虚眯起眼睛,心里只骂柯王氏,看来自己只对她禁足是惩罚的轻了,她自己不能出动,派了替身出来捣乱来了,这个狐狸精倘若纠缠得老三,老三还有心思攻读吗?老三若真跟简小燕有了首尾,自己柯家书香门第决不能不认,定要负责,这一来,三媳妇还能平安生产呢?这个恶毒的东西,她这是要败坏老三,败坏柯家,看来这个王氏活得太舒坦,得再敲打敲打了。   柯老夫人沉浸自己思绪,浑不觉瑶草哭了。   还是大丫头谷雨一边看不过,叫了声:“老夫人!”   柯老夫人这才拉回思绪,惊觉瑶草哭了,知道自己不言不语吓着小孙女,忙着搂了瑶草替她擦泪:“嗳哟,这多大的事情,祖母亲自送你回去,看她们那个敢骂我的乖孙女儿。”   瑶草还以为柯老夫人哄骗自己玩儿呢,谁料她竟然真的躬身背起自己。   说起来这柯老夫人与别家老封君不同,她在方氏进门之前,一直亲力亲为操劳忙碌,身板儿结实有力,不似一般享福之人那般软绵。背着瑶草混不费劲儿。   却说瑶草趴在祖母背上,一时心潮澎湃,泪水汹涌,这事儿之前从没有过,她不知道祖母这般爱惜是真是假。倘是真,前生因何要为先奸后娶的贱人撑腰,力挺她进门,从而逼死自己母亲?   却说方氏见柯老夫人背着瑶草,清明谷雨一左一右搀扶而来,忙着这起身相迎,不由眼窝发热。手里忙着替柯老夫人擦拭头上水珠,嘴里拣着错:“都是媳妇没好好教导草儿,让她淘气去扰婆婆清静,劳您诺大岁数弯腰驼背倒来背她,真让媳妇羞惭之至。”   柯老夫人摆手笑道:“我疼自己孙女,你有什么错,你把老三照顾这般好,又把三丫头叫得这样乖巧懂事,现在有怀着我的大胖孙子,依我说,你对柯家有功呢。”   方氏展颜一笑,嘴里谦虚着客套着,心里却舒坦极了,自己做了这么多,总算得了一句褒奖,给自己在柯家村的生活划了圆满一笔。   这一晚,父亲没骂瑶草,母亲亲自牵手送瑶草回房,笑着落了泪:“都是娘亲无能!下次有事告诉娘亲,不要以身犯险,你爹爹已经恼了,说你小小年纪太过活跃敏锐,担心这不是什么好事情。放心吧,娘亲的事情,娘亲自己会办,总不会叫贱人得逞。你好好的,娘就安心了。”   瑶草乖巧的答应了母亲,心里却不以为然,她不会放弃一切可以打击王氏简小燕的机会。   瑶草这晚失眠了,她想起了祖母今日的举动,祖母这个自己前生怨恨的仇人,真是仇人吗?   却说瑶草一夜无眠,翻来覆去想着祖母,大伯母,简小燕,父亲,大堂姐瑶玉,这些前生合力必死母亲又逼死自己的亲人仇人,一起涌到瑶草眼前,加之对祖母的认识发生了偏差,让瑶草一时满脑子浆糊难以理清。   瑶草想着眼下自己人小力孤,无论他们是敌是友,且先对她们虚与委蛇,对祖母更要巴结奉承。只希望倘若母亲这次再生女儿,祖母不要插手三房之事,硬给父亲房里塞人,给母亲添堵,最起码这人不能是那简小燕。   对于父亲,瑶草感情很复杂,恨也好,怨也好,为子女者自落地不能选择父母,瑶草只能寄希望,父亲纳妾是因为子嗣,是因为遭人算计,那么这生,只要保证母亲生下弟弟,这些事情就能迎忍而解。   虽然一夜未眠,瑶草隔天好事一早起床晨练,然后去探望母亲。眼下保护母亲不受外界伤害,是瑶草最紧要的任务,其次就是全力以赴,破坏简小燕与父亲单独接触的机会。   可是瑶草发现,自那日起,简小燕再没出现在书房之中,而父亲又恢复了对瑶草和蔼之态。似乎那日午后之事从没发生过。   瑶草暗暗思忖,难不成是祖母起了作用?   即便如此,瑶草还是不放心,保不及那一日,大伯母就会一个旁门左道,把父亲跟简小燕送做一堆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自己这样小打小闹不能起到关键作用,毕竟自己不能整天缠着父亲,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自己?   瑶草日思夜想,希望能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让父亲见不到简小燕。而隔开他们法子只有一个-釜底抽薪,在今年年底送走简小燕,让她在父亲离家之前不在柯家出现。   祖母打算   很快就是腊八,柯家老夫人召集全家老小一起吃了腊八粥。而后留下三个媳妇以及孙女儿闲话。   柯老夫人首先拉着方氏得手好一阵摩挲,继而当着三位媳妇几位孙女儿,把方氏好好夸了一通。细说方氏扶老携幼,敬重妯娌,和睦邻里,是方家好媳妇,让王氏苏氏都要跟方氏看齐,最后一句作了总结,言说柯家有今天方氏功不可没。   王氏苏氏听了这话心里都不舒坦,不过苏氏想着自己所占方氏实惠,很快满脸笑意儿附和柯老夫人,并说对三婶子提携,自家时时感念于心。唯王氏瞪着眼睛,把手里丝绢子差点被绞断了。   柯老太太当然不光是口头褒奖,这次动了真格,破天荒也有物质奖励。   但见柯老夫人淡淡瞥了一眼大媳妇王氏,王氏接收到柯老夫人不悦的眼神,心中一凛柯,垂了眼皮。   老夫人这才拔下自己头上一根纯金扁身金钗,钗头是一朵含苞莲花,用红宝雕成。钗身镂缠枝莲花纹,看起来就是成年老东西。眼风从三个媳妇脸上扫过,一笑言道:“这是我娘家陪嫁,原来是耳环手镯金项圈一套,早年日子艰难,陆续当了,因实在差钱,想多当几个救急,都是死当,如今有钱也没地界赎去了,如今只剩下这跟金钗。一来我实在喜欢这多子多孙的缠枝莲花纹,才没舍得押出去,二来也不值什么银钱,方才落下了。这金钗,你外婆原说让我传给女儿,可惜我只生了三个小子,我想这大约也是这莲花金钗的功劳吧。当初娶你们三个,我也是新打的金钗。如今三媳妇你怀着孩子,我就把这多子多孙钗儿送与你了,一来是我这婆婆感谢你这些年对柯家老小照顾,二来希望三媳妇你一举得男,多子多孙多福气。”   方氏笑眼噙着泪水,上前行礼:“多谢婆婆赏赐,承婆婆吉言,媳妇定不负婆婆所望。”言罢温柔一低头,让柯老夫人替自己把金钗插在头上。   苏氏忙道喜:“恭喜三婶子贺喜三婶子,有婆婆这只宝钗镇在头上,三婶你什么也不担心了,只管等着百子千孙享福吧!”回头对着柯老夫人笑道:“有了婆婆这枝子孙钗儿,三婶一定会生下男丁承继三叔烟火,婆婆您就放心吧。”   柯老夫人心中熨帖,点头微笑:“嗯,说得好!“   王氏却是死死咬着嘴唇,眼睛里恨不得伸出爪子来抢过去,她不仅想着金子的价值,更嫉妒这金钗的寓意,婆婆生了三个儿子,难不成这个金钗也要保佑方氏贱人生下三个儿子呢?   自己才是柯家长子嫡孙,婆婆有东西也应该长房长孙继承,却便宜这个商贾女,这个老糊涂,竟然这般长幼颠倒,真气煞人也。   柯老夫人把王氏贪婪嫉恨尽收眼底,心中顿生厌恶,回头一看中庸的二媳妇苏氏,想着她这些日子与方方氏走得近乎,替方氏调理安胎,柯老夫人暗中嘉许,无论真心与否,和睦相处才是柯家兴望之兆,看着方氏与苏氏眉眼相亲,相互照应,柯老夫人更是拿定了主意。暗暗一皱眉,一声咳嗽,提醒三位媳妇注意,这才言道:“这只是我今儿说的第一桩事,第二桩事,你三婶子要坐月子,不能再行操劳,我年纪也大了,又有三个媳妇,是该享享清福了,含饴弄孙了。至于大媳妇二媳妇,你们谁人管家,我还要看一看,眼下你们先把家里事情管起来,谁做得好,我就把家里钥匙交给谁。”   王氏闻言立马收起阴郁笑颜如花:“媳妇定不辜负婆婆所托。”   苏氏却道:“婆婆厚爱本不该辞,只是媳妇委实愚钝,就让大嫂管家,我情愿端茶递水伺候公婆,以便大嫂专心理家。”   王氏闻言顿时觉得苏氏忒奸猾了,忙一笑也跟着苏氏学一遍:“媳妇以后定会早晚请安,一日三餐端茶递水伺候公婆。”   柯老夫人看着苏氏的目光柔和许多:“知道你们都孝顺,只是我眼下还能动,无需你们伺候。你们只消做好家务就是了,王氏,你是大嫂,新年操办以你为主,你可别叫我失望!”   王氏闻言喜之不尽,忙弯腰福身:“媳妇一定就尽心竭力。”   柯老夫人瞅着王氏意味不明:“嗯!这就好!至于亲戚族人间年礼往来,就按旧例,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多去问问你三婶。”   方氏一听,眉头一挑:“媳妇定然知无不言,婆婆婆放心。”王氏却乐呵呵接口道:“婆婆您就看好吧,媳妇顶部让您失望。”她心里美得很,不过拿银子办事呢,谁不会!心里咕咚咕咚直冒泡,猛烈盘算,想着要如何去金铺给自己瑶玉谋几套头面首饰,总要比那金钗翻个十倍百倍才成。一时又想着要去绸缎铺好生给自家给娘家多划拉几匹好料子。   却说王氏一路笑着一路算计回到家里,一张银盆大脸笑成一朵怒放的金丝菊花儿。她表妹简小燕迎上来接过雨伞,替她脱去外面罩衣:“姐姐这般高兴,有什么好事呢?”   王氏乐得直拍侉子:“好事,当然好事!比天上掉馅饼还好呢!”紧着一拉拉这简小燕钻进自己卧房,把丈夫柯大爷赶了出去:“出去出去,别处挺尸去,看着烦。”   柯大爷一贯惧妻如虎,心头恼怒还是一甩袖子丢下一句“岂有此理”离开了。   简小燕见状有些不忍:“表姐,你有话好好说,何必这般言语苛刻,须知老实人发怒更吓人呢!”   王氏哪里听得进去,兴奋异常拉着简小燕词费滔滔:“燕子,给你说,那套石榴红儒裙不要也罢,如今柯家我做主了,咱们再不用受那贱人气了,明儿我带你去铺子里挑料子,给你做个十套八套新衣服,你好好打扮起来,年前,最迟元宵节,给我把老三拿下来,别等老三去了京城,什么都晚了。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保你荣华富贵。到时候,你跟着老三去做官太太,我在柯家坐镇当主母,这柯家还不是我们姐妹的天下,哈哈,到时候,我们想咋的就咋的,说什么是什么!”   简小燕迟疑道:“这成吗?我看那老夫人可厉害,那日可是警告姐夫了,又把表姐禁足,连两个侄儿也不许去书房打扰,更遑论我们?我见不到柯三爷,如何也是白搭。”   王氏咯咯一笑:“说你老实呢,你那日让老三见一面已经够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只要你听我的肯下本钱,放下那矜持,凭你的姿色,那个男儿不动情,哼,我活了这般大,还没见过不偷腥的猫儿呢。只是,你可别过河拆桥,让姐姐白忙一场哟!”   简小燕脸上有了羞臊的红晕:“看姐姐说哪里话,我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王氏搂着简小燕唧唧乐呵:“如此我们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得让三弟多拉巴你这些侄男侄女们。”   简小燕脸红耳赤,做娇羞无比状:“嗳哟,表姐,八字还没的一撇呢!”   王氏一笑:“哼,别急,快了!”哈哈哈笑着把手一攥:“想着铺子田亩都握在我手,真让人兴奋啊!,表妹,你等着跟我享福吧!”   柯家三房方氏卧房。   陈妈妈轻声跟方氏说着话:“小姐,老夫人太可气了,她竟然前一刻还说小姐这好哪儿好,转脸就把王氏拱上当家主母位,这什么意思?今后小姐要什么东西的,还不看她的脸色?”   方氏笑道:“哼,我看他的脸色,妈妈忘记了,我们这屋里吃的用的,连丫头也是我们自己掏腰包,我岂会在乎她一月给我那六两月钱呢?她自求多福吧!”   陈妈妈奇道:“小姐这是?”   方氏笑道:“你没听见老夫人说吗?按往年旧例,哈,旧例,妈妈你想想,往年我们怎么办得?哼哼,婆婆还真是老狐狸啊,看来,婆婆是要把这家交给二嫂管了,这样也好,二嫂这人虽有私心,却是良善之辈,识得大体之人,我们日后回来落脚也舒心些。”   陈妈妈一笑悟了:“嗳哟,这个老夫人,神神叨叨。”   方氏笑了笑,忽然压低声音:“妈妈,我们索性帮婆婆二嫂一把,这样,你传我的话,银钱不许擅动,倘若王氏去了,可以先赊给她东西,容后结算,告诉她们,凡是王氏记账赊借,把那价钱提高三成。”   陈妈妈领命方要出去,方氏又道:“妈妈,我今身子不方便,去不得庵里。您老索性与奶哥哥去趟青莲庵,把这月香油钱柴米银子送去,好好替我在佛前敬一炷香。”   陈妈妈笑盈盈点头而去:“这何须小姐吩咐。”   却说隔天,王氏便带着简小燕瑶玉出门,开始大肆采购。   因方氏的金铺绸缎庄比照汴京方家货栈办货,在朱仙镇可谓是最新潮最大最好的铺子,朱仙镇以及周边的富家夫人多在这里采购衣料。王氏当然识货,领着简小燕瑶玉出门,直奔这两家而来。   依照方氏旧例,一律先用东西后结算。王氏先光临金铺,让自己陪房,柯家为奶妈吴妈妈上前先解释一番,柯家如今换了当家主母了。   这掌柜正是方氏奶哥哥陈林,一早得了自己母亲通气,心知肚明王氏把戏,忍住讥笑,上前把王氏好好恭维一番。   王氏听得舒心,昂着头颅,恰似个骄傲的斗鸡。母女姐妹们三人上前,掌柜拿出柜上新款式,三人再顾不得装模作样假骄矜,苍蝇见血一般亢奋,开始挑三拣四挑东西。   母女两个镶嵌红蓝宝珍珠的首饰每人足足挑了十套,上等玉镯竟然挑了十对,连简小燕王氏也大方送她两套,一套金玉镶嵌,一套蓝宝镶嵌。又给她母亲一套赤金红宝的头面。掌柜心照不宣,些许犹豫后,便照着单子发货了。   然后就是各种过年物资,什么鸡鸭鱼肉火腿,再金贵得东西,王氏眼睛也不眨一下,反正不是花她的银子。各种吃食布料足足拉了三大车,其中一车直接送去了王家屯王氏娘家。   回车上瑶玉只后悔:“娘啊,那把象牙镶红蓝宝的梳子我极喜欢,那套珊瑚头面我也喜欢,还有那条滴珠抹额,娘给我选得那些金饰都不好看,又重有老气,娘啊,我不喜欢。”   王氏一笑:“你懂什么,金子才是好东西呢。”   瑶玉扁嘴不悦:“可是我不喜欢金的嘛,我就喜欢那玉石象牙珍珠嘛,娘啊?”   王氏被瑶玉磋磨的摇摇晃晃,只得服输:“好好好,个傻丫头,依你就是了,明儿我们再去。”   瑶玉这才笑了:“娘亲真好!”   王氏一笑:“你是我生的,对你不好对谁好去!”   三人轮流观看战利品,笑成一团,好不快活。   方氏闻报心里直冷笑,吩咐道:“告诉各家掌柜的,依然按旧历,腊月二十四过小年齐来柯家结账。”   方家来人   却说腊月初十这日,方氏翘首盼望的娘家人终于到了。汴京方家一行十人到了柯家。   领头的主人竟然是方家三夫人,方氏的三嫂宋氏。这宋氏跟方氏是姑娘时候的手帕交,后来嫁入方家成了姑嫂,二人感情很好,只是方氏不久出嫁,二人便聚少离多了。这次接到方氏寄回娘家求救信,方家顿觉事态有异,全家郑重商议,决定除了寻找能干收生婆,娘家也必须有人出面,方老夫人原要亲自上门伺候,只因寒冬腊月,老夫人也有了春秋,家人不放心,正好方家三爷要闭门攻读,方三夫人便请命前来照看手帕交小姑子。   方氏万没想到三嫂会来,一时高兴地无以言表,姑嫂拉手相看落泪不止。一时,方氏令人请出楠枝相见,三个少女时代的闺蜜,是又哭又笑,仿佛回到姑娘时代。   陈妈妈站了一会子方才回禀:“小姐舅太太,方府二管家方宝求见。”   方三夫人拍拍额头:“你看我,那他们忘了,快请进。”   一时,方宝领进三人向方氏见礼。她们正是宋氏此行的主要目的,宋氏指着他们一一替方氏介绍:一位城闻名的收生婆子颜嫂,一位精通产妇调理的周妈妈,一位是十分善于伺候婴儿的妈妈刘嫂。   其中收生婆颜嫂是方家花大价钱所请,其余周妈妈刘嫂则是方家家生子。三人上前见礼都道:“小妇人们参见三夫人,只要夫人不嫌弃,我等定会尽心竭力伺候三夫人。”   方氏看了秋云一眼方才笑道:“今后就仰仗各位嫂子了。”   秋云微笑一人一个红包发下:“各位嫂子路途劳顿,给嫂子们买杯茶水果子吃,权作洗尘压惊。”   三人再行礼:“谢三夫人赏赐,我们定然竭尽全力,伺候好夫人小公子。”   方宝见介绍完三位内侍娘子,低头禀报方氏:“另有两名长随富贵儿满贵押送老爷夫人给小姐小小姐小公子的礼物在外面等候,请小姐派人清点收存。”   方氏一笑:“劳烦陈妈妈了。”自己回身自跟小嫂去询问娘家情形,一时间房里笑声不断。   陈妈妈伸手一请:“有劳二管家!”   方宝一一跟陈妈妈报备,秋云冬云与四香青果青叶跟哪儿帮忙借东西。车上礼物应有尽有,除了方式所用名贵药材好几十包外。还有给方氏的成年火腿八只,新鲜鸡蛋一篓子,总计一百二十个,都一一用红纸分包,埋于谷壳之中。另有一铁公鸡车上专门驮着三个篾篓子,装着鸡鸭鹅活物一样十二只,脖子上都系着红绸。   送给婴儿的东西有金事儿八大件,金锁一对,金项圈一双,缠枝莲花纹赤金镯子一对,金如意一对。另有布匹四色,大红洋红朱红粉红绸缎各十二匹。还有给新生儿做的大红绸缎面的小被褥六条。新生儿虎头帽虎头鞋六套。红绸衣衫有六套。衣帽鞋袜都是伺候婴儿的保姆妈妈刘妈妈收着,她一路拿给方氏瞧一面笑道:“这些衣服都是老夫人与各位少夫人亲手所做,只是没定盘扣,等小儿落地,姑太太自己给钉上,从此牢牢拴住小少爷。   二管家乐呵呵呵告诉陈妈妈:“这些活物都是老妇人亲手挑选,清一色小公仔儿。”   瑶草闻讯而来,见过三舅母,见母亲们说的开心也不打扰,出门去看外婆家的礼物,这一看不打紧,只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搬家呢,还是送礼呢!因悄悄拉拉陈妈妈小声道:“生我的时候,外婆有没有送这些东西来。”   陈妈妈乐呵呵道:“一样呢,小姐那些金银器皿都是小姐收着,将来好给小小姐做嫁妆呢!”   瑶草脸一红:“妈妈忒不正经。”忽然瞧见披红挂彩的大鹅,白羽红黄嘴儿,扁扁长长的,弯曲有致的长脖子,甚是可爱,一时兴趣,伸手去摸,瑶草奶娘忙着阻拦:“小姐快些过来,那鹅可不是善茬,会啄人呢!”   二管家乐呵呵过来牵出其中一对递给瑶草:“这一对是养在院子里长大的,不怕人,敢在人手心里抢吃食,府里小少爷常常骑着它满院子跑呢,这是老妇人特特送给小小姐玩儿的,可以直接放养在园子里,他绝不会乱跑乱咬人呢。”   瑶草高兴的不知所以:“真的啊,外婆给我的?外婆记得我,喜欢我么?我怎么不记得呢?”瑶草记得前生,无论外婆还是舅舅们都没来看过自己。因而有此一问。   陈妈妈笑道:“见过,不过那是小小姐还小,只三岁,还不会叫人呢,不过小姐喜欢小活物件儿,你外婆这是记下了。”   三岁不会叫人啊?瑶草暗暗吐舌头,怪不得祖母不喜欢,母亲要是失望了。   二管家见瑶草不语忙又笑道:“哦,老身忘记告诉小小姐,这一只嘴巴偏红的叫红小丫,那一只嘴巴偏黄些的黄小丫,无论它们跑得多远,小小姐只要一唤,它们就回来了。”   瑶草兴奋的满脸通红:“唤名字吗?它们这般聪明?”   二管家一笑,摸出一只翠竹管做的哨子:“那倒不是,小姐吹这支哨子即可,小小姐你一吹哨子,它们就认你做主人了,你叫他做啥就做啥。”   瑶草一笑:“外婆还会组这个?”   二管家道:“这是四少爷小时候的玩意儿,如今进了学堂,三老爷不许他玩物丧志,下面孙小姐也不喜欢这些个毛茸茸的东西,是老夫人想起小小姐稀罕这个,问他讨了来送个小小姐玩儿呢,老夫人当时还有些迟疑,说小姐这些年写信也没提过,不知小小姐还喜不喜欢这些!如今看来是送对了,小的回去告知老妇夫人,老夫人必定欢喜呢。”   瑶草闻听跑的远些,一吹竹哨,两只肥鹅迈着方步嘎嘎嘎嘎而来。瑶草摸他们脖子也不恼还温顺得拿脑袋在瑶草身上蹭蹭。   瑶草欢欢喜喜道了谢,带着两只小丫回去院子里训练,跟它们培养感情,亲手替她们梳洗羽毛,用手捧着糕点喂食它们。然后训练它们与人见礼,这是两只鹅已经做惯的动作,瑶草只是想她们听自己指挥,叫它们跟谁蹭蹭,就蹭蹭谁。   通过三天不停训练,瑶草再一吹哨子摸摸青果,它们就蹭蹭青果,且是摸摸那里就蹭蹭那里。只可惜瑶草身量大了,那鹅虽大,承受不了瑶草的分量,不能骑鹅了,瑶草心头只遗憾。   瑶草在训练中发觉,这两只鹅很有护短的潜质,瑶草推别人它们不管,可是青果哪怕开玩笑推一下瑶草,给它们瞧见,便会煽动翅膀扑向青果嘎嘎乱叫。吓得青果乱喊乱叫,却又忍不住一再试探,结果屡试不爽。   青果青叶只怕胸脯:“乖乖的扁毛畜生比人还精,知道护短呢!”   瑶草听这话,心头一动,知道万物都有灵性,因郑重吩咐青叶青果:“它们已经通了人性了,再别叫它们畜牲了,以后都叫它们名字,红嘴叫红小丫,黄嘴叫黄小丫,记住了,以后我们吃点心也有他们一份,等有了时间,我再训练它们认你们为朋友。”   主仆三人连夜为黄小丫红小丫做了夹背心穿在身上,看着他们穿着褙子昂着头骄傲的迈着方步,三个少女乐得不行。   腊月十四,瑶草决心带着两只新伙伴去书房请父亲批阅抄写的千字文,不料三位堂兄也在。瑶草一惊,左右看时不见简小燕,心下稍安。   瑶草指挥两只小丫跟三位堂兄行见面礼,各人身上蹭蹭,结果,除了大堂兄稳得住,二堂兄三堂兄顿时心神不宁起来,不是偷看黄小丫与红小丫。惹得父亲怒怒眉瞪眼,瑶草在父亲开口之前,急忙带着红小丫,黄小丫撤退,继而去了老夫人怡安堂显摆。   恰逢瑶玉瑶枝均在,瑶玉正在给柯老夫人看她镶嵌红蓝碎宝的象牙梳子,见了瑶草忙叫瑶草观看他的珊瑚头面:“三妹妹看看我这耳环与抹额,比你那套珊瑚头面如何?我母亲给我新买的,母亲说啦,只要我喜欢,什么都给我买回来。”   瑶草很是奇怪,大伯母这个守财奴如何这般大方了,瑶玉一直纠缠问美不美,漂亮不漂亮,瑶草不厌其烦,只得点头:“漂亮漂漂亮,很漂亮。”   挥手招呼两只新伙伴上前预备给众人介绍。   却不料瑶玉瑶枝都十分娇气,陡见两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瑶玉伸手就推瑶草:“你干什么,无端弄两个畜生来吓我们?”   两只鹅立显护短的毛病,调头扇着翅膀对着瑶玉嘎嘎乱叫。瑶玉吓得要哭,瑶草怕她耍赖,也怕她吓坏了,不过也想教训一下她,故意慢了三口气的功夫,等瑶玉怪叫几声出了哭腔,方才不紧不慢一吹哨子,黄小丫红小丫立马乖乖回归,一边一只站在瑶草身边。   瑶草给柯老夫人介绍自己新伙伴:“祖母,这是外婆送给我的新玩伴,黄小丫,红小丫,老给祖母见礼。”   瑶草一摸柯老夫人膝盖,黄小丫,红小丫,弯下长长脖子,在柯老夫人膝盖上一点一点的蹭蹭,仰头对着柯老夫人嘎嘎嘎叫几声打招呼。   柯老夫人一见乐呵呵的:“嗳哟这是仙鹤临门呀,我老婆子有得活啰。”   瑶草陪着柯老夫人人乐呵一阵子,大夫人王氏二夫人苏氏来伺候柯老夫人午餐,瑶草因为带着双鹅不好留下,便告辞离开了。因瑶草要离开,柯老夫人也没留瑶枝瑶玉,瑶玉在过厅堂时忽然迷了眼睛,愣是责怪瑶草,说都是扁毛畜生害得。   瑶枝小声嘀咕:“大堂姐,不是鹅,是风扫了燕子窝,落了灰尘,我也差点迷了眼睛呢!”   瑶草闻言抬头,果然瞧见祖母正房堂屋香火阁下的燕子窝,因为燕子南飞,废弛的燕子窝口有羽毛杂草随风摇摆,瑶草眼珠悠悠一转,嘴角微微上翘,一个念头慢慢浮上心头。   瑶草梦寐   却说方家三夫人与小姑子叙过离后别情,郑重摸出一本册子来递给方氏:“原本要差人送来,这次我来了正好带来,你交给姑爷,叫他好生琢磨,应该对这次会试大有裨益。”   方氏翻开瞧一瞧,道:“这是谁的文章?”   方三夫人宋氏笑道:“此乃朝中几位有可能主考大臣喜好的文风,这位王大人喜好学子能事实论证,有的放矢;而这位庞大人则喜欢舌灿莲花,一片锦绣;这位蒋大人则是二者兼顾,只看他当时心情;还有这位包大人,则是喜怒无常,谁也琢磨不透他到底喜欢什么。他们几人或是清贵或是权贵,但有一个共性,他们都是皇上面前红人。往年都是他们轮流主考,今年也猜不透是谁,所以为了万无一失,公公花重金使人搜罗他们各人所好之文章,归成一本,让你三哥在家细心揣摩,也给姑爷抄摘一本,希望他看过能有所得。”   方氏握着本子,又惊又喜又发愁:“这倒是好东西,只怕是我们三爷要发牛脾气,说是什么文章天生成,有说什么天生我才之类的傻气话,自以为他是天降英才呢,我们现在如果叫他投某人所好,他还不得炸毛呢?”   方三夫人道:“那就什么也别说,只当时我在汴京给他找得闲书,叫他没事儿翻翻,看他的运气了。”   方氏这里带着书本又装了几样小吃,去书房寻柯三爷,方三夫人则抓紧时间找了陈妈妈问话,这陈妈妈跟宋氏也是熟人,宋氏也便不绕弯子,直奔主题,取出一个锦缎钱袋往陈妈妈面前推推:“难为妈妈诺大年纪离了东京繁华地跟着小姑来着穷乡僻壤,这是我婆婆的一片心意,感谢陈妈妈这些年的照应。”   陈妈妈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   宋氏便将话引到柯家各人身上,问了太夫人可好,妯娌们可好,姑爷可好等等。   陈妈妈压低声音道:“这话三夫人不问我,老身也准备要说给三夫人听呢,这府里老夫人虽然精明市侩,对我们小姐也还可得,老太爷是个不管事的,姑爷待小姐也好,妯娌们之前也还将就,不过说些酸话,少夫人晓得,我们小姐大大咧咧,也不计较,多是拿银子堵她们嘴也就无事了。岂料他们人心不足,诡计百出,老身可是战战兢兢,夜里睡觉都不敢闭着眼睛,如今三夫人来了,老身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方三夫人闻言立马奉承几句:“幸亏妈妈照应,明儿回去定要说给老夫人听,重重感谢妈妈!”   陈妈妈见方三夫人这般,心中委实得意,谦逊几句,复又言道:“唉,自从今年姑爷得中举人,柯家大房夫人王氏便更加剑拔弩张起来,起先不过争权夺利,爱占便宜,如今竟然开始干涉小姐房中之事,要把自己表妹塞给姑爷做小,被太夫人小姐收拾一顿暂时压服了,却不料她竟然屡次三番要害小姐落胎,幸亏小小姐机灵,又得了二房苏氏夫人襄助,方才平安至今。”   方三夫人闻言不免咬牙:“这还了得,难道小姑就这般人人欺凌,柯家太夫人也不管管?”   陈妈妈言道:“兀那毒婆娘做得隐晦,我们明知道就是她要作恶,且也苦无证据,且柯太公,太夫人一向偏爱长房,只好任她逍遥,叫人憋屈。”   方三夫人拍案道:“这还了得,不能这般便宜她们。”   陈妈妈忙道:“也是那王氏作恶心切,她害小姐不成,竟然叫她表妹去书房勾引姑爷,被太夫人察觉,骂了大爷一顿,那姐妹两个方才安静些。眼下太夫人似乎有所醒悟,我们小姐交换柯家账房钥匙,柯老夫人并没交给王氏,据小姐猜测是要让二夫人人掌家,小姐已经做了安排,让那王氏这回载个大跟头。”   方三夫人一声冷笑:“那小贱人也不能放过,哦,陈妈妈你说说,你们太夫人平日里有什么爱好,或者说,她平日里最信奉谁人?”   陈妈妈言道:“这道没注意,柯老太爷这一支原本是柯家望族,一直但当族长之位,后来被人夺去,柯老太爷便带了气,闭门不出,一心教导儿子读书光耀门楣,也不许太夫人出门交际,这村里鲜少有人能说动太夫人。”   方三夫人皱眉:“这倒不好办了,这附近有没什么庵堂或是庙宇香火灵验的?”   陈妈妈一拍额头:“瞧我,我们太夫人最爱施僧布道了,与柯家家庵师太静安最是交心,每有难事,或是家有喜事,都要去问上一问,施舍香油银钱,小姐来了也是一般,与那静安师太甚是交好。“   方三夫人一拍手:“如此甚好!”紧着低头跟陈妈妈一阵耳语。   一时方氏回房,方三夫人便说来此不是一日两日,住在柯家不方便,要去镇上寻一住所安顿仆从。方氏一再挽留,方三夫人一再坚辞,谁是亲兄弟明算账,不好长久住在亲戚家里,远则亲,近则仇!又说出来之时已经跟陈林打了招呼,这会子恐怕已经租赁好房舍了。   方氏只得作罢,又不放心,遂陈妈妈与他小儿子陈树陪同方三夫人一行前往朱仙镇。   却说柯老夫人正在房里等着方家三夫人前来拜会,熟料方氏派人送来娘家礼物,却说方三夫人已经去了镇上,并说安顿好了即来拜会亲家夫人。   柯老夫人一时悔不当初,不该摆架子,走了贵戚。只是人已走,柯老夫人也没办法,心里直埋怨王氏不会来事儿,竟让贵戚走脱了。   殊不知,王氏压根不相见方家的阵势,她心里又有病,要败坏方氏,陡见方家来了这许多人等,心里正不自在,跟哪儿思谋见与不见,岂料她还没想清楚,人已经走了,她心里到松了口气。   柯老夫人日日等候方三夫人上门来,岂料是三天过去,贵客无影无踪,不免气闷。   而这三天,瑶草正一门心思训练两只小丫,不见三舅母不过问一句,方氏说三舅母安顿了就来,瑶草也就罢了。   方家三舅母来后第三天,腊月十四.   这一日,瑶草带着青果青叶黄小丫红小丫,三人两鹅,早起晨练,看过母亲,用过早餐,便抱着习字簿与一本千家诗,去怡安堂向祖父请教学问。   如今瑶草的书法功夫已经出现端倪,千家诗也是一读就通,只把柯太公喜得赞不绝口:“虎父无犬女也!”   一时下课,瑶草带了黄小丫红小丫都祖父祖母开心,因祖母说这对家鹅恰似仙鹤,瑶草有心俯就,也不纠错,并随口吟出“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来附和祖母。   柯老太爷见她们祖孙说的热闹,不免插嘴:“来来来,三丫头,我问你,你预备跟谁一起骑鹤下扬州啊?”   瑶草嘻嘻一笑,一手啦祖父一手牵祖母:“与祖父祖母一起,骑鹤飞遍三山五岳,然后一起去扬州享福去。”   柯老太爷无限受用,点点瑶草鼻尖:“哼,你就哄人罢,你爹娘呢,不带他们?”   瑶草脸红,却不认输,小嘴一吧嗒,笑道:“爹爹不是要做官呢,娘亲要陪着,哪有时间陪我玩儿,我还是跟祖父祖母一起骑鹤下扬州玩儿吧!”   柯老太爷抚着胡须哈哈大笑:“好好好,说得好!”   柯老夫人笑得眼里滴出蜜来:“真是我的乖孙女也!”   瑶草又让黄小丫红小丫给祖父祖母瑶玉瑶枝见礼,黄小丫红小丫十分配合,瑶草指哪儿蹭蹭哪儿,把柯老夫人哄的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柯老夫人一高兴留下三位孙女儿一起用餐,午饭后沐浴着房里熏熏暖气,瑶玉瑶枝瑶草三姊妹一起依着熏笼听柯太爷柯老夫人讲古(故事)。   瑶草因为年纪小,听了一阵便哈欠连天恹恹思睡,柯老夫人便让大丫头谷雨安置瑶草在一边暖炕上午睡。   却说柯老夫人正说得起劲,忽听的瑶草大声惊叫起来,初时,清明以为瑶草醒了,忙上前查看,却见瑶草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被头,浑身发抖,嘶声大哭,泣不成声。   柯老夫人闻讯,忙着上前拍哄,只听瑶草抽抽泣泣,嘀嘀咕咕:“娘啊,娘啊,救命啊,燕子窝,燕子啊,压着娘亲了,娘亲啊,弟弟啊,祖母,祖母……”   柯老夫人好容易哄睡了瑶草,回身坐下,刚松一口气,不过一刻,瑶草闭着眼睛又闹起来,双手乱挥乱打乱抓:“赶走燕子,燕子窝,好大燕子窝,房子,房子塌了,祖母,祖母啊……”   这一次,柯老夫人心里恐惧顿生,她毫不犹豫给了瑶草一耳光,根据经验,柯老夫人觉得孙女儿这是撞客了,就是出门碰见鬼神,看见了不干净得东西的意思。   却说瑶草醒来,已经哭得满眼通红,却不自知,反是摸着脸颊,扁着嘴问柯老夫人:“祖母,孙女儿,我我我……”瑶草一句‘我犯了什么错了,祖母要打我?’没说完,眼里泪水珍珠似的滚落。   柯老夫人遣走了瑶玉瑶枝,也撵走了来探听消息的各房人等,亲自给瑶草穿好衣衫,喂了蜜糖水,慢慢哄骗瑶草:“三丫头,告诉祖母,刚刚怎么啦?”   瑶草皱眉,摸摸脸,摇头不做声。   柯老夫人摸摸瑶草脸颊:“没关系,告诉祖母,别害怕?”   瑶草扁扁嘴:“刚刚孙女犯错,祖母打孙女是该当的,孙女知错了,以后再不敢淘气了。”   柯老夫人笑道:“祖母是打了我们草儿,可不是草儿犯了错,而是草儿做噩梦了,草儿不记得?”   瑶草懵懂摇头,看着柯老夫人的眼神却若有所思。   柯老夫人知道瑶草只是短暂忘记,只要循循善诱,一定可以记起,因锲而不舍再启发:“草儿在梦中说什么燕子,又说什么房子,祖母没听清楚,你能不能再告诉祖母一遍?”   瑶草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忽然脸色十分难看,哧溜一声下地,拔脚就往厅堂而去。谷雨清明预备阻止,被柯老夫人扬手拦了,自己忙着跟上孙女步伐,却见瑶草仰头指着梁上燕子窝,珠泪滚滚:“扒掉燕子窝,扒掉燕子窝,燕子窝会压塌房子,会压着,会压着……”   瑶草脸色十分恐惧痛苦,双手用力互绞着劲儿,却没有说下去,返身抱住柯老夫人双腿,浑身颤抖:“祖母,求求您,扒掉燕子窝罢,扒掉燕子窝,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祖母!”   其实瑶草梦中之话,柯老夫人听得很清楚,是‘压着母亲,压着弟弟。’   也就是这一句,让柯老夫人心生恐惧!   命带铁扫   却说柯老夫人听见瑶草所说,虽是梦寐,老人们最信任稚子无心之言,柯老夫人兀自心不已。为了消除瑶草的恐惧,也为了自己心安,柯老夫人果断让人当着瑶草扒掉了燕子窝。   瑶草随着燕子窝被拔掉的粉尘扫尽和泪而笑:“好啰,好啰,燕子窝除掉了,房子保住啰,妈妈也保住啰,弟弟也保住啰!祖母也……”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瑶草看着柯老夫人脸色讪讪:“祖母……”   柯老夫人心弦震荡,眼皮直跳,却是强自镇定,弯腰牵起瑶草手,笑微微道:“草儿现在放心了,跟祖母进屋吧。”   瑶草自己抬手摸摸泪,小脸笑得阳光灿烂:“嗯,祖母真好!”   柯老夫人一边一小块一小块喂着瑶草吃糕饼,一边细细询问瑶草:“我们草儿现在告诉祖母,倒底梦见什么,好不好?”   瑶草见祖母问起这章,笑脸一时收住,嘴唇蠕动半晌方才言道:“我梦见梁上燕子窝里,忽然来了好大好大个的燕子,整个房梁上都是,一个个好大燕子窝反吊着,后来,房子便压塌了,把母亲压着了,把草儿也压住了,祖母也……”   柯老夫人心里一跳:“哪来得燕子?”   瑶草双手一划拉:“不知打哪儿来的,好大好大,忽然就来了,钻进燕子窝里,吊在梁上,燕子窝越来越大,后来燕子窝就塌了,房子也塌了。”说着话似乎心有余悸,仰脸看着柯老夫人:“祖母,我们以后都不要燕子进门来做窝,好不好?”   柯老夫人点头笑道:“好!听我们草的。”   当晚,柯老夫人没有放瑶草回房,而是留下瑶草跟自己做伴。估计是因为白天提起了伤心事,这天半夜,好久没做噩梦的瑶草,再一次梦见了自己被溺水一幕。在梦中拳打脚踢,哀哀哭泣,一会儿喊父亲救命,女儿冤枉。一会儿喊弟弟救命,姐姐冤枉,又断断续续说什么母亲别走,又说什么鸠占鹊巢,最后有喊叫 ‘春香,秋香。’   柯老夫人当然知道‘春香,秋香’就是瑶草丫头原本的名字。   任是柯老夫人如何喊叫,瑶草梦寐只是不醒,无奈何,柯老夫人只得再次刮了孙女耳光。   瑶草这次醒来没再喊叫,只是依偎着柯老夫人,浑身颤抖,汗湿衣被,无法抑制的抽泣着。   柯老夫人心里再一次沉甸甸的闷得不行。   柯老夫人抱着瑶草哄了很久,她以为瑶草依然不放心燕子窝,一再保证燕子窝扒掉了,房子也不会塌了,瑶草方才慢慢睡熟了。睡梦里紧紧攥着柯老夫人衣衫不撒手,柯老夫人稍微一动弹,或是想拔出衣衫,瑶草就闹将起来,柯老夫人只得整夜搂着瑶草,胳膊压得酸疼酸疼的,想着瑶草梦中呓语,柯老夫人心底更是忐忑难安,一夜无眠,熬肿了眼睛。   隔天,乘着瑶草带着青叶上书房的功夫,柯老夫人招了瑶草丫头青果问话:“你们小姐这一项睡得可好?”   青果一愣之后答道:“回老夫人话,我们小姐睡得还好,很久没做噩梦了。”   柯老夫人心头一跳,急忙追问道:“什么噩梦?”   青果言道:“小婢也说不清楚,一般是哭泣,有时候喊叫救命,然后浑身发抖,常常说害怕,梦中呼喊小婢们的名字,要小婢上床睡觉做伴。”说到此处,青果忙着撇清:“老夫人别误会啊,小婢遵从规矩,一次也没答应啊。青苗也是一般,我们两个只是守着小姐靠着床铺迷瞪,小姐若害怕,我们就握着小姐手跟她说话混时间。不过,这都是年初小姐生病刚好的事情,近来小姐睡的可好了。”   柯老夫人道:“是叫青果还是春香?”   青果讶然:“老夫人如何知道小姐叫了小婢春香?”   柯老夫人一笑:“无事,我随口猜测而已,你下去吧,不要说起今日之事,好好照顾你们小姐。”   青果满心狐疑,福身退下。   柯老夫人沉默很久,随后吩咐丫头谷雨清明:“清明,去告诉老王头套车。谷雨去通知王婶子刘婶子,让她们准备准备,我下晌要去青莲庵见静安师太。”   一时车马齐备,柯老夫人驾车而去。很晚方才回家。   翌日,柯老夫人忽然召集阖家大小,言说青莲庵静安师太画了符水,全家老小每人一小盅,喝了驱灾避祸,治病防身。   柯老夫人带头喝了,柯家除了方氏,从王氏依次道二伯父家小堂弟柯家琪都跟着喝了符水。   接下来静安师太替每人批命看相,瑶草顿时心跳如鼓,头脑低垂,尽量避过静安师太眼睛。   却说静安师太依次看过众人生更八字,再对照本人面像,一路赞誉,等看到方氏瑶草母女,边说方氏儿女双全富贵命,女儿望家,儿子争气,说得方氏是富贵无边。   瑶草闻言终于放心,这个静安师太并无斩妖除魔本事。看着静安师太一本正经的皱眉微笑,舌灿莲花。   或许?瑶草看看祖母柯老太太,后者一脸恬静向瑶草笑一笑,瑶草顿时心里一暖,也对着柯老夫人笑一笑,并将身子向柯老夫人身边偎了偎。磕着眼皮,实则仔细聆听着静安师太所说每一句话。静安师太最后替小堂弟柯家琪批命看相,又是与瑶草瑶玉瑶枝一般,富贵无双。   一时众人正要散去,瑶草见并无下文,不免泄气灰心。看来祖母并未领会自己暗示,自回房去惆怅反侧不提。   却说王氏回房,不知出于何等心态,竟然急匆匆把表妹简小燕母女也带来参合一脚。进房跟可柯老夫人道过恼,又跟静安师太套近乎,之后笑嘻嘻把简小燕推到静安师太面前:“师太替我这表妹也批批命,看看如何?”   静安师太仔细看了简小燕面像再看看简小燕生更八字,一时面色凝重,皱眉问道:“施主真是肖羊三月生?”   简小燕闻言心头突地一跳,却低头没言语。却是她母亲笑道:“正是肖羊三月生,她落地恰逢春回大地,燕子归来,她父触景生情,替她取名小燕。”   静安师太脸色一沉:“简小燕?你不是柯家人?”忽然起身对着柯老夫人一稽首,说声:“打扰施主了!”就要告辞。   王氏慌忙拦住静安师太,简小燕母亲王氏忙道:“可是这命有什么关碍?师太直说无妨!”   静安师太执意要走:“贫尼乃是柯家家庵主持,受柯家供奉,除了柯家人,贫尼绝不多口。施主还是另请他人卜算方好,告辞!”   简婆子见师太不肯言讲,忙着向柯老夫人祈求:“亲家太太帮着说说情,好歹告诉我们,绝不怪罪。”   柯老夫人为难沉吟,王氏又在一边帮着求情,柯老夫人这才言道:“如此就请师太看在老身,勉为其难吧!”   静安师太这才回身道:“既是老施主开口,贫尼批算便算不得违拗。”   王氏忙道:“她们是我表亲,跟柯家沾亲带故,当然不算违拗。”   静安师太言道:“施主这命确乎有些关碍,女命肖羊三月生,命带铁扫。”   女子命中带扫可不是好话,也不是好命,简王氏一听,差点跌倒,简小燕忙着搀扶她坐稳方才问道:“师太可有解法,还请教我。”   静安师太一笑言道:“施主勿急,自然有解,施主须得香汤沐浴,诚心斋戒诵经十部,可解此命劫难,切记切记,否则后患无穷。”   柯家大夫人王氏眼珠一转,语带疑惑:“师太看得准么?我这表妹文文静静,知书达理,如何命中这般?”   静安师太起身坦然一笑:“施主大可不听。”言罢与柯老夫人稽首辞别。   简王氏却急了,忙拦着柯王氏,她只此一女,可不能轻忽,忙道:“师太见谅,自是相信,只不知一部经要诵念多少遍方可消孽?”   静安师太道:“佛门讲究九九归一,每部经书自然要念九九八十一遍,而后再拣了佛豆去十字路口施舍结缘即可,每部经书拣一升佛豆即可,切记拣佛豆前要净手净面焚香祷告。”   却说王氏原本见师太对柯家各人都是赞不绝口,又称赞方氏富贵无边,便心存怨念,有了怨念便生了诡计,想着要借师太之口赞扬简小燕几句宜室宜家,她便可以退波逐浪,把简小燕送到老三床上。却不想被人看出她命带铁扫,这要捂着直接巴上老三该多好呢,正好由这把铁笤帚把三房扫荡干净了。   王氏至此后悔莫及,大不该带了简小燕前来!   简小燕心灰意冷,面如死灰,问那静安师太:“不知哪里念经为好?要找一家庙宇吗?”   静安师太道:“这倒不必,施主在家设一佛堂即可。”   王氏至此任作垂死挣扎,想要留下简小燕,忙问静安师太:“敢问师太,就在柯家设坛念经行吗?”   柯老夫人闻言顿时眼神犀利起来,眼冷飕飕的眼神瞪着王氏,恨不得把柯王氏射穿了。   王氏见状身子一颤,脑袋一缩,再不敢乱发一言。   简王氏一听这话忙着对静安师太躬身稽首:“多谢师太指点,老身这就告辞了,待我闺女销除了孽障,老身亲到庵堂谢过师太。”   简小燕母女匆匆离去,柯王氏忙着追出去,心里只后悔,不该带她们女前来参合,真是偷鸡不成失把米,悔之晚矣!   各自算计   且说众人散去,静安师太自袖内摸出一揭帖递给柯老夫人,柯老夫人接过细看,但见揭帖写着:“劫煞为灾不可当,徒然奔走名利场,须防祖业尽消亡,妻子如何得久长!”   柯老夫人惊惶:“这是说谁?何意呢?"   静安师太沉声道:“方才我话没讲完,这说的就是方才那女子,此女命中不但带铁扫,且命犯三煞,克父、克夫、克子,命里有子也守不住,不但是个孤老命,还是个败家女,此女进门,举家不宁。老夫人该不会是要为你孙子结亲吧,此女万万不可,岁数也不合,大了你家长孙三岁呢!”   柯老夫人闻言安心,忙摆手:“且没这个意思,老身……”   静安师太奇道:“难不成此行非为府上孙少爷择偶?”   柯老夫人略一迟等,把瑶草之梦说成自己:“我昨儿做梦,遮天的燕子飞来,压塌了我这房舍,醒来心神不宁,恐怕与儿孙有碍,故而求师太解惑。”   静安师太稽首道:“这是施主修桥补路积了功德,虔诚之心感动了佛祖,佛祖显灵托梦示警了,施主因此避过一劫,真乃可喜可贺!”   柯老夫人闻言一身冷汗,原来这柯老夫人虽然嫌弃王氏嘴贱,不喜简小燕上赶着巴结,其实心里对简小燕也有几分喜欢,毕竟她摸样整齐,又识文断字儿。正是她有心在方氏这胎不得男时收纳简小燕进门,故而瑶草噩梦她才特别惊心,这才请了静安师太过门相看,不想竟然得出这般结论,心里直呼万幸。   柯老夫人忽然心里一动,看着静安师太道:“那师太叫她念经又为那般?”   静安师太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青莲庵一向得施主布施,总要替施主谋算,这样的孤煞星定要设法替施主请出家宅,我不当面说破也是出家人一点慈心,女子生了这样命也甚可怜。”   柯老夫人起身双手合十,郑重稽首道谢:“如此谢谢师太,老身将终身信佛绝无转移。”顿一顿问道:“我把三孙女儿如何?师太你可要实话实说,万勿隐晦。”   静安师太道:“这我正要说呢,你那小孙女的命格竟然跟他老子有些犯冲。”   柯老夫人讶然:“你是说她克父?”   静安师太摇头道:“这倒不至于,父亲属牛她属马,俗话说牛头不对马面,这两个命搁一起有些不和谐。不过不会有大事,毕竟骨肉至亲,亲生父女,再犯冲又能怎样呢,只要有人居中协调,定能融洽。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她是她母亲弟弟福星。”   柯老夫人眼皮一跳:“你说三媳妇怀的男胎?”   静安师太稽首道:“施主原谅则个,贫尼只看出此女命里有弟弟,是不是这胎,贫尼又看不明了。”   柯老夫人闻言甚是乐呵:“是太有这话老身就安心了,只要有弟弟,是不是这胎也无关紧要。”   静安师太却又言道:“你让我看的那个怀氏妇人是个贵命无疑,只是生命线有些古怪,中间竟有一断裂处,却又硬生生长全了,不过她手上富贵线绵长,只怪我修为有限,不能说得更明白,不过她断裂接头之后,生命线却又顺畅无阻,想来应该命中有一劫难,只要小心应对付,定会否极泰来。”   柯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常言道怀氏夫人一脚踏进鬼门关,莫不是她生产凶险?反头一想又觉不对,方氏已然生过了一胎,二胎应该无事呀,忽然想起议事厅前溜溜冰,想起这诡异乃是瑶草所破,顿时释然,原来瑶草果然是母亲弟弟福星呀!心里不免念声佛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两人又说些佛语,讲些因果,师太用了斋饭这才起身告辞。   柯老夫人只把静安师太送出大门方笑道:“庵里年下所需米面油柴禾,都已经备齐装车,师太好走。”   静安师太再次稽首:“多谢施主馈赠,我佛慈悲,定会福佑施主子孙延绵,繁荣昌盛。”   却说这王氏原本要为表妹简小燕说情,求柯老夫人允许简小燕就在柯家设坛念经消孽障,想着柯老夫人昨日冰冷的眼神不由打个寒战,想着自己目前虽行使之母职责,却并无主母名分,此时不宜跟婆母翻脸,暂且忍耐一时,待自己站稳脚跟再图其他,如此一想,也就顾不得表妹了,只想着让表妹先回去,自己如今当了家,还不是几时叫她回来就回来了。   却说王氏这一番想通透,反而劝说表妹早些回去念经消孽,以便早些回来。还叮嘱简小燕赶在三月之前返回柯家,那时自己自由安排。   简小燕见自己如此败命,表姐还对自己不离不弃,难免涕泪双流,哽咽难语:“表姐厚谊,表妹永世难忘,若有一日出人头地,定当报道姐姐大恩大德。”   王氏不免又对简小燕交代提点一番,姐妹又畅想一番将来在柯家双剑合璧之快意,使得简小燕少了许多离愁别恨。王氏提议简小燕收拾停当去各房拜别一番,也是在亲戚家住一场的礼节。   这话正中简小燕下怀,如今简小燕有满腹辛酸要诉,而那柯三爷无疑就是她理想的救星。简小燕想着能对着三爷诉一诉苦闷,让他了解自己的无奈与痴情就更好了。   却说这简小燕先到了柯老夫人怡安堂拜别,言说自己在柯家打扰日久,难为柯老夫人悉心照料,此番回家洗去孽障,回头定然十倍百倍报答。   简小燕说哀婉动情,梨花带雨,柯老夫人想她如此搏命,倒也动了恻隐,不免去安慰几句:“报答不报答无关紧要,好好回去过日子最要紧,你还年轻,往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柯老夫人一时不忍,倒给了简小燕二两银钱以为饯行。   简小燕千恩万谢,言道好要去各方辞别。   柯老夫人心头一跳,生恐她的煞气煞了三儿子官运,三媳妇的胎气,忙对一旁陪同的王氏道:“如今天冷异常,亲家与表小姐明早要远行,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至于表小姐美意,我会转告儿媳妇三媳妇她们,你放心去吧。”   说着话拿眼睛锥子似的剜了王氏一眼,就黑脸端茶送客了。   王氏至此不敢再有违拗,一路安慰表妹,言说回头还有机会。   却说翌日一早,瑶草照例早起晨练,却见大伯父正忙活着使人套车,搬东西。瑶草心中纳闷,难不成大伯母又要出去采购不成?又想这是大房屁事儿,于自己无关,不管也罢,却自去跑步不提。   半个时辰后,瑶草来到了母亲房里请安问好,却见陈妈妈正眉飞色舞说得高兴:“简家母女回家念经去了,这回大夫人可做不成媒啰。”   因为昨日瑶草陪着母女先一步离开,并不知道简小燕看相算命之事。此刻闻听陈妈妈一番讲古,方知端的。   瑶草闻言心跳如鹿,一时心里百感交集,泪盈余于睫:自己计谋成功了,简小燕滚蛋了!   且这一滚蛋便是九九八十一天!   瑶草不免掐指暗算,现在已经腊月中旬,也就是说,简小燕即便再被大伯母召回,也是三月初了,父亲早已经离家赴考去了。而母亲生产期在腊月底,最迟也是正月初,如此母亲出月则在二月初,父亲三月还须殿试,如此一来,自己只要说服母亲生产出月后,即刻随三舅母去汴京外祖家吃满月饭,便可阻止父亲三月殿试后回柯家村报喜,而后母亲与自己可以从外祖家直接跟随父亲去任上定居。   瑶草越想越兴奋。   简小燕纵是再脸厚,也不可能自己跑到表姐小叔子家里去自荐枕席,从而彻底切断父亲与简小燕见面的机会。   那么父亲与简小燕今后就是两条道上的骡马,再也滚不到一口马槽里了。   那么,自己一家就成功避开简小燕这个灾星。想到此处,瑶草简直想要放声大笑几声,以抒情怀。   同时,瑶草后知后觉发现,原来祖母虽然有些偏心,却也疼爱自己!这个认知让瑶草心房暖哄哄的透着甜,也让她对今后要走之路充满信心。   瑶草还以为简小燕命中带铁扫,乃是柯老夫人与静安师太合谋编造呢!   瑶草这会儿心事又变了,正在思考,如何挽留三舅母,等着母亲满月再去,以防止祖母不放母亲前往汴京,虽说祖母眼前对自己不错,保不齐有什么变故,瑶草现在需要的是万无一失。   说来也巧,这边柯家大爷刚刚驾车送走简小燕母女,方家三人踩着脚后跟就到了。   方三夫人此来正式拜见柯老夫人,三舅母并未因为自己来自京都汴梁就轻视柯老夫这个乡下亲家,不但对看了老夫人毕恭毕敬持晚辈礼,丝毫没有大家子的倨傲之气。又办了一份贵重瑶草布匹尺头,如意彩头齐全的厚礼,与柯老夫人作为见面之礼。柯老夫人见这位举人娘子如此礼仪谦谦,不免心中熨帖,想起王氏大嫂不过典吏娘子,到对自家摆冷脸,不由心中一声嗤笑,真乃仰头秕子!又想起方氏所说,亲家公已经在为儿子打点,来年定会进士及第,这一想对那王氏更不中意了,只觉得方氏百好千好了。看着方家三夫也是越看越尊贵得体,倒比王家号称世代书香之家更优雅些。   当日柯老夫人殷殷留饭,方氏瑶草作陪,主客相谈甚欢。   柯老夫人力邀方三夫人来家居住,说这才是做亲戚的道理,又说腊月风雪天气,朱仙镇虽然离此十里路程,来往奔波甚是辛苦,别闹病了,自己罪过就大了,等等云云,一句话,柯老夫人不把方家三夫人留家里誓不罢休。   方三夫人至此,也不好再辞,只要客随主便,回头带着家下人等正式入住柯家,不过方三夫人与柯老夫人约定,饭可以一个锅里吃,自己得自理生活银钱,否则宁愿得罪亲戚,也不来了。柯老夫人主次也不好在执着。自此,柯老夫人与方家三夫人越处越投机,两个人是不是凑一处小酌几杯,情分越发好了。   瑶草见这位三舅母不但对母亲细心周到,对子亲切和蔼,且长像甜美,举止文雅,目光清澈,落落大方,看着就让人觉得亲。让瑶草觉得三舅母乃是可以依靠之人。这些天方三夫人来家居住,瑶草便贴近方三夫人进进出出,小嘴吧嗒吧嗒,比蜜还甜,成天三舅母长,三舅母短的。又是亲自做吃食,又是嘘寒问暖,还再三要求舅母入住自己的房间。平日里一有空闲,就跟着三舅母宋氏做小跟班,洽巧这宋氏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三年前养个女儿没站住,正有稀罕女儿之心,见瑶草可亲可爱,小棉袄似的黏糊自己,讨自己欢心,逗自己开心,不觉间就把瑶草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了。   这瑶草等跟三舅母混熟了,一日趁机就对三舅母提了自己要求。问舅母能不能等了母亲出月一起走。   方三夫人宋氏听过陈妈妈讲瑶草机灵古怪,十分机敏,不过方三夫人一眼猜透了瑶草心思,这小丫头是想要自己坐保镖呢。因而一摇头,想逗逗瑶草:“这可不行啊,你三舅父二月会试,舅母要回去守着,否则会吃不下睡不着呢!”   瑶草心中难免失望,把这三舅母胳膊:“三舅母何时动身呢?”   宋氏笑道:“我来时就定了归期,开年要与你父亲一起动身离家。”   瑶草扁扁嘴道:“这样啊,离我母亲出月至少还有半月之久呢!”   宋氏见瑶草不自觉皱眉,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却故作成人的苦闷,因摸一摸瑶草眉头,替她抚平,笑道:“外甥女儿放心,舅母虽不能等你母亲一起,会安排好一切,到时候,你母亲一出月,即可动身前往,舅母会替你们收拾好住所,让我们草儿宾至如归,好不好?”   瑶草一笑,忽又担心道:“三舅母,不知祖母哪里?”   方三夫人低头跟瑶草抵抵额头:“这个无妨,我已经游说你祖母,答应了让你们母女一起去东京陪考,在一起去任上。”   瑶草大喜!这乃是瑶草费尽心机想达成目标的,不想三舅母这般轻易便达成了,想这三舅母不过与祖母接触几天,便有此能耐,瑶草时打心眼佩服。她不知道母亲方氏已经提前对柯老夫人放出了诱饵,柯老夫人因着儿子前程已经心思活络了,只是还没最后定案而已。她倒是三舅母舌灿莲花之功,因笑脸蹭蹭三舅母胳膊:“草儿今后有三舅母一半聪明就好了。”   这话恭维的方三夫人心里甜蜜蜜的透着乐,对瑶草也更疼爱。   债主上门   方家三夫人宋氏自从来入住柯家,除了与小姑子方氏说话解闷,便是被柯老夫人找去说话斗牌,手底又松,日日让柯老夫人进项几百个大钱,两人感情处得一日好似一日。   牌局之上,方三夫人闲磕牙时,便给柯老夫人讲解些京中男人为官之道,言说,要想官路亨通,不光要男人们有能力魄力,还须得一位好内助,替丈夫打点周旋应酬上官太太,交接同僚夫人,广结善缘,这才能使得丈夫官路顺畅。   又具体给柯老夫人讲解些京城官眷们如何借口赏春、赏秋,或是赏雪举办茶话会相互结交,其目的则是夫人们为了互通消息,为自己丈夫找准联盟,结交靠山,以襄助丈夫仕途顺利,方便丈夫谋求省力又实惠的实缺。还说自己在京中早跟一些京兆尹侍郎府上卿府家里太太都有往里,大家处得亲戚姐妹一般。   柯老夫人越听与人惊心,也越发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自古来只知道一朝高中,便青云直上,皇帝喜欢,大臣敬仰,却原来做官有着许多门道学问,忽然想起三老太公中举,终身不得出仕,柯老夫人心中恍然,原来如此!   柯老夫人是个善于变通之人,因笑着跟方三夫人套近乎:“舅太太既然这般熟识京中官场,可要好生教教我们三媳妇,我这个三媳妇人是顶好的,又爽朗又孝敬,只是人有些忠厚耿直,不会曲里拐弯,以后还要麻烦舅太太多照顾些才是呢!”   方三夫人就等她这一句呢,咯咯直乐:“这何须亲家夫人吩咐,原是该当的。”   瑶草靠着祖母帮着数赢数输,闻言低头,嘴角翘了又翘,眼睛更是笑成了月牙儿。抬头崇拜的看着三舅母,三舅母乘机跟瑶草眨下右眼,舅甥相视盈盈。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柯家老太太在怡安堂设宴款待方三夫人,以求方三夫人提携自己三儿子一家,直奔锦绣前程。   这一日午宴,怡安堂正厅四只墙角烧着一只海大的炭盆,既可温酒,又可以取暖,正堂上摆了两桌盛宴,以屏风隔开,男女分桌而坐,大家可以闻其声,隐约可见对面人影。   却说柯老夫人高坐首席,方三夫人陪坐首席,柯老夫人不时殷殷劝酒劝菜,又说乡下简陋,饭菜难待贵客。方三夫人人当然是礼仪谦谦,恭维柯老夫人持家有道,教子有方。柯家二夫人苏氏有意攀交方三夫人,不时敬酒敬菜,就是王氏也皮笑肉不笑刮噪了几句,主客相处甚是融洽。   怡安堂上酒饭正酣,忽然二房婆子悄悄走进柯老夫人低声言道:“老夫人,大门上来了好几位掌柜的要找大少夫人结账。”   柯老夫人瞅眼王氏,心下微微一笑,想着是时候了,因对那婆子言道:“告诉大夫人去。”   那婆子又去跟王氏一阵耳语,王氏一愣,迅速看眼柯老夫人又看看方氏,这两者却不瞧她,她只得起身告罪离席,前去门房处理。   柯老夫人使个眼色,清明便紧随而去。   这边柯老夫人也没了胃口,便微笑放碗,一时大家都随着退席,到了柯老夫人小厅里就坐。   茶过一巡,清明回返,柯老夫人推说身上烦闷,告罪入内,让清明服侍更衣。清明忙着回禀:“小婢打听清楚了。那些掌柜都是大夫人这一月间置办年货光顾的店家,说是柯家往年都是过小年前夜结清所有债务,今年为何这般十分还不见踪影,又说他们是小本经营,大夫人拿得货物不是小数目,他们只是拿月钱的帮工,实在垫付不起,东家面前不好交代。方才出此下策,上门讨要。”   柯老夫人冷笑:“这还没礼尚往来呢,难不成过年的二百银子大少夫人已经用完了?”   清明摇头:‘这个小婢不知。”犹犹豫豫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   柯老夫人何等眼神,立马追问:“还有何事?”   清明维诺片刻,架不过柯老夫人一再催促,这才言道:“这会儿大夫人正跟几位掌柜吵嚷呢,说是她拿自己家的东西因何还要银子,还说要开了几位掌柜,另换让人掌管。”   柯老夫人讶然:“自家东西?”忽然一笑:“你再去看看,把那个不上道的东西给我叫来。”   她们声音虽小,毕竟只有一墙之隔,柯老夫人有些激动,外屋三人三舅母方氏苏氏以及瑶玉瑶枝瑶草三姐妹都隐约听见了。   待柯老夫人再次出现,方三夫人马上起身一笑:“给亲家太太告罪了,我这身上也有些腻歪,要回去松散松散,改日再来陪老夫人斗牌。"   她这是知情识趣,柯老夫人也不再留。只说:“如此舅太太好好宽宽去。”   方氏与苏氏也起身告退,却被柯老夫人拦了:“你们妯娌少待,少时我有话说。”瑶玉瑶枝瑶玉三姐妹却没获准各自回房去了。   方氏苏氏只得再次坐下,相视一笑,心里俱是开了花儿。   不一刻,王氏气冲冲而来。进门就跟柯老夫人抱怨道:“婆母大人,您可要替媳妇做主,那些狗贼子以下犯上,媳妇我要开了他们,另换能人。”   柯老夫人皱眉怒道:“什么狗贼子以下犯上,我来问你,我与你二百银子办过年,你因何不结账却到处赊账?赊账也就罢了,今儿大过年了人家来了就该好言好语把人家迎进门来喝一杯茶水然后与人清算,在好生将人送出去,你为何不与人结算,却这般让人堵住门房要债?你好跟人大声吵吵,生怕左右邻居不知道你干的丑事?我柯家乃是书香世家,如今你三弟刚中举人,你这般巧取豪夺,难不成想要败坏我柯家名声,毁坏你三弟前程?”   王氏闻言一惊:“婆母这话从何说起?媳妇何曾?”   柯老夫人道:“不曾?外面那些人怎么回事情?因何他们拦门要债,你不给却大言不惭,说是你拿自己东西,何用银子?人家铺子怎么成你的?你是土匪还是恶霸?”   王氏心中万般委屈:“媳妇真的只是拿了自家铺子些许东西,并不曾有强夺之事,婆婆不要冤屈媳妇。”   见她还要强辩,柯老夫人不由提高音量道:“你公公不屑商贾,我柯家何来店铺?分明你仗势强夺,竟然还敢巧辩?王氏啊王氏,亏得我信任你,你竟然这般不尊重,真让我失望透顶,哼!”   王氏看着方氏言道:“三婶,你说,那些铺子掌柜是不是你的奶兄?”   方氏言道:“却是,不过我家奶兄现在已经赎身出去,自立门户了。”   王氏道:“你撒谎,哼哼,我知道了,你是不满婆婆让我管家,所以授意他们上门闹事,好夺回管家权,任你横行霸道,是也不是?”   方氏笑道:“大嫂多心了,我既已交还婆婆,便不再插手了。”   王氏冷笑,转而向柯老夫人道:“婆婆,公公不屑商贾不错,可这些年是方氏当家,那铺子是方氏掌家时所置办,那便是柯家公产,因何她做主母可以任取任求,因何我当家就不能了?我要问婆婆个道理?”   方氏之事冷笑。   苏氏却知道这铺子来源,不由讶然。   柯老夫人冷笑:“你倒来问我,好,铺子之事姑且不论,我倒想要问你,我与你二百两银呢?你既然一概赊账,银子呢?”   王氏闻言一愣,立刻眉峰一耸,道:“银子我办了年礼了。”   柯老夫人勃然大怒:“你好大的手笔,你是宰辅之家,还是豪门大户?二百银子竟然全部办了年礼?你倒说说,都送了那些人家?”   王氏顿时哑然:“还没,媳妇还没来及送出去。”   柯老夫人道:“清明,你去门房将掌柜们请进来奉茶,让她们把账单递进来,你拿了清单,会同你二夫人,谷雨,带刘嫂子王嫂子去库房清点货物,看看我们大夫人到底办了些什么金贵东西,二百银子不够,还欠了这些债务。”   王氏闻听此话忙道:“婆,婆,婆婆,我娘家年礼已经送出去了。”   方氏依着熏笼烘手,低头不语。柯老夫人也不理睬,心里暗暗生气,既生王氏之气,也生方氏之气,王氏固然不懂事,方氏也不该大过年的让人堵上门吵闹。   柯老夫人一时恼一时气,让王氏丢脸她没意见,只不该让亲戚邻居看了笑话。却也不好责怪方氏,她这些年受的王氏也够了,这王氏是该狠狠敲打一下了,只望她从此老实的过日子。   不一刻,苏氏清明谷雨齐齐回转。苏氏言道:“回禀婆婆,库房物品依然点清,按照几家掌柜索要清单,还欠六十两银子货物不知去向,另外金铺掌柜的索要收拾清单,媳妇不曾瞧见。”   柯老夫人伸手接过清单,只见上面写道:镶嵌红宝石头面十一套,镶嵌蓝宝的首饰十一套,上等玉镯十对,金玉镶嵌头面两套。象牙镶红蓝宝的梳子两把,珊瑚头面两套,柯老夫人大约估算,这些东西价值几千金。   柯老夫人手指带动清单簌簌颤悠,心中怒火蹭蹭直冒,把那张单子直接扔到王氏头上:“你好大手笔呀,看来我们柯家是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了。”   王氏闻言腿子一软,捡起张单子瞧了瞧:“婆婆若舍不得这些东西,媳妇还回去就是了,再说媳妇也不是为了自己装扮,都是因为媳妇有两子一女,眼见就要结亲婚配,媳妇这才想着替她们攒些好东西,也免得到时候慌张,就是婆婆面上也有光彩不是?”   柯老夫人怒极冷笑:“谢谢大少夫人,你这份光彩我是无福消受了。”   回头一声喝令:“去叫大爷来,他娶得好老婆,这是要把我气死啊。”   这边一闹腾,大厅喝酒的男人也惊动了,忙着丢了杯盏前来。   柯大爷进房问明情由,抬手就给了王氏一个耳光,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王氏抬手捂脸,像一头母狮子般怒目相视,手指着丈夫恶狠狠道:“你竟然敢打我?”   柯大爷怒道:“我今儿不断要打你,我还要休你,你这个老不贤,搅家精,早除我们早安宁。”   柯老爷子   柯老大一贯逆来顺受,何曾弹过王氏一指头,就是大声气也没有过,这一发威动武行,叫王氏如何能忍受呢?立时撒起泼来:“我不活啦,凭什么家里东西别人拿的,偏我拿不得?柯德兴,你个无用三代的东西,你若高官厚禄,我何须操这个穷心?我这般为了你,为了儿子挖心掏肝,你竟然帮着外人来打我,我不活啦,让我去死吧!”   说着在地上打滚,倒也没求死,只是滚了一身灰,自己鼻涕眼泪沾了一脸。众人知道他不过撒泼,也不理睬。王氏滚了一阵,不奏效,便开始叫着儿子女儿名字哭诉:“我们娘儿们一起死吧,我们死绝了,他们就高兴了,我们一起死去吧!”   俗话说爷爷奶奶最疼长孙子,王氏这一诅咒,只把柯老夫人气得半死,手直颤抖抖指着王氏发不出话来。   这一句话也彻底惹恼了柯老爷子,暗悔自己当年怎么把这样的女人当成宝贝求回来了!   老爷子怒极一声断喝:“你要死自去死,河没封,井没盖,你要死快些去,别弄脏了我柯家地。”   苏氏见王氏闹得越发不像了,这才上前拉劝王氏,却不料王氏这一下有人理睬更加撒泼起来。   柯老爷子再次断喝:“多余劝他,来人啊,把王氏远远拉到河边去,看着她跳了在回来。”   王氏这一下吓得嗷叫一声,翻身抱着柯老夫人内室房门死也不撒手了。再不敢哭闹了。   论理方氏苏氏都要避嫌才是,无奈今儿事关方氏苏氏,方氏苏氏被柯老夫人留下了。   柯三爷随着父兄前来,了解事情始末,转而对方氏言道:“既是你家铺子,你就?”   方氏知道她这是让自己那肉包子喂狼,只怕是玉豁难填呢,自己这些年教训已经够了,因苦笑道:“这铺子虽是我家奶兄掌管,却不是我一人所有,绸缎铺,金铺乃是我与三位兄长合股开办,我们各占四分之一利润。我这边出人出力出铺面,出面张罗销售,我三位兄长出本金,联系货源。大嫂子所购买这二千六百两银子货物,不过能赚取一百三十两利润,剔除人工费,铺面,维修,运输,苛捐杂税,我不过落得三十两不到。大嫂若是真的有意购买这些,这其中三十两银子我不要了,其他的,我委实……或者,我跟三嫂说一声,叫她的三十两也舍了,大嫂,你就出二千五百四十两罢,不然,我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王氏自那边伸出头来发狠道:“我没银子,要命一条!”   柯大爷赶上去又要开打,不料外面柯家为柯家才带着自己奶妈子,浩浩荡荡而来,各人怀里三五个红漆描金首饰盒,正是王氏从方氏铺子里搜刮而来的金玉首饰。后面又有柯家车夫老王头,老刘头抬着十几色系绫罗绸缎而来。   柯家为柯家才一起跪下对着柯老爷子柯老夫人磕头道:“这些都是母亲从铺子所   拿物品,孙儿都拿出来还给店家,求祖父祖母父亲大人饶恕母亲一次罢。”   柯老爷子叹气,才要说话,却不料王氏斜刺里冲出来抢首饰盒:“你们两个败家子儿,竟然与外人一起算计你老娘来了,说准许你们这样的?都是柯家媳妇,凭什么别人穿金戴银,吃油擦粉,仆从围绕,我们娘儿们就该清贫度日,哼,说得轻巧,铺子是你娘家的?谁能证明?你管着家,管着库房钥匙,你就是把整个柯家都搬娘家去,我们也不知道呢!”   方氏闻言气极,原来这蠢妇是这般心思,因起身对着柯老夫人艰难一弯腰言道:“婆母……”却被苏氏拦了:“三婶,这可使不得,你临时临月,当心窝着孩子。”   柯老夫人也慌忙摆手:“三媳妇,你坐着就好。”   方氏点头言声谢,方才言道:“大嫂之话,婆母也听见了,媳妇吃苦受累都情愿,这冤枉却受不得,请婆婆替媳妇说句公道话,我何曾把柯家一草一木拿回去方家了?”   柯老夫人点头:“这个你不必担心,她是糊涂之人,柯家没人相信她的话。”   王氏又要说话,被柯家为死命难住了:“母亲,您再执拗,难不成真想被休回娘家去吗?您想一想我们兄妹好不好?”   王氏闻言一愣,却不防瑶玉哭哭啼啼而来,进门扑向王氏怀里:“娘啊,你看哥哥把我头面首饰还有象牙梳子珍珠链子都抢走了,您让她还给我,还给我……”后面又跟进怯怯小桂花看着柯家为道:“大少爷,我拉不住小姐,我……”柯家为挥手:“扶你小姐下去,不怪你。”说着起身拉起瑶玉推到桂花身边。   瑶玉便撕心裂肺哭起来:“我不要被关起来,还我的象牙梳子……”   柯家为捂住瑶玉嘴巴,警告道:“住口,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般撒泼胡缠?”   王氏彻底爆发了,一下子窜上来夺过瑶玉搂在怀里,转而面目狰狞的冲着柯老夫人喊叫:“婆婆,您做老人也太偏心过了吧,我是柯家长媳,柯家却不由我当家,人家吃香喝辣,我们只有干看的份,如今我不过那几件不值钱的玩意儿给孩子们玩儿,怎么就得了这个下场?不但要休我,连我的瑶玉也糟蹋起来了,这也是您做祖母该做的。”   柯老夫人只气得浑身颤抖:“你说,我如何糟践瑶玉了?我倒是要问你来,瑶玉好好女儿家,如今被你唆摆成这个样子,心生贪念,举止粗鲁,进门不拜长亲,任性撒泼,哪里还有一丝贞静娴雅?跟市井无赖有什么区别?”言罢对着清明一挥手:“把大小姐带到内室去,自今儿起,瑶玉由我亲自教养,你不必再管了。”   柯家大爷此时跪地磕头言道:“父亲母亲,儿子今天要休妻,这种不敬公婆,不合妯娌,败坏儿女之人,儿子再也不要了。”   柯老爷子眼皮抬一抬终究没做声,柯二爷夫妻,柯三爷方氏都不做甚,唯有柯家为兄弟见柯大爷提笔要谢休书,忙上前一人抱了一只腿杆哭泣:“父亲大人,请您看在孩儿份上,饶恕母亲一次吧!”   柯大爷面子李子都没有了,铁了心要休妻:“我纵休了老不贤,你们依然是柯家子孙,放心吧,爹爹会好好教导你们成人成才。”   柯家为见劝不醒父亲,转而跟柯老爷子柯老夫人磕头:“祖父祖母,您们求求情罢,孙儿们磕头了。”   柯家才抱着柯老爷子腿杆哭道:“哥哥马上要下场了,倘让人知道母亲失德被休弃,哥哥好如何科考呢,祖父,您看哥哥面上,说一句话,留下母亲吧。”   这一句话点了老爷子穴位,忙一扬手:“老大,且住,我们柯家自古没有休妻的前例。”   柯家为也伏在柯老夫人膝盖上失声痛哭。   柯老夫人不顾念王氏却也舍不的孙子前程受挫,忙一拍柯家为道:“你且下去,我自有话说。”   柯家为抬头:“祖母?”   柯老夫人点头:“放心吧,带弟弟下去,再不要这般膝盖软了,男子汉大丈夫,要顶门立户做丈夫,不要学你父亲。”   柯家为的了承诺,拉着柯家才告退了。   柯家大爷难得发回威,哪里会这般放弃:“母亲,这般胆大妄为,愚蠢妇人,孩儿委实难以忍受了。”   柯老夫人怒道:“若不是这些年你夫纲不振,王氏焉会变成今日跋扈愚蠢?你大笔一挥痛快了,你儿子前途呢?你女儿将来呢?”   柯家大爷被母亲连连追问顿时哑然,半天又道:“母亲要孩儿不休也可,她得罪父亲母亲弟妹,叫她磕头认罪,得到谅解,并保证今后不再犯,我就罢了,暂且留她一口饭吃。否则……”   柯老夫人点头:“这是应该的,王氏,我另有补充,第一,你把搜刮东西尽数退回商家,并与人家赔情,第二,我与你的二百银子与你二婶苏氏交割清楚,纹丝不许你错,自此闭门思过,不得再行生事,你依是不依?”   王氏倔强的抿唇不言语,仇恨的目光从方氏烧到苏氏脸上,是的,他如今连苏氏也恨上了,谁让苏氏要接替她当家呢!   柯老夫人见了他的怂样,叹气道:“罢了,我虽然答应为儿,你若执迷不悟,我也只好失信了,你这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吧,想你哥哥乃是典吏,与你寻一个吃香喝辣的地方应该不难。”   柯家老大闻听此言,忙着起身去写休书,王氏恨恨的看着柯大爷,忽然扬声道:“媳妇谨遵婆婆教诲。”   爬行几步道柯老爷子柯老夫人面前,砰砰砰三叩首:“公公婆婆,请你们原谅儿媳无状,儿媳今后再也不敢了。”   柯老爷子并不瞧她,之柯老夫人一抬手:“罢了,记得今儿你自己所说。”   王氏又爬行至方氏面前,柯三爷抬手想扶,方氏则站起身子,退过一边。不受王氏叩头,却也不叫她起身,等王氏磕完头,陪过情,方氏方道:“大嫂的礼我不敢受,趴着了我孩儿福气,大嫂你磕头赔情只当对天表了,今后我们虽然天各一方了,可是大嫂你要记得,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呢!”   言罢对着上手公婆微一点头,她实在弯不得腰了:“请恕媳妇无理,媳妇腰酸难耐,这就告退了。”   柯老夫人忙到:“怎不早说?快去歇着吧,二媳妇,你跟去看看,回头来告我。”   苏氏忙搀扶着方氏出门,外民秋云冬云忙接着了,陈妈妈吩咐暖轿过来,将方氏搀扶进去。苏氏一边跟着问道:“三婶,你是怎么个情形?”   方氏道:“倒没什么,就是腰酸得很,想是坐久了,回去躺躺就好了。”   苏氏道:“你可别大意,你预产期就是这几天大正月间,最好身边不要离人,一旦有什么不适,就让人叫我去,啊!?”   方氏伸出手来握握苏氏得手:“幸亏有你二嫂在,我心里好受多了。”   苏氏笑道:“这是该当得。”   苏氏送了方氏回房,依照柯老夫人回去与王氏交接。其实王氏并未摸着什么实质东西,房契田产都在柯老夫人手里攥着呢!她要交接只有柯老夫人交与她的二百两银子,还有她从方氏铺子里顺来的东西。   柯老夫人首先令苏氏点清金铺收拾,结果差了三套,价值一百六十两银子,加上之前布匹绸缎六十两,共计二百一十两银子。   此时柯老爷子柯三爷柯二爷俱已退散,只留下柯大爷夫妻清算账务。   柯老夫人追问三套收拾下落:“该不会送与谁了?”   王氏看着苏氏恨不得生吞活剥她,嘴唇抿死不做声。苏氏承受不了她的恨意,只得道:“大嫂也别怪我算的精细,要知道我柯家田产春秋两季净收入不足四百银子,大嫂你一人就去了一多半是不成的,你叫公婆孩子们吃什么喝什么呀?”   柯大爷见王氏不做声,举手要打,王氏习惯性看向婆婆,指望柯老夫人骂几句柯大爷替撑腰,却见柯老夫人搭着眼皮只当没看见,警觉自己已经不受公婆待见了,这才服了输道:“那三套首饰我送与表妹了,那六十两银子东西我送去给娘家做了年礼。”   苏氏闻言简直瞠目结舌,无话可说了,这真是慷他人之慨呀!   算一笔账   柯老夫人自从知道王氏起了黑心,想害人命,便觉得这人已经坏了良心,在心里厌恶了她,摒弃了她,转而看中了老二家里忠厚老实。柯老夫人知道王氏这人彪悍跋扈,自以为是,直接让苏氏当家恐怕她不服又要搞怪,所以想要先教训下王氏,叫她打打黑工,贴补些家计银两,肉疼肉疼,也知道方氏当家艰难。想着让她狠狠跌一扑爬,知道些天高地厚。而后自己再借口她不会算计不会当家,越过她去让老二家里主中馈。   柯老夫人一生好算计,只是没想到王氏比她想像得更有催伤力,短短几天竟然挥霍成这般,心中更加笃定自己所想,不由笑道:“怪道你说方氏把柯家搬娘家去了,原是将心比心得来结论。你这可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王氏却觉得自己委屈,并不接受婆婆教训:“婆婆这话说得媳妇要驳一驳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父母养到十八岁嫁进柯家这些年,婆婆当家那会儿每年不过二两银子年礼,就是方氏进门,也不过升到五两银子年礼,而她每年送进方家的年礼不下数百两银子,媳妇今年当家就送娘家一车布匹年货,也没什么过分,想来我爹娘也受得起。”   柯老夫人被王氏歪论气得张口结舌,气恼之下梗了半晌方才从牙缝里哼了一句:“难不成你家不是嫁女儿,而公平买卖交换东西呢!”   王氏立即反唇相讥:“谁个父母无儿女,谁个儿女无父母,媳妇不过孝经长亲,婆婆您虽然无有女儿,也犯不着这般折辱媳妇?”   柯老夫人顿时气个仰倒:“你好,好家教,确乎出自书香门第,婆婆说一句你顶一句,不亏你父亲叫了你几句书,好文采,好教养!”   她原本不想人知道,当今柯家靠媳妇贴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无奈王氏这个搅家精太彪悍,碍着大孙子又不能赶她出去。至此,为了两个大孙子前程不再受到愚妇,也为了能让自己耳根自此清净。柯老夫人也顾不得遮羞了,抚抚额头道:“老二家里,你给她说道说道家里收入与支出,好好的……”   柯老夫人被逼提起柯家隐痛,不由羞恼头疼,忙叫清明:“扶我躺躺去,嗳哟,头晕脑涨……”   苏氏也不愿意跟王氏掰扯,便使人请了方氏奶娘陈妈妈来给王氏算账听,苏氏知道,这些年的账册陈妈妈一本之策,对王氏也不会客气。   不一刻,陈妈妈便到了。接过苏氏递上香茶,听了苏氏所说,知道自己出怨气的日子到了,都憋了几年了,遂慷慨答应一声开始诉说。她所说与苏氏掌握的情况大致一致。   原来柯家太爷不屑于商贾,家中生活仅靠田产三百亩出产,土地价值三千银子,当初土地欠收,三年间陆续抵押被人,被人压价,只给了半价一千五百银子,方氏入门用一千六百五十两银子赎回。田产可收水旱两季,春上一季麦子,秋下一季稻子,春上租息乃是每亩六钱银子,合计一百八十两。秋下稻谷收的多些,一亩能收三石半细粮,出去捐税,租息,剩余两石,共计可收六百石。   柯家主仆三十余人,每年需要留下一百石食用,为了预防来年饥荒,方氏会再留下一百石细粮,以备荒年荒粮。不过,这储备粮除了第一年艰难些,后面都是年年调换,只是成粮价钱稍微低些。出卖时少五两银子的摸样。这样一折算,三百亩土地秋季稻米,还下剩五百石,多年市价多是一两银子两担米,可得二百五十两银钱,也就是说,柯家三百亩土地春秋两季,共计出息四百三十两。   接着陈妈妈又算了一笔柯家每年开支。   柯老夫人老爷子每月五两月例,共计一百二十两。   柯家三房老爷夫人,都是每月二两月例,共计一百四十四两。柯家三位小姐四位少爷,每人每月一两银子月例,共计八十四两。   再有方氏奶娘陈妈妈,柯大爷柯二爷奶娘老王头夫妻,柯三爷奶娘老刘头夫妻,大房奶二房三房三位小姐奶娘,共计八人,也是一月一两月例,共计九十六两。   这些开支共计四百四十四两,再加上三位小少爷现在村塾读书,每年须得十五两银子束脩,三爷在应天书院攻书三年,每年五十两银子束脩。   另有老太太娘家两个侄儿家每年每家五两银子年礼,计十两银子。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娘家每年都是五两银子,共计一十五两。   再有柯家本家长亲三老太爷七老太爷家,平时不往来,年节是不能免得,也是一家五两银子年礼。   另外还有几户家贫困柯家本家,老太爷吩咐过年每家送一两银子年礼给予救济,这样的人家有十三家,这些年礼银子共计四十八两,拢共一年计算,柯家共需要现银五百六十七两银子开支。   平日里出了园子自己出产菜蔬,还要去菜市购买时令蔬菜,这没有一定之规,每年厨下自有记载。   王氏识数,马上叫起来:“你撒谎,这不是说入不敷出了?你们奶奶每年还得贴银子啰?”   陈妈妈笑道:“大夫人不信可以看账,另有小丫头桂花,枣花,青果青叶,清明谷雨,与方氏房里的大小丫头,都不记在公中,都是我们小姐自己支付。”   王氏顿时气极败坏:“你撒谎也要靠谱些,年年贴补?哼,那今年为何尚结余二百银子呢?”   陈妈妈笑道:“大夫人难道忘记了,今年三爷中举,柯家自己田产不用缴纳苛捐杂税,另有千亩土地来投,这一拢共便有所结余了,这个大夫人不信,也可以查账。”   王氏心里划算,这吃饭穿衣呢,难不成自己吃的方氏的呢?这一想,王氏顿时觉得屈辱:“哼哼,这说的我们都是吃你家小姐饭食了,只怕你家小姐会生银子呢?”   陈妈妈也不纠缠谁吃谁的饭食,这话方氏不让说,说是说了伤感情,大家毕竟一个屋檐下住着,遂忍下不表,依然笑盈盈道:“小姐不会生银子,也是见家计艰难,才跟舅爷们合伙开了两家铺子,每年可分红利一二百银子,合着柯家四百多银子,刚刚可以支撑全家丰衣足食,就是全家每年四季衣衫不下百两银子,这些都在铺子开支。所以绸缎庄我们小姐所得红利,每年除了支撑柯家老小根本再无盈利。”   王氏顿时萎靡,既如此,自己争这个家有什么意思?婆婆为何又叫自己当这家?难道就是要看自己出丑吗?王氏顿时疯癫了:“你胡说,我是柯家大夫人,我的儿子是柯家长子嫡孙,柯家所有将来都是我儿子的,我吃自己喝自己,何需方氏贱人周济!”   苏氏顿时怒了,强忍怒火道:“大嫂这话说的,你大房是儿子,我们二房三房就不是老太爷儿子了?更何况公公婆婆还在呢,轮不到你来分家产吧!”   陈妈妈起身一声冷笑,想起方氏交待要给老太爷老夫人留些面子,到底忍住不说出口,柯家土地价值三千银子,其中一半属于方氏呢!   不说柯大爷连叫王氏闭嘴,可恨王氏不听,柯大爷不也能把她嘴巴缝上,就这样一步一步揭破柯家内幕。柯大爷只是羞惭难当,想着柯家今后使该改变观念了。   就是柯老夫人在内室哪里睡得着,虽然故意不听外间说话,无奈陈妈妈之言声声入耳。这些柯老夫人原本一清二楚,只是知道一回事,被人当面说起又是一回事情,见陈妈妈没提土地之事,柯老夫人深知这是方氏交待的结果,一时想着方氏,一时想着王氏,柯老夫人只觉得憋气。侯陈妈妈离开,柯老夫人耳听得王氏只是归还柯老夫人与她的二百银子,其他都想赖账不还,一怒再次出房。   吩咐柯老大道:“你回房去,砸了她的陪嫁箱子,二百四十两银子。扣除你老丈人应得五两银子年礼,你们自家退赔二百三十五两,别说你家没有,这些年你们又吃又拿也不知这个数了。还有,我今天郑重告知你一声,我老柯家就是只有三个铜板,也是一房一枚。没得那个独吞的道理。”   柯老大羞愧难当,抱拳去了。王氏扑上去拉扯,被柯老大踢了窝心脚,嗷叫着打滚放踹。柯家为兄弟进门也不劝说,只是拦门跪下磕头:“娘亲,你果真要逼死我们兄弟吗?”   柯老夫人一惊,忙叫清明谷雨搀扶他兄弟,柯家为却固执的看着王氏:“娘亲你说,是不是真要我兄弟去死,您才开心?”   王氏看着柯家为满眼通红,顿时吓着了:“儿啊,你说的什么话,娘盼你们风风光光做人上人呢,何曾想你们去死啊,我这是被人逼得无路可走啊!”   柯家为磕头道:“娘亲,您好好想一想,这家里没人逼您,祖母婶娘无不待我们好,是您自己爱生闲气,自己逼自己,您好好跟爹爹过日子,儿子给您保证,三年后,儿子让您风风光光做诰命夫人。”   王氏愣了半晌,苏氏忙劝道:“大嫂,多好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这般糟蹋她们呢?”   王氏终于不打滚了,搂着柯家为兄弟痛哭失声。   柯老夫人叹息道:“扶你母亲回去梳洗罢!”   一时柯老大来了,果然凑足了二百三十五两银子来,羞惭的交与苏氏。   柯老夫人吩咐苏氏前去与各家掌柜结算,并吩咐留了晚饭再去。   柯家两老   却说柯老爷子在书房哄着瑶玉写字儿,瑶玉哭哭啼啼,只说害怕,柯老爷子想着王氏一贯行事得体,当日在娘家很有贤名,自己才求了来做了长媳,如何今日这等不识大体?随即想着方氏一向跟商贾多有牵连,遂越想越不对付,离了书房来寻柯老夫人说话:“老太婆,我越想越不对,这事儿三媳妇私下也就摆平了,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她这是诚心的,我就说了商贾之人最为奸诈,你还不信,当初力主她入门呢!”   柯老夫人冷笑:“我找的这个媳妇哪儿不好了?我们柯老太爷既然火眼金星,当初为何不反对到底?”   柯老太爷怒道:“我当初还不是误信你夫妇人之言,要不是你充能,我如何会放手柯家由你折腾!”   柯老夫人闻言眼睛立时瞪圆了:“我倒想做甩手夫人吃现成呢,只可惜没这个好命呢!我充能?我倒要问问柯老爷子呢,您老人家有什么能力呀?您老除了会吟诗作画之乎者也酸溜溜,还会什么呀?不是我当初一番运筹,你这会儿带着子孙跟哪儿讨饭,猫在哪个犄角旮旯晒着太阳捉虱子呢!”   柯老太爷顿时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嘟,死老太婆,兀自嘴毒。”   柯老夫人看着柯老太爷跟哪儿吹胡子瞪眼,心情忽然大好,笑一笑,闲闲喝茶:“我实话实说而已就嘴毒了?哈,那在村东头晒太阳捉虱子的柯老五,他可是宁可饿死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范,我们柯老太爷要学他么?提醒你一句啊,老学究,老夫子,老太爷,您老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当初柯家有难,你去求你朋友故旧,怎样呢?有没有肯伸手的?唯一肯伸手的,却要一千五百银子买我们三千银子土地,这就是你清贵朋友。张口商贾,闭口奸诈,偏只有商贾奸诈肯救你呢!人家三媳妇出了银子可什么也没说呢,还好吃好喝好孝敬,操持家务,供你这个公公游山逛水,您老知足吧!您可不要在瞧不起人家方亲家,人家儿子也是举人了改换门庭了,比你不差分毫,老爷子,醒醒啊,不要老眼光,要看清眼前情势。”   柯老太爷恼了:“你谁家人,倒帮着外人挤兑我?”   柯老夫人仰头一笑,道:“我谁也不帮,我就说一个理字!”   柯老太爷顿时气结,半晌道:“哼,就是这般我才认了,后来也不说什么了,着你都看那见了。可是她今天办得这事儿,就太不像话,大过年的让人堵住门嚷嚷什么意思?”   柯老夫人道:“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罢,人家店铺年年都是这个时节各家各户来结账的,只好从前人来,三媳妇人家好吃好喝与人结算,皆大欢喜,你这个老太爷当然不知道了。今年可是你钟爱的大媳妇当家做主呢,不肯与人银子,还说要开除人家掌柜的,哼,我看的媳妇不好,这就是你看得好门户,选得好媳妇,真是比我看的媳妇好呢,她这是慰劳你,觉得你这个公共一年到头平淡了,请你看大戏呢,你生什么气!”   柯老太爷起身走到柯老夫人跟前,指着柯老夫人,胡子一翘一翘,恨得牙直痒痒:“就这样也不能证明老三家里不奸诈,妯娌之间有什么仇恨,要这样糟践人?老大家里不过贪财些,古话还有‘君子爱财’一说呢!”   柯老夫人一拍桌子,啐道:“呸,后面还一句‘取之有道’你怎么不说?你也不查查清楚,老大媳妇想如何取财呢,告你吧,她想把表妹塞给老三,三媳妇不肯,她就想害人落胎,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狗也不吃,何况人家老三家里挺胸大肚子,临时临月,为何要替他收拾乱摊子,哈,你过你这一句也不错,‘爱财’,的确爱财啊,二千六百两,乖乖,我们柯家满门五六年的嚼头呢,却不够人家大夫人插到头上去!”   柯老爷子闻言呆了一呆,忽而怒不可遏:“什么?竟有此事?你你你,你个老婆子,像她这种毒妇,你为何拦着不让老大休她?我柯家世代书香,清白人家,岂容得这种妇人做媳妇,不行,得让老大赶紧的休了她!”说着怒气冲冲要出门。   柯老夫人抢上一步摁住他:“你个死老头子,说起风就是雨,说人好,把人捧上天,说人不好,又要把人一棒子打死,老了老了,还是这般天真,你给我坐下。”   柯老太爷怒道:“你好护着她做什么?这种人留家里,我睡觉也不踏实。”   柯老夫人啐道:“我若护她,岂会让她出此丑。”   柯老太爷奇道:“这却又为何来?”   柯老夫人道:“为何?为你大孙子啊,倘若他们母亲有这样恶名,孙儿们如何科举入仕林?如何做亲?还有瑶玉将来如何寻人家?就是老三做官也有妨碍。”   柯老太爷气得呼呼只扯风:“唉,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只是这老三家里奸诈不贤淑少温墩,如何做得官太太?”   柯老夫人笑道:“她奸诈,你见她害谁了?害得你悠哉游哉了,还是害得你全家丰衣足食了?哼,我若是方氏,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我会做得更狠,不踩死对头,我决不罢休。我倒以为老三太过迂腐,跟你这个老子一般,爱认死理儿,不知变通,三媳妇与他正好相辅相成,老三得辅以方氏,将来说不得能入阁拜相呢!温墩贤淑?三叔婆倒贤惠,话也不敢大声说一句,戳一针也不知道哼一声儿,简直太温墩呢,三叔公怎么样?倒一辈子窝在家里呢!”   柯老太爷东说东被堵,西说西不通,心里十分不服气,却再无话反驳,面子一时挂不住,顿时老羞成怒:“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拂袖而去了。 31苏氏失算 却说柯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出门来,恰逢方三夫人带着瑶草来找柯老夫人斗牌,三舅母瑶草忙着见礼,柯老太爷却一声冷哼去了。 柯老夫人热情招呼方三夫人:“舅太太快些坐,老三家里还好呢,我这里一时忙乱,也没来得及看看去。” 宋氏笑道:“妹妹还好,只是精神不大好,嚷嚷腰疼,也是她肚子忒大了,那腿脚都浮肿了,哪能不疲倦,且今天也坐得久了些。” 柯老夫人赫然道:“这都是老身的不是了,唉,理家不无方啊,让舅太太见笑了。” 方三夫人笑道:“亲家太太不必自责,其实这也没什么,世家大族人口众多,难免良莠不齐起纷争,谁家稻田里还没有几根稗子呢,笑话什么。” 柯老夫人听得十分熨帖,心里感叹方三太太会说话,连连点头:“舅太太这话很是。” 方三夫人却叹上气:“就怕主人家一起气不顺,铲婢子捎带稻谷也除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柯老夫人一愣,刚说的话,她他如何得知?忽又释然,估计是舅太太进门之时隐约听到了什么,或是因为柯老太爷态度起了疑心,想着舅太太来自世家大族,这些事情见一斑可窥全貌也难怪,这一想,觉得自己老爷子亲戚面前甩脸子实在不该,三媳妇不错,人家舅太太更不错,心里便起了愧疚,脸上笑意儿更浓了:“这倒不会,投鼠当忌器呢!” 方三夫人闻听此言,心情大好,拉了柯老太太手道:“哎哟,不是我当面夸奖亲家太太,您这个脾气跟我是对上了,可惜两家隔得远了,不能常来常往,不然,见天跟您拉呱几句,一天心情也舒爽了。” 柯老夫人得了赞美,也不吝夸奖,两人你来我往越发亲热高兴起来,让清明谷雨做牌搭子,四个人斗起纸牌。清明坐上家负责喂听头,方三奶奶负责点炮,柯老夫人赢得眉开眼笑。 方三夫人笑着恭维:“哎哟,亲家太太好手气,这好牌都被您老抓去了,真乃好彩头,只怕大运在后头呢!” 清明看眼方三夫人接口笑道:“舅太太这话说的贴切呢,我们老夫人就是个老福星,这开年三爷下场,必定蟾宫折桂,独占鳌头!” 柯老夫人听得只乐呵:“哎哟,这清明丫头嘴好甜,诺诺诺,今日老夫人赢得都给你买糖吃,可不能辜负你这一张小甜嘴。” 谷雨忙着凑热闹:“要婢子说呀,老夫人福气不止这些呢,三夫人生产在即,转眼老夫人就有白胖孙子抱了呢!” 这话柯老夫人更爱听了,只笑得合不拢嘴:“谷雨丫头说的也好,你清明姐姐得了多少,老夫人一准补给你。” 清明谷雨都笑:“哎哟,老夫人,您可要多赢写呀。” 方三夫人忙叫自己丫头银翘道:“你快些来帮我,你看着三面埋伏呢!” 银翘是宋氏得用丫头,方家家风淳朴,银翘贯会跟宋氏磨牙,因笑道:“三夫人您就别装了,这些银子原是赢得我们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的,反正捡来银子,您赢银子还没出去时反而之一呢,您心疼什么呀,再说啦,清明谷雨姐姐伺候亲家太太幸苦了,就多送些给清明谷雨姐姐也是该当,哪有您这样,忒小气了也!” 清明谷雨忙给银翘作揖:“承蒙妹妹吉言!”又对方三夫人作揖:“舅太太您就多输些罢!” 方三夫人指着银翘直笑:“怪不得我只输不赢呢,原来我这内管柜反水做了奸细呢!这我可不敢要你了,你留下跟着二姑娘罢。” 银翘闻言忙着给宋氏作揖打拱说好话。清明谷雨忙着帮腔:“银翘不怕,留下与我们做伴正相宜呢。” 场上你来我往笑语盈盈十分热闹,送的铜钱哗哗出去,清明谷雨笑微微直乐呵。 瑶草侯柯老夫人高兴了方才悄悄问道:“祖父怎得了?” 柯老夫人少顿,丢出一张牌去道:“没什么,你祖父鸡毛令箭没拿稳,砸了脚了,他又疼又怪不得人,所以自己个恼了。” 方三夫人知道原因后果,不免笑道:“亲家太太说话真是风趣,我婆婆若见了您,准保舍不得放您回来了。” 其实瑶草方三太太其实是得了信儿才来的,瑶草知道,柯老爷子怒火烧到母亲头上了,眼下看着是占了下风,被祖母震住了,不过任由他心里疙瘩却是不好。祖父在祖母面前没威风,在父亲们面前确是说一不二。因跟柯老夫人耳边悄悄嘀咕道:“我看看祖父去,回头再帮祖母看牌啊,祖母多赢啊!” 柯老夫人乐呵呵点头儿:“嗯嗯!” 瑶草出得门来,想了想,带着青果青叶回了方氏小厨房,做了三碗三鲜猫耳朵汤,用小食盒盛了,折回怡安堂柯老爷子书房。 瑶草到时,正碰见瑶玉出门,偶尔抽泣着,像是刚刚哭过。瑶草一屈膝:“大堂姐!”瑶玉也不理,头也不回往后院去了。桂花怯怯给瑶草行礼:“三小姐赎罪,我们小姐想没看见您!” 瑶草不以为意挥挥手示意她去,自己敲敲门,伸出个脑袋在门口笑眯眯看着柯老爷子。 柯老爷子咳嗽一声,想板脸来着,可是平日里一贯跟瑶草和颜悦色,一时要对孙女翻脸却是做不来,想笑脸相迎,却又有些膈应方氏,一是僵住。 瑶草不等他做决定,驱赶着红小丫黄小丫进门去掺和,笑眯眯屈膝一福:“给祖父请安,祖父好。”回头招招呼两只小丫拍拍柯老爷子膝盖:“来,给老太爷请安,说寿比南山!” 红小丫黄小丫果然蹭蹭,然后朝着柯老爷子嘎嘎叫唤,似乎再说‘老爷子寿比南山’呢。 瑶草拉拉祖父衣袖:“祖父听见没,他们说了呢,红小丫说老太爷寿比南山,黄小丫说,是呀是呀,老太爷还要‘福如东海’呀!祖父,您说他们像不像聪明的小猴子啊!” 柯老太爷笑一笑有板起连:“哼,它们是聪明的小猴子,你还是小狡猾的小狐狸!” 瑶草皱皱鼻子:“祖父啊,草是狡猾的小狐狸,那祖父可不就是狡猾的老狐狸呢!” 柯老爷子神情一滞,咬牙抬手要施板栗,瑶草咯咯一笑跑了,接了青果的食盒过来,摇摇摆摆,小心翼翼提到柯老爷子面前,接开食盒盖子,粉嫩嫩的葱白手,把那香喷喷的气味往老爷子鼻子下面扇扇:“祖父,这是我娘亲让送来的,说是祖父光喝酒了没吃什么东西,这猫耳朵汤是香菇丝儿瘦肉丝儿蛋花做得卤子稍微放了些醋,既饱肚子又解酒,包您吃了舒舒服服还想着。” 瑶草这是比照自己的感受说的,她被王氏惊散了席面,回家跟着母亲加餐吃了一碗馄饨,肠胃舒服,身上暖和。 这柯老爷子席上正跟儿子们韵酒被王氏打断,后来气恼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跟柯老夫人生了气一激动,正有些酒气上涌,腹中饥饿。这会儿闻了香气,又听瑶草一番鼓动,肚子更加饿了,早忘记自己要摆什么脸子了,双手接了瑶草递来的猫耳朵汤:“倘若不好吃,罚你抄写千家诗一百首。” 瑶草连连点头笑颜盈盈:“您慢慢咀嚼,品品味道好不好,等我去给祖母送汤回来再受罚。” 柯老爷子想着瑶草走了好品汤,连连点头:“嗯嗯,去吧!” 瑶草主仆三人出门来,躲在门边偷瞄,却见柯老爷子先是眯眼撮了一口汤,在用汤匙吃一口猫耳朵,摇晃下脑袋,随即呼哧呼哧大吃特吃起来,很快就见了碗底儿了。皱着眉头,看着空碗,摸摸肚子似乎意犹未尽。 瑶草忙跟青果青叶蹑手蹑脚回到柯老夫人外套间,来见祖母。 柯老夫人原没有饿的感觉,忽然看见鲜鲜亮亮,撒着翠绿葱花的汤碗,立时觉得肚子饿得慌,笑着停了手:“舅太太一起用罢。” 方三夫人目的达到了,也不在逗留,一笑起身:“我中午用的还好,亲家太太自便,我也该去瞧瞧妹妹去了,明儿再来寻亲家太太说话儿。” 柯老夫人笑了这一半天,心情大好,笑盈盈送客:“舅太太好走,明儿来啊!” 却说瑶草正陪着祖母用餐,因宋氏不用,柯老夫人便把另一碗赏给了清明谷雨分食,瑶草原本也是为他们准备的,两人谢不绝口,齐齐夸赞瑶草手艺了得。 一时苏氏也来了,手里也提个食盒,言说刚刚见柯老夫人与老爷子饭没吃完,所以给方氏做膳食一便做了些。打开却是鸡丝粥,与鸡蛋卷饼。 柯老夫人瞧着可爱,吃了个蛋卷,只是夸赞,苏氏便道:“这是瑶枝手艺。” 柯老夫人挑眉:“嗳哟,这瑶枝瑶草近来手艺越来越好了,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只是买你也别太拘着她们了,离嫁人时间好早呢,慢慢教便是了。” 苏氏一笑,想着开年自己一双子女就要跟随方氏上京,这事儿势必要跟婆婆报备才是,已经挨了这些日子,眼看新年在即,这事儿务必要在年前说破,免得大过年的大家爱不舒服。心里稍稍犹豫,想着为了子女前程,就是受婆婆几句也是该当,又瞧着瑶草暖暖一笑,这方才言道:“不满婆婆说,我是很急呢,因为她三婶答应了,开年上京去便带着家有瑶枝兄妹上京去,一来跟瑶草做伴免得孤单,二来,他们跟着三叔三婶,总比跟着我们这对无能父母有出息些。” 柯老夫人初闻此言难免诧异,心里盘算,这苏氏何时与方氏达成了此事?两个孩子的教育可不是小事儿,方氏如何轻易就答应了?可见她们之间有着十分默契才是。 柯老夫人深深看眼苏氏,想着苏氏什么时候与方氏忽然走近了?忽然记起,正是方氏诊出身孕不久之事,似乎是一夜之间,苏氏全面介入三房,随之,瑶枝也跟瑶草一起学习刺绣。苏氏则教导二丫头三丫头厨艺药膳。柯老夫人神游片刻,点点滴滴汇集一起,心里释然,怪得苏氏那般挖心掏肝对方氏。 柯老夫人心中笑一笑,暗暗夸赞苏氏聪明,这事儿办的漂亮,心里不由哂笑自己,之前还的评价二媳妇‘忠厚老实’呢,却与原来这不哼不哈的二媳妇才跟自己是知音人。 想着瑶枝这一去,以方氏的爽朗大度,不吝钱财,只怕吃穿用度教养,都会跟瑶草一般无二,瑶枝的性子只怕就此改观,这倒是好事。只是老人都有均富心里,都是孙女,谁差了也不落忍,不期然柯老夫人想起她最喜爱的瑶玉。 柯老夫人喜欢瑶玉,不光因为瑶玉在三姐妹中生得最漂亮,也不仅仅因为她聪明伶俐,最最招柯老夫人疼爱之处,却是瑶玉长得像极了柯老夫人夭折小女儿毓秀,不想却有个不成器的母亲,生生把孩子掰歪了。老人总是有所偏心,想着方氏二个女儿也是教,三个女儿也是教,不如让瑶玉也跟着方氏一道前去,远离她那个心术不正的母亲,受些方氏熏陶,跟着瑶草们一起学习针凿礼仪,将来必定出落得更加贤淑端方,品貌超群,成为孙女中的佼佼者。 柯老夫人想到此处,心里直透着那么美。因回头看着瑶草慈爱一笑:“哦,草儿喜欢姐妹一起做伴啊?” 瑶草不明白柯老夫人此问何意,因点头笑道:“嗯嗯,所以我求了母亲让玉兰二姐姐与我一起学习针凿,也好一起玩儿呢。” 柯老夫人摇头道:“玉兰再好毕竟外人,与你隔了一层,哪里有自家姐妹血肉相连贴心,不如明儿起,让你大堂姐跟你一起上学针凿作伴玩耍好不好?” 苏氏闻言大吃一惊,后悔今日不该说这话。 32 32、双丫祸事 ...      瑶草闻言看着祖母瞠目结舌,瑶玉?心中顿生警惕,让她跟着自己?是不是将来也想跟着去任上?方便她将来好抢自己东西,然后跟她母亲联手,里应外合,再害死自己一回?      这事儿自己除非疯了傻了才会答应!自己有爱心,宁愿施舍街上乞丐,绝不会喂养毒蛇,将来反噬自己。      瑶草眼珠子暗暗一转悠,脑子却飞快的筹谋,即刻便想到拖延之策,因淡淡一笑:“难道祖母忘记了,过了腊月初八,楠枝婶再没来了,回去备办春节去了,母亲已经辞了她了,开年也不会再来了。”   瑶草心中决议,哪怕自己停几个月不学刺绣了,也不能让瑶玉有机可乘。      柯老夫人一挑眉,还要再说什么,苏氏适时告辞,说想起了有些事情要做,成功岔开话题。      瑶草便乘机告辞,带着两只小丫出了门。      却是瑶草出得门来,回头看看怡安堂,再看看大房房舍,眼神慢慢变得冷冽起来,自己绝不能让瑶玉沾上自家跟去任上,一定要想法子在祖母跟母亲开口之前,打消祖母这个念头。否则,祖母一旦开口,母亲就两难了,不应,定会惹得祖母不悦,父亲也会觉得母亲不孝,从而膈应,应了就是无穷的麻烦。      瑶草握握拳,心里默诵,王氏、简小燕,柯瑶玉,任你们是狗皮膏药,我也一一把你们撕下来,今生你们休想再掠夺我的人生!      隔天腊月二十四,柯家为期期艾艾前来拜别柯老夫人,说要奉命前去简庄索回送给简小燕的珠宝首饰。      柯老夫人一听就恼了,当即叫来柯老大,拍桌子打板凳一顿猛尅:“我们把孩子拉巴这么大,又叫孩子读书认字儿,是叫他出门受气讨债呢?你们自己为老不尊,倒来拉扯孩子跟着丢人,你们夫妻好脸面,好担待!我今儿把话搁这儿,为儿不许去,才儿也不许去,想去要债,你们两口子自己去,要得回来,你们不背失,要不回来,是你们该倒霉。看看,看看,你们认得好亲戚,几百两银子东西她也敢伸出手,厚颜又无耻!”      柯德兴与简小燕相识颇深,忙作揖道:“表妹并不知道这内里详情,都是王氏不贤,母亲别错怪人家好女儿。”      柯老夫人鼻子冷哼一声,想说什么,当着柯家为面,终究没说出来。      其实在柯家为来之前,瑶玉、瑶枝、瑶草都来请早安,清明谷雨带着青果、青叶、桂花、枣花,到她那屋里去剪窗花。瑶草三姐妹陪着祖母说话,一时柯家为前来辞别告状,柯老夫人脸色发青,勃然大怒,着人去传大伯父,几姊妹看样似要发作大伯父。因为祖母没叫她们退下,姐妹三人连带双鹅忙着往内躲避,藏在柯老夫人内套间里玩耍,小姐妹们悄悄分吃零嘴儿。      却说红小丫、黄小丫这些时日跟柯老夫人混熟了,听见柯老夫人声音吵吵的热闹,十分兴奋,跟哪儿嘎嘎嘎嘎只叫唤凑热闹。吓得瑶草忙着搂着二小丫,一手抓住一只嘴巴,不许它们乱叫唤。      瑶枝见对别人凶巴巴的两只鹅却任由瑶草搓揉,两眼亮晶晶只羡慕,想伸手又不敢,眼巴巴瞧着瑶草:“三妹妹,我能摸摸它们嘛?你叫它们别撮我!”      瑶草一笑,牵着瑶枝手轻轻替红小丫顺毛,红小丫十分友善蹭蹭瑶枝手。瑶枝顿时喜不自胜:“嗳哟,三妹,你看它好聪明!他是不是认得我呢?”      瑶草笑道:“它知道你对她好,蹭蹭你就是喜欢你呢。”      瑶枝兴奋两眼笑眯了:“嗳哟,太好了,三妹,我再要摸摸黄小丫好吗?”      瑶草正要引导瑶枝手再摸黄小丫,却不料瑶玉不耐烦了:“你们两个哪有个书香世家闺秀样子?一个自甘堕落,竟然学人家下贱,豢养畜牲,一个心向往之,乐此不疲,哼,还聪明,不过是两只扁毛畜生,他也配。”      瑶草闻言一笑:“扁毛畜生怎么啦?只要你对它好,它便对你好,我觉得它们比有些人还灵通些,忠诚些呢。”      瑶玉闻言脸涨得通红:“你骂谁?你说谁畜生不如?”      瑶草原本不予理睬的,忽然心头一跳,眼睛亮一亮,随即皱眉看着瑶玉,无可奈何道:“大堂姐,你那只耳朵听我骂人了?我不过白夸赞一句,双小丫聪明懂事,何曾骂人来哉?”      瑶枝也一边帮腔,想要息事宁人:“大堂姐,你别误会,三妹没那个意思,不过随口白话一句,你别多思多想。”      瑶玉见自己应声虫瑶枝也来抢白自己,气得嘴唇只颤抖,一时泪水肆意:“哼,她没那个意思,你当我是傻的听不明白吗,她这分明是说我,说我母亲,说我们不如畜生,柯瑶草,你敢抵赖?”      瑶草见她咄咄逼人,也不再退缩,顿时也恼了:“大堂姐,你不要胡缠蛮搅好不好?我说小丫聪明就是骂人,那你刚刚还说不过两只畜生,你又骂谁?难道你是骂我与二姐姐两个呢?”      瑶玉暴跳了:“你才是胡缠蛮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得真正畜牲,你确是指桑骂槐,别有深意。”      因为瑶玉暴跳起来,把手指到瑶草眼窝子里,两只小丫便骚动起来,擅动翅膀对着瑶玉示威般嘎嘎乱叫。   瑶草怕伤着瑶玉不好交代,忙用手心喂两只小丫吃点心,安抚它们,头也不抬,只顾着自己跟双鹅玩耍:“这话我反正没说过,大堂姐你要硬往自己身上套我也没办法,随你吧。不过,我劝大堂姐您把手收回去,祖母可说过了,这是泼妇行径。再者,你再这般,让黄小丫红小丫误会,撮你一口我可不负责啊。”      瑶枝可是见过双鹅发飙追赶青果青叶,闻言忙拉下瑶玉指着瑶草的手指,颤抖着声音劝导:“大堂姐,小心鹅撮手,那鹅可灵性了,见不得人欺负三妹妹。”      瑶玉把眼一瞪,斥责瑶枝:“你少添油加醋,我何曾欺负她了?”   瑶枝便退开些低头嘀咕道:“你随便罢,算我没说过。”翻身跟瑶草玩在一处,学着瑶草拿点心喂那两小丫,与瑶草相视一笑,不再理会瑶玉,任由她自己发飙。   瑶玉见状便却觉得异常委屈,提高音量大声嚷嚷:“好好好,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是吗,我们找祖母评理去,走啊走啊走啊。”   说着上来推搡瑶草,这下可不得了,两只鹅顿时毛发直竖,煽起翅膀伺嘎嘎叫唤起来,瑶玉不管不顾,兀自拉扯瑶草,拼命推搡。      瑶玉这些年春风得意,虽然七八岁,个子已经修长。瑶草原本小她两岁,又病了这些年,羞于见人,不爱动弹,身量就矮了她老大一头,只齐瑶玉耳垂。瑶草重生,嘴巴利索了,可是身子增高不在一朝一夕间。身子也单薄,瑶玉这一动武行,瑶草根本不是她对手。加上瑶玉是冷不防下手,又带了气,几乎拼了全身力气,瑶草被她推搡得头晕脑涨,根本无法稳住,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虽然冬日穿得多,屁股也跌的生疼,因为本能,瑶草拿手撑地,结果手又蹭破了,一股闷疼自手上腿股上慢慢升起,且越来越疼,瑶草只吸几口冷气才缓过来。      这一下可不得了,两只护短的小丫暴跳起来,飞扑上去围着瑶玉撮啄,瑶玉有些高度,那鹅便撮在她手上,脖子上。      幸亏鹅是扁嘴,伤害力度不大,只是啄了几个红草莓。也幸亏冬日穿的厚实,否则,瑶玉今日要满身草莓了。      瑶玉这下子吓坏了,不敢再收拾瑶草,抬脚就往外奔逃,嘴里只喊叫:“祖母救命啊!”      柯老夫人正教训儿子,却不料被瑶玉没头没脑打断了。心下恼火,因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瑶玉便扑上去边哭便告状:“祖母救我,您看瑶草让鹅把我啄的,还好我跑得快,不然会被啄瞎眼睛了,吓死我了。”      柯老夫人看了瑶玉手上脖子上,果然有好几处红痕,行将渗血。柯老夫人不免心疼惊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瑶玉边哭的凄凄惨惨,把瑶草如何骂她,骂她母亲是畜生等等云云都说了。      柯大爷柯家为都吃惊不小,特别柯大爷对瑶草了解甚少,觉得这个孩子太坏了。柯家为却知道瑶玉一贯喜欢欺负瑶枝瑶草,只是见了瑶玉的伤痕却有些疑惑。瑶草有一对戏耍的鹅她是知道的,瑶草会骂人,会让鹅啄瑶玉,柯家为却不大相信。      却说柯老夫人看看柯老大再看看瑶玉,只是头疼郁闷,一挥手打发了柯老大柯家为:“为儿回去温书,没我的话哪儿也不许去,老大,你去,你押上你媳妇,让你媳妇亲自去简家把首饰要回来,她做的事情,没有别人坐蜡的道理,她若不去,东西便不要了,正如她所说,她孝经亲戚也是该当,都下去。”      柯老夫人听了也不免有些狐疑:“真的?”      瑶玉抽抽噎噎:“二妹也在,祖母不信可以问二妹。”      等着瑶枝扶起瑶草走出来,瑶玉已经告状完毕,跟哪儿哭得梨花带雨,天塌地陷一般。      柯老夫人方要询问瑶草,瑶枝已经开口:“祖母,三妹手搓破皮了,手腕也扭到了,要快些擦药才是呢,我母亲说过,冬天受伤要特特注意,不然要成冻疮了。”      柯老夫人一边惊问:“如何又挫伤了?”一边大声叫着清明谷雨,让找出些膏药来替瑶草瑶玉姐妹擦药包扎。      清明谷雨正带着青果青叶桂花枣花跟那屋剪窗花呢,听见柯老夫人叫嚷,忙着跑过来,一见瑶草受伤,青果青叶只恨自己不该离开小姐自去玩耍,两人忙手忙脚替瑶草清洗包扎。膏药正是上次瑶草摔倒,瑶枝外公苏大夫所制跌打膏药,此刻用起来倒也便宜。      清明谷雨青果青叶都围着瑶草,不愿意招呼傲娇小姐瑶玉,柯老夫人脸色微变,清明方才与瑶玉擦拭一番了事。瑶玉却哭嚷得比瑶草还厉害,惹得柯老夫人皱眉不止,又因为她受伤不忍责备。      大家好一阵忙活,终于替瑶玉瑶草姐妹上药包裹完毕。青果气愤愤而去,瑶草要拦已经不及。      柯老夫人旧话重提,再次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二丫头,你说?”      瑶草疼的直吸气,瑶枝唯诺半天,迫于瑶玉一贯的威势,也有自小的感情,瑶枝歉意的看眼瑶草,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却没做声。      柯老夫人顺着瑶枝的目光在瑶玉脸上一扫,瑶玉原本住了哭声,又哭起来。柯老夫人见瑶玉一哭二闹,只差没上吊了,自己教导一点没记住,倒把王氏蛮横跋扈倒学全了,心中不免气恼,有心要教训教训。遂硬起心肠,暗下决心,今日却不能心软放过,非问清楚不可,因板起面孔,冷声言道:“清明,请家法。”     众人心中一凛,瑶玉瑶枝更是吓得浑身颤抖,只瑶草虽然手疼,腿股也疼,却是毫无惧意,反而心里偷着乐呵,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瑶玉的敏感、暴躁、自以为是,正好成全了自己私心。今日与她撕破脸,时间刚刚好。想来祖母再不会提议让瑶玉跟着自家一起上任了,瑶玉自己也应该没这个脸面了。。      就在瑶草暗自盘算这一片刻间,清明自香堂上请来家法---三尺来长,三寸宽的竹板。      柯老夫人接过戒尺,在案几上狠狠拍了三声,道:“瑶玉、瑶枝、瑶草,你们一个个挨着说,倒地怎么回事情?”      瑶玉便哭哭啼啼又说一遍瞎话,这回干脆连‘意思’二字也孙省了,直接就说瑶草骂她骂她母亲王氏是畜生。      柯老夫人厉声追问瑶草:“你大姐所说可听见了?”      瑶草绷紧小脸,她原本受伤坐在绣凳上,忙起身点头言道:“回祖母话,听见了,那话孙女没说过!”      柯老夫人眼睛眯一眯,深深看着瑶草:“哦?你如何说法,从实叙来。”      瑶草便把前因后果叙述一遍,姐妹们如何说话吃零嘴,那鹅如何吵嚷,自己如何喂鹅吃点心,瑶枝如何说话的,瑶玉如何说的,自己如何答对,原话复述一遍。      瑶草知道这么点事情,瑶枝那性子,只要柯老夫人一吓一咋,准的乖乖说出来。所以诉说之时,一句不多,一句不少,不偏不倚,实话实说。      柯老夫人盯着瑶草眼睛,见她不躲不闪,心知她说的实话,因抬抬手:“你坐下说话!”      瑶草道谢坐下,瑶玉便暴躁起来,喊叫说瑶草撒谎,当初明明就骂了她与母亲乃是畜牲。      柯老夫人见瑶玉不经许可胡乱插嘴,立时恼了:“没问你,你插什么嘴?给我跪下!”      瑶玉扁扁嘴在拜垫上跪下,瞬间便呜呜嗯嗯抽泣起来。      柯老夫人便对瑶草说:“你还有话没有?”      瑶草知道此刻祖母在上,不是与瑶玉争执的时候,便静静靠着熏笼,平静看着柯老夫人说:“要知道这事儿是非曲直,还请祖母询问二姐姐吧,二姐姐若也这般说,孙女也就认了。” 33 33、姐妹纷争 ...   鉴于瑶草如今行事颇有成算,柯老夫人闻听这话,不免要多想了。      上次瑶草与瑶玉争执,瑶草句句暗示自己偏向,今日却这般说法,难不成这是在质疑自己,不相信自己会公正处置?      柯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似沉思,实则紧紧盯着瑶草看,她最近常常有一种看不透三孙女的感觉,只觉她一会儿似乎天真烂漫,无知无识。一会儿似乎机敏睿智,老谋深算,仿佛一切事物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应付起来不疾不徐,并在不经意之间带动他人情绪。因盯着瑶草,眼神闪一闪:“哦?”      瑶草瞧见祖母探究眼神,知道这是起了疑心,心中一凛,忙低头把手一握,手指触及伤口,顿时疼得龇牙,泪水瞬间弥漫,稍后抬头看着祖母,绽开一丝艰难的笑意儿:“我也相信祖母智慧,也相信祖母对我们一般的爱护,定会还孙女一个公道。”      柯老夫人见了瑶草哭着小脸眼泪花花,分明哭兮兮的,却强装出一张笑脸对着自己,这分明就是个受了委屈说不明白的孩子。遂黯然一笑,暗暗责怪自己多心。心道一声惭愧,回过头去眼神严厉盯着瑶枝,等着她的回答。      瑶枝顶头承受着祖母压力,前面跪着瑶玉回头拿眼瞪着,警告她不许乱说话。右边瑶草也热切的看着,希望她能实话实说,瑶枝感受三面压力,书也不敢得罪,顿时浑身轻颤,不知该何去何从。      柯老夫人最近喜欢上了方氏的爽快大方,方三夫人宋氏的快人快语,觉得做女人就该这般有胆有识,而不是三叔婆似的木里木气一辈子。因而最见不得人唯唯诺诺,尤其是柯老大唯唯诺诺怕老婆惹下一连串的祸事,叫她觉得丢脸,也使她十分厌烦了。她不要再出一个懦弱的孙女来戳眼睛,因而狠狠再一拍戒尺斥道:“瑶枝,你说说到底什么情形,倘有一字半句撒谎,被我察觉,看我不把你戒尺打断为止。”      瑶枝吃她一吓便嘤嘤哭起来。      柯老夫人不免抚额,瑶草只是叹息,这瑶瑶枝倒像极了前生自己,胆小怕事,心里有话不敢明说,以致失去了性命。      恰逢此时,苏氏闻讯而来,瑶草奶娘李妈妈也来了,看着瑶草的伤手就红了眼圈:“妞儿疼不疼?这可怎么好,就要过年了,却带了伤,可是不吉利啊!”      妞儿是瑶草乳名,很久没人唤过了,瑶草心头暖暖的,忍着疼说:“奶娘别告诉我娘,不是那么疼呢!上次又不是没摔过,三五天就好了,且不会带上过年,奶娘安心啦。”      苏氏便拉了瑶枝慢慢开导:“枝儿,娘亲平日如何教你,为人要讲诚信,要敬爱长亲,要友爱姐妹,姐妹有错要纠正,姐妹长处要学习,姐妹有难处要帮出,这才是为姐妹只好,而不是以为袒护姐妹蒙骗长亲,这是不孝,知道吗?快些回答祖母问话,要真真切切,不可半句隐瞒,否则,祖母不教训,我也要动板子了。”      柯老夫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太过严厉了,因放缓脸色道:“二丫头别怕,好好想清楚刚才你大姐三妹说了些什么,务必不偏不倚,万不能包庇纵容,那是害,不是爱,要向你母亲所说,姐妹有难要帮,姐妹有错也要纠正,这才是做姐妹的情分。”      瑶枝这才呜呜嗯嗯,鼓着勇气言道:“大堂姐,你是真的误会了,三妹妹真没那样说,我都听着呢!那些骂人畜牲的话,都是你自己说的。”      瑶玉见瑶枝不帮自己脱口而出:“你撒谎!”又对着柯老夫人哭泣:“祖母您别听她,我是冤枉的,她撒谎!”      瑶枝这回被瑶玉当面诬陷愤怒了,不等柯老夫人发话,便哭喊起来:“我怕没撒谎,就是你自己说的,我当时看三妹妹跟鹅玩儿,很羡慕,就说双鹅好聪明,大堂姐你就说‘再聪明也是扁毛畜牲。’三妹妹就说‘扁毛畜生比有些人还灵通些,忠诚些。’然后,大堂姐你自己就吵起来,硬说三妹妹骂你是畜生,是不是,你自己说是不是?”      瑶玉顿时慌了,大家一致对自己宠爱有加,瑶枝一贯对自己唯命是从,如今怎么都颠倒了,心里恨极瑶枝两面三刀,飞快抢上一步,拉着瑶枝推搡哭喊起来:“她那话明明就有骂我是畜牲的意思,你为何听不出来?瑶枝,你说,你为什么要帮三妹诬害我?是不是因为三婶有钱,你就帮三妹?你说,你说啊?”      瑶枝比瑶玉梢矮些,也瘦弱些,一下子就被她抓住,挣扎不脱,幸亏苏氏清明站得近,一下子就分开她们。      瑶枝喘了几下方才言道:“祖母,她刚刚在内室就是这般推搡三妹,三妹手就是这般搓破皮呢!也因为她推到了三妹,双鹅才追她啄她,三妹当时跌倒在地,疼的只吸冷气,根本没法子做声,大堂姐原还要纠缠三妹,却被鹅吓跑了。”      却是柯家为担心瑶草胡闹,并未走远,只在外面厅堂候着,偷听室内情形,这话听到这里,他已经知道了这事儿肯定是妹妹不对,想着母亲妹妹,柯家为只觉得头疼。      因怕瑶玉话语冲撞,惹怒祖母对她不管不顾,那妹妹就真的完了,瑶玉倒底是他亲妹妹,捧在手心疼了这些年了,纵然瑶玉在刁蛮,他也疼习惯了,一时情急,也顾不得祖母不高兴,进门来摁住瑶玉一起给柯老夫人跪下:“妹妹快些给祖母认错,就说你错了,马上就给三妹妹道歉。”      瑶玉人虽然被哥哥柯家为拉住了,压服了,却不服气,拼命挣扎。      柯老夫人顿时脸色铁青,吼着柯家为一拍桌子:“为儿,谁叫你进来的?你预备学你父亲,一辈子被内院压制,窝窝囊囊吗?难不成我的话不是话,是你耳旁风吗?”      柯家为忙着低头认错:“祖母息怒,孙儿怎么忤逆祖母,只怕祖母上了年纪,而瑶玉年纪幼小,说话冲撞了祖母,因而一时情急,犯了糊涂,孙儿这就告辞,祖母原谅则个。”      这些时日柯家暴露了太多问题,而大多跟大房有关,这使柯老夫人对着柯家为难免迁怒:“你是堂堂男子,该做的事情应该是刻苦攻读,科考及第,光宗耀祖,哪有个男儿汉成天跟着母亲妹妹打转的道理?你给我出去,到书房念书去跪着念书一个时辰,再若不经通传,私进内院,家法不容。”      柯家为低头诺诺而退,心里只为母亲把妹妹教成这样而悲哀,临出门看着瑶玉出言警告道:“妹妹,你听祖母话啊!不然.....”不然后面没再说下去,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心里只后悔,没有在当初母亲灌输妹妹这些不当言论时予以纠正。      却说瑶玉却不会害怕兄长警告,自小有母亲撑腰,由祖父母宠爱,她自己又聪明机变,且没怕过谁。如今倒觉得受了莫大委屈,她要诉说,要告诉祖母她这些时日所受苦楚,寻求祖母怜惜,因为转身看着瑶枝,一通哭诉,只说的痛心疾首,声泪俱下:“我就知道,你如今也不爱跟我玩了,成天跟三妹进进出出,她有什么好,她是个傻子呀,傻子呀,家里谁人不知道?”      瑶玉口里说着傻子,还生怕人家不知道傻子是谁,那手指着瑶草,瑶草恨不得折了她手,可是却没动,一来瑶草力气不够,二来知道祖母会收拾她,因而只是本能避过瑶玉手指,惊愕叫一声:“大堂姐?”回头泪盈盈看着祖母:“我不是傻子!”      柯老夫人忙呵斥瑶玉:“瑶玉你住口,你有话好好说,瑶草是你三妹妹,你再敢提一个傻字儿,当心我掌你嘴!”      瑶玉这下更委屈了,却也知道,不能得罪祖母,遂撅嘴放过瑶草,回头再指责瑶枝:“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一辈子跟我好,做好姐妹,不理她的,如今却成天跟她一起玩儿。我就知道我娘亲说得对,你们一个个不过就是看见她娘有几个臭钱呢,就反头作践我们母女!”      瑶枝也急了,忙着辩白:“大堂姐你别冤枉我,我并不是不跟你玩儿,只是母亲说我如今都大了,不该成天只惦记玩儿。要我与三妹妹一起跟着楠枝婶学习刺绣。我与三妹妹还要跟着母亲学习厨艺,研究药理,我如今要背很多药膳方子,我又不如姐姐聪明,记这些东西要花费许多时间。所以才没时间跟姐姐一起玩儿了。这原与三婶有钱没钱混没关系。   大堂姐,就是今儿我说这话,也是为了你好,祖母说得对,姐妹相处要帮难纠错,绝不是袒护包庇,我是想帮你,大姐姐千万别固执己见,害了我们亲姐妹情分,大堂姐,你就听大堂哥的,给三妹认个错嘛,三妹心肠好,拿鹅也当朋友呢,定会原谅你,以后我们依然做好姐妹,你因何不识好人心,要说此话伤人心呢!”      瑶玉听说要她给瑶草道歉,岂会愿意,她可记住母亲话了,她乃是柯家长房大小姐,柯家原本就是她家的,二房三房都要分出去赶出去,大房才是柯家真正主人,哪有主人给客人道歉的道理?因梗着脖子道:“你要道歉你自去,我是大房大小姐,是你们大姐,只有妹妹给姐姐行礼,没有反过来的理由,我决不会向人低头。”   柯老夫人顿时气个仰倒! 34、爱成习惯 ...   却说瑶玉冥顽不灵,不听劝告,拒绝赔情低头,只把对她钟爱尤佳的柯老夫人气得头脑发晕,指着瑶玉,一时哽住:“你,你你你,好……”喉咙生疼,只得再把家法一拍,厉声断喝:“跪下!”      瑶玉对柯老夫人还是不大敢违拗,却也不服气,昂头跪在拜垫之上,一幅宁折不弯之气象。      柯老夫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子道,用家法指着瑶玉:“你给你三妹赔情不赔情?”      瑶玉僵着脖子:“祖母,我没错,为何您一定要赔情?她骂我,骂我娘亲,她应该被掌嘴,再与我们母女赔情才是道理!”      柯老夫人厉声喝道:“你还犟嘴,你身为长姐,却不做表率,说是了非,推搡姐妹受伤,我平时是这般教你么?伸出手来?”      瑶玉见柯老夫人要动真格,忙把手藏在身后哭起来:“祖母,您怎么啦,您也不喜欢瑶玉了是不是?您也不要瑶玉了是不是?娘啊?”      柯老夫人气得差点晕厥,再次厉声喝道:“把手伸出来?你若不怕丢脸,我就把你捆起来再打,你信不信?”      瑶玉害怕了,抽抽噎噎伸出手来,看着柯老夫人哭兮兮:“祖母啊?”      柯老夫人却不管这些,她是气极了,竹板高举,狠狠抽了两板子。瑶玉这位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小姐,何曾受过这个,立时凄厉尖叫起来。      柯老夫人却高举着竹板喝道:“住口,我平日如何教你?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这才是闺阁风范,哪有你这般鬼哭狼嚎的?你犯错挨打还有脸了,想让全家上下,左右邻舍都知道你挨打了?”      瑶玉仗着柯老夫人一贯宠爱,却不信邪,依旧哇哇大哭,不管不顾。柯老夫人接连威胁几声,瑶玉只是哭不停。      柯老夫人高举竹板,恨不得竹板子掌她嘴,倒底没舍得。却是忍怒再问:“我再问一次,你知错不知错,赔情不赔情?”      瑶玉硬着头皮坚持己见:“孙女冤枉,孙女没错,是她商贾铜臭之女暗害我,祖母明鉴啊。”      柯老夫人这回被彻底惹怒了,指着瑶玉怒道:“还不住口,什么商贾铜臭之女?她与你一般是柯家孙女,是你嫡亲三妹,你竟敢辱骂,看来是我平日对你管教太松懈了,这两板子也打得太少,你混不知道疼。”      说着话,竹板子上下翻飞,‘啪啪,啪啪’在瑶玉右手上狠狠抽了五下。      这一下,瑶玉哭得惊天动地,哽咽难语:“祖母,您饶了我罢!”      柯老夫人却死死拉着她手臂不放,盯着她问:“你认错不认错?”      瑶玉却不回答,只是一味嚎啕。柯老夫人咬牙再换瑶玉左手,‘啪啪啪啪’又抽了五下。瑶玉还真是个角色,直喊饶命,却不认错。      柯老夫人看着瑶玉青紫肿起的手心,再也打不下去,可是她今天也杠上了,瑶玉不认错,她绝不会罢休,因回头看着清明:“把大小姐带到后院佛堂去,你看着她,晚上不许吃饭,让她跪着思过不许偷懒,什么时候她想通了,认识到自己错了,给她三婶姐妹们赔情了,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瑶枝瑶草被柯老夫人气势吓着了,她铁青的脸,飞舞的板子,吓得两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扑在奶娘怀里直抖索。生怕一个不慎,殃及自己。      要说瑶草前生受过简小燕许多磋磨,她却从未敢正大光明打过瑶草。一是瑶草一贯懦弱,闷不吭声,简小燕想打也没借口,二是,她虽然恨瑶草,却想要博取贤名,所以,简小燕惩罚瑶草一般都是文明人所用软刀子。      比如,当着柯三爷或是外人对瑶草呵护备至,背过身去就就把瑶草当成透明。      比如,她时常找茬子关瑶草黑屋子要她反省。或者乘着柯三爷有公干,指派瑶草做绣工缝缝补补浆洗到半夜。      或是借口瑶草生病要消食,三天只让瑶草喝水,不给饭吃,饿得瑶草偷偷吃茅草,生生把小毛病养成大毛病。      不过,简小燕从未让瑶草身上带过幌子,饿病消食也报备了柯三爷,得了他允许。罚跪瑶草一般也选在柯三爷白日当值之时,柯三爷下朝回家,瑶草也就思过完毕。      这些假象成功迷惑了柯三爷,她以为简小燕是个温柔体贴的贤妻良母呢。此后,基本简小燕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简小燕无论唱什么戏码,他都配合,都爱看,都照单全收。      瑶草初时跟瑶枝一般,受了委屈抖抖索索不敢说,后来仗着胆子说了几句,柯三爷也不爱听了,更不相信了。瑶草告状的结果是更加严厉的漠视折磨。当着柯三爷面,婢子明明给瑶草送的鸡鸭鱼肉,青碧鲜美的小菜,到了瑶草桌上,便是鱼刺骨头渣子,黄叶子清汤,喝了不拉肚子已经万幸了。      这种阳奉阴违笑里藏刀的折磨,在王氏与瑶玉投奔到来之后,达到了极致。有了王氏这个帮凶,简小燕只须微笑再微笑,所有是非都有王氏去柯三爷挑唆,什么瑶草嫌弃新裙子不好看当时剪坏了啦,什么瑶草不听简小燕教训顶嘴啦,或是说瑶草忌妒心重,骂了弟弟,打了弟弟啦。总之,瑶草是千不对,万不对,站也错,坐也错,浑身上下都是错。   嗳哟,这可真是孩子无娘,说起来话长,不说也罢。      此刻,看着牛气冲天的瑶玉,瑶草倒有些佩服了,他这种惊天动嚎哭的本事,说实话,也蛮吓人。   至少,成功吓住了瑶枝瑶草,她们小姐妹这一辈子绝不敢挑战柯老夫人竹板子家法了。      柯老夫人这回是下了狠心了,尽管瑶玉挨了打,依旧严令将她关起来思过,直到她愿意给瑶枝瑶草分头赔情认错为止。      回头却说柯家大夫人王氏,果然被柯大爷押着去到简小燕家要回了珠宝首饰,只是王氏并未说自己出了丑,而说是这些珠宝首饰成色不够,老板不地道,她跟老板闹翻了,不买了。      简小燕不知道王氏已经失势成了柯家笑话,想着自己今后还要仰仗王氏,也不戳穿她漏洞百出的谎言,虽然对首饰喜欢舍不得,可是比起今后的锦绣齐前程,还是忍痛还给王氏了,只是最后送别之时,简小燕祈求王氏:“表姐,我今后可就靠您了,您可别忘记我。”      王氏因问:“你那念了多少了?大约还要许久?”      简小燕道:“一天念一部还有些紧张,又要拣佛豆施舍,算起来要三月底方才消除孽障。”      王氏心中只抽冷气,三月底?黄花菜也凉了!也不再接简小燕之话,兀自沉脸生气。老三早走了,你来也无用了。   还是柯德兴觉得过不去,抱拳道:“表妹安心,有什么难事说一声就是了。”      两人互不理睬,别扭着回到了柯家村。      却说王氏回家惊问瑶玉受罚,忙着求见柯老夫人,柯老夫人拒绝不见,并吩咐:“叫她回去闭门思过,这几天都别出来晃悠了,我心烦。”      王氏因为贪财,跌了一跤,却也跌出些心得。知道自己这一回太心急了,如今落得个鸡飞蛋打不是人。如今她也清醒了,自己必须设法挽回柯老夫人,首先绝不能让瑶玉也失去柯老夫人信赖庇护。   说实话,这王氏在不见银钱的时候,还是有些聪明的,她知道,柯家无论谁当家,最终越不过柯老夫人,如今既然自己落马了,绝不能让瑶玉也被嫌弃,否则她们母子的日子可就难捱了。      因而王氏被柯老夫人拒绝后,便趁人不备,悄悄转到佛堂门前,恰好清明不在,王氏隔着门锁,悄悄呼唤瑶玉。瑶玉正跟哪儿伤心呢,听见母亲呼唤忙着跑过拉着王氏手痛哭:“娘亲,我好怕,好疼,我不想跟着祖母了,我想回去跟娘亲。娘亲,您去求求祖母,让她放我回去吧?”。      王氏忙叫瑶玉噤声:“你祖母如今都不见我了,我如何求情?我求情也没用,如今只靠你自己了。你祖母最不喜欢女儿家胡搅蛮缠,喜欢女儿家聪明恬静,你一向不是做得很好呢,如何今天犯迷糊了,跟祖母犟嘴做什么?”      瑶玉抽抽噎噎:“母亲不是说柯家都是我们家的呢?我们才是真正主人吗?为何祖母却让我给三傻子赔情?我不肯,祖母就打我,看把我手都打肿了。”      王氏摸摸瑶玉:“你这个傻孩子,那话使我们娘人们私房话,你只能放在心里,如何能对人说?还对你祖母去说,真气死我了。你听我话,一会儿跟祖母说几句软话,就说你想通了,知道自己错了,愿意跟她们认错。”   瑶玉道:“我不,我干嘛跟傻子认错!”   王氏道:“你个傻孩子,认错也不吃亏,不过舌头打滚一句话,却能挽回你祖母心,今后风风光光做柯家小公主,你难道想一直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呢?”      瑶玉吓哭了:“当然不要,可是这行吗?我刚刚跟祖母顶嘴,祖母不会理我了,还说晚上不许我吃饭。”      王氏忙安慰道:“当然可以,你祖母一向疼你,都疼了这些年了,一时不会改变心意。今天只是被你当面违拗下不来台,才不得不处罚你,你只要好言好语,说几句好话,祖母定会谅解你,听话,等会儿清明来了,你就装晕倒,然后再跟祖母去认错,你祖母心一软,也就不罚你了。”      瑶玉这才点头:“真的啊,嗯,那我听娘亲话,娘亲你教教我!”      王氏便细细交代一番,正说话,忽听脚步声响,忙着躲开了,临走不忘叮嘱瑶玉:“记得啊,要好好跟祖母说啊!”      却说清明如厕回来猛见一条人影跑过,还以为瑶玉跑了,忙开门查看,却见瑶玉倒在拜垫上晕厥过了,浑身还抽搐着。      清明大惊,忙抱起清明去了柯老夫人房间,柯老夫人也吃惊不小,忙着替瑶玉灌热汤,并把她冰冷小手捂在怀里取暖。      不一刻,瑶玉便醒了,一下子搂着柯老夫人脖子大哭:“祖母,我错了,我再也不干了,再也不欺负三妹了,我只是见祖母近来越发喜欢三妹了,害怕祖母不喜欢我了,才做错了事,祖母,我愿意认错,您别关我了,我害怕。”      柯老夫人见瑶玉认错了,又晕倒了,一颗心立马化了,忙着安慰道:“傻孩子,你是祖母亲孙女,如何喜欢他们就不喜欢你了,祖母一直以来不是最疼你嘛!”      原本要饿一顿的瑶玉马上得到一碗鸡丝粥的奖赏,柯老夫人以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时,柯老夫人亲自喂瑶玉喝粥,瑶玉也用汤匙回敬祖母,一时怡安堂套间,其乐融融。      隔天,瑶枝瑶草来给柯老夫人请安,柯老夫人便让三姐妹排排坐,讲解一番姐妹同心道理,然后道:“二丫头三丫头,你们大姐认识到自己错了,愿意赔情了,你们不许恼啊,以后还是好姐妹,要好好相处,互敬互爱。”      瑶草暗暗抿紧嘴吧,低头深深吸口气,这是没有放弃把瑶玉塞给三方的意思了,看来自己还得继续奋斗啊。      瑶玉倒了茶,不过说一句:“二妹,我错了,不该跟你嚷嚷。”      瑶枝马上表示既往不咎。      瑶草却没准备这般轻易放过去。瑶草知道,若此时谅解瑶玉,说不得祖母依旧会把瑶玉塞进自己家里。看着瑶玉眼中不甘,瑶草知道,自己大有可为,当瑶玉赔情递茶之时,瑶草满面含笑,却在接茶杯之时,故作惊慌恭敬,站起身子微微扭转,避过柯老夫人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了一把瑶玉手掌,并在瑶玉一哆嗦的瞬间顺势一错手,瑶玉手里茶杯便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一时,茶水溅起,染湿了瑶玉崭新绣花鞋。   瑶玉错愕之间,伪装的温柔立时不见,原形毕露,抬手就推瑶草:“你个坏东西,你陪我新鞋子,祖母刚赏给我过年的,让你打湿了,你陪我。”      瑶草一趔趄,被青果扶住,然后怯怯看着瑶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手疼错了手。”      柯老夫人整个哪儿夸奖瑶枝大度,却不料这边又出了事,忙问:“又怎的了?”      瑶玉忙上张牙舞爪告状:“祖母,您看,她使坏,把我新鞋子打湿了。”      瑶草一握手掌,黑眸有泪欲滴:“大堂姐你不愿意给我赔情就算了,何必冤枉我?您是大姐,教训我也是该当,只求大姐姐以后别再因为讨厌瑶草,推搡瑶草也就是了。苏外公说了,瑶草自小身子弱,骨头什么也脆弱,弄不好会折手折脚成残疾了,叫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并且加强体质锻炼,这也是我这一年夏顶毒日,冬迎风雪,日日练习的原因。堂姐若实在不喜欢看见我,大不了,我今后躲着堂姐不见面也就是了,请堂姐再坚持一二月,开年我就跟舅母进京到外祖家里去做客,再不会碍大姐姐眼了。”      言罢对着柯老夫人匆匆一福,摆脱瑶枝搀扶劝慰,掩面哭泣,飞奔出了怡安堂,一路往三舅母下榻而去了。      柯老夫人看看瑶草背影,再看看瑶玉,微微叹息,再也不听瑶玉啰嗦解释,摆手道:“去你自己房里抄写女戒二十遍!” 35 35、弄璋志喜 ...   瑶草这一跑成功的激起了柯老夫人心底的愤懑,她对瑶玉那根已经到了极限的忍耐神经咯嘣断裂了。只觉得瑶玉太过刁蛮任性,实在枉费了自己对她的栽培与期待.   一时灰心,再不想多看她一刻了,勒令瑶玉去抄书,柯老夫人自己气得胃疼。      清明慌忙扶她躺下,又喂柯老夫人一杯热水,依然无效,幸亏苏氏闻讯赶来,指导清明替柯老夫人揉搓内关,谷雨替柯老夫人轻按腹部,苏氏自己替柯老夫人重力点按足三里,一时三管齐下,大约一刻钟,柯老夫人胃疼渐渐缓解了。      苏氏边擦头上汗水,便劝慰柯老夫人:“婆婆这些日子最好别再激动生气,也不易劳累,免得病情加重。”      清明见柯老夫人好了,这才放心一笑:“嗳哟,二夫人,幸亏您医术了得,否则我们不知该如何办了。”      苏氏一笑:“你这丫头就是嘴甜,这有什么,我不过粗通毛皮,哪里就当得起’了得‘二字呢。”      柯老夫人微笑点头:“这些年多亏你照应,我老婆子少受了许多罪了。“      却说苏氏带着瑶枝告辞出门,细细追问柯老夫人得病始末,暗自庆幸自己远见卓识,与方氏达成了协议,这瑶玉实在是个害群之马,若不把瑶枝与她隔开,不知道要学习些什么坏毛病。不免又叮嘱瑶枝几句,少跟瑶玉接触。      瑶枝一边答应,心里不免犯嘀咕,祖母让跟瑶玉亲姐妹一般相处,母亲又说不许见面,倒是听谁的呀?瑶枝怎么也想不通,因而想道,还是明天问问三妹罢。      回头却说瑶草一路飞奔而至方三夫人下榻处,泪水已干,泪痕尚在,方三夫人忙着替瑶草收拾,一边惊问:“这是怎么啦?又遭谁欺负了?又是你那大堂姐?她可是真不消停啊!”      瑶草不知柯老夫人作何反应,有些闷闷的:“不是她还是谁?祖母还想让她跟我们上京都呢,那我......”瑶草说一半留一半,看看三舅母,委屈的低了头。      方三夫人摸摸瑶草,安慰道:“没事,有三舅母呢。”      此后几天,瑶草不再去怡安堂请安,只说身子不舒服,方三夫人倒是见天去跟柯老夫人聊天斗牌。      青果忙着将探听消息告诉瑶草:那日瑶草走后,瑶玉被关了禁闭,柯老夫人还把柯大爷叫去责骂一顿,让他管好媳妇管好家,不要再让妻小四处丢丑。据说,柯老大回去跟王氏大闹一顿,搬去书房居住了。      王氏则回头吐沫横飞,把柯家为柯家才两兄弟责骂个够本,摔了许多个茶盏。勒令柯家为柯家才明年四月一起下场参加童子试,给自己找回面子来,也做回诰命夫人。这原本也是他兄弟心愿,遂诺诺认了,王氏这才消停了。      因瑶草没露面,二十八日这天,柯老夫人亲自来瞧瑶草,也给瑶草亲手做了一双喜鹊登梅绣花鞋,柯老爷子却给瑶草一张书圣王羲之碑文拓本,让瑶草揣摩临帖。   柯老夫人来时,瑶草正逗趣黄小丫红小丫,她见瑶草并无大碍,遂随放心一笑:“好好养伤,争取过年拆掉手上纱布。”      瑶草倒有些不好意思:“劳累祖母了,我好多了,明日就去陪祖母说话,给祖母请安。”第二天便恢复了早晚请安,瑶玉没再出现,那话柯老夫人也没再提。      这一日那月三十除夕,柯家在苏氏带领下自清晨忙起,做好了十八品祭祀酒菜,一家子在柯老爷子带领下去祠堂给祖宗磕头献锦祭酒敬菜,恭请祖宗到大房过年出团圆饭。      却说这日午正,柯家做好团圆饭,并邀请柯家长亲三太公七太公列席。三太公添为族长,首先致祝酒词,不知怎么的,原本夸奖可柯老三好好的,忽然转了口风,问起柯老三会试殿试的事情,竟然打破沙罐问到底,问起柯老三让若得中家眷如何安置。柯老三便说,尚未定论,正在思虑,不过一切听凭父母长亲铺排。      三太公便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父母在不远游,你出去是为国为民,我们不好阻拦,可你媳妇女儿是不是该留下替你在父母面前尽一份孝心呢!”      这是一个讲究礼仪孝悌的年代,柯老三岂敢违拗,只得连连点头:“三叔公言之有理。”      柯老爷也当年本当接替自己父亲做族长,只因自己科举落地,被这个二房中了举人的三叔夺去了,多年来心中恼恨,此刻闻听此话,便不客气了,想着你管好族中事情就是了,竟然管到我家中之事,我自己家儿子难道自己不会管呢?倒要你管,我几时请了你来?这一来心里便不高兴了,心道,我请你来是为了敬重你,却不是要你来指手画脚干涉我家内务。      再说这柯老爷子两老口已经达成一致,这一回让媳妇上京都请亲家公打点周旋,势必让老三一举成名。岂容得别人破坏?心里又起个无端猜测,莫不是你们见不得我大方东山再起呢?      这一想,更气愤了,盘算着却不能这样认了,与其让孩子担罪名,不如自己搅混水,反正当年也不是灭闹过。端起酒杯自另外一桌就过来了:“三叔这话侄儿有所异议,免不得要驳一驳了!”      三太公讶然:“哦?我教导孩子孝敬父母长亲也有错了?”      柯老爷子道:“者父母在不远游是一说,忠孝不能两全也是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是一说,再者我们家三个儿子,也不差他一个媳妇服侍,侄儿以为,他们两口儿相辅相成,老三做个清官,他媳妇再给我生几个孙子也就是最大的孝敬了,不知道三叔以为如何?”      三太公说了一个理由,柯老爷子则说了三四个反驳的理由,且条条在理,三太公心里不高兴却又作声不得,面上讪讪的露出尴尬神情,一时有些下不得台了。幸亏七太公为人机敏,忙着端起酒杯笑道:“来来来,喝酒喝酒,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远游近游,大过年的扯什么忠孝无后,忒煞风景。俗话说灭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今儿这席长既是我的,酒席之上无大小,只论我的酒规啊。三哥,今儿这事儿是你起的头跑题,要罚酒三杯,否则我这个席长可不依。”      这一说,三叔公柯老爷子都有面子,柯三爷的事情轻轻放下了,大家只喝酒再不论其他。      那边方氏早得了消息,因怕三太公再有其他拉扯,酒席未散便知会陈妈妈,给三太公的待嫁孙女,七太公的夫人每人送一对米珠流苏振翅金凤钗,作为年礼。      陈妈妈不悦:“这可只好百十两银子呢?”      方氏浅笑:“无妨,我不差这几十两银子用,花钱买自在。”      此后果然三叔公没再提这事儿,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三十这晚,为了讨个吉利,柯三夫人方氏挣扎到了怡安堂陪着柯老夫人守岁唠嗑,柯老夫人与三舅母苏氏方氏三人斗牌,王氏立在边上服侍茶水,眼里只冒绿火。      场上使人只当没看见,依旧谈笑风生赢钱输钱。方氏赢了一把,正在数钱,忽然腹中犹如利剑划过,疼得她西口冷气,‘哎呀’一声叫出声来。      苏氏忙提她把脉:“别是要生吧。”      方氏摇头猛吸几口气,那疼痛方慢慢散了。大冷的天,额上有了涔涔汗水。      苏氏拿了一阵脉搏笑道:“脉搏十分强健活跃,应该很快了,快些回去躺下。”      一时间柯家阖府惊动,除了方家男子继续在怡安堂守岁,所有女眷,除了王氏都到了方氏卧房外套间候着。方氏一会儿跟中人谈笑风生,一会儿嗳哟叫唤,恁的是热闹。柯老夫人方三夫人苏氏见怪不怪,还拉着方氏要她继续摸牌,说是这样混时间快些。      天擦黑,方氏开始折腾,好一阵,嚷一阵,方家送来的产婆奶妈子保姆妈妈有条不紊的指挥各人,做好最后一道工序准备,烧制大量热水。在方式床头搭上了一横木,方便方氏生产是借力用。      半夜过后,方氏疼痛没了间隙,苏氏稳婆都说不能再晃悠了,让方氏卧床,怕孩子生地上了。等方氏进了产房,瑶草被勒令在外间等候,她没见过阵势,被母亲叫唤吓得浑身颤抖,眼泪哗哗的。      柯老夫人安慰道:“别怕,你娘当初生你难产折腾了三天三夜呢,快学祖母,对,双手合十,在心里祈求观音娘娘,让她把儿子早些给你娘送来。”      瑶草果然依言合十祷告,心里惊慌倒真的慢慢平复了。      卯正时分,方氏顺产一子,稳婆继续伺候方式,说胎盘未出,方三夫人抱出孩子了递给柯老夫人笑道:“这小子急着出来跟祖母拜年呢!”      柯老夫人就着方氏手撩开包被,用手一拨孩子挺拔小鸟儿,笑得见牙不见眼:“嗳哟,瞧着把儿长得正哟,嗳哟,红皮核桃似的。”随后忙忙接过去亲亲孩子粉红的小脸儿:“我的大孙哟,祖母想你很久了。”      柯老夫人正在高兴吩咐:“清明,快去告诉你老太爷三爷,他们又孙子儿子啰!”屋内传来稳婆欢笑声:“嗳哟,快些再找包被,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柯老夫人一愣之下哈哈大笑,顺手脱□上万字不到边的夹花褙子递进去:“不用找了,就用这个,暖和着,考也不用考了。”      紧着一阵婴儿响亮啼哭起来,稳婆乐呵呵报喜:“恭喜老妇人少夫人,又是一个官少爷哟。”      柯老夫人笑得更欢快了:“嗳哟,谢谢,谢谢,这汴京来的稳婆就是本事,一接就俩小子,有赏有赏啊,赏金尺头五谷统统双份。”      稳婆笑嘻嘻一声谢,继续忙活去了。      柯老夫人与方三夫人一人抱个小子互相恭喜,一个说:“恭喜老妇人,您做祖母啦!”      一个说:“恭喜舅太太,你又做舅母啦!”      瑶草先是吓得哭了,这会儿高兴的哭了,拉着柯老夫人手臂道:“祖母,给我看看抱抱!”      柯老夫人方三夫人同时把孩子凑到瑶草面前,瑶草不知先报那个好了,遂伸出手去,同时抚摸它们小脸,只觉得柔嫩恍若无物,偏是两个小子机敏,发觉脸边异物,伸出舌头来添,粉红的舌头舔得瑶草手指暖暖的痒痒的,咯咯笑起来:“我有弟弟罗,叫姐姐,叫姐姐,我是大姐姐呢!”      一时孩子放回方氏身边,苏氏煮了四个定心蛋,竟然个个都是双黄的,一时端进门来报喜:“婆婆三婶大喜啊,个个都是双黄,这两个小子是状元啊!”   柯老夫人抚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忽然乐呵呵道:“瞧我糊涂了,该让老头子起名字了。”   乐呵呵去了。   瑶草心中一动,忙着拉着柯老夫人手:“祖母,我们一起去给弟弟求名字。”   柯老夫人乐得很,一把抱起已经很肉托的瑶草:“好,一起去。”   出门碰见柯三爷跟那错手顿脚,柯三爷嘿嘿傻笑:“谢谢母亲,都是母亲之功。”   柯老夫人一笑:“看这傻儿子,说的什么,进去看儿子吧,你做爹了,还一次两声爹,你就傻乐吧。”   瑶草见柯老三是真高兴,心里也高兴,依据柯家祖训,四十无子方纳妾,这回某人弄不成小三了。喜滋滋一曲膝道:“恭喜爹爹弄璋志喜!”       36 36、柯家栋梁 ...   却说瑶草与柯老夫人一路行来到了怡安堂,柯老爷子正跟柯大爷柯二爷侯着,孙子辈只有柯家为尚在,其余柯家才柯家有柯家棋都熬不住睡去了。      柯老爷子见了柯老夫人神采飞扬的胡须翘翘:“老婆子,大孙子呢?”      柯老夫人乐了:“刚出壳的奶娃如何能见风,老糊涂了不是?快些给大孙子想个好名字吧!”      柯老爷子一拍脑壳子嘿嘿一乐:“瞧我,把这茬忘了,真是老了,我这就去。”      柯家为道:“书房这会儿冷得很,孙儿去给祖母准备文房四宝,爷爷就跟这儿写吧。”      瑶草也颠颠跟着,清明谷雨前后提着羊皮灯笼,一时兄妹们取来笔墨纸张,柯家为磨墨,瑶草压纸。大家都瞧着柯老爷子。柯家孙子辈是家字辈,柯老爷子只需想出后面一字即可,斟酌半天,柯老爷子提笔写下了一个大大‘福’字搁了笔。      瑶草顿时惊呆了:“柯家福?”      这是简小燕的儿子呀?      柯老夫人却笑道:“福儿,不错,不过还有一个呢!三媳妇生了双棒,你一个名字可不够!”      所有人讶然,随即柯大爷柯二爷再次恭喜柯老爷子柯老夫人:“爹娘大喜!”      柯老夫人哈哈大笑:“狗东西老三,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不愧我的儿子,有种!”      柯老夫人嗔怪道:“个老头子,瞎说啥呢,三丫儿在呢!”      柯老夫人这一说,所有人都看向瑶草,柯老爷子见瑶草盯着名字发愣,不免奇怪:“三丫头?怎的了?”      瑶草被祖父点名,马上抬头微笑做征询状:“祖父?”同时心思飞转,如何让祖父改变心思不用这名字,祖父用这个名字的意思,应该是取意福禄寿全,那么要祖父改变心思则必须这个意思更好更高一层。      柯老夫人以为瑶草没听清楚,再问一遍:“草儿觉得祖父这名字取得不好?”      这话瑶草可不敢说,得罪老爷子不划算,老爷子对瑶草可不错,比对瑶玉还好些。不过祖母开口,瑶草是必要做出解答,急中生智,瑶草已经想好了两个弟弟名字,因笑道:“当然没有,我只是在猜想祖父起这个名字的意义,是不是一个叫福一个叫佑,合起来福佑家国的意思。”      柯老爷子闻言稍愣,他其实的意思瑶草猜着了,就是福禄寿全的意思,可是瑶草所说似乎比他的意思更好,并且也没跑掉一个福字,可谓给柯老夫人一个很好的阶梯。因哈哈大笑:“不错,祖父正是这个意思,三丫头喜欢不喜欢?”      瑶草当然不喜欢,可是却不能这般直说,因笑道:“祖父这福佑家国无非就是希望弟弟们做国家栋梁的意思,以孙女想啊,不如就叫栋梁,福佑家国,顶天立地做栋梁,岂不是更直接呢?”      柯老夫人想起静安师太瑶草是福星之话,首先抚掌称道:“三丫头说得真好,老爷子这意思也想的周全,依我看就这样定了,老大叫做柯家栋,老二叫做柯家梁。”      柯老爷子一时弯腰捏捏瑶草鼻子,把瑶草抱起搁在雕花座椅上:“好草儿,来,你写 ‘家栋’,‘家梁’。”      瑶草依言写完搁笔。      柯家为拿去炭火上烘干递给柯老爷子。柯老爷子接手喜道:“顶天立地做栋梁,福佑家国,好!,意思好,字儿也好,快赶上你兄长们了。哈哈哈,不亏是我柯敬轩门弟师呀”      柯家为也是柯老爷子开笔写字,闻言把脸一红,长身作揖:“孙儿惭愧。”      柯家为这个哥哥对瑶草不错,一般瑶玉瑶草对决,多半会责备瑶玉,事后还会对瑶草有所补赏,诸如送鸟儿兔儿,或是好看的石头,木雕的动物小玩意儿。因把手替柯老爷子顺顺胡须:“祖父夸奖了,孙女比之大堂兄乃是露珠儿比运河,不可比拟呢!”      柯老爷把胡须在瑶草脸上扫扫:“可是祖父稀罕露珠儿呢!”      柯大爷柯二爷柯家为都笑:“这是孙子多了不稀罕了!”      柯老夫人笑着接过瑶草道:“草儿真可人疼啰,走,去给你弟弟们送名字去。”      柯老爷子柯大爷等不好去得三房内院,柯家为是晚辈却去得,伸手接过瑶草道;“三叔喜得双生子,孙儿也一去道喜。”      瑶草忙摆手羞惭道:“我现在肉乎乎了,不必先前,还是我自己个走吧。”      柯家为笑道:“没关系,小牛犊子为兄也抱得起,何况三妹妹顶多算棵小肥猪仔。”      瑶草顿时赫然:“大哥哥坏,哪有当面说小姐胖的,胖就是丑。      其实瑶草也知道胖了不好看,只是方氏三舅母都说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缺不得营养,将来身子长开了,自己就瘦了苗条了,瑶草也想曾强体质,值得接受母亲营养喂养,虽然加强运动,却也长了一身肥嘟嘟的肉肉,不过还算匀称就是。      柯家为却笑道:“小丫头知道什么美丑,健康就好,比起之前三妹子清瘦寡言,我倒喜欢你眼前的摸样,这样子自自然然最好了,别学你大姐姐,每吨只吃半碗饭,成天零嘴不离口,不是好习惯。”      瑶草见他损瑶玉,心情大好,很快忘记人家说她是猪仔儿,笑盈盈一抱粉拳道:“是,瑶草谨遵兄长教训。”      一时到了三房院,柯老夫人把双胞胎名字递给方氏观瞧,并分头逗弄俩孙子:“快瞧瞧我们栋梁孙子,哎哟,长得可真俊啊,越看越像状元郎。”      方三夫人笑道:“这可怎么好啊,两个小家伙一个摸样,连斤数也一样,一个五斤八两一个五斤半,亲家太太,你说他们不是捣蛋吗?”      柯老夫人笑呵呵:“这我可认得,这抱被絮的是老大,包褙子的是老二。”      方三夫人掩嘴直笑。      柯老夫人讶然:“舅太太这般,莫不是我认错了”      方三夫人道:“正是呢!“      柯老夫人道:“老二抱得褙子是我亲手所绣呀?”      方三夫人笑道:“妹妹说了,襁褓是姥姥的爱心,老大不得独占,褙子是祖母爱心,老二也不得独占,叫我们换着包,好同时沐浴姥姥祖母爱意,百病消除呢!”      柯老夫人顿时乐了:“这话说的是,只是以后而可就麻烦了,谁也认不清了!”      方氏笑道:“认得的,老大头上右镟子,老二头上左镟子。”      柯老夫人仔细一瞧,果然如此,不仅一乐,却又道:“只是这长大了,谁还仔细去看他头上镟子不成呢?”      方氏又笑:“这也不难啊,婆母您看,老大一个螺在右手拇指上,老二一个螺在左手拇指上。”      柯老夫人再看顿时大了:“哎哟,还真是呢,俗话有云,一螺单,做高官,这可真是一对状元郎啊!”      苏氏笑道:“这一对状元,三弟今年进士及第,这将来可不是父子三进士,好一段佳话呢!”      方三夫人忙着给柯老夫人道喜:“恭喜亲家太太老封君,您将来说不得可得这父子三道旌表呢!”      苏氏笑容一滞,恰被瑶草看见忙道:“祖母岂止三道旌表,还有几位堂兄呢,我算算啊,大堂兄二堂兄三堂兄四堂兄,还有四道啊,一起七道呢!”      方三夫人立马警醒,笑道:“岂止呢,还有孙子再生重孙子,那岂不十道百道不止哟。”      瑶草对着三舅母一眨右眼皮笑道:“不得了了,祖母,您可要专门做个香台,供奉圣旨旌表了,明儿就让祖父选木料下墨线,否则怕晚了赶不及!”      众人大乐,尤其柯老夫人苏氏更是开怀大笑。      这一折腾,天已经微明,苏氏为大家准备了宵夜饺子,瑶草悄悄用了银针一个个试探,找到一个实心饺子,悄悄拨柯家为四个饺子,并把那个是心饺子拨他汤匙里,皱眉道:“堂兄帮我吃几个,我已经很胖了,下次我也帮堂兄默书啊。”瑶草经常帮助柯家友柯家才串供,哄骗塾师作弊。因而这般说法。 柯家为乐得帮忙:“这等丑事儿也敢到处宣扬呢,无需你帮。”说着把那饺子为进嘴里,一咬嘎嘣响,一枚黄澄澄的孔方兄哟!      大家见了大小笑,尤其柯老夫人笑得开心:“这可真是好兆头,明天四月你不顶要过童生成相公了,哎哟,这好事真一桩连一桩,二媳妇,今年祭祀物品再加倍,一会儿去祠堂拜祖宗添族谱酬谢列祖列宗,我大房的福运又回来啰。”      一时天大亮,柯大爷亲自带了礼品去二房恭请三老太公前来主持添族谱为柯三爷脚下添人,在瑶草前面子一块栏填上了柯家栋、柯家梁。柯家大房又添新丁,柯老爷子对三叔公态度奇好,拱手乐呵呵道:“有老三叔,正月十五我为两个孙子办粥米,顺便替老三饯行,还请三叔七叔道场指教呢!”      这三太公七太公纵不对柯老爷子面子也要对方氏那对金凤钗。那对振翅金凤钗可是给三太公长了脸,男家媒婆直赞叹,说那金子不稀奇,稀奇的是那粉色流速米珠,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精巧贵重东西了。那对钗已经成了他孙女儿镇箱的首饰了。      当即抱拳与大侄子拱手:“到时候一定叨扰!”      很快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日正是柯三爷的饯行宴,也是柯家栋梁的粥米宴。柯家大房从正月十四日晚柯家搭了彩棚开始唱戏坐做流水席。      来的客人可不少,除了柯家本族直系亲戚,左右邻居相好的,七里八乡沾亲的,带故得,都来捧场。另外来了几家磁石姻亲。有柯老夫人娘家杨家两位侄儿各自带着媳妇儿女走亲戚来了,又有二房苏氏兄嫂带着儿女们也来走亲戚。大房舅爷王典吏也带着妻女来了,随着柯大爷一起跟柯三爷套近乎,满嘴恭维之话滔滔不绝。      十五这日,除了柯老爷子请的戏班子,方家也来了人,因柯家报喜者言说方氏生了双棒,方三舅爷除补足另一份粥米红蛋还带了一班子杂耍过来庆贺,彩龙金狮子舞的满场跑,热闹又喜庆。      另有莲花彩船儿戏耍子,凭你胡乱点戏,他随口就唱,贴景贴致贴现实,尤其是对着柯老爷子柯老夫人唱赞歌,歌颂柯家乃是书香耕读典范,百年传承世家,只把柯老爷子柯老夫人乐的合不拢嘴去。      柯老夫人偷眼瞧着柯老爷子乐得眉毛飞张胡子翘翘,暗地一拐他道:“怎么,方家送的杂耍好看呢?”      柯老爷子呵呵乐道:“那是,不愧京都来的。”      柯老夫人砸吧下嘴唇:“就没问出铜臭味来?”      柯老爷子顿时把眼一瞪:“你个促狭婆子,就爱挑衅,就看不得我高兴,我走行吧!”      柯老夫人忙一拉他:“坐下,客人看着呢,怎么只许你念叨我七八年,我白说一句你就恼了,还爷们呢!”      却说今日大喜之日,王氏也被放了出来见客,与她嫂子侄女儿坐在一起,抱着熏笼观花灯。      王氏则悄悄抱怨她嫂子:“瞧那贱人张狂的,都怪嫂子不好,说的法子一点不灵验。”      那媳妇子一瞅着左右女眷,见人家注意力都在场上,遂咬牙:“闭嘴,这里是说这些地方?你自己无用倒来怪人。”又稍大些声说道:“妹妹,我要蹬东,带下路。”      王氏被骂满脸通红,正要犟嘴,却被她嫂子一蹬眼闭了嘴,姑嫂相携而去。到了王氏大房内院,她嫂子卢氏便怒了:“我好心教你,你竟然人众潇潇说出来,天下有比你还笨的人?”      王氏讪讪道:“可是那东西我送了十多天呢,却不见效,贱人如今竟然得了双棒,公婆也是,已经有了四个孙子,还这样大张旗,真气死人了!”      卢氏怒道:“怪谁呢,谁让你丈夫一滩泥?你上次不说有主意了,要让方氏贱人一败涂地,又说你已经掌控了柯家,你侄女儿跟你只有享福,如今如何成了这样?既如此,你可别怪我不认人,你大侄女儿亲事我可要许别家了!”      王氏顿时慌了拉着她嫂子祈求:“好嫂子,她们作践我,连嫂子你也不帮我,我还有什么盼头呢?再说你大外甥明年就要下场,说不得就一飞跃龙门了呢!”      卢氏闻言脸色稍霁:“真的?有把握呢?”   王氏忙道:“我哄嫂做什么?他三叔亲口所说,就是你二侄子也很有希望呢!只要嫂子你把侄女儿给我,我们姑侄婆媳联手,还怕斗不夸苏氏那个笨东西?”   卢氏哂笑道:“她笨?他真笨能有今天指手画脚的局面?哼,你几时才能真的聪明些?那东西可是百灵百验,你瞧瞧你哥哥弄的那些骚狐狸,哪一个下了半个蛋了?你那二弟妹如何得了方氏好了?说不得就是他捣鬼儿,拆穿了你!”      王氏顿时怒了:“这个狗东西!看着他笨笨的我没作数她,竟然没想到她这般坏!”忽然后知后觉慌了:“这可怎么好?婆婆肯定不会饶我!倘若要休我可就完了!”   卢氏再次哂笑:“说你笨你不认,要发作早发作了,如今这般隐忍不发,应该是不愿意张扬了,你安心吧,再说,我那房子最是普通不过,就是闹开了,你顶多算个无心之过。”      她两姑嫂说得热闹,不妨头门外一人愤然离去,青衣小帽者,不是柯家为是谁!       37 37、元宵粥米 ...   却说柯家为回归座上,脸色兀自变幻,又是震惊又是羞惭,回头再看表妹紫英,原本娇媚的容貌便显出一份狰狞来,柯家为眼神空洞,只觉得寒心。那样狠心的舅母能教养出贤惠的女儿来?      他这里正在忧一时,惭一时,忽见他奶娘来寻,说是舅太太要见大少爷。      柯家为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要让舅母舅父相看自己了。抬头看看王家表妹方向,再看看端方的杨家表妹,遂定了心思,对他奶娘硬挤出一丝笑意儿:“祖母方才让人传话,让我稍后过去有话要说,还请奶娘代为禀告舅母一声,我稍后就来请安。”      奶娘还要再说,柯家为言罢却不容她出言反对,起身去了柯老夫人座前。      柯老夫人见了大孙子,知道他约莫有了决断,悄声问道:“见过你秀雅表妹了?”      柯家为嘴角一翘,庄重面色躬身一礼:“回祖母,见过了,杨家表妹甚好!”      柯老夫人微笑一点头儿,手搭在柯家为胳膊上起身,招呼自家大侄媳妇道:“辉哥媳妇,这里太吵了些,我们屋里歇歇去,少时也该坐席了。”回头对着大侄子杨耀辉也一招手:“辉哥儿,你也来。”      因为柯老夫人有话在先,这会儿杨样耀辉与媳妇见柯老夫人牵着柯家为之手,也便知道了意思,这两口子又见柯家为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心里也很喜欢。两口子遥遥一对眼,杨耀辉媳妇江氏见丈夫面带喜色,遂牵了女儿秀雅手起身告罪离坐,跟随柯老夫人而去。      瑶玉紫英坐一处,忽见主位席上柯老夫人退场,杨家表舅一家跟随,心里不是滋味,之前来客,祖母总会叫上自己见客陪客,如今却理也不理了。想要诉苦,偏母亲又不在,兀自生气。      紫英却另有一番心思,姑母与父亲曾经议亲,这次自己跟来也有相看,倘母亲满意便是最后定夺的意思。柯家虽说不富裕,好歹是书香世家,表哥自身修为也不差,相貌英俊,自小认识,又有马上要做官的叔父,想来前途不差,婆母又是亲姑母,不会如别家一般受磋磨,紫英也有几分窃喜,心里也已经肯了。      忽见柯家为与杨秀雅一起离席,心里顿时觉得受了欺辱,一时咬紧嘴唇:柯家这是选妃呢,竟然把自己与人比照挑拣!最可恶自己竟然是那个挑剩下的陪忖,眼里顿时有了雾气。      瑶玉回头精简表姐泫然欲泣,忙问道:“二表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紫英岂会让一个八岁的表妹知道自己失败,咬牙吞下委屈,手帕子一按眼角笑道:“没事儿,有些发困,打个哈欠,到叫表妹瞧见,真不好意思了。”      瑶玉虽然刁钻,到底不过八岁,不会想到婚姻之事,闻听表姐说困,忙着起身照应紫英下去了。      王紫英尚与各位点头致意方去了,瑶玉身为主人竟然搭着眼皮,跟座上苏氏、方三夫人,还有苏家舅母赵氏,杨家二表舅母朱氏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去了。      柯家二夫人苏氏与方家三舅母宋氏已经见怪不怪了,唯有苏家表舅母赵氏,杨家二表舅母朱氏与瑶玉不熟识,不免皱了皱眉头,因见苏氏对瑶玉失礼不言不语,便也客随主便,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对瑶玉的喜爱少了一份。      却说今日既是上元佳节,又是父亲饯别宴,弟弟粥米酒,因亲戚间来了几位表姐妹,瑶草瑶枝,乃至禁足的瑶玉也被柯老夫人放了出来,柯家三姐妹理所当然作为小主人出席陪同。      三姐妹原本与王家紫英,杨家秀雅,还有苏家表姐灵芝一起坐着说话。瑶玉自然挨着她姑舅表姐紫英坐着,瑶枝则陪同姑舅表姐灵芝说话。剩下瑶草陪着杨家表姐秀雅说话。      柯老夫人意思,一对一坐着,免得客人尴尬。后来秀雅离座,瑶草方才与瑶枝挨着就座,方便小姐妹拉呱说话。      先时秀雅离座,一一与人道恼方去,此刻见瑶玉扬长而去,瑶枝暗中拐拐瑶草:“三妹你看,大堂姐又这样,自己有了表姐就不理我们,反头有怪我们不理她,偏祖母又信她,真是气人呢!”      其实今日亲友家闺秀齐聚,也可谓是柯家媳妇大团圆了。      瑶草记得大堂兄柯家为前生娶了王紫英,二堂兄柯家才则娶了柯老夫人娘家大侄子私塾先生杨耀辉之女杨秀雅,三堂兄柯家有则娶了他舅舅女儿苏灵芝。说起来,转来转去都是亲上做亲的亲戚了      瑶草见王紫英面色不悦,估摸她是看见柯家为与秀雅一起恼了,瑶草不由暗笑,看来,这位王紫英对自己大堂兄是芳心暗许了。不过这话且不可说破告诉瑶枝,自己毕竟方才六岁,会被瑶枝笑话不正经,因与瑶枝耳语道:“我们二月就走了,理她作甚呢,自找气受。”      瑶枝闻言顿时笑了,少一时脸上露出半是向往,半是忐忑的摸样来:“三妹,听说上京可热闹呢,我母亲还说那儿住着世上最尊贵的主家,地上铺着金砖亮澄澄都是金子做的,清风里也透着香味儿甜味儿,是不是呢?我们去了会不会被人嫌弃呢?”      瑶草一笑皱眉:“二姐想知道啊?”      瑶枝连连点头:“嗯?”      瑶草贴近这个憨态可掬的可爱二姐耳边笑道:“我也想知道呢,就不知道该问谁去!”      瑶枝初时见瑶草一本正经,着意听着,结果忽然闻听这句,顿时撅嘴不乐意了:“也,每次都这样,不理你了!”      瑶草忙拉瑶枝,暗暗指指三舅母:“别这样啊,晚上我们一起去问三舅母啊!”      瑶枝这才笑了:“这还差不离儿!”瑶枝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跟瑶草一起,还是说不完的废话儿,把她脑袋挨着瑶草脑袋嘀嘀咕咕,瑶草不好拒绝这个名曰姐姐实则妹妹的二堂姐,只得耐心听她嘀咕。不料不久便得了苏氏警告:“瑶枝、瑶草?不招呼灵芝表姐,只顾自己嘀咕什么?”      瑶枝瑶草忙对着苏氏一笑,一边一个移到灵芝身边说笑去了。这灵芝正是二婶的媳妇,瑶草三堂嫂。不过瑶草与她鲜少接触,不过见了几面,话也说不了几句,顶多瑶草屈膝叫声三嫂,她回礼喊一声三妹妹。仅此而已。对她脾气秉性,瑶草一概不了解,两人也不熟悉。      瑶枝与灵芝虽然是嫡亲表亲,大人们都忙,却也见面很少,也不很热络,不过为了母亲之令说些诸如:“灵芝表姐你手绢子花色好看啦!”‘灵芝表姐,你绣花鞋好花哟,你自己绣的呀?’之类无营养的话题。      这些话不咸不淡无新意,灵芝闲闲应着,有些打不起精神。      瑶草想着小孩儿通病是爱小动物,图新鲜,便悄悄笑问灵芝:“表姐喜不喜欢小动物呀,我有一对鹅,可有意思了,还有一只巧嘴鹦鹉,是我三堂兄送的,已经会说几句简单的口语了,还有一只翠鸟会跳很优美的舞蹈,鸣叫声也十分婉转悠扬,表姐要不要去看看?”      灵芝这下来了兴致:“真的呀?我也有一只秃头的八哥,还会学狗叫猫叫,又会学我爷爷咳嗽呢!”      瑶枝闻言也来兴致:“你为何不带来我们瞧瞧?”      灵芝言道:“如今天寒地冻,只怕一出门就冻僵了,等夏秋我带来给你们瞧。”      瑶枝不免失望:“夏秋我们就不在这里了,要跟我三叔三婶去了。”      灵芝闻听眼里露出羡慕来:“去汴京啊!听我爷爷说,那里可是好地方。”      瑶草不免扑哧一笑:“是不是地上有黄金做得地砖,空气透着芬芳啊?”      灵芝顿时瞪大眼睛:“你们怎么知道啊?”      三个爱丫头碰头唧唧笑。      见她三人一下说到一起,只把苏氏方氏羡慕得很,两人笑道:“年轻真好,什么时候都乐呵呵,无忧无虑的。”      一时言归正传,瑶草便回禀了苏氏三舅母说要带着灵芝表姐去院子看黄小丫红小丫去。      苏氏知道女孩子不爱看无事舞龙灯,高甲戏梆子戏也不感兴趣,做了这半天也够难得了,遂允准了。三人心中大喜,喜滋滋与各位长亲辞别而去。      只是瑶枝还惦记灵芝家里哪只会学狗叫的八哥,很是遗憾灵芝没带来一开眼界。      灵芝与瑶玉同岁,今年八岁,比瑶枝大月份,见状拿出长姐风范,安慰瑶枝说:“表妹别懊恼啦,下次再来做客,我一定带了来你看。”      瑶枝撅嘴道:“呀,这次天冷不能带,下次见面又是新春呢,依旧冷得很呢。”      瑶草也很新奇,只没有瑶枝那般急切,灵芝暗暗懊恼,不该提起八哥来,惹得大家不高兴。一时三人都觉得惋惜,闷头走着不言语。      一时到了瑶草小院子,见了满屋子挂着鸟笼子,还有嘎嘎嘎迎客的黄小丫红小丫,几人又高兴起来。      姐妹们逗趣两只小丫,灵芝乐得直拍手儿。瑶草听说灵芝八哥儿是她自己训练说话,便请教因何自己这只鹦鹉嘴这般笨法。      灵芝熟练取下鹦鹉来观瞧,却说是鹦鹉过了学说话的年纪了,教导鹦鹉说话须得选择那些幼鸟才成。      瑶草顿时失望之极,忙又请教自己八哥为何不会说话,灵芝一番检查后言道:“这八哥舌头太厚了太尖了,须得要先把舌头修圆了或是用竹板把他舌头刮薄了,刮圆了,谓之捻舌。”      灵芝说捻舌花费时日,自己也住不得许久,等粥米酒过了,便替八哥修舌,并告诉瑶草,教导八哥说话要现则清幽安静的场所,否则会分散八哥注意力,且会学脏口 。      瑶草瑶枝对灵芝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想到小小鸟儿身上有这大学问。一时两人缠着灵芝哦问东问西,等清明来通知他们入席之时,三人已经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了。      却说瑶草等回到怡安堂坐席,惊见秀雅表姐满脸红晕,虽然没有正式宣布,可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柯家有了第三桩喜事,柯家孙少爷柯家为将聘杨家小姐杨秀雅为妻。      虽然食不言寝不语,可是这样的大喜事,也有例外一说,苏氏宋氏赵氏等都纷纷举杯,向柯老夫人以及杨家大夫人江氏祝酒。杨秀雅则低了头,连脖子耳朵也红透了。      因为内室坐得都是至亲,柯老夫人则半推半就说了原委。      原来就在方才,柯家为亲自向杨家大爷敬献一坛女儿红,以示求婚。杨家大爷则当面收下了女儿红,亲手扶起柯家为,意为允准求亲。      柯家为也吃了杨秀雅亲手所斟茶水。      这算是男女两下里满意了。      柯老夫人当即拔下头上珠钗插在杨秀雅头上。双方约定,就在正月十八请保山上门说亲。      却说王氏与她嫂子并要与王紫英也在屏风内坐席,闻听这消息,无疑晴天霹雳。王紫英饭碗差点落在地上。她嫂子则转眼瞪视王氏,那眼珠子差点就掉出来了。      王氏惊醒,当即就要吵吵起来,被苏氏紧紧摁住她:“婆婆说了,你若敢闹,当即休你。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相信我,我有足够把柄可以让大伯休你回家。我现在就放开你,是老实坐着当婆婆,与大表嫂论亲家,接受秀雅这个好媳妇,还是被休弃回家做个弃妇,你自选择吧!”      王氏闻言顿时颓废,瞠目结舌等着苏氏,她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个看似敦厚老实之人手里。虽然王氏不敢肯定苏氏是否一定握有自己把柄,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娘家哥嫂她自己清楚,年礼送少了也要受下贱,遑论回家依附呢!      王氏木偶似的在苏氏提示下与杨家大夫人改口称呼了亲家,并在柯老夫人眼里的目光示意下,拔下自己头上金钗插在杨秀雅头上,以示接纳。      王家舅母与女儿王紫英则在王氏插下凤钗的同时起身而去,不告而别。      王氏匆匆追了出去,拉着哥哥嫂子挽留:“不是我愿意的,婆婆做主,我也不能反对,哥嫂愿意,紫英可以许给才儿呀?”      她嫂子劈手夺回自己胳膊,怒道:“给才儿?你以为这是菜场买菜呢,白菜不行改萝卜?你把我王家女儿当什么?从今儿起,你我恩断义绝,你别叫我嫂子,我也不认你做妹子!”      王氏被她嫂子推搡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随即拉着哥哥手求情,一时声泪俱下:“大哥,我真不是故意,我是身不由己,你知道我喜欢换紫英,从小喜欢到如今,哥哥你要体谅我!”      她哥哥王典吏身在官场混几多年,不想与柯家决裂,往事又是他亲妹子,也不好太过绝情,因道:“亲事就别提了,王家依然是你娘家,而后二外甥若真有出息,你母子凤冠霞披上门求亲吧,反正你侄女儿今年方才十四,再等两年未尚不可,两年后,妹妹若不上门,紫英另许别门,妹妹你也别怪!”      这王典吏可是王氏在柯家立足说嘴的根本,倘若哥嫂不认,王氏不知道自己能活成个什么样子,一时灰心绝望,拉着王典吏手臂恸哭嚎啕:“哥哥呀,你真不管妹子了吗?”   可惜他兄长更疼惜自己花朵似的女儿,也不多话,劈手夺回胳膊,抬脚上了马车,一家三口带着仆从决绝而去。 38、姥姥家去 ...   王家人走了,王氏哭倒在地,除了柯家为把母亲送回去吩咐瑶玉与娘娘好生伺候,再无别人肯多看她一眼。      王氏先前为了掌家,贯善于装病行博同情,这回一气一怄不用装,是真病了。正好苏家舅爷灵芝之父也是门第师学医出身,提他请脉一回言说是急怒攻心,郁结不发。柯老夫人倒想她就此不起就跟床上躺着还好些,只是孙子面上过不去,请了苏舅爷开一副汤药吃着也就完事了。各人还干各人正事儿去也。      十六日,一早饮过离别酒,柯三爷便上路了,临行之前别过妻儿,抱着儿子言之凿凿:“我一准高中回来接你们,你们好好的,壮壮实实等着爹啊。”      方氏挣扎起身送到二门,叮咛嘱咐些诸如保重身子,功名重要不及身子重要之类。柯三爷闻之动容,拉了方氏手:“我柯德贤何幸,今生娶你为妻!”      瑶草跟着别开眼睛,前世今生交替着缠绕,只觉得这话听着尴尬又别扭。柯三爷转而拍着瑶草头顶:“好好的听娘话,听祖母话,好好练字,照看弟弟,等着爹爹。”      瑶草此刻只希望自己一时没了前生记忆该多好,就可以被柯三爷感动,做一个乖乖女,敬仰父亲,爱戴父亲,只可惜不行,忘不掉。      柯三爷别了妻小,再与高堂父母叩别,后于兄弟躬身行礼,言说偏劳兄长代为伺候爹娘。再后一一摸过来送行之侄子们脸颊,这才登车与妻舅离去。      瑶草对柯三爷混没什么依恋,到对三舅母依恋不舍,恨不得三舅母留下才好,也知道这不现实,三舅要参加会试呢!      三舅母对瑶草也十分不舍,只抱着瑶草不撒手,三舅父笑道:“这么喜欢,不如接回家去做闺女。”三舅母道:“我真后悔呢,几个儿子早与人口头定了,不然我就问二妹要了草儿了。”说着按按眼角,是真的舍不得瑶草这件跟进跟出小棉袄了。      这话瑶草当然听得懂,却故作懵懂,黑眸晶晶看着三舅母笑:“不如我以后就叫舅母娘吧!”      三舅母笑着摸摸瑶草脸:“这孩子小嘴甜的,真可人疼的,倒是如何不打我肚子里出来呢。”      又抱着疼一会,最终三舅父一催在催,方才撒开手去了。      看着车架走远瑶草吸吸鼻子,只觉得眼发酸。柯老夫人以为瑶草牵挂柯三爷,摸着瑶草脸蛋笑:“这小小孩子倒懂情意。”      瑶草也不好解释说,我舍不得三舅母,并非舍不得中山狼之父。只得打哈哈唬弄过去,假装自己果真父女情深。知道母亲走了夫君走了哥嫂,大约比自己更伤心,瑶草便辞别了祖母去安慰母亲,母亲果然对着双棒落泪呢。      瑶草知道母亲伤怀,走近逗趣双胞胎:“大石头,小石头,我是姐姐呀,叫姐姐?”      方氏正伤怀,闻言噗哧一笑:“眼睛也没睁开呢,知道你是谁啊!”      瑶草笑道:“女儿知道呢,不过瑶枝也天天来逗乐弟弟们,今天乘她不在,我叫他们多听听我的声音,免得将来认错姐姐就不好了。”      方氏便笑:“这也争,必定你是亲的岂有认错呢!”      瑶草就是要岔开母亲离愁别绪,因而继续瞎掰:“这不一定呢,灵芝姐说了,但凡这些小东西,睁开眼睛看见谁就跟谁亲呢!”      方氏摸摸瑶草脸儿笑:“又胡说呢,你灵芝接约莫说的小猪小狗,你弟弟又不是猫狗呢,当心他们记仇真不认你了。”      正说呢,瑶枝林芝进来了,瑶枝因为跟瑶草熟,方氏又慈爱,别处拘谨些,在三房里却是敢横着趟,进门听见瑶草话,拍手直乐:“这我可拿住把柄了,将来定要告诉大小石头,三妹妹说他们是猫狗小猪,看他们将来亲谁呢!”      瑶草知道她说笑,因为灵芝没见过大小石头,便拉了灵芝显摆:“灵芝姐,快看大石头小石头,他们闭着眼睛傻吃傻喝,睡着了会笑呢,还会做怪样子,好聪明,好可爱呢!”      灵芝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知道小孩子都这样,却不好扫了瑶草兴致,跟着一起夸奖双胞胎聪明。瑶枝的弟弟时候虽是尚小,不记得婴儿应该的样子,也跟着夸奖:“也是啊,堂弟们真是聪明哈,也没人教他,如何就知道吃喝了呢?”      唯有方氏看出来,这个林芝小小年纪,只跟瑶玉一边大,却知道顾念别人感受,十分大方得体。因自己没儿子,此后便在苏氏面前着实夸奖了灵芝几句,说她蕙质兰心,将来不知被谁有福气得了去。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王氏病倒,并未影响柯杨两家联姻,十八日,柯家请了当地最有名的媒婆杏花娘上杜家提亲。      这原是说好的亲事,请媒人不过挂招牌,一说就准了,两家很快就三书六礼订了亲,只因为柯家为四月要参加童生考试,不能分心,双方约定带考完童生,无论中与不中,都议定了八月初八婚期,因为杨秀雅七月及笄,八月出嫁正相宜。      时光如水,很快二月底,三舅母到底不放心,方家又派了方大爷丢下生意来了朱仙镇,亲自来接方氏母子回娘家归宁。方大爷带来消息,言说方老太爷已经打听清楚,今次主考正是王相爷,方家已经找了许多王相爷喜好的文章典范让柯三爷方三爷过目揣摩,不过要的中还得看两人造化,眼下郎舅二人已经在闭门攻读了。柯家两老闻言大喜,恨不得把柯大爷供起来才好。      二月初,方氏出月。      柯老夫人再次办了满月酒,依然是亲朋故旧,本族亲戚,依旧吃酒看戏,坐了三天流水席,礼金倒也再次,为主是柯家两老高兴,愿意热闹,柯家可是低调许多年了。难得如今要钱有钱了,要权有权了,可以扬眉吐气了,还不可劲儿折腾够本。      苏氏操办的高兴,乐意铺排,她看得开,左不过柯家兴旺靠的三房,自己一房要发达也靠三房拉巴,为三房就是为自己,她何乐而不为。唯有王氏恨得直咬牙。可是架不过柯大爷柯家为乐意陪着热闹,只剩下瑶玉与他一心一意,却又没分量,她也就黔驴技穷了,只有生闷气诅咒的分了。      柯老夫人本意是要方氏等天气再暖和了动身,无奈方氏已经在瑶草蛊惑下今非昔比,不再贪恋柯家,一心只想一家团聚要紧,免得再生是非。便第一次违拗了柯老夫人:“知道婆婆心疼媳妇,虽说方才二月,眼下已是大地回春,不算太冷了,虽说有父兄打点,媳妇还是担心相公之事,亲自看着操办方才踏实。”      柯大爷也说准备了保暖车驾,一准不会冻着小外甥。再则,柯家二老如今也明白了,柯三爷要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可不比唱戏文,一旦考中就万事大吉,不疏通打点可不行。好在朱仙镇离汴京不过百十里,两三天也就到了。也就不再坚持,允准了方氏二月进京。      柯家老爷子特特翻了皇历,定下了二月初六日出行。      以瑶草心意,恨不得母亲初一满月,初二就走。只可惜瑶草不能自主,不过初六也不太晚,能走就好了。      很快就是初六,一切行装都已经打点妥当,因为有柯家有瑶枝要一路跟随,柯老夫人便决定让柯二爷随车护送瑶草一行至京都,等柯三爷一切落定再回,总不好柯家之事全部依靠亲戚家,说出去也不好听。      这一日,柯家寅正便开始闹腾,卯正三刻,方氏所需要轻便东西已经打点装车完毕,那些大宗的衣柜家具没法子搬动,衣料药材方氏分别给柯老夫人苏氏每人分了一箱子。现有的用过的床上用品如被褥棉絮也都留下了,反正以后回家也要用。只收拾些金银细软,绸缎布料与药材,就这些也把方氏陪嫁来得箱笼大大小小六十口装的满满满当当了。      一来上任之后需要东西人情往来,二来这些箱子都是上好黄花梨木酸枝木,再做家具不说费用,也不及这些用了多年的家具顺手。      瑶草得东西就只收拾了随身穿戴衣物,另有瑶草最喜欢的黄小丫红小丫,其余八哥鹦鹉都留下了,实在带不下。就连红小丫黄小丫也是瑶枝瑶草自己抱着随车方才跟上车,否则也得留下。瑶枝瑶草之舍不得那只已经会说话了的八哥,若要带只能请求柯家有抱着,只可惜,柯老爷子不许带,说是怕柯家有玩物丧志。      对于汴京这块伤心地,瑶草既害怕又向往,前生自己在哪里失去了一切,如今要找回一切了。同时,瑶草也想知道,那个差点就做了自己丈夫之人到底是怎样人等,如何媳妇换人竟然丝毫不觉?还与冒牌妻子十分恩爱高高兴兴回门去。只不知道他后来有无得知自己被骗,或者他原本就甘之如饴?      瑶草虽然厌恶瑶玉,也不得不承认,瑶玉除了人刁蛮自私,脾性刻薄暴虐。当然柯老夫人与简小燕却说她是爽朗活泼,果敢有性格,适合当家作主做主母。      瑶草曾经一度也很羡慕瑶玉,喜欢瑶玉,后来吃的亏多了,慢慢方才认清他的本性。      除开这些,瑶玉人生的实在很美丽,柳眉杏眼清悠悠如同两泓泉水。肤色白皙透着晶莹,体态风韵却不肥胖,身材苗条又不干巴,正是不胖不瘦刚刚好。她具有淑女一切要素,琴棋书画门门拿得起,虽然只是皮毛,不过糊弄个把人迷上她是绰绰有余了。相信男人只要不与她长久相处,一定会迷上她。      瑶玉的确有让人一见倾心的本钱。      没等瑶草把这些事情理出头绪,瑶草一行已经到了汴京城了。      城内城外可谓两重天,一进城门,似乎人一下子从地面拱出来一样,呼啦啦一下子便挤满了街道。      大约方大爷长期办货进进出出吧,守城官儿跟他忒熟悉,一阵声张二哥,柯大爷叫唤,瑶草一行人没收到任何刁难便进了城门了。      方家住在汴京城里富贵区,因为方大爷提前派了小厮送信,方家已经派人接出来了。其中就有瑶草最喜欢的三舅母宋氏。      瑶草正要与之亲热,却已经被另一位慈眉善目老夫人抢过去搂住了,不由分说在瑶草脸上亲了几口:“哎哟,我的乖乖,三四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方氏随后过来,盈盈就拜:“不孝女儿拜见娘亲,叫娘亲担心了操劳了。”      瑶草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感激,外祖母已经跟瑶草母亲搂住哭上了,瑶草不由纳闷,这么慈祥的外祖母舅母,母亲前生因何不会来投奔,却要……      一时,周边许多夫人上前劝慰,三舅母抱着双胞胎给婆婆看:“婆婆呀,您不是见天念叨大外甥呢,如何来了您也不看,只顾着哭了!您再不看,我可抱走了!”      方老夫人嗔怪看眼宋氏:“就你怪多,我几年没见你妹妹了,还不许人亲热呢!”      说着话就来接手孩子,宋氏却抬脚走了:“哎哟,婆婆,这里风大,还是进屋里再看,不然吹着了外甥,您又该该媳妇我不提醒您了。”      说着话脚不稍停,往里面去了。      瑶草知道这一去定然是外祖母的居所了,果然,一行人穿过一道中门,再过一道垂花门,眼前一道花鸟石雕屏障,转过去便是三间带了二房的正房,门楣上书三个大字‘安萱堂’。      三舅母脚步快,已经安置了双胞胎跟奶娘,回身来搀扶方老妇人上台阶进房。却不在正堂就做,所有人转入中堂后面,确实别有洞天,比前面门脸房温馨多了,地上铺着喜庆的大红织花鸟图案地毯,雕花交椅两边排列,上首却是一张宽大的坐塌,铺着厚厚褥子,靠背上搭着灰褐色毛皮。      舅母们就近坐着雕花交椅,方氏瑶草瑶枝则随着方老夫人坐在上首,方老夫人又要看女儿又要看外甥女儿,有些难以兼顾。      三舅母便起身替婆婆解围,牵了瑶草瑶枝手,笑道:“来,我替你们介绍大舅母二舅母。”      方老夫人笑道:“看我,只顾高兴,到忘记了这茬了,使该拜见拜见,以后还要长期住着,认识了,行动也方便些。”      拜见另外来两位舅母。      头一位便是大舅母万氏,瑶草瑶枝屈膝行礼,口称:“大舅母好,给大舅母请安。”      两人各得了一只碧玉镯。      再见二舅母柳氏,一人得一只金镯子。      然后三舅母自己一笑:“我是三舅母,不用介绍,见面礼拿上啊!”      瑶枝瑶草每人一块玉佩,瑶枝的是一块碧玉佛,不用说晶莹剔透,瑶枝道谢欢喜收起。      瑶草的却是一快莹白晶莹玉牌中间起翠,金贵就在那翠色活似一株兰草,最最奇特之处却不是这翠色兰草,而是那兰草枝叶上竟有两点金色闪闪烁烁,恰似初开的蓓蕾,正合了瑶草的名字。      瑶草纵不懂玉,也知道这玉不是凡品,想说太金贵了,又实在喜欢:“三舅母,这个…..”又怕拒绝人家真收回去了,忙把玉佩塞进脖子里,遂把太贵重改成了‘我好喜欢,谢谢三舅母娘!’      三舅母宋氏呵呵直乐:“哎,叫得真好听。”      方氏不又好笑:“你瞧这个财迷,既送给你了,还会收回不成,这般急切藏起来了。”      宋氏又替瑶枝瑶草介绍了大舅母的长媳,大表嫂蒋氏,她一岁的女儿大姐儿,也被奶妈子抱着,肉乎乎脸蛋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圆溜溜的东瞧西瞧。      瑶草瑶枝得了大表嫂一只珠凤流苏钗,瑶草看了看可爱的小侄女儿,想了想,把脖子里一只白玉葫芦取下给了大姐儿。不料想却惹得方舅母们呵呵大乐。      尤其方老夫人笑得只抹泪:“你看她六岁的孩子倒也知道自己做了长辈了。”      瑶草这才知道,自己可以不回礼,也跟着傻笑。      随后,瑶草认识了十六的大表姐楠君,十五岁二表姐梨君,十三岁三表姐薇君,十岁的四表姐莲君。      方家一大家子习惯一起用餐,虽在一间餐厅,不过男女分桌,几位表兄都在书院读书没见着,二舅父出外公干也不在。      饭前空隙,瑶草见到了自己外公。外公于二舅舅与大舅父一般都是大个子,身材精干不臃肿,这大约跟他们每年四处转悠做生意有很大关系。      男人比不得姑娘婆婆话多,一句安心住着也就完了。      瑶草前生没到过外祖家,或许到过不记得了。      方家虽然只是门帘不起眼三开间,内力大有乾坤,各房各院虽然圈在一个园子里,却是院中有院,自成一体,说是一整个建筑,不若说是一个小型花园村落。院子与那院子之间是花草树木,虽然有矮墙月门却是常年不闭,各人可以自由往来。      方家四位小姐则不跟父母一起住,各自有院落,大表姐,二表姐已经订婚,正在备嫁,所以他们各人单住一个院子。三表姐四表姐尚小,则合住一个院子。      因为瑶草瑶枝在京城住不很久,不好去跟各位姐姐们挤得。便随着方老夫人住在耳房里,两姐妹合用一间卧室,笔墨纸张一应俱全,帐幔等用品俱是崭新物品,棉絮则是轻便的蚕丝被,盖在身上既暖和又轻飘。      青果青叶秋云冬云等丫头,除了夜晚值夜者随主子居住,其余都分配到府上原本丫头房里安歇,左不过一月的时间,秋云冬云等又是府上出去的,大家原本就认识,正好一处住着好诉离后别情。      方氏便住在柯三爷住在后花园里一座湖边居所里,虽然这时候没有荷花观看,却住着清幽,方便柯三爷攻读。因为柯三爷方三爷已经进场会试,方氏便也跟着方老夫人住着另一边耳房里。      一来就近照顾瑶草瑶枝,二来也好跟方老夫人日日说话方便些。      接下来的时间,方氏便进行焦躁的等待,瑶草其实不急,当初也是外祖家帮着打点,柯三爷中了,也做了官了,如今不过就是演变,可是方氏却不知道,日夜忧心,任是瑶草方老夫人如何劝说,她依然紧张。      因为三月间京都会有很多赏春宴、赏花会、茶话会,马球赛。柯老夫人吩咐几位舅母表姐届时带着瑶草两姐妹出去见识见识。这一来,瑶草瑶枝就必须县加强礼仪训练,以图届时不出丑。      瑶草瑶枝便理所当然跟着薇君莲君搭伴上闺学,府上请了一位女先生教导小姐们读书习字,一位妈妈专门教导礼仪规矩。      瑶草瑶枝这期间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跟着这位妈妈学习礼仪。这位妈妈教法与柯老夫人教法又不同,柯老夫人一味要求端庄,不苟言笑。      而这位教师会教导你在如何在端庄的同时,展现你的优雅风姿,着优雅,包括优雅的走路,优雅站立,优雅微笑,优雅说话。总之一句话,无论你站、坐、行,谈吐,都要高贵大方,姿态优美。   这可是个只可意会不能言表的技术活计。   可是瑶草知道,要想生活得很好,就得融入汴京上层社会,只有自己在这上层社会中成功立足,自己才能生活的很好,也才能帮助母亲,帮助弟弟们更好的生活,所以咬牙坚持训练。 39 39、那世那人 ...   不过瑶草瑶枝没少挨手板子。   瑶草被打板子训斥太呆板,表情太严肃。瑶枝责备打板子呵斥太怯弱,上不的台面。      其实瑶草寻日里可以活泼自然优雅的,可是却没有被人盯着优雅自然的本事。人一盯着看,她就不自然,就慌了。   瑶草十七岁灵魂,就极力想要控制这种慌乱情绪,自然就紧张死板了,不好看了。      瑶枝也是一般,当着瑶草、方氏、宋氏这些熟人,很活泼也很可爱,可是一对着教导妈妈就玩完了。手脚简直无处放了,她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偷看教养妈妈脸色,总是兢兢战战怕出错,哪会优雅的起来呢。      柯家两位小姐书香门第小姐被方家商贾小姐比下去了,柯老爷子子知道了大概会气死了。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教导妈妈呵斥的时候渐渐少了,瑶草瑶枝慢慢适应,也跟教导妈妈混熟了,发觉她其实人很好,只要不上课时也很和蔼。      就在瑶草瑶枝与教养妈妈慢慢磨合后,已经九天过去,柯三爷出龙门了。      方家大舅父亲自驾车接回了两位举人老爷,两人却是在车上就睡熟了,无奈,方大爷只好把柯三爷方三爷一起搁在外书房里,搭上被子,派专人守候,醒了及时通知。      却说这两人一睡三天方才醒来,方老爷直乐:“这郎舅两个倒是算着时辰,知道明儿该发榜了。 ”      这一晚,方家好生热闹,方三爷柯三爷一通洗浴修饰,两人一色穿着明蓝的儒衫,同色方巾。衣襟袍边处都绣着喜鹊豋枝。明快的蓝底色忖着鲜艳红梅、袖珍花喜鹊,让这二人怎么看怎么清爽飘逸。      这边厢女眷听着那边厢男人们推杯换盏,欢声快语,都露出会心一笑,想来考得还不错。      当夜,方氏搬回湖边居。隔天卯正,柯三爷方三爷便带着各自书童长随,由方家大管家方元护送去了贡院。      少时,这大管家便又气喘吁吁回来了;“老爷夫人,大开中门,我们三爷姑爷都中了。”      一时阖府大喜,方老太爷忙着指挥:“快快快,看开中门,把库房炮仗统统搬出来,还有备酒备赏钱。”      方老夫人却在问方元:“你们三爷姑爷呢,怎不一起回来?“      方元道:“我骑马快跑回家通知,就怕报子先到,府里没准备,三爷姑爷与一些同年道恭喜,随后就到。”      正说话,门外已经呜里哇啦吹起来了,报子到了:“开封府方之山方大老爷进士及第第十名。”      方三爷子马车上飞奔过来,磕头旨。      一时鞭炮齐鸣,方元用红漆托着赏银奉上。      少一时,又是一阵呜里哇啦吹吹打打,报子又到了:“报,开封府朱仙镇柯家村柯德贤可大老爷进士及第第十二名。”      柯三爷颠颠磕头接旨。      再次鞭炮齐鸣,瑶草二伯父柯德全再次奉上赏银。      一时间左右邻舍蜂拥而至,送礼得道喜的挤了满屋子。方府早有准备,一时间厨下刀斧齐响,一色红衫绿裤的丫头与各位乡亲奉上绿茶果点,大家热热闹闹吃喝谈笑起来。      方老夫人方氏宋氏娘儿们眼泪花花的,互相恭喜。方老夫人一手拉闺女,一手拉媳妇:“这是你们的功德福分。”      方氏宋氏则道:“都是托了娘亲(婆婆)的福气!”      一时间,妯娌们侄女们都上前道喜不迭。方老夫人便说让人去书院接回孙子们一起热闹热闹,看看叔叔姑父喜报。被方老太爷辖制了:“以后他们自己中了,那好似看不得几多,没见识老婆子。”      方老夫人年轻时候跟着方老太爷一起应酬生意,虽然不直接谈生意,却要负责跟女眷们应酬联络,为丈夫结缘铺路,那嘴也是老快,闻言一笑,把方老爷子梭镖返转回去了:“是呀是呀,我有见识也不嫁给你了。”      宋氏见老两口子又有掐架的意向,忙簇拥着方老夫人往后堂去了:“婆婆就坐,媳妇要磕头谢谢慈恩了。”      方老夫人这才高兴,到后堂娘儿们乐呵去了。      柯老爷子也不恼,自去跟生意伙伴左右邻舍拱手谈笑。      接下来的日子,方三爷柯三爷忙碌了几天,不时有同年相邀唱和诗篇,三五天后,便都绝迹,大家都猫着用功去了,还有异常皇帝老儿主持的殿试呢。      瑶草瑶枝则继续跟着教养妈妈学习礼仪规矩,努力学习如何如何高贵优雅的吃喝笑谈。      三月三柯三爷方三爷下场殿试,三月四日便会有结果出来。      柯三爷方三爷在金銮殿博弈,宋氏则在家举办了赏春宴,宴请熟识官家眷属。      三舅母确乎没有虚夸,她果认识大官夫人。开封府尹夫人是她远房的表姨。而这位表姨则介绍许多达官贵夫人到方家金楼定做首饰,负责接洽者就是方三夫人宋氏。      三月三日这一日,来了这位府尹葛夫人,另外还有一位吏部侍郎余夫人,其余还有宋氏本家远房堂兄宋同知夫人。      其实,瑶草一听就知道,今日主客,乃是这位礼部侍郎余夫人。      此次赏花会目的有二,一为招待礼部侍郎夫人,二来介绍瑶草母亲方氏结识管家夫人,以便将来得到照应。      方家大小姐二小姐因为已经许了人家,不方便出来应酬,只有三小姐薇君四小姐莲君可以应酬。偏来了四位夫人都带了小姐出来散心,瑶草瑶枝这两位没毕业的学生被临时拉来凑数陪客。      三月阳光明媚,微风扑面不寒,正是赏春好季节。   柯家后花园莲池不大却清清碧碧,莲下红鲤穿梭,池边垂柳依依,依柳临水观池鱼,甚有情趣。      赏春宴便布置在荷池边莲花亭内,莲花亭其实是方家夏日歇凉商议家事的地方,所以地方修建老大,亭子临池而建,夏日来此消夏,凉风习习,荷香幽幽,最是舒服。   不过此刻也不错,莲花虽未开放,莲池岸边却有一株白玉兰,一株红玉兰,一株黄玉兰比邻而生,三棵玉兰树冠皆有丈许,很有些年代了。      一朵朵玉兰开在树梢,清香阵阵,沁人心脾,直教人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且那玉兰,一朵朵花瓣舒展,恰似一朵朵仙姿绰约的荷花开在树梢。      所说,坐在莲花亭内赏玉兰,实在是一件大大雅事儿。      每年都会有文人骚客慕名而来,却是不得三爷缘法不得进门。方家这三株玉兰也是方三爷在文人中最骄傲的资本。      方三夫人每年都会在此举行几次赏花会,分别宴请官眷与商业通好之家眷。      瑶草瑶枝跟着薇君莲君出来,宋氏带着她几人拜见客人,薇君莲君是见惯场面了,大方得体笑颜盈盈,与其客人互相问好,引导客人观赏精致,招呼客人饮茶吃点心,一颦一笑十分得体,熟练老道。      瑶草瑶枝就有些拘谨怯生,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客人,也不知道要如何说话客人才会喜欢。      莲花亭间地方够大,夫人小姐们的桌子都摆在亭子间。      薇君莲君显然跟几位小姐相熟,想是时常来往的朋友。见面稍坐片刻便带着小姐们去树下花间谈笑,因为薇君莲君没有邀请瑶草跟随,显然不愿意与瑶草瑶枝分享朋友。      瑶草现在全家寄居在外祖家,外祖明显偏疼瑶草,薇君莲君心里不舒服,不愿意瑶草过多介入她们的生活也能理解。      瑶草虽然想快些与他们结识打成一片,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强求,且她们谈论的话题瑶草瑶枝插不上嘴,与其死乞白赖跟着惹人讨厌,弄巧成拙,不如不认识,至少没有坏影响。      遂拉住预备跟随的瑶枝,姐妹遵照教养妈妈教导,别人热情自己热情,别人冷待,自己要贞静,不疾不徐,不嗔不恼,宠辱不惊。姐妹们乖乖坐在桌上不妄动,只在夫人们看过来时陪张笑脸回去,以不变应万变。      三舅母知道瑶草两姐妹不惯应酬,热心过来引导姐妹两个过去与夫人一桌谈笑。      瑶草被安排一位宋夫人身边就坐。见瑶草瑶枝有些紧张,三舅母悄悄对瑶草笑道:“别怕,这宋夫人是我远房堂嫂,很喜欢女儿,可惜与我一般只生了三个儿子,你只管上去,无事。”      瑶草瑶枝上前见礼就坐,那宋夫人果然十分亲切,拉着瑶草瑶枝细细询问,只夸说姐妹们生得好。      瑶草遵照教养妈妈教导,稍稍低头微笑福身:“谢谢夫人夸奖。”      宋夫人闻言又夸上了:“瞧这丫头乖巧的,我就见不得我家三个小子,只会淘,叫人头疼。”   方氏难免谦辞一番。      正在说着,有两位俊俏的丫头带着两个小胖男孩过来了,三舅母便让瑶草姐妹陪同两个小胖子玩耍,先对宋家兄弟介绍瑶草姐妹:“这是柯家二小姐瑶枝,八岁,这是三小姐瑶草七岁。”      回头又跟瑶草介绍宋家兄弟:“这是宋家两位少爷,哥哥宋必文,八岁,这是弟弟宋必武,六岁,你们对数相当,这是正好一起玩耍。”      瑶草正在微笑攻略,闻言瞪大眼睛,这个看似蠢笨黝黑,两眼眯眯的大胖子就是宋必文?      哈!瑶草顿时扶额,怪不得识人不明,原来这般黑笨狗熊!      瑶草掩饰得很好,方三夫人并未发觉瑶草异状,倒是瑶枝挨着瑶草,感觉到瑶草身子轻颤,忙问:“三妹怎么了?”      瑶草一笑:“没事儿!”      却是小黑胖子宋必武过来就牵瑶草手:“这个姐姐我喜欢,姐姐,我跟你玩啊!”      瑶草点头:“哦!”      谁知瑶草这一低头,小黑胖子伸手就摘了瑶草头上珊瑚簪花:“这个给我玩儿。”      幸亏簪花只是装饰,瑶草头发都用红绳扎紧了,否则非出丑不可。      瑶草不动神色抓住小黑胖子手,在他手心一绕,乘他护痒手一张拿回自己簪花,戴回头上小丫髻上,那小胖子正要抗议,瑶草忙把荷包里蜜饯拿一颗赛他嘴里。      那黑小子忙着咀嚼咽下,两眼发亮:“姐姐我还要,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蜜枣?”      瑶草面上笑着继续给他蜜枣,笑道:“我三堂兄爱吃蜜枣呢!”心里直撇嘴,长成这般黑球,不吃糖才怪呢!      那小黑胖子立时感了兴趣:“你三堂哥?在哪儿呢?为何不一起来玩?”      方三夫人听见了,忙笑道:“这是我忘了,这就带他过来跟你们玩。”      一时柯三少爷柯家有来了,与大黑胖子玩在一起,两人说蛐蛐,说鸟儿去了。      瑶枝便加入瑶草这边,与小黑胖子周旋。可惜,瑶草蜜饯很快就被小黑胖子消灭干净,马上又生事了,又想抢瑶草头饰去研究,瑶草比他高,便站起身子走出了亭子,使他不能得逞,他便快手抢了瑶枝头上小珠钗。      瑶枝讨要,他也不还,瑶枝眼巴巴看着夫人那一桌,只可惜夫人们谈兴正浓,无暇理睬这边。瑶枝只好撅嘴跟上瑶草出了亭子间。      不想小胖子得了凤钗,有舍不得瑶草这个肯跟他说话的玩伴,撅着屁股颠颠跟上瑶草姐妹。      瑶草一眼瞧见地上新生蚂蚁草,有了计较,随手拔了一根草茎,跟哪儿翻花试晴雨。      小黑胖很快被吸引,腆着脸就上来了:“姐姐玩的啥?教我,教我!”      瑶草眼皮也不抬:“不教!”      小黑胖子急了:“干嘛不教我?”      瑶草笑:“谁让你喜欢乱枪人家东西呢?不喜欢跟淘小子玩!”      小黑胖子忙把珠钗还给瑶枝:“我还她还不行吗?”      瑶草替瑶枝插好凤钗点头:“行!”      瑶草便叫小黑胖子宋必武翻花草,晒晴雨天。可惜小黑胖子手太肥,那蚂蚁草茎又太细,他老是翻不好,一翻一个下雨天,二翻又是下雨天,气得他把瑶草瑶枝晒的太阳草都踩坏了。      瑶草恨不得踹他一脚,却又不能跟他翻脸,只得耐着性子又教他用猫儿草做胡琴。总算又叫着这个暴躁小黑胖子安静了。      一时大黑胖子宋必文与柯家有过来,柯家有热心跟瑶草道:“三妹妹,你不喜欢会说话的鹦鹉八哥吗?必文兄家里有几只,他说可以送你一直会请安的鹦鹉!”      瑶草不想多看一眼大黑胖子,只对着柯家有笑道:“祖父可说了,不许你玩物丧志,三哥哥转脸就忘了呢?”      柯家有吐吐舌头,靠近瑶草:“怎么办呢,我已经对他说了你有一对聪明可爱黄小丫红小丫,他说想借去玩两天,你不要鹦鹉也可以,把鹅借他玩几天呢?”      瑶草本要说不借,忽然又改了主意,道:“你告诉他没,那鹅可会咬人呢?”      柯家有黑眸晶晶笑:“说啦,他说不怕。就借给他逗趣几天吧”      瑶草忽然盯着三堂兄:“三哥哥,你老实说,是不是他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么卖力帮他来讨鹅儿?”      柯家有忙撇清:“没有,哪有的事儿!”      瑶草讥讽一笑:“我就怕三哥哥欠了人家,或是吹了大话有办不成,不好下台,既然没有就好。那鹅可是我的朋友,哪有把朋友借人玩的?不借。” 40 40、历史偏差 ...      柯家有之所以敢大包大揽,是因为瑶草之前都没拒绝过柯家有,这会儿见瑶草拒绝得这般斩钉截铁,不免一愣,半晌才皱眉苦脸祈求道:“三妹妹,不过小事儿,我也经常送东西给你,带着小丫们玩儿呢,就借给他玩几天,又不是不还你。”      瑶草探究看着柯家有微笑,之不做声。柯家有脸色慢慢变红:“三妹妹,你什么意思?说说呢?”      瑶枝却插嘴道:“三哥,你想被祖母打死呀?秀雅表姐与大哥订了亲,祖母也不许她们单独相处,你却要三妹妹接受男人东西,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啊,小心我告诉父亲,打你板子,再把你带回乡下去。”      柯家有慌了,外面多好玩,宋必文答应教他去打马球,他可不想回去再做山野麻雀无知识。忙咬牙威胁瑶枝:“你敢送我回去,我一定挑唆母亲也接你回去,不信,你试试看!”      瑶枝气结。      瑶草微笑一拉瑶枝:“二姐,我们去亭子边上看金鲤。”      柯家有忙作揖:“三妹妹,三妹妹,别价,好,我说,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嘛,必文兄答应带我去学打马球,条件是看看你的黄小丫们是否那么聪明伶俐,再借他玩几天。”      瑶草一想,柯家有结识些朋友未必不好,总比两眼一抹黑好些,只是有些奇怪:“他家住得近吗?父亲已经中了进士,不管去哪里,肯定要放外任,这一来,我们在京里可住不得许久,他如何教你打马球?别是诓骗你吧?”      柯家有忙道:“不会,不会,他说了,三月中旬他家就有赏春会,因为他哥哥就读白鹿书院,这次会试,白鹿书院有十人得中进士,其中三人还在前十,其中一人还是会首,据说白鹿书院很可能囊括三鼎甲,三月中旬会夸官游街,届时白鹿书院要放三天假,让学子们来观看学兄风采。他哥哥会邀请书院同学到家里进行马球赛,据说都是书院马球精英,哦,还有外公府上几位方家表兄,届时也会回家来哟!白鹿书院历来马球队十分了得,听说还进宫表演过,到时候肯定盛况空前,若去瞧瞧,那可是个乐子哟!”      瑶草看看黑胖宋必文,怎么也想不到这种黑胖子兄弟能是文曲星?遂压低声音嗤笑:“他哥哥?我三舅、父亲,可都是一表人才,那才是文曲星的样子,就他样子,他哥哥能入白鹿书院?”      柯家有看看宋必文,心里也嘀咕,就他所听的故事与瑶草差不离,但凡才子都是相貌英俊白皮肤,就这宋必文的摸样,他哥哥定然不俊俏,能是才子吗?   不免忐忑道:“这?哎哟三妹,你管他呢,只要我们能去观赏马球赛就是了,宋必文可说了,他自己也有一只小马球班子,打得似模似样,他说了,可以让我加入,三妹妹,你就帮帮哥哥,我一辈子听你差遣,你说可好?”      这样啊?      瑶草看着三堂兄柯家有,心中思忖,柯家有这人脑子活络,光看他眨眼工夫就跟宋必文熟识就知道了,那交际能力应该比瑶枝自己强些,弟弟们又小,尚在襁褓,说不得自己将来真要不仰仗这位兄长为自己出头露面。再说他这一向对自己真不赖,好吃的、好玩的,总没忘过自己,发觉自己偷偷玩水也没向祖母母亲打小报告,堪称仗义之辈。遇事也肯维护自己,在家时没少跟柯家为告状,排揎瑶玉。这位三堂兄除了贪玩些,眼下没什么坏习性。      瑶草猜想,这也是母亲肯接纳她们兄妹出来的原因吧。      瑶草略一思忖,看着柯家有道:“三哥哥可记住了,你这一辈子都欠我哟,别到时候又不认。”      柯家有忙把胸脯子拍得山响:“那是一定,你就等着瞧吧!”      瑶草笑道:“那好吧,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先头,我借给他,他自己带不走可不怪我,你入马球队不能黄,三哥哥你去问问,他同意就成交,不同意,拉到。”      柯家有忙颠颠过去一阵嘀咕,回来道:“他同意了!”      瑶草拿手一指,笑道:“黄小丫红小丫就那边,青果青叶带着他们散步找虫吃,你可要交代他啊,倘被鹅撮了,可别赖人!”      柯家有笑道:“不会,据他自己吹吹,他家养了许多虫儿鸟儿,就狗也养了不少,自认是个中了手呢!”      瑶草不再多话,柯家有便带着大黑胖子去了,更可喜得是黑小胖也捎带走了。瑶草顿时耳根清净,忙于瑶枝回到亭子间去歇息。      方三夫人见瑶草回了亭子,忙问道:“文哥儿兄弟呢?”      瑶草起身禀道:“他们不耐烦看花草,跟堂兄一起去那边,说什么要叫三哥打马球。”      宋夫人笑道:“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老实安分,还是女儿好。”      方三夫人笑道:“可别打瑶草主意,我与三爷已经收了干女儿了,算起来,你也是干舅母了,瑶草,过来认下干舅母。”      瑶草看向母亲,方氏微微一点头儿,瑶草这才上前行礼。      宋夫人顿时乐了:“这可好,只是今儿没带见面礼来。”想一想,拔下头上一只竹节碧玉簪,要给瑶草插头上。      瑶草神情一滞,回想起王氏插钗认媳妇之事,忙一福身笑道:“长者赐,原不该赐,只是这碧玉钗实在太过贵重了,舅母若爱惜,就赐外甥女儿一朵堆纱指花吧。”      眼下京都贵夫人小姐,流行待堆花戒指花,燕尾扣在袖口上,绢花如戒指一般戴着中指或无名指上,以免轻纱滑下露出内衫或是臂膀失礼。瑶草知道,贵夫人也拿着个送人,因此这一说。      众位夫人指着宋夫人笑:“哈哈哈,你以为人家爱小孩子,就想拿钗胡乱把人家定了,谁料被人识破了罢,你这爱觊觎人家女儿习性可得改改了。”      宋夫人闻言一笑:“去去,我那时那意思,就会话白我。”笑着招手,一俊俏丫头走来,宋夫人便挑了一朵粉色堆纱指花配瑶草粉色衫子。      瑶草谢领了。      宋夫人又替瑶枝也条一朵翠色指花配上了。      等瑶草坐定才发现,花心用了粉珠,周边还有一圈米珠陪忖,两朵指花也不便宜,不过总算少了一层意思了,以母亲的财力,不难回她一份超值的礼品。      瑶草定定心,不管宋夫人有意无意,瑶草横竖不愿意让她有旁的意思。虽然不知道这宋必文当初因何跟自己定下因缘,或许是三舅母暗中牵线,总之是被瑶玉占了,这一辈子,随他娶谁,反正于自己没有牵连就好了。      无论如何,瑶草不想走回老路去。      用过午餐,各位夫人告辞而去,一只只精美的首饰盒分派给各位夫人贴身丫头。瑶草虽然不知道母亲舅母送了些什么礼品,猜想左不过是贵重首饰之类。夫人们笑逐颜开,满载而归。      也有不高兴的,谁呢?      宋家兄弟呗!      宋必文兄弟跟双鹅玩耍培养半天感情,替他们喂食,甚至捉虫子喂养。临别得意洋洋带着双鹅出门,瑶草跟在送行队伍里,轻轻一吹竹哨,黄小丫红小丫便嘎嘎嘎嘎迈着八字步回到瑶草身边。      任是宋必文兄弟上前来如何招呼,双鹅也不理会了,宋必文想要用强,双鹅毫不客气扇起了翅膀,一幅撮人架势。      宋必文兄弟还要纠缠瑶草叫出竹哨,瑶草低头一笑:“只说借鹅,没说借哨。”      他母亲正与方三太太与方氏告别,辞别之话说了好些了,却见儿子们迟迟不上车来,遂一催再催,勒令他们上车回家。      宋必武撅嘴不乐。      宋必文则反头看着柯家有,柯家有很无辜:“当初是没说哨子之事,我提醒过你,这鹅忒伶俐,你不是自信满满嘛!”      宋必文怒指瑶草:“你敢耍奸,你好,你给我记得!”      瑶草却不看他,只对柯家有一撇嘴:“我都说了京都中人大都奸猾,兄长不信,这回看见了罢,人家明显想耍赖。”      柯家有看着宋必文:“必文兄弟?”      宋必文嗤笑道:“愿赌服输,谁耍赖是小狗,我又不是丫头片子,说话不算,放心吧,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到时候一定来车接你。”      柯家有忙抱拳:“谢谢咧,文兄好走。”      一时大家回房,三舅母跟方氏一路笑着:“如今安心了吧,余家夫人跟我表姨是亲家,有我表姨作保,他家定会鼎力襄助,京官清苦,这些年我们可没少供奉他们呢!”      瑶枝柯家有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瑶草可知道,原来父亲做官靠了外家助力,返转头却那般对待母亲,真是让人齿寒呢!      瑶草正在思忖,柯家有却拐一拐瑶草:“三妹妹,你看那宋必文真会来接我吗?”      瑶草笑道:“爱接不接,我又不去。”      柯家有顿时郁闷了;“可我想去呀,我真想学打马球,知道吧,听说,马球打好了,还可以去、进宫去表演给皇上娘娘公主们看呢!”      瑶枝是个窝里狠,又只跟柯家有相差二岁,很不把他当兄长看,马上翻白眼:“你进皇宫?干什么?想做驸马啊?哈,听说驸马可是要替公主穿衣服穿鞋子的,还要学狗叫,学猫叫,学马爬逗宫主开心,你愿意?你自己衣服鞋子还要丫头穿呢!”      柯家有顿时恼了:“去去去,你听谁胡说,我是想去看看主家所住宫殿什么样子,到底是不是金子铺地呢,谁耐烦做驸马服侍丫头片子,不理你们了。”言罢生气了,蹬蹬蹬兀自走开了。      当晚柯三爷方三爷没回家,只让书童回家报信,说他们在连升茶楼等候消息,说是届时会有皇宫太监买消息,状元花落谁家,个人名次,就在今夜便有分晓。并让方家派几个精装家丁参与抢状元。      方老爷子自然百依百顺,立马点起十个精装小伙子,要亲自带队去抢状元。      还是方老夫人一通笑骂:“你老胳膊老腿的,别折了腿脚,到时候喝不上儿子庆功酒,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哟!还是让明哥儿去吧。”      方老太爷骂了声‘乌鸦嘴,’再看看挺拔帅气的大孙子,这才不得不服老,同意换了方家大孙少爷方英明带队前去抢状元。      方老太爷则开始铺排明日庆功宴名单,但等最后消息一道到,方老爷子预备摆酒三天,遍请亲朋好友故旧,左右邻舍,宣布方家从此跨上了新的台阶。      是夜,方家阖府处于兴奋中,女眷们都集中在方老夫人房里,瑶草作为直接关系人,也忝陪末座。方老夫人不时询问时辰,恨不得把那月亮摁下去,把太阳早些挂起来。      天交五更,瑶草瑶枝姐妹脑袋挨着脑袋迷瞪眼,兀自听见鞭炮大作,一时间便听见前面朝廷吵嚷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姑爷依旧十二名,三爷进了十名内,估计入翰林没问题了。”      方老夫人忙带着阖府女眷去祠堂拜祖宗,瑶草迷迷糊糊跟着磕头再磕头三磕头。      磕完头,瑶草彻底清醒了,爹爹中了,要做官了。只是有一点起了变化,三舅舅前生没入翰林,而是选了洛阳登封县令。   而今三舅舅入了翰林,就出身就比父亲要高些了,自来阁臣出翰林,且三舅父家中富裕,天子近臣,人又生得风流倜傥,想必将来升迁不在话下。父亲要谋求上进,少不得要求母亲斡旋,方家有了压制父亲之人,母亲又有儿子长志,有娘家撑腰。瑶草越合计越得意,父亲这一辈子想来翻不出母亲五指山了。   只要大房王氏瑶玉不来捣乱,瑶草只觉得自己前途甚是光明平坦。 41、亲戚缠绕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方家陷入欢乐之中。柯三爷方三爷都是饮了官家所设琼林宴,方三爷进翰林已经板上钉钉子,现在只等柯三爷放官落定了。      对于柯三爷来说,现在官袍加身,只等圣上授予黄金印了,真可谓意气风发。每日里跟着方三爷一起出门应酬吃酒,得意洋洋。唯方氏知道,现在正是紧要之时,她跟着宋氏已经拜访过几次吏部侍郎余夫人,虽然余家夫人满口答应了,只可惜侍郎上头有尚书,而这尚书方家接不上头,只能把宝全部押在侍郎身上。      方老爷子让宋氏告诉他表姨府尹大人,只要给柯三爷放了实缺正堂,方家不吝银钱,只说给侍郎夫人喝茶的银钱便是千两纹银,要知道食千户侯爷一年俸禄只有三百几十两呢。      三月初十,三鼎甲夸官游御街,而柯三爷也得到了内部消息,跟瑶草所料一般,官放祥符县令。      柯二爷至此放心返乡而去,柯三爷则开始跟已经放官就任或返乡省亲的同年吃请请吃饯别。      三月初九晚,就读于白鹿书院二表哥三表哥,就读白雀书院就读的四表哥,五表哥一一归来。他们无一不是被书院山长放回家观看三鼎甲丰采。      其中大表哥是大舅父之子,二表哥三表哥是二舅父之子,四表哥则都是三舅父长子,十三岁,二子方英功十二岁,三子方英勋,只比瑶草大二岁,今年九岁,也就是黄小丫红小丫的小主人,如今则在他舅舅家附读私塾,今次父亲及第,也跟着贺喜的舅舅回家来了。同来的还有宋家舅父幼女,八岁的宋心兰。同时也是方英勋的小媳妇。      几位表兄,只有二十岁的大表哥方英明已经成亲,二表哥方英俊十七岁,已经议了亲,预备夏秋迎亲,方便明春好嫁大表姐楠君。      余下十五岁方英杰,三房几位表兄就连最小方英勋,据说都有口头婚约,不是亲戚就是生意伴当,只等孩子到了年岁就议亲,可谓名草有主。这使得二世为人的瑶草与表兄们见面毫无压力,与表兄们相处起来落落大方。      更高兴的是,瑶草被外祖父告知,届时瑶草表姐妹们可以跟随几位表兄去观看三鼎甲夸官游街。      这让瑶草十分雀跃,这年代是每个女孩子都希望瞻仰一番状元丰姿。      几位表兄鉴于瑶草年幼,又没有薇君莲君那种过早成熟之骄矜,倒是乐于待见瑶草。      同时,三月初九这一日,宋家果真派人送了请柬,让方家三舅母以及瑶草母亲带着几位表姐妹过府赏春。      初十这日,三舅母与方氏一早过宋府进行夫人外交,瑶草瑶枝与几位表姐则被准许观看夸官之后再去宋府做客。      反正二表哥放英俊三表哥方英杰则是白鹿书院正式马球队员,他们不到,马球赛不能正式开始,既能观赏状元丰姿又能观看马球赛,几姐妹高兴得不亦乐乎。      当然外公要求瑶草姐妹们,一律帷帽遮面,不许人家看清容貌。      柯三爷反对瑶草姐妹出行,说什么女孩子抛头露面有失体统,被方老爷子笑话了他迂腐,便没再坚持。瑶草获得外公力保,假装没看懂父亲脸色。而说好了一起去看夸官的瑶枝,则自愿跟随方氏去了宋家。      薇君一笑:“她不去正好,我们六个刚好一辆马车尽够了。”      这让瑶草有被出卖的感觉。      不过很快的,瑶草就忘了这小小失落感。白鹿书院的会首虽然并未得状元,只是中了探花,那确乎是个白面如玉的美少年。状元则被瑶草老爹的校友,应天书院欧庆阳摘取。      二表哥三表哥对探花郎十分敬仰,与白鹿书院同学一起大呼探花郎的名字:“楚景春!”      探花郎显然认得两位表哥,向这边招手示意,几位表姐,以及附近女子发出一阵阵欢呼声。都觉得探花郎肯定看见了自己。有的女郎甚至一边跳跃一边掀起了帷帽面纱,以期美貌的探花郎看一眼自己。薇君莲君也是一般,边跳跃边跟着哥哥大叫‘楚景春’,同时掀起帷帽罩纱来。      瑶草因为身子小,又有三舅母特特交代,被三表哥特特放在肩头上坐着,好整以暇的观看场上一切,只觉得这些女郎太疯张,不知自己父亲柯三爷瞧见是什么脸色。      就瑶草两世为人的来看,倒觉得那状元五官方正,双目有神,身材挺拔,肤色虽然黑些,正显得有男儿气息,而那探花则眉眼如画,太过阴柔,不似男儿了。      去宋府路上,薇君莲君心兰都在热烈讨论,三鼎甲谁最美,楠君梨君则是但笑不语。瑶草被逼表态,便说了自己看法,结果被几位表姐一致攻击:“状元就是最好的?明明探花最俊俏。状元公黑得像煤球,你睁眼说瞎话,以成败论英雄,太功利了!”      瑶草只是觉得那探花郎太过孩儿气,不及状元公老成可靠,被表姐们攻击,一时不忿,也论起黑白来,索性说道:“本来嘛,男人那么白干什么?俗话不是说,白皮只好看,黑皮是好汉呢!”      几姐妹声音大了些,被表哥们听见,一致赞同瑶草,就连一边那个黑脸单眼皮的书生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还是柯家表妹有见识!”      三表哥方英杰顿时乐了:“必正兄,你这黑子终于有人夸你好了!”      薇君看着梨君挑眉笑:“二姐这回也高兴了!”      梨君顿时红了脸。      瑶草成了丈二和尚。   薇君见状一撩帘子,指着一骑马小伙子:“诺,那个黑面的就是刚刚说话的宋必正,今日我们就是去他家做客呢。”      见瑶草不明所以,黑眸曈曈瞧着她,遂咬牙一笑:“被你打败了,真笨啊,二姐夫!”      瑶草顿时恍然,怪不得刚刚那黑小子在边上挤来挤去呢,原来偷看未婚妻呢,只是方家女儿一色打扮,都是八副罗裙粉红衫子绣牡丹,那家伙认得谁是谁啊?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薇君性子急,以为瑶草笑她,顿脚道:“你笑什么?我好笑么?”      瑶草忙道:“不是,不是,只是我方在坐在三哥哥肩上,就见三姐说的那人挤来挤去,无头苍蝇似地,却被大表哥二表哥制住了,不得近身。原来是想偷瞄二表姐,结果又不认得谁是谁,所以才瞎晃悠,转圈圈。”   心里却想着,宋家果真出黑子。不过黑小胖的哥哥虽然单眼皮,黑皮肤,倒还长得顺溜精神,比黑小胖顺眼多了。      大表姐楠君笑了:“你倒看的仔细。”      薇君伸手抓起二表姐右手举高了,哂笑道:“你懂什么呀,以为人家都跟你一般傻啦吧唧呢,诺,二表姐这指花可是蓝宝石的花蕊,老远闪着蓝光呢,人家不认得呢!”      梨君脸色顿时红成了熟虾,顿脚吩咐车夫:“调头回府。”      莲君顿时撅嘴:“二姐,你怎么这样,三姐促狭,我们又没得罪你!”回头又埋怨莲君:“三姐,都是你瞎叨叨,害我们去不成看球赛。”      薇君莲君争论起来,大表姐楠君喝住他们,呼唤自己丫头:“杏儿,你告诉二少爷,就说二小姐要回去,让他替租辆车去。”      一时大表哥方英明脸孔出现在车前,颜色面孔斥责道:“二妹别任性了,先时你闹着要出来,这会子又闹着回去,你当玩儿呢?如何跟人主家解释?你纵要走,也去打个照面,免得亲戚面上不好看,听话!”      瑶草顿时讪讪的,觉得自己真不该多口。却不料薇君已经发作起来:“都是瑶草表妹多嘴,二姐也是,太矫情了,平日又不是没见过宋家表哥,偏这会儿这样。”      楠君忙低声道:“闭嘴,你还怪别人,瑶草表妹愿不知道,说的状元公,都是你挑起来打趣姐姐,这会子又推脱责任给妹妹,又东扯西拉信口哓哓打趣姐姐,说些有的没得,当心我回去告诉祖母,再关你几天黑屋子,你就知道了。”      莲君也道:“四姐总是这样,以前出错就推我,现在又推瑶草妹妹顶缸,你可别忘了,祖母可说了,要我们好好照顾瑶草妹妹呢,别总是欺负人!”      薇君顿时恼了:“大姐,你是我嫡亲姐姐,你总说我,她们都好,只可惜也不是你亲姐妹呢!好好好,你们是一伙子,你们都对,就我不好,既然都嫌我,我不去就是了!”说着要跳车。      楠君一把抓住,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定:“谁是你们我们?谁亲谁不亲?你今天敢胡闹,我决不饶你,不信,你试试!”      或许声音大了,一时大表哥方英明皱眉问道:“怎的了?”      梨君薇君都不想了,楠君也黑脸不做声,莲君忙到:“大哥没事儿,不信你问瑶草妹妹!”      方英明看着瑶草一笑:“真的?”      瑶草忙点头:“真的,没事儿!”      方英明皱眉:“我怎么听着你们叽叽咕咕争论不休?”      瑶草一想,这可不能说实话,平白得罪薇君表姐,还要住些日子呢,没得自找不痛快,就是要告状也等大表姐自己去,自己犯不着做恶人,忙道:“我们在说,不是,在猜今天马球赛谁会赢呢,三姐说白鹿书院准赢,四姐却说不一定,说府尹衙门捕快队也不错,正争论呢,表哥就来了。”      方英明略一迟疑,见楠君也不做声跟哪儿笑着,便信了:“这就好,知道你们出来玩高兴,不过声音小些,别叫人笑话。”      薇君莲君瑶草心兰等齐齐点头:“恩呢!”      瑶草舒口气,薇君一拍瑶草:“行啊,没傻完呢!”      楠君忙呵斥薇君,叫她不许信口胡言,薇君一再受到呵斥,十分沮丧低了头。      瑶草则微笑以示自己不怪,心里却在清理着亲戚关系,梨君将来是宋大奶奶,哈,宋家老二又聘我,结果娶了瑶玉,宋家女儿心兰又是方家媳妇,天,这是什么跟什么呀?转来转去都是亲戚,怎么自己身边这么多人跟宋家有关系!      宋家与方家可谓钱权结合,当初与柯家结亲,不知是父亲要官官相互呢,还是方家怜惜自己替自己找的避风港呢?      不过,有一点,瑶草想清楚了,同知这个副知府,果然很有魅力! 42、宋府见闻 ...   车架在瑶草神游之时停在了城西一座院落前停住了,并非要下车步行,而是要等待之前车辆往内转移,瑶草拨开门帘瞧一下,多数车马自边门而进,也有走正门的,像瑶草大表哥们就把马儿交给仆从,大摇大摆进了大门。显然瑶草们这辆车要走边门。      不过,因为宋家老大宋必正的关系,瑶草们这辆车被特特指引着,越过一起先到的马车,优先进入院内,到了内院,车进了二门,楠君梨君薇君等互相检查仪表,莲君还替瑶草拢拢头发,瑶草也替莲君正正珠钗,心里无来由噗通噗通跳起来,这是瑶草两辈子来头一次出门应酬。      一时车架停住,丫头掀帘子,瑶草几姐妹在二门内下车,连通主屋的路面铺着一色大青砖,两边种着花草树木。      瑶草姐妹们无需走路,自有仆从抬了敞篷的轿椅来抬着瑶草等进了二门,宋家的正方于方家不同,是无间正方,非常气势。      瑶枝协同丫头已经在等候瑶草们了。      瑶枝见了瑶草有些忐忑:“三妹妹,对不起啊,我是怕我们都去看夸官,三叔会生气,所以......”      经过夸官的热闹,瑶草已经不生气了,笑一笑:“你不去是你的损失,干什么说对不起,没事儿!”瑶枝得了这话,顿时高兴了;“三婶与三舅母在后面亭子间与夫人们喝茶赏茶花,三妹你不知道,后园里有一株红茶花,三四丈高树冠,红艳艳的花朵只怕有千朵万朵呢,我们数了半天横竖没数清,与我们家里野茶花可没得比呢。”      薇君一贯瞧不起瑶草寄生虫,对瑶枝就更瞧不上,见她这般咋咋呼呼少见识,嘴唇瞥了有撇,一丝哂笑噙在嘴角。要不是她今天已经挨了楠君数次警告,早就讥笑出声了。      瑶草察觉道薇君哂笑,忙一拉瑶枝:“见过表姐妹们。”      瑶枝吐吐舌头红了脸,上前厮见,楠君娴静摸摸瑶枝,梨君面色瑰丽,对着瑶枝笑得亲切。薇君依哂笑,莲君一手拉了瑶枝,一手拉了瑶草:“婆婆妈妈真啰嗦也,我们快些进去,三婶姑母要等急了,还要去站好位子呢。”      姐妹们进去先临水阁拜见宋夫人,再见过方氏与三舅母。三舅母替瑶草们引荐各位夫人,方家小姐们便跟着三舅母教导一一与各位夫人见礼,瑶草低头一路行礼叫着某某夫人,上次余夫人府尹夫人都在,另有许多不认识的富态夫人,一个个脸上挂着疏离客气笑容,夸奖几句,说方家女儿生得好。      大家寒暄一阵,几位夫人继续斗牌,三舅是主角,瑶草母亲是配角,与三舅母余夫人两边看牌。余夫人面前已经堆了几大串制钱了,闪亮亮的,穿着红绳子。      瑶草姐妹们则被丫头带去茶花树下桌上就坐。几姐妹去的晚些,茶树下已经坐了满满两桌小姐在吃茶观花了。      楠君不疾不徐,带着姐妹们与各位小姐打过招呼方才落座,有熟识的也交谈几句,不大熟识点头致意报以微笑。      梨君薇君莲君都有各自熟识的密友,大家说说笑笑好一阵子。今次楠君表姐郑重的对大家介绍了瑶草:“这还是我姑母女儿柯瑶草,我姑父是今次进士,正在等候放外任,表妹眼下在我家做客,不久即将离京。”      瑶草使了很大力气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却跟蚊子一般嗡嗡,顿时有些慌张,一时有些手脚无措,只觉得邻桌小姐们在笑话自己,慌乱间,有些沮丧回到座上。却见楠君表姐对着自己提甜甜一笑,顿时心头一暖安了心,学着楠君表姐的样子,挺了腰背,并腿收复低头,左手端起茶盏,右手轻轻拈起盖碗儿,慢慢刮着描金的茶碗,小口品茶。      薇君却是十分毛躁,捧着茶碗,眼睛四处张望:“哥哥们呢?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楠君扫她一眼淡淡一笑,提醒她旧案未消,稍安勿躁。薇君忙着低头喝茶,结果哧溜出声,旁边桌上有美人侧目,有细小刻薄之声传来:“嗤,商贾女就是商贾女,无论如何......”      莲君忙拉拉薇君,示意她轻声。      这话瑶草听了许多遍了,瑶玉在家简直当歌唱,因抬头,只怕瑶玉也来了?      却看见一粉红衫子小姐正低声呵斥一鹅黄衫子:“玉芳,吃茶!”      与她们同桌一绿衫子女子与瑶草对视一眼,嫣然一笑,瑶草心头一暖,只觉得这位姐姐长得好。回头却见楠君皱眉,梨君脸红耳赤。      薇君已经嚷嚷起来:“商贾之女?别忘了,某人爹爹虽是举人,爷爷可也是卖米卖面卖吃卖穿,卖油盐酱醋茶呢!”      那黄衫子勃然而起:“你说谁?”似乎要冲过来理论,却被身边粉红衫子拉住了。      楠君皱眉看向薇君,警告她老实些,薇君这个刺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僵着说出了声:“哼,你爹爹中了举人了不起啊,我叔叔如今点了翰林呢,谁更铜臭啊!”      梨君挨着薇君,忙捂了她嘴,那边厢黄衫子很快被粉红衫子压服了。这边厢楠君也很快压服了薇君:“再闹就送你回去,没得丢我们大家脸。”      一时间,那边桌上其余小姐三三两两起身观花草去了,有一两个甚至走到夫人们跟前去看斗牌。桌上只剩下气鼓鼓的黄衫子粉红衫子两位。      薇君虽然不服气,还是住了口。      莲君这次却没挂落薇君,反而好言相劝:“三姐理她作甚么,她以为青葱开了花就是水仙了?哈,看见吧,她倒瞧不起我们,谁想别人也不理她们了。”      莲君这话虽然说得解恨,楠君却板起了脸:“你也想被送回去?”      莲君薇君都气鼓鼓的,梨君笑道:“左不过是亲戚,情留一线好见面。”      莲君薇君还要争执,楠君顿时变脸。      瑶草眼见,看见方英勋柯家有小黑胖子三人联袂而来,忙道:“大表姐,五表哥!”      楠君抬头笑道:“马球赛要开场了。”      各位姑娘们开始相互整理仪容,果然,两位俊俏丫头走到夫人们跟前禀道:“夫人,大少爷叫婢子来请夫人小姐们过去,马球赛即将开始了。”      宋夫人便请各位夫人移步,他上手一位夫人笑道:“我们老胳膊老腿不爱那些热闹,你不押着我的牌就是了。”同桌几位夫人都附和道:“正是这话,你那牌打得太精,略松一松吧。”      宋夫人笑着吩咐丫头:“绿萝,你带小姐们过去,好好照应着。”      绿萝丫头笑道:“不劳夫人挂心,大少爷一早吩咐了,桌椅板凳,茶果点心都备齐了,婢子才来的。”      宋夫人点头笑:“这就好,让表姐们好好照应客人。”      那丫头答应着款款往瑶草这边来了。那黑小胖去乘着绿萝说话的功夫往瑶草们席上来了,瑶草生怕他又动手动脚,忙挺直了身子,不料这回他缠上了梨君:“梨君姐,大哥替你准备了贵宾的位子哟,我来带你们去!”      薇君莲君似乎得了莫大荣宠,一左一右搀着梨君:“姐姐,我们陪着你!”      绿萝原本在旁边桌上跟粉红衫子姐妹说话:“表小姐,夫人让婢子传话,说夫人有事走不开,让表小姐妹好好照应客人。”      黄衫子却招手叫过黑小胖去:“武哥儿,我问你,我与姐姐位子在什么地方?”      黑小胖嘻嘻一笑:“见过与玉芬姐玉芳姐,位子啊,大哥没说啊,去了就知道了。”      黄衫子一指瑶草们:“那她们怎么知道?”      黑小胖笑道:“大哥告诉我的,我就知道了,你们的位子大哥没说,我如何知道呢!”      黄衫子伸手就拧住了黑小胖的耳朵:“我叫你油滑,说?”      黑小胖吃疼,忙忙哀求:“好二表姐,松手,松手,你们在平席上,反正有位子,你不服问大哥去,这次球赛都是大哥铺排,跟我没关系,我跑腿报信的。”      玉芬一边呵斥一边帮忙,叫玉芳的总算松开了小黑胖的耳朵,小黑胖一得了就翻脸道:“野蛮人!”一跺脚回到瑶草们席上,抢着上来就牵瑶草手:“嗨,瑶草姐,你跟我一起,贵宾席上看得清楚,又不吃草吃灰。”      瑶草冷不防被他牵住,生怕楠君指责,也不敢抬头,只把手夺了回来:“我与姐姐们一起,不劳公子挂心。”说着回身与瑶枝牵手而行,那小黑胖又贴上来讨好道:“那你可没有贵宾席哟,你跟我一起就可以坐在亭子间,既遮风挡雨有看的清楚些。”      瑶草怕碰见大黑胖,也不愿意离开表姐们单独行动,遂拉着瑶枝退到楠君身边:“无功不受禄,我们不去,小公子费心了。”      小黑胖皱眉生了气:“你这人至于吗了,不就是一对好玩的鹅嘛,我这般讨好你也不肯,真没劲儿。”言罢气呼呼径自走了。      瑶草终于安心,忽然间见表姐们瞧着自己,忙着撇清:“我跟他不熟,他是为了要我的黄小丫红小丫贿赂我,我才不上当。”      楠君点头道:“知道,下次拒绝要委婉些,别这样直不笼统,我们固然是客人,得罪主人可不好,他是小孩子不计较,大人们知道了就不好。”      瑶草嘴里答应:“哦,知道了大表姐!”心里却把大黑胖小黑胖死来死去骂了半天,方才解气。      马球赛在园子一大块空地上,周边用蓝色帏布拉起了圈子,帏布周围一色摆放着桌椅板凳,茶水果品。周边一角,有一个高出地面的四五尺大亭子掩映在花草之间,里面摆了几张桌椅板凳,早有红衫绿裤小丫头侍立,内里已经坐了几位小姐。      瑶草跟这楠君表姐在球场边就坐,反正戴着帷帽,谁也不认识谁。      瑶草很快找着了白鹿书院两位表哥,她们身着红球衫,头扎红头巾,他们对手身穿蓝色衣裤,头扎蓝色头巾,两边人员都英姿勃勃,相应来说,白鹿书院学子文雅些,捕快队威武些。      当姑娘们发觉状元探花也在场上,顿时欢呼起来。      一时球赛开始,姑娘似乎不是看马球,而是转为来看探花郎。‘楚景春’的喊声此起彼伏。瑶草似乎觉得身在蓝队的状元公脸色也蓝了。      薇君莲君不但自己喊叫白鹿书院必胜,楚景春必胜,还拉着瑶草瑶枝,要她们一起喊叫:“瑶草瑶枝,快点替白鹿书院助威呀!”      瑶草实在喊不出口,瑶枝也是一般,瑶枝贴着瑶草耳朵直嘀咕:“三妹妹,汴京城里姑娘也太疯张了!”      瑶草轻声笑道:“不要大惊小怪,城里不比乡下,我听四表姐说,这汴京城里到处都有女老板呢,他们骑马驾车,喝酒骂人做生意,什么都会,听说还有女捕快,女仵作,女讼师,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瑶枝只喊天:“真的啊,这样女人还是女人嘛?”      瑶草忙拐一拐瑶枝:“嗨,小声些。怎么不是啊,卓文君还当垆买酒呢,人家不是女人?她可是大才女呢!”      瑶枝笑道:“也是啊,反正我是不敢,会被祖母打死的,三叔也不会放过。”      这话瑶草当然相信,亲生女儿也不放过,瑶枝当然不会放过了。瑶草心头久违的痛楚感一下子又回来了,闷疼的让人窒息。瑶草摇摇头,长长呼出几口浊气,又猛喝几口茶水,终于稍稍纾解心中郁闷。      为了忘却不快,瑶草想着跟着莲君大声喊叫,却不好意喊叫楚景春,因而改喊:“方英俊,必胜,方英杰,必胜,白鹿书院,必胜!”      瑶草不和谐声音打乱了薇君莲君同意声音,薇君恼了,板栗敲在瑶草额上:“叫楚景春,谁让你叫方英俊?”      瑶草摸摸额头,往楠君身边靠靠这才道:“表哥赢了,探花郎自然就赢了嘛?”      薇君霸道的说:“你要么就喊楚景春,要么闭嘴不许喊,打乱我们阵法。”      楠君伸手替瑶草揉摸额头,斥责薇君:“你喊你的,她喊她的,你干什么打人?再要闹,你也不许喊楚景春,都含放英俊,方英杰。”      薇君一撇嘴:“我才不喊,会被人笑死。”跟瑶草赌气似地,憋足了嗓子喊叫‘楚景春’。      楠君遂对瑶草笑笑:“好疼不疼啊?别跟她一般见识,父母把她宠坏了,回头我告诉祖母责罚她。”      瑶草确实有些疼,不过楠君的笑容很温暖,因摇头:“不疼,大表姐揉了就不疼了。”      楠君搂搂瑶草:“薇君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你回头跟我园子去玩儿,我那院子里好些花儿都开了,听说你喜欢八哥鹦鹉,我那儿有两只,反正将来又不能带走,就送与你了。”      “真的啊?”      瑶草顿时兴奋起来,并不是因为东西,而是因为贞静贤淑的大表姐肯邀请自己去做客,瑶草一直以为除了三舅母外祖母,大家并不喜欢自己,虽然很想跟表姐们接近,却也不敢乱走,楠君表姐是表姐交朋友的风向标,她喜欢自己,梨君薇君莲君至少不会再疏离自己。      瑶草知道,社会圈子对一个女孩子将来生活很重要,它决定你生得如鱼得水,还是一团死水。      在老家,瑶草因为瑶枝玉兰几位堂兄支持,不止一次挫败了瑶玉的挑衅,逐渐让她失宠于柯老夫人。如今能得到大表姐邀请,瑶草知道,只要大表姐把自己当成妹妹疼爱,自己和谐的打进亲戚圈子,就成功了一半了。      楠君笑着点头,摸摸瑶草兴奋小脸蛋:“嗯,我这一向太忙了,也不顾的招呼你,明儿姐妹们都到我院子里聚一聚,我有很多小玩意儿,你们喜欢的可以挑些,我院子里也是花木葱茏,我们也学学文人雅士,品茶饮酒吟诗作赋一番,岂不是雅致。”      瑶草拍掌说声好,忽然又想起自己方才学完千家诗,父亲正在叫自己学习女戒,看列女传,还没正经教导自己作诗作赋填词,或许这一辈子也不会教导自己学这些。遂又讪讪一笑:“吟诗作赋啊,我不会呢!”      楠君笑道:“姑娘家家,谁又会多少,毕竟几百年才出一个谢道韫,一个薛涛呢!我们弄这些不过附会风雅学先贤呗!”      瑶草点头微笑,忽然放开心胸,大声叫喊:“楚景春,必胜!”把自己也吓一跳,慌忙看着楠君讪讪笑,楠君掩嘴笑起来。      忽听耳边有人嗤笑:“嗤,楚景春那么好呢,不过小白脸,还被郡主抢了女婿招赘了,你们喊也白喊!” 43、勾心斗角 ...   瑶草抬头,却是黑大胖宋必文,心里道声晦气,忙转头专心去看球赛头。   薇君却不能容别人轻蔑探花郎,随即嗤笑回去:“谁管他招驸马还是招郡马,我们只看他球打得好,玉树临风就好!”      薇君说话间斜着眼睛瞟着大黑胖滚圆的身子,那意思忒明白了,你个臭黑胖嫉妒也是白嫉妒,我们就不喜欢黑胖子,怎的!莲君也瞪黑大胖一眼,回头故意与薇君一起大声助威呐喊,再不理人。      大黑胖顿时气愤愤的要发作。      楠君像是见惯了他们斗法,微笑岔开话题:“嗯,文表弟这衣衫穿起来挺精神,看着似乎是白鹿书院球衫,哪位姐姐手艺,都可以乱真了?”      大黑胖心眼虽多,到底孩子爱显摆,且温柔娴静的美少女向来无敌,大黑胖一下子被南郡微笑收复了,得意了:“楠姐姐看出来了,原本就是我大哥球衫改小来着,等我将来自己入了白鹿书院,就有自己球衫了。”      楠君点头:“嗯,就知道文弟有志向,好生努力,将来你上场比赛,姐姐定然来给你助威,再送你一双千层底儿做贺礼,你可喜欢?”      大黑胖子龇牙一笑:“谢谢楠姐姐,到了那一日,姐姐可别忘了!”      楠君一再保证忘不了,大黑胖笑眯眯直道谢。      瑶草以为这下子胖子要打发了,悄悄舒口气,与瑶枝会心笑一笑。谁知巧不巧的却被黑大胖也看见瑶草折服神情。这个任性的官少爷顿时不忿了,恼怒了,心想,我又没得罪过你,你何必这般针对我,讨厌我呢!   忽然想起上次被这个小丫耍乐,方才怨气瞬间又冒了出来,他也明白了,瑶草这个丫头压根就对自己有成见,也鬼的很,不好唬弄。要她屈服得另辟蹊径。   这小家伙长得笨,脑子却不笨,但见他笑眯眯眼睛一转悠,忽然对着楠君躬身一拜,正儿八经唱个诺:“楠姐姐在上,小生这里有礼了,我有一件事为难事,还请楠姐姐援手则个。”   大黑胖原本就圆滚滚的,这一勾腰驼背就更加滚圆似个黑炭球了。      楠君给圆滚滚的大黑胖逗乐了,掩嘴一笑:“二公子请起,不必多礼,有话讲来就是!”      大黑胖抱拳言道:“是这样,我新买了一只八哥幼鸟养着,想教他说话,不料这只笨鸟如何教也不开金口,正在失望,却不料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天听家有兄弟说起,八哥幼鸟需要捻舌或是修舌方能说话,她两位妹子都会调教八哥,我就起了意,想请楠君表姐给小可一个面子,发下话来,让瑶草妹妹帮帮我。”      这大黑胖子乃是吸取早上小黑胖的教训,明知道瑶草不待见他兄弟,转而走上层路线,直接求到楠君这个监护人头上。      楠君笑着沉吟,眼睛却在征询瑶草意思,明了瑶草的意思,她方好回绝或是应承。   瑶草却不信黑大胖这话,柯家有明明说了,这黑胖子很会调教小猫小狗,也养了不少八哥鹦鹉,因戳穿他的谎言:“我听三堂兄说了,你家里有很多鸟儿猫儿,还有二公子所养的八哥十分会说话,还会跟人请安问好,如何今日又说八哥不会说话呢?”      楠君闻言疑惑的看向大黑胖:“是这样吗?小孩子说谎可不好?”      大黑胖显然没有想到柯家有把这些话也告诉了瑶草,咬咬嘴巴愣住了。      瑶草看见大黑胖吃瘪,心头愉悦,低头抿嘴一笑。与瑶枝捏捏手,以示庆贺。      大黑胖既然跟瑶草杠上了,岂能轻易放过瑶草,纨绔也有三板斧,很快有了后招,对着楠君一拱手:“姐姐有所不知,那只会说话的八哥是在市场所买人家调教好了鸟儿,足足花了我五两银子呢,却那鸟儿所说虽多,却不是小弟所需要。这八哥幼鸟却是用了一百个大钱买来,想自己调教好了,夏秋作为寿礼送给母亲解闷儿,只可惜我教了他一月有余,它连一个字儿也不会,只会瞎叫唤,白瞎了一张好嗓子。小弟本来已经失望了,今日听了瑶草妹妹有着绝招,方才腆着脸来请求姐姐,望楠君姐成全。”      楠君这个姐姐很可心,并不强迫人,虽然黑大胖说得诚恳,楠君还是看着瑶草,示意她自己决定。      瑶草且不会这般轻易屈服,黑眸一转悠又道:“捻舌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呢,我们在京都又住不得许久,你不如去夜市找买鸟之人拜师岂不是更省事儿,或者你干脆去买一只会说生日敬语的鸟儿呢,其实那鹦鹉最会学舌,又不用捻舌修舌这么麻烦。”      大黑胖岂容瑶草推脱,见招拆招,马上言道:“不需要妹妹亲自动手,俗话说的好,授人鱼,不如授人渔,妹妹只需今日与我做个示范,教我一招半式,我学会了以后也好自己训练鸟儿。   且我的零花钱也不多,五两银子要攒三个月才成,且那鹦鹉比八哥还贵些,买只合心意的,约莫要十两八两不止呢,实在不合算。说起来,母亲也不缺我这鸟儿,我给母亲寿礼重在一份心意,就是我买得起,也不及自己训练出来的鸟儿有情义了不是。再说,我还想学会了,调教好鸟去夜市交易,换回我自己所需物品呢!”      大黑胖这话说得让人动容,又是替母亲献寿礼是表孝心,又说了还想学会一门手艺去交易自己所需物品,既合情合理,又有情有义,还知道节省银钱,在这样纨绔当道的年月,连柯家有这样只有几亩土地的土少爷,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事生产,宋必文这样知道自给自足的官家少爷,就委实难得了。      且那大黑胖说完这话,一张胖乎乎的肉脸儿满是巴结的笑意儿,一双咪咪眼眨巴眨巴瞧着楠君,大有你不应许我再缠,我就哭的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大黑胖又打拱又唱诺,礼仪谦谦。楠君既对他心生好感,且不会让他哭泣,因而一笑:“如此,瑶草妹妹你就去一下。”      瑶草立志不跟这个前生冤孽有所牵连,因为无他话反驳,只得搬书本教条,权做抵挡:“古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二少爷饱读诗书,竟不知道这个理儿?”      瑶枝忙点头插嘴附和:“就是,就是,您请吧!”      大黑胖顿时张口结舌,黑脸黢黑:“这个?”他不只能撒赖说我不知道,这显得没学问。他若说知道也是错了,这是明知故犯,强人所难。      楠君见黑大胖被小表妹拿住,顿时嫣然一笑。      薇君却烦了:“哎哟,瑶草妹妹,你就去一下嘛,留他在这里啰里啰嗦真烦人。什么男女授受不受的,你多大呢?再说我们两家本是通家之好,既是姻亲又是表亲,他母亲又是你干舅母,你礼物也受了,如何不认表兄了?快去,快去,散场后与我们会合就是了。”   莲君也帮腔:“就是嘛,年纪轻轻老学究似地干什么,快去快去。”      楠君也微笑道:“你们既有兄妹名份,教教他也无妨,去吧,完事也不用回来这里,直接去寻姑母就是了。”      出来之时,母亲确实吩咐过瑶草,要她一切听从大表姐大表哥安排,此刻楠君发话,代表家长,瑶草再不得推脱,只得认命起身。   瑶枝恋恋不舍马球赛,却又怕瑶草说她不仗义,因试探道:“要不,我陪三妹妹去吧?”      瑶草尚未表态,大黑胖已经代她拒绝:“这个,一事不烦二主,有瑶草妹妹襄助也就是了,不敢劳动瑶枝妹妹。”   瑶枝正不想跟他们兄弟掺和,黑小胖完全不按规矩办事,见黑大胖如何说法正合心意。   瑶草只得带着青果青叶与众表姐告辞。      且说瑶草板脸随着大黑胖往回走,预备穿过垂花月门,却不料一个小丫头匆匆自月门内跑出来,一头撞在大黑胖怀里。幸亏大黑胖够分量,哎哟一声后退几步,却没跌倒。不过也疼得直皱眉。瑶草见状只觉得撞得好,正在称愿,耳听大黑胖问道:“噫,你不是大表姐丫头香儿吗,如何在这里?”      那丫头低头不答话,预备要跑,却被大黑胖的小厮小山抓住了:“你胆子不小,少爷问你话竟敢不答!”      那香儿支支吾吾道:“我出去方便,急着回去,一时忙乱没看见二少爷,还请二少爷饶恕则个。”      大黑胖闻言挥挥手:“去吧,下次眼睛放亮些,再这般没头没脑,小心我让娘卖了你。”      瑶草心里只翻白眼,就知道这个纨绔一离了人前就露本色了。      也不等那大黑旁,抬脚往月门去,又见一丫头跟哪儿东张西望。瑶草原没在意,却听见青果‘噫’了一声,瑶草随着她的眼神一看,问道:“怎的了?”青果低声言道:“那丫头我认得,是梨君小姐跟前丫头柳儿,只她不跟着丽君小姐却在这里偷懒呢!”      瑶草见那丫头频频向远处张望,神色甚是惊慌,还以为她有什么难处,毕竟是方府丫头,遂走近些,问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      谁知那丫头见了瑶草撒丫头要跑,一幅做贼心虚的摸样挂在脸上。瑶草顿时警觉,忙喝令青果青叶将她制住。      瑶草上前问道:“你如何在这里,二表姐呢?”      柳儿忙摆手道:“就我一个出来散散,二小姐不在这里。”      瑶草顺着她方才张望的方向一瞄,隐约见那鱼池亭上有一翠衫女子背对着这边,身边那红衫男子,瑶草却看清了,那黑黑皮色实在少见得很。      瑶草陡然想起那些书上所写才子佳人。因抬头仔细观瞧,远远瞧见竹林掩映池亭中内凭栏喂鱼者正是梨君与宋大公子。亭子绿竹掩映亭下碧水悠悠,明丽翠衫女儿,红衫挺拔儿郎,双双凭栏观鱼,瑶草觉得画面真美。      青果也看清了,惊慌道:“小姐,是二表姑娘!”      柳儿闻言,顿时惊慌失措,正要惊叫,瑶草怕她惊动旁人,忙狠狠喝道:“闭嘴!”      梨君私会情郎,这事儿可大可小,若瑶草这样亲眷不去宣扬,便也无事,倘若被有心人宣扬开来,今日这样闺秀群聚的日子,梨君名誉就完了,还会连累整个方家兄弟姐妹,连寄居瑶草瑶枝也不能幸免。      瑶草原要悄悄避开,忽然想起方才那丫头十分可疑,约莫正是与薇君口角玉芳的丫头,心头一跳,莫非?      正在犹豫,大黑胖已经追上来了,睨着瑶草:“你跟那儿做什么?怎么,想耍赖啊?”      瑶草怕他看见梨君与宋大公子瞎嚷嚷,忙迎上去,预备支开他。谁知大黑胖已经看见了:“那不是我大哥吗,怪道一眨眼就不见了,原来跑这儿来了。”      瑶草心头暗叫不妙,忙给青果使眼色,让她去叫大表姐楠君来。自己微笑应付大黑胖:“你是千里眼呀,这大老远的就认得清了,快走呀,不是说很着急嘛!”      谁料话音刚落,青果匆匆而回,与瑶草附耳道:“小姐不好了,乔家两位表小姐带着好几位小姐过来了。”      瑶草顿时一惊,看来梨君表姐被人暗算了。      青果声音不算大,大黑胖却也听见了,顿时一乐,一幅看戏的神情。      瑶草心下着急,万不能让梨君暴露在众人面前丢丑,忙一拉大黑胖:“你不许乱说,跟我一起过去,过了这茬,我帮你训练八哥!保管她跟鹦鹉一般能说会道。”      谁料黑大胖咧嘴一乐道:“我要黄小丫!”      瑶草怒道:“你,那人也是你哥哥!”      大黑胖道:“男人不怕这些事儿!女孩子嘛,就……”      瑶草想到自己前生惨痛,忙道:“成交!”回头吩咐青果:“你避过她们去找大表姐。”自己领头就往竹林里鱼池亭子跑去,青果青叶柳儿也跟着飞跑,大黑胖紧随其后,嘴里犹自嘀咕:“说话算话啊!”      瑶草再次回头恶狠狠道:“闭嘴!”      渐渐近了,瑶草故意加重脚步迅速走近池鱼亭。宋大公子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假山石后。这很好,避免了瑶草等人尴尬。      梨君见了瑶草,顿时脸红耳赤,正要解释什么,瑶草忙走进梨君悄声道:“二表姐,李家姐妹带着许多闺秀过来了。”   梨君顿时慌乱不堪:“这如何是好?”      瑶草压制惊慌,接手与梨君共同端着鱼饵,示意梨君继续撒饵喂鱼。姐妹低头,双双平伏喘息。   大黑胖随后赶到,与他的小厮变戏法似的变出几只鸟笼来挂亭子边竹枝上,递给瑶草一把竹刀,捉出一只八哥捏住嘴巴,让瑶草替她捻舌。   梨君腿子发软,见状也不喂鱼了,围过来坐下,观看瑶草替八哥捻舌。      这一只八哥被刮舌,疼得直扑棱,树上另一只八哥吓住了,跳上跳下叫道:“救命,住手!”   鹦鹉却扇扇翅膀叫道:“小山倒茶,客人来了,笨东西!笨东西!倒茶呀!”      这口气恰似大黑胖,瑶草等人闻言一乐,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梨君借着这一笑,也自然起来。   大黑胖脸色黑红,回头一瞪眼:“笨鸟,闭嘴,小心我扒光你毛煨汤喝!”      鹦鹉顿时哀婉出声:“少爷饶命呀,再不敢啦!”      众人哄堂大笑。      正当此时,一大群闺秀转过月门往鱼池亭而来,领头的正是方才与瑶草们发生不愉快的玉芳玉芬姐妹。    44、贱皮处处 ...      这边梨君刚刚平复下来,乔家姐妹一行人已经临近鱼池亭边,梨君瑶草微笑起身与个人见礼不迭。      瑶草本打算与她们寒暄几句,借机告辞便万事大吉了。熟料那玉芳进了亭子直奔大黑胖宋必文,等瞧清楚不是她所期待宋必正,立时瞪大眼睛:“文表弟?你为何在此?”      大黑胖一贯不耐烦这两位喧宾夺主,又爱教训人的表姐,立时瞪起小咪咪眼:“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未必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玉芳待要强辩,乔大小姐玉芬却已经意识到机会已逝,忙使眼色,玉芳这才瞪了梨君一眼讪讪住口。      却说瑶草自把她们迎进亭子,眼角余光便注意着她们举动,但见乔家两位小姐先是眼神放飘,一幅猫戏老鼠的神情,忽见红衫子换人,顿有一种鱼儿脱钩懊恼,两姐妹脸色变幻颇为丰富。      不由暗道一声好悬!      玉芬倒底大些,见宋必文着恼,忙着抚慰:“表弟别气,玉芳不过随口一说。”      大黑胖被乔家姐妹耽搁时间来串戏,满心不悦,瞪着眼睛看玉芳:“二表姐不去看比赛,带人来此作甚?”      玉芳被大黑胖的态度惹毛了:“正如你所说,你们来得,未必我们来不得?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么?”      这话让大黑胖顿时无语,恰那鹦鹉多嘴:“表姑娘来了,倒茶,倒茶!”      大黑胖顿时找到了发泄对象,一拍鹦鹉吊环:“讨厌笨鸟,多管闲事。”      这话一听就是发泄玉芳,众闺秀自不会以小孩子话为意,调开脸去各自谈笑,有夸赞亭子雅致,有说修竹葱翠者,唯玉芳觉得受了莫大侮辱,羞得面红耳赤,碍着黑大胖这个刺头不好惹,不敢发作。      天纵机会白白流失,那玉芳原本满眼不甘,甚至有些恼恨,如今又被黑大胖排揎,不由羞愧交加,一双美目行将喷出火来,紧紧盯着梨君,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      梨君此刻已经心安理得,并不睬她,与几位熟识的小姐寒暄,一位小姐见了梨君便问起方府玉兰花谢了没,又说方家三株玉兰美得不似凡间之物,逗引得各位小姐神往不已。      梨君忙邀请各位闺秀登门观赏,谈话气氛十分融洽。梨君说笑间,余光照应乔家姐妹,嘴角噙起一抹讥笑。      梨君的漠视彻底激怒了玉芳,忍不住出言挑衅:“这倒巧了啊,刚听人说大表哥在这边喂鱼饵,却不料是你们几个?大表哥呢,先走了吗?”      梨君顿时变脸:“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各位闺秀也顿觉受了愚弄,齐齐变了脸色。特别与余家小姐、葛家小姐,一家与方家时有往来,一家乃是方家表亲,立时后悔不该听信乔家姐妹谎言,来此观鱼。      瑶草此时更加确定,这乔家姐妹压根就是专门在盯梢梨君或是宋大公子,否则也不会来得这般快。瑶草也很佩服二表姐梨君定力。若自己,肯定撑不住,也不敢这般大声斥责。      看着各位闺秀吃惊懊恼的面容,瑶草知道,此刻自己必须站出来为梨君辟谣,因微微笑道:“乔姐姐想是看错了,我们一直都在亭子里喂鱼,训练八哥,并不曾见到旁人?不知乔姐姐所说大表哥是谁呢?”      玉芳盯着瑶草一声冷笑:“你少装佯了,你是她表妹,当然如此说法,大表哥刚刚就在这里与人撒饵喂鱼,有人亲眼看见了,大表哥的红衫子子可是特别得很呢,你们赖不掉的!”      反正宋必正已经走脱,瑶草不慌不忙笑道:“如此说来,姐姐果然误会了,宋二公子不是红衫子嘛,刚刚我们都跟哪儿喂鱼来着,想来那传话之人眼睛生得不好,她该走近些就不会劳动姐姐罚步了,让姐姐空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啊,姐姐要找宋大公子,该去马球赛场才是,或者,我替姐姐跑一趟,就说姐姐有要事商谈?”      梨君冷笑道:“表妹多事跟她啰嗦,疯言疯语,贻笑大方。”      玉芳顿时暴跳起来:“方梨君,你说谁疯子?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梨君见玉芳暴虐了,笑得更加淡定,随手撒着鱼饵:“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回头招呼众位闺秀:“你们看着鱼儿比缸里养着可爱多了!”      闺秀们哪里还有心情观赏池鱼,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群小姐以府尹府葛小姐,吏部侍郎千金余小姐马首是瞻,葛小姐是方三夫人表妹,余小姐与楠君是闺密,如今梨君有难,她们不能走,走了会让梨君尴尬,心里暗恨乔家姐妹不地道。      其他小姐见这二人不动也都跟哪儿碍着,却又不愿意卷入这场是非。一个个只得面色讪讪靠着栏杆四处张望,谈天气,谈马球,假作双耳不闻。      内里也有乐得看笑话者,脸上时时露出淡漠的讥笑来。      瑶草见自己表姐与大黑胖表姐针尖对麦芒杠上了,忙偷空死盯大黑胖几眼,提醒他履行承诺。      大黑胖皱眉道:“玉芳姐,我记得娘亲是叫你照顾客人来着,你这倒是招呼客人还是得罪客人呢?娘亲的话是耳旁风吗?”      见他不直接证明自己就是先前红衫子,瑶草恨得直咬牙。      同样咬牙的还有玉芬姐妹,玉芳不顾玉芬拉扯,指着大黑胖怒道:“你,你好,帮着外人欺负我们,我告诉姑妈去!”      大黑胖好整以暇抱着膀子:“去吧,去吧,你得罪客人,我帮着补救,你告我什么呀?你上次偷跑出来,惹下大祸,是大哥替你们在舅舅面前求情,你们反说他是非,不知大哥知道如何作想呢!”      玉芬玉芳顿时失色。她们娘亲死得早,在晚娘手下讨生活,平日全靠姑妈表哥怜惜一二,情况才不致糟糕,这也是她们想抹黑梨君,嫁入宋家之缘故。此刻闻听这话,一想到被大表哥厌弃,玉芳犹可,玉芬则浑身颤抖。      她不想嫁给那三十多岁武官为填房,那武官不仅岁数与她父亲不差几岁,还有一双儿女,只比玉芬小几岁。正因如此,玉芬姐妹才打上了宋必正主意,想叫梨君名誉扫地,再唆使宋家退婚,让玉芬入嫁。      这两姊妹打得好算盘,却不料被瑶草误打误撞泄了气。      女孩子最为敏感,梨君当然知道玉芬姐妹为什么针对自己,心中对她们姐妹厌恨更甚。      余小姐见越扯越复杂,自己等人在场,传到大人耳里免不得要询问,因而两边劝慰想息事宁人:“想是误会了,说开了也就是了。”      只可惜双方对红了眼,混不理会,余小姐便也恼了,不管了。      瑶草自始至终都在拉劝,梨君只是不听,定要见个高低。      这在梨君也是骑虎难下,玉芳张牙舞爪,梨君就不能示弱,缄默就是心虚,就坐实失德。      瑶草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才是。只可惜梨君已经吵红了眼,焉能听劝。正在焦急,遥见楠君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摇摇摆摆来了。瑶草忙拉下梨君:“大表姐来了!”      梨君这才住了嘴。      楠君因为常常跟着方三夫人应酬达官小姐与夫人们,很有人缘,众人俱是笑脸相迎。楠君见了众人更是笑得热切热络:“哎哟,我说来看看表妹如何调教八哥儿,不想却落后了,难不成大家都是好奇来看八哥捻舌呢?”      楠君这一出声,就证实了瑶草梨君姐妹原本就在这里调教八哥,从而也坐实了乔家姐妹撒谎了。      玉芳还要再辩,被她姐姐死死拉住了:“姐姐求你,不是光彩事,别献丑了!”      见了楠君,瑶草心定了,抢先迎了上去,差点喜极而泣。      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      着翠衫的余小姐更是笑盈盈挽住楠君,两人亲热的说着话。      这余小姐一早对自己示好,方才又两边排解,瑶草对她心生好感,便对着她微微一笑。      楠君见状马上招手让瑶草过去:“这是余家姐姐,方才与你说过了,还记得么?”      瑶草当然记得,自己父亲的前程就是余小姐父亲帮着周旋得来屈膝一福:“当然记得,余姐姐好,姐姐坐在哪里看球赛?我都没看见姐姐呢?”      余小姐一笑:“我们几个都在亭子间看台上,正无聊得紧,乔姑娘姐妹说这边竹林池鱼甚是有趣,我们几个就过来瞧瞧新鲜。”与方才楠君之话一般,余小姐这话则是玩笑中点名了今日一场闹剧皆是乔家姐妹捣鬼,又撇清了自己。      梨君闻言,看向乔家姐妹眼神顿时冷冽的犹如刀子一般。随即笑微微把鱼饵递给余小姐言道:“余姐姐不早说,看鱼得撒鱼饵,那鱼儿才得游上来,姐姐试试!”      余小姐依言洒下鱼饵,水中锦鲤果然浮起抢食,余小姐高兴得了不得,与几位闺秀笑言:“池中鱼儿就是长得快呢,我院里莲花缸里也养了几尾金鲤,三年了也不见长大一寸,小巧是小巧,没得这池里鱼儿看着精神呢!”      一时,众闺秀都来观看鱼儿,指指点点,亭子间气氛分外和谐。      片刻后,余小姐打头起身道:“前客让后客,我们来了一会儿了,正该回去了。”      待她们一走,楠君一手拉着瑶草也道:“我们也该回去了,一起吧。”      乔家玉芬却上来拉着楠君絮叨:“姐姐刚来,急什么,球场中场歇息呢,这里僻静,我们原本亲眷,姐妹们正该亲近亲近。”      梨君眼神一冷,却被楠君一掐手掌,忙着收起怒容。      楠君这才笑道:“先是场上太吵,我出来散散,顺便瞧瞧妹妹如何训练八哥,三妹妹四妹妹还在那边,怕她们焦急呢!”      瑶草此刻转而佩服乔家姐妹,这种当面笑背后磨刀的功夫,实在令人敬仰。要是瑶草,会觉得很尴尬,无地自容。      黑小胖见众人要走,忙着上来与众人辞别,还特特盯了瑶草一眼:“我的八哥、黄......”      瑶草忙点头:“知道了,你把鸟笼让我三堂兄带回去,我教给堂兄,让他教你。”      黑小胖却道:“这不必了,我找时间过府去看姑妈!”      梨君感念黑小胖相助之功,忙道:“你明儿来了,我好好招待你!”      黑小胖难得一笑:“有劳梨君姐!”      楠君瑶草梨君三姐妹出了月门,回到赛场,梨君忍不住回头啐了一口:“龌龊东西!”      楠君声音虽低,却异常严厉:“你好有脸,亏得瑶草妹妹机灵!”      一时姐妹们回座,下半场球赛开打,楠君一看宋必正上了场马上起身道:“我们该回去了。”      梨君跟着起身,瑶草一拉瑶枝也站起身子,薇君莲君嘟噜道:“大姐,下半场刚开始呢?”      楠君脸色一沉:“你们留下,我们走了。”      薇君莲君忙着起身,再不敢多嘴。      几人绕回宋家花园,找到方氏三舅母,正好夫人们也乏了,牌也散了。宋夫人见方氏三舅母等告辞,殷殷留饭,一时丫头将席面送到园中,瑶草低头吃的无滋无味,只觉得这些如花似玉的美貌小姐太刁钻,不及相符县衙后花园小鸟蝴蝶可爱。      姐妹一路沉闷回家,瑶草心中哀悼自己黄小丫行将不保。带着黄小丫红小丫去园子里遛弯,不时摸摸黄小丫,依依难舍。      忽听有人嘻嘻一笑,瑶草回头见是六表哥方英勋,想起他正是黄小丫小主人,忙一摸黄小丫红小丫:“去见过我表兄。”      方英勋伸手撮住嘴巴打个响哨,竟然跟竹哨声音一般无二,黄小丫红小丫嘎嘎嘎就过去了。      方英勋坐在地上,抱着黄小丫直打滚,红小丫嘎嘎嘎赶着蹭蹭他,与他亲热。      方英勋见瑶草情绪不高,乐呵呵道:“草妹妹真小气啊,我又不要回他们来,不过跟他们们玩玩。”      瑶草摇头:“并非为了这个,只是那宋家二胖子看上我的黄小丫,用了诡计,我不得不答应了,哎哟,也不知道他身什么时候就来要,我若不给,有失了信用,若给他,黄小丫可是我的朋友,。实在舍不得。”      方英勋啐道:“那个死胖子最会耍赖,忒无脸皮,人比我大,每次来看上我的东西就死乞白赖,我娘总是叫我让他,弄得我都快郁闷死了,这回且不能让他得逞。”      瑶草一听这话,忙拉着方英勋笑嘻嘻拍马屁:“三舅母就跟我说,说六表兄最聪明,最会玩儿,你教我个法子,我们叫他个吃个闷亏。”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说的就是瑶草方英勋,表兄妹马上同仇敌忾结成联盟。   方英勋马上笑着大包大揽:“这有何难,外城戚老伯家就是养鹅的,我跟他家常来常往,我们去他家挑一只跟黄小丫长得十分像的,糊弄过去就是了。”      瑶草忙扶手笑道:“这个法子好!”忽然又道:“可是那黑小胖知道黄小丫会做游戏、会亲人、会护短,认得主人,买得那鹅还不露馅了?”      方英勋唧唧笑:“也是呀,我这鹅自小养大的,跟我一个屋睡一个屋里吃,还知道自己去后院里如厕,戚老爹那鹅是野放得,不光不会认人做游戏,还随地如厕,那黑胖子精得很,不出一刻,保管露馅。”      瑶草顿时满腔热情化作冰,恹菜了:“唉,可恨的死胖子,阴魂不散!”    45章摆脱阴影 瑶草十分厌恶大黑胖,难免话语里带出了情绪。 方英勋闻言讶然:“吔,你跟他刚见面,他怎么惹到妹妹了?你这么讨厌他?” 瑶草顿时警觉自己话里怨念忒重了,连方英勋都看出来了,暗地提醒自己,今后且得注意了,忙掩饰一笑道:“哪里呀,我就是不爱看小眼眯眯,还爱耍酷,他黑不隆冬,又爱使坏,真乃脸黑心也黑,想起就厌烦。” 方英勋高兴与瑶草一拍手:“吔,知音呢,我也烦他这点,可我娘却当他是个宝贝,忒烦闷了。” 表兄妹两个一拍即合,顿成莫逆,正在口诛笔伐黑小胖,却不料宋心兰忽然钻出来嚷嚷:“好啊,方英勋,你又在说我堂兄坏话啊,看我不告诉姑妈去。” 方英勋却不怕,笑嘻嘻道:“告诉去告诉去,看我下次还带你玩儿,你下次想吃莲子新藕莫找我啊,找你堂兄去!” 宋心兰可是原装小妹妹,今年正八岁,撅着嘴:“我不说就是了,求人一求也不会呢,每次都这样威胁人。” 方英勋马上笑道:“哎,不告诉就对了,还有啊,我现在跟瑶草妹妹出去办事儿,你去绊住门房婆子,助我们出去,不许告诉娘亲,也不许告诉舅舅,否则翻脸啊!” 宋心兰拉住方英勋衣衫摇晃道:“你们干什么?我也要去!” 瑶草忙着退缩:“表哥要带我出去啊?这京都我没来过,就怕我爹娘晓得不得了。” 方英勋嗤笑道:“怕什么,这京都里虽有宋二胖子不地道,大都数是好人。”言罢眼珠一转,拉着宋心兰一边去悄悄道:“你不能去,你要留在家里给我们做眼线,否则,我们被发现就完蛋了。我爹又该打我板子了。你不想我挨打就乖乖的替我们打掩护,我也不亏你,你不是喜欢白玉兰吗,明儿走时我给你折几支。” 宋心兰忙摇头摆手:“别别,姑父可说了,谁也不许祸害玉兰树,姑父可精了,人摘一朵,他也能发觉,去年二表哥可挨了手板子,差点没把折花得手打费了!” 方英勋笑道:“那是哥哥笨嘛,我去年给你折了,父亲就没发觉,你去罢,山人自有妙计,包你有花玩赏!” 方英勋又吓又哄,软硬兼施,宋心兰便笑得花儿一朵了:“好嘛好嘛,三哥哥你早些回啊,时间长了,我怕瞒不住啊!”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呀!” 宋心兰便去缠着二门两个婆子东扯西拉,乘着两婆子恭维宋心兰的工夫,方英勋拉了瑶草疯跑出了二门,再大摇大摆出了边门。方英勋叫了一辆骡马车,与瑶草两人爬上去,大爷似的把脚一跺:“护城河戚老爹家。” 等车子跑起来, 瑶草此刻方才惊觉忘了最主要的东西,忙道:“糟糕,快停车,我没银子!” 方英勋摇摇袖口,道:“急什么,我有呢!” 瑶草忙问:“多少啊?够吗?” 方英勋道:“三钱碎银子!” 瑶草知道小户人家三钱银子可不少,三百个大钱呢,能卖一大箩筐芝麻饼,可是瑶草不知道那鹅多少银子,不过看方英勋自信满满,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 忍了一路,又想起车费来,生怕一个不慎回不来,又迟疑问道:“买鹅够了,车费呢?” 方英勋咧嘴笑:“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千金小姐呢,车费不贵,一去一来,五十个大钱尽够了,一只鹅也不过三十五大钱,我不给,戚老爹也不作兴跟我要。” 瑶草笑道:“因何不跟你要?哦,我知道了,你经常去祸害人家吧!” 方英勋笑道:“看你把人都想得宋二胖似的,好吧,告诉你,小时候跟戚老爹儿子干仗,被他家鹅撮了,我就迷上养鹅养鸭子玩儿,后来见他们人好实在,我让家里酒楼订购他家鸡鸭鹅,一来二去就跟他们混熟了。他们送我许多小鹅小鸭子,大都养死了,最后有经验了。训练出了黄小丫红小丫,我也长大了,爹爹不许我再养宠物,差点杀了我的黄小丫们,最后外婆想起你来,这才留下了,送给姑母鸡鸭鹅也都是他家采买的。” 瑶草忽然一笑:“我听管家伯伯说,你可骑过鹅,真的呢?” 方英勋唧唧笑:“哪儿啊,我不过糊弄他们,我骑着那鹅,它跑我也跑,别人以我骑着鹅跑呢!” 瑶草扑哧一笑:“这样啊,害我羡慕要命呢,只后悔自己长得忒胖了,这下子总算平复了。” 兄妹说笑,时间过得老快,大约两刻功夫,车夫便说到了,方英勋却不付车费,只摔几个铜板与车夫道:“你去喝口茶,吃个饼,拉我们回原处,我再给你车费银子!” 车夫只要有银子十分爽快:“方少爷只管去,我等着!” 方英勋跟戚老爹老熟了,戚老爹知道瑶草目的,吆喝着把鹅群赶干上岸来。方英勋很快抓了鹅来给瑶草瞧:“像不像?” 不像,放掉再抓一只,最后终于找着一只扁嘴偏黄的鹅出来,忒像黄小丫。 方英勋得到瑶草首肯,丢下一块碎银子就走了:“改天来看老爹啊!” 戚老爹追着喊:“多了多了,我找给你!”方英勋摆手:“请老爹喝茶!” 抱鹅回府,瑶草一路想着黑小胖如何上当吃瘪,异常兴奋,不料却被门婆子看见了。方英勋眨眼一个扯白:“表妹黄小丫跑丢了,差点哭鼻子呢,我给她找回来了。” 婆子见他们回来又不是出去,也就不计较了。只是疑惑,这小少爷表小姐啥时候出去呢? 瑶草十七岁让人说哭鼻子了,有些不高兴,皱眉道:“你说谁哭鼻子,你才哭鼻子呢!” 英勋摸摸鼻子笑:“嗳,别生气吗,这不是为了黄小丫,为了收拾宋二胖嘛,来,想想宋二胖倒霉的样子消消气试试!” 瑶草想象着宋二胖书斋被鹅随地排泄,然后被鹅满屋子追着撮,扑哧就笑了。 方英勋点头:“哎,高兴了吧,走!” 两人摸摸戳戳把鹅藏好,瑶草再行问计:“如何瞒得过呢?” 方英勋道:“这样,那家伙明儿来,你给他真的黄小丫让他玩一会儿,然后你给他说,黄小丫先留给你玩两天,等你走时再让他来领回去,再然后,你把出发的日子推后一天,把那鹅用红段子给他拴起来,头一天饿一天不给东西吃,让它拉空肚子,免得露陷,瞒过一天应该没问题,等他发觉,你已经去了祥符县了,他要上书房念书,且不敢乱跑,他就敢追过去,有我帮你一起收拾他!” 瑶草闻言笑道:“好来,就这么办,哎,表哥也去祥符县?” 方英勋道:“我母舅是祥符县的耕读之家,不过不在城内,在城郊庄上,离县衙不远。” 这可把瑶草高兴坏了:“太好了,到时候我去看你与心兰!” 方英勋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得回去了,免得我爹又要啰嗦。” 瑶草拉一把方英勋:“你跟我来,三舅保管骂不得你!” 方英勋挑眉,瑶草也不做声,拉着方英勋进了方老夫人房里,方老夫人这个跟方氏三舅母交换今天所得,见了这两人一路,三舅母甚是奇怪:“你们怎么一起了,心兰呢?” 方老夫人方氏一脸笑,方英勋顿时脸有些红:“我哪儿知道,她又不归我管!” 方老夫人拉着方英勋摩挲:“你在舅舅家可还过得惯?不习惯回家来请个西席也是一样,现在你爹也不怕吵了。” 方英勋已经尝到了离家的好处,忙道:“不必了,我在舅舅私塾可山水怡情,启发灵感,好过在家闭门造车,且私塾里有同学做伴用功,也有个参照,让孙儿可以很好的了解自己实力,好过在家无人比照,夜郎自大。” 方氏笑道:“不得了,这孩子比三个嘴巴利索多了,将来说不得比三个还要了得。” 三舅母笑盈盈的搂着瑶草摩挲,嘴上谦逊:“看你把它夸的,就是自己侄儿也不该这般偏心,让我说,他再好,不及瑶草懂事可心。” 方老夫人笑盈盈道:“你们都是好的,将来帮扶老三姑爷好好相处,同气连枝顶重要,二丫头跟你三嫂好生学学。” 方三夫人方氏都笑应了:“这还消母亲说的呢。” 祖孙三代相谈甚欢,一时方三爷前来请安,碰上方英勋,甚是满意:“嗯,你舅舅教学的法,这倒是晓得人情世故了。” 方英勋一贯挨骂受罚,此刻难免受宠若惊,悄悄对着瑶草一眨眼,瑶草抿嘴,兄妹心照不宣。 瑶草寻得赝品黄小丫,心情舒爽,一夜好睡。 隔天,楠君派了桃儿来接瑶草,瑶草征询了母亲意思,高兴地带着自制薛涛纸去楠君面前献宝。 楠君对瑶草礼物很喜欢。她要送给瑶草小玩意儿却原来是各色首饰与玉饰玩器。楠君说都是自己儿时父母、祖父母、叔叔婶婶们赠送礼品,让瑶草瑶枝薇君莲君尽情挑拣。 瑶草发觉楠君的首饰大多是珍珠玛瑙翡翠镶红蓝宝石,五颜六色,琳琅满目,让人移不开眼睛,纯金银的东西却很少。 瑶草对几件珍珠玛瑙的发带很感兴趣,金银花藤蔓似的,米珠做绳,镶嵌朵朵宝石雕琢的花瓣,既漂亮,又活泼,不似金银珠钗戴起来既沉重又世俗。 楠君微笑点头:“就知道表妹眼里不错,这些也是我所喜欢的款式。” 瑶草忙放下手里东西:“这样啊,那我不夺人所爱了。” 楠君一笑摇头:“收起来吧,我很快就用不上了。” 瑶草稍愣孩子后忙上明了,楠君今秋明春要出嫁,做了夫人又是另一番装扮了。瑶草很好奇楠君这样能干漂亮的小姐,要什么样的夫婿才能配得上。却又不敢多生口舌,这可是做闺女之大忌。在七出之列。 楠君已经说明了因由,瑶草也不客气,挑了一件紫晶的发带,一条蓝宝雕花的发带。楠君笑着又给瑶草添上了一条珍珠流苏抹额,红玛瑙发带一条,红宝石雕花发带到一条,并笑言:“小姑娘多带红色,喜庆又好看。”再送了瑶草一顶珍珠镶嵌红宝石花冠,可拢起整头乌发。 楠君当即替瑶草挽起头发,冠带起来。 瑶草一时不敢认镜中的自己,不相信那个头戴花冠,眉眼含笑,唇红齿白,黑眸晶晶的幸福女孩就是自己。眨眨眼睛,瑶草很吃惊,自己何时起笑得这般甜美恬静了! 心里的幸福满满当当,差点溢出来了,不对,已经溢出来了。 瑶草黑眸曈曈蕴满了泪。 第46章 重返祥符 楠君倒吃一惊:“草妹妹不喜欢呢?” 瑶草吸吸鼻子忙笑着摇头:“不是,不是,别人也都说我很丑,我一直以为我很丑,都不喜欢照镜子。” 楠君笑着一点瑶草鼻子:“谁说这话,不是眼瞎了,就是心瞎了!” 瑶草点头笑道:“我也怀疑她们心瞎了呢!” 薇君莲君也来凑趣儿,一边讲解眼下京都最流行的发型发式,教导瑶草如何梳妆,如何佩戴首饰,如何搭配衣物。末了,楠君又教导瑶草如何用锦缎与珠子做指花配饰。 楠君是个很好的师傅,边教导边解说,瑶草很快学会了要领,只需自己揣摩就能精进了。 这一次到楠君漪澜院做客,一下子拉近了瑶草与方家各位表姐距离。表姐妹相处一下子亲密起来,只是二表姐梨君自那日宋府之行后,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她随意走动,而瑶草随着薇君莲君去探视梨君几次后发觉,上次柳儿不见了。 瑶草心头起了疑心,暗中吩咐青果与丫头们中间细细打探,后来青果告诉瑶草,柳儿是外面买得丫头,去宋府隔日,就被她家人赎回去了。另有梨君的奶娘也放出去了,方老夫人给了他一笔银钱,让她回乡养老投奔儿子去了。 另外青果告诉瑶草,她从薇君丫头桃叶处探得消息,原来那乔玉芬小姐是宋夫人内侄女,芳心暗许宋大公子,而宋大公子却由方三夫人作伐与梨君定下婚约。 这话让瑶草浑身寒毛直竖,恐惧顿生,幸亏自己那日机灵,也亏得梨君有楠君这个好姐姐襄助,否则,瑶草有些后怕。一个个看着貌似天仙的女儿家,心肠竟然这般狠毒,为了谋夫竟然狠心要置对方于死地。 这让瑶草想起当年的自己,不免感叹这事上的恶人恶事真是无处不在。 其实,如今的瑶草很明白,即便梨君不能嫁给宋大公子,宋家未必能娶乔玉芬,要知道,京都而今相看媳妇,首先是相看妆奁多少,一个女子在才貌双全之下,还得有丰厚的妆奁陪送,才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据闻,前些日子皇榜下抢婿人家,竞标似的高唱女儿妆奁,若无丰厚妆奁,就是抢到了好女婿也是白抢,你女儿再美,人家可以不答应。 想起这一切,瑶草只觉得气闷,好在瑶草并未郁闷多久,三月十五,吏部正式行文,柯三爷官放祥符知县,正七品。柯三爷一边派遣长随回家送信,一边去恩师府上感谢此行。 方氏瑶草母女则开始打点行装预备去祥符县。 祥符县就京都汴梁后花园一般,一顿早饭的功夫人,一人一马可以跑个来回,祥符县衙离官家宫院不过十几里路程而已。 即将回到前生乐园,瑶草一扫之前郁闷,兴奋雀跃起来。 瑶草想起玉兰母女,忙跟方氏提说,能否接楠枝婶去任上。方氏笑道:“等你说,一切都晚了,你二伯父回家之日,我已经让你爹爹正式写了邀请函,邀请你十五叔做你父亲幕僚,我们先去上任,不过三五天,你楠枝婶玉兰姐就到了。” ' 三月十六,宜破土出行嫁娶,瑶草一行自京都起身赶赴祥符县。瑶草依照先前计谋,派人告诉宋必文,说自己十七日一早离开京都,让他十七日一早来取黄小丫。 却说瑶草用篾篓子蒙上黑布,把真正黄小丫搬上马车,自己抱着红小丫,约莫一个时辰后,瑶草一行人到达祥符县,瑶草放出黄小丫,柯家有顿时恍然:“嗳哟,你你你,我说你如何这次这般冷静大方,竟然闷声不吭就答应了,原来,你。” 瑶草一板脸:“别胡说,这是戚老爹替我调教新鹅,我用它替代黄小丫,真正黄小丫孩子啊汴京呢!” 瑶枝抚摸着黄小丫:“这个明明就是。” 瑶草一瞪眼,复笑道:“不是啊,这是新黄小丫,记住啊!”忽然想起宋必文那小子似乎会骑马,忙警告柯家有道:“还有,我们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来了客人什么都有父母招待接见,三堂兄可别什么人都往家里招,人心不古,还是提防些好。” 柯家有原本笑嘻嘻,忽见瑶草翻了脸,知道她是怪自己不该跟宋必文胡黏黏,忙正色道:“知道了,这回再不会了。” 瑶草见柯家有看自己眼色有些古怪,马上警觉,自己一提宋家人又神情严肃了,忙笑一笑:“三堂兄可别怪我,我是叫那宋必文胡缠蛮搅怕了,就怕三堂兄再犯,又来个什么李必文张必文的,我可受不了,再说我与二姐是女儿家,虽说岁数尚小,且也不宜与外男往来,希望三堂兄以后记得这点,别再把我们当成小孩子看待。” 柯家有忙道:“三妹说的很是,这个以后自然不会了。” 方氏回头见他们三个跟哪儿打嘴仗,忙道:“三儿,瑶枝瑶草,过来帮忙啊。” 其实无需瑶草们做什么,所有行李有衙役帮忙送到后衙,轻便东西则有丫头仆妇帮着整理,瑶草们只需要选择房间,指挥她们摆放饰品,不叫损坏东西,事后入住就是了。 瑶草一晃眼,不见了柯三爷,忙问母亲:“爹爹怎不见了?” 方氏笑道:“你爹爹得先去拜印,先头县令升迁了,等着你爹交接要上任去,这会儿正忙呢,我们自己忙,别指望他。” 瑶草发觉好几个忙叨叨的女仆自己都不认得,因问:“这些都是娘亲从外祖家添得人?” 方氏摇头:“他们是县衙衙役家属,都是本地人,知道我们今日到,来帮忙归置行礼。” 祥符县后衙,很有气势,属于园林结构,要说也是前头几人知县做下好事,二层楼房倒有四栋,俱是各成一体。有两座紧邻前衙,适合于老爷夫人少爷居住,后两栋楼房坐落在花园中,想来是专门为了小姐建造,据说是建国之初,来头颇大第一任知县所建造,这两座花园楼房倒跟方家格局像仿佛。 瑶草这一番故地重游,感慨颇多,当初柯三爷与简小燕所居楼房在瑶草眼里十分膈应,她内心很不想方氏选中那一栋。因为在方式选择居所时,瑶草亦步亦趋,这两栋楼房小院都栽种着四季花卉,所不同者,一座院子种满翠竹,另一座园子里却有一颗不知多少年代的老桂花树。 当年简小燕附会风雅选中了种竹子的小院,而种桂花的桂院则成了柯三爷办公处理文件的藏书楼。 方氏见瑶草紧贴着自己,黑眸灼灼似有话说,因展颜一笑:“怎么?草儿有话说?” 瑶草道:“嗯,娘亲喜欢哪一栋楼房?” 方氏笑道:“两栋都好,正在思忖,草儿有什么说头?” 瑶草正色道:“嗯,我觉得这助竹雅居,翠竹青青,很有雅趣。” 方氏笑道:“草儿意思是说这里好,让为娘住在这里?” 瑶草拉着方氏胳膊摇晃,笑道:“这我正要说呢,娘亲别打岔嘛!” 方氏拍拍瑶草手:“好好,我不打岔,你说,我听着。” 瑶草笑而言道:“嗯,这翠竹虽好,不过娘亲要带着弟弟们一起居住,就不大好了,因为春天这里一定会有无数笋子出土,同时也会剥落无数笋衣,那笋衣上有许多细细茸毛随风吹散,粘在身上十分毛躁,尤其弟弟们皮肤柔嫩,那沾上可了不得,就是将来学步走路,也不宜在这里,您想啊,弟弟们学走路该在明年春天,这里又是遍地竹笋,倘若弟弟们不小心跌倒,被那竹笋戳伤了小屁屁可不好呢。” 方氏笑道:“嗯,草儿这姐姐做的不错,替他们想的这般周到,如此就听你的,我决定了,陈妈妈,让她们把我们行礼搬到桂院去,这竹雅居就做老爷书房,把三少爷行礼也搬过来。” 各人等着夫人发话呢,这一声令下,各人便行动起来,方氏笑着道:“走,去看看你们住处去。” 瑶草见母亲听从自己意见,笑得眼里要滴出蜜来。忙一点头,与母亲牵手去后园。 一见那楼,方氏就笑了:“萱草居?这都不用选了,正是你的居所了,进去看看。” 这个园子又不同,前院有一株西府海棠,一株白玉兰,凭墙边一株紫藤,攀爬的满墙满架,恰似倒悬珠翠,搭成一座花廊,人从花下行过,满身清香。 后院引来活水,盈盈一池碧莲。瑶草见那清清池水,想着后院还有秋千花架,池边垂柳,不由眉眼弯弯,盛夏纳凉,爬树戏水,不亦乐乎。 一楼中间是客厅,左右厢房乃是丫头仆妇居所,二楼三开间,中间客厅,左边书房,右边小姐香闺。 瑶枝不必瑶玉理直气壮,独霸一院,她不愿意单独另居,愿意跟瑶草共居。瑶草便把中间客厅兼做书房,把书房让与瑶枝。   瑶枝随行只有一小丫头枣花跟随,方氏见她愿意跟着瑶草,正好节省人手,只把自己身边小丫头荷香改名荷花,给了瑶枝,与瑶草一般每人两名丫头服侍。此后瑶枝吃穿用度,与瑶草一般无二。 方氏让人收拾好另一座院子,以便用作瑶草瑶枝将来闺学场所。 隔天下午,宋心兰之父宋青云带着方英勋前来衙门探视瑶草一家,并送了腊肉糯米甜酒蜂蜜作为乔迁贺礼。 宋青云与柯三爷之乎者也作揖打躬:“吉星照佳地,紫气指新梁。”柯三爷则抱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人携手去了书斋面谈。 方英勋却神神秘秘跟瑶草挤眉弄眼咬耳朵:“怎的了?那黑胖子?” 瑶草笑,把竹哨一吹,黄小丫红小丫忙着从后院莲池中嘎嘎嘎嘎就过来了。 方英勋便唧唧笑:“我想想啊,他一般上午念书,午后方才松弛,这家伙这会儿应该正在鬼哭狼嚎呢!哈哈哈,他最好别学你,把黄小丫关在卧房里。” 这话说的不错,宋必文正看着满地粪便,闻着满屋骚臭,恼羞成怒:“柯瑶草,你给我等着!”这家伙想要骑马出门,结果被他书童告之宋夫人,被罚跪在书斋,摇头晃脑背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心里却在念:“柯瑶草,你个丫头片子敢骗我,我跟你没完。”他娘一瞅他,他便道:“嗯嗯嗯,不亦说乎。”然后神游谩骂:“柯瑶草,你个死骗子,小生跟你死磕到底。”他娘再抽他,那家伙忙着大声道:“嗯嗯嗯,不亦君子乎?” 瑶草正跟方英勋说话,忽然打了个大打喷嚏。 方英勋笑得大眼贼似的:“完了完了,那家伙肯定在念叨你,你可跑不掉了!” 瑶草顿时要翻脸,方英勋忙摇手,自袖口里掏出一香囊递给药草:“心兰给你的牡丹花香囊。” 瑶草皱眉:“你有胡吹吧,牡丹香囊?我记得牡丹无香啊?” 方英勋摸摸头:“真的?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可没撒谎啊,心兰真说是牡丹香囊,不然你改天自己问她!” 瑶草问问香囊,的却有一种淡淡清香,遂笑道:“嗯,有香就好,管她是不是牡丹香,替我谢谢心兰姐,不过我手边没东西可回她,不如你告诉我,心兰喜欢什么,我去准备。” 方英勋再摸摸头笑:“着我哪儿知道啊,我就见她喜欢伺候花草,园子里,盆子里,到处都是花。” 瑶草笑道:“她都不念书不写字吗?这可不好,将来如何同你交流,着我知道送她什么了,你等着啊。”回头喊叫青果:“包一方砚台,狼毫湖笔一对,玉版纸一叠,再加一方描金墨。” 方英勋嘻嘻笑:“说的什么话嘛!”还是替宋心兰收下了文房四宝,并与瑶草约定,下次让心兰请瑶草等去心兰家观赏心兰花圃。 方氏瑶草一起忙乱了三天,方才把一切整理的合乎心意了。瑶草与方氏带着大小石头双胞胎在花园里散步,把整个花园子巡视一遍,瑶草走在圆子里,看着自己熟悉的花鸟树木,小乔流水,舒心笑看一切,只觉得自己而今有点老虎巡山占界的味道,得意洋洋乎。 五天后,玉兰一家前来,原本衙门很有些下房,住着衙门衙役等人,只是方氏考虑到楠枝夫妻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便与柯三爷商议,替她们租赁了紧邻衙门的一座院子,让楠枝婶夫妻带着玉兰与她五岁弟弟居住,自成一体,避免寄人篱下的尴尬。 同来的还有瑶枝父亲柯二爷,柯二爷不但送来了几千斤新米,以及鸡鸭鱼肉菜干子。并告诉方氏,老太太说了,今后柯三爷一家子米粮都有家里送来,家里有的是好米,没有叫儿子媳妇孙子吃成米的道理。 至于柯三爷朝廷所发米卷,买了或是送人,反正所买都是成米,没法子下咽。 另外柯二爷带来一个消息,柯大爷预备在诛仙镇上开一家米铺,以后柯家米粮自己卖,也多挣一分出息。告诉方氏的目的,是想跟方氏商议,反正方氏在诛仙镇的金铺要搬来祥符县城,不如把店铺租赁给柯大爷开米铺。 柯二爷说这话,柯三爷方氏柯家有瑶草瑶枝都在,正是预备开饭的前夕。 柯三爷当时就恼了,道:“他不在家里好好孝经父母养育儿子,凑什么热闹?这些年难道少他吃穿用度了?” 柯二爷面色讪讪的:“之前,哼哼。”看了方氏一眼没好意思说话了。 柯三爷道:“来投的土地一年也有几百两收益,难道也不够?” 柯二爷道:“这一份钱老太太不许用,说之前三百亩土地养一大家子也够了,如今人少了倒不够了?可是老太太却忘了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已经铺排开了,再收回去就难了,再有,以前孩子小不需要读书,如今孩子们无论去汴京还是去应天书院,每年都的增加几百两银子开支。” 柯三爷皱皱眉,没再吱声了。很显然,柯三爷以为耕读高于商贾,他对柯大爷由耕读转行商贾有成见,却当着方氏不好说的。 柯三爷不做声,柯二爷也不做声,冷冽的气氛让大家很不舒服,因为马上开饭,瑶草等不好走的,只得屏声静气装空气。 方氏见僵了,轻笑一声:“大伯做生意?老太爷知道吗?” 柯二爷道:“正是知道,老太爷如今也改变了想法,大哥反正也不科举了,家里田产有限,孩子们一个个都大了,要上书院,要婚嫁,光靠土地出产恐怕不成,这事儿上大哥先提出来,起先老太爷不允,后来老太太劝了一回,这才答应下了,租赁弟妹的店铺,也是老太太意思,与其租给别人,不如租给自己人。” 方氏知道,这说是租,哼,谁还跟他们要钱去!当下心里不痛快,这老太太真是铁算盘!却又不好发出来,想起之前贴钱无数,如今也算不清了,因道:“都是一家人,钱不钱的再说吧!" 柯二爷见柯三爷脸色不好,有些不自在,起身对着方氏作揖:“老太太就说了,三弟妹最是大度良善,不过,老太太还说啦,以后家里账会一式三份,她老谁也不亏待。” 第47章 新的开端 这话说得只让方氏觉得闹心,三分之一好大个饼,且不说自己暗中补贴,怎不说先换上当初赎田银两?   可是这话说出口了,必定引起柯三爷反感,方氏忍耐多年也就是不想伤害夫妻感情,如今又被大房黏上,委实心烦,却又发不得火,只得耐着性子言道:“诛仙镇的房子都是我奶兄全权经手,房子倘若尚未与人签约,那便便宜,凭大房取用,倘若与人签约就有些麻烦,这临时反悔毁约,照例,是要付违约罚金的。我走时吩咐他们一旦有合适下家,最好一租三年,避免麻烦。这笔钱可不是小数,拢共有千余银子,倘要反悔,可就得不偿失了。”   柯二爷没想到租个房子这等麻烦,却也不想完不成老太太交代,因道:“诛仙镇也在祥符县制下,难不成还有人敢如此不长眼?”   方氏看眼柯三爷没做声。   柯三爷心头烦闷,便道:“先用饭吧。”   因为三房搬到祥符县衙,人口简单,左不过是一家人,孩子也没成年,因而每日三餐一起聚餐,方氏的意思方便孩子们跟父亲多亲近。今日来了柯二爷,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又有柯家有兄妹的缘故,也就照例一家人一起用饭。却不料柯二爷这番话,破坏了气氛,让柯三爷方氏都不畅快,孩子们更不敢抬头了,一个个闷头扒饭,菜也不敢拈了。餐桌气氛十分沉闷,没了往日欢快。   柯二爷这才想起妻子临行嘱咐,深深后悔,不该说了那话,现在要收回也晚了,只是打定主意,自己再不开口提房子那事了。   隔天,柯三爷留下柯二爷歇息一天,与柯家有兄妹团聚一日。午后落衙,带着柯二爷各处走了一圈,说些什么谁也不知。   却说柯二爷见一子一女犹如瑶草一般,并无二样,衙役见了柯家有,口口声声三少爷,仆妇们对着瑶枝也是恭敬不下,柯二爷心下甚慰。深感方氏对二房抬举,对于自己讨要方氏房舍之举心生惭愧,悔不该不听妻房,多嘴多舌。   柯二爷临行,方氏除了给柯老夫人老爷子每人孝敬一套万字不到头的褚黄绸缎员外服,又把一大罐野生百花蜜带回给二老补身。后才将写好的书信让柯二爷带回,信札也没封口,只交待陈林说,倘房舍并未出租,便叫大房使用,其他一概没讲。   柯二爷知道,这已经是方氏最大让步,的却没有为了让家里节省小钱而让方氏赔大钱的道理。   柯三爷倒没觉得柯大爷占用方氏房子有什么错,只觉得他不该转行行商,也写了一封信扎让柯二爷带回去,他也知道爹娘答应下了,不好强硬措辞,只是委婉劝说柯大爷,钱财身外物,仁义值千金,望其三思而后行。   却说这里柯二爷方才要告辞,陈林夫妻一行人便到了祥符县。他夫妻进来给方氏磕头,欲言又止。方氏与奶嫂眉眼之间已经知晓一切落定,因道:“二爷不是外人,有话只管讲来。”   陈林家里得到暗示,这才言说:“小妇人遵照夫人吩咐,诛仙镇两栋门面房舍以每月十两价格与人签订了三年契约,现下已经预付一年租银,余下每年年初交付,先付银钱后住房。”   方氏闻言心头松快,一抬手:“陈嫂请坐。”陈林家里哪里肯坐躬身一旁站立。   这话原本说给柯二爷听得,他再迟钝也知道如何行事了,忙将信笺还给方氏,心头也轻松了:“弟妹放心,我会好好跟老太太解释清楚。”   方氏听了这话十分熨帖:“如此有劳二伯好好跟婆母言讲,替我与三爷公婆面前多尽孝道。”   方氏这话隐含之意为,我与你们照顾好一儿一女,你们与我好生照顾公婆,让她们少生事端绕上我们。   柯二爷当然明白,忙着点头应承不迭。   柯家有送别柯二爷,柯二爷问起学业之事如何,因何尚未附学。柯家有言道:“婶娘已经每月五两束脩聘定一位杜老夫子,四月初正式进府授课,教导我与两位妹妹读书,还望爹娘唔要挂怀。”   柯二爷只希望柯家有能附学就心满意足了,如今专门请了西席,正是喜出望外,更加宽慰,对方氏感佩在天一层,因吩咐柯家有,要用心攻读切勿错失良机,要孝顺三叔三婶,照顾好两位妹妹等等好些话,柯家有一一应了,他才启程去了。   祥符县后衙。   陈林跟着县衙半班头去整理铺面,预备择吉开业,陈林家里与方氏房里交接第一季账款收支,因方氏如今一颗心放在双胞胎身上,便让瑶草帮着理账,陈林家里见瑶草理帐有板有眼,满嘴抹蜜,把瑶草夸了又夸,只说瑶草才貌双全,世上无双。   瑶草不是蒙童,且不会就此飘飘然,只是客气笑笑,低头继续看账,心道,说得再好,且看账上又无漏洞,且不能让人三句好话唬弄去了。   方氏因为陈林这回办事爽利,杜绝了柯家大房刮刷自己,又不让自己做蜡,心情愉悦,询问奶嫂陈林家里:“房舍何时出租?不是说常年下家难找,这会倒这般赶巧了?”   陈林家里左右瞄一瞄,压低声音道:“原本我们还在与人拗价,想给夫人租个好价钱,那人只肯一月出十两,可是汴京如今像我们那样房舍都涨到一月三十贯了,小妇人想着诛仙镇虽然不及汴京繁华,也是水陆码头所在地,生意委实不错,想着纵不不要十五两,拗个十二两一月,每年也多四十八两银子了,正在较劲儿呢,三天前吧,忽然二夫人与我们送信,说大爷要开米铺,大夫人跳出来献计,让大爷租赁我们店铺。我一听这话就火了,这个不要面皮的玩意儿准时上次秋风没打着,新生报复,这明摆了是白吃白占嘛,当晚我们家陈林就与那江老板签订了三年租赁合同,并让他预付了一年租息,这是两栋房舍租赁契约,这是租息二百四十两,夫人查收。”   方氏一边清点银钱,一边道:“王氏不是被禁足了?倒是又跳出来了?”   陈林家里道:“还不是大小姐瑶玉,前些日子,夫人上京不久,就是病了,要死要活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柯老夫人不忍心,就给她放出来了,她便又得瑟上了,如今见天跟二夫人斗法,老太太只顾清闲,也不大理会,听说俩妯娌见天在老太太跟前买好,只恨踩不死对家。”   方氏笑道:“嗯,苏氏倒有心了。”又道:“如今家里没什么新鲜事吧?”   陈林家里道:“倒没什么,哦,大房大少爷到了汴京了,要参加童生试,还有王氏借口自己与瑶玉小姐身子不好,把她那表妹简小燕接家里去了,如今什么事情都依靠那个简小燕,我看他们家大爷对那简小燕倒比对王氏还敬重些,她那表妹在大房说话倒比王氏还有分量些。”   方氏陡然问了句:“诛仙镇上铺面还好租吧?大爷不会租不到铺面吧?”   陈林家里稍愣,她本以为方氏会就简小燕说几句,因为柯家人大都知道简小燕想进三房没成功,却不料方氏似乎没兴趣,笑道:“这倒不会,只不过要出几个银钱,想白占是不成了。”   方氏笑了:“这就好,说来总是一家人,他们倘若开不成米铺,我心里道不安了。嗯,你们一家子还是住在铺子里,反正活计都是老人,你们管起来也方便些,明儿先把金器摆起来,摆好了,我再去查看就是了。还有,你出去叫方信家里进来,我与她说说绸缎庄的事情。”   陈林家里方要走,方氏又道:“你们这次差事办得好,三月月例双份,等绸缎铺子开张,你们两口儿一人做一身上等绸衣,你们自去绸缎铺子看料子,只要不超过二两银子就好,工钱记在公账上。”   二两银钱可还是自己二月的工钱,陈林却是二两,这一下子五两银子进项,陈林家里顿时吃了蜜,喜滋滋称谢而去。出门碰见她婆婆陈妈妈,婆媳又说几句,陈妈妈免不得叮嘱几句,叫她好生替小姐做事,小姐诶自不会亏待,她连连点头去了。   一时方信家里进来,也是一番交接银钱,留下账簿,让瑶草慢慢查对。   方氏又把铺面与柯家之事细问了一遍,方信家里所说与陈林家里所差无几,方氏遂点头:“甚好,我已经告诉了陈林家里,叫她去铺子裁衣料,你们两口儿也一起,与他们一般,二两银钱,费用记在载公帐上,还有,你那小子今年不是八岁了,叫他跟着三少爷做个书童,每月五百个钱,钱是小事,叫他好歹认几个字,将来也好吃完轻松饭。”   方信家里又是道谢不迭,自怀里掏出一跌满花鞋垫,双手奉上:“这是小妇人闲暇所做,夫人两双,大小姐两双,小妇人手艺粗笨,做得不好,还请夫人小姐不要嫌弃。”   陈妈妈接手递给方氏,方氏笑了:“这般细密的针脚,你到说粗笨,那好的可没地儿寻了。”   方信家里又谦辞几句方才去了。   瑶草见方氏按着额头,忙着起身替方氏揉捏,笑道:“左不过这些话,娘亲也不怕费精神。”   方氏闭目享受女儿孝敬,笑道:“听不同之人诉说,方能分清楚真话假话,反之,她们知道我会多方查探,也就不敢说谎话来骗我,闲时辛苦小心些,忙中才不会出错。”   瑶草略忖,笑道:“娘亲这话倒是很确,越想越是这个理儿,就不知道祖母知道是二伯母卖了她,有何反应呢?也亏得二伯母留个心眼,不然娘亲又被算计了。” 方氏笑道:“嗯,你要记得,这人脉几时要闲时积攒,忙时方才用得上,虽然你二伯母不一定全为了我们,毕竟是偏了我们了。”   瑶草点头:“娘亲这话很是。唉,躲到这里也躲不掉,倒是如何才罢休呢。”   方氏摇头:“躲也不是办法,总有一日,嗯,或有法子的。”   瑶草点头。   心里却想着,方氏前生也是这样积攒人脉,混没起作用,自己终究失望送了命,这说明一点,无论人脉多寡,首先得自己立得起。只有自己屹立不倒,才有本钱企及其他。要如何屹立不倒,这可是大学问,却没有师傅能教导。   四月初一,柯三爷所聘落地秀才杜必成进府授课,这杜老夫子号称老夫子却并不见老,今年刚刚三十八,不过至今未有婚配。正是人们口里笑谈之二十年前一十八。究其未婚原因,却是可笑,只因他信奉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车马喧,想要等到一朝及第天下闻,大登科后小登科。嗳哟,只可惜,愿望是好的,无奈他号称学富五车,委实时运不济,虽然屡屡科考,却是屡考屡败,婚事也就一拖再拖。正是,佳人养在岳父家,功名落在孙山后,至今了无结果。   不过此人治学异常严谨,祖上几亩薄产当尽,饿死不屑商贾,每年课授几个蒙童,积攒些银钱,参加京都三年两次会试。好在他上无父母,下无妻儿,真是睡着一人,走起来一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倒也逍遥。   他虽落地,这个秉性却合了柯三爷心思,会见县中秀才之时看中他的一股傲气,这才聘他来做西席。   这一日,杜必成到府,柯三爷郑重其事,依照天地君亲师,带着柯家有瑶草瑶枝在孔夫子像下拜了杜先生。   杜老夫子这回却是很有风度,受几个学生跪拜,却偏身躲过了柯三爷躬身,自己忙着行礼不迭,谦辞自己一届腐儒,当不起太爷一拜。并躬身大力参拜柯三爷,口称学生见过太爷。   柯三爷见他坚辞,也就罢了,原本要替他安排书童服侍,却不料杜夫子自有话说:“学生之前有一弟子,家中贫寒,不辍读书,学生喜他志气,免费教导与他,他乃好人家子弟,也有一番抱负,不愿意卖身做奴,学生相助他一臂之力,带他在身边服侍教导,他不领工钱只顾口食,不知太爷意下如何?”   柯三爷一听,这等小事不在话下,当即满口答应。不过方氏这人心软,一听寒家儿郎,这般志气,没有占便宜的道理,且柯家补缺这五百个大钱,便告诉杜夫子,孩子来了如同少爷书童,每月五百个大钱。   杜夫子一听喜出望外,当即写了信笺,柯三爷派衙役送到了十里之外杜家庄,当天,衙役带回了这位孩子,别看他一身粗布衣衫,左肩挎着一嘟噜大蒜头,右手提着一篮子新挖的毛竹笋尖。举止却是不亢不卑,躬身作揖,口称:“见过太爷夫人,贾母言道老而不往非礼也,学生家中虽然贫困,礼不可费,这些物件不值什么,却是学生与家母一番心意,还望夫人笑纳。”   凡是一听这孩子听音清脆,举止端方浑不似山野孩童,因笑道:“嗯,起身说话,你大号是?”   那孩子抬头抱拳,面如冠玉:“回夫人,学生姓赵,名鄂,字栖梧。”   这个名字有些霸气,方氏不由念叨:“赵栖梧?”   那童子再抱拳,黑眸灼灼灿若星子:“正是学生。” 48 48、佛诞踏青 ...      赵乃国姓,方氏看着赵栖梧,脑子转了几转,国姓三大派系似乎没有栖字辈,遂暗自哂笑,按下不表。   方氏自己没长子,看着聪明灵巧又漂亮的孩子,就有些羡慕爱得慌,总想着,自家儿子长大,应该就是这个样儿吧。心中喜欢,不由把赵栖梧多看两眼,却见方才落落大方的孩子有些局促尴尬之色,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发话,人家孩子还等着呢!因道:“嗯,是个好名,即来了就把这里当成家,有什么需求或告知太爷,或是直接告我。”      赵栖梧又一抱拳:“栖梧谢过夫人厚爱。”      方氏点头:“去吧!”      小家伙又抱拳:“告辞!”      瑶草瑶枝在屏风后偷看,见他人小鬼大装老成,只要笑,十分辛苦方才忍住了。      杜必成偕同赵栖梧住在竹雅居一楼,中间授课,他师徒分居两厢。   柯家有则住在二楼,左间卧房,中间则是柯家有读书会客之所,右间乃是柯三爷藏书楼。   柯三爷每要看书时,便让小厮来取,很少在此停留。二楼实则是柯家有一人占据。这个格局在未来三年内不会打破。      等柯家栋梁需要单独居住,那时柯家有也该到汴京或是应天上书院了。现在柯家有可谓祥符县衙真正衙内。      瑶草、瑶枝既拜了先生,自然每天跟着上课一个时辰。      杜夫子授课与很多夫子一般无二,授课初始,先教一遍,之后学生诵读,读熟之后,先生逐句讲解一遍,学生们了解此篇大义之后,再背诵默写。      柯家有乃至瑶草、瑶枝,都已经完成了打影本初级阶段,只需在默书时精进书法也就是了。   抄书默写,实则是融习字与读书之中。      瑶草每天学习大致流程就是:先生逐句教读,之后就是十分磨人大声诵读,先生一一检查,读的流畅了,第一阶段告一段落。第二轮开始,逐句逐字讲解析读,之后学子们自己品味,融汇贯通,夫子抽查,觉得大致意思不错了,开始第三阶段,更进一层。这第三轮便要求大家誊写默写,一旦夫子检查过关,预备再学新篇。   一般这一个学段要花费三五日时间。   新篇按步就班学会了,再回顾老篇,所谓回顾,俱是默写正确。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柯家有之前在家跟着哥哥们上私塾读书,可谓凑热闹混日子。一则,因为岁数小,眼下他无需着急童生试。二则村塾学子甚多,夫子盯着几个大的尚且来之不及,哪里有闲暇兼顾他这个小鱼小虾。因而待他并不严苛,他便乐得打渔摸鱼,无论临阵磨枪,还是学友弄鬼,只要哼哼叽叽勉强会背诵,夫子也就放过了。   柯家有上学二年多,除了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其余就没学到什么东西。      而今在这里,柯家有成了重中之重,任谁都知道,柯家有才是主角,因而,他再再想跟之前那般混日子就难了。      虽有瑶草瑶枝陪衬,她们乃是女流,也不科举,上学不过为了多认识几个字儿,知书达理,为将来说亲曾加筹码。      时下一般人都会这样称赞女子,某某女子,不愧出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所以,瑶草们读书不是重点,她与瑶枝还要学习琴棋书画,针凿理家。只眼下还没有寻到合适琴棋画师傅,瑶草们暂且跟着杜夫子读书。      因而,瑶草书读得好,先生自然称赞几句,学得不好,先生且不会责备。      也有赵栖梧借读,可是他抱着凿壁偷光之心态,那时刻不容缓,争分夺秒根本无需夫子操心。      这一来,柯家有便突兀出来了,夫子成天盯着,字不好看要罚,诵读不好申斥,一不好二不好尚且可以谅解,若再默读不好,书法不好,则是再三再四了,对不起了,杜夫子便道:“打手板子吧。”      杜夫子为人方正,且不会打伴读书童手板,要打便是正主儿,柯家有三天下来,手心便红肿了。      这还是皮肉伤害,另有精神虐待。只因赵栖梧聪明又勤奋,那学起来是相当认真,成绩也是相当漂亮。   夫子检查诵读,他第一个就会了,且声音清越,韵味十足。之后背诵默写,次次领先。每每夫子心花怒放,瑶枝崇拜要命,就连瑶草心智过人,却也不得不佩服赵栖梧的聪明与勤奋。   只这一来,嗳哟,就把柯家有比到土里去了,只压得柯家有抬不得头。      再有瑶草,贵在心智成熟,不说过目成诵,也能堪堪跟上先生进程,再有瑶草原本跟着祖父练就一手簪花小楷,让夫子赞不绝口。因此,杜夫子不是比照赵栖梧,这般教训柯家有:“你富贵不知珍惜,你瞧瞧人家赵栖梧。”便是拿着瑶草簪花小楷鄙视柯家有:“你堂堂男儿不如女流,你瞧瞧你三妹女学生,唉唉唉,孺子不可教也,真正气煞人也!”      杜夫子这话其实过了,须知瑶草书法功底并非这几日长进,而是一早的功底。      可是这道在杜夫子那里说不通,他认为同是柯家子嗣,且瑶草是女流,又比柯家有小些,柯家有理所当然应该超越妹妹,落后就是大大不该,就顽劣不可教。      不仅如此,柯家有稍有倦怠可是驳嘴,杜夫子便一状告到柯三爷面前,柯三爷这人,只要他认定你有错,对亲生女儿也下杀手,岂会对侄子稍加辞色,当然认为夫子一切都对,不免又把柯家有申斥一番。      如此这般,半月下来,柯家有真是苦不堪言。      只得打起十二分精力,夜夜读书至半夜,日日练字达五更,慢慢找回些颜面来。      既是这般,且没人会对柯家有夸赞,有赵栖梧比着呢。柯家有总有进步,柯三爷只会觉得这个夫子找对了,同时,也说明了杜夫子骂得该当,大的正确,看吧,玉不琢不成器,打了几顿,读书就有了成效,所以,施教要严。      什么叫寒窗苦读,柯家有已经有了相当认识,如今只盼望夫子早中举,或是自己早中举了。估计在中秀才进书院之前,柯家有都是这般生活了。不提也罢。      却说瑶草与瑶枝,他们无需跟着柯家有那般受罪,今天不会明天再来就是了。反正夫子不会打,父亲也不骂。不过,他们也不轻松,午饭后半个时辰,就该跟着楠枝婶子学习刺绣针凿了。一般楠枝婶子教导一个时辰,余下时间,规定作业,各自琢磨。眼下瑶草已经过初级阶段,不再只绣简单帕子袜子,而是改为在衣服衣襟袖口上绣花。      这也不是简单事情,要自己选择花纹色泽,先描图,楠枝婶子过了眼才能作数。      这一轮次上,却是玉兰与瑶草不相上下,瑶枝次之。不是瑶枝理解力差,也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玉兰瑶草太过优秀。      玉兰乃是门第师,她自三岁起跟着母亲刺绣至今,她贵在入门早,熟能生巧,又有天赋。      瑶草则是仗着前生功底,如今学什么都能够融会贯通,事半功倍。      瑶枝水平属于正常发挥。楠枝婶子与杜夫子教学大相径庭,从未嫌弃打击过瑶枝,反而时时夸奖瑶枝点滴进步。      很快到了四月初八,正是佛诞日,祥符城郊黄龙寺举办浴佛斋会,煎香药糖水相遗,名曰“浴佛水”。头一家便是邀请县太爷夫人千金驾临,接受第一盏佛汤。      四月祥符县,正是百花齐放,最是踏青赏春好日子。   方氏生性洒脱,幼时随着父兄,没少骑马出行。对她来说,后园景致虽好,总觉得有所局限,就如关在笼中,不若走出去天宽地大畅快。得此请柬,方氏不免意动。   恰这一日方英勋亲自送来心兰请柬,邀请瑶草母女至家赏花,问过瑶草瑶枝,两人一听可以外出,又可以于心兰见面,顺便瞧瞧她的花圃乐园,无不雀跃,极力撺掇方氏答应,方氏被她们姐妹左拉右劝,兴致颇高,报与柯三爷,要去参加佛诞日斋会,为孩子们祈福。   宋家乃是姻亲,柯三爷也不反对,只是言明届时须得有兵丁护卫。      方氏遂与方英勋约好,两下里先在黄龙寺碰面,饮了佛汤便去宋家玩赏。      宋家离城约莫七八里路程,祥符县水源充沛,遍地绿意盎然,黄龙寺虽不顶大,房舍简陋,却也古木参天,花木葱茏,且人们来此不为参观广夏,只为诚心礼佛祈福,倒也相宜。   一时心兰母女前来厮见,要依大礼拜见,方氏却道都是亲眷,勿需见外拘谨。一起饮了浴佛水,主持带着游览寺中景致,左不过拜拜菩萨,添添香油,方氏应承日后每月礼佛添香油,支持更是恭敬不暇,临了,把瑶草母女们亲送出了山门。      黄龙寺离城三四里,宋家庄又离黄龙寺五六里,车架有衙门兵丁护卫,出了寺院,一路行向宋家庄。   瑶草瑶枝戴了细沙帷帽,掀起车帘四处观望,问香风观景致听鸟叫蜂鸣流水潺潺。 亲人相伴,踏青看花,这真是瑶草对美好生活的诠释,好不畅意。      宋家庄整个村落绿树成荫,溪流环绕,家家有水,户户种花。坐车不过一刻便到了城区,可谓闹中取静。村中住户大都姓宋,也有外性人家,不过大都住在村口处,俱是与宋家沾亲带故,来投人家。      整个村子屏障乃是一脉山丘,翠竹遍布,之延伸到远处。村民依着些微山势建造了围墙,将村落略略围住,这乃是乱世设施,太平盛世不过摆设,并无人把守。      心兰家在前村居住,柴门泥巴墙,高高茅草门扉,典型的耕读之家形象。三间正方,两边厢房,俱是三开间,泥巴墙上攀爬着各色蔷薇,倒将陋墙装饰的花团簇锦,泥巴墙外几洼青碧菜地,泥巴墙内,中间青石板场院,两边厢是花圃,各色牡丹竞相开放。      宋家私塾在后院,与莲池之旁,这里花圃与前面不同,以茶花为主角,显然茶花乃是新植,高矮与瑶草平齐,红花金蕊,开满枝桠,朵朵足有拳头大小,风姿绰约,颤颤巍巍,与邻近几树早开石榴交相辉映。   心兰母亲要办生活,他爹爹乃是男丁,且学堂未散。心兰作为主家在前院一棵两丈方圆的林青树下,摆放八仙桌椅,招待瑶草一行,赏春看景。   且这乃是一棵罕见老树,树皮龟裂斑驳,不知经历多少岁月。满枝桠林青花却开得蓬勃,一朵朵白中泛青,恰似绿萼梅花,香气浓郁。   阳春四月天气,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暖的,正舒爽。微风吹过树梢,香气徜徉往返,人人鼻翼便香风缠绕了。      柯家栋梁兄弟,似乎也知道出门做客了,半岁的孩子似乎发了人来疯,那眼睛瞪得溜溜圆左顾右盼,特别爱听树上鸟儿扑棱啾啾吵叫,亮灿灿眸子,笑眯眯的咯咯直乐。      或许是方英勋告诉了宋心兰,瑶草言说牡丹虽美无香。宋心兰特特拉着瑶草瑶枝姐妹细细嗅那牡丹花香。并交代她们,静下心,闭上眼,轻轻嗅,用心感悟,这才能嗅出牡丹花香。      瑶草依言,慢慢品味,果然嗅着了丝丝若有若无之清香,不过此刻微风习习,那林青树花香太香甜,瑶草实在怀疑,这香味倒是牡丹香还是林青香。      宋家不是大富之家,心兰母亲满口谦辞,说是没什么好招待,实则满桌子佳肴。尤其几道野菜瑶草从未吃过,一道清炖茅草菌,清香扑鼻;凉拌的艾草嫩尖儿,鲜美无比;凉拌的笋子,脆生生透着清香;还有艾草糍粑,青碧碧的,香糯可口;金黄鸡蛋炒香椿,那特有香味儿,差点让人咬舌头。      再有寸丁小鱼儿,炸的金黄回锅炒青椒丝儿,那叫一个香;又有清蒸南瓜甜津津的,醋溜洋芋丝儿香喷喷的。这些都是瑶草家很少吃的小菜儿。      最后一道红烧鸡丁,比之前瑶草吃过的都鲜香滑嫩。      瑶草只跟心兰打听这些菜肴做法,这道鸡丁如何做法,想要回去学着做。只是心兰笑而不语。最后方英勋告诉瑶草,这道菜非是红烧鸡丁,乃是红烧竹狸子,是山上跑的野物,难得寻。一下子把瑶草热情打没了。      一时,瑶草们饭后饮茶,心兰母亲杜氏夫人与方氏提起,说她一位堂姐想来拜见方氏。   方氏便问她是哪里人氏。   心兰母亲言说她乃是隔壁三里杜家庄人氏,是自己堂姐。   方氏知道,自己三嫂这位嫂嫂乃是隔壁杜家庄人氏,心中一默,只觉得这辈分有些算不同,照说应该是堂嫂,而不是堂姐,不过,也不好多问,因听说乃是亲眷,不好推辞,便点头应承了。   不一时,杜氏舅母带了一位中年妇女前来。那妇人盈盈福身拜了三拜,口称拜谢太爷夫人。      方氏笑道:“夫人请起,都是亲眷,不必如此客气。”      夫人却道:“小妇人一拜太爷夫人,二拜恩人,三拜才是认亲眷。”      方氏奇道:“这恩人称呼有些蹊跷,实在不敢当。”      那妇人一滞,看了眼心兰母亲。      心兰母亲笑得有些苦涩:“夫人不知,我这位堂姐恁的命苦,夫君过世,婆家不容,孤儿寡母备受欺凌,只得回家依附娘家兄长过日子,无奈娘家嫂子有些不贤,不仅言语刻薄,当日陪嫁之田产,也被逐年侵吞索回,只余下一片竹林,几亩薄田,母子们相依度日,日子虽苦倒也自在。   只她有一孩儿,天生聪慧,初时在我家就读,后因家计每况愈下,渐次出不起束脩。我虽言明不收他束脩,无奈这孩子甚有风骨,不爱占人便宜。竟然自行退学去了。幸亏前些日子府上收留他儿子做个书童,从此衣食无忧,自给自足。既为家中省却些米粮,又可读书进取,所以他母亲十分感激,这才托我引荐,前来拜谢一番。”      瑶草细观那妇人,其他无论,她那端方脸上,一双眼睛黑曈曈灿若星子,心中一动,遂低头在方氏耳边说了一句:“瞧她眼睛!”      方氏一瞧,顿时了然,笑道:“莫非大嫂夫家姓赵?”      那妇人言道:“小妇人夫家正是姓赵,赵栖梧正是犬子。”      方氏方才闻听说她被夫家不容,还当她是要讨公道,因问:“大嫂今日来此是?”      那妇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心兰母亲笑道:“我这位姐姐是个知书达理之人,闻听夫人们前来赏春,连夜备下野菜,天不亮从家中赶来,今日一席饭菜都是她亲手置办,说是家中无有佳肴,献些山间野菜,聊表一分感激之情。”      方氏见那妇人虽然布衣荆钗,眉宇间自有一股倔强之气,见了自己口说感谢,并无阿谀奉承神情。兼之对赵栖梧印象颇好,对着妇人也心生好感。   方氏想起往事丑恶嘴脸,不由气闷,对这种设计孤儿寡母霸产之人厌恶更甚,想着柯三爷也是嫉恶如仇之人,倘若这妇人想要伸冤,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左不过是分内之事,也可以借此立威,以儆效尤。      但是唆使他人诉讼,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因含糊一笑:“大嫂既不是外人,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寻,衙门原是为民做主之所。”      那妇人却道:“小妇人记下了。”竟然再无它言了。      方氏不免疑惑。      一时,日头偏西,方氏等乘兴而归。      心兰与她母亲一起送出来,那妇人却是远远站住了。      方氏这才问道:“嫂嫂既说她有冤枉,如何去不爱提起?”      心兰母亲摇头道:“她陪嫁原是哥嫂所给,如今被索取,虽然不仁义,却也不算深仇大恨,不过物归其主。   ‘且她嫂子索回嫁妆乃是为了嫁女,她若狠心不给,她侄女儿没有嫁田傍身,在婆婆妯娌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这才不愿意狠心吵闹。且她如今依附兄嫂,有兄长做主,她寡妇人家也免外人欺凌。   ‘且她夫家之事本就艰难,一时难以说得清楚,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且她的家务事牵扯颇多,不大好管。她又夫死灰心,不愿意再提过往,田产留下只当孝顺婆婆,只要不再受磋磨,能平安度日就好。夫人有心,我替姐姐谢过了。” 49、方氏宣言   方氏生性善良,平生最是同情弱者,归家之后,对赵栖梧多方照顾,尽量叫他衣食周全,不过这一块方氏所做,就是让名为书童,实则附学的赵栖梧,享受柯家有书童一般待遇,同样工钱,同样四季服饰,总之在帮助的同时,让赵栖梧觉得,自己乃劳动所得。其他却没再进一步。方氏有了柯家之前教训,深知一条,点到为是最相宜,过之,便是负担,便是仇了。      却说柯三爷到了祥符县不久四月底,发生一件让方氏恶心事件。原是当地一姓张士绅,身上有举人功名,后来一直没有晋升一步,寻日里最是自诩风流。家里有千顷土地且不用纳税,闲钱良多,做学问不成,倒与衙门混得烂熟,这一日请了柯三爷吃酒,傍晚,把熏熏大醉柯三爷送转回家。随同衙役带回三名妙龄女子,说是与柯三爷初来,夫人抚育双胞胎劳累,送了她们来为柯三爷来做侍女,为方氏分忧。      方氏一瞧,说是侍女,实则一个个眉眼如画,媚态天生,一看就不是安分东西。心下不免怒气暗生,却是按下不表。      隔天柯三爷落衙回家,方氏试探告知,有人送了三名女子。柯三爷见了大怒:“夫人糊涂,我柯家世代书香,男人四十无子方纳妾室,夫人难道要我亵渎祖宗?”      方氏见此心下稍安。   柯三爷要把女子原物奉还。却被方氏微笑拦下了:“夫君若是真心,妾身倒想替君分忧。”      方氏私下动问这三名女子,可曾见过各自主母,三人都道,见过了,之前一直接受主母调|教。      方氏闻言大怒,心道,好啊,平日里见面满脸笑,如今你男人作孽,你们不劝,竟然帮着调|教,什么下作东西,我平日倒算瞎了眼,才拿你们当人看。      张员外夫人不认识,县丞典吏夫人寻日里见过面得,甚是亲热。方氏对她们愤恨更甚张夫人。      陈妈妈劝说半天,方氏怒气不息,恰逢瑶草来看望母亲弟弟,秋云守在门口直摆手。瑶草奇怪动问,得知端详。进门一笑:“她们这样好情义,娘亲气什么呢,依女儿说,母亲要回敬她们才是,娘亲不是一直叫到女儿,来而不往非礼也!”      方氏闻言一笑:“说得好,可不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六月初六,方氏在后衙设酒宴,遍请祥符县同僚与士绅夫人聚会,独独漏掉了奉送侍女的张元外家,祥符县二太爷县丞夫人,祥符县三老爷主簿夫人。      席间方氏与夫人们相处融洽,方氏之前做了一番功夫,对各家情况了如指掌,谈笑间不时夸赞一句:“柳夫人好福气,你家公子人才俊秀,前程了得。”或是一句:“钱夫人,你的大闺女真可谓蕙质兰心,你日后带她多来走动,与我们草儿多亲近亲近,他们小女儿也多个朋友谈谈心。”      尤其典吏夫人与张员外亲家刘员外夫人,更被方氏邀请近前说话。席间刘夫人几次提起张夫人也想前来拜会,都被方氏笑着岔开了,还有意无意说了句,太爷与自己最不喜欢做事不力谄媚之人。      典吏夫人原本要提起县丞夫人,她两个是朋友,被方氏堵得开不了口。      此后,刘夫人回请方氏水榭听戏,张夫人席间赔情,与在缓和关系。方氏却要给所有人一个警告,席间对刘夫人半句不搭理。只跟在座夫人谈论小旦扮相音色,似乎十分投入。      县丞主簿虽是纳入朝廷编制官员,可是县太爷也有推荐拒绝的权利,这一下子,      两位夫人慌神了,祥符县可比其他县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其他地方再好也赶不上。      过后,县丞主簿张家三位夫人均是几次托人递话求见,方氏都推却了。      七月初,方氏再次宴客,遍请祥符县所有有头脸夫人,这次县丞主簿张夫人都在宴请之列,席上,方氏特特招了县丞夫人、主簿夫人、典吏夫人,张夫人,刘夫人同席,席间把他三家所送侍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先来伺候。      酒过一巡,茶菜过三道,三位姑娘殷殷服侍,体贴周到。方氏笑问:“夫人们看我这几个丫头如何?”      三人皆道:“太爷夫人会调|教,比人家小姐还强些。”      方氏咯咯一笑,招手让典吏夫人,刘夫人近前,笑道:“你们听听,她们夸我这几丫头比小姐还强些呢!”      刘夫人典吏夫人笑着附和:“委实不错。”      方氏叹一声道:“唉,既然我们这样亲厚,你们又直夸口,不如我做个顺手人情,就把三个丫头赏赐你们回家做个姐妹吧!”      回头吩咐三个丫头:“媚娘丽娘春娘,还不快给给县丞夫人主簿夫人张夫人敬茶。”      这个丫头与夫人次序正好是她们各自奉送次序。三个丫头一听敬茶,这是做姨娘呢,顿时喜之不尽,忙着就秋云手里接过茶来,分别跪在各自主母面前:“夫人请喝茶!”      三人张口结舌之际,方氏笑问:“怎么?刚你刚才还夸呢?这回又觉得不好了?还是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呢?”      三人忙到:“不,不是!”      方氏道:“那就好,喝茶吧!”      三人心头苦滴滴的喝了茶。      三个丫头回头给方氏磕头:“谢谢夫人成全!”      方氏道:“嗯,毕竟一个屋檐住了这些时候,你们既然有了好归宿,我也不能小气,已经求了太爷,太爷也答应了,怜惜你们无亲无故,孤独一身,自衙门内善款里与你们每人拨取五贯钱陪嫁银子,你们今后好好过日子去吧。”      众夫人惊诧之下,切切私语起来,大都暗暗笑话这三个倒霉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赔了男人又丢面子。      不过,所有与会者明白一点,县太爷夫人不好惹,今后要拍马屁的另辟蹊径,送美女这一条走不通。      却说方氏自来祥符县,自己当家自己做主,自己饭自己吃,所有仆妇用人都是自己用惯的老人。几家铺子开张后,因为货源跟汴京一个渠道,且价格与京都一样,还省了脚力,一时生意奇好。      柯三爷为人刻板,公事却非常勤谨,对百姓也算体恤,绝不任意盘剥。衙内小吏略有微词,商家百姓却是暗暗称愿。      此后,再没人敢掳方氏虎须,方氏吃醋之名在祥符县传播开去。方氏这倒不在乎,如此更加清静顺心。如今夫君做官,每月除了十五贯俸禄,另外还有冰敬炭敬,年节费,每月平均可达五十贯入息,养活妻儿老小尽够了。方氏如今有儿有女,夫君能干,可谓万事顺遂,一心相夫教子,不再思想其他。      为了柯家老太爷老夫人不再生事端,也为了柯三爷心中熨帖,方氏每逢年节都有重礼回家,花钱买个顺心,方氏心里,只当柯三爷少赚点了。      柯家如今的局面,正是瑶草梦中向往。      瑶草每日上午接受父亲安排,跟着柯家有一起读书明理,修身养性。下午则接受母亲安排,学习针凿。      方氏已经托方三奶奶替瑶草姐妹聘请了汴京城里最好的琴师罗京娘,只等李家小姐明年三月满师,罗京娘便赴祥符县来做闺师。      为了瑶草今后生活圈子更大些,方氏以瑶草眼下学习针凿小楼作为闺学,已经跟当地三名闺秀母亲谈好,到时候,几家女儿一起就学。倒不为节省开支,为主是罗京娘这样的琴师委实难寻,再者也为孩子们今后生活拓展人际关系。毕竟父母大人不能跟随孩子一辈子,多个朋友将来多条路。      三名闺秀一位是本地致仕老太医孙女儿,叫李木莲;还有一位则是吏部崔老尚书家里孙女儿叫崔雅兰;再一位则是那位刘夫人女儿刘玉桂。      这年七月初七,方家外婆家来接瑶草母亲去过乞巧节,要请瑶枝同行。      方氏一早替瑶草瑶枝准备了新衣衫,这日一早,后柯三爷升堂,方氏带着瑶草瑶枝柯家栋梁去了汴京外婆家里。      外婆家对乞巧节十分重视,不但在花园大了乞巧彩楼,还为家中所有女孩子做了新衣,就连瑶草瑶枝也有一套,这真是意外之喜,被人这样宠着,瑶草担心一阵阵漾着波纹。      至晚间,姐妹对月穿针,灯下刺绣比赛,别人都绣的富贵牡丹,瑶草独辟蹊径,绣的贴心朋友黄小丫与红小丫莲池戏水。      结果歪打正着,瑶草作品被教养嬷嬷评了第二,绣功一样的基础上,瑶草作品意境更胜一层。      这也不排除外婆私下干扰评判,不过,瑶草作品并不难看,因为评出结果后,要大家传阅,表姐们并为突出异议。反是第三名,梨君与薇君都不服气对方,梨君也是双面绣,却很有几处冒出线头来,薇君虽是单面,却毫无瑕疵。最后方老夫人裁定,梨君第三,毕竟双面绣技艺难得。      第一名则是楠君,楠君的作品是双面绣牡丹。仿佛活了一般,毫无破绽,混没人敢于抗衡。      别看简单名次,可是有赏赐的。      第一名的彩头是一座碧绿观音坐莲台的送子观音,足有尺高,且是整块玉石雕刻而成,价值千金,最难得是寓意,这送子观音有千只手,有没有一千只手,没人去数,可是就算只有十只百只手,这送来的孩子也要不完呢!      瑶草怀疑,这千手送子观音原本就是外公外婆送给楠君的,因为来年楠君要出阁了。      瑶草得了礼物则是一个瑞兽镂空铜香炉。放在卧房或书房熏香所用,瑶草原有一个放在卧房,这个正好拿回去放在书房里。      梨君得了一个搪瓷的手炉,上面花纹乃是缠枝莲,白白的底瓷,蓝蓝莲花,看着甚是养眼。      最后一项活动就是外婆给每人一个小盒子,各人自己去寻一只小蜘蛛关住,彩带系之。放于彩楼。      隔天一早,瑶草姐妹早早去瞧,楠君梨君瑶草的小盒子被蜘蛛满园蛛网,三人欢喜不迭,相互恭贺。      莲君瑶枝的则有残缺,却也不差。      薇君最是倒霉,河内空空如也,蜘蛛竟然却逃走了。众人哑然一笑,薇君气得要命,怀疑谁人动了手脚,言语之间,矛头直指堂姐梨君。理由则是昨日薇君曾经讥笑梨君绣的双面绣,乃是东施效颦。      姐妹当即发生争吵,楠君当即压服了薇君:“我倒宁愿相信是你自己粗心放跑了蜘蛛,你不记得去年大年初一,你为了第一个给祖母磕头,得头一份压岁讨吉利,愣把绣花鞋穿反了,事后倒怪丫头不好。”      众人都笑,瑶草瑶枝则瞪大眼睛,如此粗心,闻所未闻。      莲君却还要乘机下石:“还有大前年,那时候我们尚小,尚未分院,你还跟着大姐一起,早起拈香,扯了大姐儒裙自己穿不说,还边走边打瞌睡,自己踩了自己裙边摔到了,硬是怪我与梨君在后面推了你呢。”      薇君气得蛤蟆似的:“你们好,一个个针对我。”      最后,楠君把自己乞巧盒子送给了薇君,瑶草姐妹们忙着劝说一番,乞巧不过寻个乐子,当不得真。莲君反口骂那蜘蛛,竟然逃去,真乃有眼无珠。      薇君这才一乐下了地。      这话传到方老夫人耳中,只叹息:“这般粗心冲动又好强,偏这丫头夫君是个武将,这要针尖对麦芒,如何是好哟!”      方大夫人连忙自责拣错:“都是媳妇教导无方。”      方老夫人摇头:“唉,你有什么错,她天生的性子,楠君薇君都是你生的,我教的,楠君最是妥当,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      二夫人三夫人方氏与方大少奶你都不做声,唯大夫人来年色讪讪,既担心又恼恨,这个薇君实在太跳了。      担心恼恨也无益,各人自有各人福,别人替不来。      最高兴要数瑶草,既得了嬷嬷夸奖,又得了彩头,还与各位表姐感情更胜一层。      上次进京,表姐们撅嘴不乐意被人打扰,不愿意接受瑶草借居,这次再来,几位表姐都争着要请瑶草于自己作伴,虽是小事,瑶草却倍感亲切。      要知道这一年的生活经历,或许在别人不算什么,在瑶草却是翻天覆地,比之前瑶草十几年的生活还要精彩。最重要是这种被人牵挂,被人呵护,被人重视的感觉,实在美好,让人身心愉悦,精神振奋,让人对未来生活无限遐想。   这是一种崭新的情愫,在瑶草之前经历中从未有过。   瑶草分外珍视! 第50章 瑶草成长 为了瑶草一年大似一年,方氏想着瑶草总有一日要离开自己当家立事,自成一体,相夫教子居家过日子。遂有意历练瑶草,让她了解一家主母的职责。在瑶草粗略了解账务之后,开始让瑶草参与家中所有重要活动的铺排。   却说七巧节后又七天,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俗语有云:年小月半大 ,鬼神也歇三天假。   方氏这人十分信奉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特别对鬼神尤为敬重,对于中元节费力铺排,出让人砍伐青竹达成三个五尺高的盂兰盆,挂搭衣服冥钱在上焚之,祭奠柯家方家往生祖先。  自十四日起,又在县衙门口搭起粥棚施舍三天粥饭与过路僧道行人,为祖宗积德,让他们在异世少受磨难。   十五日正晚,方氏带着瑶草与衙门后街黄汴河-惠济河,放置九九八十一盏莲花河灯,超度县府县内大小孤魂野鬼飞升极乐。   又让衙役与十字路口焚烧包裹银钱,超度过往鬼魂。   瑶草在心里念了自己与秋香春香的名字,心中祈祷,那一世的秋香春香,放下怨念,托生去吧。   跟着立秋过后开秋社,因为柯三爷为官尚体民意,很得百姓爱戴,这一日秋社,有百姓送社饭与柯三爷品尝。   这日午后,瑶草于柯家栋梁,则被大舅父派人接至汴京品尝舅舅家的社饭,晚归之时,大舅母与瑶三姐弟三个鲜花装饰的提篮,装着各色时令瓜果,枣切糕,绿豆糕,桂花蜜糕桃仁酥之类香喷喷的小零嘴。   瑶草见糕点众多,与方氏商议:“而今天气炎热,舅舅礼品量大,我们一家用不得许多,不如分送各人一些,也好物尽其用。”    方氏点头,允准瑶草自行处理,却没说要如何分配,分配那些人等。   瑶草有心相问,又怕母亲笑话,略一思忖,首先用了四个胎白瓷盘,分拣三满盘子糕点,分别送到父母亲房间,楠枝婶子家,杜夫子书斋。是谓尊崇君亲师。 再有用略小盘子,分别给陈妈妈自己奶娘李妈妈,瑶枝,柯家有,柯家栋梁各人一份,余下自己留下一碟子。其余交给秋云冬云,任凭他们平均分与家中仆妇丫头并小厮。   方氏只看不语,瑶草便随心所欲。   据瑶枝回来讲笑话说,杜夫子、赵栖梧、柯家有以及柯家有小厮小富贵几人差点咬掉舌头。   瑶草瑶枝玉兰三人乐呵,花枝烂颤。   方氏摇头笑言:“女孩子要斯文,笑不露齿,不许促狭刻薄。”   楠枝婶子也微笑帮腔。   “是,再不敢了!”三个少女忙忙正色答应了。   青果青叶分得甚少,撅嘴不了,瑶草一笑言道:“少了谁,也少不了你们。”瑶草便把自己一份劈中一划,分与两人,青果青叶惊喜莫名,吃的乐呵,瑶草看着也温馨。   抬头就是中秋降临。 且说,自从进了七月,瑶草主仆们常常绕过瑶枝,偷入后院深处莲池里,带着黄小丫红小丫戏水纳凉,如今的瑶草主仆凫水之技能更胜去年一筹。且青果青叶而今无需瑶草再行催促,已经识得戏水妙趣,主仆三人时不时避过众人耳目连池戏水。 这一日乃是八月十四,正是桂子飘香时节。后院莲花池里早已经新藕生成,莲花飘香,这一日下午,瑶草下得闺学,正与青果青叶主仆躲在后院脱了绣花鞋袜,挖了藕尖,掐了荷叶荷花戴在头上,爬在后院秋千架上荡秋千吃嫩偶作耍子,咬得脆生生,乐得咯咯笑。   一时不妨头,被莲香寻来:“大小姐,夫人有事相商。”好在瑶草此刻不在水里嬉戏,否则可露陷了。   瑶草败了兴头,心中不乐,却不得不在青果帮助下穿袜套鞋。陡然想起,自己等今日忘形了,这可不好。 间或与青叶一个眼神,青叶则笑嘻嘻塞个荷包与莲香:“小姐赏你买丝线。”   莲香知道倘不收,一日瑶草受罚,自己便有嫌疑,青果青叶整人受罚层出不穷,自己惹不起。便袖起钱袋,盈盈福身:“谢小姐赏!”   却说方氏要交代瑶草备办中秋佳节。   说是瑶草办理,其实方氏已经拟定了单子,瑶草只需发下对牌,分配各人照着礼单如何分头置办就成了。所置办礼物主要有荤腥类鸡、鸭、鹅、鱼肉,再有新上市各色时令水果若干,诸如石榴、漓勃、梨、枣、栗、葡萄、柑橘。又有中秋赏月饮用美酒,为主是糯米黄酒,果子酿。 中午时分物品汇拢,瑶草按照礼单,拢共分做四分:一份公差快马送回柯家村,一份进京送给外婆家,一份自己留用,还有一份送给楠枝婶子。   午后,瑶草会同母亲也收到了好几份回礼。除了汴京外婆家的,柯家村二伯母,楠枝婶子。另外收到了许多分节礼,大多当地士绅,也有衙门属下捕头书吏衙役。礼品也是无花八门,品种繁多,不过有一点共性,左不是各色吃食。   另外还有两份意外之礼,宋心兰家里送了火腿鸡蛋鸭蛋,时令鲜果莲子菱角与石榴林青果。   赵栖梧母亲也送了笋干,小鱼干,晒干茅草菌子,青枣,石榴与林青果,还有四只肥硕的竹狸子。   因为上次瑶草在心兰家桌上夸了又夸,心兰记住了,告诉了赵栖梧母亲。   瑶草这次知道了什么是竹狸子,原来就是竹老鼠。老鼠,瑶草最厌恶最害怕得东西,也觉得它肮脏,从此在不想念那美味鸡了。   方氏把四只竹狸子送给衙门大厨房,给衙役们过节开荤腥。   来而不往非礼也,属下礼可以不回,县太爷受士绅些果品也可淡然处之,绝不会有人那这个说嘴。宋家与赵家却要回礼的。方氏协同瑶草将所得礼品,添添拣拣,凑成两份丰盛回礼,派人送与宋家与赵家。 隔天八月十五夜,方氏在桂园桂树下摆下两桌酒席,邀请了楠枝婶子母女一起饮酒赏月过中秋。中间隔了屏风,方氏楠枝婶子瑶草瑶枝姐妹柯家栋梁一桌,柯三爷柯家有款待杜夫子师生以及玉兰父亲一桌。 陈妈妈李妈妈秋云冬云以及四香并枣花青果青叶,则赏赐下去许多瓜果,几壶美酒享用,只需轮流有人服侍瑶草们这边即可。 竹雅居竹林前也摆了一桌美酒佳肴,供杜夫子师生赏月。 却说瑶草们这边正说得高兴,方氏楠枝两人看着月亮,回忆起早先在家只有瑶草们这般大时节,如何饮酒欢庆。忽然声音隔空传来一阵优雅笛声,落进桂树下个人耳里。 笛声婉转清越,在月下格外动听,各人精神一振,再看月光也分外美妙起来。 一时笛声消失,众人却如痴如醉,意犹不足。方氏使人去问,却说是赵栖梧所吹奏。 方氏便使人请来赵栖梧,隔屏问他师承何人。 赵栖梧答曰:“小时候由自己母亲亲传。” 方氏母女俱是心中一动,不想赵夫人山野之人竟然懂此雅意。方夫人笑而赐下美酒一盏,赵栖梧饮过拜谢而去。 不一时,又一阵更加缓慢清越的笛声传来。 众人微笑凝神。 曲毕,楠枝婶子笑道:“这孩子是专为感谢夫人而吹奏。” 方氏笑道:“嗯,倒是个有趣的孩子,有才有貌,只可惜了偏生命苦。” 楠枝婶子叹道:“谁说不是,世上之事就是这般美中不足。” 瑶枝玉兰三人却不知道着叹息所为何来,只觉得赵栖梧人品才学俱佳,一日科举飞升,照样其乐洋洋乎。 有何命苦? 瑶草约莫知道方氏所叹何来,赵栖梧虽然自身不差,无奈孤儿寡母,自古寡妇难相处,不是女儿良配。 这一想,瑶草无端红了脸。幸亏月下朦胧,无人察觉。  八月底,祥符县衙收到两份烫金请柬。一份来自柯家村,柯家为童生试虽没过,柯老夫人毅然决定按照原计划,让柯家为十月初十与杨秀雅完婚。嘱咐要柯三爷届时全家驾临,以撑场面。   另一份请柬来自汴京方家,下月九月初九,方家二少爷放英俊完婚,敬请瑶草阖家临门。   收到请柬后,方氏干忙着分头准备礼物,预备到时候新人拜见好打赏。   柯三爷却有些麻烦,衙门一日离不得,落衙后来回汴京不在话下,可是一天往返回柯家村却不可能。柯三爷遂于方氏商议,届时由方氏携瑶草姐弟回家参与柯家为婚礼。 转眼便是九月九。这日午后退堂,柯家一家子五口,齐到汴京贺喜,留下柯家有瑶枝兄妹以及楠枝母女帮着看家。   方英俊岳家乃是工部下面一个小吏,店宅务专知官,掌管汴京官家房舍租赁整修,租赁和收租,官位不大,却是个油水所在。   方英俊成婚这天,方家门庭若市,宾客盈门,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方家虽是商贾起家,贺喜的宾客也有不少官宦中人。   这乃是方老爷子运筹的结果,自方老爷子掌家以来,儿女联姻便开始吸收新鲜血液。   所谓新鲜血液,就是官商渗透。   方老爷子联姻宗旨,方家出钱,亲家有权,两下结合,倒不想欺负别人,只求顺风顺水,不受别人欺负,这也是方家最近几十年大吃四方的根本所在。   方家孙子辈大舅父的大公子方英明,就是老爷子自小培植当家人,他的岳父则是江南缫丝大户,家中有几座茶山,万顷桑园。大表嫂正是位掌家高手,如今襄助大舅母掌管家务。   大表哥方英明夫妻是方家既定的祖业继承人。其余孙子都将预备出仕,淘汰出局者再行商贾。   当然,凡方家子孙,都有资格获得一份固定的资产,用于娶妻生子,生活享乐。   瑶草这次再回方家,与姐妹们相处又自不同,几位表姐真心把瑶草作为自己姐妹。   大表姐楠君已经定了腊月二十四婚期,二表姐的婚事则定在年后四月。   薇君悄悄告诉瑶草,宋必文曾经到家跟方三夫人告状,说瑶草欺负他。结果被方三夫人与她母亲宋夫人共同教训一顿,说他男子汉胸襟不宽广。   宋必文怄得要死,发誓说要报复。并告诫瑶草,宋必文这人自视甚高,黑面无情,从不人放在眼里,她亲生表姐也不买账,那日马球赛后,宋必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巴乔家两姐妹赶回家去了,叫瑶草要小心从事。   瑶草闻听三舅母为向自己,却是不怕了,自己左不过明早就回去了,宋必文就想找自己也没法子了。   熟料,瑶草低估了宋必文能量,这一晚,瑶草借住在莲君房中,姐妹们闲话半夜,即将入睡,揭开被子,掉出一团蛇鼠死尸,吓得莲君瑶草鬼哭狼嚎。随即薇君房中也是一阵惊天动地哭好,原来宋必文生怕瑶草不中招,去了薇君房里,在薇君房里也是一般施为,放了死蛇死老鼠。   一时阖府惊动。   方老夫人老爷子气得要命,勒令当家大奶奶即可追查当日值勤仆从,是要查处黑手。   结果追到莲君房里留守小丫头面上,据她交代,当天下午,宋必文宋必武兄弟曾经手提一个大锦囊,到过四小姐莲君院子玩耍,耍子期间,宋必武拿茶水泼湿了丫头衣衫,丫头曾经离开过片刻去换衣服,出来久不见了他们兄弟。   走了两个小魔头,小丫头当时直觉庆幸,却不料出了这等事情。   薇君院中丫头也是一般说法,宋必文兄弟联袂造访,也是手提一个大锦囊。   方老夫人大怒,就要追去宋家讨说法,却被大家劝住了,毕竟将来梨君要嫁进宋家去,倘若不想退婚,这事儿还是理性解决为上。   方三夫人大约知道这事所为何来,只是自责赔不是。当夜薇君、莲君、瑶草再不敢回房去,纷纷挤到梨君房里安歇。几人搂做一团,久难入睡。   虽然瑶草告诉自己要坚强,要镇定,可是好容易建立起来心理防线,因为惊吓,再次溃散了。后半夜,瑶草刚一眯眼,便噩梦连连,不久便是大烧大热。   柯三爷不便久留,一早回了祥符县。   方氏与瑶草则留在方家治病。瑶草又惊又气又病,只闹了三天方才下地。期间,宋夫人压着宋必文宋必武当面给薇君莲君瑶草三人赔礼道歉,其中祸首宋必文,被他娘押着给方老夫人磕了头,并要他当众做下保证,伺候再不招惹瑶草。   宋必文给莲君薇君赔礼,之不给瑶草赔情,梗着脖子说:“我们两清了。”   瑶草点头:“好,只当我们不认识。”   宋必文却道:“哼,不认识可以再认识。”   宋必武却真心给瑶草道歉赔礼:“姐姐我不知道是吓唬你,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还跟我玩儿不?”并送瑶草一只鹦鹉,一敲笼子,鹦鹉便叫:“姐姐赎罪,原谅则个!”   瑶草认得,这正是宋必文挂在池鱼亭那只贫嘴滑舌喊救命的鹦鹉。心知这是宋必文求和之意,本当不允,架不住宋必武求着,方三舅母宋夫人看着,碍于情面,瑶草只得收下了。   回去祥符县衙之前,把鹦鹉留给了梨君,梨君将是宋家人,给她也算物归原主。   梨君只抱歉:“都是我连累妹妹,不然也不会......”   瑶草却道:“我帮姐姐也是帮自己,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理儿我省得,姐姐混不欠我什么。”   梨君苦笑:“妹妹不要鹦鹉,是不原谅宋必文,还是连姐姐也不认呢?”   瑶草笑道:“哪能呢,他们是外人,见他们做什么,姐姐姐夫是亲人焉能不认。”   梨君闻言大喜:“这就好。”为了表示歉意,梨君好说歹说,振振有词,定要送瑶草一条石榴红儒裙,一对墨玉镯子,一盆盆栽栀子花。说什么大红色可是转运,墨玉则可以压惊辟邪,栀子花香味可助睡。并特特教导瑶草栀子花浇灌方法,每年三月换土,剪去老根,再培以用大树之下腐叶土。栀子花十分娇养,喜欢喜光,喜湿润的土壤。不能长期至于房内,最好白日放在阳光下,迎着太阳再浇水,夜晚搬进房舍内。浇水多了不好,会涝,也不能一日干涸,栀子花不耐干旱。   瑶草摆手认输:“二姐行行好,这栀子花我还是不要了。”   梨君笑道:“女孩子做这些事情可以培养耐心,便与思考问题,平复心情,一面心浮气躁,妹妹先别辞,回去试试,我这就与妹妹写下详细的签子,妹妹依照吩咐,逐一照做就是了,多做几次,也就熟了。”   瑶草闻言,觉得甚为有理,方才收下。   经过死蛇事件,方老夫人已经明确告知方三夫人,宋家这门亲不好辞,宋必文必须拒绝往来,这孩子实在太淘。   方氏经历此事,也是心有余悸,幸亏宋必文只用了死蛇,倘若再淘气再坏些,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回祥符县半个时辰路程,方氏搂着瑶草一再安慰瑶草,叫女儿放心,今后再不跟宋家人往来了。方氏说这话几次哽咽,几至落泪。   此后,方氏果然以孩子小,或是家务繁忙,拒绝了几次汴京宋家集会。实在推不脱,也只身前去应酬,再不带瑶草入宋家。 瑶草暗喜,着倒歪打正着了。 这是后话不提。 第51章 后果严重 却说瑶草回到祥符县衙,大烧大热虽然退却了,由于惊吓,唤醒旧时噩梦,接连二夜,夜半惊醒。   不得已,方氏上门求助于李木莲祖父李老太医,请他过府替瑶草治疗。   李老太医有感于柯三爷这个父母官礼贤下士,对自己十分敬重。太爷夫人又答应让她孙女附读闺学,这对李老太爷是莫大尊崇,也就破例过府亲自替瑶草诊脉。   且说李老太医一番望闻问切,最后言说,言说瑶草乃是体弱兼惊悸所致,药物虽然能够短期见效,却不能根除病因,建议瑶草换一个比较开阔些,不受拘谨,有山有水有花草的地方,疗养一段时间,用新鲜的生活,淡化之前梦寐。   李老太医并没有留下药房,言称瑶草身子没大病,只需好调节将息就好,倒是叫了瑶草一套吐气纳息的方法,叫瑶草每日早起,寻一开阔地,用此法吐故纳新,然后每天早晚坚持散步三千步,强身健体。   瑶草便说自己这一年一直坚持早晚跑步。李太医便说:“小姐此法甚好,坚持下去,必定受益无穷。”   方氏对李老太医这位古董级别的老中医十分信赖,决定听从老太医建议。在方氏心中,可以放心托付瑶草的地方无非两个,一个是汴京方家,再一个地方就是老家柯家村。  方家首先被方氏否定了,瑶草原本就是在方家受了惊吓。柯家村老夫人虽然信得过,方氏却不放心王氏瑶玉母女,这两个黑心的东西,实在让人胆寒。   方氏一时作了难,到哪里去寻一个既放心,又不受主人约束之地呢!   方氏伤脑筋的同时,瑶草也在自寻办法。第三晚,瑶草拼命在花园循环跑步,把自己累到极致方才洗浴入睡,这一夜,瑶草没做噩梦。可是方氏觉得,每天这样运动过度也不是办法,任何事情都不能太过,过之有害。遂毅然决定,无论如何要给瑶草寻一个山清水秀,无拘无束的地方休养一段。   方氏信奉,树挪死,人挪活。   这事儿不是秘密,很快宋心兰的母亲上门拜访,邀请瑶草去家里玩耍做客。可是宋家方氏见过,虽然地处乡野,宋家却仅有几洼菜地,且家里开着私塾,收留着上至十八下至六岁的男丁,可谓人员混杂,既不不符合太医所指视野开阔,鸟语花香,也不符合柯三爷之标准。   事关女儿健康与名誉,非同寻常。这话方氏直接对宋夫人言说明处,也没有丝毫隐瞒。   宋夫人却道:“我家是没山林土地,不过我堂姐家里却有五十亩竹山,虽然作为收益,有些贫瘠,可是作为玩耍之所,却是正好。竹林子土地贫瘠不长庄家,野草野花倒是漫山遍地,且我堂姐居所就在竹林边上,只是她家贫困,房屋用树木竹子建造,泥巴护墙,甚是简陋,暑天避暑最是清爽,山野之人觉得舒爽,只怕外甥女儿身份娇贵,住不惯。”   方氏一听倒动了心,赵家家无男丁,这符合柯三爷要求,杜家村离此十里地,马车行走勿需半个时辰,自己探望起来也方便。因道:“只不知她家住房可方便?”   宋氏赫然到:“也是她嫂子各色,不许她小姑子借住娘家,我那堂兄便替她们在竹林边间依着山势夯土筑台,磊石为阶。搭起了三间楼房,两间耳房,竹泥巴院墙茅舍门扉。虽说冬季林中嫌冷,夏季却是住着甚好,四面都是竹林,那鸟雀儿也不怕人,甚至敢到饭桌上拣饭粒儿吃。   这季节正是翠竹葱郁,遍地刺玫野花之时。且林中有山泉流淌,玩乐耍子,放松心情,是最好不过。竹林虽在村外,且离得不远,也未脱离村舍,林中大声喊叫,村中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两下可以相互照应。”   她这一说,更让方氏心动,当日下午,柯三爷与方氏夫妻,便让衙役驾车,马车直奔杜家庄,亲临其地查探,傍晚方回,夫妻一路合计决定,要送瑶草去杜家村休养。   当夜夫妻一起跟瑶草交心,说了老太医之话,也说了赵家情形,瑶草自己也十分愿意出去走走,想要摆脱眼下困境。   后花园虽然有水有树,瑶草总觉得是关在笼子里,且这几日,瑶草时时想起简小燕,只觉得压抑,她的却需要新的生活环境与新的生活方式来冲击眼下死局。   瑶草下乡休养,说起来一句话,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这一走,可是麻烦大了。不仅瑶草奶娘李妈妈要跟随下乡,照顾瑶草饮食起居。青果青叶乃是贴身丫头更不消说,另有瑶枝愿意跟着瑶草下乡作伴。方氏预备再选两名陪房跟随瑶草下乡,以作护卫。   最后,楠枝婶子决定带着玉兰跟随瑶草下乡,一来照顾瑶草生活起居,二来顺便教导三个姑娘刺绣。楠枝建议方氏不派陪房,她们嘴碎,或许坏事也说不定。   楠枝替代陪房婆子,这是最好不过了,方氏简直感激涕零:“楠枝姐,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楠枝婶子道:“不值当这样,瑶草这样我心里不好过,巴不得她立时就好了,且我还拿你月钱,女学生走了,我且的跟着,不然怕你个主母赖我月钱呢!”   方氏感激之余,主动接手楠枝婶子小儿子,五岁柯家林的管教。   这小子之前成天在衙门各处晃荡,跟衙门衙役呗熟。楠枝两口儿对他言听计从,有些纵得过了。如今,方氏决定让他提前进入私塾跟随杜夫子读书,杜夫子可谓厉害,柯家林自此不再敢游荡了,楠枝对此也是感激涕零。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瑶草收拾起衣物器具,日常用品,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乡去。光是车架就有六架,为了保密,只在车马行租赁车架,驾车者都是县衙衙役。   一辆坐着瑶草母女,瑶枝、奶娘李妈妈。一辆坐着楠枝婶子母女,以及方氏丫头秋云,抱着黄小丫黄小丫的青果青叶。   其余一辆专门装着瑶草的铺盖行李,衣物用具。另有两辆拖着随行各人铺盖行李以及洗浴用具。   最后一辆马车,则拖着五大袋子米面,以及好几盒子零嘴吃食。   瑶草等先到了宋家庄接了心兰母女,再到杜家庄外赵家竹楼前。早有赵母带着几个本地大嫂等候。   瑶草一行人下车,与个人厮见。赵母早就认识,自不必说。心兰母亲与方氏瑶草等介绍几位衍生媳妇子,言说乃是自己娘家嫂子与弟妇,昨日与她们说好,今日专门过来帮忙归置行李。   心兰与赵家相熟,下车见过礼,左瞄右瞄一阵方道:“大姨母,灵儿妹妹呢?”   赵母笑道:“她是个山猫子,早起进林子挖嫩笋子去了,说是要与客人加菜呢!”   心兰便悄悄与瑶草道:“这个灵儿蛮可爱,在林子里可以玩一天也不闷呢,上树爬竹枝,比猴儿还灵活呢。” _   瑶草顿时对着这个小妹有了莫大兴趣。   心兰母女招呼瑶草等人喝茶歇息,赵母则带着几个大嫂七手八脚把行李归置起来。   昨日没计算楠枝母女,今日又得重新铺排。   原本赵家三间房,带两间耳房,中间堂屋,左边赵母居住,右边赵家小妹居住,赵栖梧占了两间耳房。   赵小妹年纪与比瑶草小一岁,今年方才六岁,名叫赵灵儿。   方氏原与赵母说好,赵灵儿乃是女儿家有私密空间,瑶草一行人不攀扯与她。   赵栖梧的房间让与瑶草瑶枝主仆居住刚刚好。奶娘李妈妈则在赵母房里另外支铺睡,待新建成饭厅洗浴间风干几天,奶娘再行搬出,移居洗浴内间。而今多了楠枝母女就容不下了。 kI^Pu   赵母十分歉意道:“要不这样,女先生母女先于灵儿将就几晚,待饭厅洗浴间墙上泥土风干再移居过去,各人自在房中沐浴更衣,一起在堂屋吃饭可好呢?”   方氏笑道:“如此甚好,只是奶娘一直挤着夫人就太麻烦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赵母笑道:“这倒无妨,我也是爱热闹的性子,这些年我死了丈夫,因为要自立门户,不免厉害些,被有心人渲染,别人拿我当洪水猛兽对待,今日得太爷夫人千金青睐,我欢喜不尽,哪能嫌麻烦呢!”   宋夫人也道:“就别跟她客气,她虽忙碌些,却从此站了你们光,被人再不敢轻易欺负了。”   这话倒立时见效。   宋夫人话音刚落,场院多了三人。一个头发梳的精光利落,穿得红衫子绿裤子的妇人,带着个同样红衫绿裤的媳妇子,这两人一个提壶,一个挎篮子,后面另有一个背着个大箩筐的后生。   那红衫子妇人咯咯一笑,先于心兰母亲寒暄道:“哎哟,姑奶奶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预先准备准备,这样措手不及,我们娘家人多失礼呀。”   心兰母亲笑的很勉强:“我不过来看看姐姐,堂嫂不用客气,各人自去忙碌,很是不必为我耽搁工夫。”   那妇人一滞,复又笑道:“哟,这是什么话呢,杜宋两家开的满门亲,小姑乃是娇娇客,没有回娘家来,倒要外姓人家招待,娘家人不理的道理。”   她他这话一出,宋心兰的小舅母不干了,立时讥讽道:“三嫂子这是什么话,我们大姐每次回家都是先来看看沁梅姐,也值当三嫂子夹枪带棒呢?我们家里事情很不必劳动嫂子操心,嫂子还是把自己屋里事情掳掳顺吧。”   红衫妇人吊稍眉一挑,就要回嘴。   赵母自房内出来,手撑着门户皱眉道:“嫂子有话改日再说吧,我今儿有客人,且忙得很,还请先回吧。”   她嫂子笑道:“看你说的,就是知道你有客人,才来呢!倘没客人,我也不来。”说着回头招呼一直躲在后面两人:“把东西放下,过来见过你们姑母堂姑母。”   原来来人正是赵母娘家嫂子母子婆媳三人。   那妇人提的茶壶,那媳妇挎的茶盏,那箩筐则是许多碗盏。   那小媳妇上前言道:“侄儿媳妇拜见姑母堂姑母,公公言说姑母家碗盏只够两三人食用,今儿客多,叫我们送些过来,顺带瞧瞧,看能否搭把手。”   赵母显然对这个侄儿媳妇还算客气,点头道:“嗯,难为你公公想得周到,回去替我带声谢,既然来了,帮着去烧锅子做饭,我菜都摘好了,你先去,我少时过来帮忙。”    那媳妇见赵母招揽自己,忙笑着应一声,又对瑶草等笑着福一福身去了。   瑶草跟着母亲坐着,在那媳妇刚来之时,心兰已经悄悄告诉了瑶草:“这是表姨的娘家嫂子,可厉害了,把表姨二百亩上等嫁田都要回去。只剩下这没收益的竹林赖于栖身。后面是她儿子与媳妇,她儿媳妇挺本分,不过害怕婆母,平日不敢与姑母私下来往。”   瑶草讶然:“这么厉害呀?”   心兰道:“嗯,她刚来时喜欢来竹林里耍子,后来有一次,不知怎的就碍了婆婆眼,她婆婆罚她跪了小半天呢,把三月身孕流了,表舅打了表舅母一顿,这位表嫂再也不敢轻易乱逛了,至今已经三年了,身子没动静,她娘家人来闹了一场,她婆婆既怕她娘家人,又怕丈夫打人,倒待她客气些了。”   瑶草再看那赵栖梧舅母,越看越想像自己大伯母王氏,顿时把她划归拒绝往来户之中。   却说那妇人虽受了冷遇,却未准备离开,讪讪走过来跟方氏楠枝婶子等搭讪。   她东扯西拉瞎打听,方氏不耐烦与她周旋,站起身子笑道:“我们也去房里看看,有没有可以帮一把的。”   楠枝婶子、瑶草、瑶枝、心兰紧随而起。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瑶草等人身份在这里属于秘密,这妇人瞎打听正犯了忌讳。心兰母亲接到方氏眼凤,心知肚明,在那妇人要跟上之时故意落后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冷声道:“这是我姑子婆家亲戚,来此散心,你若得罪贵亲,你知道我小姑可是做了官太太,且她的性子可是不容砂子,若是恼了,你想想后果,你待沁梅姐如何,各人心里自有计较,用不着这般临时抱佛脚,识相些带着你儿子回去吧,叫你媳妇帮忙就是了。”   那妇人想要辩白几句,却被心兰母亲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气愤愤去了。   方氏等在房里打一圈,委实狭小,人多了转不过身子,只得站在外面走廊上四处观望,远处竹林如海,近处山花烂漫,微风里带着清香,鸟雀儿欢唱声声入耳,的确是一个天然之所。   午饭前,瑶草见到了赵灵儿,乃是一个扎着小辫子,眼神灵动的小姑娘,赵灵儿肖母,与赵栖梧眉眼很像。   赵母与赵灵儿与她表嫂不上桌子,只在一边替客人添饭布菜,照应茶水。   坐席时,方氏提议,出门在外,不论主仆尊卑,一起就坐用餐。其实是不想给赵母再添麻烦,奴婢后用,便要再行热锅,便要多费功夫,多费油盐柴禾。   虽然赵母一再谦辞,说粗茶淡饭,不堪待客。实则午饭乃是一席山珍,各色山野青菜,菌子汤,凉拌黄花菜,甜甜新藕片,清炖的鲩鱼,油煎的泥鳅。一碗腊肉炖蕨菜,一陶瓷钵子红烧竹狸子。   红烧竹狸子闻着喷香,瑶草却心中腻味,想着老鼠嘴脸,只要作呕,只是出于礼貌,强自忍耐。只当没看见,方才好些。   心兰母女却不知道,对着瑶草让了又让,瑶草只是笑而不理,方氏心兰瑶枝也不沾那竹狸子。唯有玉兰、秋云、青果、青叶等,觉得美味无比,欢乐大快朵颐,恨不得咬掉舌头。   饭后心兰与瑶草咬耳朵:“你知道了竹狸子小名呢?”   瑶草微一点头儿。   心兰抿嘴笑道:“我也只吃过一次呢。”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正说着闲话,玉兰瞧见,动问:“你们说什么呢,倒不叫我听?”   瑶草忙着摇头:“在说刚才那婆子,倒像瑶玉之母,玉兰姐觉得可像不?”   玉兰笑这一点头,道:“这倒是比得确!”   瑶枝见玉兰浑不觉上当,不由大笑,玉兰不解,以为笑得王氏丑事,也跟着笑。瑶草心兰见她们鸡同鸭讲,倍觉有趣,也笑了。虽是各笑各得,几个小姐妹却越笑越来劲,笑做一团。   方氏听见嗔道:“瞧她们呢,离了眼前就作怪,这般傻笑,不成话。”   楠枝婶子拦着要起身方氏道:“你又来,瑶草此来,原是为了放松高兴,你处处拘谨她,何必多此一举来这里。”   方氏顿时黯然:“哎,这孩子原本胆小,刚好些,又被宋家小子作弄,也不知要多久这丫头才能复原呢,我原要一起来,他爹又不许,怕两个小的受不住。”   楠枝道:“放心呢,有我。”   心兰之母也道:“我这姐姐最是热心,小侄女儿也很可爱,瑶草定会宾至如归,我也会时时来探,放心吧。”   方氏这才一点头儿,几人又说笑起来。 ,   午后,方氏又把瑶草居所细细检查一遍,把注意事项交代有交代,什么门窗锁好,什么出门身边不许理人呀,不能跟陌生人说话呀,等等云云。这方才依依难舍而去。   瑶草挥手送别母亲车驾,开始乡间休养生活。 第52章 竹林之行 却说当天下午,瑶草送走母亲回转,恰逢眼下正是秋收季节,赵家母女每日进林子拾柴禾,挖野菜,储备菜蔬柴禾过冬。   瑶草觉得新奇,便与楠枝婶子缠磨,要跟着赵家母女进林子见识见识。楠枝想着太医嘱咐,左不过只当散步了,便带着瑶草瑶枝玉兰三人跟着赵家母女进了竹林子。   赵家母女一向分头寻找野菜,竹林虽然亮堂,却也不怕迷路,一班人马自然分流,玉兰母女跟着赵母行动,瑶草瑶枝姐妹带着青果青叶便跟随赵灵儿行动。   那赵灵儿背过赵母便异常活跃起来,似乎有意要与瑶草等显摆技能,镇住这些城市来的娇小姐,但见她嗖的一声便上了竹枝,碗口粗细的竹子,她一溜烟就到了竹梢,并且可以荡秋千一样,子这棵竹梢荡到另一棵竹梢上,赵灵儿身子小巧,犹如松鼠一般灵动,像一只精灵一般,不但从这一直竹梢跃向另一枝竹梢,似乎必要草等走路还要轻松快捷些。   瑶草瑶枝青果青叶等顿时惊艳莫名,羡慕不已。   特别瑶草,她原会爬树,只没爬过竹子,见那竹子除了下面一人多高没有竹枝,上面一节一节都有竹枝搭脚借力,不免也跃跃欲试。乘着青果青叶张着嘴巴感叹的工夫,瑶草三趴两纵也上了竹梢头。在瑶枝青果青叶惊叫声中,赵灵儿咯咯直乐:“小姐好样的,过来我这边,来呀,很简单的。”   瑶草荡悠着试了几次,倒底没有胆子空中交换竹枝。   虽说爬树爬竹枝听起来没什么区别,其实竹子与树木很有不同,树枝弹性小,上去则可以稳稳在叉丫坐下,再不费力。   爬竹子却不行,一来竹枝分叉太柔软,撑不起一人之的重量,若要停在竹枝上,必须靠手劲儿撑着,瑶草千金小姐,鲜少做事,手劲儿不足,毛力气寸劲儿还好,时间一长,手指发颤,就有些挂不住了。加之竹枝晃晃悠悠,颤颤巍巍,颤悠的瑶草脑袋发晕要作呕,连忙溜下竹枝。   赵灵儿正夸奖瑶草,忽见瑶草打了退堂鼓,反头又来笑话瑶草:“倒底是官家千金,命贵气,不似我们山野丫头,命贱,浑不怕摔打。”   她这一番酸话,激起瑶草性子里的执拗,再者她这一落地,脑子又清明许多,又想起趴着竹枝的荣耀,便想要上去再尝试,却被瑶枝、青果、青叶三人死死拉住:“好小姐,身子不舒服呢,改天再试探好不?”   瑶枝更是脸色发白,毛发直竖怒吼青果青叶:“你们说什么?不说劝着你们小姐,倒来唆使?看我不告诉三婶,撵了你们去!”   这倒不怪瑶枝大惊小怪,只怪瑶枝之前对瑶草了解甚少,也是瑶草在柯家村时保密功夫做得好,使得瑶枝成天跟她一起,愣不知道瑶草会爬树,更不知道瑶草会凫水,因而吓得半死也难怪了。   虽然瑶草连声解释,瑶枝兀自吵嚷不休,既尖声责备瑶草,又恶声谴责青果青叶,扬言要告诉方氏,狠狠惩罚青果青叶。   赵灵儿觉得瑶枝少见多怪,说了几句怪话,诸如娇气,胆小鬼之类,瑶枝平生只怕瑶玉,对赵灵儿这个小丫头片子却是不怕,便与她对起嘴来,两人吵嚷起来。虽然瑶草极力劝和,还是没压住。   一时,玉兰母女赵母被惊动,一起过来询问究竟。瑶枝忙着向楠枝婶子告状,说青果青叶怂恿瑶草爬竹枝云云。   玉兰母女可是知道瑶草爱爬树,闻听瑶枝说青果青叶怂恿主子涉险,抿嘴直笑,也不知道谁怂恿谁。   赵母不好说得客人,只好把赵灵儿笑骂一顿:“定是你个野丫头挑唆柯小姐,是不是?下次再若如此,定然一顿好打,记住了?”   赵灵儿甚是乖巧,也不辩白忙认错,说下次再不敢了。   瑶草为了安抚瑶枝,免她送信回县衙告叼状,安慰瑶枝作保证:“放心放心,爬竹枝那等危险,我再也不敢了,你也看见了,我今天不是吓着了,后来也下来了。”   瑶枝忙着要瑶草作保:“你说话可要做数呀,我们一起出来,你若出事,我如何跟三叔三婶交代呀。”   瑶草口是心非,满脸虔诚:“一定不会了,放心罢。”   哄走瑶枝,瑶草正要洗浴,不料赵灵儿在窗口露个脑袋:“嗨,太爷千金,你明儿真听你那姐姐话,不去了?”   瑶草忙摆手:“小声些,当然要去,我哄她呢,明儿下午,不见不散。”   赵灵儿顿时笑了:“这还差不离儿,你这个人蛮不错哟,我喜欢,明儿见啊。”   这一晚,瑶草或许因为劳累,或许因为新鲜,或许因为高兴,瑶草竟然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大亮。   不光瑶草自己心情舒畅,青果青叶也分外喜悦。清晨楠枝婶子闻之,也是连连称奇。不过,楠枝没有瑶草主仆那么乐观,她想着自己昨夜因为鞍马劳顿也睡得很沉,今夜瑶草若再无恶梦,此行方算是走对了。   九月林子里有了露水,林子里清晨湿气较大,赵家母女每日午后方才去林子里采摘野菜,她们为主是采摘菌子与黄花菜,蕨菜,另外就是迟出土的新笋子,回家后用扁箩晒干了储藏起来,等冬日里青菜断绝,这些野菜用水发开了做菜佐饭,度过整个冬季。   瑶草自昨日一行,顿觉林子趣味无穷,便想着要天天跟着进林子耍子才好。为了达成此愿,瑶草把这话告诉楠枝婶子,说是只当去林子散步了。   楠枝想着太医所说,瑶草噩梦有惊吓之故,也有身子虚弱之故,多活动与身子康健有益,加上瑶草兴致勃勃,她不忍心败兴,便也应了,只是交待瑶草不能作危险之事。   不过楠枝也有条件,几人上午必须很好完成针凿练习,下午方能进林子松散活动。因而瑶草几人乡间生活形成一定之规,每日上午,楠枝带着姑娘们练习刺绣针凿,下午许她们自由活动。随他们愿意,跟着赵母进林子认野菜,拣菌子也可,自己练习针凿也可,散步也可,午睡补眠亦可。   瑶草青果青叶当然不愿意睡着浪费好时光,可是瑶枝也学精了,只要瑶草与赵灵儿一路,她便亦步亦趋跟着瑶草监督,只许瑶草好好散步采摘野菜拣菌子,不许瑶草有任何其他举动。鉴于瑶枝几次跟随败坏兴致,瑶草几人与赵灵儿约定见面地点,两伙子人分头行动,林中会合。   瑶枝其实不爱动,每次进林子不过为了监视瑶草,不许她爬树挑鸟窝。后见赵灵儿不语瑶草一路,也就放心午睡,瑶草一般也会做样子午睡,而后,乘着瑶枝这个啰嗦小姐午睡之机,跟随赵灵儿进林子玩耍。   瑶草虽然新奇为主,却也知道,赵家日子艰难,又有骨气,不愿虽已接受人家施舍,瑶草便与青果青叶商议,以好玩为名,帮着赵灵儿采摘野菜菌子,或者帮忙拣柴禾。   瑶草初进林子,对认野菜不感兴趣,只对各种菌子感兴趣,与青果三人呼啦啦拣了一大篮子,结果被赵家母女丢掉大半,说这个是狗屎菌子,吃不得,那个是蛇菌,有毒要不得。   最后赵灵儿告诉瑶草们一个诀窍,凡空心杆子的菌子都有毒,吃不得。颜色越是鲜艳的菌子,越是毒气大。   瑶草后来拣的次数多了,渐渐懂了窍门,不用看是否空心杆子也知道那些菌子可食用,那些菌子有毒了。   赵灵儿每日拣满了一篮子菌子,再行满一篮子蕨菜就可以歇息,她的歇息就是爬竹子掏鸟窝拣各种野雀子蛋回家煎饼吃。   瑶草怕赵母责备赵灵儿,每次主仆三人都会帮着赵灵儿多采一篮子野菜,再多拣些柴禾菌子。   主仆三人虽然手生,可是齐心合力也能赶上赵灵儿一人所做。这样倒也得了赵灵儿夸赞:“你这位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倒与别人不同,蛮能干,又和蔼!”   对着能干的赵灵儿,瑶草脸色讪讪:“什么千金小姐,我父亲不过七品父母官,我又比你大,做事还不如你呢,你倒夸奖我来,还是笑话我。”   赵灵儿扁嘴道:“我舅舅不过继承祖上几亩土地的土财主,我表姐也不读书,不过读过三字经,认得几个大字不算睁眼瞎子,却一副小姐模子,成天打丫头摔东西,嫌东嫌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偶尔到我家来,总是挑三拣四,还笑话我家饭菜猪狗不吃,每天擦脂抹粉,生怕做事伤着手,不粉嫩好看了,倒比你更像千金小姐些。”   瑶草听心兰说过,她舅舅要回土地是为了这位表姐出嫁作嫁妆,这对于刚被婆家扫地出门赵灵儿一家无异于雪上加霜,使她们生活更加困顿,赵灵儿有所怨怼也是难免,因笑而答,反劝说:“失去一些身外物,看清一些人,未必不是好事,土地虽然没有了,灵儿这么聪明能干又漂亮,伯母善良又疼爱你,你又有哥哥依靠,将来定会有许多的好日子等着灵儿去过呢。”   赵灵儿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嗯,我娘也是这般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所失,才有所得,只要一家子一起不分离,齐心合力,定然否极泰来呢。”   瑶草一直不敢在空中换竹枝,主要是心中惧怕,怕一个不慎跌得粉身碎骨,她可不想死,赵灵儿说的很对,瑶草觉得自己生命来之不易,眼下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一对弟弟来之不易,拥有母爱也不容易,所以,她只要玩得高兴就好,冒险找刺激犯不着。   人就是这样,刻意追求而不得,无心插柳则柳成荫了。瑶草对于空中换竹枝可有可无了,偶尔一天,瑶草经无意之中学会空中换竹枝了。   那一日,瑶草主仆同样避过瑶枝,与赵灵儿进了竹林子,先是帮着赵灵儿拣菌子,后来帮着采摘野菜,最后大家一起爬竹枝玩耍。瑶草如今虽然不敢空中交换竹枝,可是也敢爬在竹枝上荡悠了,晃晃悠悠,十分惬意。   谁知瑶草这一日爬的竹枝有些细了,荡的幅度大了,冲劲儿也大了,瑶草高兴过度,手里不知怎么就松了,人被甩出去了。瑶草脑子一炸,迅速急救,好在竹林密实,瑶草飞出去的方向正有一棵高大挺拔的竹子,瑶草双手一抱,紧紧抓住了那棵救命竹子,双腿紧紧交叠攀住。手脚兀自发抖不住,惊恐之下忽然发觉自己换了竹枝了,顿时兴奋莫名。   青果青叶等也爬在竹枝上荡悠耍乐,混没人发觉瑶草变故。瑶草也默不作声,慢慢滑下地面,休息片刻,再次上了竹枝,这一次,瑶草有意识先准方向荡悠,在恰当的时机换竹枝,竟然做到了,混不费力气。瑶草等换好了竹枝,爬在竹哨叫喊青果青叶。   青果青叶先时混不在意答应一声:“哎,小姐做什么?”   半天见瑶草不答应,便停住仔细观瞧,半天醒悟:“小,小姐,你方才不是上的这棵也?” ^   瑶草笑眯眯,有一晃悠,眨眼间爬上另一棵竹哨,青果青叶顿时惊叫起来:“哎哟,小姐快些停住。”自己飞快滑下竹枝,追着瑶草在地面跑。瑶草却连连荡悠,追赶赵灵儿玩乐去了。   赵灵儿松鼠一样灵活,只需一荡就能成功,瑶草却需要几荡才能找准目标,不过终究会了。心里高兴一漾一漾泛着甜。   后来竹林里经常有着这样的奇观,竹枝上几个少女荡来荡去,下面两只鹅,一只狗,‘嘎嘎嘎’‘汪汪汪’追着跑。   再后来,瑶草跟着赵灵儿学会了吹笛子,笛子是赵母用水边金竹自制简易笛子,笛膜也是自竹林自取之。   据赵灵儿说,赵母所吹笛声可以吸引鸟雀儿飞舞,只是父亲过世便不吹了,自己是四岁开始跟兄长所学。   瑶草因随口问道:“这里是你外家,你祖居哪里?”   赵灵儿却语焉不详,一时说在湖北房县,又说是河南开封,又说河北,可是他们每年十月会去嵩山脚下拜祭老祖。族人众多。赵母对他们礼仪谦谦却很少与他们交谈,也不许赵栖梧与赵灵儿与他们接触。   瑶草听她话语,隐约之间透露出赵家似乎是个大家族,利益争夺很厉害,赵灵儿一家因为父亲过世,被扫地出门。赵母因此伤透心,不愿意再提起夫家一切,也不许赵灵儿兄妹追问家族渊源,只说将来自然知晓。   瑶草敏锐察觉,赵灵儿家事十分蹊跷。不过人家不愿意言讲,瑶草也就不再追问。且她原本来此散心,并非探究别人隐秘,遂从此后说话远着祖籍家族这一话题,只与赵灵儿探究眼下要如何开心玩耍。   赵灵儿属于天然去雕琢的女孩,她母亲似乎对荣华富贵十分灰心,并不苛求她一定要学习什么。   赵灵儿读书很少,玩乐的本事却多。正所谓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赵灵儿不仅会认野菜菌子,她一个女孩子,却会在竹林戒网捉竹狸子,网山鸡,兔子,也会用竹篓子在池塘小河里捉鱼捞泥鳅,还会用弹弓打山雀,虽然命中率不高,她这些本领,却让瑶草十分向往。   赵灵儿也十分羡慕瑶草会刺绣写字画画,两人互相羡慕,互相钦佩。也是孩子心思简单,相识三天后,两人遂悄悄达成默契,互为师徒。   瑶草教导灵儿写字画画刺绣,灵儿教导瑶草做弹弓打山雀,戒网捉兔子山鸡捞鱼。   瑶草叫过赵灵儿读书之后发觉,赵灵儿认字,也会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只是写字功底很差,究其原因,一是忙于生计,二是纸笔墨砚费银钱。   特别是赵灵儿学习刺绣之时,因为手上皮肤粗糙,竟然刮花了锦缎,令她十分沮丧。无论瑶草如何安慰与她,她放弃了刺绣,只跟瑶草学习读书写字画画儿。   俗话说的好,要赢得一个母亲的喜欢,你就夸奖她的孩子,善待她的孩子,这话在瑶草身上体验很好。   瑶草的随和与热情,使她与赵灵儿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随着时日推移,也赢得赵母的喜欢。赵母从之前对瑶草的客气,逐渐变得亲切相待。   当然,瑶草并不了解这一变化因何而起,她只要有人喜欢自己就好。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瑶草全身心投入与赵灵儿互动中,每天激情洋溢,很久不做噩梦却不自知。只是喜坏了周边之人。   特别楠枝婶,见之喜出望外,忙着写信寄回祥符县衙告知方氏,不仅仔细讲述了瑶草每天生活行程,更是详尽描述了瑶草这些天可喜变化。   方氏闻讯甚喜,再也坐不住了,忙着驱车来探。 母女之情 却说方氏回家,母女连心,日夜牵挂女儿,第三天便忍不住了,派遣衙役班头护送秋云,来给瑶草送新鲜水果菜蔬,实则来探望瑶草能否适应乡间生活。 等秋云回衙言说瑶草一切均好,成天喜气盈盈,方氏放心之余有些失落了。她觉得女儿离开自己,不说以泪洗面,总要不习惯才正常呢?怎的这般高兴呢?暗暗责怪瑶草玩得高兴忘记娘,真是世上只有瓜恋子呢! 这也怪不得方氏如此作想,一般正常之七八岁小女儿,都会是她所猜测反应,可怜方氏,她哪里知道,她八岁的女儿瑶草,有一颗磨练十余年的顽强灵魂呢。 等秋云拿出瑶草为弟弟所修肚兜,为母亲所绣丝帕子,方氏这方才转回笑颜。 及至两天后接到楠枝来信,仔细详尽叙述瑶草生活琐事,当然,未免方氏忧心,楠枝隐瞒了瑶草爬竹子荡秋千,结网捉兔子、捞鱼、打鸟雀儿这些不符合大家闺秀行为的具体事件。信中只着重告之方氏,瑶草适应能力很强,很能随遇而安,对于乡下饮食粗鄙,起居不便毫不为怵。又称赞品行纯良,怜贫惜弱,没有骄奢之气,不仅没有嫌弃赵家贫穷的意思,且与赵母相处和谐,更与赵灵儿亲如姐妹云云。 方氏接信对瑶草康复万分欣慰,高兴之余,又开始患得患失,自己捧在手心里娇惯疼爱了七八年的女儿,竟然如此安贫乐道,毫无等级观念,与赵灵儿亲如姐妹,那跟赵母是不是亲如母女呢?如此一想,方氏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一时心神不宁,不知该喜该忧。 当下有些坐不住,忙着要驱车来探瑶草,结果被柯三爷知晓否决了,说刚送了东西,又去探望,不但惊扰赵家,也让瑶草不得安心。 方氏这才忍住了,此后三天,方氏坐也想着女儿,站也挂心瑶草,时不时问一句:“秋云,你猜猜你小姐这会做什么呢?” 秋云无数次如此回答:“这会儿正是清晨,小姐应该在林间散步,由青果青叶陪伴练习太医所教吐故纳新之法。” 或者回说:“这会儿正是上午,小姐们应该在练习针凿。” 或是回答说:“这回下午了,小姐应该午睡起来,去林子里散步观赏花鸟,学认野菜菌子去了。” 这些问题秋云来来去去回答数十遍,第六天,秋云忍耐到了极限,终于败白认输,方氏再这般问下去,她定要疯魔了,遂进言道:“夫人既然这般不放心,还是亲自去瞧瞧小姐吧!” 于是,七天后,方氏终于忍不住,不顾柯三爷反对,把柯家栋梁兄弟托付给奶娘全权负责,一大清早赶了十里路程,亲自来探瑶草,幸亏方氏走得心急,卯正出发,卯时三刻便到了赵家竹林。此刻赵家一家子正在喝鸡蛋黄花打卤猫耳朵汤。 方氏一见胃口很好的女儿,果然满脸红光,眉宇间神采飞扬,浑不似前几日黯然晦涩,看来身心愉悦,身子康健了不少。方氏察言观色,果然见赵家母女对待瑶草十分亲切周到。且说瑶草一见方氏,惊喜交加,一头扑上来黏在方氏身上问东问西,一问方氏好不好,又再问弟弟乖不乖,再问方氏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自己离开了想不想自己等等云云。 女儿这般贴心又开朗,方氏心里顿时鲜花朵朵开。 回头再看赵家母女对瑶草一颦一笑,关切爱护,便只剩下感激了。 方氏由是心满意足,陪着瑶草楠枝说了半天话,吃过午餐,再叮咛一番放心回去了。 隔了三天,方氏思女心切,又来探望。 上次隔了七天,这次只过三天,瑶草便没了上次的惊喜与黏糊,反是思虑母亲跑得这般勤便,会不会太累了,因笑道:“娘亲不用这般担心,女儿在这儿很好,楠枝婶子也很照顾我,赵妈妈待我也好,把我当成女儿一般疼爱,娘亲切勿挂心,安心在家歇息吧,切勿太劳累,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娘亲呢,娘亲切勿病了。” 为了让母亲信服,瑶草说话间,还故意当面拉了赵母与楠枝婶子胳膊相依。 瑶草原本这是心疼母亲,让母亲放心,不再记挂自己,来回探望受奔波。却不料方氏心思却不同,她这次来再见瑶草,见女儿没有那般黏糊自己,倒与赵家母女相处亲密无间,状若骨肉至亲,便多了一份心思,自己养的女儿与外人这般亲密,她有些不自在了,似乎被人夺了宝贝了。找个机会私下与楠枝商议,想要提前接回瑶草:“这丫头是不是玩野了,跟外人这般贴心,简直乐不思蜀了!” 楠枝只笑:“瞧你,女儿愁闷,你倒先哭上了,如今女儿高兴了,你又怕她飞了,安心,飞不了,走到天边,也是你的女儿。” 对于方氏提前结束瑶草相见行程,楠枝没同意,言道:“妹妹没拿我当外人,我就直言了,依我的意思,还是按照原来安排,十月初回县衙方好。” 方氏道:“这是为何?” 楠枝言道:“我一直关注着瑶草变化,不止一次听瑶草跟灵儿姑娘叽叽咕咕什么吧‘等十月我回家,灵儿你一起去看你哥哥去,顺便在我家里住两天,让我好好招待你’,你以为孩子这话什么意思?” 方氏被动接口:“什么意思?” 楠枝道:“这说明孩子们心里已经默定了当初你所定十月初回家这件事情。现在我们忽然提前结束行程,孩子即便不说,心底难保不生抵触情绪,心情难免郁闷。加上回去之后,她必须尊遵从大家闺秀的准则,一言一行都要按规矩行事,又是家务学习,又是闺学训练,柯大人又是一幅冷冽面孔,孩子如果没有完全康复,如何面对着种种色色,若是一时郁结,旧病复发就不好了。我看还是借着这次大好势头,多让她松弛些日子,彻底康复了再回去,你难道为了一时思念,让孩子回到老路上去呢?之前六年,你还没受够呢?” 方氏一听这话,神情顿时黯然,半天缄默方才点头道:“是我毛躁了,孩子自病好为我操心劳力,总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来了祥符县方才好些。虽说这次受了惊吓才犯病,其实许多病症之前就有迹象,不过这回一次发出来了。也是我看着他眼前百好千好,到忘记她之前曾经夜夜噩梦,问了,孩子也怕我担心,总是语焉不详。嗯,楠枝姐,你说得对,就依你,十月初我再来接孩子,只是带累你还要坚持一段时日,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楠枝忙笑道:“我们这样的关系何须说这话,当初你帮我何止这样一星半点呢?我若要谢,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了!” 方氏楠枝婶子互相谦辞几句,方氏这才安心归家,按下不表了。 此后方氏果然没再提说提前返家之话,这样一直到了九月三十日。 回头却说瑶草,这大半月时间在赵家过的很开心,瑶草很少有这样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时候。一时要去,不免有些依依难舍。 瑶草知道,自己回去后就会变回一个真正闺秀,接受母亲雕琢,这些瑶草并不抵触,因为瑶草知道,自己今后生活圈子要求自己必须学会这些,方才能在今后生活中游刃有余,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瑶草分外珍惜这最后一次林间嬉戏的机会。她记得母亲说好十月初一来接自己,以为母亲会按原计划。所以九月三十日下午,乘着阳光正好,瑶草赵灵儿这对小姐妹携手进竹林子耍子去了。 因为十月初一,乃是大宋朝全民飨坟的日子,柯家虽然不回柯家村,也要给祖宗牌位磕头行礼,供奉酒菜。 却不料,这一日,柯三爷落衙回家,见方氏行将出发,忽发善心,主动请缨,代替方氏来接瑶草,同时,他也想下乡看看自己治下贫民的日子。 柯三爷这般,方氏当真求之不得。 却说私塾杜夫子与赵栖梧要回家祭酒扫墓,杜夫子遂与柯三爷商议,决定柯家私塾放假一天,与十月初一下午再复学。 柯三爷这人很是尊师重教,便邀请杜夫子于自己同行。赵栖梧与杜夫子本是同乡,又有舅甥名分,虽然不是亲的,柯三爷没有只让杜夫子搭车的道理。因此,赵栖梧则也顺理成章,搭乘柯三爷顺风马车,回家祭祀祖宗牌位。 方氏知道瑶草有些发憷柯三爷,便叫了柯家有陪同柯三爷前往赵家来接瑶草姐妹。又有玉兰父亲,顺道来接妻女归家。 这一来,柯三爷、杜夫子、玉兰之父,赵栖梧,柯家有几人便做了一路。 这一天,赵栖梧,赵家唯一男丁便这样忽然随车回了赵家。瑶草在措手不及之下与赵栖梧有了一次特殊的私下会晤。 亲密接触 却说这日下午,赵母破例没进林子,一来瑶草明日家去,赵母要做一桌饯别宴,二来,赵母要洒扫房舍,再多备办一份祭祀酒菜,预备明日祭祖。 楠枝玉兰母女与瑶枝则已经在打点行装了。 瑶草赵灵儿带着青果青叶与往常一般,携手进到林子,灵儿已经知晓瑶草明早就要回家,做事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瑶草撅嘴叹息,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懒心无肠的样子。 瑶草虽然也伤感,却比赵灵儿理性,忙和着张罗青果青叶帮着赵灵儿摘菜捡柴禾,又推一把蹭挨着自己的赵灵儿:“快些完成伯母分派的任务,我们好去玩耍说话,你这样挨挨蹭蹭,天黑完不成任务,耽搁我们耍乐不说,还要挨骂了。” 赵灵儿嫣然一笑:“说的是,等会儿我们好好比比,看谁爬树快,换枝快。”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天真无邪,转眼就高兴起来,四个小丫头便撒开去开始忙和,不一刻,篮子箩筐都塞满了野菜野果,外代几捆柴禾,码在林间柴堆上。 按照每次的行程,先做活计,然后抹嘴。所谓抹嘴,就是做完事情,或是烤了山芋吃,或是在水塘边茅草点火烧鸟蛋吃;有时候也采摘刺玫果实来吃。在赵灵儿眼中,这林中处处有宝贝。 这一次,刺玫果落尽了,鸟蛋也吃腻了。赵灵儿也不再掏鸟蛋,说要留些种蛋,明年才有跟多的鸟蛋吃。反头领着瑶草等到了泉水边上一面向阳坡前,神神秘秘说,邀请瑶草等吃地奶|子。 所谓地奶|子,闻其名,知其意。是长在伏地藤蔓上的一种红色果实,闻起来香甜,吃起来香糯。 赵灵儿很有经验,来至半坡绿地之前,鼻子猛嗅一阵,而后抬脚直奔一处而去。 瑶草来此好几次了,一早就在微风中闻到了一股甜津津的清香味。之前还道是林中植物混合气味,不料却是一种野果香气。 赵灵儿一边自己采摘,一边指导瑶草等采摘地奶|子诀窍:“看着粉红光亮,闻着喷香扑鼻的果实,方才能食用,那种青紫色果子,尚未成熟,吃不得。那种黑红色果实,却是熟过了,已经被蚂蚁尝了鲜了,吃不得了。” 瑶草青果等不信,偏采了青紫色的,结果硬硬的的不说,滋味苦涩难咽。又采了黑红的掰开,结果是一包亮晶晶的蚂蚁蛋子,还余少许蚂蚁爬来爬去,瑶草倒不怕,只觉得心头毛乎乎的,慌忙丢弃了。 灵儿所言不虚,唯有粉红油量的地奶|子,闻着沁香,入口甜糯,咽进肚里,齿颊留香。 赵灵儿见了瑶草等窘相,咯咯直乐:“不听师傅,吃亏眼前。” 瑶草红脸作揖:“徒儿受教,不该疑惑。”几人合力,七手八脚摘了一兜地奶|子,就着山泉洗了吃,一个个赞不绝口,心满意足。 青果青叶与赵灵儿混熟了,最后一刻才尝了如此美味,不免埋怨赵灵儿:“你太坏了,这般好东西今天才告诉我们,都吃不成了。” 赵灵儿一笑:“不会,我之前已经采摘一些,让我妈妈用滚水烫了,用盐腌渍了一陶罐,你们带着回去吃吧,可惜我家里没蜂蜜,不然用蜂蜜腌渍半月一月光景冲茶喝,滋味更美呢。” 青果不有遗憾:“你怎不早说,我们家就有,让小姐送你一些就是了。” 赵灵儿尴尬翘翘嘴角。 青叶一拐青果,青果顿觉失言,恨不得割了自己舌头。 瑶草忙着招呼各人:“吃好了,是不是该比赛了,灵儿,我今天一定要赢你。” 赵灵儿歪头一乐:“那就比比呗!” 四人走回寻日里耍乐的竹林,瑶草们习惯在此爬竹枝玩耍,无他,一来这里离家近,二来,这片竹枝爬的多了,竹枝摸起来光滑许多,也熟悉许多,人总是念旧的。树木也是一般,爬的次数多,也就有感情了。 回头再说柯三爷一行,他们不比方氏一路紧赶,而是消消停停,沿路查看庄稼收成,间或与农民拉呱几句,不过两三刻的路程倒走了半个多时辰方到。 却不料只见到瑶枝,瑶草主仆一个不在,柯三爷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问那瑶枝:“你三妹呢?” 瑶枝原怕柯三爷,这会子又明知瑶草正在林中耍子,说也不敢,不说又怕,一时吱吱呜呜,语言模糊。 却说楠枝母女陡见柯三爷车架,吃惊不小。特别楠枝婶子,她可知道柯三爷狗怂脾气,倘若知道瑶草野孩子一般上树掏鸟窝,那后果绝对很严重,不免心里埋怨方氏,如何让这个煞神来接瑶草呢?为什么要提前一天呢? 好在楠枝婶夫君柯德智在座,忙与他眼神传讯,让他圆话。还是玉兰机敏,瑶枝这样吱唔,定然不行,遂笑着替柯三爷父亲上茶:“三妹妹这些天每日下午都要进林子散步一阵,再按太医交代调息,三妹妹这一段日试下来,效果奇好呢!” 柯三爷闻言,脸色方才缓和些,点头道:“哦,瑶枝,你去唤她回来,准备回衙。” 玉兰知道瑶枝不知道瑶草们在哪里,肯定瞎晃悠当个功夫。忙道:“还是侄女一起去吧!” 熟料柯三爷忽然道:“唔,也好,我也一起瞧瞧去。” 楠枝母女顿时汗滴,这怎么能叫柯三爷瞧见呢,忙给夫君打眼色,他夫君柯德智一贯信服妻子,忙着阻拦:“这林子也大了,就怕迷了路,反而不好。” 柯三爷倒笑了:“她们小姑娘能进去,我怕什么,你也一起吧,林子空气好,闻着也舒服舒服。” 柯德智刚妻子一个自求多福眼神。楠枝无奈,递个眼色与女儿让她尽量拖延。自己去林子报信,只可惜,楠枝也不甚梳洗瑶草她们门路。 却说柯三爷离开堂屋,楠枝急忙拉起柯家有:“你也去,我们分头去寻,务必在你三叔之前寻到瑶草,不然麻烦大了。” 柯家有正要行动,一直没做声的赵栖梧忽然出声:“夫人莫急,学生去寻他们。” 楠枝一想,对呀,他与赵灵儿乃是兄妹,定然相互了解,忙道:“嗯,也好,要快些。” 赵栖梧点头应承,柯家有忙着跟上。 二人出得门来,赵栖梧问的一本正经:“我们撵上大人一起走,还是单另行动?” 柯家有顿时急了:“废话吗,能跟三叔一起,还急什么。” 赵栖梧看看柯家有,再看看玉兰引导柯三爷摇摇摆摆所绕远路,狡黠一笑:“知道了,跟我来吧。”言罢拉着柯家有不走林间小路,一头钻进竹林间,行动敏捷,山猫一般急速前行。柯家有十分吃力方能跟得上。赵栖梧走了一阵,见柯家有远远跟着,忙一嗖上了竹枝梢头,四边观望一阵子,回头改变了方向,往左侧临近水源的竹林而去。 走了一刻,便听见一阵嬉笑传来。柯家有首先发现了黄小丫,红小丫,忙着上前打招呼:“黄丫头红丫头,你们主子呢?” 两只小丫也不理会,嘎嘎嘎嘎迈着八字步往前赶,在几株竹子跟前停住了脚步嘎嘎嘎嘎叫唤转悠。 柯家有忙着追上鹅,一只胳膊搂一只:“几天不见就不理人了,跟丢主子了?” 赵栖梧拐拐柯家有,往天空努努嘴。 柯家有抬头,却见天空一排竹子上挂着两人,柯家有认出他们正是瑶草丫头青果青叶,顿时心惊肉跳,忙忙挥手:“下来下来,危险,爬上面做什么,你们小姐呢?” 青果青叶看见二人顿时色变,忙着溜下地面,一福身:“三少爷好,您如何来了?” 正在此时,原处传来一阵欢快笑声:“姐姐来呀,来呀,来抓我呀?” 又听一人笑道:“你别傲,这就来捉你。” 柯家有闻言抬头,乖乖,那穿红衫仔者不是瑶草是谁? 要说柯家有看见青果等心惊肉跳,还知道喊叫示警。这会儿见了瑶草再竹枝间跳跃,顿时吓得面如死灰,瞠目结舌,口不能言了。 赵栖梧再次拐拐柯家有:“太爷等着呢!”同时出言喊叫:“灵儿,你又作怪,教坏客人,还不快些下来。” 柯家有也惊醒了,忙着招呼瑶草:“三,三妹,三叔来了快些……..” 却说瑶草与赵灵儿在竹上追逐,赵灵儿倒底熟练些,随性些,几下子跑到柯家有等头顶,听见哥哥喊叫,心中高兴,忙着滑下竹来:“哥哥,你怎么回了?” 紧跟而来瑶草因为心中有一份谨慎,不大敢分心,待她紧赶慢赶赶上来,却失去灵儿踪迹,正在疑惑寻找,猛听见说父亲来了,顿时心里一慌,一个失神,手下一松,竹枝晃悠,瑶草身子后仰,差点跌落。下面几人忙着吆喝:“小心。” 幸亏瑶草小心,双腿紧紧缠绕着竹竿,闻言惊醒,慌忙着腿上使力,把自己身子折回去,虽然有惊无险,已经心神大乱,紧紧抱着竹竿,浑身颤栗,后怕无比。 下面各人都吓着了,尤其青果青叶,更是惊叫出声。却被柯家有直至:“别,别瞎叫,三叔就在林中。” 瑶草在上叫声青果,青果青叶抬头与瑶草相视一眼,便知端的。瑶草怀抱着竹竿,顺势滑下,青果青叶两人迅速上前挡在瑶草面前,瑶草忙着接下缠在腰上的襦裙,盖住身上粉色绣花长裤。 柯家有这是方才上前道:“三妹妹,三叔来了,你快些随我回去。” 瑶草闻言迅速在脑子里消化这一消息,问道:“你因何没跟父亲一路?” 柯家有道:“瑶枝玉兰带着三叔自小路去寻,楠枝婶子命我等抢先寻你回去,免得,免得……” 瑶草迅速打断柯家有:“楠枝婶如何解释我不在?” 柯家有道:“说你进林子散步去了。” 瑶草笑道:“既然说了散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慌什么?” 柯家有顿时气结:“你?” 瑶草再笑道:“麻烦三哥帮我们把这篮子框子送去那边泉边向阳坡前可好?” 柯家有隐约知道瑶草意思,也知道瑶草不好唬弄,认命挎起篮子,瞪眼青果:“快些带路,三叔说不得眨眼功夫就寻来了。” 赵灵儿也忙着吩咐赵栖梧:“哥哥快些帮忙抬箩筐。” 一行人匆忙回到泉水边向阳坡前。 瑶草回头对柯家有一幅:“谢谢三哥,你先回去,别让父亲知道你来过。” 柯家有当然知道倘若让三叔知道自己等联合唬弄他,后果很严重,忙一点头:“你自己小心。”仓惶回头,抬脚就走。 瑶草快走几步到了赵栖梧面前,请声言道:“公子也请记住,你今日没见过我。”瑶草约莫知道,倘若父亲知道今日自己衣冠不整被外人瞧见,自己与赵栖梧都很麻烦。至少,瑶草不能再跟父子读书,赵栖梧也在衙门待不下去了。 赵栖梧原本嘴角翘翘,闻言顿时警醒,他需要眼下这份工钱,更需要这个读书机会。收起嬉笑,躬身作揖而去:“多谢小姐提携。”拉着柯家有一阵孟跑,很快没入林间不见了。 瑶草候他们走远,忙着招呼青果青叶整理衣衫,自己也临水正理发辫头饰,清理干净身上竹叶杂草,眨眼的功夫,四人边收拾停当,与双鹅一狗嬉戏泉边。 再过一刻,玉兰声音传来:“三妹妹,终于找到你了,三叔来了。” 瑶草闻言忙着起身,整整衣冠,对着柯三爷盈盈福身:“见过爹爹,给爹爹请安。” 柯三爷将手一抬:“起身说话,见过你十三叔。” 瑶草应声‘是’,转身又对玉兰父亲柯德智一福身:“侄女见过十三叔,十三叔好。” 柯德智连声道:“好好,侄女儿请起。” 紧着青果青叶赵灵儿俱都上前拜见。 柯三爷问道:“你们这在做什么?” 瑶草道:“回禀爹爹,女儿每日下午会遵照李太医嘱咐,来此打坐调息,呼吸这里清新空气,父亲您闭眼嗅嗅,品品空气中是否有一股甘甜扑鼻,闻之使人心神宁静,女儿每日来此嬉戏散步,夜晚就睡得格外踏实了。” 瑶草不说,柯三爷早就闻见了,着向阳坡上地**成熟了,甜香夹着竹林的清香,恰似桂花香味。那香味随风徜徉,使人口鼻生香,只沁人心脾。 柯三爷回头跟玉兰父亲一笑:“嗯,还别说,不过离城十里,与城中大不下相同,居此读书听竹风,倒也不失雅趣。” 柯德智凑趣道:“如此,住他几日何妨!” 柯三爷摇头笑道:“我等俗人,甘为五斗米折腰,焉敢与五柳先并提,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柯德智也笑:“这话倒是。” 柯三爷与笑声中伸出手去,瑶草将手放在父亲手中,仰头一笑:“女儿领父亲十三叔出去。” 柯三爷被女儿明媚笑颜感染,竟然一弯腰抱起小小的女儿:“嗳哟,比去年重了许多呢!” 瑶草不想柯三爷有此一举,不安的扭动几下,复又安静了,犹豫片刻,将左手挽在父亲脖子上,右手一指:“小路绕了,顺着泉水溪流一直走,可至赵伯母房前。” 柯三爷领头就走,口里言道:“好咧,为父听从女儿吩咐。” 瑶草看着父亲近在咫尺容颜,鼻翼蓦然一酸,眼中水气充盈,尤在云里梦里。 锦衣返乡 却说这柯三爷一行回到赵家场院,赵母楠枝婶子都等在门前,见了一行人忙往堂屋让,又忙着上茶水,说已经在烧锅做饭了。 柯三爷却道:“衙门事忙,就不打扰了,大嫂照顾小女之恩,容当后报。” 楠枝忙看夫君柯德智,皱眉挤眼,眼光流转,示意他斡旋,赵母做一席酒菜不容易呢。 柯德智一摸鼻子,忙着周旋:“三哥这一路走来也口渴了,不如喝杯茶水再起身吧,我们来得突然,想来他们行礼尚未收拾妥当。” 柯三爷闻言点头:“也好。”说着就在柴扉门边凉棚内坐下,楠枝婶子忙着上茶,瑶草借机从柯三爷怀里溜下地:“爹爹稍坐饮茶,女儿收拾行装就来。” 柯三爷点头儿笑一笑:“速速整理,还要赶路呢。” 瑶草忙着一拉赵灵儿进了耳房,其实行李什么楠枝婶子已经着人打点停当,余下青果青叶收拾也就妥当了,混不需瑶草动手。瑶草这番,其实有东西系要送赵灵儿,原本等着晚上辞别再办,不料柯三爷提前降临,打乱了瑶草行程。 要送灵儿的东西,瑶草早已收拾齐备,除了把自己平日所用文房四宝留给了赵灵儿,又把自己正在看的一套游记留给了赵灵儿,让她既看故事又认字儿。瑶草有心,前些日子已经偷空打了几本描红影本,留给赵灵儿描红习字,假说是父亲当年留给自己剩下的,自己是借花献佛,留给赵灵儿。 这些个东西,赵灵儿十分喜欢,嘴里叽叽笑着知道谢。 瑶草还把自己带来一套翠绿夏装,一套石榴红色夹层襦裙,以及荷包配饰包做一个包裹留给了赵灵儿,因为赵灵儿衣衫实在太旧了。 据她所言,她们家多年没添置过新衣衫,他与兄长衣衫大都是用父母旧衣改制而成。瑶草也是由此推论,赵家是一个有故事人家。 文房四宝书籍纸张赵灵儿欣然收下,轮到衣物首饰,赵灵儿这下子推辞不受了,说是太贵重。 瑶草先说了这些衣物自己缠带略嫌小了,回家也是束之高阁,给了赵灵儿不过是物尽其用。 赵灵儿却知道这不过是瑶草托词,这两件衣衫,她见瑶草穿过,不胖不瘦不长不短刚刚好。她当时还十分羡慕,夸赞了好几句,说漂亮好看。此刻忙着拒绝摆手说:“我真的人只是觉得好看,夸赞一句,并非跟你讨东西,瑶草姐姐别误会。” 瑶草见一计不成,转而与她算狗肉帐,什么陪着散步要给钱,吃了野刺玫果要算钱,吃了她桑椹果,地奶|子,烤鱼,烤鸟蛋啦,一切一切都要换算成银子才公平,不然会有仗势之嫌。 赵灵儿忙着辩白道:“我请你们吃东西,因为我们是朋友,并非要卖钱,卖钱的话,我提篮子上街去了。” 瑶草笑道:“就是呢,既是朋友,你请我吃东西可以,我送朋友东西就不可以呢?” 并郑重声明,倘若赵灵儿不接受自己馈赠,就这般跟她一一算账结银子,大家以后就是宾主关系。就如客人住旅店,换算房钱,银货两讫,以后就当不认识,更不是朋友了。 赵灵儿这才撅着嘴巴满眼笑:“好嘛好嘛,我收下就是,可是你既然说了是朋友,以后还要来啊!” 瑶草心知这一去,再来希望渺茫了,可实在也舍不得赵灵儿这个不贪不求,天真纯朴的朋友,隐下真情笑道:“我当然会再来,不过做朋友要有来有往,日后你也要来看我才是。还有,我可喜欢你们这里鲜竹笋,鲜菌子,山野果子,你再进城买这些东西可别卖完了,要给我留一些解馋呀。” 赵灵儿连连点头:“这是一定要的,只要姐姐不嫌弃,可是,就怕看门之人不让进呢!” 瑶草道:“不妨事,我回家就交代门子,只要赵灵儿小姐来访,衙门畅通无阻,好不好?你可一定要来哟!” 赵灵儿咯咯一乐:“一言为定!” 见赵灵儿这般向往城镇,瑶草十分遗憾道:“唉,本当请你家去住几天,也到我们园子去逛逛,看看那些人工穿凿景致,无奈伯母说你们眼下正忙,明天又要祭祖,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惹得伯母不高兴。” 赵灵儿眼睛晶晶亮,满脸神往:“瑶草姐姐,我改日来时,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县衙堂上瞧一瞧去,据说那里金光闪闪可威风了,是也不是呀?” 瑶草看看瑶枝,只怕赵灵儿也以为汴京地上都是金子铺这话还没说呢! 因笑道:“是不是金光闪闪,你倒是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瑶枝红了脸:“三妹真是,只怕要说一辈子呢!” 赵灵儿却与瑶草一击掌:“好,明年春上第一茬春笋香椿出来,我就进城来看姐姐,姐姐可要记得待我去衙门瞧瞧哟。” 瑶草点头笑:“忘不了。” 临别之时,除了赵灵儿给瑶草准备的腌渍地奶|子,赵母给瑶草收拾了一包干菌子,一包干笋子,一包油炸的小鱼小泥鳅,另外有葵花籽南瓜子,如何吃法,赵灵儿细细的写了签子交给了青果。 虽然赵母一再坚辞不收银子,瑶枝婶子还是按照方氏吩咐,按着我们每人二两的开支留下了生活费用,虽然我们吃不得这些东西,毕竟住了这些日子,吵闹这许久时日。 不过,楠枝婶子知道赵母各色不会收下,采用迂回路径,悄悄塞到了特特跟闻讯赶来的心兰母亲手里,并交代她说,让她一定想法子令赵母收下这些盘费,倘若赵母不收下,自己夫君回衙会受到县太爷责罚,或许会差事不保。 心兰母亲知道这是托词,有些哽咽难语:“如今像你们这样好人家真是少见了,其实你们肯下榻她家,已经是对她们最好庇护,今后再无人敢轻易欺辱他们孤儿寡母,都要掂量太爷千金的分量呢。我替姐姐感谢你们,我会劝她收下你们一片好意。” 瑶草知道赵母一贯不受人施舍,忙道:“舅母此话差矣,住店算店钱,吃饭算饭钱,何况伯母对我们照顾得非常好,这是伯母应当应分酬劳,还望舅母言说分明,别叫赵伯母误解。” 兰心母亲杜氏这才笑了:“嗯嗯,知道了,外甥女儿好善心、好辞令。” 大家各各谦辞,依依惜别。 赵灵儿追出几步,被她母亲捉回去了,母子三人与瑶草一行远远挥手。 想当年柯家村告别祖居,瑶草只有兴奋与轻松,今日却心头难舍,步履沉重。一时心里酸酸的,喉头发紧,知道哭泣不好,低头悄悄抹掉了眼角泪水。 玉兰瑶枝青果青叶等也是一般,她们只比瑶草稍微好些,各人感触不同。一时大家沉默不语。 大家心情俱是一般,都舍不得这竹园乐居,也舍不得慈爱的赵母与精灵一般的赵灵儿, 车架骨碌碌一阵飞奔,车架进城了,进了衙门,进门二门。看见方氏张望的身影,看着奶娘怀里虎头虎脑的一双骨肉兄弟,心里一份暖意升腾而起,瑶草高兴的扑了过去。 与母亲见过礼,伸手捏着双胞胎栋梁兄弟花蕊似的粉腮:“大石头,小石头,想不想姐姐啊叫草草!” 方氏轻轻一敲瑶草手:“说了只能捏鼻子,不能捏脸颊,会流涎水呀,总是记不住。” 两个小家伙却不计较,小手招招,黑眸晶晶,腰杆子直挺,蹬腿跳跃,笑盈盈露出两颗新出的米牙,嘴边涎水露珠儿似地一路滚落:“呵呵,咯咯,草草,草草…….鹅鹅鹅……” 瑶草顿时惊喜交加,一边替弟弟擦涎水,一边不吝夸赞:“嗳哟,好聪明啊,真的会叫了啊!” 方氏假意唬脸:“什么草草,要叫大姐姐!” 只可惜瑶草与栋梁之顾乐呵,谁也不理她。 陈妈妈李妈妈一边笑着劝说:“少爷小呢,大了就知道了。” 方氏笑道:“双胞胎小不知道,就怪瑶草胡乱教导,偏生这两个东西,叫喊爹娘姐姐偏不会,一说草草,他倒顺口了。” 双胞胎似乎要跟方氏作对一般,方氏刚说他们只会叫草草,她们回头就跟方氏招手:“妈母,妈母,咪咪…….” 方氏顿时高兴起来,搂着双胞胎一人香一口:“嗳哟,乖儿子,再叫一声听听?” 双胞胎正长牙齿,流着涎水,挫折牙花子:“草草,草草,鹅鹅鹅,嘿嘿,嘿嘿……鹅鹅鹅……” 任凭方氏再怎么逗趣,两小子都只是憨笑讨好叫草草,鹅鹅鹅的笑嚷。方氏恼恨不行,一人给一手指头:“这两个小东西,白眼狼,就不会哄人多笑一回,就会讨好姐姐,草草,草草哦,气死人了,未必草草比娘还亲些?” 瑶草知道母亲故意说笑,其实心里高兴得很,还是故意一本正经跟方氏解释道:“娘亲啊,弟弟哪知道这些,不过是草草叫起来顺口些,娘亲拗口而已,不如今后每天请安,女儿替弟弟向娘问声好,直到弟弟们自己会请安为止,可好?” 就这一会工夫,柯家栋梁就急了,嘴里唔哩哇啦:“草草,草草,呵呵呵,鹅鹅鹅!” 你到这是为何呢? 只因为瑶草自小就喜欢扶着柯家栋梁骑着鹅跑,这两个小家伙开始无意识,后来就玩上瘾了,每天都要骑一回,疯一回,这次瑶草下乡,她们没少闹腾,今日见了瑶草,就想骑鹅玩儿,平日怎么教都不开口,今日一见双鹅面,就叫上了草草,这是讨好卖乖呢!可见古人说得对,语言因为需要才产生. 这柯家栋梁,正因为想骑鹅玩儿,急切之下学会了叫‘草草‘,也会了‘鹅鹅鹅‘。别说孩子无知觉,这柯家栋梁两小子精着呢,他们可知道,父母奶娘都不会陪他们疯玩,会喊爹娘也无用呢!唯有姐姐草草才会带着他们疯张,才会带着他们骑鹅玩儿呢! 方氏本当反对,无奈两个小子闹腾不依,瑶草只好分头抱着他们骑着鹅跑了一圈,咯咯咯咯笑了一阵,又恰逢他们肚子饿了,这才下了地。被奶娘哄着喝奶去了。 这一顿晚餐,方氏给瑶草万里好菜好饭堆成山了都,瑶草怎么吃也吃不完,最后终究剩了饭菜了。 这一晚,方氏亲自陪着瑶草睡下了方才回去,夜里又着意探听几次,只担心,过了三更天气,还见瑶草房里寂寂无声,这才安心睡下。 隔天,全家人净面洗手,在柯三爷带领下,一起在供奉柯家祖宗的佛拢前三叩九拜,供奉了饭菜,祭了酒水,又写了包裹去到十字路口焚化一番,方才罢了。 隔天十月初二,方氏带着一早备下礼品,做不过是锦缎尺头与金玉头面之类礼品。带着瑶草瑶枝与柯家栋梁兄弟回乡而去。 柯家有也想跟着回去看看热闹,五更天起就跟着方氏忙进忙出,挨挨蹭蹭,口里没言,眼神期期艾艾看着瑶草瑶枝,暗示她们打圆佐。瑶草瑶枝知道柯三爷的心意,且不会去触霉头,任凭柯家有唱做俱佳,只是不理会。最后他暗示太明显,挨了柯三爷一瞪眼,他才慌忙改了口:“侄儿舍不得三婶送送三婶。” 方氏忙着圆谎,拍拍排柯家有后脑勺:“三婶知道你孝顺,只是学业要紧,上书房去吧。” 瑶草瑶枝暗笑,柯家有暗暗握拳咬牙,却是谁也惹不起,恭顺告退而去。 方氏这一回乡可谓队伍浩大,方氏带着柯家栋梁并奶娘陈妈妈一架马车,预备栋梁兄弟时刻用餐,瑶草瑶枝陈妈妈以及瑶草贴身丫头青果青叶,瑶枝贴身丫头,枣花荷花,共坐一辆车,后面楠枝婶子母子三人也顺便回家探望公婆,后面还有方氏丫头秋云冬云四个小丫头一车,另外方氏带了四房家人挤做两车,沿途服侍。后面还有两车专门拖着回家礼物,柯三爷派了四个兵丁骑马跨刀沿路护送。 车队途径汴京城,特特转到方家停了一刻,在最有名的汪家糕饼铺子买了十二品老人爱吃的甜糯点心,譬如最软糯的绿豆糕,豌豆黄,杏仁酥,姜香麻糖,蜂蜜麻花,都是刚出笼的,热乎乎的飘着香。还有几色据说是国宴点心,有胡饼,太平毕罗肉馅饼,沾满芝麻又甜又糯天花饼,莲花肉饼,假沙鱼、环饼(馓子)、油饼、枣塔等。除了给瑶草姐妹丫头们一些零星的点心打零嘴,其余方氏交代用一格一格小食盒装起码起来。 瑶草知道,这些甜腻食物是孝敬祖父祖母的东西。 又买了好些诸如煎西京雪梨、夫梨、甘棠梨、凤栖梨、镇府浊梨、河阴石榴、河阳查子、查条、沙苑榅桲、回马孛萄(吐鲁番葡萄之类)、橄榄、温柑、绵枨金桔、龙眼、荔枝、甘蔗、漉梨、枝头干、芭蕉干、人面子、榛子、榧子之类鲜果干过,反正都是普通百姓人家吃不起的时令稀罕东西。 方氏让人一种一种鲜果干果搭配着分装在一种漂亮柳条小篮子里,一色系上红色丝带,又用红纸写上签子,标明果品品种与名称,预备回乡送人。 光这些在汴京添加的零嘴吃食又新增了两马车方才全部安置了,方氏返乡的仪仗又多了两车,这一次车马驽夫都是借用方家。 方氏一行人早起早歇,曲里拐弯约莫一百里路程,走了两天,十月三日傍晚到了柯家村,一时,衙役兵头飞马报信:“太爷夫人、公子、小姐回府来了。” 柯家大小除了柯老爷子俱都迎了出来。 绵里藏针 回头却说瑶玉而今养在柯老夫人房里,每天在柯老夫人跟前陪祖母说笑解闷。她母亲王氏自从被柯老夫人放出来,也一改常态,痛改前非,不理俗务,连儿子娶亲之事也全部推给苏氏,甚至照顾柯家有柯家才与柯大爷的事情也全部托付给自己表妹简小燕。每日一心一意在柯老夫人面前奉承,与瑶玉一起照顾柯老夫人生活起居,一日三餐。 且别以为王氏就此改邪归正,要做贤妻良母好媳妇了。其实王氏如此,一来是因为儿子科举败白,王氏做老封君的美梦破灭。而来也是她嗅觉灵敏,嗅到柯家隐藏的机会,她眼下正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而忙碌。 她自觉再为全家谋福,不耐烦窝在家里照顾窝囊夫君柯大爷。再者又有简小燕上赶着帮忙,她正好借机偷个疏懒。用柯三爷二房这个鱼饵勾着简小燕替她卖力。她自己见天在柯老夫人跟前奉承。 要问她倒底看见什么机会,却也比较靠谱。只因如今柯家来投之土地越发多了,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亩,这写土地,可加可以分到一半税金,也就是之前国家所收十去其三的税金,如今由柯家与地主平分,每家一点五分。别看这份额小,土地多了合起来也是几百银子了。 再有柯大爷米铺已经开张,因为柯三爷是父母官,大家很给柯家米铺面子,生意十分红火,柯家眼下经济情况大为好转。 这使得原本死心的王氏心思又活络起来,暗怀鬼胎打算盘,想让把长媳拱上当家主母位置。 她心里盘算着,自己长媳乃是柯老夫人内侄孙女,只要自己稍微奉承,日日灌迷汤,柯老夫人定会把长房嫡孙媳妇杨秀雅扶成柯家当家主母,自己则学柯老夫人掌管全局,那时自己吃香喝辣还不是名正言顺呢。 回头却说班头一声通报,柯家当家夫人苏氏心头大喜,忙着去到怡安堂告知柯老夫人,柯老夫人还道三儿子一家都到了,也急忙忙整衣起身,一行人齐齐来到门口迎接。 恰逢王氏母女正在柯老夫人怡安堂奉承,见柯老夫人亲自起身来迎三房,心中顿时气不忿:这个商贾之女又来出风头了。 王氏自从栽过跟斗,如今越发深藏不露了,心里刻毒,面情上却言笑笑盈盈,母女相视一笑,挤掉了清明谷雨,一左一右搀扶着柯老夫人出门,以显示她跟瑶玉在柯老夫人心中的位置。 方氏一行人车马自边门通道而入,直达二门方才下车。出行婆子,秋云冬云先到方氏车架之前搀扶方氏下车,随后抱出一对双胞胎,由奶娘抱到柯老夫人面前请安问安。 柯老夫人一见两个孙子,一模似样黑眸曈曈、粉白娇嫩,胖乎乎满脸笑,顿时甜透了心房。双眼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先抱一抱小石头,摸摸他饱满的天庭,抚抚圆润的后脑勺,笑呵呵道:“看看我孙子这脑门壳,这后脑勺,这就是戴乌纱的胎子。”回头又把大石头抱在怀里,喜滋滋弄了脑袋亲脑门,最后一拍大石头肥屁|股:“嗳哟,瞧这屁股肥实,一看就是坐大堂的哟。” 柯老夫人只顾夸她一对胖孙子,倒也把初时柯三爷没回家的遗憾也抛丢了。 方氏瑶草瑶枝下车,笑盈盈给柯老夫人见礼问安,柯老夫人只顾喜滋滋逗趣孙子,装作瞧不见也罢了,连侄儿媳妇楠枝母女请安也不正经答复,只是胡乱点头就过去了,抬脚就往怡安堂而去,留人喝口水也不说一声,面子情也不敷衍了。 楠枝夫妻在祥符县也是有头有脸,受人尊称一声柯老爷柯夫人,此刻热脸贴上被柯老夫人冷面孔,顿时面色讪讪的有些挂不住,也不知道哪里犯了忌讳,惹到这位婶娘了。 方氏虽然不知道柯老夫人发的什么邪火,私下估计是柯三爷没手召唤回家慰慈亲之故,想来楠枝受了无妄之灾,遂与她牵手一笑,诱引着她瞧那瑶草瑶枝姐妹。 楠枝这一看顿时释然,是呢,人家正经孙女也不理呢,何况自己只是外人呢。 也不跟着讨人厌了,只要告辞家去。 苏氏见走了冷眼柯老夫人,生怕方氏楠枝不痛快,连女儿也顾不得细看,迅速上前亲热挽住方氏与楠枝说笑:“三婶,十三婶,几月不见,二位婶子越发精神了,油光脂粉妯娌都不敢厮认了。” 方氏楠枝都笑:“是呀,几月不见,你这嘴巴更利索了。” 妯娌们见礼不迭,王氏也上来寒暄,方氏也与她笑着与她应酬几句,只是摆脱她的搀扶,抬脚先走了。 却说王氏,自从方氏进门起,一双眼睛就死盯着方氏全身上下观瞧,见那方氏石榴红色金丝金银花褙子,同色牡丹花裙,头上振翅凤钗,那凤嘴里一个珠子足有莲子大小,熠熠泛着荧光。额上一挂珍流苏抹额,烘托的一颗红宝石在脑门上闪闪烁烁,端的是富贵至极,吉祥无边,只把个王氏看的眼珠子淬了毒,恨不得扑上去抢过来自己戴上才舒服,只可惜有那贼心没贼胆,一口烂牙差点把烂根咬断了。 大房女儿瑶玉,起先摇摇摆摆走出来,端着架子一脸笑,对自己一身银红襦裙金钗环很有信心。及至见到瑶草一袭汴京最流行的粉蓝底子五彩花草纹样缎面交领衫子,月白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襦裙,粉蓝色的广袖上也有梅兰竹菊四君子纹样相映忖;手上戴着同色宝石花蕊指花。头上是粉蓝色襄珠缎带扎双髻,蓝晶晶宝石小簪花,把瑶草一张俏脸更衬得粉妆玉琢,恍若瑶池小仙子。 再看瑶枝竟然与瑶草打扮一摸一样,就连青果青叶枣花荷花几个丫头也是一身光鲜,头戴玉花,分别跟着瑶草瑶枝身后,小心伺候。 瑶玉顿时咬碎银牙,这两个丑小鸭竟然压了自己一头,鲜衣怒马丫头环伺,倒显得自己村姑一个,实在可恶。顿觉得自己头上小凤钗分外俗气,落后一步,乘人不备,狠狠拉了下来捏在手里。 其实瑶玉一身银红小夹袄,同色襦裙,腰间翠环压裙边,与头上小金凤钗正相衬,柯老夫人把她打扮得很好,只是瑶玉受了王氏影响,贪心不足,总想着傲视众人,只可惜她娘错嫁了柯家志大才疏大爷,教给了女儿高雅品味,孤傲秉性,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身份与财力。 却说瑶枝一贯与瑶玉交好,见瑶玉盯着自己手上,便一抬手笑道:“大姐姐莫不是喜欢这指花呢,很简单,我就会做,这次回家要住一段时日,我教大姐吧,保你一学即会。” 瑶玉冷笑:“你会?这蓝宝你也做得出来呢?” 瑶枝顿时尴尬:“这个,当然不能,其实指花不镶嵌珠子宝石也很漂亮,只要跟衣服同色系,没人注意这个的。” 瑶玉却一笑:“哦?指花都是跟衣服配套的?你初十所穿礼服也有配套指花么?” 瑶草闻言顿生警惕,这瑶玉的占有欲瑶草可知道,她可是连女婿也敢换敢抢之人,忙着打岔:“大姐二姐,祖母伯母都走远了,我们跟上吧,当心祖母责备。” 却不料瑶枝已经同声说话了:“这是自然,不过那件配套的红宝石花蕊。” 瑶玉眼中一亮,瑶草顿时叹气,忙一拉瑶枝示意她快走,不叫瑶玉再缠上。 谁料瑶玉却抢先拉住了瑶枝:“二妹呀,我晚上来找你,你教我做指花哟!” 瑶枝与瑶玉亲热挽手:“哎!” 瑶草见瑶枝丝毫不理睬自己暗示,只得自己率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我去书房瞧祖父去。” 青果青叶迅速跟上瑶草,只听瑶玉声音钻进耳里:“二妹,我的礼服没做好,我能试试你的礼服么?” 瑶枝口吃声音:“这样啊?” 瑶草主仆三人相视一笑,快不去了怡安堂后院老爷子书斋。 柯老爷子对瑶草比柯老夫人热情多了,见了瑶草竟然一下吧瑶草举起来打个旋子。瑶草咯咯笑着虽然高兴却不得不提醒祖父:“祖父快些放下孙女儿,当心闪了腰可不是好玩的呢,祖母可要骂人了。” 柯老爷子笑道:“我的乖孙女可回来了,我还怕谁说呢!来来来,写几个字瞧瞧,可进步了?” 柯老爷子言罢忙着开砚台,磨墨,铺纸。 瑶草却歪头一笑:“青果,拿上来。” 青果奉上礼盒,瑶草笑嘻嘻推柯老爷子:“祖父快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柯老爷子一摸胡子一挑眉,瞧着瑶草一乐和:“嗯,好好好,看看我孙女给我带了什么好宝贝。” 随着礼盒揭开,柯老爷子哈哈哈大笑:“端砚徽墨?嗳哟,好东西呀,还是我孙女儿疼我。” 紧着一弹药草脑门:“别是这一年偷懒书法退步贿赂我吧,这可不成,礼物收下,处罚照旧!” 瑶草笑而不语,压制提笔,饱蕴墨水,于砚台便刮了几刮,写下柯老爷子常挂嘴边一句话: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柯老爷子见了瑶草一手簪花小楷越发俊逸流利,很有风骨,摇头晃脑一通猛夸,复又叹息:“可惜呀,可惜了!” 听话听音,瑶草听这话也听得多了,知道祖父这是心满意不足了,虽然孙女能干,倒底不是孙子,不能光宗耀祖,可惜了好料子,故而有此一叹。瑶草虽然不恼怒,却也不服气,遂一撅嘴:“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关山五十州,几人能上凌烟阁,几人能封万户侯?” 柯老爷子闻言一愣,随即又一次哈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改得好,世上几多男儿汉,能封王侯有几人!大都不如我孙女呢,遗憾什么呢!来来来,给爷爷抄遍兰亭序,我拿出去镇镇那些老家伙,它们孙子写得好算什么,我孙女写得好才稀罕呢!” 瑶草见祖父这般老可爱,忙着奉承:“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祖父高才也!” 一时书斋里祖孙互相拍马夸赞声不绝,听得青果青叶,以及柯老爷子长随长青抿嘴直乐。 等瑶草奉承完老爷来到怡安堂,各人正在大肆咀嚼方氏带回的点心鲜果。 瑶枝看着瑶草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柯老夫人此刻已经恢复正常脸色,见了瑶草和颜悦色搂住,好一通垂怜。 瑶草极力配合,说自己时时惦记柯家村,惦记祖父与祖母,惦记自己院子里花草树木,八哥鹦鹉。 方氏生怕瑶草提了八哥柯老夫人不高兴,忙着打岔招呼瑶草喝茶。 熟料瑶草半真半假之话,倒把柯老夫人信个十足,呵呵直乐:“这还好呢,总算是把祖父祖母排在八哥鹦鹉前面了,那年她老子姥姥家玩了半年回家来,我问他,‘三儿,去了这一向都想谁呢?’你们猜他如何说的呢?” 这是柯老夫人第一次暴露儿子丑事,方氏苏氏等都笑道:“媳妇们愚笨猜不来!” 柯老夫人笑道:“谅你们也猜不得,他倒说,‘娘啊,儿子想后园子绿衣瓢虫,娘做的夹肉葱油饼也想得紧。” 众人大笑不止,瑶草差点喷了茶。 一时苏氏言说晚餐即将上桌,柯老夫人这才放了方氏母女回房稍微漱洗再来。 瑶草回到自家小院里,房中一切井然有序,一尘不染,就连房前花草也是生机盎然,廊下的八哥鹦鹉见了瑶草一行直叫唤:“小姐来了,倒茶,倒茶呀!”让瑶草别觉温馨。 青果告知瑶草说,二夫人苏氏这大半年每逢五,十五,二十五,都会派人撒扫三房庭院,花草树木更是日日浇灌。 一时瑶草等简单漱洗,回到怡安堂正厅用餐,今日是柯老夫人与儿媳孙女洗尘,满桌子女眷,男士统统私下吃饭回避了。 饭后,柯老夫人留下方氏母女说话,把其他一体人等都打发了。 瑶草以为柯老夫人要细问柯三爷在任上生活琐事,熟料错了。 柯老夫人抿口香茶,木脸木色发了言:“本以为老三会回来呢,如何这般公务繁忙,侄儿婚事也顾不得了?” 方氏忙着起身行礼,道:“这个并非夫君有意推诿,祥符县虽不算京都地面,却是京都脸面,虽是七品,却独当一面,掌管一县百姓,财政军事一手抓。这样的地方虽然好却也容易让人惦记,别人睁大眼睛挑错处,只恨不能撵了别人自己好补缺。京中要员一顿饭的功夫就可以到达祥符查看一番,夫君委实不敢轻忽,还请婆婆谅解一二。” 柯老夫人闻听这话,若有所思,脸色稍稍好转。 你道为前后不过一刻,柯老夫人就变脸呢? 原来方才方氏母女这洗漱片刻,王氏趁机下了蛆。 也是这王氏贼心不死,想就这次机会再把表妹简小燕推销给三房柯三爷做小,却不料柯三爷根本没回家,让她万般计策无法实施,不免失望。也是她生就苍蝇命,就爱下个蛆,刚刚瑶玉套了瑶枝话,给她传递了消息,忙着去给柯老夫人下蛆,说方家二少娶亲之时,柯三爷亲临助兴,自己侄儿婚事却不理会。 柯老夫人一听儿子挺岳家不挺自家里,当然生了气,以为儿媳妇挑唆的,不免要拿儿媳妇做筏子。 这会儿听闻方氏言说,汴京祥符来往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心中顿时了然事情始末,脸色稍霁。 方氏刚舒一口,不料想柯老夫人又摔一个难题:“嗯,既然这样我也不说什么,只是眼下你大伯儿子家为那孩儿着实让人担心,他已经整十七岁,却没过童生试,我想让他跟着他三叔去衙门寻个事做方好,等他们两口儿婚后,你就带他们去任上历练,只当你们多生一个了,可好呢?” 方氏顿时语塞:“这个?衙门有出息的差事至少也要秀才能担任,像典吏、主簿、县丞都是朝廷委任正当官职,知县有推荐的权利,却无委任权利。书吏一职倒可以自转,只是现在已经委任了十三叔,十三叔虽是柯家旁支,总是同宗同族,撵了他换上家为侄儿,夫君恐怕要被族中长老们诟病,倘若传扬出去,也是为官大忌。” 柯老夫人听这话是不愿意了,顿时皱眉不悦。 方氏心思飞转忙又道:“当然,大侄儿若是真的从此无心科举,衙门不缺他一口饭食。” 方氏这话看似乖巧,言下之意不能深想。她是不在意多养个闲人吃闲饭,就看柯老夫人舍不舍得柯家十七岁的长房嫡孙就此混吃等死了。 瑶草闻言差点笑出声,记得自己春上养八哥,柯三爷干涉不许,方氏就是这般偷换话题:“一只鸟儿打什么紧,我们家又不差它吃的一把米呢!” 柯三爷被她搅合,后来又被方氏劝说一番,女孩子又不科举,养只鸟儿也可培养耐心与爱心责任心,这才作罢。 只是这是夫妻夜话,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柯老夫人先头见三媳妇终于答应下了,十分满意,喜滋滋一笑,忽然间,那笑容无端端僵在脸上了。 各怀心思 却说柯老夫人忽然僵住脸,看方氏的眼神有了那么一丝犀利,方氏当然感觉得到,却笑盈盈的瞧着柯老夫人,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话里有何不妥。 要说方氏实在没想到柯老夫人如此得寸进尺,心头飞快的转悠着,揣测着,倘若自己再让步,柯老夫人紧着会再提什么要求呢?是想要自己全力供养大房几位少爷去汴京求学吧,等自己应承了,或许再把瑶玉也推给自己。 方氏嘴角浮起一丝讥笑来,真把我当成柯家钱铺子了,心中拔凉拔凉,面上却笑得越法甜蜜,也越发坚定心志,这次决不能再妥协了,这些人是没法餍足了! 不说自己进门十年,贴补了多少生活所需,只说这一年柯三爷名下来投土地,这原本该三房所得利益,许多人家这一收入都是单列,专门用于出仕者跑官送礼之用。正如方氏娘家三哥,左右邻舍亲戚朋友来投土地收入,全部归方家三房所有。 而柯三爷名下来投土地,方氏在柯老夫人暗示之下,作为自己不在家孝经慈亲补赏,也为了柯老夫人不掣肘自己随夫上任之投名状,方氏一股脑儿交给了柯老夫人,一丝一毫也没隐瞒。柯三爷外放上下打点的银钱,则全部是方家老爷子出资,柯家愣没拿出一分一毫,事后就连客气话也没说一句。 就连当初赎土地之银钱,柯老夫人若不主动退赔,方氏也不准备要了。 想到这些,方氏面上虽然言笑盈盈对着柯老夫人,心里却已经怒气升腾:自己这些年退让的还不够吗,倒底要怎样才满足呢! 方氏想着自己如今两子一女,不得不精打细算一番了,若一味退让,只会让柯家所有人形成习惯,觉得自己出钱出力理所当然。 正如王氏一般,不知感恩不说,竟然还想杀鸡取卵。 方氏眼神凛一凛:自己绝不能纵容这些人,任他们慢慢蚕食自己。心念飞转之间,方氏想着最坏应对之策。 倘若柯老夫人一意孤行,强迫自己接纳大房子女,自己身为儿媳,势必不能公然反抗,反抗会让自己之前一切努力与忍让化为乌有,反落个不贤不孝之恶名。 方氏越想越发气不忿,咬咬银牙,眯眯眼:一样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您若果然这样偏帮狠心,且别怪我不仁义。 心念至此,方氏心里一想通透,不由心中悲凉,柯家满门之心为何这般难捂热呢?定要逼迫自己做恶人呢? 方氏心中怒气难遏,黑眸晶晶看着柯老夫人一脸恬静笑:只要婆婆老大人您舍得,我如您所愿! 我会悉心养育大房所有少爷小姐,让他们饱食终日,一个个提笼架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十行全能。 至于何时丢弃这些宠物,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就看婆婆您能跟媳妇我熬多久了。 想到此处,方氏不免会心一笑,她很有信心,自己可以熬得过柯老夫人。 回头且说柯老夫人这一番试探,发觉三媳妇方氏再不是之前任自己予取予求之方氏了。她敏锐察觉,今日方氏眼眸中有了一丝冷冽,几丝戾气,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柯老夫人却细心的扑捉到了,顿时心头一惊,僵住了笑容,眼神也犀利起来。 等她想要看个究竟,却不料方氏已经换上了万年不变的恬淡笑意。 察觉到方氏的变化,柯老夫人忽然觉得十分劳累,抬手抚一抚额头,闭眼长长吐一口气,平复一下躁动心情,再抬头,柯老夫人已经换上了慈祥的笑脸:“嗯,我知道你最有孝心了,这话也不过是我随口一提罢了,大孙儿倒底何去何从,还得他祖父与父亲商议了再做定夺,你们赶了几天路程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方氏见柯老夫人忽然改口,心头一松,万不得已他不想做恶人,毕竟有伤阴骘。遂一笑起身,拉着瑶草盈盈一福身:“如此媳妇就告辞了,婆婆也早些安歇才好,明日准备婚事还有得忙碌呢。” 瑶草也忙着行礼,与祖母告别。 母女一路无话,直到进了三房院门,瑶草才敢悄声询问母亲:“祖母真的要大堂兄跟我们去吗?” 方氏摇头一笑:“哼,你祖母且舍不得长房嫡孙做杂役呢,不过是舍不得一年几百两银子花费罢了!” 瑶草顿时明白,祖母这是想让母亲跟之前一般,若怕麻烦,就主动出银子了事,就似当初赎田,年初交出来投土地契约一般。 瑶草不由叹口气,心情十分复杂,她既为母亲的觉醒高兴,也为母亲担忧。倘若祖母直接知会父亲,依父亲愚忠个性,必定满口应承,母亲将何去何从? 自家难道真的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大房的阴影吗? 却说方氏瑶草回房,双胞胎咿咿呀呀只招手,方氏迎着一双儿子去了。 瑶草却是十分郁闷,打不起精神跟弟弟周旋,兀自坐着想心思。 恰在此时,苏氏拜访方氏来了。 瑶草收拾心思与苏氏见礼,苏氏拉着瑶草十分夸赞一番,一说瑶草越大越发标志了,二说感谢瑶草照应瑶枝。 瑶草连忙谦辞:“二伯母这话太夸奖了,二姐姐这般能干,寻日只有二姐照顾我,我何曾照顾二姐姐呢。倒是侄女儿要感谢二伯母,将我的小院子照顾的那般好,就跟天天没离人似的,谢谢二伯母费心了。” 瑶草说着话又一福身。 苏氏连忙笑着拉起瑶草,大家坐下一阵说笑。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大房米铺来,方氏忽然想起上次多亏苏氏提醒,自己少受了些腌臜气,为防隔墙有耳,遂含含糊糊说了句:“家中一切多亏了二嫂照应,二嫂费心了。” 苏氏咯咯一笑忙摆手:“一家人何必见外,说起这事儿可真是喜乐,那个……”苏氏说着话忽然压低了声音:“三婶不知道吧,那大哥如今可乐呵呢,与那简小燕……” 说着忽然打住话题,看眼瑶草,脸色讪讪住了口。 方氏一皱眉,忙接话题:“嗯,我也听说了,大嫂身子不好,这次大侄儿婚事多亏她了。” 苏氏有些语焉不详:“嗯嗯,是呢,咳咳……”苏氏一边清理嗓子,一边瞟着瑶草,似乎有些难于启齿。 瑶草先听见了简小燕的名字,又见二伯母这般语焉不详,吞吞吐吐,似乎心怀莫大的机密。 说实话,瑶草不想就此离开,倒想听一听简小燕这个妖孽又生了什么事端。可是苏氏的意思却是要回避自己,只是在别人房里不好开得口。方氏估计也不大热衷苏氏所说,遂也不开口撵人,叫瑶草回避。 瑶草几次目视母亲,征询进退与否,方氏无所谓一笑,瑶草只得陪着双胞胎继续嬉戏。 苏氏那些话当这瑶草讲不得,又见方氏不大兜揽那话,不免面色讪讪,不好再行继续,只得转移话题,说起大少爷柯家为送聘礼之事。柯老夫人意思,既然方氏回家了,最后催花妆,要让苏氏方氏一起去送,以壮声威行色。紧着又说起杨家二爷之子年仅十四岁竟然中了廪生,每月有二两银子两斗米的补贴,可以养活一家人了。苏氏对杨家二房长子赞不绝口,夸说他将来定然前途无量等等云云。那意思恨不得杨家儿子是她自己儿子才好。 方氏说得很少,一直含笑听着,偶尔点头笑一笑。苏氏谈兴不减丝毫,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瑶草审时度势,估计二伯母苏氏是想熬走自己,再说隐秘,看来自己碍事了,遂起身对着苏氏笑道:“二伯母宽坐,侄女儿忽然想起祖父叫饭后去一趟书斋,这就告辞了。” 苏氏笑道:“侄女儿多礼了,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方氏含笑嗔道:“瞧你这孩子,怎不早说,快去吧,免得祖父等急了。” 瑶草一笑带着青果青叶出门,略一晃悠,折回自己小院子逍遥去了。 熟料瑶草回房一杯茶还没下肚,就见瑶枝气急败坏而来。 瑶枝进门一把拉住就抱怨上了:“三妹妹你给评评理儿,大姐是不是太过分了,她竟然说要我把出席婚宴礼服借与她穿。” 瑶草一早料到这一出了,笑道:“哦,刚刚不是说她试穿么,如何又说借?” 瑶枝扁嘴欲哭:“就是不该与她试穿,她一试便说她穿着比我穿着好看些,叫我与她交换礼服,我还没答应,她倒穿着衣衫跑了,真气死我了。” 瑶草看着瑶枝问道:“这么说你没答应,她是硬抢啰?” 瑶枝点头不迭:“我当然不会答应,这是三婶送给我拜寿的礼服,我一次也没穿过,如何会送给别人,我舍得也怕三婶生气呢!” 瑶草道:“你没跟她讨要?” 瑶枝气道:“怎么没有,结果倒被大伯母给我说一顿,说我跟着三婶在外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享福不尽,瑶玉在家孝敬祖母操心劳力,吃苦受累。还说瑶玉这都是替我与三妹尽孝心。我们应该感恩才是。如今大姐不过借一件衣服穿穿,又不是不还,有什么大不了,倒这样小气吧啦,还说我不顾姐妹情分,没义气。你说,大伯母说话,我焉敢反驳,只得回来了,真气死人了。” 瑶草闻言一笑:“气什么呢,那红色礼服原不是婚礼之日要穿的呢,就借她穿穿何妨?” 瑶枝顿时气急败坏:“怎么你也这样,倒帮她欺负我!” 瑶草看着倒打一耙的瑶枝哂笑道:“是谁不听我一再阻拦,一回家先显摆来着,‘大姐,指花我会做,我教你呀!’什么‘那当然啊,只不过指花要配衣料子,红色礼服得配红宝石花蕊’,你自己不告诉她,她会跟你借呢,你也好意思来怪我!” 瑶枝顿时泄气:“我也知道红色礼服是给祖母拜寿穿的,可是被她先穿新,我不甘心嘛!” 瑶草轻声道:“你知道因何母亲要给我们做大红、鹅黄两套礼服?” 瑶枝撅着嘴笑道:“谁还不知道?三婶喜欢我们穿的漂漂亮亮受人称赞呗,就这样我才更气嘛,倒让瑶玉捡便宜,白辜负三婶一片心。”随后又红脸跟瑶草耳语道:“还有,我告诉你哦,祖母娘家侄孙儿今年中了童生试廪生,明年的乡试肯定高中,我娘说了,祖母想要亲上再加亲,有意在我们三姐妹中挑选一人与之联姻呢。刚刚母亲还说,我如今举止穿戴满可以压倒瑶玉了,结果就被她抢了礼服,你说气不气人?” 瑶草闻言一惊,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呢,这位杨家表哥之前的却与瑶玉定过婚。 说起来当年这场订婚之战,在柯家打得异常激烈,自己当时在孝中,并未参与,也不在祖母杨家考虑之列。 大伯母与二伯母却是暗中较量激烈,最后祖母做主许了瑶玉。只因当时自己不关心这事儿,后来自己去了任上,随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奔命还来不及,那又闲情管闲事,遂忘记了这件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至于这件到底什么结局,自己是丝毫不闻。 瑶玉对这位表兄也没有印象,见瑶枝脸蛋羞红,只觉得奇怪,瑶枝今年算虚岁方才十岁,如何就知道儿女私情了,因好奇道:“你认识杨表兄?你喜欢他?” 瑶枝摇头嗔道:“祖母一贯不许我们见外客,我也只是远远见过他,认识倒认识,只是不熟悉,如何喜欢他呢,你别瞎说啊!” 瑶草哂笑:“既然不喜欢,你红什么脸?你管他与谁订婚呢?” 瑶枝啐道:“你知道什么?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是我母亲的意思,她说要我好好表现,向祖母争取这门亲事,还说只要这门亲事成了,我以后就可以跟三婶一般做诰命夫人了。” 瑶枝说着将脸藏在胳膊肘里:“哎呀羞死人了,都是三妹你坏,勾引人家说这些。” 瑶草一边笑着一边感叹,这个二堂姐倒是把自己不当外人,什么话都跟自己说,只可惜这种直统统的性子最容易上当受骗。复又想起自己当年,何尝不是拿瑶玉当亲人,最后被她们母女置于死地,如此一比,自己比瑶枝还傻呢,焉有笑话人的资格,因拉拉瑶枝:“好了好了,我又不对别人讲,起来我们好生说话。” 瑶枝兀自藏着脸不理睬,瑶草叹道:“我本想助你胜出,看来你不想,那我睡去了,你也回吧。” 瑶枝这才羞羞答答放下胳膊,垂眸道:“你又胡说,你有什么办法呢,你又不认得杨表兄,认识也无法,成与不成全在祖母一句话,祖母偏爱瑶玉人所共知,谁也争不过的,我娘大约要枉费心思了。” 瑶草笑道:“如果祖母恼了她呢?” 瑶枝泄气:“瑶玉成天在祖母跟前晃悠奉承,祖母疼她还来不及,如何恼她?” 瑶草道:“我今天在祖母哪里无意听说了,祖母给瑶玉做的礼服是桃红色,你道为何?” 瑶枝略一思忖,无有头绪,遂摇头大发娇嗔:“哎呀,三妹,你就说嘛,你知道我脑子笨,哪儿猜得到?” 瑶草皱眉:“真败给你,你这样急躁不肯用心,还争什么?其实,你说得对,我们在祖母面前,如何也争不过瑶玉的,因为瑶玉代表了我们失去小姑姑,你想啊,谁能争得过一个死人呢!你趁早死心吧,也免得白白生气!” 瑶枝怒道:“我不甘心嘛,谁又比瑶玉差多少,大家同样一张嘴巴两只眼,都是柯家女儿,祖母孙女,她岁数也只比我大几月,她凭什么处处踩我,我原本不睬她,她却偏要欺人上脸,真真可恼!” 对着瑶枝这样愚钝伙伴,瑶草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你既然不喜欢杨家表兄,还气什么?凭她去呗,回吧,我要歇了。” 瑶枝却拉住瑶草直晃悠:“三妹,你说可以帮我的,如何帮法?说说呢?” 瑶草知道无论瑶枝如何争取,都争不过瑶玉,不过为了恶心恶心大房,瑶草决定提点提点瑶枝:“那件礼服的事情你预备怎么办?” 瑶枝咬牙道:“我正是来问你,我预备明天去告诉祖母,让她与我主持公道,瑶玉明火执仗抢我的东西,难道祖母还能偏帮她不成?” 瑶草心头只哂笑,当然会偏帮,不然当初她们也不敢那样大胆鸠占鹊巢了。 这话瑶草不能出唇,生生咽下了,笑道:“你若真想争取杨表哥,就什么也别说,等着瑶玉初十出风头吧!” 瑶枝气道:“凭什么?我为何要放过她?” 瑶草十分无奈道:“我刚才所说,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呢?母亲为我们做了鹅黄色婚宴礼服,祖母给瑶玉做的桃红色婚宴礼服?而瑶玉抢你那件却是大红绣金线的礼服,原本是给祖父祖母六十大寿拜寿所用,这样还不明白吗?” 瑶枝摇晃瑶草胳膊只扁嘴:“我真的不明白呀?好三妹,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瑶草认命叹气:“好好好,我告诉你。一般出席婚宴,为了礼貌,也为了尊重,宾客服饰不能艳过新娘子,除非你是有意显摆捣乱给新娘子没脸。” 瑶枝讶然:“啊?有这事?” 瑶草索性说得明白些:“虽说祖母或许不计较,大堂嫂被别人抢了一生一次的风头,必定新生恼怒,瑶玉得罪了长嫂,大伯母又不着调,祖母可不能护她一辈子。哼,我料定那杨家送嫁押轿人,必定是那位廪生表哥,瑶玉婚礼当日,明目张胆打压新嫁娘,就是给杨家人没脸,就算祖母做主,她嫁到杨家也未必有什么轻松日子,杨家还有未出嫁的小姑子好几个呢,她就慢慢受呗!” 瑶枝闻言拍手直乐:“好哟,三妹你真聪明,明日我把头饰也给她送去,让她一次乐个够!” 瑶草见瑶枝终于醒悟,翘起嘴角:“愿不愿再听我一句劝?” 瑶枝乐滋滋道:“快说快说,我言听计从!” 瑶草伸出三根指头:“等她跟你要三次,再把红宝头饰把与她!” 瑶枝稍愣,抚手大乐:“明白!” 瑶草忙嘘一声:“隔墙有耳!” “知道了!” 心怀鬼胎 不说瑶草瑶枝小姐妹如何密谋反弹,却说柯老夫人自方氏母女离开,一直皱眉凝思,天黑透了也不叫人点灯,兀自沉吟。想着一贯大方方氏因何对二房慷慨大方,待瑶枝如同亲生,却避大房犹如蛇蝎猛兽? 柯老夫人眯眯眼,想起王氏曾经泼水成冰暗害过方氏,也有简小燕狐媚之事,可毕竟两件均没成功呀,且方氏已经让王氏出尽了丑,颜面扫地,失去当家主母之位,难道还不能消气呢? 方氏猜对了一半,柯老夫人不仅想让方氏供养大方少爷上书院读书,甚至还想让方氏动用关系帮助柯家为兄弟出仕为官。不过对于瑶玉,柯老夫人倒没有在塞进三房的意思,对她另有安排,毕竟瑶玉一贯欺负瑶草,去了三房也讨不得好。 柯老夫人打得好算盘,却不知道王氏不仅泼水成冰、做媒拉皮条,还有最恶毒一条,乃是下药毒害,要令方氏坠胎,甚至想要谋害方氏性命,这等杀身灭子夺夫之仇,方氏恨之入骨,纵然孩子无辜,不会蓄意报复,却也绝不会再施援手替她栽培子孙! 柯老夫人这次美好愿望跟她之前想塞瑶玉进三房一样,注定要落空了。 也别说,瑶草还真是料事如神,瑶玉在得到大红金蝶的礼服后上不满足,一心想着瑶枝的红宝渔网头饰,一再跟瑶枝套近乎,跟瑶枝商议,让她把头饰也借给自己佩戴一天。 瑶枝遵从瑶草计策,言说头饰三婶收藏着,自己不能随意乱动。任是瑶玉如何威逼利诱,瑶枝再三再四不松口。 瑶草这边极力配合,让青果在桂花旁敲侧击来探口风之时,故作无意透露消息,那套红宝头饰其实就在瑶枝手上。 瑶玉闻言恨得直咬牙:“真的?青果真是如此说法?” 桂花被瑶玉掐得胳膊生疼,忙着点头:“真的真的,青果亲口告诉我说,二小姐三小姐的衣物头面都是自己收藏。末了,青果还差点识破小婢,问小婢问这个做什么,小婢怕她起疑,忙推说自己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她才罢了,还叮嘱我说,切勿胡乱多口,还说三夫人叮嘱她们,不许随便跟人泄露祥符任上之事。” 瑶玉闻言,知道瑶枝撒谎骗了自己,她是不肯把头饰借给自己,定是怕自己压了他的风头吧,这个丑小鸭,真是可恶。她骂归骂,无奈东西攥在人家手里,却也无可奈何。 最后,瑶玉经过一番痛苦抉择,做出一个肉疼无比之决定,她决定花血本,讨好瑶枝,答应把柯老夫人替她缝制的桃红锦缎礼服奉送给瑶枝。 柯老夫人缝制的衣衫布料可不差,是方氏之前孝敬婆婆之物。瑶枝闻言心中暗喜,面上不露声色:“你那礼服乃是是祖母所赠,我可不敢要,难道你不怕祖母生气?” 瑶玉闻言有片刻犹豫,可是要压倒群芳独占鳌头之心压倒了一切,想着祖母一向宠爱自己,应该没有妨碍,再说,这事儿只有自己与瑶枝两人知道,到时候自己翻脸不认,她能奈何?说不得祖母还以为瑶枝乃是嫉妒祖母宠爱自己,故意谋夺呢! 当下笑意盈盈:“没关系,祖母替我缝制这类衣衫也多了,如何会盯着这一件,我之前另有一件同色系的衫子,只下过一次水,想来可以混过去,放心吧。” 瑶枝狐疑看了瑶玉片刻,摇头:“还是算了吧,大姐你还是把我的礼服还给我,我们各穿各得,井水不犯河水,免得倒时候惹得祖母生气就不好了。” 瑶玉忙拉住瑶枝:“你不信我,我给你白纸黑字写下文书好不好?” 瑶枝也不说写,也不说叫不写,只是一再表示:“大姐怎么不信我,那套红宝头饰真不在我手上。” 瑶玉也不做声,自己磨墨写下了文书,言明自愿赠送瑶枝桃红礼服一件。 瑶枝至此话语稍稍松动:“我真的不能做主,要问过三婶方才作数。” 瑶玉忙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有办法,你先收下这文书,我等下就把衣衫送来,妹妹可别叫我失望哟。” 瑶枝候瑶玉走了,忙拿着文书到了瑶草院里来商议:“三妹你看,瑶玉这回可真是势在必得呢,我真不想如她所愿。” 瑶草倒没想到瑶玉这么舍得本钱,不过又一想,正如瑶玉所说,祖母偏帮瑶玉的东西也多了,顿时释然。笑道:“你不想赚她这套衣服?” 瑶枝笑道:“当然想,她自己送上门来,我又不是傻子,为何不要。” 瑶草道:“你不怕祖母责怪,得不偿失?” 瑶枝撇嘴道:“她自送我,我又没抢她,怕什么祖母责怪。” 瑶草笑道:“你既然有此心态,何妨就借与她,不过得叫她写下借条。” 瑶枝有些不确定:“她会写借条呢?” 瑶草道:“只要她想出风头,拔头筹,就一定会写。” 瑶枝与瑶草又说笑一阵,方才逍逍遥遥回房去。瑶玉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我说了叫你等我,如何倒走了,害我好等!” 瑶枝把首饰盒往桌上一顿:“这就怪了,大姐不是追着逼着叫我问三婶要首饰吗?我不去找三婶如何要首饰?或者,大姐不需要了,那我这送回去吧!” 瑶玉满脸急切来抢夺:“要要要,如何不要呢!” 瑶枝拿手紧紧压着首饰盒子:“大姐,借是要借你,可是话得说在前头,你可别能到时候不还我,那样我可没法跟三婶交待。” 瑶玉只想早些得到东西,口里忙着保证:“还,当然还呢,你把我当成何人,我岂会那般贪得无厌没餍足呢。” 瑶枝嫣然笑道:“既然如此,大姐写下借条吧,借条必须注明,十月初十晚上,礼服连带首饰必须归还与我,我拜寿要穿戴呢!” 瑶玉见瑶枝意志坚决,大有自己不写她便不借之意,只得耐着性子,依言写下借条。瑶枝一看瑶玉写的十一日归还,马上变脸:“大姐,你这日期不对,你若不改写初十晚,恕我不借。” 一夜的时间它可以做很多事情,倘若她另怀心思,藏了红宝愣说丢了,或是把衣服烧个洞,泼了油,自己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瑶玉暗自恼恨不已,无奈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另写一张借条给瑶枝。瑶枝得了借条颠颠带着又去了瑶草房里,请瑶草替她保管。 瑶草只笑:“一张借条而已,又不是金银宝贝,何至这般紧张,至于吗?” 瑶枝摇头笑:“我看她眼中冒火,恨不得吃了我,我很怕她半夜来偷借条,反头混赖我是奉送与她,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瑶草听了只笑,这人一沾上钱财倒有精明了。 瑶玉得了礼服头饰,再无甚话,神神秘秘,神龙见首不见尾,几次恰好在怡安堂碰上,瑶枝瑶草想跟她打声招呼,她也匆匆而去。 柯老夫人倒为她脸上贴金,说她替哥哥忙碌婚事。瑶草倒觉得瑶玉是怕瑶枝反悔,有意躲避自己与瑶枝。 不过既然柯老夫人这般抬举瑶玉,瑶草也只有附和了事。 此后几天,柯老夫人方氏苏氏等柯家夫人异常忙碌,瑶草除了去老爷子书房外待得多些,余暇多半跟双胞胎厮磨时间,与他们说些自己编自导故事神话故事,什么花草修炼成仙女啰,树木成精做神仙啰,都是些口口相传几千年的美好故事。 双胞胎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如今已经打开了话题,满脸嬉笑,多半无意识学舌,时不时也有惊人之语。 这一日瑶草带着他们散步看景观鸟雀,双胞胎之一大石头竟然说一句:“草草-好!” 小石头紧忙跟上:“草草-香!” 大石头好字说成‘行’字音,小石头其实说得‘草草呛’,瑶草愿意跟他们成天厮磨经验得知,他们所说应该是‘草草好’,‘草草香’,闻言顿时喜得瑶草一惊一乍,连升声喊叫母亲方氏:“娘啊,娘啊,快来看啊,栋梁会说长句子了,夸我呢!” 等方氏陈妈妈李妈妈等来赶来看这两家伙表演,他两个又沉默是金了,任你如何逗趣引诱,都不开腔了,又恢复了嘻嘻哈哈无章法。气得瑶草要命,发誓不理他们了。却又舍不得真的冷落惩罚他两个,稍后,只要这两小家伙咯咯一笑,小手一招,瑶草立马飞奔而去,为弟弟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快乐的日子容易过,转眼之间,这一日已经初八了,明天就是方氏与族长夫人送催花妆的日子了。 却说瑶玉千方百计终于达成心愿,拿到了梦寐欲求的红宝头饰,当夜瑶玉就试戴起来,在菱花镜前照来照去,自觉美不胜收。 王氏更是喜笑颜开:“后日婚宴,我儿光彩定然无人能及,必定能够达成心意,与杨家攀亲。你如后可要争气,踏踏实实做个诰命夫人,让娘亲高兴高兴。且别学你两个无用哥哥,尽叫我倒运,没一宗事情让我称心过。” 瑶玉忽然意有不足,撅嘴发了脾气:“好看又怎么样,不能穿戴一天就要还给瑶枝那个死丫头了。” 王氏吊稍眉挑一挑:“不还她又怎的?她还敢上门来抢不成。她要真敢,你到祖母面前撒撒娇,哭诉几声,保管你祖母勒令她乖乖奉上来。” 瑶玉咬牙道:“不成的,您不知道瑶枝那丫头如今有多坏,她竟然叫我写了借条才能给我这套红宝头饰,我想昧下也不成了,真气死人了。” 王氏忙搂着女儿安慰道:“别气,别气啊,眼下先紧着婚事,等婚事成了,我们再想法子不迟。哼,她不让你舒坦,我们也别叫她得意。最可恨就是那商贾之女,她能给二房丫头买珠宝首饰,却不肯给你一丝一毫,这个贱人,总有一日,我非叫她栽个大跟头不可,女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瑶玉闻言一喜,随即黯然叹息:“她们栽跟斗又如何,她的好东西再便宜不到我们头上呢,高兴也是白高兴。” 王氏阴阴一笑:“那也不见得,好东西本来就该大家平分才是正理,那有她一人吃独食的道理。” 瑶玉闻言顿时兴奋起来:“娘亲,你有法子让我得到这套红宝么?衣服我倒不稀罕呢,只这红宝首饰委实难得,要好几百银子呢!” 王氏闻言只叹息:“唉,都是你小燕表姨不中用,她要能干,你还不是想什么有什么呢,如今只有暂且忍耐了,你信我,等一日,总有一日,我保管教你如愿。” 瑶玉咋听这话,忽然发起好大脾气:“有一日,等一日,这话我都听烦了,你都说了好几年,不下百次千次了,其实怎样呢?那商贾之女照样人模人样,压在我们母女头上,连二丫头也活似个千金小姐,独我像个村姑。最可恨那二丫头,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借她一套首饰戴戴嘛,我可是听说她有好几套呢,她竟敢推三阻四,还要我写借条,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娘亲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她们,好叫我翻身扬眉吐气啊?” 王氏闻言顿时尴尬起来,既是能够扳倒三房方氏,她也没底了。她的如意算盘一再落空。别看她说得轻巧,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如愿以偿,让简小燕打进三房,替自己把方氏的财产划拉过来。 王氏自己愁眉不展,还要好言安慰女儿:“你别心急啊,别的不行,这套宝石首饰,我定然叫你如愿。” 瑶玉闻听此言,顿时高兴的呵呵直乐,一张脸只剩下一张嘴了,扒着她母亲王氏哧溜亲一口:“谢谢娘亲,我就知道娘亲疼我,不会叫我失望。” 王氏摩挲着瑶玉笑道:“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只要你喜欢,就要天上月亮,我也搭梯子给你戳下来。” 唉,她们母女这美好愿望能否实现呢?唯有拭目以待了。 这是闲话,且不提了。 时光如梭,转眼就是十月初十,柯家为娶亲的日子到了。 接亲的全福太太依然选中了方氏,方氏头上爹娘公婆齐全,膝下有儿有女,儿子还是双胞胎,这可是百里挑一,吉庆得很。再有族长家的三媳妇,她也是儿女双全爹娘公婆齐整。再有宝山夫妻,凑成四季发吉祥数字。 方氏瑶草华盖马车则被红绸装饰一番,成为娶亲的车架。 再有柯家为请了自己同窗好友八人,一并在轿行租赁枣红马儿,披红挂彩骑马去杨家庄迎亲。 这日一早,候迎亲队伍一出发,瑶草、瑶枝、瑶玉几姐妹,齐齐聚集在柯老夫人房里用早餐,餐后咛听柯老夫人训教。柯老夫人再一次郑重交待瑶草几人,等会儿来了客人,凡年轻的小姐由三姐妹负责招待,酒宴也摆在瑶草小院里。吩咐三人不许失礼客人,一定要让客人吃好喝好玩好,宾至如归。 柯老夫人吩咐,将方氏大小丫头,瑶草、瑶枝、瑶玉的丫头,则分成两队,一队负责在二门口与女客带路,一半负责在小院招待茶水。最后着重警告瑶玉瑶枝瑶草三人,今日客人繁杂,不许擅出三房院门,以免被陌生人偷看了去。 瑶草反正无所谓,她心里正在暗自高兴,因为灵芝要来,最主要是灵芝今日要带着那只巧嘴八哥来与瑶草观瞧,对于这只传说了很久的八哥,瑶草心里一直牵肠挂肚。再者,玉兰与楠枝婶子过府做客观礼,瑶草要尽地主之谊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出门去凑热闹。有心也无力呢,忙忙恭顺行礼答应了祖母:“孙女谨遵祖母吩咐。” 瑶枝、瑶玉两人却想着如何偷空去瞧那梦中良配,送嫁表兄杨小爷,特别瑶玉,她费了多少心思才把瑶枝礼服首饰骗到手,她可不想锦衣夜行,无人喝彩。 这两姐妹各怀心思,对柯老夫人不许出门这一条新规矩有所抵触,一时间犹豫着不愿意应承。柯老夫人顿时冷了脸,提高音量再次重申一遍规矩,而后厉声问道:“瑶玉、瑶枝,你们听清楚没有?” 瑶玉、瑶枝两个听出柯老夫人声音中的寒意,就连瑶玉也不敢撒娇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齐声答应了:“孙女谨遵祖母慈令。” 柯老夫人听到满意答案,这方缓和脸色,点头道:“我们柯家乃是书香世家,最重礼仪规矩,你们今日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需时时谨记,你们是书香门第女儿,官宦人家千金小姐,是大家闺秀,且不要行差踏错,叫人看笑话。” 三人同声同气,齐齐行礼,道:“孙女们谨遵祖母慈命!” 柯老夫人这才换了张笑脸对着孙女们:“嗯,很好,回去换过礼服候着,准备招待贵客。” 却说瑶枝因为害怕瑶玉再行掠夺她的东西,早把一应箱笼搬到了瑶草院里存放,因为瑶玉敢登堂入室到二房翻箱倒柜,却不敢到三房来撒野。 且说瑶枝瑶草姐妹回得房去,青果青叶枣花荷花齐齐动手,帮着两姐妹换上鹅黄礼服,头上挽了随常云髻,簪上一只珊瑚雕花流苏簪子,看起来既高贵大方又喜庆活泼。 瑶玉则在客人差不多齐聚时刻,方才姗姗来迟,那一个亮相真叫个惊艳,一时晃花了众位小姐们眼眸。 但见瑶玉一身大红牡丹绣金蝶的衫子,同色系百褶襦裙,碧翠玉环压裙边。头上挽着高高的飞仙髻,鬓边簪着红宝石雕花簪子,飞仙发髻则用金丝缀红宝发带细细缠绕定型。瑶玉每走一步,头上白事辉映日光,闪闪烁烁。映衬着瑶玉粉雕玉琢的一张俏脸,端的是美不胜收,让人不敢正视。 彼时瑶玉正跟一般小姐在廊下逗引八哥说话,瑶玉闪亮登场,成功吸住所有小姐眼球,一阵间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瑶玉矜持笑着,抬手一扶鬓角,盈盈笑着一福身:“我来迟了,还请姐妹们恕罪则个。” 举手投足之间,指花上红宝闪烁,再次引起一阵惊艳。 玉兰见了瑶玉装扮只觉得熟悉,微微一愣之后悄悄一碰瑶草:“她怎么穿了你的礼服?” 瑶草无声一笑,看眼瑶枝。 玉兰顿时了悟一笑:“瑶枝你又显摆呢!” 瑶枝扭捏撅嘴一笑:“玉兰姐呀!” 瑶玉引起的骚动很快过去,瑶草与姑娘们围着灵芝一圈儿,听她讲些训练八哥趣事儿。 今日宾客中一位小姐是当地大户裴家小姐,名唤裴钰,乃是柯家祖辈交情,她爷爷却比柯老爷子有出息,在知府任上致仕。她爹爹是位五品翰林,在这群姑娘中身份最高,等会坐席则是上席娇客。 这位裴钰小姐在诛仙阵是数一数二美貌,今日也有一番好打扮,上身着粉红牡丹百蝶图的锦缎交领衫子,藕色百褶襦裙,头上同样梳着飞仙髻,用了金丝缠绕固定,插着金花流苏步摇,原本在这群小姐里拔了头筹。不料瑶玉闪亮登场,两人撞衫双发髻不说,还在色泽上压了五品翰林小姐一头。 裴钰小姐顿时心头不喜。 却见这位翰林小姐脸上温煦笑容不变,笑盈盈一声惊叹:“哟,原是柯家大小姐啊,还以为新娘子走错院子呢!” 婚宴风波 却说这位裴钰身边另有两位同伴,一位宁小姐,一位李小姐,她三人乃是联袂而来,瑶草听她们姐表妹的称呼,想来应该乃是表姐妹兼闺中密友。 她们自进门就坐在一处自行讲话,茶水少饮,点心不沾,对于瑶草瑶枝热情招呼,不过虚应点个头儿,并不十分兜揽。 这让瑶草瑶枝有些挫败,瑶草若是客人大可以各自为政不理睬,只可惜瑶草受命招待客人,不得不继续赔笑周旋。 柯老夫人出门应酬,一般都带着瑶玉撑门面,瑶枝也很少出门,既与几位尊贵小姐不熟,也缺乏应对经验,寻个空子,便自动隐退去跟柯家几位本家姐妹寒暄去了。 剩下瑶草独自面对这几位端庄得有些冷漠的千金。 若是寻常人等,瑶草可以自便,任她们自己高兴。如今确是不行,这三位客人乃是柯老夫人派了谷雨亲自送过来,还特特交代瑶草,细心招待。 可怜瑶草也与她们几位不熟悉,对她们喜好秉性一概不知,几次试图与她们攀谈,无赖别人不兜揽,想来是瞧不起瑶草这个七品知县之女。瑶草不愿意上赶着巴结,却也不能失礼于人,来者是客,兼之祖母有特特交代了,无奈只得挂上招牌笑,不时调动自己情绪,笑颜盈盈招呼丫头,替几位小姐更换热茶、果品、点心,尽量让她们感应自己热心。 瑶草一心里一直不待见瑶玉,此刻倒希望瑶玉早些出来应对,她经常随着出门应酬,想来应与裴钰几位熟悉。 熟料盼来了瑶玉却是这般结果,忙没帮上,这一见面,一直端着的裴钰竟然挑起事来。 看来这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不忿贵贱与贫穷。 却说裴钰这一开口不打紧,宁、李两位小姐忙着点头附和,掩嘴羞答答一笑:“表姐真好眼力,我们也觉得怪异,原是这个缘故。” 瑶草顿时挫败,这三位倒是侠肝义胆,齐心协力,惹祸生事也一起。眼见瑶玉红了脸瞪了眼,瑶草迅速走近瑶玉,使眼色叫她息事宁人,千万别与客人计较。 这瑶玉虽然出身平民,是既不贵,也不富,但是那富贵脾气却是一等一,乍闻此言,顿时变脸,心头大怒:哪有有个在人家屋里做客,倒这般喧宾夺主挑衅主人道理,顿时就要发作。 亏得瑶草极力阻拦轻声告之,此乃祖母贵客。瑶玉也知道对方身份了得,不是她能拿捏得起,遂硬生生忍下吵闹之心。 可是这瑶玉一贯自持美貌,家里母亲纵容,兄长让着,祖母又一向娇惯宠溺,什么好东西都偏向她。平日出门也是满耳听得奉承话,早把自己看的万分尊贵,别人都当成脚下之泥土,哪里会甘心平白让人嘲笑? 但见瑶玉微笑打量裴钰三人一番,挑一挑眉,忽然冲着裴钰嫣然一笑:“哦,这不是裴钰,裴姐姐嘛,姐姐今日发髻梳得真好,可惜金丝飞仙髻衬石榴红、玫红衫子才好看,搭配粉红藕色,就有些头重脚轻发飘了,姐姐若用粉色珍珠锦缎发带固定发髻,只怕更好些呢,要不要妹妹帮你改改呢?” 这是在嘲笑裴钰不会穿着打扮了。 瑶草顿时汗颜。 要说裴钰虽然口气不善,话语难听,意思却不错。 今日大红盛装,原本瑶玉有些失礼,且又是自己兄长婚期,瑶玉若识得大体,就应该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纵有万般委屈,也要将就客人,帮衬着兄长圆满成亲方好。 倘若这样,纵然瑶玉身着大红有些喧宾夺主挤兑之意,别人念在她年纪尚小,也会谅解一二分。 瑶草没想到她竟然不顾大局,跟客人吵闹,图一时痛快,顿时挫败,真不知道她倒是真不知道礼仪规矩,还是仗了谁的势,得了谁的令,故意搅局呢? 瑶草记得,祖母当年教导自己,可是十分苛责严厉,什么女有四行,德、言、容、功,要求自己笑不露齿,慎言慢行,长辈面前要低眉顺眼,轻声细语,为人处世要恬淡贞静,不嗔不恼,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瑶草有些疑惑,难道祖母不是这般教导瑶玉呢,如何瑶玉竟然学成这样?今日这样场面,不正该谨言慎行? 却说裴钰,说实话,她那家世比之柯家高的不是一星半点,不说她四品知府祖父,就说她五品翰林父亲,也是柯家最能干之柯三爷望尘莫及。 这裴钰自小金樽玉贵,自持身份,之前与瑶玉见过几次,不过情面上虚应,两人并未深交,裴钰也从未把瑶玉这个跟着祖母打秋风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是的,跟着祖母打秋风之丫头,这是裴钰在心里对瑶玉的定位。她一贯高高在上俯瞰瑶玉。熟料今日打秋风丫头风头竟然盖过自己,裴钰理所当然不高兴了,随口讥讽一句。 裴钰说话一贯是一锤定音,以泰山压顶之姿态取胜,很少有人敢与之争锋,这是裴钰的经验之谈,她已经习惯了。 本以为瑶玉会俯首帖耳回家换过衣衫,来跟自己套近乎。不想事情发展出乎意料,瑶玉不但不低头,竟然这般伶牙俐齿,反唇相讥,裴钰顿时有些下不得台了。她本想回应几句,与瑶玉争个高低,却有些词穷,一来瑶玉今日这身穿着除了不合时宜,实在没有破绽好挑剔。 二来,裴钰今日随着祖母来柯家做客,原是一番美意,轻贱主家之话,以她的教养,能在心里想,实在说不出口。 三来,裴钰小姐不善于与人大小声。 却说裴钰被瑶玉抢白,眼见在场各人微笑睨着自己,顿时后悔莫及,深悔不该逞了一时口舌之快,人前现眼,自降身份。抬头对上瑶玉讥笑眼眸,裴钰涨红了脸一拂袖坐下:“不老费心。” 瑶玉一招奏效,嘴角弯弯,兀自吃茶,矜持的笑着。正眼也不倪下旁人,大有鹤立鸡群,不屑与鸡鸭为伍之态势。 瑶玉的倨傲,惹恼了裴钰的同伴宁小姐与李小姐,她们却没裴钰这般度量,见裴钰败白,双双出面助拳。 一个笑曰:“哟,麻雀变凤凰了呢,只不知道,凭你爹爹卖大米,要卖几年才买得起这一身行头呢?” 一个敲边:“哎,姐姐深居简出没见识呢,现如今市面上新生了一行买卖呢,只要你出具押金,可以租借行头装门脸的,像什么服装首饰,车马轿子,都可以出钱租赁呢。” 两人一唱一和,唱作俱佳,很快扳回了局面,原本睨着裴钰之姐妹,反头睨着瑶玉一身行头纷纷探究起来,这些人纵是左右邻居本家姐妹,也有心怀嫉妒看戏不怕台高者,且那瑶玉母女平日里做派实在不讨人喜欢,一个个不免私下议论:是呀,大房几时这般阔气了?莫非真是租赁呢? 一时窃窃私语不解,嬉笑讥讽四起。 瑶玉首战告捷,正在得意,却不料被她们说中心病,扳回局面,引得众人纷纷猜测,顿时粉面飞霞。有心辩白,却辩无可辨,她这行头还真是借来的。遂强自镇定,一声冷哼:“哼,所谓大家闺秀,果然见识多广,我今日倒长了见识了。” 此话一出,倒也起到一定效应,马上就有人觉得裴钰等人出门,竟然如此托大,挑剔主家小姐,实在有些不厚道。 一时之间,议论窃笑之声四起,众人眼神在瑶玉裴钰及人身上来回逡巡。 瑶玉与裴钰顿时如坐针毡,各各不自在了。 瑶玉与裴钰此番较量,可谓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唯有瑶草见瑶玉不听招呼,跟客人杠上,心下着急。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直觉万般无奈。 抬头见裴钰瑶玉俱是满脸不忿,瑶草生恐事情闹大,忙与身边玉兰灵芝耳语道:“姐姐们跟裴小姐三人有交情么帮着圆一圆呢!” 玉兰灵芝均摇头,玉兰更是皱眉道:“她平时掐尖也算了,今日是她哥哥娶亲,她穿成这样来招摇,跟谁较劲儿呢?你祖母也不管管呢?” 瑶枝起初见瑶玉被人挤兑,心中甚是快意称愿,后见瑶草示意,方才过来帮衬,赶巧听了这一耳朵,顿时心气不顺,却也不好意思点破瑶玉心思,因为那也正是瑶枝心病。 瑶草原本看不惯瑶玉贪念太甚,想叫瑶玉吃祖母一顿排揎倒倒霉,没想到裴钰插进来闹了这么一出。 见瑶玉张狂闯祸,说实话,瑶草又是称愿,也有几分不安。 称愿的是,想叫祖母瞧瞧,这瑶玉倒是什么宝贝疙瘩。 不安的是,瑶玉名声臭了,也会连累自己名声。再者祖母之前一再交代,不许慢待客人。 如今闹成这样,自己怎么也要做些努力,倘若努力过后,万一不能挽回,祖母怒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心中一番计较,瑶草决定设法挽回局面,遂压着七分喜悦,倒把三分担忧显露无遗,苦笑道:“怡安堂今天可是高朋满座,祖母哪有时间理我们?嗳哟,祖母今日点了我的将,倘若怠慢了客人可不好,裴小姐那边已经恼了,求求姐姐们看在妹妹面上,帮着斡旋斡旋,万不能让客人恼怒而去,败坏今日喜庆。” 玉兰、灵芝闻言俱皱眉:“这可是个难题,关键我们对她们一无所知啊!” 却说瑶草还没想出破解计策,却见裴钰三人已经站起身子,似乎有退场之意,瑶草顿时有些慌乱。一时脑子飞转,忽然升想起礼仪师傅所教摆脱尴尬之搭讪方略,忙与玉兰灵芝附耳秘授机宜:“夸奖!” 玉兰灵芝皱眉:“你倒说说,如何夸奖呢?” 瑶草笑道:“狗尾巴草说成玫瑰花就是了。” 玉兰、灵芝闻言差点笑出声,随即会心点头,在她三人行将离座的瞬间,微笑靠了上去。 却说玉兰首先微笑靠近裴钰,亲自倒水斟茶,一边故作惊讶,对裴钰领口之绿萼梅花绣,赞不绝口,说那梅花简直活了,有如开在树梢一般,让人看着,鼻翼都能嗅着梅花之清香。 裴钰或许真的高兴,或许也需要这么个下台机会,反正是十分配合,惊喜笑了:“真的?” 瑶草忙着帮腔:“当然真的,裴小姐可别小看我这位姐姐,她可是三岁跟着娘亲学刺绣,她娘亲却是之前诛仙阵上最出色绣娘楠枝婶子。” 裴钰这会应该是真高兴了:“你是绣娘楠枝的女儿?你真觉得握着绿萼梅花绣的好呢,这可是我自己所绣呢,我娘还说差强人意,没想到得到你这个行家称赞,这次我回家可有的说了。” 两人犹如他乡遇故交,拉手坐下,一边谈论刺绣去了。 李小姐宁小姐原本见裴钰起身也跟着站起身子,这会儿见裴钰做下了,便也返身坐下,接了香茶慢慢品着。 瑶草微笑一边询问茶水是否合意,点心是否可口,状似无意间抬头,看见李小姐头上簪子,忙着一声笑,夸奖道:“也,小姐这支步摇流苏无论款式色泽都是头一份,别说再者诛仙阵上,就是汴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呢。” 李小姐闻言,娇声一笑:“嗯,三小姐倒有些眼光,握着簪子乃是春上生日之时,汴京外祖母所赐。是特特定制,仅此一根,别无二样呢!” 瑶草忙着接下这个话题,说自己外祖也在汴京城中,又说起自己上次观看状元夸官,白鹿书院才子打马球之行。 李小姐顿时乐了,拉着瑶草笑道:“这可巧了,那日我也在京都,也随哥哥去观看了状元夸官,只是我们与宋大人家不熟,没眼福观看球赛,你快与我说说,听说状元探花都去了,是也不是呢?”瑶草对着灵芝一挤眼,示意她搞定宁小姐。自己拉着李小姐旁边去,绘声绘色讲解那日马球赛,状元球技了得,探花郎如何俊美。姑娘们如何疯狂等等云云。 这边灵芝则夸奖宁小姐手上丹蔻色泽亮丽,并说自己也种了各种色泽凤仙花,只是每每调制了指甲油都涂抹不好,索性不涂抹了。 宁小姐顿时来了兴趣:“你家真有许多颜色凤仙花?快说说,都有什么颜色,我家只有石榴红,你家有桃红,有紫色么?藕色有么?”两人一见如故,一时间有了说不完的话题。 瑶枝则回头与几位本家小姐妹小姑母上茶,与她们谈在一起 一时间,场面得到了控制,气氛分外和蔼起来。 瑶草记挂着瑶玉,想着是不是该让她与裴小姐缓和一下关系,谁知一看之下,瑶玉竟然不知去向了。 瑶草想起祖母交待,忙招青果来问:“大小姐呢?” 青果之撇嘴;“小姐刚与裴小姐搭上话那会,大小姐就走了。” 瑶草顿时无语,这个瑶玉失礼与客人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违拗祖母训诫,私自外出,这还了得。如果他私自玩出闯下大祸,说不得就要连累自己,忙让青果去寻,并告知青果,倘若寻不着,直接告诉谷雨清明,让祖母做主去,自己可不担着干系。结果,青果寻来瑶玉丫头小桂花,言说她小姐头晕,回家躺躺去了。 瑶草能说什么,只能吩咐桂花,说让瑶玉安心修养,等好些了再来。 话虽如此,瑶草对瑶玉这人实在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得继续请了本是客人的灵芝与玉兰帮着招待客人,此刻瑶草只求瑶玉别再跟自己添乱就好,至于她去做什么,瑶草也没闲心理会了。 结果,瑶草碎料不差,一直到午饭开席,瑶玉再没露面。 有了晌午经验,下午瑶草再应酬起来就熟络多了,一群闺阁小姐相处的极为融洽,大家去了之前拘谨,放开了心胸,围坐一起,从读书到玩乐,再到穿着打扮,大家无话不说,左不过消磨时间,等着新娘临门。 回头却说杨家距离柯家虽不远却也不近,来回二十里路程,骑马不消一个时辰,只可惜新嫁娘的三十六抬嫁妆,这些脚力轿夫都得步行,去时一身轻松,一个时辰就到了,回来负重,整整用了两个时辰,加上本地有关门三难新郎之习俗,新郎必须回答一些问题,做一些事情,让女方满意方才发嫁,这一耽搁,接亲队伍直到傍晚时分才返回柯家庄。 柯家才担任往返联络报信之责,一路骑马往返报备,不时传信回家: 新嫁娘离此还有十里路……. 还有五里地…….. 快了,快了,到了村口了。 柯家才说了‘快了’之后两刻钟,柯家村头方才响起呜里哇啦唢呐声。 瑶草闻之如闻天籁,嗳哟,自己苦日子总算快要完结了。 接下来便是新人拜堂,这个仪式在怡安堂正堂举行,瑶草等是不能出席的,为何呢?因为喜堂之上男女混杂呀。 不过,瑶玉可以直接去新房看新娘子,向新嫂子要红包。 却说那边唢呐吹得震天响,瑶草等在小院里困着,十分毛躁,一个个恨不得到喜堂上瞧瞧去,无奈门外有看门婆子,以及瑶草瑶枝奶娘把着关,一个个意兴阑珊,无功而返。 而后新娘入洞房了,瑶草等一众小姐刚刚到了新房,新娘子还没看清楚,婆子们就嚷嚷:“开席了,开席了,请小姐们坐席呢。” 一群人簇拥着新郎官柯家为出去了。 瑶草是主人家,也顾不得跟新嫂嫂讨要红包,忙着招呼各位小姐回来开席,等酒宴撤下,送别了各位小姐,瑶草瑶枝满心欢喜,正准备去看新嫂嫂,讨红包沾喜气,谁料柯老夫人却派人来寻,叫瑶草等人去怡安堂拜见各位长辈亲戚。 无奈何,瑶草瑶枝只得来到怡安堂,却见柯老夫人院子里已经搭起了一小小戏台,瑶草心下疑惑,难不成要开锣唱戏文呢。 瑶草进得祖母卧房套间,除了柯家所有女主人齐齐在座,另有一位精干妇人,虽然只是匆匆见过,瑶草认得她正是杨家二表舅母。 余波未平 瑶草瑶枝姐妹此刻总算见到了不告而别一整天的瑶玉,不过她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套粉色锦缎襦裙,头上梳着与瑶草们一般样的随常云髻,簪着一根点翠簪子,鬓边戴着红绒花。 瑶枝一见瑶玉打扮顿时紧张起来,当着众人,却也不敢问询自己礼服红宝首饰去向。 却说瑶草、瑶枝、瑶玉三人,盈盈拜过柯老夫人与各自母亲。柯老夫人笑盈盈风吩咐孙女们:“见过你们二表舅母,两位表兄。” 这位二表舅母正是新嫂嫂杨秀雅二婶,廪生表哥杨秀成之母亲,柯老夫人娘家侄子媳妇,杨二夫人。 三姐妹排排站立,盈盈福身,齐齐向二表舅母行礼问安,表舅母忙叫搀起。三人各得一个锦缎荷包。 而后,三人遵从柯老夫人吩咐,与两位表兄见礼,一个就是十四岁廪生表兄杨秀成,另一位表兄杨秀林,十二岁,是杨秀雅亲兄弟。 所谓行礼,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瑶草们弯腰说一句:“见过两位表兄,表兄们身上好。” 而他们则躬身回一句:“妹妹们身上好。”而后各自落座,虽然偶尔目有交接,却并不私下交言。 瑶草注意到对面大表兄杨秀成眼神,几次飘向自己这边厢,不过瑶草很确定,他看得应是瑶玉。 与之相反,坐在上首的二表舅母之眼神,却在瑶玉、瑶枝、瑶草三人身上来回逡巡,表情凝重,不知想些什么。 柯老夫人咳嗽一声发话道:“瑶玉,与你舅母表兄倒茶。” 众人知道,这是定了瑶玉了。 却说柯老夫人此话一出,在场各人表情各异。大房王氏瑶玉母女不消说得,是喜形于色。二房苏氏瑶枝母女则是满脸失望。唯有三房方氏瑶草母女,则大大松了口气,母女们一个心思:唉,总算落定了。 杨家二舅母在柯老夫人话落同时叫了声:“大姑母?”眼神看着柯老夫人似有话说。 柯老夫人神情稍稍一滞,复笑道:“哦,忘记跟你说了,瑶玉是你大表哥家长女,性格最是温顺谦让,对老人也最是体贴周到了。” 瑶草闻言顿时身上一阵发寒,忙一握拳让自己舒服些。旁边的瑶枝大受打击,竟然毫无形象张大嘴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祖母说谁呢,一时呆愣了。 瑶枝声惊呼之音虽小,却惊动了对面一直盯着三姐妹观瞧杨二少,那小子瞅着瑶枝傻样挤眉弄眼,(*^__^*)嘻嘻偷乐。 瑶草顺着他的眼神,方才发觉瑶枝窘样,忙拐一拐瑶枝,瑶枝醒神,慌忙闭上嘴巴,低下头去,羞得耳根也红了。 瑶草恶寒过后,只觉得喜乐,抬头想看看母亲什么神情,却正对上柯老夫人打结的眉头,连忙按下笑意,低头装羞。 闲话休提,却说瑶玉得了柯老夫人指令,款款起身,满脸娇羞,从容的接过谷雨手里茶水,捧给二舅母及两位表兄。 二表舅母稍一迟疑,心头闪现之前喜堂一幕,只觉得此事太过敷衍潦草。抬头看看满脸兴奋的长子,再看看满眼期盼的姑母,想这些年姑母提携,二舅母最终喝下了瑶玉手里香茶,并拔下自己头上一支赤金扁钗插在瑶玉髻上。 一般婆婆相上媳妇插凤钗,都该夸赞几句才是,二舅母却微微蹙眉,似有不满,终究什么也没说,一心一意品茶去了。 是的,本该兴高采烈的二舅母,插钗时眉头皱了一皱。虽然只是那么短短一瞬间,瑶草却看得清清楚楚,嘴角不由翘一翘,看来自己所料不差,瑶玉在这位二舅母眼里并非儿子良配。 不过大表兄杨秀成似乎十分满意,看来果然是自古男儿多好色。论相貌,瑶枝只能算作清秀,的确比不过瑶玉。 想起瑶玉最终会摒弃与他,瑶草不知该为这位表哥欢喜还是悲哀! 却说柯老夫人见二舅母喝了茶,插了钗,顿时眉开眼笑,倒没计较二舅母夸是没夸。 紧着大家说笑几句,苏氏有些提不起精神,王氏说话,杨舅母又不大兜揽。为主是方氏凑趣,连连夸奖大侄儿媳妇秀雅好相貌,好家教,好陪嫁。 杨秀雅陪嫁的确不差,除了三十六台嫁妆,另有压厢银子二百八十两,土地五十亩,这可是不小的数目,杨家大房拢共也只有一百二十亩土地,家里尚有一子一女呢。 柯老夫人杨二夫人闻听方氏夸赞十分开颜,王氏却撇撇嘴可有可无的笑着,唯有苏氏心头不乐,那眼睛锥子似的横着王氏母女,偶尔也瞪眼瑶枝,似乎怪她不争气。 杨家母子稍坐片刻,便起身道恼,要去歇息,他们一路步行送嫁,的却辛苦了。柯老夫人点头应允嘱咐道:“你们也累了,好生歇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她们,就当自己家里一样,且别客气。” 三位柯夫人齐齐起身,护送陪伴而去。 瑶草瑶枝正要相携告辞,却不料柯老夫人发话道:“瑶草瑶枝,你们留一留,我有话说。” 瑶枝瑶草交换一下眼色,却猜不到柯老夫人所为何来。只得双双停下脚步,低头应道:“请祖母吩咐。” 熟料柯老夫人忽然一拍桌子道:“瑶玉,跪下!” 瑶草眼皮一跳,看来是要秋后算账了,只不知祖母要追究那一桩。 却说瑶玉噗通一声跪下,随即哀哀哭泣起来:“祖母容禀,孙女还有下情。” 柯老夫人冷声道:“我听着呢。” 瑶玉哭哭啼啼道:“都是瑶枝误导我,她那日回家言说,她是大红礼服,红宝头饰。孙女也没仔细过脑子,便拿自己礼服跟她交换,熟料她们耍奸,竟然齐齐还了鹅黄衫子,害我一个出丑。我实在上当受骗,并非有意违拗祖母,还请祖母详察,还孙女一个公道。” 瑶枝正一肚子委屈,瑶玉抢了自己衣衫,抢了廪生表哥,倒头来还要这般黑白颠倒,诬攀自己,只觉冤深似海,气冲牛斗,不等柯老夫人发话,噗通一声也跪下了,连连磕头,珠泪滚落:“回禀祖母,孙女那日已经真真切切告知大姐,大红礼服乃是给祖父祖母六十寿诞寿宴礼服,再三再四不愿相借,无奈大姐那日哄骗孙女,叫孙女把礼服借她试穿,孙女推辞不得,只得答应。谁料,大姐穿上之后便说她穿比我穿漂亮,还道说给我穿那礼服,简直白糟蹋了。随后竟然乘这着孙女不备,抽身跑了,实在大姐不问自取,并非孙女有意教唆,还请祖母明察。” 柯老夫人怒眼瞪着瑶玉:“是不是这样?” 瑶玉摇头摆手,泪水肆意:“衣服是她借我,何来不问自取,孙女冤枉,求祖母做主啊。” 柯老夫人转而瞪视瑶枝:“倒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瑶枝也是满面泪水:“祖母,您因何信她不信我?衣服真是大姐强行劫取,红宝首饰也是大姐三番五次上门逼迫,孙女是万般推脱不得,方才出借。祖母不信,可以询问大伯母与小桂花,看孙女说谎没说谎!” 瑶草闻言差点失笑,很辛苦方才忍住,这瑶枝实在太可爱了,王氏与桂花能给她作证么?她们不证死瑶枝才怪呢! 柯老夫人一边叫了清明去叫王氏,随即叫了桂花进房,狠狠一拍桌子:“跪下,你老老实实,原原本本把这衣服的事情说一遍,若有半句隐瞒,明天就把你卖到外省去。” 桂花跪下期期艾艾一通哭诉:“回回禀老夫人,二小姐是主动借衣服首饰,大小姐原没利诱逼迫。” 瑶枝气得鼻子冒烟。指着桂花厉声喝问:“明明是她抢去,也不是什么人命官司,你怕什么,你为何要诬陷我?” 这事儿在瑶枝的确不大,顶多被祖母责备不待见,在桂花却是天大事情。王氏瑶玉一早发话,只要桂花胆敢吃里扒外,随时把桂花卖到窑子里去做妓。 而之前柯老夫人在瑶玉谄媚下,已经把桂花卖身契给了瑶玉,并允诺,桂花今后属于瑶玉了。 妓女虽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可是好人家女儿,大多宁愿吃糠咽菜,没人愿享那种福。 瑶玉母女捏着桂花卖身契,桂花焉能不怕。所谓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何况瑶枝顶多被责骂一顿,不会死呢! 桂花因而铁了心,任是瑶枝如何哀求责问,她只是哀哀哭泣:“二小姐你就认了吧,求求你做做好事饶了我吧。” 瑶枝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气的浑身乱颤,差点气厥,瑶草一旁慌忙扶住。 柯老夫人见瑶枝这般激动,有些狐疑起来,皱眉道:“瑶草,扶你二姐坐下再说。” 正在此刻,柯家三位夫人闻讯而来,看来谷雨悄悄与方氏苏氏也送了信。 王氏一来,瑶玉便扑过去哭诉,说瑶枝如何如何愿望自己,一时直哭得梨花带雨,浑身颤抖。王氏便跳将起来,指着瑶枝责骂:“你这个丫头,小小年纪竟这般恶劣,设计诬陷你大姐,你说,是什么居心?是不是想抢夺你大姐姻缘?” 瑶枝女儿家羞怯,这些事情能向往,焉能说破,且如今瑶玉与婚事尘埃落定,自己却被人这样大张旗鼓宣扬思想情郎,自己名声还要不要呢?一时间直气得嘴唇哆嗦,羞愧难当,偏又无法辩解,说自己本无此意,唯有嘤嘤哭泣。 苏氏闻言勃然大怒:“大嫂,不是我做弟媳妇僭越不识礼数,你狗长了岁数白活了呢?还是头脑发昏犯了疯癫?这是做身为长辈该说的话吗?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这样败坏瑶枝品行,难道想逼死瑶枝不成?你好狠的心啊!” 说罢这话也学王氏,搂着瑶枝只哭泣:“婆婆,您可要为我们母女做主,瑶枝被人这样诬陷,如后如何见人呢?” 柯老夫人顿时头疼不了,砰砰砰只捶桌子:“住口,住口,都给我住口,谁敢再胡说八道一句,我立马开祠堂与你们写休书,你们信也不信?” 被夫家休弃,可是为女人的奇耻大辱,王氏苏氏闻言具是浑身一颤,立时停止了嚎啕,安静了。 柯老夫人按按额头,忽然转头看向瑶草:“三丫头,你来告诉祖母这事始末。” 方氏闻言一惊,紧张看着瑶草,柯老夫人这话问得刻毒诛心,瑶草若懵懂之间接下这话说下去,就有合谋陷害大房之嫌。,心里对柯老夫人厌恨更甚。 柯老夫人话一出口,瑶草马上察觉这话里陷阱,故作天真一笑道:“祖母问我呢?” 柯老夫人微笑点头:“嗯,你知道的对吗?” 瑶草点头道:“哦,那孙女就说说。”转头看着瑶枝,偷换了答案:“我觉得这事儿是二姐你不对。” 瑶枝顿时气结:“什么?我,我不对?”言罢可怜兮兮,泪眼花花看着瑶草,不能置信:不是商量好了,抵死不认么,如何又反口咬我呢?难道三妹你也要摈弃我么? 瑶草被瑶枝看的直发毛,皱眉点头:“嗯,你当时若追着大姐,好歹把衣服要回来,或者你直接告诉祖母,求祖母做主不就完结了,哪有今日这番口舌?” 方氏闻言顿时使然,放心抿口茶水,嘴角弯一弯,事件始末,方氏一清二楚,直觉这话引得刁钻。 瑶枝也听明白了,马上接口道:“我怎么没要,我当时就追着大姐去了,结果大伯母把我好一顿排揎,说什么大姐平日替我们照顾祖母饮食起居,吃苦受累,劳心劳力,而我一件衣服也不肯借,是太不知好歹,不知道感恩,无情无义。我说要告诉祖母,大姐还威胁说,让我试试,看看祖母到底会帮谁,我想着,想着……就……” 在场之人谁都知道下面的潜台词乃是---想着祖母一贯偏向,也就不敢告诉了。 瑶草在心里为瑶枝竖起一根大拇指,总算没糊涂完了。 柯老夫人闻言顿时脸色发青,王氏却是横眉倒竖,劈手要捶瑶枝:“你这个贱丫头,竟然敢诬陷长辈,你母亲没教好,我就代她教教你礼仪规矩。” 苏氏一步挡在瑶枝身前,昂头对上王氏:“怎么?大嫂敢说不敢认?” 王氏怒道:“认什么认?都是你们嫉妒瑶玉受宠,无中生有,我们瑶玉一贯尊老爱幼,亲和邻里,善待姐妹,这老夫人比谁都明白,岂容你们胡言诬陷!” 苏氏不由冷笑:“亲和邻里?哈,不知是谁,今日大喜的日子,竟然跟客人吵闹,惹得裴钰小姐愤然退场,不是三丫头机灵,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柯老夫人再次拍桌子:“都当我是死人啦,住口,住口,住口!”由于激动,柯老夫人剧烈咳嗽起来。清明谷雨,忙着替她捶背拿肩。瑶草也忙着上前端茶递水,瞎忙活。 苏氏王氏两人这才愤愤然住了口,相互斗眼鸡似地瞪着。 柯老夫人好容易止住了咳嗽,眼光从三个媳妇身上一一划过,王氏苏氏斗鸡似的脸红耳赤,方氏则淡然旁观,一幅超然事外之模样,只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笑。 柯老夫人顿时头疼如裂,心里对三个媳妇都失望透顶。不过,在一片混乱之中,柯老夫人还是抓住了主要问题,追问道:“谁跟谁吵闹,如何吵闹?瑶玉?是不是你?” 瑶玉马上哭哭啼啼:“我哪里吵闹来着,都是那裴钰不好,是她先嘲笑孙女,孙女不过回敬几句而已,什么吵闹,什么退场,孙女不知道。” 瑶枝顿时冷笑起来:“你当然不知道,你得罪了客人,留下乱摊子给我们,自己就跑了,你怎么会知道?” 柯老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什么跑了?瑶枝,你说,一五一十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情?” 瑶枝等得就是这一刻,遂没有一丝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一通诉说,瑶玉如何姗姗来迟,如何惊艳登场,如何抢白裴钰,如何挖苦宁小姐,反讽李小姐,最后置客人于不顾,溜之大吉。瑶枝撇开裴钰挑衅不说,专门只转述瑶玉之话,把瑶玉鹤立鸡群之高傲临摹的惟妙惟肖,使得柯老夫人不得不信,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要知道,这裴家老夫人可是柯老夫人听了方三夫人指点,这半年来,几次腆着脸上门搭讪,可说是搭着梯子方才攀上的人脉关系,意在广结人缘,与柯三爷以及柯家为、柯家才兄弟们将来出仕,铺平道路。按照柯老爷子说法,裴家长子出身翰林,将来有可能入阁拜相,前途不可估量。 熟料,自己费心心计拉来的关系,竟被瑶玉这般践踏,竟然嘲讽人家翰林人家穿着品味。要知道裴家孙女跟着祖母出门做客,穿着打扮必是裴家老夫人默定,瑶玉这是连人家祖孙一起嘲笑了,倘若裴家老夫人得知真情,就算人家量大不计较,日后还会真心帮助自家吗?明日还会上门来祝寿吗? 要说柯老夫人之前捉住在喜堂大庭广众现眼瑶玉,只是生气她刁蛮任性,这会儿可是失望恼恨了。 不由一拍桌子:“来呀,家法伺候!” 谷雨迅速捧来上次打过青果那根又宽又厚的竹板,柯老夫人接在手里,厉声喝道:“伸出手来!” 瑶玉不从,想跟之前一般撒娇混过去,王氏也跪下求情:“婆婆,明日是您的六十大寿,瑶玉刚许了亲,明儿还要公布订婚喜讯呢,您若打伤了瑶玉,明日亲家太太面前也不好遮掩不是?您就开恩,把这顿打记下了,日后瑶玉再犯,凭您打烂她的手掌,媳妇也不吭一声,只求您给瑶玉留给体面,过了明日再说吧,媳妇给您磕头了!” 方氏苏氏冷眼旁观,但看柯老夫人如何行事。瑶草瑶枝也是低眉顺眼,一幅毕恭毕敬咛听训示的摸样。 无人求情,柯老夫人有心偏袒也没有由子,更何况柯老夫人今日原本不准备再姑息瑶玉,柯老夫人甚至有一瞬间后悔,不该把瑶玉许配娘家侄孙子,这样的顽劣任性自私之人,将来能够发扬光大杨家吗? 为了自己脸面,为了杨家,为了明日给裴家祖孙一个交代,柯老夫人今日势必要打瑶玉,才能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因咬牙恨道:“什么公布喜事?不过私下议亲,又不是正经小定,瑶玉何须出面?还嫌不够乱么?拼着明日不过生日了,也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后的丫头,否则,总有一天,我们全家都被害死。谷雨清明,按住大小姐。” 谷雨清明早就看瑶玉不顺眼了,低声应声是,清明抱住瑶玉身子,不叫她扭动,谷雨捉住瑶玉双手,伸到柯老夫人面前。 王氏见真的要打,扑上来抱着瑶玉:“要打就打我吧,瑶玉身娇肉贵,花骨朵一般,经不得打,媳妇皮厚肉糙,我替她受吧。” 柯老夫人果真高举竹板,狠狠敲在王氏额上,豪情万丈的王氏顿时一声嗷叫,放开了瑶玉,滚带一边去了。 柯老夫人恨道:“你若再敢阻拦,滚回娘家吃饭去吧!” 方氏见柯老夫人似乎真的要动打时,忙给荷花一个眼神,荷花出去片刻,秋云匆匆而来寻找方氏:“夫人快回去吧,两位小少爷不见夫人面,吵嚷着不肯睡下,哭得声音都哑了呢。” 方氏闻言忙着与柯老夫人请辞,柯老夫人挥手叫她自便,瑶草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替她求情不甘心,不替她求情又怕被柯老夫人怪罪,随即跟着请辞而去。 却说柯老夫人今日真的气着了,咬紧牙关,高举了竹板,谁料还没打下。瑶玉就尖声惨叫,鬼哭狼嚎起来。 柯老夫人吩咐道:“拿丝巾塞住她嘴巴。”随即板子飞扬,啪、啪、啪、啪…….只打了十大板子,方才停住喘息。 此刻看着瑶玉眼中珠泪滚滚,浑身颤抖,柯老夫人已是心中不忍,无奈无人求情,只得继续打满二十大板。 苏氏恨她们母女,犹恨王氏往瑶枝身上泼脏水,只候柯老夫人打完了十八板子板子,方才上前拉住了柯老夫人手臂:“孩子犯错,婆婆稍微教训一下就是了,快别当真生气,仔细累着了。” 顺手夺下了柯老夫人手里竹板,往外狠狠一丢,王氏一心挂着瑶玉,混没注意,竟被那板子叮咚一声,打在眼脸上,虽然比柯老夫人那下子轻多了,也是生疼生疼啊,王氏又是一声嗷叫:“嗳哟,打死人了呢!” 苏氏忙着上前赔罪:“嗳哟,大嫂,这可怎么好,您看您,我这板子出手方向是死的,您是活的,如何不让已让呢?嗳哟,好在我哪里有上好棒疮药,我一会儿送您屋里去啊,您好好擦一擦,可别大意,这脸上留了疤痕可不好。” 瑶草隐在暗处,明明见苏氏故意打的王氏,却说得这般深情款款,差点失笑,幸亏被她母亲方氏捂着嘴巴拖走了。 又生龌龊 却说瑶草跟随母亲回避,以免柯老夫人事后迁怒。瑶草以为瑶玉犯了这大过错,驳了柯老夫人面子,应该被禁足抄经才对,熟料少晚谷雨来传消息,柯老夫人不仅亲自替瑶玉上了伤药,又安慰了瑶玉好一阵子,最后还应了王氏所请,让王氏带了瑶玉回去亲自照看。 方氏淡然一笑:“幸亏我们及时回避,你看着吧,明日你二婶母女要受挑剔了。” 谷雨笑道:“夫人所料不错,老夫人先头上药时还板着面孔,等大小姐嗯嗯唧唧一番表白哭诉,大夫人乘机进言说二小姐二夫人纯粹无中生有,别有用心,那些话她根本没听过,母女一唱一和大喊冤枉。老夫人听了,那心又转回去了,后来二夫人好心送来七香丸,与大小姐疗伤,倒被老夫人发作了一通,说她身为弟媳不敬长嫂,身为婶娘不疼子侄。大小姐见老妇人转了口风,越发哭得哀痛欲绝,老夫人也跟着落了泪,就连小婢们也有了不是,说‘你们今日倒听话,叫拿家法就拿家法,也不拉着些呢’唉。” 方氏闻言直摇头:“这越发骄纵的不成样子了,幸亏我们过了明天就走了,眼不见为净吧。” 谷雨又道:“还有更蹊跷的事情呢,二小姐后来提起礼服,说明日要穿戴,小婢准备去取,老夫人竟然不许,说是累了,有话明日再说,强硬的打发二小姐回去了。” 瑶草讶然:“未必祖母想替瑶玉昧下那套衣衫呢?如何偏心成这样!瑶玉到底有什么好?” 方氏笑着抚平瑶草拧紧的眉毛:“不气,不气,我们眼里烂泥,你祖母眼里却是黄金呢!都护了几十年了,成了习惯了,你祖母肯打她一顿已经不错了。如何能苛责她老人家一朝一夕改正过来?我儿何须羡慕旁人,汴京外婆舅母表姐,那个不疼你?” 瑶草蹭蹭母亲嫣然一笑:“还有娘亲最疼我,谢谢娘!” 方氏笑道:“母亲疼儿,天经地义,谢甚,傻丫头。” 说话间方氏一抬头看见谷雨欲言又止,笑问道:“你与清明还好呢?无人难为你们吧?” 谷雨叹道:“难为倒没有,毕竟我们服侍老夫人,与她们有些许帮助,只是,老夫人最近屡屡说起,说起,我们大了,最近似乎在替清明说亲呢!” 方氏闻言笑道:“哦,这倒巧了,九月去汴京,你母亲求了我,叫我替你看一门亲事,你虽是我的丫头,婚姻之事非同儿戏,我想知道你的心思,再替你们做主,不知你是想出去配人,还是在府里寻人?” 谷雨顿时脸红耳赤:“夫人,现在说的清明呢!” 方氏不理谷雨娇羞,自顾笑一笑,道:“记得你与清明、秋云、冬云四个小丫头随我出嫁之时都只十岁,一晃眼**年都过去了,你们也是时候配人了,我先时让你们去服侍老夫人,却没把你们身契交出去,就是怕你们被人拿捏,胡乱配人糟蹋了。我今日特特问你,你可要说实话,免得误了自己。” 谷雨低头半晌红脸道:“我与清明一样,都愿意跟随服侍夫人小姐一辈子。” 方氏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谷雨犹豫半晌又道:“只怕老夫人那里有些关碍,老夫人似乎想把清明配给刘婆子家小儿子。” 刘婆子小儿子方氏知道的,虽然不是大奸大恶,却也失了他爹娘本性,整日只知道游手好闲,靠着父母兄嫂养活,这可不是女儿家良配,因皱眉:“定了么?” 谷雨道:“还没,刘婆子求了老夫人,那意思是要求娶清明,老夫人答应了,只还没挑明,我观清明的意思似乎不大愿意,最近一直躲着刘家人呢。” 方氏满意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回去换清明来,我仔细问问,再做决定,你们陪嫁我一路过来,这些年帮我不少,我不会委屈你们。” 谷雨忙着跪下表忠心:“小婢会一辈子忠心夫人小姐。” 方氏随手脱了指上一枚镶嵌绿猫眼戒指戴在谷雨手上:“嗯,我信你。” 谷雨去后,清明即来。 方氏又是一番细语征询,清明也不愿意就地嫁人。方氏同样赏了戒指,安抚她一番去了。 瑶草微笑这看母亲方氏:“清明谷雨,祖母已经用惯了,估计想长久留用,才想把她们许给身边人,母亲这会儿索要,只怕祖母一时舍不得呢!” 方氏笑道:“别看谷雨说得轻巧,其实你祖母也想把她许给老张的孙子,让她们永远留在府里受用,或许也打了别的注意。” 瑶草讶然:“别的主意,什么主意?” 方氏笑道:“你祖母强逼你二婶把桂花身契送给瑶玉了,只怕你祖母将谷雨清明配给府里家生子儿,也是为了瑶玉找帮手,想叫她们陪嫁去杨家罢。” “这样啊!” 瑶草翘翘嘴,果真如此,祖母可是爱得瑶玉入骨了。 柯家说是书香门第,其实就是破落户,前些年一直拉亏空,靠方氏补贴生活。现在了柯三爷名下来投土地多了,方才慢慢持平了。 像瑶玉,以柯家环境,使唤个桂花小丫头,还是方氏心善赠与,同为柯家女儿,瑶草丫头环伺,平辈姐妹不好太寒碜。 熟料人心真是海底针,难以估摸。柯老夫人除了送桂花,竟然还想送陪房,陪嫁娘子月钱可不少,只不知道杨家日后能否承担。 小户人家一般精打细算,是谓能添一斗,不增一口,舔一口人,不说吃饭穿衣,就说月例二两也不是小数字。杨秀雅出嫁三十六台嫁妆,也只有一个小丫头相伴出嫁,奶娘陪房一概没带。 方氏不知道瑶草心中算计,见瑶草目光闪闪,半晌不语,还怕瑶草不理解这些弯弯绕,细细给女儿讲解道:“这两个丫头,我原是有意让她们跟着你祖母历练,也为了揣摩你祖母心思,她们跟了你祖母七八年,倒学了些眉高眼低,很能了解老人家心性,讨好老人家很有一手,岂能让别人白白捡了便宜。” 瑶草联系母亲所说陪嫁瑶玉,又说专门让谷雨清明学习讨好老人家之法,难道是为了自己这个阿斗女儿准备呢?心念至此,不由脸上红了红,母亲对自己这个傻女儿真是费尽心机了。 只可惜,母亲一心为别人,却没顾好自己,一着不慎,马失前蹄,满盘皆输。叹息之余,瑶草陡然想起,前生之时,秋云冬云清明谷雨等一般丫头,在舅父们打上门之时,跟着回了方家了,连自己也摒弃了。 如此看来,这两个丫头还有些良心,主母去了没再服侍仇人。 瑶草正在遐想翩跹,方氏又道:“她们年满十八,方家一贯善待下人,论理早该发嫁了,我一直拖着没办,一来是没有合适人选,二来是没有合适机会彻底收复她们,这回正是个机会。借机收她们回来,正可堪用。她们原是我的丫头,好歹全靠主人一句话,不开口,任由你祖母发落,她们也不该有怨言。反之,我此刻出手解救她们,免做村妇,再给她们配个能干小厮,她们必定感激涕零,以后她们就是忠心耿耿之忠仆了,你可放心使用了。” 瑶草低头傻笑,左右而言他:“我有青果青叶,无需再添人手了,还是母亲留着使唤罢。” 方氏一挑眉,笑一笑,摸摸瑶草脑袋,转了话题:“嗯,以后再说吧,洗洗睡去,东西也收拾收拾,明日过了,我们就该起程回去了。” 瑶草又摸摸双胞胎苹果小脸,悬胆鼻方才告辞去了。 隔天早起,瑶枝来寻瑶草,相约一起去给祖母请早安,因为灵芝昨晚借宿瑶草房里,三人一番梳洗,一同前往柯老夫人房里。 柯老夫人昨夜伤神失眠,尚未起身,瑶玉却已经捷足先登,最离谱的是,她竟然穿着瑶枝的拜寿礼服,闪亮的飞仙发髻,满脸的胭脂娇羞。 瑶枝顿时恼了:“大姐,你如何又穿我的礼服?” 瑶玉瞪大眼睛,满脸迷惘:“二妹,你怎么这样呢?你不是答应接我穿几天么?如何又来反悔?” 瑶枝怒道:“是借你不错,可是……” 瑶玉马上打断瑶枝:“这就是啰,二妹,这衣服是你的,我又不要你的,你就借我穿穿何妨,反正过了今天,你可以穿一辈子呢,何必跟我争这一天半天?二妹,不要这么小气嘛!” 看着假惺惺瑶玉,瞧着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红宝发带在瑶玉头上熠熠闪耀,昨日败白挨得骂,种种切切涌上心头,瑶枝是新仇加旧恨,忍耐到了极限,唬得一下就冲上去了,伸手就去抓瑶玉头上那闪闪的红宝石花簪子,嘴里嚷着:“你还给我,这是三婶给我的。” 瑶玉岂会让她得逞,头往后仰,抬手就推瑶枝,结果忘记自己昨日刚挨了打,推别人犹如打自己,随即一声哀叫:抱着头蹬在地上哭叫:“二妹,你干什么呀?你饶了我吧,别打我啊,我疼啊!” 一切变故只在眨眼之间,瑶草要拦已经迟了。 瑶枝以为得手,弯腰下去猛力想要掰开瑶玉手,想要拔下她头上红宝石。也是无巧不成书,恰在此时,柯老夫人在谷雨搀扶下出了房门,见状厉声喝斥:“瑶枝,你干什么?放手!” 柯老夫人积威日久,瑶枝吓得一激灵,松了手。瑶玉狡兔一般,快捷无比冲向柯老夫人怀里哭诉:“祖母啊,您看看,二妹一早就发了疯,拉着我胡搡乱推,把我头发都抓乱了,把孙女吓坏了,也不知道她为了何事这般冲动,作践孙女儿,祖母,您可要为孙女做主啊?” 不说瑶枝被瑶玉颠倒黑白气得瞠目结舌,就是瑶草与灵芝也当场傻掉了:天爷,这是什么人啊?世上竟有这般颠倒黑白呢? 偏生柯老夫人就吃这一套,一边拍着瑶玉后脑勺,一边细语安慰:“放心,放心,祖母不会委屈你,看你,来年都哭花了。谷雨,扶你大小姐进去净面。” 回头看着瑶枝瑶草便皱起了眉头:“瑶枝,你们能不能让我这个老太婆消停几日?昨天闹得还不够么呢?倒底还要怎样,你们才满意?” 瑶草知道,这话也捎带了自己了,顿时气得直发愣,这是说谁呢,难道我们回家探亲祝寿还错了不成? 瑶枝委屈更大,一时气恼,舌头只打结:“祖……祖母,您说的什么呢?怎么是我闹,大姐霸占我衣服首饰,难道我不该要回来吗?” 柯老夫人顿时不悦:“什么霸占?说得这么难听,昨天不是你自己也承认了,将衣服首饰借给你大姐穿戴呢?如何今日又反口?出尔反尔可不是好品行,我们柯家可没有这般门风呢!” 瑶枝扑地抽泣道:“是的,我承认,我借是借她,可是,当初也讲好了昨天就还我的,我的东西我不该要吗?这衣服原本三婶缝给我与祖母拜寿的呀?到底谁闹啊,祖母?” 你道为何柯老夫人前后判若两人呢? 却是昨晚瑶玉挨打过后,演苦情戏码哄回了柯老夫人,婉拒跟随母亲回去,是夜跟柯老夫人同塌而眠,临睡细语言说,她穿那套衣服是为了在人前给柯家撑面子,是为了给柯老夫人争光,免得人家小瞧了柯家。最后撒娇说,她想漂漂亮亮跟表哥定亲。 柯老夫人刚打了瑶玉,正觉得抱愧,随口便答应了。柯老夫人以为瑶玉一番解释是愧疚了,心里直抱愧,你看看只这孩子虽然做错事,可是一番好心啊,是为了柯家争光啊,自己还误会她,打了她,顿时悔恨不已。 谁知瑶玉的目的,却是为了继续霸占这套衣服。瑶玉私心以为,她今日非穿着这套衣服不可,她必须穿着它们,再次站在二舅母大表哥面前,这样才能彻底证明,柯家最美貌者是自己,最受重视者也是自己。 反之,若是今日瑶枝瑶草穿了,自己却没有,那就在所有人面前,包括杨家母子面前,颜面荡尽。所以,她必须霸占这套衣服,她绝不能输给瑶草,更不能输给瑶枝。 回头却说柯老夫人,也有自己小算盘,想着今日若裴家老夫人来了,正好可以解释一下,就说这套衣服原是为了拜寿缝制,小女儿爱美,提前偷穿了,借以表白表白,柯家懂得礼仪规矩的,瑶玉只是小孩子任性罢了。 这也是不谋而合,柯老夫人与瑶玉合了心思,那就是,这台礼服,瑶玉今日势必要再穿一天。 柯老夫人虽然心里的却这般作想,却不好意思明说,所以才有了之前那番先声夺人,弹压之话。 她们祖孙一个柯家权威,一个是柯家天使,没法子,只好委屈瑶枝这只丑小鸭了。 可怜瑶枝,当日得到这件礼服,夜里笑醒了几次,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会跟瑶玉显摆,却得了这样报应。 却说柯老夫人见瑶枝说出借贷之期限,顿觉有些对不起瑶枝,因好言劝道:“瑶枝,你姐姐今日要正是与杨表哥定下婚期,这是她人生一件大事,你就当朝贺姐姐,把衣服借她再穿一天,可好?” 瑶枝见柯老夫人如此说法,顿觉大势已去,看来今日是要不回来衣服了。瑶枝顿时心灰意冷,这套衣服平日根本鲜少机会穿戴,是特特为了拜寿准备,再过一二年,自己哪里还能穿戴,白白为瑶玉做嫁衣,顿时委屈莫名,哭得伤心欲绝。 柯老夫人今日诞辰,瑶枝这般哭发,他觉得大大的不吉利。 顿时翻了脸:“瑶枝,你给我住口,你不要再胡闹啦!” 瑶枝原本委屈,见柯老夫人这般呵斥自己,祖母太偏心了,好的人给瑶玉,好东西给瑶玉,如今连三婶给自己的东西也要帮着瑶玉来抢,只觉得自己活得太悲哀了,索性把心一横,你们把我不当人,我也不要面子了,索性闹一场吧。 她原本跪在地上,这会儿也跪得累了,把头埋在手掌上借以支撑疲软的身子,哀哀痛哭不止。 却说怡安堂后院这一番闹腾,早惊动了各房夫人。王氏苏氏方氏原本在各处忙乱指挥,齐心合力为柯老夫人准备寿诞酒宴。且唱戏的班子已经进府,正是各种忙碌不堪。这会儿听得怡安堂哭声震天,不免齐齐而来。 却是柯老夫人帮着瑶玉欺负瑶枝与瑶草。 方氏只觉得好笑。 苏氏却不高兴了,她不敢说柯老夫人偏心,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劈手就打瑶枝:“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长得丑就算了,还要人前来炫耀。想我柯家,书香门第,良善人家,人人处事,贞静恬淡,风骨铮铮,怎么出了你这样的不上道的破落户的玩意儿?不是你的,你也要争,白日做梦呢?败絮其内装富贵,你也配呢?还不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把女戒抄写一万遍,不完成不许你吃饭,丢人现眼,真是气死我了。” 瑶草以为苏氏必定要跟柯老夫人王氏理论一番,不想却改了这一出,听着他词费滔滔,正话反说,在心里直喊了好几声,佩服佩服啊! 那王氏见苏氏打骂瑶枝,只觉得称愿,心道,算你好是抬举。忽然瞧见柯老夫人变了脸,她才回过味儿,把那话细想一遍,似乎句句针对自己,顿时一张脸成了臭猪肝了。 方氏只觉得痛快却又不敢表露,只得上前劝慰苏氏:“二嫂且别生气了,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何必这样动怒,快些宽心些,怒气伤肝呢。” 瑶草见柯老夫人脸色不对,怕瑶枝要吃大亏挨打就划不来了,说起来这礼服之事自己有份,不能太让瑶枝倒霉了,因快步上前劝慰道:“二姐别哭了,我们身量差不多,你既喜欢,我今日让与你穿可好呢?” 熟料却被假哭的瑶玉听见了,她正下不来台,抓住机会就抢白瑶草:“你别假好心,早干什么去了,闹也闹了,祖母都气成这样了,你才出声,我看你成心挑祸看笑话。没安好心!” 王氏连忙帮腔:“就是这话,一样侄儿侄女,因何这般偏一个向一个呢,若是真有善心,没人侄女儿一样的看待,哪有今日这场闹腾?只可怜婆婆一辈子操劳,过个生日也不得安宁。唉,婆婆,都是媳妇无能,让您受累了,媳妇给您拿拿肩捶捶背,您看开些,消气吧,别气坏了,遂了别人心意。” 柯老夫人却已经气得脸色铁青,嘴唇蠕动出不得声。这回被王氏母女一挑唆,脑子一根经跟着她们转悠去了,被引入了死胡同,一时怒火直冲脑门,一双眼睛等着方氏,心里怒道:瑶枝瑶玉都是侄女儿,都要拜寿,你既然有这番孝心,让我舒心,就该全家一样,如今一家人闹成这样,你开心了? 不过柯老夫人没有王氏那般蠢法,这话堵在喉咙口没吐出来。心里对方氏已经恼恨至极了。 恰在这时,谷雨匆匆而来:“老夫人,新媳妇与亲家太太亲家少爷拜寿来了。 柯老夫人迅速一挥手:“各自回去,不用都儊在这里了,我警告你们,今日这事谁敢再提一句,别怪我要请家法伺候了。” 这话是护定瑶玉了。 半箭之仇 看看瑶枝今日,想想自己过去,瑶草只觉寒心,忙着与灵芝合力把瑶枝从怡安堂后门扶出去,避过杨家母子与新奶奶杨秀雅,从后侧门回到了瑶草小院里。 瑶枝只是哀哀哭泣,水不喝,人不理。瑶草灵芝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话安慰于她,只是一旁陪着叹息,责备瑶玉,帮着瑶枝顺气,间或递敷子与她擦拭眼泪。 瑶枝哭了许久,所有情绪大约发泄光了,终于被瑶草劝住不哭了,瑶草忙着递水与她,想着该梳妆打扮拜寿去了。方要开口,瑶枝忽然发狠道:“我要报仇!” 瑶草讶然:“报仇?如何报仇?” 瑶枝原本停住眼泪有肆意滑落,抽泣道:“我要,我要,我要抢了大表哥,我要叫瑶玉伤心欲绝,求诉无门。” 瑶草与灵芝一边安慰她不要再哭了,眼睛红肿不好看更要输了。心里都觉得这个报仇方法难度有点大。一来瑶草已经得到了柯老夫人杨二舅母认可;二来瑶玉已经先生夺人得到杨秀成青眼。三来,就样貌,瑶枝稍逊瑶玉,男儿自来重颜色。 瑶枝见瑶草不做声,又哭了:“连你也不信我?是不是觉得我是一滩烂泥糊不上墙?” 瑶草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觉得你比瑶玉好多了,只可惜,我也不是大表哥呢。” 瑶枝又哭了。 瑶草无奈,这般哭下去,瑶枝的眼睛更不能见人了,长时间不去露面拜寿,说不得祖母迁怒,自己也要遭池鱼之祸。只得把礼服找出来:“别哭了,不是要抢表哥吗,快来换衣服呀。” 等换好了红色礼服,瑶枝怎么看自己怎么不顺眼了,忽然把衣服脱了,瑶草慌忙拉住:“你干什么?” 瑶枝道:“我穿这身越看越像贱人瑶玉,我怎么能像瑶玉呢,太恶心了。” 瑶草顿时无语了。为了安抚瑶枝,瑶草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们一致,索性穿黄色,把风头让给瑶玉算了。” 瑶枝却发了执拗:“不,你穿那套粉蓝色最好了,你穿粉蓝色,我穿黄色吧。”说着又哭了:“反正我娘也说我长得丑,无所谓。” 瑶草灵芝顿时笑了,瑶草劝道:“你真是,你娘是为你出气,说得反话,明指着你,其实骂的瑶玉与......与别人。” 瑶枝眼里泪水似露珠儿一般颗颗滑落,脸上却有了笑意:“真的呢,我娘没嫌弃我?” 瑶草忙道:“真的,快些穿戴起来,不然我们大家都得挨骂了。” 瑶草依言穿了粉蓝色,梳了个素常云髻,鬓边簪了粉蓝色宝石簪花,依然用银丝蓝宝发带绑了头发。 瑶枝刚换好了鹅黄衫子,忽然发了疯,几下子脱下衫子道:“我换红色衣衫,灵芝姐姐快些帮我改头发,我也要飞仙髻。” 灵芝看眼瑶草,瑶草劝道:“算了,何必自己找气怄?” 瑶枝便道:“你们不许,我就不去了。”说着往床上一躺不动了。 瑶草想想也是,本来已经闹翻了,再低头也于事无补了。遂一狠心,认了命:“好好好,二姐起来吧,都依你。” 瑶草灵芝一阵手忙脚乱,青果青叶枣花荷花,一个个大了鸡血似的兴奋,似乎都支持瑶枝一出,瑶玉就要落马似的。 瑶草怕瑶枝失望,不免未雨绸缪:“抢不过来也没关系,咱们迷倒杨二少,也是一样呢,听说那家伙读书也不错。” 灵芝只笑:“这话说得,只有杨家人读书呢!” 瑶草也笑了:“别人我也不认识呀,拢共就认得大表哥于二表哥,要不,灵芝姐姐说个好的来。” 瑶枝噗哧一笑:“正是,天下又不止他杨家一个读书郎。也罢,抢不来,我恶心恶心她。她想一枝独秀,我偏要与之争锋,她是小偷,我是正牌,谁怕谁呀!” 瑶草见瑶枝好了,准备相携出去,熟料瑶枝又坐下了:“我不去了,你看我这眼睛,兔子似的,怎么见人啊。” 灵芝瞧了一下笑道:“无妨,不是很严重,快些闭眼,用冷水敷一敷,片刻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怡安堂折子戏开锣之前,瑶枝瑶草闪亮登场拜寿来了。瑶草一身粉蓝,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似个精灵仙子。 瑶枝与瑶玉一样的打扮,同样大红礼服红宝头饰飞仙髻,虽然瑶玉眉眼更胜一筹,远远看去并无分别,就似一对并蹄红莲。 瑶玉一见瑶枝与自己一般无二打扮,顿时脸色大变,红里透白的俏脸,瞬间透了青紫。 瑶草瑶枝慢慢走近柯老夫人,在织花地摊上盈盈跪倒三叩首:“孙女瑶草(瑶枝)给祖母拜寿,祝愿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柯老夫人忙叫搀起,一人给了一个红包。瑶草瑶枝又盈盈福了一圈圈,拜见各亲朋好友家的夫人奶奶。得了一箩筐‘乖,乖,乖,’‘好孩子啊’,‘真俊啊’。 柯老夫人觉得脸上很光彩,笑盈盈道:“快些入座,要开戏了。” 瑶草瑶枝正要入座,旁边一人忽道:“三小姐,坐我这儿,噫,奇怪呢,你们三姊妹,她们一般样儿都穿红,怎么就你一人穿粉蓝呢?” 瑶草闻言抬头,不是裴钰是谁?再看左右,宁小姐李小姐赫然在座。心头顿时明了,这丫头大约了解了一鳞半爪,挑祸来了,想报昨日一箭之仇。 眼角瞟着祖母拧起眉头,瑶草可不想遭受无妄之灾,忙道:“我肤色不好,穿红色不好看,我娘亲说我传粉蓝色最衬,所以就这样了。” 裴钰还要追底,裴家老夫人瞧了孙女一眼淡淡笑道:“这孩子,兀自话多呢?喜欢妹妹,也得叫人落了座呢!” 裴钰冲祖母皱皱鼻子,闭了嘴。只拉瑶草瑶枝灵芝三人就坐。一时台上开锣,台下人接着锣鼓声掩盖,各自开始拉呱。 裴钰昨日受了瑶玉气,虽然之前被两下祖母牵着拉了手,哪里轻易忘得掉,瞟着瑶玉得意洋洋,心里直来气,眼珠转悠着想套瑶草,无奈瑶草左右言他,就是不上当。裴钰见瑶草狡黠,另辟蹊径撩拨瑶枝:“你这衣服真好看,哪儿裁缝?手艺真好!" 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瑶枝看裴钰手越看越顺延,不由因为知己,笑道:“好看吗?那当然,我三婶请了汴京城里做好的裁缝来家里为我与三妹量身定做,带着三四个徒弟,前后花将近一个月呢!” 裴钰嘻嘻笑着:“哦,一套衣服而已,怎么这么久?” 瑶枝顿时打开话题,指指瑶草身上的衣衫,开始诉说,昨天鹅黄色,瑶草身上粉蓝色,还有这件大红色,她们姐妹是一模似样一人一件,等等云云。这是明摆告诉众人,瑶草为了拜寿做了大红礼服,因何未穿,被人夺去了,至于谁多去了,只要有眼睛就明白了。 柯老夫人因为裴家李家宁家三位老夫人齐齐而来,心里高兴得很,笑逐颜开与几位老姐妹说得开心,混没注意这茬。 瑶玉心理有病,却一直竖着耳朵,见裴钰瑶枝边说边瞟着自己,裴钰李小姐宁小姐相互挤眉弄眼,唧唧嬉笑,知道她们肯定在背后笑话自己。因为当着杨家二舅母,她不的发作,只忍得眼眶发红。 瑶草嘴角弯弯翘起,极力忍住笑意,她虽然不愿意与瑶玉正面交锋丢面子,让祖母借题发挥,却不反对瑶枝暴暴她的丑行。 裴钰这人真不是好相与,虽然瑶草并没有参与笑话之列,架不过裴钰时不时与她咬耳朵,嘻嘻直乐。其实混没说什么,她不过是给瑶玉,让瑶玉觉得,大家都在鄙视她。 瑶枝受了启发,甚至于边上来回照应的新娘子杨秀雅也悄悄咬起耳朵,眼神还故意瞟着瑶玉。杨秀雅看了看瑶玉,但笑不语。 瑶枝有欠着身子跟二舅母套近乎。二舅母看了瑶玉又看瑶枝,笑着直点头。 瑶玉做了缺德事,心里一直紧张兮兮,她不怕柯家人所有人,却怕杨家知道他的底细,眼见二舅与新嫂嫂也在笑话自己,觉得自己收了莫大委屈,看了柯老夫人几次,柯老夫人谈兴正浓也没理她,她终于坐不住了,一声嚎哭,掩面跑了。 柯老夫人此刻方才回神,眼神眼里盯着瑶草瑶枝,瑶草露出迷惘,瑶枝满脸无辜。柯老夫人只得唤了谷雨去找瑶玉,不就回来,说瑶玉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卧歇息。 裴钰闻言一笑:“二小姐三小姐,你们大姐身子还真是娇弱啊,昨天也是熬不到跑吃饭就回去躺躺,今日又要静卧,她又长得好,活脱脱就是个病西施呢。” 杨家二舅母闻言眉头皱了皱,盯了盯侄女杨秀雅,她可不想娶个病西施儿媳妇。 杨秀雅知道这件事情始末,唯有尴尬一笑,低了头。 柯老夫人却笑道:“这个孩子前些天就嚷嚷肚子疼,为了他哥哥娶亲,与我的寿诞方才强撑着,想是贪凉凉了肠胃,平时倒还好。” 杨家二舅母勉强笑一笑:“倒是大家子孩儿娇嫩,不及我们穷家小户孩子经摔打。” 柯老夫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幸亏几位老夫人提起了别的话题,说起某一个老姐妹四十岁的媳妇又添个大胖孙子,大家一笑,缓解尴尬。 瑶枝裴钰等几人只觉得痛快,左右环顾笑得畅快。 却说这边厢走了瑶玉,几位年轻小姐到真正欢笑起来。正经说起各自在家爱趣闻,又说起各自家里好景致,裴钰甚至相邀瑶草瑶枝了得空去诛仙镇做客。得知瑶草等即将返回祥符,方才作罢。 却说小姐们说得正高兴,杨家二舅母耍个心眼,叫了瑶枝身边丫头荷花带路去蹬东。 荷香带着二舅母去了柯老夫人房里,却见瑶玉跟哪儿咬牙切齿踩踏地上红礼服,二舅母认得,那正是方才瑶玉还穿在身上拜寿礼服。 小丫头枣花吓得直哭阻止瑶玉道:“小姐,您都踩坏了,如何还给二小姐呢?” 瑶玉劈手给了枣花一个耳光:“贱蹄子,你也嘲笑我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不配穿这样的衣服是不是?” 枣花边躲边哭:“不是,不是啊,小姐,我是怕小姐踩坏了衣服,不好跟二夫人二小姐交代!” 瑶玉索性在衣服上踩了几脚:“我就是踩烂,哼,她们不叫我高兴,我也不叫他们得意,跟我斗,我整不死她。” 二舅母气得脑门突突直跳,这就是姑母嘴里所说贤良淑德,贞静温婉?这是跟我杨家做亲,还是作仇? 二舅母正在愣神,忽见瑶玉把头上首饰也往地上乱丢,连同二舅母给她插得赤金扁钗也一股脑丢在地上,随即跳起脚来乱蹦乱踩。 桂花再次扑上去抱住瑶玉:“小姐,快些停下来,踩不得啊。” 瑶玉抬手又是一个耳光,怒道:“你是什么动什么,也敢拉扯我?瑶枝贱人给你什么好处,要你来替她心疼东西?” 枣花捂住脸颊,指着地上:“不是啊,小姐,亲家太太送小姐的金钗啊,踩坏了可怎么得了呢!” 二舅母家本不十分豪富,这扁钗看着厚实并非实心,乃是中间空心的外面雕花。瑶玉几脚下去,已经踩扁了。此刻听了枣花之话,忙躬身捡起,已经悔之不及,抬脚就踢了枣花一脚:“你个贱蹄子,死蹄子,你怎不早说,现在怎么办啊?” 二舅母再也看不去了,折身回了正堂戏台前,那脸色黑的能拧下墨汁来。 柯老夫人很快发觉二侄媳妇面色有异,是了谷雨悄悄动问。二舅母岂能实言,只说自己旧疾发作,有些头疼。柯老夫人忙叫二舅母躺躺去,二舅母拜寿拒绝了:“老毛病了,不碍的,请谷雨姑娘到杯热茶与我就好。” 一时午宴开席,众人落座,几位柯老夫人老姐妹围坐一席,又有杨家舅母也是贵客,也在柯老夫人一席就坐,瑶草等小姐们一桌,柯家老爷们则在外院大花厅宴客。柯家三位夫人以及新进门的少奶奶杨秀雅,则在一边伺候汤菜。 二舅母眼神略一逡巡,忽然笑对柯老夫人言道:“大侄女因何不见?昨日仓促,那金钗太过简薄,我预备再送侄女儿一直传家玉镯子!也想听她该改口。” 说着抬起手腕,一只碧莹莹的桌子衬得二舅母手腕子粉嫩粉嫩。 王氏闻言眉开眼笑,柯老夫人莛了十分欢喜,忙吩咐谷雨:“快去将大小姐请来,就说二舅母要见她,原不是什么大毛病,躺了这一会子也该松快了。” 苏氏瑶枝母女只觉得气恼,暗恨二舅母有眼不识金镶玉。 却说谷雨去了一会,独子归来,眼神十分闪烁,不敢面对二舅母,低头回道:“大小姐说,她没胃口,请二舅母谅解,镯子她心领了,还请二舅母留着自己享受。” 王氏恨不得去打烂瑶玉的头,竟然把财富往外推,疯了还是傻了? 二舅母心里冷笑,脸上却笑微微的:“看来这大侄女是不喜欢我这个二舅母啊!” 柯老夫人顿时变了脸,吩咐古语道:“不吃饭也来做做,长辈慧赐,岂能推脱?” 一时瑶玉被谷雨强行带来,众人见她还了衣衫,梳了寻常云髻,只觉奇怪。王氏以为谁强迫瑶玉托了礼服:“你怎么这个打扮?礼服呢?” 柯老夫人也道:“谁叫你换的?”这婆媳一个心思,以为瑶玉被人逼迫了。心里不免大怒:是谁好大胆子,我已经说了这是不许再提,过了今天再说,是谁竟然这样胆大妄为,敢逆虎须? 瑶玉一窘,嗫喏道:“我刚刚躺一躺,头发有些不方便,因而就换下了,再梳头又怕长亲们等待太久,因而就简易梳妆了。” 柯老夫人闻言十分满意,伸手道:“过来我看看,嗯,气色不错,都好了呢?” 瑶玉盈盈一福身:“写祖母挂牵,孙女舒服多了。”说着假意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却有些不舒服。 柯老夫人把瑶玉轻轻一推到了二舅母面前:“见过你二舅母。” 瑶玉满脸娇羞,再次盈盈福身,口称:“侄女儿见过二舅母。” 杨家二舅母点头道:“嗯,乖,哦,是这样,昨儿下去,成儿只说我不该,说那扁头金钗太过老气,侄女儿带着不好看,我一想也对,今日就特特问你大嫂子寻了这跟流苏凤头钗,替换昨日那根老钗子。” 柯老夫人见二舅母手上一直米珠流苏凤头钗,金光闪闪,心里说不尽的欢喜,王氏也是一样,唯有瑶玉冷汗涔涔。 二舅母却不管这些,说着话要给瑶玉换钗子,满头寻找不见昨日扁头钗,奇道:“噫,刚刚还在呢,如何转眼不见了,侄女儿不喜欢呢,正好换这一只金凤钗。”说这话把凤钗插在瑶玉头上,转脸问她要拿扁头钗。 瑶玉此刻正把那钗缩在袖口里,哪里敢拿出来。荷花知道首尾,故意上前劝说:“大姑娘敢是害羞了,就拿出来吧。”说这话故意一摇晃瑶玉衣袖:“大小姐快写吧,我们还想听您改口呢!” 说之这一摇晃不打紧,只听叮的一声,扁头钗子掉在了地上,荷花忙着拾起,抵换瑶玉:“大小姐恕罪!” 瑶玉顿时脸色煞白。二舅母却快手结果金钗,随即气得浑身颤抖,不看瑶玉,转脸瞧着柯老夫人:“大姑母,这是什么话说的,总不喜欢与杨家结亲,直言相告就是了,何必拿东西撒气?” 柯老夫人正笑着,忽听转了风向,满眼疑惑瞧着自己侄媳妇:“你说的什么话?糊涂呢?” 二舅母紧紧握着拳走到柯老夫人面前慢慢摊开,但见昨日看着厚实富贵的金钗,如今成了扁扁一张纸了,上面还坑坑洼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拿脚踩了的。 柯老夫人迅速把金钗缩进袖口里笑着一拉侄儿媳妇:“先吃饭吧,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答复。” 二舅母满心不悦,却也不好搅扰了姑母寿宴,那样她回家去丈夫不会答应,自己有理变成无理了。 一时二舅母回座,柯老夫人打起精神招呼各位老夫人老姐妹老妯娌,饮酒吃菜。 刚才一幕大家已经心知肚明,酒宴很快就结束了,任是柯老夫人强留大家看戏,大家都说家中还有事,不能再耽搁。这也是给主家面子,柯老夫人只得作罢。 送别众宾客,柯老夫人怒气冲冲回了卧房外套间坐定。二舅母上座,柯家三位夫人站在柯老夫人身后。 瑶草瑶枝相携开溜,却被柯老夫人留下了,也不知道什么打算,瑶枝瑶草只得诚惶诚恐留下了,两人私下叫唤眼神,心里直嘀咕,祖母别是又想祸水旁引,想让自己们顶缸吧。 柯老夫人盯着瑶玉厉声问道:“瑶玉,告诉祖母,这钗子怎么回事?很跟你舅母猜测一般,你不喜欢?” 瑶玉哪里敢说自己所踩,想着自己很可能会被杨家退亲,吓得盈盈哭泣:“回祖母,我也不知道,孙女刚刚在睡觉,钗子,钗子是桂花帮忙收拣的。” 桂花一听,惊恐的叫了一声:“小姐啊?您怎么这样诬陷小婢,小婢如何担得起呢?明明就是您自己......” 瑶玉见桂花想要泄露天机,抽空狠狠一瞪眼,桂花便吓得浑身颤抖闭了嘴,主子方才之话犹在耳边,倘若自己胆敢泄露实情,明天就买自己进窑子。 可是,桂花也不敢应承下来,柯老夫人也说了,要把自己买的外省去。 桂花贱命一条,左右为难。为了自己不遭罪,她忽然拔地而起,冲着去撞门方,却被王氏一把抓住,轮圆了胳膊打了一个耳光:“你个贱人,竟然敢陷害主子,还想逃,说,谁指使你的。” 桂花顿时耳朵嗡的一声,仰头就倒,昏死过去了。 二舅母却起身一笑,对着柯老夫人一福身:“大姑母,事情真相,侄媳妇约莫猜得到,如今大姑母府上非比往日,乃是官宦人家,县令侄女儿,的却不是贫困之家高攀得起,强扭的瓜不甜,就请姑母做主,两家婚事就此作罢。说起来这事也简单,原本也没过定,就请侄女儿原物奉还我杨家之物,婚姻之事就当从未提过。” 说着一努嘴,她身边的小丫头走到瑶玉跟前伸出了手。瑶玉把凤钗紧紧握在手里,似乎握紧了凤钗就握住了与杨家婚事,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柯老夫人怯怯唤道:“祖母?” 柯老夫人也是不想退亲的,因一抬手道:“哎,侄儿媳妇这是什么话,一早说好的婚事哪能变呢?你还是一旁静坐,听我问个清楚明白。” 二舅母摇头,指着桂花道:“为了这桩婚事,这个丫头差点没了命,看起来这桩婚事委实......” 说这话闭一闭眼睛,而后言道:“姑母,事情始末究竟,我已经知之甚详,姑母若想知道,就问方才领我蹬东那个小丫头吧,此乃是姑母家务事,侄儿媳妇家有急事,这就告辞。” 转身走过瑶玉身边,却见瑶玉握紧了金钗直摇头。二舅母一笑道:“这钗子不退也罢,原是你大嫂的东西,我不过随手借用,这直被侄女儿践踏的扁钗,乃是我的陪嫁之物,我是真心要聘侄女儿,无奈侄女儿不乐意,也是缘法不到,罢了。” 二舅母说罢再一拜:“改日再来拜会姑母,给姑母赔罪。” 言罢这话,二舅母携怒而出。 柯家小公主瑶玉,愣愣瞧着手里凤钗,忽然恶狠狠砸在嫂嫂杨秀雅身上:“你竟然联合外人来骗我,你好啊!” 转头冲了出去。 柯老夫人连喊几声侄媳妇,无奈,一贯自己尊崇尤佳的侄儿媳妇头也不回去了。这叫一项高高在上的柯老夫人如何受得了,只觉得胸口发闷。忽见连累自己颜面扫地罪魁祸首瑶玉,到了此时此刻,竟然这般撒泼,只觉得自己金灿灿的人生轰然坍塌,顿时喉头一腥,眼前一花,仰头就倒了。 新仇旧恨 柯老夫人一倒,顿时天下大乱起来,苏氏忙着上前替柯老夫人掐人中,方氏替柯老夫人抹背顺气,谷雨拿了一瓶薄荷花露给柯老夫人抹在鼻翼太阳穴上。 大少奶奶杨秀雅跟瑶草瑶枝们一样,吓得面色煞白,三人一声声叫唤:“祖母,祖母,醒醒啊…….” 这也难怪,杨秀雅也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儿家呢。 却说瑶草瑶枝等人,一个个眼睛盯着柯老夫人,忧心忡忡,可千万别…… 却谁也不敢说出那个字儿。 唯有王氏忧心瑶玉,却又不敢出去寻找,唯一小丫头桂花可以使唤,却又被她打晕了,无奈何只得乘着众人抢救柯老夫人忙乱空隙,挨到门边,想使唤瑶**母,却不见半个人影,心下直着急。 其实瑶**母早追着瑶玉去了,只是王氏平日为人歹毒,瑶枝瑶玉的丫头乳母不愿意搭理她,一个个故作忧心,既不理会王氏托她们寻人请求,也不告诉她瑶**母去向。 却说怡安堂这边一阵忙乱抢救柯老夫人,外边厢早有老刘头去通知正在满场敬酒的柯老爷子父子们,以及柯家孙少爷柯家为兄弟。 老刘头是二爷三爷奶公,他与柯家老夫妻可是一辈子的交情,虽是主仆,却情同骨肉了。 他因为气愤,路上直言相告柯老夫人发病因由,被大小姐气病了。柯老爷子当即就骂了柯大爷:“你取得好老婆,养得好女儿。” 柯大爷这些天正在怨恨爹娘替自己聘了这么个无德无能的母老虎,当即心下不悦,还不是爹娘看着好么?可是却不敢丝毫犟嘴,低头一个劲儿检错:“都是儿子不孝,爹爹息怒,儿子纵有天大错容后再说,还是先去看看娘吧。” 柯家为兄弟也一边劝着。柯二爷这里已经忙忙去请自己岳父苏老爷子来。亲戚面前,柯老爷子只得收起怒气,父子们一起往怡安堂而来。 彼时,柯老夫人已经悠悠醒转。 苏老爹一番请脉,脸色比之先前缓和了些:“尚好,只是激怒攻心而已,不过而后亲家太太须得谨记,切勿大喜大悲,与身子有碍。” 柯老夫人点头道声谢谢,一颗泪珠滚落耳畔。 瑶草站的最近,忙一伸手替她擦去了。瑶枝抖索着地上茶水:“祖母,您喝口茶水润润可好?” 谁料柯老夫人偏过脸去,闭上眼睛:“你们去吧,我自躺躺。” 苏老爹挥挥手:“嗯,亲家太太的却需要静养,大家散开去,人多了空气不顺畅。” 瑶枝无端被祖母厌弃,眼泪扑簌簌滑落,倔强的挺立着脊背,盯着柯老夫人后脑勺,不愿意离开。 苏氏一咬牙准备强托她出去,瑶草怕她们一闹腾更加激怒祖母,现在实在不是说理之时。便对二伯母一笑:“我来劝说。”回头瞧着瑶枝油盐不进模样,瑶草无奈之下只得靠近她耳语道:“祖母更恼那个呢。” 瑶枝泪眼婆娑抬头,盯着瑶草询问,瑶草一点头儿,瑶枝这才一吸鼻子泄了气,任由瑶草拉着一起福身退出去了。 却说瑶草带着瑶枝返回自己院落,青果、青叶、枣花、荷花等服侍各自主子洗漱宽衣歇晌不提。 瑶草昨天到今日,操心劳力,实在累得够呛,脑袋浦一沾上枕头就睡熟了。 瑶枝也是一般。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瑶草被人推醒,就听青果青叶一边急切嚷嚷:“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这会儿正跟夫人吵嚷呢。” 瑶草顿时清醒,爹爹回来了?还跟娘吵架?这可不得了,一群母老虎虎视眈眈,外加一只狐狸精,爹爹这一回来,说不得三房就此颠覆了。 完了,完了! 瑶草心里直叫苦,慌忙起身:“快快快,快些帮我梳妆,怎不早些来叫?爹爹什么时候回的?为何与夫人吵起来?” 青果青叶一边服侍瑶草梳洗,一边言道:“老爷刚回不久,进门直接去了老夫人院子里,再出来就怒气冲冲跟夫人杠上了,具体为的何事,我们也不知道,莲香传信,叫小姐急去救驾。” 瑶草这一听更急了,等不及细细梳妆,随意挽个发髻就往前面母亲房屋去了。 隐约听得母亲方氏哭诉:“老爷这话是说我不该帮助二房罗,那好,这次走我不带瑶枝就是了,回头再把三儿送回来,是不是这样她们就高兴了?满意了?” 柯三爷顿时气极:“夫人这话差矣,我何曾言说不许你帮助二房了?只是说你不该做的这般明显,这次娘生病,起因就是一套衣服,简直是得不偿失吗!我的意思,夫人就做一套与瑶玉,岂不是万事大吉?左不过百十两银子,又不差这些许银子,何必这样鸡飞狗跳?” 瑶草正在此时到了门口,问听此话,只觉得血往上涌,瞬间满脸做烧:这些无耻的东西,竟然把脏盆子栽到母亲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瑶草心里瞬间拿定了主意,看来是该解开这些人的丑恶嘴脸,让爹爹瞧一瞧他所濡慕之人倒是怎样人等。 瑶草握握拳头,深深吸口气,目示青果通报。 随着青果通传,莲香打起帘子,屋里方氏与柯三爷十分默契住了声气。 瑶草进门走上前去盈盈一福身:“女儿见过爹爹母亲,给爹爹母亲请安。” 柯三爷似乎想缓和一下脸色,不料脸色太丑,一时僵硬,笑得实在恐怖:“唔,起来说话。” 方氏也按按眼角:“一旁坐下。” 瑶草却没落座,而是接手秋云工作,替父亲母亲奉上茶水。 而后一笑言道:“爹爹方才之话,女儿已经听见了,不是女儿要替母亲辩白,爹爹实在冤枉母亲了。” 柯三爷脸色一滞:“此乃大人之事,你小孩子不懂,休要参合。” 瑶草忍住怒气,脸上维持着甜笑,乖巧的站在柯三爷身后替柯三爷捶背,道:“女儿虽小,却也跟着爷爷读了这几年圣贤书,爷爷曾经教过女儿,‘君虽尊,以黑为白臣不能听,父虽亲,以白为黑子不能从,’说的是人要有风骨,要懂道理,明是非,不能人云亦云。女儿虽不是男儿郎,且也时时警惕自己,不能辜负祖父教导,更不希望父亲被人误导,以偏盖全,误会了母亲。父亲想想,母亲这些年上下周全,何曾吝惜过银钱?祖父也说过,话不说不透,理不辨不明,爹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氏嫁入柯家,的却说得上贤良淑德,这话柯三爷不能反驳。且瑶草抬出祖父,柯三爷不好再僵硬阻止瑶草,只得勉强言道:“嗯,你祖父说的不错,我儿理会也不差。” 瑶草手上加了劲儿,嘴里也不空闲:“谢爹爹夸奖。要说礼服之事,母亲虽然没有替大姐准备,之前却派人送了各色锦缎尺头回家给祖母,就是让祖母替家中之人缝制寿宴礼服之用。至于大姐,祖母也请了本地最好的裁缝替她缝制一套粉色礼服,只是大姐觉得式古板,不及汴京师傅手艺新潮,所以强抢了瑶枝礼服,且二姐经过祖母劝说,也将衣服让与大姐。昨日至今日,从婚宴到寿宴,甚至大姐与杨家表哥定亲,祖母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祖母今日生病实在与母亲不相干,爹爹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明白了。” 柯三爷狐疑看着瑶草,心中回忆刚刚王氏所说,方氏不仅给瑶草瑶枝缝制大红礼服,还配置了昂贵的红宝石回来招摇,目的就是显摆挑祸刺激瑶玉,偏瑶玉孩儿心性,就着了道,一场闹,母亲因此气着了。不仅如此,方氏还强硬的拒绝母亲,不愿意让自己照应提拔大房侄儿柯家为兄弟,故而,母亲气上加气,这才病了。 这话柯三爷刚刚已经说给方氏听了,方氏因此才破了功,与柯三爷大小声了。这会儿见柯三爷沉默,冷笑插嘴道:“只可惜,你那个大姐想要的不止是礼服,她觉得我少了她的那份红宝石首饰,满心不忿呢。” 柯三爷脸色一变:“夫人,大嫂并无此意。” 方氏低头哂笑:“无此意倒要告刁状,有意还了得呢!” 眼见父母为了瑶玉王氏这对贱人要杠上,瑶草恨不得爆粗口,却也知道于事无补,为了揭开王氏贪婪面孔,也为了帮助母亲洗脱嫌疑,瑶草忙忍下怒气,笑着打岔:“若说宝石,就更不与母亲相干了,爹爹知道,在汴京城里,这些红宝石真要拿真金白银去买,可没多少人能买得起。即使有钱,一般人等,也不愿意花那些冤枉钱。 我与二姐所佩戴宝石首饰,乃是外公海上船队用丝绸茶叶与吕宋人交换而得。也是外祖母疼爱我与二姐,乞巧节那次,我与二姐去过节,外祖母不仅与表姐妹一般,为我与二姐缝制了一套粉色襦裙,还送了我们每人一对红宝石簪花。而金丝红宝发带,乃是楠君大表姐所赠。 爹爹您说,这如何能怪母亲呢?爹爹若不信,可以请二姐前来,一问便知,或者爹爹直接去问外祖母也可以呀。” 瑶草轻描淡写间,既讲明了宝石来源,同时也将王氏等人贪心不足表露无遗,缝制新衣上不满足,连方氏娘家的东西也要觊觎。同时,也指出了柯老夫人待人不公。 人家汴京外祖母连不是亲外甥女儿瑶枝,也准备了孙女一样的礼物。而柯老夫人三个一样嫡亲孙女儿,却厚此薄彼,只给瑶玉一人缝制了婚宴礼服,有何面目责怪方氏? 瑶草说话间,脸上是恬静的笑意,一双眼睛清澈犹如清泉,好不避讳柯三爷眼睛。 不由得柯三爷不信:“既如此,怎的不与你祖母堂姐说清楚,倒让她们误会你母亲了。” 柯三爷心里也在想,母亲也是,一件衣服吗,为何这样呢?就给瑶草姐妹一人一件还穷了吗?左不过布料都是方氏孝经呢! 可是柯三爷学的孔孟,讲究礼仪孝道,父为子纲,且不会说自己母亲不是,只好责备女儿了。 瑶草眼睛闪一闪道:“她们没问,我若上赶着去说,倒显得女儿在显摆外祖家豪富,还不知道大伯母们该如何误会了。” 柯三爷略一思忖,忽然一笑:“草儿所虑甚是,嗯,不如这样,你大方些,把那红宝首饰啥啥的,分一些给你大姐,也免得她成天跟着祖母嘀咕,让你祖母也早些好起来。” 瑶草心里直咬牙,脸上却淡淡笑着:“爹爹发话,全部送给大姐也没什么,只是祖母生病实在跟衣服首饰不相干,乃是大姐自持身份,瞧不起祖母与她所定杨家大表哥,赌气踩烂了二表舅母与她的定亲表记赤金扁头钗,二舅母大怒,这才执意与祖母退婚,祖母因此气病了。这事儿祖父知道,父亲不信可以去问。” 柯三爷顿时变了脸色。 要说王氏在柯三爷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只因王氏进门之时,柯三爷尚幼。而柯老夫人因为开怀较晚,长媳进门已经年逾四十有二,眼神不大好了,且要忙碌一家子生计大事。一度,柯三爷衣帽鞋袜靠这个新进门大嫂照应,王氏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般刻毒,长相也不丑,柯三爷作为小叔子,对王氏十分敬重。 今日柯三爷为了母亲寿诞,特特于昨日下乡至朱仙镇巡查秋收农事,目的就是假公济私,好回家与父母拜寿。 熟料进门就闻听母亲病倒,去探问之时母亲泪水涟涟,求他照应大房二子一女,帮助他们成家立业。 柯三爷虽然孝经母亲,却也知道这是一大笔开支,凭他目前所挣俸禄实在难以承受,只说要与方氏商议商议。 柯老夫人虽然失望,却也说了句:“正该如此。” 岂知出门遇见王氏泪水涟涟挑唆了那一番话,把瑶玉退婚,柯老夫人病倒,悉数推到方氏头上,还约了柯三爷晚上去与大爷喝几杯,她再将一切根由细细道来。 柯三爷这才恼了。 王氏还假惺惺劝慰几句,说是方氏大约是带孩子操持家务太辛苦,所以口气冲了些,违拗了婆婆,叫柯三爷要体谅,且别撕破脸。 王氏说这话,就是想让柯三爷暗自怨恨,让方氏无从辩解吃个闷亏。谁料柯三爷听闻方氏冲撞母亲,又对自己尊敬的大嫂不理不睬,倒跟二房好得很,越想越气,这简直就是打自己脸嘛? 因为方三爷之前已经无数次跟方氏提过,说王氏对自己不错,叫方氏要感恩。方氏竟然不听,这还了得!气冲冲回房与方氏理论。这才有了刚刚一幕。 回头却说瑶草一番话,柯三爷虽是半信半疑,却也对王氏之话产生了怀疑。 王氏今番挑唆,经由瑶草一番抽丝剥茧,不说完全破产,却也打了折扣。 柯三爷自觉偏听误解了妻子,不免脸色讪讪。 却说就是这一会儿功夫,清明已经将王氏如何挑唆,以及晚上还要请酒之事说给了秋云,秋云叙述到给方氏耳里。 方氏顿时大怒。想自己这般委曲求全,她竟然还要骑上头来作威作福。方氏估计王氏今晚尚有诡计,乘着眼下柯三爷有愧疚之心,方氏想着不如乘机翻脸一博,彻底与大方撇清算了。 遂抱起一对双生子,递给柯三爷,眼里直落泪:“三爷知道妾身生下这一对孩子如何艰难吗?” 柯家栋梁正在瑶草指导下跟柯三爷父慈子孝,咯咯乐呵揪着父亲衣衫站起身子,一个去抓老爹耳朵,一个去抓老爹乌纱。 柯三爷呵呵呵笑着躲避:“哎哎哎,这可不行啊,抓耳朵尚可,乌纱不可矣。” 忽听方氏说此话,不免一愣;“这个?何意呀?” 方氏按按眼角抽泣道:“我隐忍至今,就是想息事宁人,却不料作恶之人不死心,罢罢罢,今日就与老爷说个明白吧,老爷知道,我当初因何忽然动胎卧病,辞了管家之职吗?” 柯三爷眼皮一跳:“为何?难道不是你劳累动胎,母亲体贴你?” 方氏摇头:“非也,却是当初有人故意在厨房地上泼油,致使我摔跤,险些落胎,再后来又在议事厅门口泼水成冰,暗害于我,这些都被婆婆知晓,因而准我安胎休养,嘱我闭门不出,一面遭人暗害。岂料,那人不死心,又在饭菜里动手脚,利用药理相生相克,把我鸡汤换成龟汤,还怕我不落胎,又在龟汤里加茅根红花,这事儿婆婆不知道,二嫂知道,老爷不信,可问婆婆二嫂,看看我有无说谎。” 柯三爷皱眉:“二嫂?” 方氏点头道:“正是,当日多亏她替我安胎保胎,我才能顺利生下双生子,也因为感激,我才格外看顾二房一对子女,因为她们是双生子的救命恩人。可说当初没有二嫂保驾,我很难生下他们。虽是那汤我只喝过一次,就被二嫂识破没喝了,可是那送汤之人一直送了一月之久,倘若我当初懵懂无知,别说生下孩子,就是我自己性命怕也难保。老爷,这样的杀身灭子之仇,你叫我如何善待她的子孙?” 柯三爷闻言脸色大变:“你说大嫂害你?我不信,她如何要这般?没有道理呀?” 方氏粲然一笑:“没道理?老爷别忘了,她手里有一位表妹正盼着我腾位置呢?” 提起简小燕,柯三爷顿时一红:“你别胡说,没影的事情!” 方氏自嘲道:“我当初没说,就怕你不信,说了也是徒增烦恼,果然叫我猜对了。我原想委曲求全,离开了就算了,一切就当没发生,我自己重新来过,不想她们竟然步步紧逼。 妾身今日既然说出来,也就不怕承担后果。夫君若一意孤行,定要把大房子女带去祥符县,我也不能拆散你们叔嫂情深,我惹不起,躲得起!我们母子就此与夫君决绝,我自带着三个子女回汴京去,却绝不能容忍我的孩子,跟蛇蝎之子共处一室。” 柯三爷闻言,怒不可遏:“什么蛇蝎之子,夫人慎言。” 随即丢下柯家栋梁,拂袖而去。 推波助澜 却说怕柯三爷挟怒而去,剩下方氏心疼如绞,一时间泪下如雨。 要说瑶草之前曾经想过,要破坏父母关系,让她们生嫌隙和离,彻底脱离柯家,只是想着母亲的感情与男尊女卑的社会实情,方才罢了。不想如今极力想撮合她们了,母亲自己翻脸了说了这句话。 瑶草却没什么伤心,十分冷静,眼下的情势实在比前生好了许多,母女们身体健康,活得滋润,母亲更有双生子做后盾,腰杆子挺直。 王氏害人的关键证人二伯母,经过这次变故,应该对祖母与王氏寒心至极,瑶草相信,只要母亲允诺继续照应瑶枝与三堂兄,二伯母绝对会挺身作证,证死王氏。 倘若惊动族里开祠堂,王氏被休回家之日不远矣! 瑶草以为眼下情势之于母亲,乃是进可攻,退可守,无论祖母王氏再生什么幺蛾子,母亲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想着自己重生之后,操心劳力,拼命扑腾谋划,总算挣得今日局面,瑶草美美舒口气。 瑶草心里盘算着,总觉得自己母女们脱离了柯家会生活得更好,可是瑶草也知道,父母即便翻脸,和离可能也很小,别说外祖家不会轻易答应,就是母亲怕也舍不得父亲,毕竟是青梅竹马结发夫妻。退一步说,就算母亲横了心,外祖家也接纳自己母女,估计祖父母也不会答应。他们即便舍得母亲,舍得自己,绝舍不得栋梁兄弟。 同时,瑶草相信,柯三爷即便偏向侄子老母,这些爱绝不会超过他疼爱儿子。几千年香火传承观念,已经长进了男人们甚至女人们血液里。瑶草有这个信心,只要母亲不铁了心思主动求去,方家休不得母亲,也不舍得休弃母亲。 不过为了表白自己与母亲同仇敌忾,瑶草微笑摇着母亲衣袖温言安慰:“娘亲别怕,凭您走到天边,女儿都跟着您,为您撑腰。” 方氏摩挲着瑶草粉嫩玉手,和泪一笑:“娘知道,真和离了,娘也决不亏待你们!” 瑶草笑道:“恩呢,女儿明白,古语有云,能没当官的老子,不能没了要饭的娘嘛!” 方氏顿时一乐,十分熨帖,摸摸瑶草耳朵片子:“这孩子,别瞎说啊。” 瑶草一笑:“娘啊,不说和离呢。” 方氏一刮瑶草鼻子:“鬼丫头!”母女正在说笑,苏氏气呼呼进来了,进门一反常态吩咐道:“秋云冬云,你们守住门口,别叫闲杂人等接近。” 秋云冬云齐齐看向方氏,得到允许方才关上房门出去了。苏氏忽而看向瑶草:“三丫头在这儿啊,你二姐正找你呢。” 这是赶自己了,看来小偷要冒进了,瑶草会心一笑,招呼奶娘抱着柯家栋梁回了房。 这边苏氏拉了方氏坐下耳语道:“弟妹,你再聪明也猜不着,大房两个贱人想生什么幺蛾子!” 方氏笑道:“噢,不会肚子里有了货色还爬床吧?她也不怕累得慌呢?” 苏氏抚手笑道:“嗳哟,他三婶,你可真神了,就是这话。” 方氏一愣:“当真?我们老爷?” 苏氏一声嗤笑:“这话新鲜,未必是我们家爷呢,她若瞧得上,还不早爬了,偏等今天三弟回家才爬呢!” 方氏啐道:“她也是书香门第,她爹爹错不过中了秀才,教过私塾,她娘到底如何教养呢?” 苏氏咬牙一声啐:“我呸,她娘要有骨气也不会顶着老太太白眼吃白食了,今日老太太好日子,愣没捎带她母女一句,她们也好意思母女们一起爬桌子拣碗,在我,八抬大轿,我也不来了。” 方氏叹道:“唉,真是一样米养白样人,自作孽呢,也怪不得别人了。只是,你消息可靠么?” 苏氏郑重点头:“绝对可靠,瑶玉奶娘屋里姑娘病得半死,王氏愣不管,我替她请了游医,连抓药带诊金,共计花了我五钱银子呢,可惜孩子烧得狠了,拖得时间久了,耽搁了,倒底没救回来。可怜她丫头没了,男人倒跟隔壁村寡妇勾上了,见面不是要钱就死捶。有个儿子又小,被她厉害婆婆攥在手里,不叫她沾手,她儿子如今只认得祖母,倒跟她这个母亲生分了。我见她可怜,时不时与她些东西回去孝敬婆婆,叫她看一回儿子。她慢慢与我通些消息,左不过鸡毛蒜皮无大事。这次三弟一回家,我就嗅到味儿,特特许了她,倘若事成,我与她二两银子谢仪。她既缺钱,又恨王氏不仁,绝对信得过。” 方氏沉思不响,目光时而暗淡时而闪烁,似乎难以抉择。 苏氏拐拐她:“嗳哟,到底拿个章程呀?是晚宴时我故意推她一把,让她动胎露出尾巴,还是等她嗯嗯,真的那啥?” 方氏皱眉再皱眉,闭目一咬牙:“叫她爬。” 苏氏叹道:“何必呢?若真的沾上了,你也不嫌腌臜呢!” 方氏叹气:“我想看看!” 苏氏一撇嘴:“依我说,多余一试,哪有猫儿不偷腥呢。” 方氏眼神凛一凛:“我也想叫他看看大房居心,看看大房一家子如何给他凑绿帽子呢!省得他老是听人唆摆,说我不是,二嫂不知道吧,王氏挑唆老太太,想把大房子女塞进祥符县衙去,我没应,说养不了,她却说没得二房独占,可以瑶玉瑶枝轮换着去。” 苏氏闻言恨不得立时去撕了王氏嘴,拧了她的脑袋来,心中火气升腾澎湃,豁然起身,一掌拍在桌上:“好个厚颜无耻东西,好,就依你,我保管今夜里这出戏,唱得比台上角儿还好听。” 方氏勾唇一笑:“全赖二嫂周旋了。” 苏氏拍着胸脯子走了,自去安排不提。 却说瑶草回房,青果也有同样消息等着瑶草,原来倒霉桂花醒了,并且偷听了一个在她来说认为伤天害理的消息,本着你不仁我不义之本性,仇人仇人是朋友准则,她悄悄说给了小姐的仇人丫头青果。 瑶草有些不信:“桂花?她不是胆小如鼠,怕瑶玉母女犹如毒蛇猛兽,今日如何倒大胆了?别是哄人玩吧?” 青果道:“我观她躲躲闪闪,生怕被人发觉,倒像是真话,小婢也问了她,她说只一个请求,倘若瑶玉要卖她进窑子,叫三夫人小姐伸把手,毕竟她乃三夫人所买。” 瑶枝忽然一拍玉手:“对咯,刚刚瑶玉奶娘来找我娘,嘀嘀咕咕似乎说了简小燕的名字,只声音太小,不知道说的什么,后来我娘就急吼吼来寻三婶了。” 瑶草顿时了悟,怪不得二伯母要支开自己,原来是要说这龌龊勾当,一时心里怒火直冒:“桂花到底怎么说的?” 青果笑道:“桂花也说不清楚,只听大夫人说这么拿下三老爷,让三夫人痛不欲生。她一本正经猜测说,似乎是简小燕要暗害我们老爷,叫我们要小心提放,小婢听了只觉可笑。” “说了在哪里下手吗?” 青果道:“就在大老爷书房里,她们的计策很简单,派人假说大老爷请三老爷有事相商,然后去的简小燕。” 青叶忽然噗哧一笑:“这么有把握,简小燕打得过我们三老爷?” 青果一敲青叶:“又笨又爱买弄,她怎么会打三爷呢,她是要……哎呀,闭嘴,听小姐吩咐。” 瑶草笑道:“嗯,简小燕打不过三老爷,就怕她要下毒谋害,所以我们不得不防。等下我们去晚餐,你们要特特注意。”紧着派兵点将:“青果,你盯着简小燕;青叶你盯着我爹爹;枣花盯着大老爷,荷花你守在二门口,将她们三人所得消息传递给我。记得哟,今日之事不得外泄一字,否则我爹爹出事,后果严重。 反之,倘若今日成功避险,小姐我奖赏你们一人一枝点翠珠钗,外带一两银钱卖果子吃,怎样?” 年轻姑娘都爱俏,小女儿爱零嘴,青果青叶枣花荷花喜盈盈各各福身道谢:“谢谢小姐赏。” 瑶草道:“先别谢,成了才有赏赐!” 这也是瑶草没跟母亲苏氏及时通气,方氏要的是简小燕真真去爬三爷床,瑶草却想得李代桃僵,替母亲罢了这根刺儿。 却说大家分头行动,瑶草再与瑶枝出席晚宴之时把四个丫头全部撒了出去。 晚餐时柯老夫人精神格外好了,满脸红光,把之前病容一扫而光。 让瑶草意外的是,简小燕与她母亲赫然在座。心里只是哂笑,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呢? 柯老夫人似乎因为当官的儿子回来了,腰板挺得笔直,七品老封君威仪十足,柯家三位夫人一位少夫人,几位妈妈婆子,一溜雁翅排在柯老夫人身后。 瑶草席间留意着瑶玉的神情,瑶草想确认,今晚这一出龌龊勾当,瑶玉知情不知情,参与没参与。 却见瑶玉眼睛一对上自己瑶枝就怒火横喷,似乎还在记恨礼服首饰之事。似乎对今晚之事浑然不觉。 事关柯家名声,也关自己名声,瑶草真也希望,瑶玉这个堂姐没有下贱道拉皮条的地步,否则就太不堪了。 却说菜上三道,酒过三巡。柯老夫人放了筷子,瑶草等一种孙女儿也跟着放下碗筷。 瑶草们陪着祖母说话,方氏等重新收拾桌子去吃饭。简小燕母女也腆然在座,母女们交换着只有她们自己才懂得眼神。 瑶草几乎可以肯定,简家婆子知道内情。一时间只觉得恶心,世上则会有这等纵容女儿卖身求富贵母亲呢?这还是人吗? 不一刻,简小燕起身告辞,说她有些头晕,她母亲随即告辞说要照顾女儿去。 瑶草知道行动即将开始了,顿时有些紧张。手心里满是汗水,思忖着如何脱身回去,好调整这一出闹剧的演变方向。 恰在此时,陈妈妈来寻方氏,言说柯家栋梁有些毛躁,不好好喝奶,不知道是否凉了肚子。 这是方氏设定的计策,简小燕告辞,就叫奶娘捞出自己。却也正好帮了瑶草。 柯老夫人对孙子没话说,闻言忙吩咐叫人把饭菜给方氏送回小院去吃。瑶草随即紧随母亲着告辞,说是不放心弟弟,少时再老陪祖母说话。 瑶枝也想告辞,瑶草示意她留下瑶枝瞭场子。 柯老夫人不仅答应了瑶草,还夸赞瑶草几句,说她们姐弟情深,又给自己脸上贴金,夸赞瑶草不愧是柯家孩子云云。 众人无不赔笑,瑶草则眼笑盈盈辞别众人,回到小院开始,开始焦躁的等待。 少时,荷花来报:“回禀小姐,外边酒宴散了。” 瑶草哭笑不得:“酒宴散了说什么,快去门口等着她们几个消息。” 不一刻,荷花再报:“大房大爷小厮去请三爷去大爷书房了。” 再一刻又报:“大爷去了三爷书房!” 瑶草哂笑,荡妇也知道调虎离山呢! 再一刻荷花又报:“简小燕母女在熬醒酒汤。” 瑶草只是冷笑,醒酒汤**汤吧! 瑶草果断的吩咐道:“荷花,叫她们统统进来。” 一时青果青叶枣花全部归来,瑶草吩咐道:“青果去大爷书房请我爹爹,就说我刚刚崴了脚,夫人一时寻不着,就说我疼得紧;青叶去我爹爹书房,假作无意告诉大爷,就说我爹爹去了大爷书房。荷花,你去大爷书房门前候着,若简小燕换人之前到了,你缠着她说几句,反之不要理会。” 几人领命而去。 再过一刻,瑶草爬上板凳正要往下跳,瑶枝来了:“三妹,三妹不得了,大伯母……” 瑶草一个不提防来得瑶枝,以为父亲提前来了,受了惊吓,当真从凳子摔了下来,崴了脚了。顿时疼得攒心,心里却自庆幸:也好,也好,不用装了。 瑶枝吓得不轻,慌忙来搀扶瑶草:“三妹,三妹,摔着没有啊,我不是故意的。” 瑶草忙喝住她:“快些扶我起来,你去问二伯母要些跌打伤药来。” 瑶枝去后不久,柯三爷急匆匆而来,责怪瑶草:“怎么这么不小心,奶娘呢?丫头呢?” 瑶草一边回道:“祖母寿诞,她们帮忙去了,父亲勿急,女儿无妨,二姐替我寻药去了。” 心中却甚是安慰,既为母亲,也为自己。父亲心里有自己一席之地,母亲心里不用扎刺了。 接下来柯三爷用冷水浸了敷子给瑶草擦脚,说这样会舒服些,瑶草第一次真心说了句:“谢谢爹爹。”随即落了泪。 柯三爷倒笑了:“这丫头!” 不一会儿瑶枝拿了跌打酒回来,见了柯三爷一愣,柯三爷见瑶草伤势还好,又见瑶枝来了,急匆匆而去:“瑶枝你照顾草儿,三叔有事去去就来”径自去了。 瑶枝轻声告诉瑶草:“我悄悄告诉了娘,说你受了伤。我娘却说这会子忙,你若实在疼得紧,可以冷水泡脚,明晚之前千万别揉搓受伤处,她少时自来看你,教导你如何疗伤,真是的,不过是与大伯母大嫂她们陪着祖母说闲话,有什么离不开的。嗨,对不起啊,三妹,只有我照顾你了。” 二伯母这会儿估计忙着看戏吧!瑶草笑一笑:“没关系,我现在好多了。” 回头却说柯三爷回头匆匆来至柯大爷书房,熟料书房灯火通明,哭闹声怒骂声拉扯殴打一阵乱遭。 你道为何呢? 原来王氏故意在柯老夫人跟前奉承,随后瑶玉奶娘匆匆来报,说是柯大少爷柯家为父子醉倒书房,不省人事,看着似乎不大好。 这一说,别说杨秀雅坐不住了,就是柯老夫人也坐不住了。王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逼着柯老夫人当场答应简小燕入门。 却说柯老夫人一行人匆匆往柯大爷书房而来,王氏犹嫌人少不够热闹,开口邀请苏氏前去,说是她懂医道,可以帮着瞧瞧。 苏氏生恐王氏不叫自己,事到临头却故意谦辞起来:“我不过是个半调子,怕是帮不上什么。” 柯老夫人却道:“帮不帮得上总要看过才知道,啰嗦什么。” 苏氏心里直冷笑,事到如今,还是这般偏疼大房,倒要看看你们稍后什么脸色。 却说柯老夫人一行人来至书房,只见书房门扉半掩,灯烛昏暗,柯老夫人等推门而进,却不见人影。柯家房舍结构,柯老夫人熟门熟路,抬脚跨进宝阁内卧榻前,透过宝阁斑驳漏进灯光下,赫然有人正在纠缠|蠕|动,急促喘息声夹杂着衣衫纠缠之声充盈人耳,十分暧昧。 却说这一行人都是已婚之人,听其声已经知其意,柯老夫人杨秀雅顿时变了脸色。 唯王氏苏氏闻之大喜。或者王氏欢喜更甚,生恐柯老夫人看不分明,故意落后一步,亲手点起山子银烛台,紧随柯老夫人进了房。 也不知两人太投入还是故意为之,总之,一大群人到了眼前竟然不知,及至王氏进房灯火通明,榻上之人方才察觉有异,一人慌忙翻下卧榻,且也没逃窜之意,只是伏地不起,似乎怕人认出自己。 众人皆瞧着榻上女人,却见那人罗衫已解,香肩外露,身上仅剩下一见双蝶戏牡丹之满花大红肚兜儿,更衬得她浑身粉嫩,脸色妖媚。见了众人羞惭难当,惊慌失措之下,竟然愣在当场,半晌方才拉起被子盖住身子,簌簌发抖,盈盈啼哭。 王氏已经发起飙来,上前拉起简小燕,扇了一个耳光:“好啊,我叫你来是为了帮我理家,你倒好,竟然在我屋里做下这等丑事,你今后如何做人?叫我如何做人?” 柯老夫人早已经认出贱女人简小燕,顿时头皮发麻,拐杖一敲伏地之人:“你是哪个?抬起头来?” 那人吃疼咚咚磕头:“母亲赎罪,孩儿惭愧,请母亲念在孩儿酒后无德,原谅则个。” 这声音不是懦弱的柯大爷是谁啊! 柯老夫人气得怒火直冒,手中拐杖连敲直敲:“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儿子女儿金灿灿的,媳妇都有了,竟然行如此下贱之事,你有本事啊,真是气死我了,我打死你算了。” 王氏也听出地上声音不对,一把拽起,竟然不是柯三爷是自己丈夫,手掌呼的就招呼上去了,**辣给了柯大爷一记响亮的耳光。 柯老夫人可是个护犊子之人,自家儿子自己打的,别人动不得,见王氏撒泼,顿时恼了,反手给了王氏一个耳光,王氏捂住脸颊哭道:“婆婆,是她们奸夫淫妇不要脸,扯皮条,您为何打我呢?” 柯老夫人怒道:“住口,你好有脸,不是你香的臭的往家里拉扯,哪有此事?你竟然动手打丈夫,你的妇德呢?你爹娘果然书香门第教得好,好家教!” 王氏只想给方氏狠狠一击,将方氏踩在脚下,拉拢了柯三爷,今后三房有自己说了算,方氏还不任由自己作践呢? 不想成这样,自己操心劳力安排给三房狐狸精、搅家精,竟然钻进自己房里,爬到自家床上,原本又气又急,此刻又被婆婆一顿数落,一贯横行霸道的王氏哪里受得了,顿时恼羞成怒,犹如猛狮一般,龇牙列齿扑向简小燕,又掐又打,又哭又骂:“你个白眼狼,狐狸精,骚蹄子,贱蹄子,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竟然这般报答我呢?你想男人想疯了啊,自己姐夫也敢偷呢?” 王氏可谓心狠手毒,下手一下比一下狠毒,转往简小燕脸上招呼,简小燕也不还手,只是娇啼着祈求,一双胳膊死死护着自己赖以吃饭的脸蛋儿。   祸水东引   王氏只图打骂痛快,浑然忘记是自己分派简小燕来书房行此苟且之事,更加忘记了她之前是如何费心调|教表妹,教导她如何勾搭男人了。   却说简小燕十分很聪明,闭口不接王氏之言,避重就轻,一味娇声哭泣求饶:“姐姐,您饶了我吧,若不是姐姐你逼着我,我也不来了。我也没想到是大姐夫呢,我也不想的,姐姐,您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尽管简小燕语焉不详,精明的柯老夫人却听出了端倪:“什么?你说什么?谁逼着你行此下作之事?没想到是姐夫,你以为是谁?你们在计划设呢?想干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却说这简小燕心里原本想着柯三爷,只是瑶草防范太紧,她没法下嘴,才没得逞。后来以为无望了,王氏却叫她去朱仙镇监视柯大爷。简小燕原不欲去,却架不住王氏威逼利诱,简小燕这些年寄住柯家,嘴刁了,手细了,已经回不去三餐不济的苦日子了。只得满怀不忿,带着母亲去了朱仙镇,不想简小燕与柯大爷这两个屈于王氏淫威之人,却惺惺相惜起来。柯大爷在王氏眼里是软弱无能,却对简小燕十分爱惜照顾,简小燕嫁不成柯三爷官宦之人,却也不愿意嫁入贫家,穷苦一生。遂在奉命监视姐夫之时监守自盗,与柯大爷勾搭成奸。   柯大爷原本与简小燕一起,不过是排解寂寞,寻求慰藉,混没想过要做长久夫妻,柯大爷觉得自己不配,寻摸着攒些银子,替简小燕置办一份家当,让她招赘女婿,过富贵太平的日子。   谁知男女之事,一旦沾上,就会思虑长长久久,柯大爷心思变了,想长期占有简小燕,这简小燕实在比王氏美味的不是一点半点。双方勾搭成奸不久,简小燕竟然珠胎暗结。柯大爷在害怕之余,更多的是窃喜。   简小燕惊慌哭诉,无奈大爷胆子小,一拖再拖,时至今日,简小燕肚子就快藏不住了。她早就想寻机摊牌要名份了,不想柯三爷忽然归家,给她寻到了今日机会。   原本王氏让她勾引柯三爷,简小燕欣喜若狂,想着若栽赃成功,自己这辈子便可落个好去处,至于孩子,简小燕想得很通透,自己年轻,只要有男人,不怕没孩子,这个偷来的孩子,正好整掉,用来栽赃方氏。倒时候不怕他们夫妻不反目。   只可惜,她是千算万算,算漏两点:一点,她珠胎暗结并非无人知晓,二点,瑶草设计临阵换将,来赴约的是柯大爷。   简小燕至此已经退无所退,便索性将错就错,决定借今日之机,把自己与大爷的事情掀开了,她量就柯老夫人看在孩子面上,定会收自己入门。   虽然柯大爷无能,柯家却小有财富,大房将来至少能分得百亩土地,够自己母子们嚼用了。且自己有子傍身,女婿半个儿,而后就可与母亲名正言顺吃住柯家,再不用三餐不济,看人脸色。   至于王氏,简小燕混没放在心上。一来柯大爷与她早就离心,且迷恋自己,王氏根本无法与自己争锋。二来,王氏也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她若爽快让自己进门,和平相处,千好万好。她若敢挡自己路,自己就把她肮脏事儿掀开来,整倒王氏取而代之还不是易如翻掌。   嗳哟,这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简小燕牢牢掌控自己男人的心思,比王氏好高骛远,想要掌控小叔子可是高明多了,且行之有效。要说简小燕这一番筹谋比之王氏狠毒算计,倒也算得棋逢对手了。   简小燕算计虽好,王氏却不甘心自己失败,又怕简小燕说出自己唆使勾引柯三爷之事,忽然发了疯一般,把简小燕骑在身下,左右开弓,乱捶乱打,不许简小燕回答柯老夫人之话:“你个贱女人,我打死你……”   王氏这些年好吃懒做横长肉,她那份量坐在简小燕盈盈不堪握之纤腰上,简小燕可受不了,再者她肚子里有活物有筹码呢,可不能让王氏白白毁灭了,眼见柯大爷屈服于柯老夫人威严,浑不顾着自己,忙着推拒王氏,提醒众人,自己肚子有宝贝:“姐姐生气,妹妹我任打任骂,只别坐我肚子上啊……”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反倒提醒了王氏,王氏却发狠的抬起她肥硕的臀部,狠狠在简小燕肚子上连砸直擂:“我叫你偷,我叫你扭,我压断你的水蛇腰,我看你还扭不扭,偷不偷……”   简小燕之话,也成功惊醒了柯大爷,这个懦弱的有些窝囊的男人,见母老虎作践自己心上人,还想害死自己儿子,顿时犹如万箭攒心,顾不得母亲面前,忽然自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拉起王氏狠狠就是一个耳光:“我打死你个毒妇,你想一尸两命害死她们母子不成?”   柯老大只恨打不死王氏,一下比一下子狠毒,简小燕还要添油加醋嘤嘤哭泣,连连磕头:“求求你们别打了,还是我们母子死了吧。”   柯大爷闻言越发下死手了,似乎想要王氏性命。屋里正是一团糟,忽然,瑶玉不知道从哪里冲上前去,闷不吭声,一口咬在简小燕耳朵上,手上也不闲着,往简小燕脸上连抓带挠,简小燕脸上很快有了几道血棱子。   这下子简小燕吃疼,再也不装模作样了,嗷叫一声,现出狠毒本色,死命一甩,把瑶玉摔出五尺,跌了个叉八仰。   柯老夫人无力制止裹乱,连呼冤孽,气个仰倒,幸亏清明谷雨搀住了。   柯老大这时才放开王氏,转身去搂简小燕:“燕儿,你怎么样啊?”   简小燕顿时悲哭嚎啕:“大爷啊,这般活着受人厌弃作践,还是让我死了吧,我死了大家干净。”言罢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却说王氏逃脱了暴打,忙着爬行去看瑶玉,瑶玉到底只是十岁的孩子,哪里敌得过十八岁老姑娘简小燕,被撅得直瞪白眼。   王氏连连拍击她后背,方才缓过神来,母女们悲从中来,抱头痛哭。   柯老夫人缓过气来,看着瑶玉母女,只觉得心如死灰,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儿子,好好孙女,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柯老夫人呆痴的眼神瞧见王氏时,忽然一亮醒悟,一切都是因为王家这个败家女人啊。   此刻再听王氏嚎叫,只觉得鬼哭狼嚎一般,似乎要穿透自己的胸膛与耳朵,让人不能再忍受,不由失了控,厉声怒骂:“都住手,谁若再嚷,看我打不死她。”   只可惜,她快崩溃了,大房一体人也红了眼睛,迷了心,半疯癫了。柯大爷只想打死王氏母女,王氏母女只恨骂不死简小燕,嚎不塌房子。谁也不理会老太太了。   却说苏氏捉奸成功,惊见奸夫换人,更是喜上加喜,真是一双两好,既收拾了王氏姐妹,又不得罪三房夫妻,苏氏只觉得天随人愿,事事顺遂。   此刻见王氏被打成猪头,简小燕被咬破了耳朵,鲜血淋淋,乐呵的差点没笑出声来。   苏氏高兴之余,犹嫌不足,忙着参合,她今日势必要把简小燕私生子爆出来,助她进了大房门,把王氏彻底踩死,永不得翻身,再也不能跟自己捣乱了,苏氏脾气再好,这一年受王氏之气实在够了。   见柯老夫人犹在抽噎懵懂,故作惊讶,提起今日的重中之重:“什么母子?春雨刚落,就生根发芽了?这也太快了吧!”说着上前拉过简小燕右手,紧紧摁住,不一刻,苏氏眉开眼笑了,回身对着柯家老夫人欢快一福身:“恭喜婆婆,贺喜婆婆,您要做祖母了,简家姑娘已经怀孕四月,脉搏强劲,是个男胎呢!嗳哟,婆婆,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呀,婆婆您是三喜临门,一庆华诞,二接媳妇,三添孙子,可喜可贺,恭喜恭喜呀!”   柯老夫人焉能听不出苏氏幸灾乐祸,恨不得撕了她嘴,可是眼下顾不得跟苏氏生气,因为她此刻满脑子充斥着青莲师太预言,‘须防祖业尽消亡,夫君子女难久长!’   简小燕有了孩子,对于柯老夫人无异于五雷轰轰顶,一贯娴静镇定的柯老夫人,瞬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祖宗啊,菩萨啊,我柯杨氏倒底前生作得什么孽呢,您们要这般惩罚我呢?”   其实这一场闹剧至此,王氏简小燕算计些什么,柯老夫人心里已经心里亮堂堂了,她差点没气疯了,恨不得撕碎了王氏:这个败家子,还不死心,这是想把这个扫帚星塞进三房,想断我柯家命脉啊!   柯老夫人心中,媳妇没什么,孙女没什么,孙子儿子才是命,尤其是当官的儿子,那可是宝中之宝,由不得人来糟蹋。   柯老夫人甚至在心里庆幸,亏得阴差阳错了,要是三儿被构陷,柯家青云之路岂不就此断绝?   柯老夫人咬牙看着简小燕,眼睛盯在她肚子上,自己可不缺这种孽胎孙子。   柯老夫人眼睛眯眯,这个孽种,哼哼……   说起来,简小燕跟大爷三爷都是通奸怀孕,为何之前怀了柯三爷的孩子就是宝,这会子柯老夫人却像整掉呢?   且也好理解,一来前生柯三爷无子,方氏又被王氏整掉胎儿,病病歪歪,眼见不起。更重要一点,前生青莲师太没参与,柯老夫人可是信奉鬼神之人,她相信因果,相信报应,相信人有前世今生,所以,今生,她非但不能那间小燕入门,还要整掉这个丑恶证据-孩子。   王氏乘机扑腾着想要捶打简小燕,反被柯大爷好一顿拳打脚踢,柯大爷也是好人难得发回火,王氏这一顿打挨得结实,一时鼻青脸肿,心如死灰,哭嚎着在地上打起滚来:“我活成了呀,让我死去吧,死了吧……”   柯老夫人连声喝止,王氏哪里肯听,柯老夫人一时头疼如裂,恨不得死过去算了,再不理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嗳哟,王氏挨打,可把苏氏与简小燕高兴坏了。   简小燕犹嫌不足,怯怯依偎着柯大爷,簌簌直发抖:“姐夫,姐姐的样子似乎容不下我们,我好怕,我是无关紧要的,孩子没有罪啊?姐夫,你可要抱住我的孩儿啊,要不我也活不了了!”   看着梨花带雨的心头肉,柯大爷差点疼花了肝肠,只恨不能以身相代,搂着简小燕,柯大爷不知该如何怜惜才好一个劲儿闻言安慰:“别怕,别怕,有我呢,我拼却一条性命,也要护你们母子周全!”回头指着王氏怒道:“你个毒妇,河也没封,井也没盖,你要死早点去,只怕你惦记害人,舍不得死!蠢妇!”   王氏刚吃了柯大爷捶打,再不敢与她攀命,兀自捶地嚎啕不止:“我的老天爷,你个老不死、老贱皮,老不休也,我十五岁跟你,吃苦受累,儿子女儿养了一大堆,你竟然跟这个烂女人搞上了,我可活不成了啊,我要死了呀……”   却说柯家为兄弟一早被这般惊动了,可是一见这个阵势,只觉得丢人现眼,羞惭难当。   特别是见了脸色铁青三叔,柯家为知道,别说三婶不待见自己兄妹,只怕自此,三叔也会远离大房一支了。   父亲偷摸姨母,母亲下毒害人拉皮条,父母如此不积德,自己焉有福气高中皇榜,还读个劳什子书呢?   兄弟两个一时万念俱灰,羞见这一对不争气的爹娘,相携隐入黑暗里。   回头却说房内,杨秀雅见婆婆实在闹得不像,硬着头皮来劝说:“婆母,您小声些儿,传出去可不好听,自有祖母做主呢!”   王氏早就因为瑶玉婚事恼了杨秀雅,闻言顿时恼了,唬得一掌掴开了杨秀雅:“你个贱人,霉星,你刚进门我就连连倒霉,你到赶来说嘴?”   杨秀雅气得只抹泪,黯然退回柯老夫人身边,低头不语了。   柯老夫人见王氏自己作孽却排揎秀雅,这是因为她那个的性败坏的侄女儿不得进门,恨上自己与秀雅了呢!柯老夫人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柯老大难得发回横,得意洋洋乎搂着小鸟依人心上人,觉得自己终于坐了一会大丈夫。再看那打滚方踹王氏涕泪纵横满脸灰,柯大爷越看越厌恶。连吐口水,只觉得恶心。   却说杨秀雅看清奸夫不是夫君是公爹,虽然难堪,脑子却比较清醒些,虽然刚刚吃了王氏挂落,十分气愤,可是想着自己身为柯家媳妇,柯家的面子名声关乎自己一声荣辱,绝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他们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遂暗地拉一拉柯老夫人衣袖,暗暗提醒道:“祖母,这般闹发可不成,别说左右邻居听着不像话,就是老爷叔伯大爷们今后如何做人呢?还请祖母想个法子消弭这场祸事。”   柯老夫人闻之犹如醍醐灌顶,对呀,不能让这对贱女人毁了儿子孙子前程。连连点头:“好孩子,幸亏祖母还有你!”随即厉声喝道:“王氏住口,不许再胡闹了,以为好听呢?都跟我去怡安堂。”   王氏被厉声喝斥,充耳不闻,依旧嚎啕。柯老夫人顿时恼了,抬起拐杖狠狠往翻滚的王氏身上招呼几下:“住口,住口!”   王氏今日被丈夫婆婆打来打去,只觉得冤深似海,哪里肯听,索性扯起嗓子嚎啕起来。   柯老夫人给她吵嚷的头疼欲裂,火星子乱蹦,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喝令道:“刘嫂子,张嫂子,把她嘴巴给我塞起来,拖到怡安堂去。”   王氏被塞住了嘴巴,犹自不服,乱蹦乱跳。碰倒了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茶壶杯盏滚的满地都是。   柯老夫人一声断喝:“老大,管好你的媳妇,丢人现眼!”   柯老大对原本厌恶至极,且她刚刚想整掉他的儿子,心里恨得直咬牙,恨不得结果她方解气。这会儿得了母亲指令,再不客气,冲上去一拳打在王氏后脑勺上,王氏嗷叫一声,软踏踏瘫在地上,终于安静了。   苏氏杨秀雅一边一个搀扶着柯老夫人回房去,清明则拿着醒脑薄荷香露不是凑到柯老夫人鼻翼,免得柯老夫人起的昏厥了。   刘婆子张婆子联手拖死狗一般拖着肥硕的王氏,紧跟柯老夫人身后,一行人出门来而。   却说门外一人屹立良久,隐约月光下可瞧见他双拳紧握,一双眼睛行将冒火,抢在柯老夫人出门刹那,闪身飞奔,隐身黑暗之中。   却说瑶草闻听荷花传回消息,知道已经摘出了父亲,成功地将简小燕与王氏之丑陋暴露在父亲以及众人面前,瑶草落了泪。   不过,不是悲愁之泪,是喜悦之泪!   余下之事,不在瑶草关心之列,她只要把简小燕送进大房就好了。   青果、青叶惊见瑶草落泪,惊慌询问:“小姐,可是事情不好了?”   瑶草笑一笑:“没事儿,就是脚疼得狠。”   正在此时,柯三爷忽然进门而来,伸手抱了瑶草道:“瑶枝,帮你三妹收拾行李包裹,我们要连夜动身回祥符县去。”   瑶枝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忙忙点头:“哦,噢,好的,三叔。”   却说柯三爷抱着瑶草去了前院方氏卧房,也一般吩咐:“速速收拾行李,我衙门公务繁忙,要连夜动身回去,你们也一起。”   方氏还在生气,不免神情一滞:“连夜启程?如何这般急法呢?夜半更深,三个孩子都没过十二岁,天眼没闭,恐怕不宜夜行呢!”   柯三爷却道:“啰嗦什么,叫你收拾就收拾,算了,叫下人们收拾,我们一起去向爹娘辞行,免得耽搁太久赶不及。”   方氏已经得知方才之事,估摸柯三爷已经恼了那些东西了,可她却横竖想不通,柯三爷因何变成了柯大爷?   瑶草今晚参合之事,方氏会一丝不闻,一时关心则乱,混没注意瑶草这个小不点。   二也是瑶草考虑周全,之前就下了死命令,不许丫头们泄露一字半句,瑶草担心方氏知道她参合这些烂事,觉得她太早熟了不好。就连瑶枝,瑶草也发出了最严正警告,倘若瑶枝再大嘴巴泄漏消息,再不原谅,大家从此绝交,一拍两散,这样的后果,瑶枝承受不起,唯有守口如瓶,就连她母亲也没透露一字半句。   却说方氏尚在犹疑,瑶草朝着母亲眨巴着清幽眸子:“娘啊,我将将脚崴了,疼得狠呢,反正睡不着,不如就听爹爹,乘早赶到汴京外祖家,与女儿请给好跌打馆瞧瞧,女儿可不想做瘸子呢!”说着将红肿的右脚翘了翘。   方氏对瑶草暗示似懂非懂,不过看了瑶草红肿的脚踝,心疼得抽抽,什么气性也没了:“好,好,好,我这就让人收拾,娘认识汴京最好的跌打馆,明儿到了京都,一定替你请最好的跌大大师,好好给你治疗。草儿放心啊,娘保你好好的,绝不会长短腿。”   柯三爷因为之前跟方氏置气,此刻虽然已经警醒,却放不下面子来与妻求和,特别是当着女儿瑶草,因皱眉板起臭脸:“啰嗦!”抬脚走了出去。   瑶草回头皱皱鼻子,水汪汪的眼眸却透着笑意儿,伸手去拉母亲:“娘亲一起。”   一家三口由小丫头前后灯笼簇拥着,往怡安堂而来。 一嘴狗毛 却说柯三爷沉脸带着妻子女儿行往怡安堂与父母告辞,未免尴尬,柯三爷隔老远就使了人前去通报,嘈杂不堪的怡安堂瞬间静谧。 谷雨打起帘子:“老太太有请三老爷三夫人。” 柯三爷这才抱着瑶草跨进门去,但见柯老夫人与柯老爷子并排坐在堂上,柯老大、王氏、简小燕三人跪成一排。 苏氏、杨秀雅,则侍立在柯老夫人身旁。 柯三爷假作不知他三人之事,将瑶草好好安置在雕花椅上,对着高堂父母一撩袍子跪下磕头道:“敬告父亲母亲,孩儿方才接到衙门紧急公函,言说明日有司衙门要去祥符县衙巡察,孩儿不孝,要连夜动身,不能伺候双亲大人了,还请父母大人见谅。”方氏乖巧随着夫君跪下了。 柯老夫人闻言只觉得蹊跷,嘴巴张了张,偏头看了眼柯老爷子,却没言语。 柯老爷子却把手一抬,笑而点头道:“起来,起来,很该如此。忠孝难以两全嘛,当然要先国家,后小家了,去吧,公务不能耽搁。” 柯三爷夫妻齐齐磕头称谢,预备起身告辞。 柯老夫人忽然言道:“既然三儿公务在身,为娘也不好拦你,只是两个孙孙太小,不能夜行,三媳妇就晚几天吧。” 柯老夫人可谓精明,眼见方氏瑶草齐齐而来,估计这是一家子都走。她心意没达成,岂会放走方氏呢。 方氏正要说话,不料柯三爷抢了先:“原该如此,只是很不幸,草丫头崴了脚,肿得厉害,孩儿怕她落下残疾,是以要带她一起,也好早些去汴京城里请名医诊治,至于夜行,孩儿腰悬真龙天子钦赐金印,想来宵小之辈不敢近身,量也无碍,请母亲允准。” 柯老爷子闻言忙着走进瑶草身前查看:“嗳哟,我的乖孙女,这是啥时候崴了呢?疼不疼?怎不使人告诉祖父一声呢?服侍人呢?怎么不好好看着?来人啦,一个个拉去给我捶一顿,光拿工钱不干事儿!” 对着真情流露的柯老爷子,瑶草心下有些惭愧,忙道:“祖父您别担心啊,孙女不大碍,今儿家中事太忙,实在怪不得她们,再者,孙女儿可没那么娇贵,疼且疼,孙女儿还忍得住!” 柯老爷子闻言摸摸胡须点头道:“嗯嗯,我孙女儿最像祖父了,聪明又勇敢,只是这奖惩要分明,凭他是谁,得罪我的孙女儿,我就得罚他们。” 瑶草知道可老爷一贯雷声大雨点小,权威笼罩在柯老夫人之下,遂笑着皱鼻子:“祖父好威风哦!” 柯老夫人却不以为然:“行啦,行啦,不过崴了脚,我们乡间人家,谁不是磕磕碰碰长大的,也没见谁人落下残疾呢,我看那三丫头这一向壮实多了,哪里这般娇贵了。” 方氏咳嗽一声准备开言,这一次却又被苏氏抢了先:“婆婆有所不知,这伤筋动骨可大可小,虽说万把个中只落下一两个残疾,可是毕竟有啊,三丫头如今可不比一般乡下丫头,她将来议亲可是要门当户对,嫁得定是官宦人家,这也是我们柯家的荣耀呢。倘若当真耽搁落下残疾,将来论亲定要大打折扣,岂不害了三丫头一生?正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依媳妇意思,还是早去汴京延请名医为好,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话已至此,柯老夫人不好再行阻拦,可是柯老夫人不甘心啊!特别是如今王氏失德败行,简小燕这个灾星又缠上了大房,青莲师太那个预言让柯老夫人如鲠在喉,胆战心惊。 她不能任由大房金灿灿的孙子孙女,败坏在简小燕王氏手里。她对王氏已经彻底失望,只想把大房子女交给柯三爷与方氏教养。柯老夫人发觉,瑶枝跟了方氏不过一年,这次回来大有不同,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应酬客人进退有度,眉宇间淡定从容了不少,很有大家闺秀之风范,浑不似当日那个腼腆的小丫头了。 柯老夫人认为这正应了人挪活,树挪死。 再者,瑶玉与杨家姻缘,不知能否挽回,她由是更加想把瑶玉也塞进三房去。一来,柯老夫人认为只有远离王氏,才能挽救瑶玉。二来,也是面子观念作祟,柯老夫人想着,瑶玉只要跟着三房,即便杨家婚事彻底告吹,瑶玉也可以仗着做官的叔叔,由方氏替她攀上一门好亲,自己也不至在娘家人面前丢脸。 在柯老夫人心里,倒底娘家比不得儿女重要。 唉,估计这也是世人因何喜男不生女了,谁让女生外向呢! 却说柯老夫人心念至此,只觉得三房是大房一脉中兴的一根稻草,她必须替大房子女抓住这个机会,急忙忙道:“如此也罢,谷雨,去请大小姐,二少爷,叫他们速速收拾行李包裹,随她三婶去祥符县读书,秀雅,你们夫妻随后再去。” 方氏见柯三爷欲言又止,深觉这回再不能沉默了,盈盈一福身道:“不是媳妇要驳婆婆面子,只是媳妇精力有限,而今带着大小五个孩子已觉吃力,委实不能担当婆婆所托,只有辜负婆婆了,还请婆婆见谅。” 柯老爷子也点头附和,讶然道:“是啊,三媳妇已经够忙了,你个老婆子,糊涂啊,老三是衙门又不是学堂,如何叫孙子孙女一阵风涌到他们三叔家去?大孙子也已经成家,他们父母双全,又不是孤儿,哪有依附叔叔道理,你这不胡闹吗!” 柯老夫人势在必得,见看了老爷子瞎搅合,顿时火大了,狠狠一瞪眼:“你懂什么?官家养大的孩子能与乡下孩子比吗?”回头看着方氏道:“既然你说精力有限,那好,瑶枝这丫头如今大有长进,这次就不去了,留下有我教养,换瑶玉兄妹去衙门,再说啦,秀雅夫妻有手有脚,还可以帮你一把,你有什么不乐意?就这么定了!” 别说苏氏闻言来年色大变,方氏也恼得直噎气,胸脯子急速起伏,正要再次开口拒绝。熟料半晌不吭声的柯三爷开了口:“母亲,父亲言之有理,大哥大嫂既健在,又不是三餐不济,侄男侄女实在没有依附叔叔道理,知道的会说这是母亲您的安排,落在外人眼里,或者有心生龌龊之人眼里,还道我是仗势欺人,夺人子嗣呢?” 柯老夫人嗤道:“这才是笑话了,谁会这般无聊,管人家家事,又怎么扯上子嗣了呢?” 柯老爷子怒道:“说你不懂吧?那御史言官口舌似刀,你是怕他们没有攻讦儿子把柄还是怎的?” 柯老夫人闻听这事儿或许会影响三爷前程,有了些许犹豫:“送她们去,不过是为了他们上进而已,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 柯老爷子怒道:“那苏参政为了修炼儿子学问,带着儿子媳妇上任,且有人攻讦他行为不检,差点丢官罢爵,你倒说说,他老子教导儿子碍着别人什么事儿呢?妇人之仁,还不住口!” 柯三爷见父母差点打将起来,忙着解劝:“母亲若想侄儿们上进,大可以送他们去书院附学,让他们专心治学。儿子我成天忙忙碌碌,就是瑶草们也是替她们请了私塾先生,没有亲自教导。侄儿们倘若送到县衙反是耽搁了,还请母亲三思。” 王氏谋夺三房不成,心中只觉得憋闷,此刻不知死活的发了话:“哼哼,你们说得轻巧,上书院?我们家为有没有当官的老子会银子呢?拿什么上书院?” 柯大爷冲着王氏一声断喝:“你住口!” 柯老夫人眼神低头喝茶,似乎没听见这话。 柯老爷子当即就火了:“放屁!我柯家书香门第会读不起书呢?之前我能供养三个儿子,如今你们倒供不起两个儿子了,也好意思说嘴!” 柯老大这会儿见柯老爷子恼怒,忙着磕头:“父亲大人息怒,切莫听无知妇人胡咧咧。” 简小燕也是不知死活,忘记自己如今已经臭名昭著,还以为是客居娇客呢,竟然插嘴秀贤惠,劝那王氏:“姐姐切勿担心这个,缺了谁的,也不会缺了侄儿们读书上进银子,你要相信姐夫。” 这话不劝还好些,这一劝就惹了马蜂窝了,王氏顿时心头大怒,心道,好你个狐狸精,我叫你帮我抢夺三房的财产,你不尽力,倒抄了我的后路,现在又来说风凉话,我老虎不发威就当我是病猫呢。乘着众人不防备,王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抄起边上一个绣墩儿,劈头盖脸砸了下去,简小燕惨叫一声应声而倒,王氏在众人讶然的瞬间,再一此高举绣墩儿狠狠击打在刚要爬起简小燕腹部。这一次,简小燕来不及惨叫,便瘫软了。 柯老大此刻房惊醒过来,躬身抱起简小燕失声惊呼:“燕儿,妹妹?” 旁边苏氏唯恐天下不乱:“嗳哟,血,流血了,大哥快放下,叫我看看。” 柯大爷依言坐下,却死抱着简小燕不放手,苏氏只得就着身子替她拿脉,半晌方道:“滑台了,孩子保不住了。” 柯老夫人闻言眼皮跳一跳:“儿媳妇,你,尽力抢救大人吧。” 随即一声喝令:“来人啊。大奶奶王氏疯了,绑住手脚送到后院花房去,窗子封死,门上加锁,槅门递食,几时疯病好了,几时再开门锁。” 张婆子刘婆子以及瑶玉奶娘简直等不及,七手八脚把王氏混的粽子似的。柯大爷犹嫌不足,上前狠狠掴了王氏几十个耳光,复又踢了几脚。 柯老夫人等柯大爷踢了几脚方才发话:“够了,你想发重丧啊?” 柯老大要把简小燕抱回去,柯老夫人拦了:“你一个大男人会照顾呢?你想她死,就搬回去,想叫她活就留下她,你今晚连夜回去朱仙镇,今晚之事,与你无关。” 柯老大跪地不肯离开。 柯老夫人顿时火了:“想她死,你就留下。” 柯大爷这才磕头答应了。 柯老夫人又道:“去叫大少爷来,叫他们父子一起走。” 却说瑶草惊见简小燕脚边血迹蜿蜒崎岖,淅淅沥沥,顿时眼晕,又见简小燕散乱的头发,煞白的脸,浑身软塌塌犹如布偶一般。瑶草无数次诅咒简小燕为何不死,如今她浑身死气沉沉,瑶草却吓得浑身颤抖,上下牙打架铮铮直响。 方氏把瑶草脑袋摁进怀里,连连拍哄:“不怕,不怕,有娘呢!” 柯老夫人缓缓走近瑶草母女,伸手摸摸瑶草脸:“好孩子不怕,好好的啊。” 回头看着柯三爷叹道:“是我糊涂了,你们速速离家。记住了,今日之事,你们不知道,你也从未回来过。” 柯三爷犹豫道:“父亲母亲?” 柯老爷子挥挥手:“走吧走吧,听你母亲话。” 柯老夫人也道:“放心,我吃了一辈子盐了,走了一辈子,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柯三爷回头看着方氏道:“夫人,把我的投田契约交与母亲,用于帮扶侄儿们入学可好?” 方氏闻言飞快的看眼柯老夫人,方才言道:“是为妻忘了告诉老爷,正月离家之时,妾身早已交给婆婆了。” 柯三爷神情一滞,面有讶色,随即点头道:“哦,这就好。” 却说柯三爷一家子三口行礼告退,正要出门,柯家为兄弟与瑶玉齐齐而来,瑶玉更是扑地抱着柯老夫人腿杆子嚎啕大哭:“祖母,求求您放了我娘亲吧,您这样捆着她,她会死的。” 柯老夫人厉声喝斥道:“李嫂,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还不带回去安歇了!” 瑶玉奶娘上前去搀扶瑶玉,瑶玉却挣扎着不肯走,兀自磕头求告,端的是母女情深。 随即,柯家为兄弟也跪下了:“求求祖母,母亲关着就好了,求您发话解开母亲手脚吧!” 柯老夫人拍桌子怒道:“她已经疯了,你们明白吗?不然怎会行凶杀人呢?我不捆她,就是我死,你们死,全家都死,你们想这样呢?为儿,你真叫我失望,这般时候,你不去送你父亲,摁住他,不许他胡思乱想瞎胡闹,帮着家里处理后事,竟然跟着瑶玉这个不懂事的丫头片瞎起哄,给我添乱,你对得起我?” 柯家为满脸羞惭,连连磕头:“祖母教训的是,孙儿这就去。” 柯老夫人一挥手:“去吧,我几时送信与你,你再回来。至于你母亲,只要简丫头无事,我包她无事。” 柯三爷看着侄儿侄女摇摇头,叹气预防是一点头道:“走吧!” 瑶草们回房,下人们已经收拾妥忒,一个个脸色凝重,默默无声。想来已经听到风声。 乘着柯三爷回书房整理机会,方氏左右一看沉声道:“小姐崴了脚,我们傍晚起身去朱仙镇与太爷会合,以便得到官兵护送去汴京求医,记住了?” 众人齐齐点头:“记住了!” 方氏一挥手:“秋云去告诉衙役们,抹黑出村,不许燃点火把灯笼,出了村子,上了管道再点灯笼火把。” 恰在此时,苏氏匆匆赶来与方氏瑶草等送行,见方氏瑶草脸色煞白,估计她们吓着了,因假借给瑶草正理风帽之际悄悄与方氏瑶草言道:“安心,孩子只是动胎,人且死不了。” 方氏讶然:“哦?那为何方才?” 苏氏笑道:“老太太早吩咐了,这孩子不能留,所以我才将计就计,故意说得严重了,她日落胎,简小燕只会恨王氏了,但不会思及其他!” 胜利脱逃 却说方氏母女正在整装,苏氏匆匆而来送别,只发感慨:“前一刻还亲亲秘密姐姐妹妹,眨眼间竟然这般狠毒下杀手。这还是她喜欢的表妹,倘是我们碍着她,还有命吗?这个女人,唉!” 随即附耳悄悄告知方氏,简小燕性命无碍。这使得心慈的方氏稍稍松口气:“真不知道婆婆为何这般,难道瑶草瑶枝不是她嫡亲孙女么?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难以常理推断。说实话,她二婶,我真不知道她下步要做什么!” 苏氏眼神凛一凛道:“三婶放心,为了你,也为了瑶枝兄妹,我不会让她们有闲心去想你们。” 方氏看着苏氏,这意思是要挑祸搅扰啰? 苏氏郑重点一点头儿。 方氏笑一笑:“如此最好了。” 苏氏忽又道:“以后三婶一家以及瑶枝兄妹米粮,我会让二爷按时送到任上。还有三儿月例用度,婆婆叫停了,弟妹不计较,我也不说了,日后三儿上书院学费,我定会如数奉上,虽不在弟妹眼里,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总不能叫弟妹操心劳力又伤财吧。” 苏氏一向便宜占在明处的做法,倒让方氏心中舒坦多了,至少她这人心中有数,沾了光,知道道声谢,也知道想法子回报,不像某些人得寸进尺得陇望蜀。 方氏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她心里很是感谢苏氏这次费力周旋,为自己清除了王氏姐妹这对祸患。再说方氏生财有道,偌大家事,只要心里舒服,混不在乎却也不在乎这些,因道:“这倒不必,二婶知道我不是吝惜钱财之人。” 苏氏忙道:“三婶一定要收下,如今我虽当家主事,却是婆婆做主,她一向偏帮大房,如今又娶了秀雅,更是亲上加亲,王氏也不是好相与,你若不收,纵然省下了金山银山,也落不到我们头上呢,不如大家花了干净。” 方氏笑一笑:“如此依你就是了。” 苏氏忽然肃静了脸色:“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填补不了什么,就凭瑶枝头上首饰,也不下百八十两,更不谈他兄妹增长见识。我虽没本事,还不上三婶情义,却心里有数,其他的我也不说,有一点我可以发誓,我们二房,我们夫妻,终其一生,绝不会做一丝半豪有伤三婶之事。” 方氏一笑:“我们好妯娌,说这话很是不必。” 话到了这里,也不必再说了,苏氏帮忙将酣睡的栋梁缠裹得严严实实送上车上,外面衙役已经用棉布缠好了马蹄铁掌。 柯老爷子二房夫妻把瑶草一行人送出大门。车队由一兵丁提着一盏琉璃灯在前领路,一丝不闻出了村。一行人拐上了官道,柯三爷下令点起灯笼火把。 走了不久,便碰上柯家大爷父子随从,两拨人合拢,约摸走了半个时辰,车队到了朱仙镇,柯大爷力邀柯三爷一家歇息至天亮再走。 方氏倒有此意,拿眼看着夫君。 柯三爷却面无表情,推说公务要紧,拒绝了长兄,领头扬鞭长驱而去。 好在时值金秋,尚未入冬,夜风虽有寒意,瑶草等又斗笠防护倒也不觉,因为瑶草受伤,栋梁兄尚小,马车几乎以步行速度前行,百八十里路,马不停蹄,足足走了五个时辰,卯正时刻,城门开启,瑶草们一行方才到了汴京城。 柯三爷把方氏母子四人送进了方家大门,交待瑶草母女几句,又郑重把瑶草母女托付给大舅兄,方才返回祥符去了。 却说一行人彻夜未眠,人困马乏,东倒西歪只想躺着,未料一夜酣睡的栋梁却一个哈欠醒来了,眼珠子骨碌碌四处观望,似乎奇怪,如何一觉睡醒,变了天地。 瑶草一行人到来,很快惊动方家个人,方老夫人闻听瑶草受伤,忙着派人去请跌打师傅过门诊治。方三夫人甚至张罗着让方三爷请个相熟的太医过门。还是方氏拦了:“三嫂别太紧张了,先请老馆主过来瞧瞧吧,不成再烦三哥。” 许大夫大清晨被老管家从被窝里闹起来,还道真有什么大事儿,不免急匆匆过府,与瑶草诊治一番却道不妨事,并未伤筋动骨,只不过挫伤了肌肉,别看疼得很,好的也快,建议瑶草接受按摩治疗,保证三天后瑶草可以走路,七天后活蹦乱跳。 瑶草闻之,喜之不尽,不瘸就好。想着这次故乡行,虽是自伤了,却化解了母亲危机,瑶草只觉得很值了。 柯家一行所发生事端,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方氏除了告诉最亲近的方老夫人与方三夫人,其他一概闭口不言。 以方氏性格,原本连母亲三嫂也要瞒住,可是柯三爷忽然归家,打乱了方氏要回谷雨清明计划,临时决定走得匆忙,错失了带走故意清明的机会。 谷雨清明这两个忠心的丫头,是方氏预备留给瑶草的陪房人选,她实在舍不得丢给柯老夫人糟蹋了。 想着自己已经开罪了婆婆,再开口要人估计会受刁难,闹僵了反而不好办了。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方氏预备买两个小丫头,让方三夫人以方家名誉去与柯老夫人周旋,就说清明谷雨家里自小订了亲,如今大了要回家履行盟约。好歹要将清明谷雨换出来。 方老夫人闻之十分气愤:“老不羞,送她什么丫头?你既然舍不得,直接派人接回就是了,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方氏叹道:“她虽然做的过了,倒底长辈,老爷的面子还需顾着。” 方老夫人气道:“当初我就瞧不上他们一家半吊子,这也是你自己选的,怪得谁呢?” 方三夫人言道:“嗯,要办不难,这个说法有些不妥,谷雨清明将来要给瑶草,必定瞒不过柯老太太,不如索性挑明了,就说妹妹已经替她们在衙门配了婚,又恐老夫人无人使唤,所以买了两个小丫替换,柯老夫人虽然不高兴,只要我亲自出马走一趟,量来无妨。总好过现在瞒着,将来被她知晓实情,又去姑爷面前下蛆。” 方老夫人却道:“你去什么?不去,让二管家走一趟就是了,就按你妹子说的办,人是我方家的,我能陪送也能收回,将来也可以再送给外甥女儿,看她敢来跟我啰嗦,我就服她。再说,她若想通透,知道被算计了更好,难道就许她算计别人,不许别人回敬她?她若有气性,怄死最好了。” 方老夫人在方家一言九鼎,方三夫人含笑认了:“婆婆说的是,我这就全排。” 不是方老夫人如何发作柯老夫人,却说瑶草入住方老夫人厢房养病,方家几位小姐夫人闻讯齐齐来探,礼物瞬间堆成山,安慰的话说了几大车,让瑶草只觉得这样病一回真划算。 除了楠君要备办嫁妆露面少,其余梨君薇君莲君三位表姐见天来访,瑶草虽然行动不变,却丝毫没有寂寞感觉,特别是薇君,跟瑶草呆的时间最久,常常一来就嘀咕半天。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吃得穿的用的无所不谈,还悄悄告诉瑶草,她那准小叔子宋大胖,每每薇君过府做客,他都远远打听瑶草,询问瑶草喜欢不喜欢他所送贫嘴鹦鹉。薇君怕他发飙,只哄他说鹦鹉带走了,喜欢不喜欢不知道。 见瑶草不大兜揽,薇君笑道:“说件让你解气的,那宋二少不知发了什么风,好好的书不好生念,常常逃课偷偷耍枪弄棒,被他娘发觉揍了好几回。那可不是一般揍法,手脚吊着抽鞭子呢。唉,那小子也硬气,索性表明心意,要考武举,考不上武举就要投军去。” 瑶草心里解气,一笑道:“结果呢?”心里直希望那家伙被揍个半死方好。 果然薇君言道:“怎样?打得更狠呗,要知道当今重文轻武,武官混没地位,他文人走下贱,还不被抽死!” 文官武官瑶草不懂,不过武官镇守边关瑶草知道,真希望宋大胖真的投军去,这样就是出息了也是镇守边关,哈,那就跟自己半点也沾不上了。 柯三爷是瞧不起武官的,认为行伍之人有辱斯文。 见瑶草来了点兴趣,薇君又道:“这些日子又不玩鹦鹉了,把自己所有零花钱,加上他弟弟宋三少的零花钱,花了整整十两银子买一只白鹞子,天天跟家里训练,愣说是西域来的海东青,你说这人傻不傻?” 瑶草不知道薇君是不是受托替宋大胖讲好话,决定不再理会,任是薇君说什么,只是微笑不语,薇君见瑶草兴趣缺缺,叹气闭了嘴。 却说瑶草奉命养伤,只因许馆主说了句吃什么补什么,要多喝骨头汤吃猪脚筋,牛筋儿,这可不得了了,方老夫人吩咐厨房,一日三餐上大餐,牛筋儿不好弄,猪脚筋儿天天有,唉,起先还好,喝着挺香,架不过天天喝,顿顿吃,三天过后,香喷喷的猪蹄愣叫瑶草吃出毛骚味,别说再吃,闻一闻就反胃。 方老夫人无奈,只得另避蹊径,改炖鸡汤鸭汤鱼汤羊骨头汤了。方老夫人原本要大补几天鸡汤,这还是方氏私下请示方老夫人说:“娘啊,草儿喝猪蹄儿已经伤了胃,发誓再也不喝了,您别再叫鸡汤鸭汤也伤了,真到了要补身的时候靠什么呢?” 方老夫人闻言一愣,随即会心一笑:“这才几时呢?”笑过却允了,改成一天换种汤了。 回头却说方三夫人领了婆婆命,花了十两银子一个丫头价钱在人牙子手里买了两个手脚粗大,身子结实的,性子刚烈却口舌却锋利还没调教温顺的半大丫头,让方家二管家当天启程赶往柯家村,因为柯老夫人已经起了心要保媒拉纤,说不得三五天就把谷雨清明给送人了,必须得快,与柯老夫人争时间,务必在她尚未摆平王氏简小燕这对姊妹花之前把人还回来。 至于为啥买了两个粗苯没调教好的丫头呢?这也是方氏的意思,柯老夫人不是想给刘婆子儿子说媳妇吗?就给她送个粗笨的,执拗的,经得起摔打的,扛得起农活的,将来跟那刘老幺配成对,若是刘老幺好吃懒做夫妻动起全武行,这样的媳妇是打打得,骂骂得,保管刘婆子满意。也叫她们长点记性,别随便惦记人家东西。 二管家出发四天后,谷雨清明会同楠枝母女到了方家。方氏只给楠枝道恼,只说瑶草忽然折了脚踝,不得不连夜启程。楠枝虽然觉得方氏走的蹊跷,却也没有追问。 清明谷雨却在进门伊始给瑶草方氏磕头谢恩,只说感谢方氏派人及时,否则再晚三五天,她两个就陷在柯家村了。 原来柯老夫人圈禁了王氏,隔天就得知简小燕虽然堕胎,却性命无忧之后,随即让杨秀雅协助管家,把简小燕全权交由苏氏照管。借口王氏病重,安排瑶玉奶娘与张婆子强押着瑶玉去了青莲庵闭关抄经,美其名曰,为母祈福,七七四十九天,以磨瑶玉暴躁性子。 柯老夫人为了粉饰太平,故作悠闲得很,整天跟村里老妯娌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刘婆子趁机进言,不如办场婚事冲洗王氏所带霉气。柯老夫人竟然满口应承了,要将清明许给刘老幺。 清明欲哭无泪之时,二管家这一及时雨到了,柯老夫人得知清明谷雨都是自小订了亲,也就无话了,虽然不悦,看在方家的厚礼份上,也看在新买丫头两张卖身契上,柯老夫人没再刁难,而是高兴地放行谷雨清明,虽然没有赏赐,却允准她们带走所有属于自己东西。这在柯老夫人已经难能可贵了。 反是苏氏对于清明谷雨去向十分明白,私下决定,多发了清明谷雨一月月例,意在让她们提点看顾瑶枝。 这一来,清明谷雨就不能配柯三爷小厮了,方老夫人在方家铺子里与他们择了两个能干的小管事配了婚事,并与她们讲明了,眼下先在方府当差,等过几年陪嫁瑶草出门子。 谷雨清明虽是下人,却是方氏看重之人,除了每人几身上好尺头,另外赏了她们每人五十两陪嫁银子。 这可是大礼了。 清明谷雨两家人特特进来给方氏磕了头,方才回去办喜事去了。 七天后,瑶草已经能够正常行走,方氏惦记柯三爷不顾方老夫人挽留,于十月二十日回到了祥符县。 这一回再回祥符县,在方氏不觉什么。在瑶草,却是终于扫尽了简小燕留在她心上最后一丝阴影,从此,瑶草生命中再不会遭遇简小燕了。 瑶草直觉心情愉悦,看天空碧蓝如洗,看树木青翠欲滴,看什么都顺眼都亲切,再看柯三爷,也有了父亲的味道。 这却是后话了。 瑶草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走出了前生梦寐,瑶草会心一笑,猛吸一口家里的空气,只觉得今日祥符县衙之空气特别清新,吸一口只带着香味儿。 车架进了后衙,瑶枝抢着下车,指挥得来接车的柯家有赵栖梧团团直转。 方氏下车悠然下车,半晌不见瑶草跟来,回头却见她呆愣着傻笑,笑道:“这丫头,几天不回倒不认路了,下来呀,傻丫头!” 瑶草躲开青果青叶搀扶,自己呵呵乐着跳下车:“来咧!” 惹得刚进院子的来接妻女的柯三爷不满地瞪圆了眼睛:“女儿家家,咋咋呼呼,不成体统!” 各自精彩 瑶草急忙收住脚步,对着柯三爷盈盈一福:“爹爹万福。” 柯三爷点头皱眉:“嗯,才刚好要仔细些,别再折了成了毛病。” 瑶草再一福:“是,劳爹爹记挂。” 柯三爷眼睛横扫青果青叶,两丫头慌忙上前搀扶瑶草。方氏笑指柯三爷对柯家栋梁道:“快些叫爹爹,给爹爹请安。” 栋梁兄弟这些日子没见柯三爷,哪里记得许多,顺着母亲指向倒看见了姐姐瑶草,顿时小手招招笑眯了眼:“草草啊,草草啊,抱抱啊,咯咯……” 方氏接过大石头抱到可是那也眼前:“来,大石头乖,叫爹爹。” 大石头终于发觉了更好玩的东西,笑嘻嘻叫声爹爹,伸手去捞他老爹纱帽上的裆翅,大约觉得她们颤颤悠悠蛮好玩吧。 柯三爷见了一对活宝贝还是缓和了脸色,伸手接了儿子抱着,左手捉住儿子小手:“哎哎哎,不许乱动啊……” 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进了桂院,方氏回头一瞧瑶草努努嘴:“回去梳洗了歇息。”自己接了小石头,径自去追夫君大儿子。 瑶草一番梳洗与瑶枝凭栏品茶观秋色,不由感叹:“还是家里舒服。” 瑶枝一笑:“三妹这话说的,住了七八年的地方倒不是家了呢?” 瑶草一笑:“我只记得古人有云:心安即是家。整天算计,身累心也累,何以言家?” 瑶枝顿时叹息:“可不是呢,可惜了我的红宝首饰被祖母扣住,唉,我想起来就心疼,就窝火,都是瑶玉不好。” 瑶草拍拍瑶枝安慰道:“你该庆幸留下的是珠宝才是。” 瑶枝咧嘴一笑:“是啊,只不知道祖母何时有来搅扰呢!” 瑶草知道,母亲待带瑶枝虽好,祖母瑶玉却一旁虎视眈眈,瑶枝由之前笃定变得心慌意乱了。 想着祖母的层出不穷招数,虽然之前吃了祖父挂落,可是以瑶草对可老夫人两辈子了解,以柯老夫人强烈得控制**,绝不会轻易熄了掌控三房之心。 好在母亲有了防备,父亲有些觉醒,护佑自己三姐弟想来不是问题。可是瑶枝就悬了,柯老夫人听了苏大人案例,不会把柯家为夫妻塞进来,将瑶枝瑶玉替换很有可能,到时候恐怕母亲也难以拒绝。前生瑶玉母女忽然降临三房谋婚,应该与柯老夫人纵容有莫大关系。柯老夫人之心偏的可不止一点半点,瑶草只觉莫可奈何,唯有安慰瑶枝:“想这么远干什么呢,没听谷雨说嘛,瑶玉被关起来了,七七四十九天呢,至少年前不会变了,安心啦。” 瑶枝闻言更加惶然了:“可是,春节还要回去啊,那丫头倒时候肯定又要蹦跶了。” 是啊,春节还要回去呢! 衙门一般小年落衙,初六升堂,前后将近半月年假,一个‘孝’字压死人,方氏纵不想回去,却是避无可避。瑶草顿时心情也不好起来。 何时方能真正脱离呢? 正在纠结,荷花通报:“二小姐三小姐,太太传饭了。” 瑶草迅速自己拍拍脸,又把瑶枝脸颊挤一挤:“笑一笑,笑一笑,可别露了口风,会被父亲骂我们不孝顺呢。” 瑶枝笑得比哭还丑,瑶草直觉后悔,不该提起前情往事,不过这事儿比起自己前生无助实在只能算作猫猫雨。瑶草握一握拳安慰瑶枝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就算祖母要塞瑶玉过来,我也叫母亲捎上你,不过,你可得答应不做墙头草,我们两个是一国,共同进退,否则,我可不保证。” 瑶枝闻言立时笑颜如花,与瑶草一击掌:“这是当然啦,我们联手,势必斗得她仓惶出逃。” 祖母还会不会故伎重演呢?瑶草不得而知,不过,瑶草真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不过如今没了简小燕与她们狼狈为奸,里应外合,瑶草有信心,凭她来犯百次千次,自己必定诛灭她百次千次,一如眼下生不如死之王氏简小燕。 这一想,瑶草瞬间开朗起来,瑶草的笑脸与信心感染了瑶枝,两姐妹牵手下楼,瞬间换了笑颜。 瑶草相信,吃过亏上过当得瑶枝,今后会成为自己得力的盟友与亲密姐妹,对于瑶枝这个有些笨笨的却善良的堂姐,瑶草愿意拉她一把。 毕竟没有亲密姐妹与倾心朋友的人生,太过寂寞,正如前生的瑶草。 接下来的日子,放下包袱的瑶草,过得十分轻松。 瑶草有一时间少了上书房的日子,而增加了上小厨房的日子。因为秋果累累飘香,正是炮制各种蜜饯的好日子。 赵灵儿送与瑶草的蜂蜜地奶|子,与蜜饯杨梅启发了瑶草,她最近迷上了自制蜜饯与烤制甜品小点心。 因为马上就要冬至,大宋冬至如年节,各家各户要相互赠送节礼,汴京外婆外公偏爱甜品,瑶草预备学会了去外公外婆面前讨好卖乖,也算是投桃报李吧。外公外婆们对瑶草姐弟实在好的没话说。只要汴京表姐表兄们所有礼物,绝不会少了瑶草与栋梁兄弟,大到金银玉器,小道一道点心。 瑶草并不贪恋金银珠宝,可是这种被人时时牵挂疼惜的滋味实在很好。 忙碌的日子转眼即逝,这一日正是十一月二十八冬至日。 方氏依照惯例,一早准备了时令瓜果,各色点心特产,外加给汴京父母,柯家村公婆准备了贵重药草,人参鹿茸,银耳燕窝,预备他们冬日进补。 另外带着瑶草亲去汴京参加余夫人组织踏雪赏梅宴。 可别小看礼部侍郎只是三品官,这可是个管官的官,手握人面官员之大权。只要官员没有大差错,他说你优,你便优,官运亨通,惹恼了,后果就会很严重。 余侍郎正是这样管官的官,可谓柯三爷官放祥符的主要出力人,而柯三爷如今也算作是余侍郎一党,同属柯三爷主考恩师王丞相一派,虽然王丞相未必记得柯三爷是谁,可是柯三爷身上已经打上了王丞相一派的烙印,换句话说,一日余侍郎或者王丞相倒了,柯三爷或许就会受到牵连,即便不被罢官,也不会有好差事了。 即便同属一派也有亲疏远近之分,所以,余夫人正是方氏该竭力拉拢讨好之人。只要与余夫人搞好了关系,有余侍郎在吏部罩着柯三爷,柯三爷的官运就会一路亨通,因为罩着余侍郎之人是王丞相。 这是为官之道的潜规则,所以方家三夫人提前就给方氏早早打了招呼,要方三夫人届时一定要厚厚备礼,早早驾临。 因为眼下正是个好机会,余小姐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佳期,夫君就是王丞相的侄子。这侄子也是子,因为王丞相没儿子。 因为以方氏七品淑人资格,若不是与余侍郎属于自己人,又碍着方三夫人这些的面子,方氏很难敲开余侍郎家的大门,更别说面见余夫人了。 所以,余夫人肯邀请方氏与瑶草参与她所主办夫人聚会,那是天大面子。 方氏与方三夫人在就通了信息,余夫人嫁女儿,二人联手替小姐添妆就是了。 想着余夫人嫁女在即,嫁妆什么定然早就备齐,而人众潇潇送礼,万不能招摇,抬着大箱子大柜子可不好。 方氏姑嫂一合计,不如俗气些,就送黄白之物。方氏用一个红漆描金首饰盒装了金华十朵,每个十两,礼单却写着:上等堆纱宫花一匣。方三夫人一顶赤金镶嵌红宝石花冠却写着:鎏金步摇一枝。 却不要害怕余夫人不领情,因为这些首饰盒连同礼单都是余夫人亲手验看,再递给小姐丫头传到小姐绣房去了。 余夫人接手如同真的接了宫花步摇,微微一笑:“太客气了,她宫花步摇实在烦多了,只没有二位夫人所赠手工精细。” 方氏姑嫂则笑道:“实在简薄,把与小姐赏人玩吧。” 瑶草只看得有些发愣长见识,穷人家花费一辈子也花不完银钱,被她们三位夫人愣说成了白菜萝卜了。 瑶草与方家梨君薇君莲君被请进了余小姐闺房叙话,众人争相贺喜,余小姐满脸娇羞,却是一一含笑道了谢。瑶草也因此获知,余小姐夫婿不仅名门公子,还是少年才子,去岁恩科庶吉士,这可是未来宰辅阁臣储备。 瑶草不由感慨,这可真是强强联手啊。 腊月初八,楠君佳期。 楠君洒泪别亲人,大表兄方英明将之报上大红花轿。大红花轿颤颤悠悠领头走,嫁妆随后摆成长龙。说十里红妆一点不过,一百二十八台嫁妆足足摆了一条街。 楠君的夫家姓田,乃是医药世家,家里有药行医馆,她夫君却是太医院小御医,据说是凭着真才实学考上的。 楠君正是田家大少奶奶,未来当家主母。 瑶草获知暗暗佩服老外公,真是只老狐狸,各行各业渗透啊。 唉,瑶草不由羡慕,自己倘是方家孩子多好啊,祖父母的见识与手笔,差了外公外婆何止一星半点呢?真不知道她们瞧不起母亲方家为哪般! 进了腊月,方氏开始全方位忙年。瑶草瑶枝已经停了学堂念书,终日跟着方氏忙碌起来,瑶枝权利接受照顾一家人饮食起居,而瑶草方氏则开始准备方方面面人情往来。特特是柯三爷同僚上司这一块,柯三爷是个甩手掌柜,全靠方氏打点周旋。 在方氏周旋柯三爷上司同时,柯三爷这个掌管祥符县百姓荣辱兴衰最高长官,也是全县士绅周旋的对象。 一进腊月,送礼之人也踏破了门槛。 虽然柯三爷有读书人的自觉性,并未如有些官员一般进行索贿摊派搜刮,祥符县天子脚下,富庶之乡,小小一个县令年节收礼也不在少数,各种贵重药材,像山参鹿茸,银耳燕窝虫草,香粉珠宝锦缎尺头,乃至鸡鸭鱼鹅,羊兔梅花鹿一类年节所需活物却也不少。虽然百姓循例送礼,金额有限,难填方氏花费,却也多少能够补足些。 柯三爷虽然古板,不屑这些,却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并不干涉方氏各方面予以平衡往来。 腊月开始,柯三爷也开始参与同僚与同年的吃请请吃活动。 方氏瑶草联手一直忙碌到腊月二十,总算抹平了方方面面,只等参加了余小姐婚宴,年前忙碌就算告一段落,剩下就是自家过年了。 相较于柯家三房祥和之气,柯家村十月之后就显得鸡飞狗跳了。 却说那简小燕自从动胎乃至柯老夫人借机拿掉她胎儿,简小燕日夜啼哭,心里只恨王氏不死,好与自己孩儿添命。 可是简小燕要收拾王氏要仪仗柯大爷,而柯大爷出事伊始就被柯老夫人驱赶去了朱仙镇。 虽然柯大爷日日担心,却也记得母亲之言:“你想她死就留下。”是以,虽然十分挂牵,却也不敢胡乱行动,偶尔思及冒进,便有柯家为出言警惕:“父叫子亡,子不敢不忘,父亲倘若真心要儿子们与姨娘母子抵命,儿子也没话好说。” 被儿子直言宠妾灭妻,柯大爷虽然气极甩了儿子耳光,倒底忍住没回家参合。 这就苦了简小燕,孩子没了,大爷不在,妾身不明,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天天见着唯有苏氏。 柯老夫人却已经替简小燕寻摸了一位丧偶屠户,预备将简小燕嫁之。屠夫闻听是个黄花大闺女,喜之不尽,扬言不要一分陪嫁。 简小燕闻言肝肠欲断,要知道她可是差点成了知县夫人之人呢,岂会甘心委屠夫作下流。 万般无计,简小燕便在苏氏面前装可怜,想叫苏氏替她送信与大爷,因为她的母亲也被柯老夫人控制起来了。 苏氏不允,简小燕便威胁绝食。 苏氏却笑了:“你只管饿死,我可不是大爷,绝不会怜香惜玉。你就饿死了,也有仵作验尸,攀不到我,也罪不及柯家,只怕遂了别人之意,再者,你死都敢,害怕嫁给屠夫嘛,他再凶也是个人,不少你吃喝,不比死了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简小燕顿时梨花带雨:“想我纵非金玉之身,却也是书香门第,自小娇养,怎能任凭屠夫糟蹋?二夫人救我一救,替我送信与大爷,我没齿不忘夫人大恩。夫人也有女儿,我实在不想死。” 苏氏当即喝道:“住口,我的女儿做不来这样事,她敢做,我就亲手打死她。婆婆令我调养你的身子,我会尽力,你自己好了,要去哪里我管不着,哼,拿我当枪使,叫我与你送信,想也别想。” 苏氏虽然说得生硬绝情,简小燕却听出了生机,是啊,自己病病歪歪什么也不能做,倒是自己好了,天空任鸟飞,只要抓住了大爷,害怕别人不认呢! 其时,王氏尚在禁闭,瑶玉尚在抄经,无人迫害,简小燕很快养好了身子。 这一日媒人过府相看,柯大爷却苦无消息,简小燕决定自救逃逸。 柯家并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也无多余人手,兼之柯老夫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她以为简小燕会低头做小,等待自己准她入门,是煮熟的鸭子。 她以为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好,岂料简小燕已经洞察天机呢!看管简小燕的刘婆子如厕一错眼之间,简小燕趁机偷溜出了柯家,去了朱仙镇。 等柯老夫人陪着媒人前来相看,方才发觉人去楼空,顿时发了雷霆怒,严词谴责苏氏。 苏氏落落应道:“婆婆只叫媳妇调理她,保她不死,并未说让媳妇看管她、监视她,依我说,她走了更好,婆婆也省了作难如何安置她。” 柯老夫人却知道简小燕此去必定纠缠柯大爷,立时气个仰倒:“你好听话,我叫你绝了她的生育,你因何不做?” 苏氏低眉道:“别说媳妇不谙此道,就是力所能及,媳妇有儿有女实在做不来这有伤阴骘之事。再者,她若绝了子嗣嫁不得人,岂不更要缠着大伯呢!”还有一句苏氏没说,婆婆你别急,自有旁人绝她子嗣。 柯老夫人心头大怒,却也奈何不得苏氏,毕竟她三个儿媳,不能个个翻脸吧,杨秀雅还不成气候呢。 柯老夫人当天就客气的送别了简小燕之母。其实就是扫地出门。她母亲随即去了朱仙镇,进驻柯家米铺,嫣然一家人过起了小日子。 简小燕母女到达朱仙镇,挤兑的柯家为成了多余之人,隔天傍晚回了柯家村,只把柯老夫人气个半死。当即派人去朱仙镇,要求柯大爷,驱逐简小燕母女,柯大爷却说,要留一起留,要走他与简小燕一起走。 要说这简小燕可是个人才,能够激发人之潜能,不过三天,木讷软糯的柯大爷就被她顺毛雄起,敢跟娘亲叫板了。 柯老夫人岂是轻易认输之人,当即带人去了朱仙镇,无奈柯大爷任打任骂,就是不松口。简小燕却在一旁哭天抹泪要死要活,她母亲更是扬言要报官,说柯家强占民女。不是柯大爷磕头作揖,柯老夫人就要打官司了。恨得柯老夫人只后悔,当初没狠心一碗药药死她母女。 柯老夫人回家怄气,躺了十来天,天天以泪洗面。本着以毒治毒,她放出了王氏。王氏果然不负所望,当天回娘家纠集三姑六婆,到朱仙镇把简小燕打成了猪头,却惹得柯大爷写下了休书。 最后柯老爷子出面没休成,王氏也在柯老夫人支持下进驻朱仙镇,与简小燕分庭抗敌。 柯大爷虽然掌管米铺,账房先生是柯老夫人所委派。柯大爷看着光鲜,银钱其实不过他之手,加上王氏变着法子作践简小燕,把简小燕母女当成奴仆使唤。 简小燕虽然阴坏,背后与王氏力拼,王氏以一敌二没少吃亏。当着柯大爷之面,简小燕却是柔顺异常,示弱于王氏,事事低头服小,常常被王氏抓的披头散发,满脸花。 柯大爷起初还看在儿子母亲,极力忍耐,终有一日,二人一番**,简小燕柔情如水,让柯大爷欲仙欲死。王氏闻到腥味醋海生波,前来挑衅,把简小燕抓乱头发,撕破了衣衫,就在柯大爷眼前摔了个四叉八仰。 简小燕扑到柯达也怀里,一番梨花带雨,嗯嗯唧唧,哭得戚戚惨惨切切。 柯大爷想起刚刚恩爱美妙,顿时雄性高涨,下死手收拾了王氏一顿,柯大爷倒底男子,手劲儿不小,心里又带了恨,招招下毒手,只不敢打死她罢了。 男儿多薄幸,奸情迷人性,此话委实不假。就连柯大爷这种无能懦弱之辈也化身中山狼,狠毒之人又何如呢? 王氏虽然有婆子陪伴,却不敢跟柯大爷动手,王氏因而吃了老亏,直被打得卧床三天不能动弹。 简小燕却贤惠的前后服侍,只在背人处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纵使王氏彪悍,在奸夫淫妇夹击之下,也是堪堪待死。 婆子回家传信儿,恶母也是母,柯家为不能选择,无奈之下,只得禀明柯老夫人,要接回了母亲。柯老夫人只得答应,毕竟闹出了人命不好收拾。 一贯淡定从容的柯老夫人,因为儿子执意护野花焦头烂额了。 全新三房 却说这天腊月二十三,乃是余小姐女方请客之日,方氏带着瑶草、瑶枝姐妹打扮的一身光鲜们出门应酬。酒醉饭饱回家之时,却见瑶枝父亲柯二爷已经临门等候良久,原是柯老夫人派来他接柯三爷回家过年。 柯老夫人原话乃是:“告诉你三弟,皇帝乞丐也要拜祖宗,再忙的人,也有家有年节,为娘天远地近了,母子们多聚一日是一日。” 柯二爷自己好心加一句:“父母日日念叨三弟一家,十分挂怀。” 柯三爷则往家乡深施一礼,甚是虔诚:“感谢父母慈爱。” 方氏却道:“有劳二伯奔波劳累。” 瑶草比父母心中清明,祖母与其说慈爱,不如说怕三房脱钩。不过再清楚也是白搭,家里父母当家。父亲是孝子,母亲贤良淑德,纵然明知山有虎,也会走一趟。 柯二爷的意思是隔天二十四日就动身,乘早不趁晚。 瑶草却不想过早回到柯家村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去。因与母亲交换个眼色,提出异议:“爹爹娘亲二伯,小女愚见,虽则我们这里不算正经家,可是衙门也有灶神,辛苦一年照顾我们汤水周到,得罪了可不好,还是祭了灶神再去吧。” 方氏也不想回去理那些懒人烂事,因点头:“三丫头这话很是,老爷您看?” 瑶草紧张瞧着父亲,生恐他来别马腿,熟料柯三爷竟然点了头:“唔,夫人以为好,那就这样吧。” 柯二爷见弟弟已有决断,也不好再坚持,毕竟弟弟不是昔日弟弟,眼前已经是父母官了。只得忍下不悦,问道:“那,弟妹们决定何时动身呢?” 瑶草抢先言道:“二伯有所不知,之前爹爹忙于公务,我与二姐母亲应酬忙各方往来,简直忙乱不堪,时至今日,虽然外面事情理顺了妥帖了,可是我们回家包裹行礼尚未收拾,这些事情总要一二天。带回家去过年物资尚有欠缺,要去汴京补给,这约莫也需一二天,父亲手下衙役们辛苦一年,母亲的意思,也要年前宴请他们一回方好,毕竟父亲要依靠他们才能办好差事,这样算起来不到二十九,不得动身了。” 瑶枝也不想早早回去受冤气,瑶草说一句,她点头帮腔一句:“是呀,父亲。”或者“对对,就是这般。” 柯二爷看看三弟弟妹,见他们似乎也是此意,也不好说的什么,只是不停搓手道:“我还要去京都办些年货,原想大家一路走,有个照应,看来不成了,只是,弟妹们再怎的,也要赶回家祭祖守岁方好呢。” 瑶草自作主张说了那些话,生恐父亲要发雷霆怒,将自己之话全盘否定,不过,瑶草不后悔,她必须摆明自己观念。不想柯三爷竟然也点头说了句:“如此,就请二哥回去转告父母大人,但放宽心,最迟不过二十九日,必定到家。” 柯二爷辞别出门,一路叹息而去。 他有些想不通,一贯言听计从与母亲的三弟怎的陡然就变了脸了? 他原想与柯三爷一家子一道,顺道路过朱仙镇,让柯大爷迫于压力乖乖回家去。如今自己孤身来,单身回,三弟一家是指望不上了。柯二爷想起来心里直发堵,看来只有自己这个没出息之人,去朱仙镇触大哥霉头了。 却说就在腊月二十四这日,赵灵儿与哥哥上门给瑶草家辞年来了,兄妹肩挑手提,浑身不空闲。东西还带的真不少。有各种干货,另有红鲤鱼一对,拖着长长尾巴锦鸡一对,玉兔一对。 瑶草见了那对锦鸡华丽羽毛,小巧的脑袋,灵动的眼睛,金黄的眼眸,爱得什么似的,可舍不得吃了,忙着找了笼子挂在廊上当观赏宠物了。 赵灵儿只笑:“这是我捉的幼鸟养成,我很喜欢呢,我就知道姐姐会喜欢,看来我猜对了。” 瑶草闻言忙着取下鸟笼:“这怎么好意思,君子不夺人之爱,还给妹妹吧。” 赵灵儿忙忙摇手:“不妨事啦,我知道它们爹娘老巢,明年开春我再去逮她们一对来。”随后有红脸道:“其实我养出感情了,若不送与你,定然会被舅母捉去杀了,填她们五脏庙。唉,他们一家子忒太讨厌了,真想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呢。” 瑶草瑶枝相视一笑,这真是天下午净土,各人有各人烦恼。 赵栖梧在前院书房与柯三爷柯家有说话,鼻子冻得通红的赵灵儿被瑶草瑶枝拥进了暖隔间说话。 瑶草一边分派青果打热水提赵灵儿烫手,一边捉了赵灵儿冰冷的手搓揉:“大冷天的怎么还出来跑呢?伯母怎样?我与你的新棉衣如何不穿,不合身吗?” 赵灵儿忙忙点头:“合身,合身,既合身又暖和。只是我娘说了,过年节会客再穿,那样上好的料子穿着做事白糟蹋了。” 瑶草嘴巴张了张,终究一笑没言语。瑶草如今可不会再天真的说不过十几两银子,不算什么了。她如今管着家里柴米油盐,也参详柯三爷衙门邸报,关心民生经济,知道一两银子可是大有用处,知道一般农户家吃了喝了穿了,交了苛捐杂税,一年结余十两银钱,那可是上等农家了。 赵灵儿烫手之时,瑶草摸了摸赵灵儿身上棉衣,不十分厚实,却也能够御寒,便没再说要与赵灵儿添加棉衣。 赵家人虽贫,却不是一般人等,十分骨气,随意不接受别人馈赠。就上次瑶草送棉衣也没敢与赵母送,只给赵灵儿一件长袄子,也是借口赵灵儿赠送野菜干果的答谢,属于公平往来。诸如送旧衣衫之类,瑶草不敢开口,生恐赵母生了气。 方氏说得很对,对于赵家人,我们只能适时救急,不能上赶着济贫,会让他们反感。她们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与柯老夫人王氏一味榨取别人,截然不同。 也正是如此,瑶草很珍惜赵灵儿友谊,不愿意失去这个纯粹的朋友。如今纯粹的人可不多,比如自己如今致力于帮助母亲周旋于个权贵富豪之家,已经不是个纯粹的人了。 瑶草很清楚,母亲结交余家宋家,只是为了父亲官运亨通,自己周旋于余小姐宋家甚至用心结交几位表姐妹,也是为了自己与母亲寻求稳固的靠山,是自己母亲弟弟立于不败之地,生活得更好。 自己与母亲有野心有企望,希望自己更上一层更强大。 不像赵灵儿,真心记挂朋友,为了一针一线获得高兴半天。 对于赵母送来的年货,方氏满怀感激欣然收下,然后按照亲友礼尚往来,给赵家带回去一份包括米、面、油、火腿、鸡蛋、鸭蛋年货,另外奉送一大包待客所用精致糖果点心。临行又替他们兄妹叫了平日熟识驴车王小二送他们返回杜家庄。 赵栖梧只是躬身作别。 赵灵儿却眼泪花花,一再说回礼太贵重了,自家东西只是心意,不值什么。 瑶草忙着替她拭泪一边羞她:“哎哟哎哟,都成泪人儿了,再说这话我可恼了,你顶风冒雪来的情义可是千金难买呢。” 方氏站在二门看着他兄妹上车:“回去告诉你们母亲,就说我爱听她讲古,叫她得空常来走动。” 赵栖梧闻言庄重躬身一礼:“家母常于我们兄妹言说,太爷夫人心胸宽广,不似寻常妇人,圣人有云:量大福大,太爷夫人将来定有大造化,大福分。” 方氏恬静一笑:“承你母亲吉言,你母亲他日福分也不浅呢,叫她各自珍重。” 方氏母女被柯二爷引发的郁卒,在见过赵家兄妹后冲淡了。 二十日四日下晌,柯三爷置酒宴请衙门下属吃团圆饭。临行,每人火腿一只,红糖二斤,这是柯三爷送给下属拜年礼。 二十五日一早,瑶草一家子坐着暖和的车架到了汴京方府,其实方氏年礼在二十日之前已经备办齐备,并无需再添置什么。 瑶草母女们我再方府与方老夫人亲热,柯三爷则与方三爷一起出门拜师访友,踏雪赏梅会诗文,混不理年礼之事。 这让瑶草很担心,私下询问母亲:“父亲因何见天出去玩乐,也不催问年礼之事?会不会被父亲发觉我撒谎欺瞒呢?” 方氏笑道:“安心,你父亲也不想面对那些糟心事儿,你让他脱身,他纵不感谢你,绝不会责备,记住了,你这叫策略。再有,我们临行会去胡记采买干果,戚老爹家卖一篓肥鹅,算不得撒谎。” 瑶草知道,这是爹娘通了气了,捏着鼻子哄眼睛,共同唬弄柯老夫人呢。柯三爷消极对付,在瑶草十分兴奋,至少柯三爷已经厌烦了,今后应该不会再对柯老夫人言听计从。这是一个好消息,好开端。 其实,瑶草对柯三爷这个父亲并无什么高要求,并不需要他多宠自己,多爱自己,只要他在涉及自己利益时,能够平心静气,不偏不倚,不狠毒,这就足够了。 在方家停留时间,在瑶草无疑身在乐园,因为柯家所有的表哥齐齐回家而来,个个是玩家里手。方家年节虽忙,却是各司其职,混不攀扯这些小姐少爷们。 瑶草于是在梨君薇君莲君唆摆下,换了红妆着了长袍,卸下钗环,戴了裘帽,手里提了马鞭,装成表哥兄弟出门会友,与表哥的学友抱拳稽首,依在高高茶楼上,饮香茶,谈天说地,吟诗作赋,议论古今美人。 瑶草只觉得做梦一般美好,晕乎乎,乐悠悠。 二十五日夜,天降大雪。 所有方家儿女齐齐出动,在各门户园子里扫雪塑狮子,又把早先积攒的冰坨拿起来,各人雕塑雪灯笼,点起蜡烛挂在树梢,贴上彩带谜语,表兄们则在园子里摆上酒宴,大家观灯猜谜,吟诗作画,无需成名成家,不会作诗无关紧,吟诵千人华词美章即可,只要勇敢参与就好。大家只管可劲儿闹腾,方家大人绝不会不干涉。念在孩子们拘谨一年,一本正经装君子,做淑女,年尾放荡形骸一二日,很是应该,权当过年发红利了。 方家赏雪夜宴开了两场,人数逐日增多,头一夜只有方家兄妹与瑶草瑶枝姐妹,第二日夜里,则多了梨君的准夫君与两个小叔子。 另有一对姓陈的姐妹花华玉华珏,乃是二舅母娘家侄女儿,大女儿是三表哥之未婚妻,她们爹爹是进士,在杭州做通判,年前调任洛阳知州,他父母去洛阳上任,她姐妹由兄长华英护送到京都,预备开年三月成婚。 三表哥方英杰已经年满十六,该开枝散叶了,陈家大姑娘月娥年满十七岁,比方英杰尚且大一岁,实在也等不得了。 只可惜,与陈家姐妹将将见面,隔天二十七,瑶草一家子必须的启程上路了。 踏上回柯家村的路程,瑶草乃至瑶枝俱都沉默起来,一左一右拥着方氏静默不语。 方氏只笑:“这是怎的了,在外婆家飞天的本事,一上车都成了哑巴呢?” 瑶枝抬头可怜巴巴看着方氏:“三婶,唉!” 方氏捏捏瑶枝脸蛋:“笑笑,笑笑,十岁的孩子,唉声叹气做什么。”回头摩多一下瑶草脸蛋,笑道:“草儿说说,是不是你欺负姐姐了?” 瑶草在母亲身上蹭蹭:“娘亲这是什么话,我何曾是爱欺负人的呢,二姐不过想起上次祖母抢了珠宝,不知这次要抢什么。” 方氏叹气道:“安心啦,你祖母且没精力管你们。” 瑶草瑶枝同时喜上眉梢:“为何?” 方氏接到了苏氏投到方家信件,对王氏简小燕柯大爷三人闹剧知之甚详,知道柯老夫人眼下尚未摆平简小燕,年前应该不会再挑事儿,等到初二,自己一家子借口拜丈人就走了,柯老夫人应该是来不及找三房麻烦了。 可是这些污秽**且不能告诉瑶草瑶枝这些小儿女,方氏只得笑着搂搂二人:“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初二全须全尾把你们带出柯家村。” 瑶枝笑眯眯摇晃方氏胳膊:“三婶,您也是我亲娘。”随后将脑袋伸出车外招手叫唤柯家有:“三哥,三哥。” 柯家有颠颠骑马靠近,呼着热气:“何事,二妹?” 瑶枝咯咯一笑:“三婶说了,初二就回了也。” 柯家有不知道十月较量,只觉得瑶枝神经叨叨,因顺马回头:“你好好坐车,咋咋呼呼,成什么样子。” 方氏没想到柯家有猴在马上,掀开帘子道:“三儿,这冷的天怎么不跟三叔坐轿子却猴在马上,当心病了。” 柯家有却呵呵直乐:“没事儿三婶,圣人有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我大冷天骑马当什么?我正好练习骑术,来日好参与马球队。” 瑶枝悄悄告诉瑶枝方氏:“三哥昨天又跟宋黑胖接上头了,宋黑胖已经答应了吸收他做替补队员,不然今天这样打了鸡血不怕冷。” 方氏皱眉:“说了远着宋家那小子,怎么不听话?” 瑶枝忙着憨笑:“三婶啊,您自己听说的啊,跟我不相干啊。” 瑶草白一眼不义气的瑶枝,靠着母亲道:“其实也没什么,男女有别,他就跟三哥好也进不得二门,与我不相干。就是昨晚那样场面不得不见,几位表哥山一样矗着,宋黑胖也被他哥哥盯着,愣没敢往我们面前凑。” 瑶枝忙着一笑:“是呀,是呀,三婶您们不知道,宋黑胖那暴躁的家伙,竟然也有怕惧知人。只他稍一动弹,他哥哥眼睛狼火似的就烧过去,宋黑胖就老实的猫咪一样了,看着真是解气。” 方氏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你们还是劝说三儿远着他些好,倒不是说他有多还,他那样胆大妄为,总有一日要闯祸。” 瑶草知道母亲这都是为自己,忙不迭点头,领头说起陈家姑娘,这方把方氏注意力岔开去了。 一路上母女们谈天说笑,间或逗逗睡醒的柯家栋梁,日子混得很快,当夜在一家相熟的客栈打住一夜,隔天一早启程,中午时分到达朱仙镇。 原本预备赵家客栈喝杯热茶,简单喝碗面汤暖暖就起身,熟料柯二爷在朱仙镇足足等了柯三爷一行两天了。瑶草们刚下车,柯二爷便迎了上来。将瑶草们迎上了二楼左边房间。 柯老夫人赫然在座,瑶草们心下疑惑,却是忙着上前拜见,与祖母见礼不迭。 柯老夫人却一见柯三爷就哭将起来:“三儿啊,你再晚些回来可就见不着娘了啊,我快被你大哥气死了呢,你要管管呢。” 瑶草一听就明了,嗳哟,这是大伯父风流韵事后续来了。方氏一听柯老夫人提起这章,生恐污了她姐妹耳朵,忙着上前劝慰:“婆婆息怒,有话好好说与我们,您看这样哭发,别吓着孩子们了。” 柯老夫人被方氏一提醒,点头道:“看我老糊涂了,这话岂能……唉,老二,叫他们上面汤吧。” 一时面汤上桌,简单的小菜,大家一路行来,饿了也冷了,大冬天不必春夏,零嘴吃着不舒坦。瑶草瑶枝一丝不闻喝了一小碗面汤就放了碗。自觉进了内室回避。空间留给大人们商量事由。 但听她们一阵嘀嘀咕咕陷入沉默,最后却听方氏言道:“既是婆婆夫君要在这里处理要事,不如我带着孩子先回家去,左不过十几二十里路程,我们又有丫头婆子仆从跟随,想来无妨。老爷只管去与大伯好好商谈,无需挂怀。” 柯老夫人点头:“如此甚好。” 柯三爷却立即接口道:“谈什么?没什么好谈,夫人,你带着孩子与母亲先上车显出镇子,慢慢走着,我少时就来。” 柯老夫人嘴巴张了张,却叹气闭了嘴。 大伙儿一起下楼,瑶草们各归各位,柯老夫人上了柯三爷马车不提。 柯三爷下楼一声唤:“铁头?” 随车护卫蹬蹬跑了来:“太爷,您吩咐。” 柯三爷道:“带着他们四个跟我走。” 走几不又停住抬腿上了马背,回头道:“三儿,捎上你爹,带路。” 瑶草只觉得兴奋异常,这是要动武啊,因悄悄问方氏:“娘啊,这是抓谁去呢?大伯啊,还是简小燕?” 方氏一板脸:“不许你们参合这事儿,女儿家家别污了嘴。”瑶草讪讪住了嘴:“是。” 车内一时寂静,只听见骨碌碌车轮滚动马蹄忙。 稍后,闻听后面人马嘶人叫唤,却是柯三爷一行回来了。柯家大爷被柯三爷横搁在马上,柯大爷不敢动弹怕摔马,只是嘴里讲狠:“老三,你反了,长兄为父,你书读狗嘴里去了,竟然这般折辱兄长,把我货物一样搁着招摇过市,你你你,好威风,不怕我告你?” 柯三爷不做声,下马拧起柯三爷后领,把他拧到柯老夫人车马跟前,揭起帘子,推搡进去:“进去说理去,与我说不着。” 回身上马一挥手:“启程!” 随即一阵车辚辚马萧萧,直奔柯家村。 瑶草隔帘子看着父亲柯三爷,只觉得这个父亲今天看起来蛮帅气。 却说瑶草们一路欢笑回家去,朱仙镇上简小燕母女却哭断肝肠。原来柯三爷到了米铺立于马上,指挥人去封铺子。 柯二爷则依照柯三爷吩咐遣散了伙计,发换了工钱,说是米铺不开了。 柯大爷阻扰柯二爷,柯三爷一声令下,四位衙役如狼似虎上前反剪了柯大爷。 柯三爷顺手一拉,随即把怒火三丈的柯大爷提上马背。打马狂奔出了朱仙镇。 等简小燕母女在后楼得到消息,爬下楼来,已经关了铺子封了门。听了左右邻居说,柯二爷带着衙役把柯大爷抓了,随即追了过来,只可惜她妇道人家再彪悍,跑不过畜牲四条腿。 追出镇子只瞧见远远一阵灰尘飘回来。柔情似水的简小燕顿时扑倒在地,哭断了肝肠。 彪悍女人 柯大爷上了马车没再出声气儿,瑶草们在后面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则方氏不许她们议论,二则,瑶草也怕触了老爹霉头遭殃。 要说柯三爷今日脸色可不好看。 唯有柯家栋梁初生牛犊不怕虎,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嘻嘻哈哈,爬到母亲姐姐身上瞎蹭蹭。嘴里嗯嗯唧唧‘娘娘、草草’念叨不住,笑着哄人玩。 天将撒黑,瑶草一行人进了柯家村口。二夫人苏氏得信儿,忙着大开中门,迎接瑶草一行。 这一次,瑶草们没再去怡安堂,而是各回各房。瑶草卧房,苏氏已经烧起了热炕,提前熏了苍术,香艾,闻着并无异味。 在路上走了两日,虽说没冻着,浑身蜷曲着实在难受,瑶草梳洗过后摊开了手脚躺在热乎乎炕上滚了几滚,委实惬意。 看着满脸倦容的青果青叶,瑶草招手让她们近前,两丫头以为小姐分派差事,熟料瑶草一跃而起,拉起她们跌在炕上,笑道:“大家一起躺躺滚滚,可舒服了。” 两丫头委实累了,也知道瑶草一向宽容,再说也不是没跟小姐一起睡过,年少姑娘很容易忘情,嘻嘻哈哈一同闹腾,竟然横七竖八睡熟了。 却说瑶草奶娘安置好箱笼进得门来,就见到这般模样。摇摇头苦笑,她知道瑶草素来偏爱这两个丫头,姐妹一般,可是如今不比在任上,老夫人不大待见三小姐,大小姐大夫人不是好想与,倘若挑祸下蛆。 虽然小姐不怕,倘被抓住,这两丫头就要倒大霉了。虽是买来小丫头,李妈妈与她们相处久了,自有一份情义,爱屋及乌,也不希望她们凭白吃亏,因上前悄悄推搡青果:“起来起来。” 青果睡得正舒坦,忽然被人吵嚷,眼睛发涩,迷蒙睁眼:“嗳哟,李妈妈,你不去睡闹我作甚?” 李妈妈啐道:“啐,死丫头还嫌我,你往那儿躺呢?小姐床铺也是你睡得?仔细老太太瞧见,有你好。” 青果顿时清醒,老夫人彪悍无人能敌,就是小姐也救不得自己。忙起身对着李妈妈讨好一笑:“妈妈乃是菩萨心肠,原谅我丫头起床气,可别与我一般见识啊,回头我与青叶做双鞋子孝敬妈妈。” 李妈妈一指头戳她额上:”少灌**汤,你们平日少在背后骂我老虔婆也就是了。” 青果心虚:“妈妈,哪有这话呢,冤死人呢。” 李妈妈哼一声:“有没有的自己知道,快些叫起青叶来。”青果去忙忙推青叶:“醒来醒来。”见她兀自贪睡,不由使出杀手锏:“老太太叫你问话呢。” 青叶被柯老夫人打了不是一次两次手板子,睡梦里顿时吓醒了:“哎,来咧。” 青果怕她吵醒瑶草,忙着一声嘘:“噤声,当心吵醒小姐。” 青叶胡乱找着鞋子:“快快快,快忙我看看,头发乱不乱,衣衫整齐不,别叫老太太又拿我做筏子。” 青果悄悄一笑比划道:“我说着玩儿,谁叫你谁的死猪一般。” 青叶顿时安心,泄了气,打了哭腔:“青果你太坏了,有话说话,干嘛那老夫人吓人呢?” 青果嘻嘻一笑,被李妈妈作势要打,她俩放才下地。三人一起替瑶草拉扯被子盖盖好,悄悄退去依着熏笼自做针线。 瑶草这一睡直至戌时方醒,早过了饭时了,瑶草直觉脸红:“为何不叫我?” 青果笑着服侍:“夫人不许。” “一起吃呢,还是各自用的?” 瑶草这话很关键,倘若一起吃的,那就有些麻烦了,自己贪睡缺席,柯老夫人必定要罗嗦一番,若各自用餐,那就不妨事。 青叶忙着替瑶草洗漱笑道:“小姐勿急,老夫人如今可顾不得我们了,大房忙得很呢。” 瑶草没有闲情理他们吵嚷什么,左不过围绕简小燕这个霉菌罢了。就着炉子上温着饭菜吃了,忙着走到母亲房里来问安。 幸亏彼时柯三爷不在,瑶草依着母亲撒娇:“娘亲怎不叫我,倒叫我在爹娘面前失礼,怪不好意思呢。” 方氏理理瑶草蓬松发际笑道:“我跟你爹爹说了,你路上吹了凉风身子不舒坦,你爹还吩咐替你熬姜汤呢!” 柯三爷做什么也美不倒瑶草,只是可有可无笑笑。自去与柯家栋梁翻绳花,训练他们手腕灵活。 方氏直叹气,瑶草总对父亲尊敬有余,热乎不足。说了几多回也不凑效。瑶草头也不回跟弟弟玩耍,嘴里却道:“等下我去给父亲送红糖姜汤。” 母子们正在说话,秋云来报说:“老夫人跟前春兰来了,有请三夫人。” 方氏皱眉:“说没说什么事情?” 秋云低声道:“我塞了她一块银子,她方松口,言说她也不知道何事,不过三房都在,就差夫人了,估计是商量大房大爷养外室之事。” 方氏闻言只是心里冷笑,大伯子偷腥,要我们小婶子去商量?只怕不是塞人就是要钱吧。 方氏心里实在腻歪,但是婆婆传召,媳妇无辜不得推辞,只是方氏心里已经拿准了,任她苏秦再生,自己绝不松口。 却说方氏去后,瑶草心神不宁,父亲去了怡安堂,这姜汤不用送了,急忙回到房里,分派青果青叶出去探听,柯老夫人倒是又想什么招数。 人没撒出去,倒是瑶枝提前来了,进门气愤愤直跺脚:“简小燕这个贱货,她要害死我们了。” 原来简小燕母女刚刚到了,逼着柯大爷柯老夫人给说法,否则,简小燕说了,她反正坏了名胜,倘若柯家不接纳她入门,她便上京告御状。说柯家仗势欺人,强占民女。告倒了柯家,臭了柯家名声,她再一刀自抹了,大家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绝不会人有仇人逍遥。 以瑶草对简小燕了解,她会哭会闹会狐媚,绝不会去死。她这不过是恨柯三爷强行俘走柯三爷,警告柯三爷方氏别插手罢了。 回头却说方氏到了怡安堂,果然各房俱在。还有以为列席人员,赫然就是简小燕那个老鸨儿娘亲老王氏。 柯老夫人手里簌簌作响的信件正是简小燕的墨宝,宣战书。 方氏看过一眼,微笑入座不语。 柯老夫人发话道:“简小燕母亲,你话传到,可以下去了,秋菊,带她下去。” 简小燕母亲不服气,无奈秋菊正是方氏所买那个满身横劲儿的丫头,说事请,其实拧鸡子似的把她拧出去了。 柯老夫人这才解了恨,回头继续言道:“老王婆说她女儿又怀孕了,威胁我们不纳她入门就要告官,三媳妇,你见多识广,有什么好主意?” 方氏微笑起身道:“回禀婆婆,婆婆问话媳妇理应回答,只是这事是大伯房里事,我乃是小婶子,实在不易插嘴,王婆婆赎罪。” 柯老夫人一看方氏花如泥鳅,想置身事外,就来气,变脸道:“怎么无关?她若报官,就涉及整个柯家声誉,别说你丈夫官声受损,就是孙女们闺誉也坏了,你夫君女儿的事情也与你无关呢?” 方氏再一福身,道:“既如此,媳妇就说了,不如柯家一分为三,大房由大伯自己做主,凭他们闹去,官司打到金銮殿,也不与二房三房相干。” 苏氏忙着帮腔:“三婶这话很是。” 柯老夫人本来要套牢三房,现在连二房也要脱钩,那还了得。 且柯老夫人正因为柯三爷不再言听计从憎恨方氏,以为都是方氏挑唆所致,两口子合心来要自己强。心里不免时时嫉恨纠结,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个美女蛇这般坏法,如今轻敌被她反咬一口,夺了心头儿,恁是嫉恨绞痛。 此刻,柯老夫人在也记不得自己曾经夸过方氏如何如何好了,也想不起儿子一切都靠媳妇周旋了,满心只记得方氏给自己难堪,对自己不孝,曾经睿智淡定的柯老夫人被嫉妒仇恨蒙住了眼睛。 她如今可是七品老封君了,地位还不如从前,叫她怎能不气? 自己辛苦养大儿子,一朝中举,方氏这个外人凭白受封七品淑人不说,还从此与自己离心离德,叫她怎能不恨? 真可谓新仇旧恨交织,不由忿恨之极一拍桌子:“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出头了?想也别想!想走啊?也可! 赏你们休书一封,我柯家今时今日,还怕寻不到贤惠媳妇?” 柯三爷柯二爷同时惊跳而起,各自喝道:“多口妇人,还不跪下给母亲认错。” 苏氏方氏同时跪下,苏氏直磕头,红了眼圈,抿紧了最。心里厌恶至极。 方氏心里火苗蹭蹭直冒,却是压住暴跳的冲动,反是因高昂了头颅。微笑侃侃而谈:“婆婆息怒,媳妇愚钝,且请婆婆也听媳妇辨一句。媳妇方才说小婶子不管大伯事,婆婆您不高兴了,又说官司要拖累几个丫头闺誉 。媳妇也是爱女心切,这方才急了,随口那么一说,不过是想着各家门李家户,免得牵连姑娘们遭罪,原不过是应了婆婆要求出主意而已,婆婆若看不上媳妇所请,否决就是了,因何拉扯什么什么死不死,出头不出头这话呢?实在沾不上。 至于休弃,媳妇嫁进柯家十年,上敬公婆,中和妯娌,下养子女,外睦乡邻,一向怜老惜贫,不吝钱财。自问尽职尽责,恪守妇道,不知哪里不合婆婆心意,使得婆婆厌恶要休媳妇?” 苏氏也紧着磕头说一句:“媳妇也想知道,媳妇到底哪里不好,使得婆婆厌弃?” 柯老夫人一拍桌子:“哪里不好,就凭你们质问婆婆就够了,哪有个婆婆说话媳妇干对嘴的?”随即怒眼冒火盯着两个儿子怒道:“你们白长这么大了?任凭你们媳妇忤逆婆婆竟然不吭声,真是知书达理啊?” 柯二爷柯三爷双双起身,躬身作揖:“母亲息怒,儿子会好好教导她们,还请母亲宽心保重身子。” 这是不答应休妻了。 方氏苏氏双双松口气,柯老夫人见儿子不挺自己,差点气得晕厥。更加喋喋不休抱怨起来,一时说到痛心处,涕泪横流。 柯二爷柯三爷无奈只得跪下磕头,咚咚磕头不止,只是两兄弟都不不松口休妻。柯二爷一贯靠媳妇,柯三爷也识得方氏确乎是自己贤内助,这一年他混的如鱼得水,全耐方氏周全,她自己只需一心做官就好了。柯三爷如今也明白了,七品县令在汴京怏怏官宦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柯老夫人不依不饶,三爷二爷咚咚求告,只把王氏看小嬉笑盈盈,把柯老爷子起个七荤八素。 一直没做声的柯老爷子忽然发作了,一拍桌子怒道:“你个老婆子,兀自蛮横,老大要讨小,你答应就是了,偏要伸手去管,还要拉扯全家参合。如今又要休弃老二家里老三家里,我就奇了怪了,才不久你还夸他们贤良淑德,只说老大家里不贤,怎么转脸就变了? 神神叨叨,你有病啊?闹得一家子年也过不好,越来越没个章程了。老二家里、老三家里,你们起来,你们都是好媳妇,我在这里,看谁敢休。 老大,你也起来,我做主了,那个简小燕你要纳妾就纳吧,不过一条,不许你宠妾灭妻啊。” 柯老夫人忽然惨叫道:“不许纳妾,尤其不能纳那简小燕。” 柯老爷子怒道:“住口,腊月腊时你嚎丧,真乃晦气,你在执迷不悟,我马上休你,你信也不信?” 柯老夫人哭道:“你休我也不许简小燕进门。” 柯大爷磕头苦求:“娘啊,您倒底为的那桩?求求您允了吧!” 柯老夫人冲上去给了柯大爷一记耳光:“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睡之前也不弄弄清楚那间小燕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媳妇要塞给老三是什么好心啊?你以为他是什么宝贝啊?你以为我吃多了,我心狠手辣是不是?我早替那简小燕算过命了,她命带铁扫不说,还克夫克子,败家灭门啊?你以为我不愿意多子多孙吗?我命好苦啊,我做的一切为儿女,有谁体谅我啊!” 说着哭倒在地,出气不赢。方氏苏氏忙着上前搀扶婆婆,顺气抹背忙碌不休。 一时间,满屋子寂静。柯家男人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睛瞅着王氏,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尤其柯三爷,更是怒不可遏,原来王氏这般狠毒,竟然把再行塞给自己,这还是想叫自己断子绝孙啊。 柯大爷也一时呆傻了。 半晌方道:“娘啊,怎么会呢?他不是怀孕了呢?” 柯老夫人道:“她命犯三煞,克父、克夫、克子,命里有子也守不住,不但是个孤老命,还是个败家女,此女进门,举家不宁。 儿啊,他父亲已经被克死了,你也想死吗?你难道想我们柯家灭门啊?” 柯老夫人说着哭起来:“我原想只要不娶她,任由你胡闹,总有一日就淡了,不想你竟然为了娶她入门跟我犯横,要死要活,我倒是什么命啊?老了老了遭这样罪呢!” 这一下子,柯老爷子犯傻了,他一下子原谅老婆了,原来自己老婆担着这样的压力,怪不得胡言乱语。 因挥手道:“春兰秋菊,搀老夫人进去。”有对柯老夫人言道:“你也累了,剩下事情有我们呢!” 柯老爷子甩手掌柜一辈子,他也不擅长理家,更不用说这些内宅事物,可是事关儿子,只好硬着头皮上,因道:“老大,你怎么想,说说?” 柯老大言道:“儿子,儿子,实在不能相信,他那样的模样人才,那样的见识,心底又善良,怎会如此呢?儿子委实不信,委实不知!” 大家一筹莫展,王氏忽然言道:“媳妇之前不知简小燕是这等歹命,媳妇与大爷一体,为了儿子,为了柯家,媳妇愿意共同进退,公公给媳妇一个机会,我来摆平简小燕。” 柯老爷子尚在沉吟,柯老大瞪大眼睛道:“毒妇,你又想害人不成?” 王氏却忽然道:“大爷,你只要与她一起是不是?” 柯大爷羞惭了脸,还是应了:“当然。” 王氏咬牙道:“只要一起无论身份是不是?” 柯大爷道:“是!” 王氏忽然高声道:“来人,请表小姐!” 二爷三爷方氏苏氏风风起身便要告辞,熟料王氏却道:“且慢,请各位叔叔婶婶留下与我大方做个见证。” 无奈二房三房执意要走。 王氏忽然冷笑道:“二弟三弟,我虽不贤,却自问没有对你们不起,就是先前为三弟做媒,我也是好心助你求子,我并不会批命呢,焉知她歹命犯煞!” 二爷三爷至此只得回身坐下,方氏苏氏也只好夫唱妇随,权且留下。 一时简小燕进门,身着桃红衫子,挽个随常云髻,淡扫蛾眉,薄施香粉,款款而进,之前清秀佳人破瓜受滋润,幻化成无限妩媚风|骚。 但见她紧行几步与堂中跪下磕头道:“奴家见过老太爷,大爷二爷三爷,爷们万福,见过各位夫人,夫人们安好。” 无人应和,她便俏生生立在堂中,一泓秋波紧锁柯大爷眼眸。彼此绞着再也分不开。 王氏恨不得立时把她撕得粉碎,却是一声咳嗽道:“表妹,不是我与婆婆不纳你,实在是你命犯三煞,克夫克父克子。你想坐轿进门是万万不能。” 简小燕闻言脸色煞白,颤声道:“我不信,你胡说。” 王氏笑道:“你算计不错,可是你不想想,孙子是老夫人亲骨肉,你若命好,她添孙子何乐不为?” 简小燕瞧着柯大爷,柯大爷红眼低头。她这方信了,跌落在地,面如死灰。 王氏称愿一笑:“我来问你,我如今有两条路供你选,一条,你拿掉孩子,就此出家,我柯家供奉你米娘。二,你卖身进府做奴婢,这样,你照样可以伺候大爷。不过,任你选择那一条,孩子不能出世,必须拿掉。” 王氏此话一出,在场各人个个侧目。柯二爷柯三爷彻底对这个嫂子失望了。方氏苏氏也不得不佩服王氏敢想敢做敢说。 柯大爷怒目相向:“你说什么?你休想祸害我孩儿。” 王氏唧唧一笑:“大爷,你缺儿子呢?我纵不好,儿子也不好了,那好,既如此,你把为儿、才儿叫来,与他们断绝关系,我们母子们马上出府,再不与你相干。” 王石所言,柯老爷子很以为然,他可舍不得柯家为这个长孙子,因喝道:“老大,坐下。” 王氏嘲讽瞅着颤抖不已简小燕:“怎么?或者你自己有第三条路?哈哈哈,如果你想嫁人,那个屠夫还等着你呢,你这样娇滴滴香馥馥的美人儿,应该比他那些掉在钩子上肉香多了,他应该十分爱恋你,你就是偷人养汉子,她也不会把你跟猪肉似的,剁剁剁了。” 简小燕母亲胡发宏论,近身搀起简小燕:“我们走,离开这个吃人地方。” 简小燕却倔强瞧着柯大爷:“大爷,你是不是也相信他们嫌弃我。” 色令智昏,谁的就是眼前柯大爷,他忽然起身搂着简小燕:“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生生死死,我们在一起。” 柯老爷子立马抓起茶盅砸了过去:“畜牲,你说什么?” 柯大爷梗着脖子受了。 简小燕却热烈的笑着,替柯大爷一点点擦干脸上茶水,拣净身上茶末叶子,道:“大爷,不用海角天涯,我愿意自卖自身进柯家,为奴为婢伺候大爷。不过大爷,我母亲只我一个女儿,我希望大爷与她养老送终。” 王氏是想简小燕出家青灯古佛,没想到她做奴婢也要与自己抢男人,顿时尖叫道:“呸,你一个奴婢竟然带着母亲来,来也可以呀,他要么卖身为奴,要么帮工,总之,不劳动不得食,你选吧。” 简小燕殷切看着母亲,希望她支持自己。她母亲只有叹气,她可不愿回家去三餐不继,跟着简小燕虽然受下贱,总可以不饿肚子不受冻,一家子在一起,因点头:“我,我帮工。” 王氏点头:“好,从今后,你就是我大方洗衣洒扫婆子,王妈妈,你看着她,胆敢偷懒,拿鞭子抽她。” 王氏之所以这般当众恶劣,意在吓退简小燕母女,只可惜,她低估了简小燕母女承受力。 王氏出价一个铜板,意在侮辱简小燕,不想简小燕却亲手签了卖身契,并打了鲜红手印。 方氏苏氏只觉得可加大房三人都疯疯癫癫。 柯大爷见心上人这般委屈,直觉万箭攒心,简小燕欢喜不尽,她终于如愿以偿,进了柯家门。 她喜悠悠笑着,跟柯大爷眉目传情,她很有信心,令情势反转,不久将来,大房还是她的天下。 王氏却转动眼珠,已经想了好几百种折磨简小燕的法子了,跃跃欲试刀锋。 大房妻妾 却说王氏简小燕各怀心思,暗自咬牙要斗个你死我活。 一时柯老爷子以及二房三房俱是回避不及,二爷三爷随着柯老爷子去了书斋说话,方氏苏氏相携走之不及。 众人散去,王氏妻妾三口回到大房厅堂。 王氏冲冲而怒行,看着相互搀扶的柯大爷与简小燕,王氏眼神淬了毒一般,恨不得立刻毒死狗男女。随即又变了笑脸去搀扶着简小燕坐下,笑对柯大爷道:“三弟方回,大爷去陪陪吧,容我与妹妹说几句私房话。” 柯大爷却将手一拂:“我们兄弟的事情不劳你操心,燕儿事情也不劳你挂怀,你自去歇息。” 王氏岂肯干休,回头瞧着简小燕叹气道:“妹子,你看这是怎说呢?早知道要进一家门,唉,我也就不闹了。妹子,你也别怪姐姐我狠心,谁叫你命不好呢,你若不做奴才,就要克死大爷,大爷虽不待见我,我可念着孩子,念着夫妻情分呢,万不希望大爷有事。唉,不说这些了,好了,这会子卖身契也签了,我履行协议,收你进门,妹子是不是也该兑现诺言,拿掉孩子了?” 说着往外一声唤:“人呢?” 瑶玉奶娘抖抖索索进得门来,黑黢黢一碗汤药奉上来,简小燕顿时花容失色,唬得跪下磕头道:“姐姐,我已经做了奴才了,孩子生了也不能与家为她们相提并论,姐姐何必这般逼迫,姐姐,我求求您饶过孩子吧,孩子是无辜的,我虽命贱,可是孩子是大爷骨肉啊!” 柯大爷简小燕跪下,忙上前搀扶:“你起来说话,地上凉,怀着身子呢!” 简小燕却推他柯大爷手:“大爷,你别管我,姐姐心里有气,我跪着也能让她气平些。” 柯大爷叫不动执拗简小燕,回头跟王氏耍狠:“什么好命歹命、克夫克子?谁知道是不是你在娘面前捣鬼?告诉你,她就克死我,我认了,我就死了也不与你相干!你少操闲心自保养吧!” 王氏惊诧道:“大爷,你怎么说这话呢?也不怕犯忌讳,大爷不看我,也要看在孩子,看在婆婆,不要轻言生死才是。” 回头又把汤药凑到简小燕嘴边:“妹妹,为了大爷,为了这个家,你就喝了吧,只要妹妹帮我保住这个家不散,我马上摆酒抬妹妹做姨娘,与我共同服侍大爷。” 说着自怀里掏出一张揭帖塞到简小燕手里,凑近简小燕耳语:“你反正命里有子也守不住,何必瞎费功夫,叫我不痛快呢。” 简小燕盯着揭帖瞬间抖索,身子一晃悠,跌落尘埃。 王氏顿觉没趣,这丫头咋这没斗志呢,唉,自己往日真是高看她了。 眼见简小燕恸哭跌倒,柯大爷犹如塌了天地,忙着上前搂住,一阵摩挲呼叫,简小燕半天方才醒转,继而嚎啕大哭:“大爷啊,我咋这般命苦啊,我心里存着侥幸,待命好命定是有人编排,没想到这八字时辰就是我啊,大爷啊……” 柯大爷忙着安慰:“没事、没事,无论你好命歹命,我不在乎,只要有你陪着我活一天,强过与那些蛇蝎之人过百年,我不在乎,真的。” 王氏心里恨不得掐死他们,却假意抹泪:“我也是为的大爷好,大爷不该误会我,我虽嘴巴厉害些,再不会害人,更不会害大爷。” 柯大爷冷笑:“哼,你少假惺惺了,你干的缺德事儿还少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三弟妹因何与二弟妹好却避你如蛇蝎?老大因何与你娘家侄女好好的情分,却忽然转头求娶杨家女儿?别把人当傻子,你今日还好好活着逍遥,并不是我们奈何不得你,不过是投鼠忌器,不想坏了孩子前程。我警告你,你小心做人,好自为之,当真撕破脸,没你的好处。” 王氏见柯大爷抓住自己痛脚,不由恼羞成怒一甩袖道:“既然大爷不领情,我也懒得操心,来人啊。” 大房也没什么下人的,只有一个全能使女小桂花抖抖索索进门道:“夫人?” 王氏似笑非笑吩咐道:“是你啊,那正好,把你房间拾掇拾掇,表姑娘,哦,今后这表小姐也不能叫了,奴才有奴才的规矩,今后就叫燕子吧,燕子是大房新买奴才,今后你们一起住,要相互照应,你可不许欺负她,叫我知道可不依。” 柯大爷一听就恼了:“怎么也要收拾一见单独房间来,要么还住客房也行,怎么能跟下人一起挤着?” 王氏就是要简小燕跟丫头一起住,免得柯大爷插空子。因得意一笑,把简小燕卖身契晃到大爷面前:“我这可是按规矩办事,这黑纸白字写的分明,简小燕自即日起就是我大房奴才,哪有奴才住客房的道理?” 柯大爷劈手夺了卖身契收起揣进怀里:“你既贤惠与我买姨娘,当然不该再住客房,她怀了我的孩子,就是主人,理当与她收拾三间房舍,买个小丫头伺候,立起门户,不是吗?” 言罢也不理会王氏絮叨,回头吩咐桂花道:“去叫少奶奶着人把房后面三间倒座房收拾出来,与上房一般布置,以后给简姨娘居住,还有,简姨娘新买丫头之前,你跟着姨娘服侍,再有,叫少爷小姐们来见我。” 桂花瞅着王氏不敢答应,王氏气得只愣怔,半天没出声,也不知想些什么,忽然嘴角浮起一丝厉色,很快又变了笑脸:“看我作什么,听你大爷吩咐。” 王氏忽然这般温顺反常,柯大爷有些意外,却是照顾简小燕要紧得很,也没闲心理会了。 却说杨秀雅得到桂花通传,虽然满心不忿,还是忙忙赶来,她想当面求证一下,毕竟她方入门,婆婆公公谁也惹不起。 柯大爷搂着简小燕,倒也修炼的皮厚肉糙,见了儿媳妇,脸不红,心不跳吩咐道:“今后就由你负责你简姨娘身子调理,马上熬一碗乌鸡汤来,给你姨娘补补。” 杨秀雅瞟眼婆婆,见王氏没暴跳,想来是不反对了,这才一去膝:“媳妇知道了。” 杨秀雅匆匆告辞下去,张罗杀鸡熬汤不提。 柯大爷也是疼简小燕入骨,似乎为了弥补她卖身为奴,竟然当着王氏吩咐两子一女:“你们小燕表姨自今日起正式成为我大房人了,年前忙碌,过了初三再摆酒,你们以后要尊敬些,不愿意叫二娘,叫声姨娘也可,倘若谁敢忤逆,别怪我家伺候不客气。” 柯家为见老爹如此为老不尊,虽然敢怒不敢言,却也不低头,三兄妹不理不睬,沉默以对。 柯大爷心头怒气,预备发作,简小燕笑道:“大爷您别急,孩子们一时转不过弯,我相信日久见人心,她们慢慢就会知道我的为人了。” 柯大爷铁青着脸挥退三个子女:“你们去吧,你们胆敢作践人,别怪我做爹爹不慈祥。” 王氏怀柔政策行不通,也没耐心装贤惠了,她原本也不贤惠,装起来实在累得慌,遂冷笑翻脸道:“我倒想讨好大爷呢,只可惜婆婆口口声声说了,不许你娶简小燕,没听见了吗?就是买给你受用,顶多算个通房,想做姨娘的看我答应不答应,我今天就告你了,我不答应,一辈子不答应。” 王氏知道今日柯大爷在场,奈何不得简小燕,索性不再敷衍,拂袖而去了。折身去了大房小厨房,儿媳妇跟前诉委屈。 那杨秀雅正抱着手炉坐着沉思,小丫头槐花正在煽火熬汤。嘴里叽叽咕咕埋怨着:“这个贱人不要脸,也配叫大奶奶伺候她?” 杨秀雅脸色不善一挥手:“多话,做你事情。” 却说简小燕老娘老王婆子已经奉命在厨房打下手,她原本偷眼看着那鸡汤罐子,陡见王氏扭扭捏捏来了,忙避开了,躲在一角,眼睛却紧紧盯着鸡汤罐子。 王氏倒直没动作,也没靠近鸡汤,只是拉着杨秀雅哭天抹泪。 少时,只见瑶玉奶娘晃悠这来,乘着槐花倒茶的功夫,揭了一次鸡汤罐子,只是她身子挡住了老王氏视线,做过什么无从得知。 只因这大房缺人手,瑶玉奶娘时不时帮厨一下,或是替瑶玉做宵夜,在厨房也是常来常往,杨秀雅,槐花浑没在意。 老王氏熟门熟路,很快绕去了简小燕暂住客房,母女一阵嘀咕,简小燕反把一包东西交给了老王氏。 老王氏刚走,简小燕吩咐她的临时丫头桂花:“去叫大奶奶来一趟,就说我有话吩咐。” 杨秀雅闻讯不敢耽搁,远远招呼洗碗老王氏:“简外婆,您帮我看这些,别叫人靠近。” 这边厢老王氏乘着杨秀雅离开的空当,迅速把一包粉末悉数倒进汤锅里。返身装成没事人儿似的,继续洗碗擦桌子,忙碌不休。 少时,杨秀雅返回,捧了陶罐装进食盒,吩咐贴身小丫头槐花提着一路往客房而来。 简小燕见了杨秀雅万分热情,反客为主,亲手添了一碗鸡汤递给杨秀雅:“大奶奶也喝一碗吧,为我一个外人操心,委实叫我过不去,我身无长物,就借花献佛,请大奶奶喝一碗鸡汤,聊表感激之意。” 杨秀雅这几天有些不舒服犯恶心,委实不想吃东西,总觉得有东西低着喉咙口,遂推辞不受。 简小燕便泪眼朦胧了:“我知道大奶奶瞧不起我,觉得我下贱是不是?可是,我也是好人家女儿,谁不想坐着大红花轿风光嫁人,只怪造化弄人,可怜我没命运捉弄,成了这个认不认鬼不鬼的摸样,大奶奶见弃,也是我该当的,既如此,大奶奶您走吧,鸡汤也带走,我贱人当不起贵人伺候,今后也请您贵足勿踏贱地。” 杨秀雅纵然心里瞧不起简小燕,不会把她当婆婆看待,可是眼下毕竟受命伺候简小燕,夫君说得对,自己要委屈一时,总么也要把年好好过了,过了年任凭他们如何解决,都不予自己小辈人不相干了。 柯家为甚至对杨秀雅说过,反正简小燕已经卖身为奴,为了家庭稳定,他会说服母亲尽量与之和平相处,两不干涉。 杨秀雅不想让事情砸在自己手里,不得已,端起鸡汤喝了下去。简小燕去抢在杨秀雅之前喝完自己的,忙着又替杨秀雅与自己再盛一碗,杨秀雅只得接着,谁料刚喝了一半,忽然腹部如遭重锤,瞬间笑脸煞白,冷汗淋淋。 简小燕也冷哼一声卷曲着身子抓住靠椅背痛苦呻吟:“嗳哟,肚子疼啊,救命救命啊…..” 杨秀雅觉得小腹就要坠下来,痛苦不堪,简小燕忽然犹如发了疯的狮子扑向杨秀雅:“大奶奶,你好狠啊,你为何要杀我的孩子?我已经身为奴籍,孩子生了也是庶出,分不得家产,立不得门户,你们怎么这么狠心,我这般委曲求全,你们也不放过么…..” 杨秀雅自己疼得行将晕厥,却被简小燕污攀,又急又怒又痛,顿时晕厥过去。 杨秀雅跌倒的瞬间,简小燕嘴角若有似无浮起一丝冷笑,忽然眼一翻白,也仰头倒了。 桂花槐花顿时惊魂失魄,双双嚎哭出门求救。 一时柯老夫人、柯老大、柯家为最先到来,众人到来,只见杨秀雅简小燕双双跪于地上痛苦呻吟蠕动。柯老大抢先抱起简小燕。 柯家为也抱起杨秀雅往外就闯。 正巧碰见随后赶来苏氏将他拦阻。也别说她来得巧,她原是一家主母嘛,侄儿媳妇有事,她理该照应,婆婆吩咐寻她,也不敢不来 看着脸色煞白孙媳妇,柯老夫人心惊肉跳,合手只念佛号。 却说苏氏赶到,忙伸手拦着了柯家为:“这样寒冷天气,抱出去只会添病,相信二婶,把秀雅放床榻上。” 苏氏懂医术,却为人平和,柯家为依言转进内室,只是看着妻子凶险,心中惨痛,拉着妻子不撒手。 苏氏好歹劝才将他哄了出去,遂放下帐幔,替秀雅查看,但见她一条夹棉裤已经被血液浸透。苏氏大吃一惊,忙着替她切脉,顿时吸口冷气,回头瞧着柯老夫人,嘴唇诺诺半天,只是舌头打结,言语不得。 柯老夫人急切追问:“怎的了?你到说话呀?” 苏氏拉着柯老夫人到了外屋,这才沉痛言道:“大奶奶小产了,两月了。” 柯老夫人失声痛呼:“什么?保不保得住?” 苏氏摇头道:“药下得太猛,别说这胎难保,倘若调理适当,只怕今后,唉……秀雅新嫁娘,到底谁合她有这大仇气,竟下这样的毒手呢?” 柯老夫人怒道:“药?什么药?” 忽听窝在大爷怀中简小燕哭嚎出声:“大爷啊,鸡汤啊……她们好狠啊……” 苏氏闻了闻汤味,顿时皱紧了双眉,对着柯老夫人微微点头。 柯老夫人手脚颤抖着,恁不敢去碰那陶罐。 柯大爷狠狠将桌上陶罐扫落于地:“王氏贱人……”忽然对着苏氏躬身作揖:“二弟妹,你与她也瞧瞧?看看能不能救?” 苏氏本不欲理这两人,想着新年大吉,只当做好事了。遂点头:“抱她进去吧。” 柯老大依言而行,简小燕却撕着柯老大衣衫泣道:“大爷啊,我好疼......” 柯老大一红眼:“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她……” 苏氏与简小燕把脉,直觉蹊跷,复提起她的裙幅,心里顿时雪亮,眼神犀利看向简小燕,简小燕眼角一串露珠儿倏然滚落,惨烈一笑:“我与大奶奶两个,足足喝了两碗鸡汤,没想到这汤里另有乾坤,二夫人,我……我今后是否很难生产了?” 苏氏皱皱眉头,心念百转:“你好生养着吧。” 却说柯家为见这苏氏,忙着急切询问:“二婶,如何?“ 苏氏苦笑安慰道:“不碍事,你们年轻,养好了再怀就是了。” 柯家为顿时红了眼圈,想起似乎遥远的往事,脑海里浮起报应两字儿来,心里十分绝望:“二婶知道,鸡汤里掺了什么呢?” 苏氏叹气道:“也不知多大仇,似乎只恨人不死,我闻着就有三种以上东西,红花麝香茅根,任一种都可致人落胎,别说三种混杂,这是志在必得啊。” 柯家为忽然抱头狼嚎一声:“报应啊!” 这边厢柯老夫人正在安慰柯家为,那边厢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喊:“救命啊,大爷要杀人啦……” -------------------------------------------------------------------------------- 抽丝剥茧 却说柯老夫人乃至柯家为得知杨秀雅小产,祖孙泪眼相对,痛心到无以复加。 恰在此时,忽然传来王氏呼喊救命惨叫声。 出乎意料,所有人包括柯家为只觉无动于衷,混没人理睬大房两口子闹剧。 唯有简小燕一双眼睛在暗夜里欢快闪烁,兀自握紧了拳头,似乎在为柯大爷加力,她恨不得王氏今日就死,或者说她恨不得柯家死绝户。 是的,龌龊人自有龌龊人逻辑,在简小燕心里,所有柯家人都对她不起。 大凡当官者,谁人不是三妻四妾,偏方氏瑶草对她防贼似地,让她举步维艰,爬不得床,做不成妾,三房母女阻扰自己前程,实在该死。 柯三爷也该死,他明明对自己有情义,眼中情愫洋溢,暗暗送过秋波,否则自己也不会飞蛾扑火到柯家。却为何任由自己伶仃飘零孩子惨死不伸援手? 三房一家子这样只顾自己一家子幸福,只顾自己美满,不理自己这个痴心人死活,全家该死。 王氏她不该给了自己希望,勾起自己**,却又不能帮助自己嫁给三爷做官太太,竟然反头整掉了自己的孩子呢? 这样背信弃义之人不死谁死呢! 柯老夫人更加该死,这个老虔婆,不仅不让自己进门,竟然偷偷整掉了自己原本可以保住的孩儿,甚至借口帮自己调理,见天排骨胡萝卜汤,猪肝,羊肝煲汤喝着,自己竟然一度感激老婆子,以为她倒底是大爷娘,对自己还有一份情谊。 熟料,到了朱仙镇,简小燕月信不至以为怀孕,欢天喜地去瞧老中医方才得知,自己并非有孕乃是闭经。 及至简小燕说了如何调理身子,老中医告知,这两宗东西常人吃了无害,孕妇吃了落胎不说,吃久了还会不孕闭经。 简小燕顿时恨得银牙咬断,可恨的柯老太太竟然让自己整整吃了一个月啊,这是要绝自己生育啊! 更有甚者,老中医还责备简小燕不该乱用附子汤,说这种汤不仅落胎,量大了还会之人死命,言说幸亏简小燕年轻底子厚,简直用量甚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简小燕顿时五内摧伤,谁下了附子汤给自己,毋庸置否,定是苏氏柯老夫人。原来柯老太太不仅要绝自己生育,还想咬了自己性命,这叫简小燕怎能不恨?这样的人不死,简直提那里难容了。 简小燕无疑是聪明的,她觉得柯老夫人没有道理要害自己孩子,纵恨自己,孩子毕竟是至亲骨肉。她猜测个种必有自己不知道缘故。她敏锐的忆起,柯老夫人对自己避之不及,是从青莲师太相命而起。 简小燕撒娇让柯老大陪她去了汴京护国寺,出了十两银钱找高僧批命,结果,高僧竟然免费不说,还反头赠送简小燕九十九枚闪金铜板。 简小燕顿时心如死灰,她磕头哭求,说自己出嫁在即,未婚夫对自己一往情深,她要知道真相,不想连累亲人。 批命大师被她谎言感动,说了实话,简小燕果然命薄如纸,克夫克父克子,乃是孤老命。 简小燕灰心之余忽然生出一股强烈报复心,柯老太太你不是嫌弃我歹命破家吗?我偏偏要削尖了脑袋挤进你柯家门,害你柯家灰飞烟灭。 简小燕明知其自己不易受孕,也知道自己孤老命,嫁谁害谁,却偏偏对柯大爷言说,她愿意一辈子不计名分跟着柯大爷,并告诉柯大爷,大师说了,自己命中合该有一子,此子富贵无极。 柯大爷虽然有了二子一女,可是心爱女人所产又自不同,兼之怀孕过后的简小燕胸脯子肥硕,屁股挺翘,更具少妇韵味风|骚,柯老大搂着简小燕越看越迷,兼之简小燕故意磨蹭,汴京至朱仙镇二三十里地,柯大爷也等之不及,竟在回朱仙镇的路上,就着颠簸驴车上,老夫聊发少年狂,搂了心上人,扒了底裤,迫不及待疯狂耕耘播撒一回。 而后,简小燕更是主动俯就,勾引的柯大爷三十里的路程癫狂三五回,差点漏泄跑马。这方才晕乎乎打住了。 此后,简小燕是日夜索求,并花钱替柯大爷配制人参枸杞子鹿茸酒,一日三餐喝着。狗肉、驴肉、雀肉、鸽子肉,但凡听人说能壮阳生精,简小燕不吝钱财买了来,合着桂圆龙岩红枣炖汤换着吃。果然吃得柯大爷龙腾虎跃,跃马横枪,鏖战不休,端的英雄了得。 十二月中旬,简小燕当着柯大爷呕了几天酸水,老王氏花钱雇请了位游医上门诊脉,然后,简小燕娇羞满面告知柯大爷,自己怀孕了。 柯大爷喜之欲狂,张罗要请中医替她调制。熟料先前催着柯大爷回家摊牌的简小燕,这一次改弦更张,泪流满面说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声张,她害怕别人容不得她们母子。 柯大爷闻言,很以为然,与简小燕达成一致:对外保密。她们预备一切等孩子生产再说。柯大爷枕上狂荡之时发下誓言,春节柯家不接受简小燕进门,他便不回去,夫妻一体,共同进退。 稍后,柯二爷上门交涉无果,柯老夫人掐着时间来了朱仙镇。 按照柯老夫人预谋,柯三爷到来,强硬带走了柯大爷,打破了柯大爷美梦。 殊不料,这一切都在简小燕算计中,她料定柯老夫人不会轻易屈服,也料定柯三爷必定会想方设法带走柯大爷,以全柯家颜面。 简小燕追出镇去,扑地嚎哭,心里却在仰天长笑。她在镇上人面前出尽了丑,也成功宣扬了柯家大爷之荒唐,她的报复行动开始了。虽然这一招损敌八百自伤一千,她认了,反正她这一辈子没希望了。拉柯家大房乃至满门垫背很合算。 她租了一辆驴车,逍逍遥遥回到柯家村,发了最后通牒。她猜得不错,柯家惊慌了。为了进柯家施行报复,她不惜自卖自身,甚至恳求老母做奴婢帮助自己。 她知道王氏乃至柯老夫人不会放过她,定会故技重施,在饮食上下手。她这次来什么也没带,只带了她精心炮制打胎药。 可喜的是,柯大爷勒令杨秀雅照顾她,简小燕迅速调整报复计划,在原本是要嫁祸王氏的计划里加上杨秀雅。她原本是想让杨秀雅损坏身子不易受孕,借以打击柯老夫人,也令柯家为母子反目。 熟料想,竟有搂草打兔子,杨秀雅怀孕了,这真是意外之喜。简小燕差点大笑出声,她扭曲内心,得到了极大慰藉,终于有人替自己儿子偿命了。 只有一点在简小燕意料之外,她以为苏氏厌恶自己,定然不会替自己诊脉,熟料苏氏竟然过来照料自己,从而发现疑窦,简小燕没有流产迹象。 简小燕为了洗脱自己,马上大声诉说,自己也喝了鸡汤,并且喝了两碗,借以表明,自己即便未怀孕,也是受迫害对象。 简小燕知道苏氏与王氏有过节,甚至与柯老夫人也不合心,她赌苏氏为了打击王氏不会揭穿自己。 再者,简小燕早就相好了退路,万一苏氏揭穿自己,她就反咬一口,说苏氏是受了柯老夫人指使,诬陷自己。 简小燕有信心,哪怕柯家在外面请中医诊断,她也可以反咬一口,说他们互相串通,诬陷自己,让柯大爷站在自己一边。 因为柯老夫人王氏有前科,她们不希望自己生孩子,并且整掉过自己孩子。 回头却说瑶草一家子路途劳顿,方氏夫妻又被简小燕恶心一回,实在觉得倒胃。特别柯三爷,如今看穿了简小燕,直觉自己抱着金砖思黄铜,瞎了眼睛。 夫妻们洗漱过后,一番柔情蜜意更胜从前,慵懒非常正要进入梦乡,熟料想,一声惨烈呼救传来,将眷眷将眠的柯三爷夫妻惊醒。柯三爷浑身酸软本欲不理,无奈惨叫一声高似一声,甚至瘆人。 方氏只得推推夫君:“老爷去瞧瞧呢,这是大嫂声音,不是大伯发飙就是老爷子老太太发怒了,这种场面别人说话也不顶用,万不能出了人命,我们丢不起着脸呢。” 柯三爷只得起身,方氏亲自披衣起床替他穿戴。将将穿好,外面秋云惊慌来报:“老爷,夫人,奴婢秋云。” 方氏应道:“何事?” 秋云颤声道:“春兰来报,老太太有请老爷夫人,大爷要打杀大夫人呢。” 柯三爷闻言拧眉大步夸出门去了。 方氏也忙忙穿戴,快步去追柯三爷,一头走一头吩咐:“冬云你跟我来,秋云你去陪着小姐,叫她切勿惊慌,也别出门,好好待在房里,各自歇息。” 却说苏氏为了节省炭火,想着左不过三五天时间,只给瑶草烧了热炕,叫瑶枝姐妹挤一挤也就过了。 瑶枝这会便与瑶草窝在热热炕上,说着她回家母亲告知信息,大房如何如何,祖母如何如何,瑶玉如何如何。其有二个令瑶枝愤愤沮丧之消息,一是自己红宝首饰正式归了瑶玉,二是瑶玉与杨秀成的姻缘有望再续。 瑶草只觉得奇怪:“怎么会?二舅母气成那样了。” 瑶枝撅嘴道:“因为杨二舅爷不想跟祖母翻脸,她们父母过世,祖母对他们颇多照应,帮助他们对抗过觊觎财产族亲,张罗她们成家立业,关键是大表哥舍不得瑶玉死丫头。至于二舅母,祖母说保证会好好教导瑶玉,务必在出嫁前把她臭脾气板正过来。”瑶枝说完阴测测只笑:“我倒要看看她能改成什么样呢?” 瑶草听了只为大表哥难受,也为瑶枝惋惜,只得好言安慰道瑶枝:“人生际遇很难说,四五年后不定什么样子呢?要我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姐多余犯愁!” 瑶枝被瑶草点破私心,只是红脸不依,追着咯吱瑶草,姐妹正在嬉闹,忽听惨叫传来,听着甚是瘆人,姐妹吓得蒙头盖上被子,不敢露头。 青果青叶枣花荷花出门打探,少时,随同秋云到来,一番解说,姐妹方才定下心来。 瑶枝闻听大房王氏倒霉,顿时兴奋起来,快手快脚穿起衣衫,任是瑶草如何拉劝不住,她执意带着桂花荷花出了门:“三妹,你先睡,我得去瞧瞧,免得又被她们祸害不省的。” 瑶草猜也能猜到大房情形,简小燕是最会演戏之人,瑶草料定王氏这回讨不得好,也知道王氏百足之虫,绝不会一次死透,只是瑶枝要去痛打落水狗,苦劝不住,一时睡不着,问秋云得知柯家栋梁已经睡下,瑶草只得吩咐青果等与瑶枝等门,自己闭目养神不提。 瑶草原本要等瑶枝一起,却不料这一夜好睡到天亮,醒来不见瑶枝,还道她早起了。忙拉了青果询问:“二小姐忙什么,这早就去了?” 青果却道:“二小姐昨儿折了大腿骨,嗳哟,可吓人啊,我看她一天二两可是下不得地了,二小姐真倒霉。” 瑶草大吃一惊:“啥时候的事情?如何跌了?” 原来,昨日瑶枝前去大房探听,却又怕祖母责怪,不敢进房,便与书房后窗偷听,因她人矮小,够不着窗户,便叫枣花荷花蹲下,她一人踩了一直肩膀趴着窗户,用舌头舔破了糊窗纸,向内偷窥,但见王氏被打成血葫芦,柯大爷因为杨秀雅简小燕双双落胎,要休王氏。 王氏大哭冤枉,说她不知道杨秀雅有孕,一切都是简小燕阴谋。柯大爷维护情人心切,竟然把王氏几次下药暗害方氏之事和盘托出。 方氏被提起隐痛,泪水连连。柯三爷更是如遭雷击,不能置信,第一次当众拉了方氏手:“夫人,为夫惭愧!” 柯老夫人见柯大爷如此不顾大局,生气打了柯大爷耳刮子:“你个畜生,为了个野女人竟然诬陷发妻,你说,是不是简小燕唆使你污攀?” 柯大爷为证自己清白,并未说出一切都是简小燕告知,他知道简小燕的证词不够力度,竟然说出了柯家为,因为柯家为当日喝醉酒,经曾跟父亲哭诉过,太喜欢酒表妹,却不得不娶杨表妹,有个歹毒母亲已经够了,他不想再多个蛇蝎岳母,扰得家宅不安。 今日这话成了证死王氏把柄。柯家为是个至诚之人,当柯老爷子求证时,他跪在母亲面前大哭不止:“母亲,您收手吧,您忏悔吧,三婶会谅解您的,秀雅也会谅解您的,不要再污攀别人了,我求求您,就此收手,积儿孙吧!” 却说瑶枝在外看着心里称愿,嘴里絮絮叨叨:“该该该,活该!罪有应得。” 却不料旁边还有人也在偷听,见她这般幸灾乐祸,顿时恼羞成怒,怒气冲冲把枣花一通推搡,枣花原本冻得腿脚发木,被瑶玉推搡一个趔趄,哪里止得住,顿时跌倒在地。 她这一跌倒不打紧,踩在她肩上撅着屁股偷窥的瑶枝可就惨了,哎哟一声,撅屁股跌结结实实跌落在滴水坎上,顿时钻心疼痛,失声嚎啕起来。 你道是谁如此彪悍呢,大方瑶玉也。 原来她母亲被打,她与柯家才前来求情,柯老夫人不愿意她们得悉王氏**,将她兄妹赶将出来,不妨头瞧见瑶枝偷窥,他们兄妹也来学样,打算倘若母亲被休,舍生忘死也要闯进去保驾。 不料想,兄妹等候之时,瑶枝的幸灾乐祸,深深刺激了瑶玉。瑶玉想着这个昔日小跟班自从把上三房,常常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祖母要塞自己进三房,也是因为她挡道,更是害得自己被退婚的元凶。 原本柯扬两说好,过年再谈联姻之事,不料想简小燕闹场,母亲出事,瑶玉眼下最怕自己婚事受阻,原本心情烦闷。 熟料瑶枝对于自己母亲惨状,竟然毫无同情心。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间,瑶玉心中新仇旧恨,烈烈如炽,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不叫我好,我也不叫你快活。 要说这瑶玉倒也有几分见识,知道射人先射马,冲上去猛力推搡枣花,打垮了瑶枝一只马腿。 柯家才先时也恨瑶枝太寡情,气得鼻子冒烟,忽见瑶玉发难,他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眼睁睁瞧着瑶枝掉下地来。 却说瑶枝一声惨呼,柯家才瞪得惊叫立时惊动了书房众人,苏氏听出瑶枝声音,抢先出门来看,只见瑶枝跌落地上,忙着上前搀扶:“瑶枝啊,你如何在此?” 瑶枝疼得冷汗淋淋:“娘啊,别拉,疼啊!” 苏氏心头一惊:“你怎的了?” 瑶枝指着瑶玉恨道:“我摔坏了,动不得,是瑶玉害我啊,母亲!” 苏氏略懂医术,见瑶枝寸步难行,大腿疼痛,知道这是伤筋动骨了,不免心头大怒,原本还在犹豫,想说一句公道话,点破简小燕的鬼魅伎俩,现在决定隐下不提了,这王氏母女实在太可恨了,是该给些教训了。 苏氏心念已定,忙着呼喊柯二爷:“二丫头腿断了,你快去后弯请杜老太,否则,我们二丫头就残了。” 柯老夫人正在主持大事,被瑶枝打断,十分不悦:“胡闹,现在黑咕隆咚,如何出门?大家齐心合力,先紧着这事儿了结,天明再延医救治不迟。” 苏氏心里一口怨气直冲头顶,差点发作,她在袖管里死死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方才将一股邪火压下,忍怒道:“婆婆,王氏之前下药谋害三婶,人证有大侄儿,物证有当年药渣子,只要您想看,媳妇马上奉上。退一步说,纵然当年之事被我破获,没伤着栋梁两兄弟,就论如今眼前,您已经失去了嫡长重孙子,这样的搅家精,害群之马,您不当机立断,还要如何商议?” 王氏立马狂呼冤枉:“我没有,我没有,你们胡说,你们害我。” 柯大爷抢上前就是一顿拳脚招呼:“毒妇,不想死,就闭嘴。” 王氏卷曲成一团,捧着脑袋再不出声了。 柯老夫人万没想到被苏氏当面下面子,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借助你们将事情处理的圆满些,实在是事关孙儿们前程,你毛躁什么?你这是做媳妇的道理吗?” 苏氏忍气据理力争:“并非媳妇毛躁,不敬长辈,您舍不得大侄子背污名,您恕了王氏就是。这家里您最尊贵,您说不追究,我们无不拥戴,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您还要如何圆满?您口口声声前程,前程,难道侄儿们没读书呢?我知道,您不满意瑶枝比瑶玉好,您更不满意家才占他三叔光,做了官少爷,想把大房子女替换他们,您不想一想啊,大嫂对三房做过什么,您这个愿望能达成么? 婆婆,您的心则呢买那么偏呢? 瑶玉是您亲孙女,未必瑶枝就不是? 瑶玉是人生父母所养,是宝中之宝,二丫头也不是蛋孵的,她也是媳妇我十月怀胎所养。如今二丫头被瑶玉害得摔断了腿,媳妇不要求您惩罚谁,媳妇只要求现在马上替瑶枝延医救治。婆婆您若觉得媳妇说了这些话乃是大不敬,您休了媳妇吧,我宁愿做弃妇,也不要女儿残废。” 苏氏说着转脸对着柯二爷道:“二爷不愿意违拗婆婆,你留下,我们母女自己上门求医去。” 柯老夫人见苏氏连打带消,句句指责自己,不由气得浑身颤抖,手指苏氏:“你你你.......” 方氏至此不能再置身事外,忙着上前劝止苏氏:“二嫂别说气话,孩子要紧。”言罢回头对着柯老夫人盈盈一拜:“婆婆,人命大如天,事急从权。今日纵有天大事情先放下,大嫂之事,您既然难以决断,就慢慢想着,大侄儿媳妇与二丫头急需名医治疗,委实耽搁不得。否则,大奶奶恐难再生养,二丫头恐怕要残废。 二婶虽然说得直白,口气冲些,却是心忧二丫头,求婆婆您看在骨肉亲情,原谅她关心则乱。婆婆您是慈祥长者,绝不想小辈们出事吧。” 柯老夫人本想呵斥苏氏一顿,找回婆婆面子,却被方氏绵里藏针,条条在理,堵得她张口结舌之时,有话说不出。难道她能反驳说,不育就不育,残废就残废,我老妇人面子要紧么?能反驳说自己就是不慈祥么? 她看着方氏,只觉得像是被方氏套住,动弹不得。它不但不能挑苏氏,就连方氏态度也没法子挑得,人家礼仪谦谦,言笑晏晏,不曾半点不敬,一口一个婆婆呢 柯老夫人只觉得喉头发堵,心有不甘。 方氏却不给柯老夫人思想对策的机会,言罢毅然转身对着柯三爷言道:“病人要紧,老爷,请您派衙役护送二伯去朱仙镇请许馆主的大徒弟云逸,他前日回家探亲,这会儿多半在家,他跌打红伤很有一套,看在我的面上,他定会前来。至于大侄儿媳妇,就请苏老爷子过府吧,这毕竟是宅门**,不宜外传,苏老爷子自家人,知道无妨,且他医术了得,信得过。” 柯三爷认同方氏主张,点头道:“夫人说的很是。”回头吩咐书童自去吩咐预备车架不提。 柯大爷忽然发话道:“朱仙镇我熟,由我去,二弟,你去请苏老爷子吧,务必求他连夜过府,多多拜托。” 柯大爷柯二爷双双握拳拜托,柯三爷点头说一声仔细郑重。方氏苏氏更是乐观其成。 大爷二爷大约心中急切,竟然无人征询老太太意思,只是双双躬身辞别老母而去。方氏苏氏也匆匆拜别柯老夫人,招呼众丫头用担架把瑶枝抬去苏氏卧房清理不提。 书房唯剩下柯三爷、柯家为叔侄沉脸不语,陪着柯老夫人僵持着。柯家为眼神空洞脸色黢黑,似乎能拧下墨汁子来。地上还有一个无人理会元凶王氏,血葫芦似的簌簌发抖,门外柯家有柯瑶玉战战兢兢无所适从。 柯老夫人至此无力垂了头:“为儿,去看着你媳妇,叫她不要胡思乱想,告诉她,祖母一定医好她。” 她自己身心俱疲,颤颤巍巍起身,眼神茫然四顾,怅然一叹:“这是怎的了?” 柯三爷也不好说的什么,儿不嫌母丑呢!只是上前殷勤搀扶慈亲:“母亲切勿多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送母亲回去罢。”   认清真相   却说瑶枝获悉瑶枝受伤前去探视,却因为瑶枝腿部伤得太重,苏外公与她用了安神药汤,令她酣睡,借以减轻剧烈疼痛。   瑶草去时,瑶枝睡得很不安稳,时时翻身呓语呼叫疼痛,枣花荷花强行按压着她,以防她无意识弄伤了自己。   苏氏对着瑶草只抹泪:“三丫头,你二姐倘若残废,还叫二婶怎么活啊。”   看着痛苦瑶枝,瑶草突兀想起她们前生如何整治自己,顿时泪眼模糊,还要忍痛安慰苏氏:“吉人自有天相,我二姐为人厚道,绝不会残废。我娘亲已经跟云逸讲好了,她年后会来给二姐复诊,量也无妨,二婶放心。”   苏氏点头道谢,心里到底不安,只是哽咽难抑,泪水不干。   瑶草之前大好心情因此败坏到了极致,难道瑶玉母女生来就是为了祸害人呢?   隔天腊月三十,别人家欢欢喜喜贴对联、备年饭,柯家却被大房祸害的一片愁云惨淡。   瑶枝大腿骨折,虽然云逸医术了得,瑶枝年岁尚小,留下残疾机会甚微,可是一日她没站起来走路,忧心就一日压在各人心上。   瑶玉就因为瑶枝幸灾乐祸就痛下杀手,这一分狠毒,已经承袭了王氏的衣钵,或者说青出于蓝了。以瑶草的猜测,这一次瑶玉纵然挨上四十大板也不为过了。   熟料瑶玉扑倒在地,一番痛哭流涕,言说自己并非有意为之,乃是无意所为,不过想让瑶枝吃些皮肉苦,并未料到后果如此严重。   柯老夫人原本偏心,兼之从云逸口里得知瑶枝不会残废,心头便把瑶玉的罪责自动减了几分去。又想着年后瑶玉即将于杨家论亲,万不能传出是非言论,因而处置之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只叫瑶玉当面跟瑶枝赔情,而后罚抄女则一百遍,便草草了事。   就连王氏简小燕这对罪魁祸首,柯老夫人只勒令王氏禁足,简小燕不许抬姨娘了事。并严令柯大爷,不许再提休妻,否则立即发买简小燕。   柯老大为了心上人,只得忍气吞声。   这样的处罚,不说瑶草们叹为观止,就连柯家为也为妻子抱不平了,只是敢怒不敢言。   可怜杨秀雅,新婚之喜兼进门喜,原本喜上加喜的美事,竟然断送在妻妾斗法之中,只落得身子残败,惨淡落幕,前景堪忧。   却说杨秀雅原想靠太婆婆柯老夫人主持公道,替自己报杀子之仇。熟料,柯老夫人亲自祈求杨秀雅大局为重,甚至要求秀雅不要告知娘家,曾经落胎。   杨秀雅憋屈的心口疼痛,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她之前对人生的憧憬,犹如烟花,灿烂瞬间,顷刻烟消云散,一时万念俱灰。   却说瑶玉致使瑶枝断了腿,苏氏以为这一次,柯老夫人应该慎重考虑柯扬两家联姻之事,至少看在自己退让不追究瑶玉份上,将婚事定于瑶枝。   苏氏对杨秀成十分看好,认为此子前程远大。   熟料,柯老夫人仍旧罔顾二舅母与二房论亲的提议,铁了心支持瑶玉与杨家联姻。只是安慰苏氏,会为瑶枝留意一门好亲。   苏氏闻之彻底冷了心肠。   腊月二十九日夜晚,方氏母女探望瑶枝之时,苏氏与方氏一番密语,随即称病躺到了,再不理家事。   此一来,别说柯家一大家子立时抓瞎,就是二房小家,全凭着瑶枝奶娘与丫头枣花荷花勉强支撑。   柯老夫人知道苏氏乃是撂挑子,回头想要方氏接手,主理家务。方氏岂会再次上当,倘若自己沾手,说不得柯老夫人借口家中无人主事,强留自己在老家,离间自己夫妻感情 。遂借口柯家栋梁年幼,自己离家一年手生,只愿出人帮扶,不愿接管家务。   无奈何,柯老夫人只得亲自披挂上阵,方氏瑶草一旁协理操持,去年最早放鞭炮迎接祖宗的柯家大房,在天擦黑方才最后一个燃放了吃年饭的鞭炮。   今年的柯家年饭,一改去年的喜气洋洋,气氛十分冷淡,浑不似过年。两桌酒席,长孙媳杨秀雅卧病,长房媳妇王氏脸肿成猪头,无颜出息。二房苏氏母女也双双称病不出。席上只坐了柯老夫人、方氏、瑶草、瑶玉四人,几乎一人坐一方。   四人一席,这数字很不吉利。   柯老夫人顿时变了脸色。   瑶草频频与母亲交换眼色,万不能叫祖母借机发作,破坏她们三房初二汴京之行。   却说柯老夫人见苏氏母女称病,忍了良久终于发作:“老二,瑶枝只不过腿摔坏了,难道嘴也坏了,饭也吃不得了?还有你媳妇,倒是跟我打擂台,撂脸子,还是真病呢?”   冷脸勒令柯二爷去敦促苏氏母女来吃年饭。   柯二爷不敢违拗,只得前去传话。   无奈苏氏母女异常坚决,拒不出席。苏氏甚至让柯二爷带话柯老夫人:“告诉老太太,有瑶玉,便没我与瑶枝,我们母女命贱,惹不起,躲得起。”   柯二爷哪敢回说这一番话,只得硬着头皮回禀说自己媳妇委实病得厉害,请求父母大人谅解。   柯老夫人闻言顿时脸色发青,手指颤抖,眼见发作要砸年宴。   瑶草见事不强,灵机一动,哈哈一笑道:“祖母,孙女有个意见不得不提啊,去年栋梁刚出世,没有参加团圆宴,今天在剥夺他们的机会太不合适吧,怎么说,他们也是我三房栋梁呢。”   柯老爷子很以为然:“三丫头这话很是道理,让他们上桌。”   瑶玉一扁嘴:“三妹,你发什么疯啊,一岁孩子会坐吗?”   瑶草一笑:“看我,这倒是,幸亏大姐你提醒。”随即提议让柯家栋梁由奶娘抱着上桌凑数。   柯老夫人点头应承了。瑶玉跟柯老夫人坐上席,方氏瑶草坐一边,栋梁跟他们奶娘各占一边。一时,四人一席变成主子六人,总数八人吉祥人头。   柯家栋梁头一次坐席,欢喜得手舞足蹈,清冷的席面有了欢笑声。   为了活跃气氛,瑶草不仅自己东拉西扯跟祖母请酒奉菜,还与奶娘抱着柯家栋梁,帮着他们给柯老夫人敬酒,奉菜,作揖打诨。也亏得栋梁兄弟聪明,大着舌头鹦鹉学舌,有模有样,他兄弟又穿着一身万字不到边的大红衣帽,红嘟嘟脸蛋,黑漆漆的眼眸,活脱脱一对金童子。   柯老夫人脸色这方才渐渐好转。   外席上人数倒还整齐,只是柯大爷柯家为父子俱是一脸苦涩,他们一个忧心简小燕坐立难安,一个担心初二拜丈人难以交待。柯家有柯家琪兄弟因为忧心母亲姐姐,也提不起精神。   柯二爷满面抑郁,虽然大家都给老爷子敬了酒,却是话语冷清无喜意,唯剩下柯三爷频频与老爷子绕酒,却是一人难唱大戏,场面兀自清冷。   柯老爷子只觉得酒味苦涩,脸色越来越阴郁。   最后守岁,柯老爷子发话撤去了中间屏风,可是除了柯家栋梁偶尔咯咯笑几声闹几声,大人们似乎缺少谈论话题。   瑶草收到母亲眼神,只得带领着栋梁兄弟满场讨好卖乖,作揖打躬,给大家拜早年,讨要红包。抽空子杀鸡抹猴给柯家有使眼色,勒逼他赶紧帮忙周旋,否则翻脸。柯家有这方才提起精神,带着柯家琪跟着闹绕凑趣,总算勉强凑成一幅天伦之乐。   之后,瑶草借口换衣衫,着青果青叶带了各色瓜果点心与瑶枝送去守岁,不料想瑶枝一见瑶草,直哭得抽噎不止:“三妹,我悔不该不听你的话,这回完了,瑶玉得逞了,祖母定会叫她顶替我了。“   瑶草再三保证,绝不会叫她得逞。   等到接年鞭炮响起,柯家栋梁已经进入梦乡,方氏乘机跟公婆请辞,说孩子们不耐熬夜,带着瑶草栋梁兄弟成功回避。   安置了栋梁兄弟,方氏母女提了灯笼探访苏氏瑶枝,果然,她母女对坐流泪,守岁的茶果点心,却是纹丝未动。瑶草母女不免劝慰一回,苏氏母女方才好些。母女回房,瑶草乘机说了瑶枝忧虑,方氏却道不妨事。   翌日,大年初一,瑶草一早起身,在柯三爷夫妻带领下,去到怡安堂给祖父祖母磕头拜年。   大房依旧王氏婆媳缺席,二房也只来了柯家有父子。柯老夫人脸色一边就要絮叨,被柯老爷子一瞪眼方才忍住了。   大房二房三房依次磕头,柯老夫人一一发了金橘苹果红包。   本地风气乃是大年初一,撅着屁股乱作揖。说得是正月初一这一天,后生们要打扮的整整齐齐去给长辈们作揖拜年。   初一这天,本村后生来给柯老爷子作揖拜年的不在少数。柯老爷子一一留饭。   柯三爷三兄弟也领着柯家为兄弟几人出去本村长者家拜年,却留在别家午餐。   女人大年初六前都没有串门子的资格。中午饭的安排就落在方氏瑶草母女头上了。瑶草帮着母亲前后张罗,瑶玉是不动弹的,她只顾陪着柯老夫人坐着微笑即可。   晚餐时分,杨家两位表舅偕同杨家两位表兄给过门拜年。   初一杨舅母不便过门,苏氏不能跟杨家舅爷私自见面,柯二爷不屑说是了非,编排侄女儿。   二舅父此来秉承妻子之意,不谈婚事。熟料柯老夫人等得就是这个机会,成功避过二舅母与苏氏,与杨家二舅爷交换了瑶玉与杨秀成庚帖,将婚事敲定。   瑶玉与杨秀成各各欢喜,只把苏氏气个仰倒。暗自庆幸,还好没把为舅母心意透给女儿。   及至杨秀雅与母亲见面,苏氏与二舅母通气,婚事已经不能更改。二舅母顿时气得旧疾发作,躺了三天方才下床,从此对柯老夫人生了嫌隙。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初一晚上,柯三爷与方氏带着瑶草去与柯老夫人柯老爷子辞别,言说隔天要启程返回汴京,送妻儿去给岳父母拜年。   柯老夫人顿时翻脸:“腊月二十八到家,初二倒记挂起岳父母,你倒是姓柯你还是姓方?这就是我养儿子的下场头呢!”   柯三爷忙着作揖打躬:“母亲大人息怒,即便不到汴京,儿子明日也该动身了。其实说是汴京拜年,不过是一路所过。衙门初五要升堂,儿子初四日必须赶到县衙,这是国家律令,再者,儿子也要去恩师大人门上拜一拜方好,儿子诸多无奈,还望母亲见谅。”   柯老爷子瞪着老伴叱道:“这有什么哭头呢?忠孝难两全,你今日才知道呢?儿子有儿子前程,他这般奔波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替我们争光张脸,要不你的敕封哪里来?”   柯老夫人闻言不敢辩驳,抬手拭泪:“我只是舍不得,一回来就乱糟糟的,我们娘儿们还没好生说过话呢!”   柯三爷便跪下了:“父母在不远游,都是儿子不孝,惹母亲伤心了。”方氏忙着夫唱妇随,跪下磕头。   瑶草有样学样,跪在母亲身边磕头之后,低眉顺眼装哑巴。瑶草知道,此等时刻,自己母女多说,肯定多错,不如交给父亲,让们母子们去打官司。   柯老夫人还在絮叨,意在摆摆威仪。柯老爷子忙着叫起,夫妻谢过落座,陪着父母拉呱话别。   柯老爷子更是笑嘻嘻把瑶草拉到身边,爷孙俩笑嘻嘻交换着怕怕眼色。   柯老夫人便打开话匣子,絮絮叨叨起来:“我知道你们对我处理王氏一事有看法。我也知道你们大嫂子身上戾气太重,过年期间留她在家,不过全个脸面,初五过后,我预备让她常驻青莲庵家庙,吃斋念佛修心养性,只是二房苏氏病了,瑶枝摔了,我一人实在照管不过来着许多事情,三媳妇,你看……”   瑶草一听这话头,顿时紧张起来,祖母这话又要绕回到瑶玉换瑶枝去了。   唉,看来,祖母还是没死心。   瑶草搭着眼皮,实则眼眸透过虚眯的眉睫紧张的睨着父母:可千万别把这蛇蝎弄道自家去。   方氏不负瑶草期望,迅速打断柯老夫人之话:“说到瑶枝,婆婆不说,媳妇也预备跟婆婆商议,瑶枝跟了媳妇一年多,这孩子忠厚老实,也能吃苦耐劳,在县衙很能帮我一把,把柯家栋梁兄弟照顾的十分妥帖。不想如今成了这般样儿,媳妇心里实在难受得紧。   可怜她一个女儿家家,倘若残废,一生就毁了。且这事儿传扬出去也会连累大侄女儿名声。   媳妇已经想好了,为了不耽搁她病情,媳妇预备这次去汴京,托付家父与许馆主接洽,看能请许馆主大徒弟云逸,每月上门出诊一次,力保瑶枝康复。婆婆,您以为可好呢?”   柯老夫人原不是要说瑶枝之事,却被方氏这样接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柯老爷子却是忙口称赞:“如此甚好!”   柯老夫人方要说话,方氏又道:“这二嫂之病多是心病,只要二侄女儿病症一松,二嫂之病自痊愈。   倒是媳妇听了婆婆所说大房之事,心中甚忧,大嫂去青莲庵祈福甚好,只是大侄儿媳妇这次身子受损不轻,想来要仔细调养几月方好。眼下大房无人主理,婆婆精神倒好,只是到底年岁大了,合该颐养天年,享享儿孙福了。没有反头伺候孙媳妇的道理。   如今瑶玉已经十岁且已定亲,婆婆是该时候教她些家务经济之事,一来,她就此学些家务,将来婆家也能撑起门户。   二来,她正可以通过照应嫂嫂康复,加深姑嫂感情,即获得娘家嫂嫂支持,也在未来婆婆面前博个好印象。   当然,这只是媳妇小见识,也是媳妇爱操一份闲心,还求婆婆不要先媳妇多口方好。”   柯老夫人闻言更是瞠目结舌,无奈方氏所说条条在理,压在舌下之话,也出不得口了。   柯三爷忽然接口道:“大嫂之事母亲大人处置甚好,最好让大嫂在庵内租住单门独院,再派遣两个婆子日夜陪伴,万不能再出这等有伤阴骘之事了。还有大哥之妾,母亲也要妥善安置,万不能祸起萧墙。再有瑶玉,母亲大人切记要好好教训,管紧些方好,小小年纪行事实在太过狠毒了,倘若心智成熟会怎样,让人胆寒。”   柯老夫人面色潮红,心生薄怒:“她是亲侄女儿,你怎么着办说法?”   柯三爷起身作揖,神情肃穆:“正因她是我侄女儿,如今方能好好呆着。伤人致残,倘若苦主报官,刑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这还说得双方斗殴,瑶玉性质更为恶劣,她是蓄意为之,罪加一等,这可不是小过错。她今日伤的瑶枝,母亲要庆幸,二弟二弟妹宽厚,不予追究。倘若他日伤了别人,该当如何呢?总之大房之事,万望母亲大人慎之又慎方好。”   柯老夫人还要强辩。   柯老爷子怒道:“瑶玉就坏在你手里了,从小娇纵过度,飞扬跋扈,恃强凌弱,浑不把姐妹兄弟放在眼里,你就看着吧,这样下去,不加遏制,总有一日,连你我也不在眼里了,哼!”   方氏没想到夫君会附和自己,心中甚慰。   瑶草却眼神凛冽,心中耿耿:故意杀人,当如何?   翌日,大年初二,是个晴朗的天,太阳将将露出整张笑脸时,瑶草一家子也欣欣然启程上路了。   只是临别时刻,瑶枝和泪一笑,让方氏瑶草心酸不已。 融入上层 冬日阳光虽明媚,却难敌朔风凛冽。 瑶草母女披着狐皮大氅,脚下踩着脚炉,各自怀抱手炉,柯家栋梁也穿着毛皮披风,浑身包裹得圆滚滚,肥嘟嘟,母子四人躲在包厚厚包裹的豪华马车之中,相互依偎着,优哉游哉赶路程。 却说柯三爷原本见路面难得干爽,便想晓行夜赶,想连夜赶至汴京,也好腾出时间,与上司同年们联络感情。 方氏却万事一孩子们为先,想着夜间寒重,怕冻坏了孩子们,也怕夜行遇歹徒,力主太阳偏西就投宿,柯三爷只得以从。 初三傍晚,瑶草一行堪堪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汴京。因为柯三爷一早派了快马报信儿,瑶草们一进城门便被几位表兄接住,一路迎接回家,方家已经灯烛通明,宴席摆好。柯三爷直接就被拉上了酒席,翁婿们舅爷们推杯换盏去了。 方氏瑶草娘儿们更是被方老夫人几位舅母表妹热情包围着,嘘寒问暖,一路拥进内室。 方氏瑶草讲究得多了,丫头伺候着,一番梳洗,换过熏香的衣衫,再与外祖母舅母表嫂们团团行礼拜年,收了六个鼓鼓囊囊红色锦缎荷包,方才上桌晚宴。 晚宴设在方老夫人上房厅堂,方家如今虽然属于新贵之家,跟官宦沾边,却保持着自己特有习性,有着温馨一面。 媳妇在婆婆面前无需站着伺候,可以落座。方老夫人与几位舅母连带方氏一桌。瑶草则与两位表嫂两位表姐一桌,加上大表嫂四岁女儿刚好凑成六人一桌。 因为过年,方老夫人让用自酿女儿酒熬了姜汁,让女孩儿们喝了暖身。 相较于方老夫人一桌只是殷勤让菜让酒,细声说话,小辈们席面就热闹多了,即将出嫁新娘子梨君,成了姐妹们主要打趣对象。 一时酒菜齐备,酒杯注满,姐妹们举杯,轮番向梨君祝贺请酒。初始碍着老夫人夫人们尚在,只是掐头去尾说些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话语:‘祝愿姐姐生活美满’,梨君姐姐事事顺遂,’‘梨君姐姐想啥是啥’。言下不明,话意却是你知我知。 及至方老夫人们退席进内室说话,姐妹们几杯热酒下肚,平日很少饮酒的姑娘们不免脸红心跳,拘谨了一年的青春活力开始勃勃跳动,说话开始荒腔走板。尤其两位表嫂,更是面若桃花,一时兴致忽来,掐着准新娘打趣,大嫂道:“梨君妹妹,嫂子预祝你夫妻和顺,白头偕老!” 二嫂更加好豪情,竟然搂了梨君肩膀股灌酒:“梨君妹妹,我们喝一个,嫂子祝你花开并蒂,早生贵子。” 薇君、莲君,便有样学样,齐齐举杯,一个说:“祝姐夫早登龙庭啊。”一个说:“姐姐姐夫和和美美,比翼双飞共白头。” 梨君也不示弱,反头嘲笑薇君莲君;“姐姐祝你们小女婿越长越俊俏。”之类话也出来了。 因为瑶草不做声,只是羞红脸明亮眼,跟着大家‘嘿嘿嘿嘿’偷偷乐呵。她又没定下未婚夫君,嫂子不好笑话,梨君薇君莲君说不得她。 熟料梨君甚至扯起宋黑胖,只言让瑶草做妯娌,由她罩着瑶草,保她一辈子顺遂。 瑶草忙着去掩她嘴:“二表姐喝醉了,我扶你回去躺躺去?” 梨君笑着嚷嚷自己没醉。 这一来,引发了话题,表嫂表姐们竟然争着给瑶草介绍女婿,个个言称自己兄弟好。 瑶草经历了一个拘谨压抑的前生,重生后虽然找回幸福生活,性格随之开朗豁达不少,却也没经过这样豪放场面。且她酒也喝得少些,神智十分清明,被她们将夫君女婿当成白菜萝卜一般,寻常来讲,实在羞怯难当,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瑶草也没甚话反击,只得重复‘你喝醉了’这一句,却架不过她们人多,七嘴八舌围攻,瑶草无处躲藏,招架不住,落荒而逃,投奔外祖母怀里躲羞去了。 方老夫人早得了消息,搂着瑶草呵呵直乐,笑骂两位大表嫂:“明哥媳妇,俊哥儿媳妇,你们不好好教导妹妹们处事规矩,倒领着她们胡闹,明日她们闹了笑话,你们就光彩么?” 不料两位表嫂一点不怕太婆婆,反而双双上方拉着老夫人衣袖借酒撒风:“谁叫老太太偏向妹妹们,不疼我们,自然早些撵了她们,我们也好独宠。” 方老夫人哈哈笑着,高叫着两位媳妇:“大太太、二太太,你们媳妇怎么教的?还不快些来打嘴,这般没上没下了。” 大太太、二太太抿嘴直乐:“老太太把她们宠得无法无天,倒唆使媳妇们做恶人,倘若媳妇教训了,婆婆反头又要骂我们,不疼媳妇了,我们才不当呢。” 方老夫人指着两个媳妇呵呵直乐:“反了,反了,全都反了呢,我这个婆婆位子坐不住了,哈哈哈……” 瑶草看着她们你来我往闹腾,心里直觉温暖如春,依偎着祖母,一壁跟着笑,一壁却恍然大悟,想自己母亲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大约出嫁爱后,也把柯家人当成自家人,以为柯老夫人也是这般待媳妇,却不料遇到一群喂不饱鹰。 瑶草不由在心底羡慕宋心兰,在这样家庭做媳妇,委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是瑶草有些想不通,方家家大业大,难道她们就不怕分配不均,各怀心思呢? 压着这个心思,晚上悄悄将疑惑讲给母亲方氏。方氏微笑一番诉说,瑶草顿时了悟。 原来方家自有一套家族传承法则,眼下为四条:一为公私分明,二为利益均分,三为奖赏分明,四为规范权利。 公私分明在于,媳妇们嫁妆,儿子们积蓄属于私产,任凭儿子媳妇泼天富贵,也有她们自由支配,凭他们做生意买房子置地,公婆充耳不闻,从不干涉。 利益均分在于,方家公中所属每一宗生意,无论盈利大小,初始本金都均分成六分,方老爷子夫妻、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各占一份,人人平等。 方家各人日常开支由公中出息,所有人等,无论经商的还是做官的,每月都有一份月例,年底还有一份红利。 别以为当官者有俸禄就赚了,做生意就赔了。 这就有了奖赏分明,当官者自得俸禄,掌管生意者,各人分管生意之盈利,百取其一,直接奖赏经营人,另外再在利润中百取其一,作为经营者薪金。 偌大生意需要调动诺大资金,老爷子又制定了规范权力一条。 女儿有红利没有经营权,这是防止女儿女婿你是方家人生外心。三个儿子与老爷子有经营权,单个人却没有决策权,每一项生意,每一笔资金调配,三个儿子必须两人以上商议决定,争议不下者再报给老爷子定夺。 方老爷子祖上三代单传,生意也只是中产,做生意一向都是一言堂。到了老爷子接手,一下子人财两旺。儿子一个个出世,银钱一翻再翻。 方老太太是江南生意世家之女,很有成算,对老爷子发夹能力很有信心,与老爷子一合计,这才弄了这么几条章程,别说,虽然简单,却十分奏效。 媳妇们觉得老太太待人公平合理,不偏不倚,反正大家都有份,没有高低多寡纷争,既不勾心斗角,也不争不抢了,妯娌处得姐妹似的,婆媳变成母女似的,一团和气。 后院稳固了,儿子干事儿也来劲儿,且有不菲奖赏,累死也不觉得扛了长工活,反而挖空心思将生意发扬光大。 做官的三爷钱少也不眼红,毕竟他之前读书享乐清闲,之后做官,享受了万人敬仰。且他有个能干夫人帮扶生意有薪俸,他自己年底有红利,实在算不得亏。这一来人人心情舒畅,越发劲往一处使。 瑶草闻之,不免眼中精光闪烁,笑问母亲:“娘亲是说,外婆家每年还有母亲的红利啊?” 方氏点头一笑:“嗯。” 瑶草笑眯眯再问:“嗳哟,这可是细水长流啊,能否透露一点点,每年可以拿几多啊?” 方氏见瑶草一幅财迷小模样,笑得花枝乱颤,玉指一戳瑶草翘鼻头:“看你这个财迷啊,笑成这样。嗯,多少银钱,我想想啊,也不一定啊,方家生意每年出息三分,一份用于经营流动,一份储备,一份一分为二,取其一用于日常生活,余下一份才是大家均分之红利。小时候三五百两,后来一二千,如今二三千,三五千不等,看年景啊。” 柯三爷一年俸禄加冰敬炭敬火耗也只有三五百两,瑶草已经觉得很奢侈了,因为大宋千户侯也只有这个收益。 自己娘亲一年三五千,瑶草顿时张口结舌,这是几个侯爷啊,这是郡王爷待遇啊! 瑶草眼睛闪闪发亮,天爷,外公富成啥模样啊?老爹前生倘若知道自己逼死金凤凰,捡了只贱皮燕,会不会挥刀自裁啊! 瑶草吐口浊气,母亲金凤凰却受那样的欺辱,真他娘憋屈啊!恨得她想马上唆使母亲:“娘啊,我们跟柯老三和离吧!” 复想一想栋梁兄弟前程,喊了声娘又生生摁下了,母亲改嫁也是污点,会影响儿子出仕。 遂笑一笑改口道:“娘啊,将来您也要学外祖外婆一般对栋梁啊,可别学祖母。” 方氏摩挲着瑶草笑道:“草儿跟栋梁一般样,只是娘亲没有你外祖本事,你们每年三五百两还是有的。” 瑶草往方氏怀里拱拱:“有娘亲真好。” 方氏便笑:“傻丫头,谁还没娘呢!” 瑶草只笑不语,心里道:“我只要娘做娘,不要别人。” 柯三爷其实初六开衙,说初五开衙,只不过在家里呆得腻味了,撒谎而已。这一来,瑶草们在汴京可以打住两整天。 初四,初五,柯三爷方家几位舅父均是早出晚归,出门应酬,无非是拿着公中拨给交际应酬费吃请请吃。 初六以前妇孺不宜出门子,几位舅母便聚在方老夫人房里赌牌九。瑶草便与几位表姐挤在方老夫人房里赶围棋,赌银钱,也赌物件儿,丫头们一旁服侍助威,各人小姐赢了抽成,甚是乐呵。 初六日,方家接到王大奶奶(余小姐)派送烫金请柬,邀请瑶草母女、方三夫人及几位方家小姐参加相府赏梅宴。 这对与方氏方三夫人,以及即将嫁入宋府的梨君,都是一个结交贵夫人的上佳机会。 却说瑶草一行赴宴,到了方知,今日之集会真乃贵人云集,王府门口车马云集,列成长阵。 瑶草们所坐华贵马车,在一乘乘朱轮华盖宝车之中,就显得寒碜了,倒不是方家置办不起,乃是品级所限,方家再豪富,也不敢朱轮华盖琉璃珠帘。 等着进府空隙,左不过无事,方三夫人便替方氏一一指认各家车马仪仗,顺便告知瑶草母女,她们各家夫君官职,着重提点瑶草母女眼下需要结交哪几位上官夫人。 瑶草一路听下来,连朝中阁老家孙小姐,吏部尚书儿媳千金都在邀请之列。不由感叹:“余家姐姐面子真大啊。” 方三夫人笑道:“王大奶奶虽然只是七品淑人,却贵在是肩挑丞相府,身后站着相府。这些人都在丞相手下讨生活,焉能不巴结。” 瑶草马上抓住一个信息,满脸疑惑,转头询问几位表姐:“什么肩挑?” 梨君、薇君、莲君三人顿时变脸。 方氏替瑶草拢拢头发:“这孩子,恁大惊小怪,叫人笑话。” 三舅母笑道:“这不是秘密,孩子们将来要来往应酬,与其瞒着,不入解释清楚,免得他日应酬出了纰漏。” 回头看着瑶草道:“王丞相家老兄弟二人,只此一子,他们老太爷便发了话,要一子双挑。他生身父母在老家替他娶了一房乡绅女儿,算大房儿媳,这余小姐算丞相府儿媳,两人不分大小,都叫大奶奶,不过分属两房,不在一个锅里搅吃食。” 瑶草突兀想起简小燕,心里不知道该为余小姐悲哀,还是该同情那乡绅女儿,也不知道她们将来谁要掐死谁,只期望孩子别受波及才好。瑶草之前对余小姐美好姻缘景仰,顿时幻灭,一时游兴缺缺。 等了许久,瑶草们的马车方才被人接进府门。瑶草偷眼窥探,但见余小姐容光焕发,似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娇艳欲滴,光彩照人,浑不似有什么别扭情怀,十分随缘随分。 瑶草直感叹自己修为不够,倘若自己这般境地,想来笑不出来了。 瑶草母女这一次也有收获,在余夫人介绍下认识了吏部尚书张夫人,方三夫人悄悄告诉瑶草,这位尚书夫人来头可不小,竟然是张贵妃之堂姐,且与张贵妃感情深厚,情同嫡亲姐妹。不过也告之瑶草母女,要谨慎应对,这位夫人虽然手眼通天,却眼高于顶,不好相与。 瑶草坐着无事,便听凭三舅母絮絮叨叨介绍不住,无非某位夫人与某某是什么亲戚,夫君什么官职,要谨慎对待,不能轻忽。 瑶草苦笑,当然不能轻忽。这就是一根裙带子绳索,而自己母女就是一介小草,要么加进去扭成一股粗绳索,水涨船高,要么特行独立被摒弃,任凭风吹雨打去。 瑶草不愿意被摒弃,忙跟着母亲连连点头,脸上笑得更甜些。 虽然王大奶奶很给瑶草们面子,亲自走过来招呼,只是刚说几句,小丫头便说老夫人有请少夫人,王大奶奶只好歉意去了,此后王大奶奶花丛蝴蝶一般,来往穿梭与各家贵妇人之间周旋,虽然应酬得体,只是再无法顾及瑶草们。 方氏品级低微,夹在这群贵妇人中委实渺小,好在方三夫人认识人多,带着瑶草母女与各人周旋说笑,不至于坐冷板凳。 这一次,瑶草再次见到宋夫人,宋夫人对瑶草母女一如既往亲热,握了瑶草手问东问西,最后笑言方氏:“我记得外甥女儿十三月生人,过了生日就十岁了,按照汴京风俗该大办一场,以示庆贺哟,柯夫人可不要忘记给我这个外舅母下帖子哟!” 女儿家满十岁办生日宴这习俗方氏知道,无非昭告世人,吾家有女将长成,诸位君子请留意。自家瑶草还小了,且不急,方氏笑道:“夫人好记性,草儿正是三月十五落地,只不过三月方才足九岁,明年摆宴,定然不忘你这为舅母就是了。” 宋夫人却嗔怪一笑:“足九岁,就是吃十岁饭了,要办也可。” 方三夫人对于明年瑶草的生日宴自有计较,因笑道:“嫂子光说别家事,大侄儿十六即将娶亲,冠礼倒未行呢!” 宋夫人理理鬓角,笑道:“我也想热闹热闹,大家聚聚,只是你兄长说了,你侄儿正月十五满十六,三月婚期,连办两场酒宴是否太密集,很怕刮刷了亲朋,说是不如两好合一好,婚礼当日办了冠礼。” 宋夫人这话里呆着试探之意,方氏心里暗笑,想借机受礼明说就是,这般又把琵琶半遮面干什么呢,与三嫂眼神一碰,笑道:“好容易有个机会聚一聚,干什么要改期,跟婚礼挤做一堆多忙碌啊,反正我们十五要来汴京看灯会,宋夫人就当为妹妹准备晚宴了,且别省事儿。” 方三夫人也笑道:“是啊,上元节多好的日子啊,举国上下为侄儿庆典,何必改期,就这么说定了,亲朋好友的有我去通知,嫂子只管办戏酒就是了。” 这一说,周边刚巧坐着开封府尹夫人,本与宋家有亲,便笑着附和,周边牵牵绊绊中与宋家有联系的夫人们都微笑开口,言说正月十五就去宋家看戏吃酒了。 瑶草一直微笑看着各位夫人互动,心里猜测宋夫人拉扯自己之母的,及至上车回家,方三夫人与方氏提及宋大公子冠礼礼金,梨君脸色绯红,神情扭捏。瑶草总算明白了,原来宋夫人提起自己十岁生日宴,并非无的放矢,不过是为了自己敛财寻找借口,抛砖引玉。 唉,自己成了引玉那方砖了。 上元观灯 正月初六晚,许馆主自乡间返回,方氏打点一份礼品,托付方家大管家亲自送往许大夫跌打馆,随即谈妥了云逸为瑶枝复诊之事。 方家外婆原本要留瑶草母女多住几日,以三舅母意思,干脆过了上元节再去,瑶草是心向往之,她喜欢外婆家里这份随和温馨,却不料初六下晌,一早回衙的柯三爷竟然在落衙后返回汴京来迎瑶草母女。女婿这般殷勤,老外婆也没话好说了,瑶草母女只好收拾启程。 这一次柯三爷竟然一改往昔,与方氏母女同车而行,柯家栋梁兄弟奶娘带着栋梁做了软轿。 瑶草见柯三爷上车一愣,慌忙起身,预备下车,手忙脚乱间,手里怀炉滚碌碌就滚落地上。 方氏一笑拉着瑶草坐下:“这孩子,自己家爹爹怕什么!” 柯三爷顺手捡起怀炉摸摸灰尘递还给瑶草,也笑一笑:“这丫头越大越胆小了,倒跟爹生分了。” 瑶草接了手炉笑一笑:“谢爹爹,爹爹安!” 柯三爷忽然转脸看着方氏去了:“开年让丫头继续上学堂,家务事晚些学也没关系,你若实在忙,问岳母要几个能干媳妇帮衬着,别累着孩子,草儿还小呢,女孩儿读书明理也要紧。” 瑶草有些受宠若惊:“嗯,哦,谢谢爹爹,女儿还能应付!” 柯三爷忽然替瑶草顺了顺额前散发,道:“嗯,爹知道,杜先生跟我说了,你书读得不错,比你三哥还强些。” 方氏知道这话从何而起,把瑶草往身边搂搂,笑道:“老爷放心,草儿是个心地纯良孩子,爷只看她能跟赵家母女相处法就知道了。” 柯三爷展颜一笑:“不是请了琴艺师傅呢,不是说年后就得空,要抓紧些。” 方氏点头道:“嗯,李家小姐三月于归,罗师傅(罗京娘)约莫三月中旬就到了,老爷放心,三嫂盯着呢。” 柯三爷点头:“这就好!” 瑶草偷偷睃着爹爹柯三爷,心里只是疑惑,爹爹前生最是反对自己研习琴棋书画这些,说是会移了性情,如今又说读书明理最要紧,瑶草暗暗猜测,莫不是受了瑶玉粗鄙刺激了? 瑶草还真是猜对了,柯三爷正是怕了王氏瑶玉母女粗俗,知道书香门第若不惊心,也能养出泼妇来,他佩服妻子有先见之明,果然远着大房很有道理。 其实上一世柯三爷不许瑶草学习诗词歌赋也是从自身找了原因,她虽然勾搭简小燕这个才女,却不愿意自家女儿也学会了琴棋书画被人勾引,落下骂名。这是他从简小燕身上悟出的道理,却在瑶草身上矫枉过正,反被简小燕王氏所乘。 如今,简小燕一身才气,却淫|荡,瑶玉母女不通文墨又粗俗,柯三爷原本不笨,终于给柯三爷悟出了,让人变坏的决定因素是人的本质,与后天研习无关紧。比如自家女儿,虽不及瑶玉聪慧,却怜贫惜弱,再不会变坏。 柯家村的女人实在可怕,自己女儿绝不能养成那样。这是柯三爷这次春节故乡行了悟道理。 闲话少说,却说瑶草们回到县衙,玉兰一家人已经先到了,依照柯三爷吩咐,后衙已经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宴。两张八仙桌合成的长桌上已经铺上了金丝绒毯,摆满了各种物品,柯三爷下车,亲手抱着柯家栋梁进房,给两个肉墩墩往桌上一放笑道:“儿子们,喜欢什么自己拿。” 方氏正因为柯家村里乱糟糟没能给儿子抓周而懊恼,到了汴京也没好意思跟娘家人说,不想柯三爷倒有这份细致,不由对夫君柔柔一笑,心里吃了蜜一样。 瑶草咋见这般光景,不由呆一呆,却被玉兰在脸上拧一下:“发什么傻啊,大小姐,还不快些帮着拦桌子啊,当心两个肉墩墩闪了。” 瑶草抬头,果然爹娘、柯家有、楠枝婶子夫妻已经围着了长桌,随着两胖墩墩移动,生恐他们栽了跟斗。 柯家栋梁似乎发觉大人们奥秘,索性不挑东西了,咯咯笑着满桌子乱爬,逗着爹娘跟着他们左右移动。 却说柯家栋爬着爬着,忽然看见姐姐瑶草,立马随手抓起一盒胭脂,颤颤巍巍站起身子。 柯三爷顿时变了脸色,儿子抓了胭脂盒,这太丢脸了。不等他发作,柯家栋一头扑向瑶草:“呵呵,草草……” 瑶草一看柯三爷脸色不对,忙着打圆佐:“送给姐姐礼物啊,大石头真乖!” 在柯家栋脸颊亲一下,几不可闻说了一句:“去给姐姐拿本书,乖哦。” 书本柯家栋认得,拿眼一扫,晃晃荡荡而去,抓起书本又晃悠着回来,瑶草在他靠近自己时,拨转他的方向,把他往父亲面前轻轻一推,他就扑柯三爷怀里了。 柯三爷这下子高兴了,搂着长子栽胡子:“好小子,是个读书料子。” 从略微醒事就爱跟哥哥争夺长短的柯家梁一见哥哥得了姐姐好,又得了爹爹好,不甘示弱,满眼乱飘,不见胭脂盒子,也没看瞧见另一本书,顿时焦急,两手胡乱一抓,左手抓了一支笔,右手抓了一小弓箭,颤颤巍巍也奔柯三爷去了,争着往柯三爷怀里拱,似乎想把哥哥拱出去。 不想这两宗东西,落在十五叔柯德智眼里,就成了吉兆,遂哈哈一笑道:“恭喜三哥,贺喜三哥,这二侄儿更是了得,乃是文武全才呢。” 柯家栋梁得了夸赞,还想继续耍弄,不料大人不只要得了自己所想,就不再奉陪了,各自上桌开席。两兄弟只好随着奶娘去喝晚餐。 初八,杜夫子偕同赵栖梧归来,净手焚香,带着柯家有瑶草赵栖梧虔诚拜了孔夫子,私塾正是开课。 新年伊始,杜夫子开始逐句讲解诗经开篇-关雎。 赵栖梧想是学过的,面色沉静。 瑶草也是一般波澜不惊。她见过人性丑陋,混不相信,世上有这般天真的男子,以泼天富贵屈就一位摘菜女子,痴人说梦呢。 柯家有是个半调子,之前也读过,父子一带而过,也没细讲。如今被杜夫子一番激情言说,顿时醍醐灌顶,他没想到寻日里人们讳如莫深的私情,竟然堂而皇之写在书上。听先生还一句一句剖析,他兴奋地两眼晶晶,不停插嘴询问杜夫子,那情那景是否真的存在。 杜夫子是个难得天真人,只觉得柯家有亵渎贤人,摇头晃脑道:“蠢才、蠢才,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圣人何欺人也?” 柯家有经常遭夫子嘲弄,遂起个促狭心思,欲言又止:“先生,弟子一事不明,望先生解惑,不知......” 杜夫子大度一笑,道:“何事不明,只管讲来,夫子知无不言!” 柯家有皱眉道:“弟子时常迷糊,不知弟子何时可得黄金屋,何地能遇颜如玉?先生读书几十载,得否,遇否?” 杜夫子屡屡落第,是谓和尚不爱听人提个‘秃’字,觉得被人揭了老底,瞬间涨红了脸,额上青筋直绽,颤抖着手指着柯家有怒道:“你你你,竖子可恶,安敢出言讥讽,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我太爷面前评理去,我不干了,我要辞馆。” 柯家有不过顽皮一回,不料惹了这大祸事,顿时慌了,倘若三叔一怒,自己被遣送回乡,那就丑大了,慌忙阻拦杜夫子去路,躬身作揖:“弟子愚昧,只是疑惑,并无他意,念在小子无知,先生海涵。” 杜夫子怒气冲冲,执意要去。柯家有极之无奈,杀鸡抹喉给瑶草使眼色。 瑶草只得仗着年虽小,笑嘻嘻扯住杜夫子衣袖:“夫子,夫子,兄长愚顽,夫子勿怪。女学生却听爹爹说过,夫子乃是千里马,栋梁材,只是未遇伯乐,所以才束缚在这私塾中。爹爹还夸说,师傅满腹经纶,却甘愿教导我等蒙童,实在能屈能伸伟丈夫,我等得意咛听先生教诲,实乃三生有幸尔。” 杜夫子闻听此言,脸色稍霁,拂一拂袖,往前衙躬身作揖:“太爷实在谬赞了,学生惭愧。” 瑶草忙给柯家有使眼色,叫他说几句好听的,哄回夫子转意,免得柯三爷发了雷霆,板子上身。瑶草可知道自己老子在柯家村所受腌臜气尚未发出来。 不料柯家有脑子这人没有急智,急了就成一团浆糊,唯有不停作揖唠叨:“小子实在无意,先生原谅则个,饶恕了吧。” 瑶草无奈转向赵学兄,没等瑶草示意,赵栖梧便仗义起身,长身作揖:“不才倒以为太爷慧眼,夫子学富五车,屈于人下,不过时运不济尔,弟子深信,一日鸿运高照,夫子定会一飞冲天,高居龙虎榜首。” 杜夫子闻此言,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夸赞太过了,惭愧,惭愧! 瑶草趁机一拐柯家有,柯家有忙着鹦鹉学舌:“正是正是,赵学兄高见,说出了弟子心声,弟子恭祝夫子早登龙虎榜,以慰天下苍生。” 杜夫子看一眼柯家有,收起笑脸,一拂袖:“多口,还不归位。” 当晚,柯家有受了报应,杜夫子罚他抄写论语五百遍,不完成不得离开私塾。 柯家有没有因为顶撞先生挨打,却因为完不成学业,受到柯三爷一顿咆哮,罚跪一个时辰,不许吃完饭。 方氏去劝解,得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瑶草知道柯三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不劝慰,只是带着青果青叶下厨房,替芸窗夜读的杜夫子师徒每人做了一碗鸡蛋打卤面,却在食盒下面悄悄藏了张鸡蛋摊饼,让青果趁空塞到罚跪柯家有袖口里,让他睡觉时偷偷果腹。 为了不露痕迹,是柯三爷疑心,瑶草隔三差五替先生送了一年夜宵,直至来年四月,柯家有十四岁中了秀才,去白鹿书院读书为止。 而杜夫子也在来年八月中了举人,而后会试,殿试一路顺遂,点了翰林,娶了颜如玉,得了黄金屋。瑶草作为他的女弟子,很得了些贤名。 这是后话,且不提了。 转眼正月十五上元节,柯三爷要在县衙与民同乐,脱不得身,嘱咐柯家有一路护送方氏瑶草栋梁兄弟进京。 方氏不过在方家打个照面,留下瑶草,便带着柯家有、柯家栋梁,随同三舅母二舅母梨君一行人,去了宋家参观柯大少成人礼。 瑶草与姐妹们则精心打扮,等不及天黑,吵吵嚷嚷一行人进入方家包场的茶楼,临窗而坐,喝茶聊天吃点心观灯海。 但见楼下大姑娘小媳妇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偶尔遇到一群后生们故意推来挤去占便宜。也有小媳妇甚是泼辣,有的叉腰骂人,有的甚至则反手偷摸人家俊俏后生,不过大都是胆子小的,一惊一乍逃来逃去,不少被挤掉了绣花鞋儿金簪子,吵扰不住。大姑娘小媳妇情态各异,姐妹瞧着嗤嗤偷笑,似乎比花灯还有情趣。 瑶草正在乐呵呵东张西望,忽见见一美娇娘偷摸一俊俏少年屁|股,惊得忙坐下饮茶,倒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嘴里啐一口,直觉难为情。忽听莲君惊呼:“看啊,看啊,我们家五少爷与他小媳妇呢!” 大家伙顺着莲君手指望去,那一对手牵手俏生生小儿女正是方英勋与宋心兰。 莲君拼命大喊大叫,熟料人多嘈杂,又有鞭炮声响,锣鼓叉子响,淹没了莲君原本就不响亮的声音。一转眼,他两个追着一采莲灯船跑远了。 大表嫂笑道:“五弟真是妙人儿,可人疼。” 薇君马上笑道:“大嫂啊,这你可怪不着大哥,谁叫你娘家远在江南呢,大嫂若是家住祥符县,大哥肯定年年偷着带你观花灯了。” 大家一笑了之。 谈笑间,瑶草忽然就瞧见赵灵儿一家三口,她们远远落在人群后,慢慢随着人群移动。但见那赵灵儿因为个子小,被她哥哥赵栖梧架在脖子上,张牙舞爪,大呼小叫。一时心里大喜,叫了一声:“灵儿?” 可惜人多嘈杂,下面之人根本听不见。 青果青叶随着瑶草指点一瞧,拍手笑道:“真是灵儿呢,小姐,我叫她们去。” 瑶草也想下去,只可惜楼道里、房檐下满地是人,大表嫂二表嫂奉命照应妹妹们,愣不许瑶草随便乱走。 不一刻,赵家兄妹联袂上楼而来。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厮见,赵灵儿八爪鱼似的抱着瑶草唧唧呱呱笑:“没想会碰见姐姐啊,真好。” 瑶草没见赵母因问道:“伯母呢?” 赵栖梧对着瑶草抱拳道:“母亲就在楼下等候,吩咐我们上来给小姐行个礼,我们这就去了。” 瑶草愣一愣:“你们住哪里?” 赵灵儿拉着瑶草挤到楼前,指着一条绿色洒金的龙灯道:“那绿色龙灯采莲船,还有那对金狮子,都是我们杜庄的花灯,我与娘娘跟着舅舅一家从祥符县一路追着过来,等下还要跟着一起回去,好多人呢,热闹得很,一点不害怕。” 正在此刻,梨君与宋大公子偕同勾肩搭背柯家有大黑胖小黑胖而来。 大家又是一番热闹厮见,一时表哥表妹,姐夫姐姐乱叫,也分不清谁在叫谁了。 凡有人叫姐夫,宋大公子答应忒响亮了,还要喜滋滋躬身一礼。 这一打岔不打紧,绿色龙灯渐行渐远了,只剩下一点尾子了,赵栖梧不由发急,嘴里催促妹子:“灵儿,我们快些走吧,与乡邻走散就糟了。”回头抱拳与大家伙儿团团道别:“各位尽兴,小可兄妹打扰了。” 方家原本不是势利人家,姐妹们见他虽然衣着朴素,却礼仪谦谦,不亢不卑,均微笑点头致意。瑶草更是殷勤相送:“学兄慢走。灵儿替我问候伯母。” 却说宋二公子宋必文兴冲冲上得楼来,见那瑶草不理自己倒与穷酸兄妹说得亲热,又见那赵栖梧人才俊秀,顿时心头恼怒,忍不住一声冷笑:“什么学兄?不过穷酸书童,一个千金小姐倒与下人拉扯,也不怕人笑话。” 赵灵儿顿时恼了,翻身跟宋黑胖杠上了:“黑胖子,你说什么?说谁下人?告诉你,我们是穷人,却不是下人,你这样的上等人,我还不稀罕!” 大黑胖不想一个小丫头敢抢白自己,气愤愤正要还嘴,却被宋大公子把拧鸡子一般拧到边角:“闭嘴啊,再敢惹祸,我叫爹禁足你一年,信不信?” 瑶草也悄声安抚赵灵儿:“不相干的人,睬他做甚。倒是你,三月刨青要记得来看我哟。” 赵灵儿见瑶草说不认识黑胖子,顿时很有面子,喜眯了眼,还要拉着瑶草啰嗦,却被她兄长拖着走了。她那里边走边大声与瑶草保证:“放心,且忘不了。” 瑶草回身方要坐下,小黑胖晃悠过来,拿手与瑶草比比划划:“柯家姐姐啊,年前只高我半头,如今倒高了我一头不止了,你这一年吃的啥呢,如何这般疯长,倒是教教我与二哥,我们都一年没长呢,娘亲见天嘀咕,生恐我们成了矮矬子呢!” 方家姑嫂们闻言都一笑,这孩子倒会自卖丑。瑶草知道小黑胖这是装小狗伎俩,讨好自己。 伸手不打笑脸人,遂笑一笑:“三公子这一向可好呢?” 小黑胖见瑶草搭腔,乐颠颠靠的更近些,胖乎乎小手伸到瑶草面前诉苦:“好什么呀,我去年也正式上书房了,夫子可凶了,凭你如何乖巧,他总不满意,姐姐你看我手,都被打坏了,我哥哥被打得更狠呢。” 薇君闻言噗哧一笑,拿手一戳小黑胖:“你还有脸说,你怎不说你自己在先生脸上画乌龟,你二哥把人家先生胡子点着烧了,你怎么不说?倒好意思在这里演苦情,博人同情,谁信呢。” 小黑胖脖子一梗,呼呼喘气:“那是他先告状,害我被娘亲惩罚一天不许吃饭嘛!一天啊,你倒试试看?” 薇君毫不客气指责道:“谁叫你把癞蛤蟆塞人夜罐子里,吓得那先生半夜三更跌破头呢。” 小黑胖恼羞成怒一跺脚:“打人不打脸,我又没惹你,你干嘛跟我过不去,男人婆!” 薇君顿时抱暴虐,怒目而视,那手几乎指到小黑胖眼窝里:“你再说一遍?” 大黑胖忽然跳出来,把小黑胖拉到身后,神情倨傲,抱着膀子撇嘴哂笑:“再说一遍。你也是个男-人-婆,小爷就说了,你待怎的?” 薇君闻言,眼眸里差点冒出火来,冲上去把大黑胖连推直搡:“你上次拿死蛇吓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敢惹我?” 却说宋大公子见小黑胖跟瑶草套近乎,小姨子打趣小兄弟,混没觉得什么,倒觉得小孩子打打闹闹更有感情。忙里偷闲跟梨君说话,正在黏糊,不想大黑胖趁机跳将出来与薇君对上,双双出言不逊,眼见一场纷争。这才着忙忙着与梨君上来分开二人:“都住手!” 大黑胖抱着手瞪着眼睛:“大哥,你别为了讨好媳妇太偏心哟,什么都住手?我始终抱着手呢?上次我已经磕头赔罪了?还要怎的?说一辈子啊?” 小黑胖从背后伸出头来:“就是,我们犯错磕头认错,这个男人婆动手打人要如何呢?” 薇君气得泪流满面,哽咽着想扑上去撕闹,却被梨君拦住警告道:“三妹,你下次还相出门不出呢?不想你就闹,闹到祖母跟前最好了。” 两位表嫂先时觉得小儿们斗嘴算不得什么,大家通家之好,没得许多避讳。后来两下里闹上劲儿,她们是外面嫁入,有梨君这个姐姐在,她们倒底隔着一层,遂静观其变。见梨君发了话,薇君犹自纷争不服,这方才出声劝慰道:“三妹妹,你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快些住了,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可不好。” 薇君虽然劝住了,好好气氛被这一闹破坏殆尽,大家都没兴致。楼下花灯也渐渐稀少了,大表嫂忙着吩咐跟随婆子清路,将自己家马车驰过来,妯娌两个招呼姑娘们先上车。 宋大公子也被闹得满心不快,不好与别人交谈,只得与大表嫂躬身赔情:“大嫂安慰安慰三妹妹,我回家定叫母亲管教于二弟。” 大表嫂微笑道:“姑爷不用这般紧张,不碍的,小孩子正该是闹嚷的时候,不是冤家不聚头呢。再者大过节得,可别委屈了二公子三公子。” 瑶草正在青果搀扶下上车,大黑胖乘机窜将过来,瑶草吓得一激灵,往后一仰,差点跌倒。青果青叶慌忙挡住自家小姐面前:“你干什么?” 未料他郑重躬身唱个喏:“小生宋必文见过柯小姐,这厢有礼了。” 瑶草乘他躬身之机,忙着爬上车去,心头兀自乱蹦,不由拿手按住心房,只恼恨:“难不成真是前生冤孽呢!” 瑶草听那宋必文跟青果絮絮叨叨,也不知说什么,伸手一撩帘子,却见表姐们车架已经启动,宋大公子与大表嫂都瞧着自己,忙一敲车壁:“走起来。” 不谐之音 青果闻听瑶草声音带了气,忙着摆脱宋二少爬上车来。 一时车驾启动,主仆们终于摆脱了宋黑胖。主仆三人各怀心思,车中一时静默,少了出门时喜悦之气。 宋二少突兀而至纠缠,使得瑶草很不舒服。 瑶草也知道,自己前生丧命,主要罪责不在他,他前生或许受了蒙蔽,即便贪图瑶玉貌美,乐于新娘换人,也不会想到要害人性命。 可是,宋黑胖毕竟是瑶草主仆三人送命的根源。瑶草并非有意迁怒,之所以不愿意看见他,不愿意再跟他有所牵连,实在是因为瑶草不愿意一而再而三的被迫想起前生那惨烈一夜。 对于瑶草来说,看见宋黑胖,无异于看见自己死亡阴影,在眼前盘桓。 瑶草想着母亲与弟弟在自己导正下已然逃脱了噩运,只不知道自己三人运道如何,不免心中惊疑不定,一时沉脸不语。 青果青叶少见瑶草这般冷峻,心中惊疑,相互交换着眼色,欲言又止。 瑶草本待不理,想着回去说话更不方便,遂道:“鬼鬼祟祟作甚?” 青果忙道:“就是那宋二少问起小姐上次回去情景,婢子恼他吓坏了小姐,便说了小姐被他吓得夜不成寐,还去乡下样了一段时间方好,求他离小姐远些。他却……” 瑶草沉脸:“要说就说,不说再别说了。” 青叶接口道:“便自身上去了茉莉花大一点白玉佛,说是相国寺长老开过光的,可以避邪,叫转送小姐。” 瑶草闻之大惊:“什么?你收了?快些丢出去。” 青果青叶忙着摆手:“没有没有,当然不会,正因为婢子们推脱,方才耽搁了时间,还请小姐勿怪。” 瑶草一颗心这方才定了,缓和了脸色:“做得好。”心中十分后悔,今日出门没带着奶娘一起,以她的身份阅历,对付宋二少这种小子最有办法了。 瑶草今日出门没带奶娘,一时心疼奶娘年岁大,二是对表嫂有所倚傍,却忘记了方宋两家原是通家之好。表嫂对外人或许疾言厉色,维护瑶草,对宋家这位父母官家公子,更多的是静观其成。 想到此处,心中对表嫂别扭起来。想着这跟裙子绳缠缠绕绕,自己要避开宋二少似乎颇有些难度,瑶草心里一时气恼起来。 青果青叶会错意,以为瑶草还在责怪她们,忙着哀求:“小姐千万勿恼,婢子们再不理他了。” 瑶草本无责怪之意,见她们误会,索性顺水推舟,警惕一番:“不光是宋家少爷,尔后凡外男,都要敬而远之,再若有人纠缠,只管恶语相向,打将出去。谨防落人话柄,被人所乘。女儿家闺誉有时候连着性命,切切不可再犯!” 青果青叶已经领略过自家小姐先见之明,忙着点头:“婢子们记下了。” 瑶草笑一笑:“今日之事就此打住,不必告之夫人无谓担心。” 青果青叶焉能自找倒霉,忙着应承不迭。 瑶草由此发下誓愿,今后绝不错走一步,让人有机可趁。 转眼三月初三,梨君出嫁之期。 女家一般头天过客,三月初二,瑶草随母去外祖家,一为替梨君添妆,二为陪伴梨君度过做姑娘最后一日。 方氏送了侄女儿一座翡翠送子观音,瑶草送的自己亲手所绣石榴红鸳鸯戏水盖头。瑶草有前生功底,又有楠枝这个好师傅,这方盖头堪比名家绣娘手艺。兼之瑶草软语撒娇,梨君欣然接受,蒙着瑶草所送盖头出嫁。 这一夜,娘儿们说不尽的亲情,诉不完的不舍,人人欢笑着洒泪,直闹到三更方歇了。 隔天三月三,大表哥二表哥扶轿送亲,两位表嫂坐轿送嫁,梨君带着一百二十八台嫁妆,一万压箱银子,风风光光进了宋家门。 因为宋府乃是柯三爷顶头上司,柯三爷隔天落衙进京,协同方氏去了宋家饮酒。瑶草借口照顾栋梁兄弟留在外婆家。 初三晚间,原本方氏母女要随柯三爷返回祥符,无奈外婆苦瑶草母女等候梨君回门再去。方氏不敌母亲眼泪,只得带着儿子闺女留下。 瑶草这一次留宿外婆家,格外小心,谨慎提防,再不随意单独行走。不是躲在薇君莲君院里说小女儿间悄悄话,便是带着双胞胎兄弟在祖母面前献艺耍宝,哄老外婆开心,借以减轻老外婆被人夺去宝贝孙女之怅然。即便姐妹相邀游园赏春,也是须臾不离,亦步亦趋,绝不单独行动,更是时刻将奶娘拘在身边,生恐遭遇大黑胖。 果然,方家五少方英勋去宋家替姐姐助威归来告知,大黑胖跟他去打听瑶草消息,询问瑶草那一次是否真的吓坏了,惊悸噩梦,而今何如。还说倘若真是害得瑶草那般,要当面给瑶草赔情。 瑶草顿时紧张起来,生恐宋黑胖对方英勋提什么玉佩之事,也怕方英勋胡乱答应,还是忍住了惊慌,故作平淡道:“哦?五哥如何说呢?” 方英勋一笑:“放心,我是你哥,他是谁啊?我当时就把他教训一顿,警告他离你远些,否则,我定不饶他。” 瑶草忙着行礼:“谢谢五哥哥,以后遇见他再提说我,五哥最好不听,也千万别告之他一丝半点有关我的情形,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方英勋忽然探究看着自己表妹:“他除了想夺取你的黄小丫、放死蛇吓唬,还另外得罪过你?” 瑶草一惊,忙否认:“这倒没有。” 方英勋道:“如何这般避他若蛇蝎?” 瑶草少一迟疑道:“表哥这话就有问题,他两番捉弄我,难不成我还要送上门去让他再三捉弄?再者,男女七岁不同席,令表妹我今年可九岁了呢,表哥难道希望心兰表姐跟旁的男子拉拉扯扯?” 方英勋闻言摸摸一脑袋:“也是啊,虽然我娘亲看好他,那个家伙实在算不得好人,嗯,你的话我记住了,放心吧。” 瑶草再次盈盈一福:“幸亏上次有五哥哥维护我,否则就给他得逞了,今后还要仰仗五哥哥,妹妹这里先谢过了。” “我们是姑舅亲,帮你还不是该当呢,放心吧,有我呢!” “有劳表哥!” 瑶草再次道谢,方英勋拍着胸脯子去了。 看着亲情眷眷的五表哥,瑶草心下只惭愧,自己说谎话越顺口了。不由叹口气,可是,有关宋黑胖,如何说的实话呢! 三月底,罗京娘依约到了祥符县,瑶草与李木莲、崔雅兰、玉兰一起开始了更为紧张闺学生涯。罗京娘最善琴艺,其实琴棋书画都精通,是个名副其实才女。 且她认为琴棋书画有相同之处,一个人绝无可能不懂书画而善琴棋,擅长书画绝不会学不懂琴棋。 罗京娘教琴艺,先从诗词歌赋教起。瑶草生恐父亲会反对,因为柯三爷以为诗词歌赋会移人性情,使人狂放不贞静。这一次大出意料,柯三爷并未反对罗京娘闺学教案,欣然允之。 不久,闺学又添了一名学子,方英勋未婚妻宋心兰。 几位小姐崔雅兰身份最高,她爷爷虽然致仕却做过吏部尚书,李木莲家祖父致仕太医,父亲也是太医署七品讲学医师,与瑶草这个七品知县千金应属平级,余几玉兰心兰刘玉桂三位,爹爹虽未品级,却都是真正书香门第出身,与王氏那种破落户不是一个品级。 几位小姑娘之前不是很熟,初期相处不那么和谐。 这几位小姑娘聚在一起,一则大人们为了使她们拓宽闺友圈子,以便将来相辅相成,二则罗京娘这位闺学师傅难得聘请,要知道凡经罗京娘教导过的女儿家议亲之时,会被媒婆男家高看一眼。 要知道,这罗京娘不仅求之难得,且身价不菲,不算节礼孝敬,四季衣衫,好吃好喝好看待,光月俸十五两银子,与柯三爷的这位县令平级呢。 方氏托请了方三夫人与余夫人共同斡旋,方才花重金聘得。 否则,以崔雅兰尚书府邸出身小姐,绝不会来此附学。 她虽然祖父逝去,父亲只是举人,毕竟虎死威不倒,家有余威,门第尚在。 却说崔雅兰虽然心甘情愿屈就附学,却有些自恃身份。瑶草身为主人家,倒能令她克制一二,对心兰玉兰玉桂就有些眉高眼低之态。 估计来前各家慈亲都有嘱咐,小姑娘们各自忍耐,面子上大致过得去。 罗京娘也有一套抑制人傲气激发人信心的法子,她没教到一门学问,都会三五天来一次正经考校,对于胜出者,无论身份高低,一律不吝夸奖,即便崔雅兰这位尚书府千金,也是一视同仁,优便该夸赞,劣等便点名令其恶补练习,绝不会虚言以对,含含糊糊。 罗京娘执教伊始便有训教:凭你是谁,既来闺学,便是学子,一切遵循学堂规矩,学习技艺,修身养性是根本。要摆身份架子且回家去。 几位小姐,最大的心兰玉兰也不过十二岁,瑶草雅兰俱是九岁,正是心无芥蒂,可塑之年,处的久了,各自显出各自长处来,慢慢就相处融洽起来。 罗京娘来后,吃住教学都在闺学二楼,每天教授一个时辰功课。 因罗京娘要求有独立空间,瑶草们学习针凿之地,则改在一搂。因罗京娘虽然只教导一个时辰,却要求弟子自行研习一个时辰,隔天还要验收,针凿学习时间也改在午后进行。 楠枝婶子眼下正教导瑶草们认识各种锦缎布匹,包括它的质地、名称、产地、性能、用途。相较于罗京娘授课闺学课业,瑶草觉针凿学习就轻松多了,无异于休养生息。 罗京娘来后,瑶草发觉罗京娘身上可学东西实在不少,便自主停了私塾课业。虽然杜夫子觉得瑶草本末倒置,甚为惋惜,瑶草却不以为意,瑶草以为,四书五经于女孩儿居家所用者甚少,且自己之前均有涉猎。 女孩子又无可考考资格,与其花大力气学这些对女子毫无用处之乎者也,不如跟着罗京娘学些为女子安身立命之技能。 却说罗京娘来后不久,一日瑶草早起在花园跑步,竟然发觉罗京娘在侍女琴音伴奏之下临湖舞剑,姿势灵动,翩跹飘逸,瑶草顿时惊艳无比。 细细一番观摩,瑶草发觉,罗京娘舞剑不仅飘逸美观,间或也有杀招,用于女子防身将将好。瑶草猜测,罗京娘会练剑,应该是因为她单身女子行走防身之用。想起自己上辈子被人绑票暗算,顿时跃跃欲试,倘若自己防身有术,王氏瑶玉等屑小之辈能奈我何? 心念一动,忙着上前侍立,罗京娘舞毕,瑶草大礼跪拜,想拜罗京娘为师习剑。 罗京娘一边接婢女娟子擦拭额上汗珠,一边笑问:“但凡学习技艺,皆为有所用,小姐出身官家,出入官兵衙役护卫,丫头仆妇环伺,何须习剑防身?” 瑶草眼神凛凛看着师傅眼睛:“四季变换,朝代更替,世间万事万物,均不会一成不变,正所谓家有万贯,不如薄技防身,爹有娘有,不如自身拥有。比若刘阿斗,纵然江山万里又如何!” 罗京娘眼神闪一闪,紧紧盯了瑶草一眼,她一早发觉这个孩子比大她四岁的玉兰更为理性,眼神事儿清澈,十二深邃悠远,似乎有一种历经沧桑的释然,为人处世超然冷静,不是一般小女儿所该拥有。 复又想起自己出身世家,一朝败落六亲不靠,夫家不纳,不得已靠自身闯出一条生路,免于流落烟花巷。 再看一看瑶草,无论她出于何意,未雨绸缪总不错,自己原是要为女子争口气方才出来行走,何必吝啬帮助与人?且瑶草今后也是她的弟子了,教教何妨,遂一笑:“这个不在你母所聘之列,你得外加束脩才是。” 瑶草忙着磕头:“是,师傅请讲!” 罗京娘笑道:“你绣功不错,我四季衣衫,你要亲手照料。” 瑶草大喜:“这个自然,师傅愿意教我,别说所一年四季,一辈子衣衫,徒儿也包了。” 自此,瑶草每日卯正起身跑步爬树飞竹之余,悄悄跟随罗京娘习剑。练习之后,瑶草方才发觉,剑术不光刺杀,也有虚晃腾挪,看着进攻却是虚晃,看似退避,回身便是杀招。 因为心病,瑶草闺学针凿之余,大部分时间投入剑术练习。如此坚持,二年后,罗京娘离去,瑶草已经尽得师父真传,把这套传说中的公孙剑术,舞得婆娑凌厉。看似亭亭玉立的瑶草,其实手底已有绝技,对付三五个屑小之辈,已是绰绰有余。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了。 回头且说这一年瑶枝受伤在家养伤,自瑶草们去后,一天望不出头,还要时时看见瑶玉假情假意在眼前晃悠,恨不得立时治好了腿,离了家里放好。 也正因此,每月云逸上门复检,瑶枝都有神奇进步。为了排遣寂寞,瑶枝更是每月一封信笺,托云逸捎来祥符县衙,除了与瑶草诉说姐妹情谊,便是详尽诉说家中发生一切。 二月,瑶草来信,言说柯家为已经下了狠心不再科举,跟随柯大爷去了米铺帮衬,学习生意。 柯老夫人狠狠闹了几次,无奈柯家为言说自己一看书就头疼,实在不适合科举之路,说自己愿意撑起家业,帮扶弟弟柯家才读书上进。柯老夫人无奈,也就偃旗息鼓了。却把这一切都是算在王氏身上,以为王氏不争气所致,更把王氏恨得狠了,看得轻了,一怒,停了王氏月例,衣食供应改成粗布粗粮,蔬菜也要王氏在小院自给自足,说是柯家清白人家,不养闲人,王氏自此吃穿用度,比两个看守婆子还不如。 对于王氏瑶草无话可说,只心里有些为柯家为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柯三爷闻言,却是勃然大怒,连夜带领兵丁去了朱仙镇又连夜返回,最后也偃旗息鼓而归,长叹一声,对方氏言说了句:“父母不修德,祸及儿孙啊!” 方氏只得劝说宽慰:“想是一时之气,容后慢慢劝慰也就转回来了,老爷不必太过焦心。” 三月,瑶枝又寄书信,除了询问罗京娘是否到来,感叹自己无福外,还告诉瑶草一事,杨秀雅的冷淡,简小燕的刻薄挑唆,柯老夫人日益严苛,使得瑶玉在家四面受敌,一贯骄矜瑶玉,竟然在三月初欺骗了祖母,撑着与柯老夫人外出逛逛空隙,私自投奔她舅舅家,为她母亲于自己申冤告状去了。 随即她外公外婆舅母打上柯家,大闹一场,打了简小燕,排揎杨秀雅,逼迫柯老夫人要接王氏回家,否则要告柯大爷宠妾灭妻。 还好,苏氏手里证据击退了王家之人。 瑶草将信交给母亲,方氏一笑:“你二伯母当家之位坐稳了。” 四月,苏氏来信告之方氏,柯家为查出,柯大爷放任简小燕截取米铺盈利一百两之巨,为自己与母亲添置衣物首饰,在朱仙镇摆太太谱。 柯老夫人闻讯,果敢的掳了柯大爷差事,让他进驻柯家农庄,就近监管土地,却把简小燕拘留身边做丫头服侍起居,轻易不许她与大爷见面,将已经辞工简小燕之母赶回家去。 米铺则转手他人,成功将柯家为拘回家中继续读书,以为明年参加童生试。 经此一事,柯老夫人对瑶玉管教更为严苛了,天天逼着瑶玉粗茶淡饭在家里抄女则,读烈女传,要她以曹娥萦缇为榜样。 反之,柯老夫人对苏氏母女却和蔼多了。三五天就去关心一下瑶枝病情,云逸复查之时,也会亲自陪同,并细细查问恢复情形,以瑶枝所说,这一次瑶玉挑起柯家与王家纷争,让柯老夫人彻底恼怒了瑶玉。并说瑶玉大约就此玩完了。 瑶草却对善变祖母没什么信心。不过,与瑶枝回信时,瑶草并未提及自己疑惑,只是软语宽慰,鼓励她好生调养,争取早日康复,一边早来祥符,姐妹同上闺学。 此后,瑶草与闺学女伴越发交心,大家慢慢成了交心闺友。罗京娘对几位女学生夸赞也多起来。瑶草剑法逐渐有模似样。 尤其柯家栋梁兄弟,似乎一天一个摸样,虽然依旧圆乎乎,身量却迅速拔高,口齿十分清晰,脚步稳健,黄小丫红小丫已经彻底归了他们兄弟,每天半骑半走,搂着双鹅在院子里乐呵招摇。还时不时联袂来瑶草闺学晃荡晃荡,哈嘴巴抹了蜜似地,追着小姑娘们一个个‘漂亮姐姐’叫着,简直成了小姐妹们开心果。 瑶枝月月来信,言称自己已经可以缓步行走,并未不妥,只是心理压力较大,不敢大步跨越。简小燕被送去山村农庄,陪伴柯大爷去了,柯家为柯家才日日上学勤读书,祖父亲自各处收租息。柯家缺了王氏,简小燕、瑶玉几个,气氛空前和蔼。 瑶草母女闻之十分高兴,事情向与自己有利方向发展,让瑶草对自己未来充满信心,抬头看天,只觉得八月天空比往年格外瓦蓝纯净些。 八月中秋,瑶草母女喜滋滋打点,置办了一份份厚礼,亲往各处行走张罗。 二伯父特特前来祥符县与柯三爷一家送节礼,在这万家团圆的节日里,柯二爷带给志得意满柯三爷一个不和谐、甚至可说屈辱的消息,柯老爷子竟然临老入花丛,对象竟是简小燕之母,半老徐娘简王氏! 还施彼身 书生意气柯三爷,这回彻底暴虐了,当时狠狠摔了茶盏:“你待怎讲?” 柯三爷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出在自己父兄身上,出在柯家,柯三爷觉得真乃奇耻大辱! 柯二爷唯唯诺诺,直觉难以启齿:“三,三弟,也是我的不是。前日吧,我与爹爹一同下乡收租,顺带巡察田亩农庄,也好带些乡下时令菜蔬过节。今年风调雨顺年景好,秋季金谷堆满仓,大家一时高兴,晚间与大哥多劝了爹爹几杯,结果隔天早起,爹爹竟然睡在简王氏床上,父亲大人也说不清楚,到底如何也不记得了。” 柯三爷心头大怒,封了兄长衣襟,用力一搡:“你干的好事!” 方氏想起简小燕那日思谋□柯三爷,慌忙拉住暴虐夫君:“老爷勿恼,此事恐有内情,老爷只想,婆婆生辰那日简小燕与大伯之事,就知眼下这事儿不会简单。依我猜想,定是那简小燕母女失了名节,死了孩子心不甘,设下骗局,哄骗公公入瓮,为的要挟婆婆,抬简小燕做二房。” 柯二爷忙点头:“就是弟妹这话,你二嫂也是这般怀疑,只可惜那一晚我自己也喝得七荤八素,昏睡不醒,等第二天醒来,老婆子已经吵嚷起来,唉!” 柯三爷闻听此言,稍稍冷静,脸色依旧铁青,怒目瞪着柯二爷:“倒底如何,详尽叙来。” 柯二爷摸把汗水,只得把当日之事,事后打听所得,和盘托出。 原来简小燕之母简王氏,那日被柯老夫人赶回家去,只觉得日子难挨。她在柯家这几年养尊处优吃白食,已经娇惯了胃,之前粗茶淡饭实在难以下咽,日夜思谋,想重回柯家方好。恰巧柯大爷装病,柯老夫人心软,让简小燕到农庄陪伴大爷,她得了消息,马不停蹄,连夜收拾东西,悄悄摸到农庄投靠女儿。 柯大爷虽然害怕柯老夫人,但是被简小燕灵蛇似的缠绕,梨花带雨一闹,柯大爷便迷了三魂,飞了七魄,只恨不得把简小燕含在嘴里,吞到肚里,哪里还敢说个不字?悄悄将简王氏偷养起来,严令庄头不许伸张。这母女二人一日三餐好酒好菜陪着柯大爷,过着美满小日子。 那一日柯老爷子柯二爷忽然而至,简婆子差点被碰个正着,吓得躲将起来。 柯二爷言罢气道:“我事后越想越不对头,怪不得那日简小燕出面张罗饭菜,亲自把盏,来回殷殷劝酒,我也是因为收成大好,去了戒心,哪承想,她竟然包藏祸心,真真可恼。” 方氏细细查问:“你与爹爹可是饮得同一壶酒水?隔日又是怎样情形?” 柯二爷回忆道:“那一日我酒后宿醉,第二天是被那简王氏惊叫而醒,我心中着恼,便令小厮前去察看,竟出了这事儿,我忙着前去,就见简王氏要死要活,抓伤了爹爹面颊,恁说爹爹酒后无德,玷污了她,还说爹爹□守节寡妇,要拉爹爹见官。” 方氏心中已有成算,因问:“简小燕如何说法?有何要求?” 柯二爷头疼道:“她们母女倒没提什么要求,只是哭哭啼啼,说活不成了,拉扯着不许父亲大人离开。无奈之下,我只得让大哥安抚他们母女,看好了父亲大人,回家也不敢告诉母亲,悄悄与你二嫂商量,这才星夜赶来,问你们拿个主意。” 柯三爷听闻这事,心中已经转悠好几圈,他自己男人,对老父亲是否十分干净不能肯定。就连柯家二爷也是这般想法,心里怀疑自己老父,是否借酒撒风,顺手牵羊干下一星半点事。毕竟简王氏也不老,且面容姣好,徐娘半老,只比王氏大不得许多,比起柯老夫人那可是水灵多了。 柯三爷心中踌躇,因问方氏:“夫人以为这事如何?” 这话意思有两层,一是,对柯老爷子酒后乱性如何看法,二是这事儿如何善后。 方氏笑道:“这件事儿公公定然冤枉,想爹爹如今可是老太爷身份,纵然有什么想法,那也是要跟婆婆提起,让婆婆安排才是,再者,就是心存偷摸之念,万不会偷到简王氏头上,以公公如今体面,决不至于自寻绿帽。况且柯家还有四十无子方才纳妾祖训,所以,我敢断言,公公绝对冤枉。 另有,老爷与二伯都忽视了一点,就凭她简王氏夜半忽然出现在柯家农庄,我们就证死了她栽赃嫁祸,包藏祸心。即便老太爷酒后无意做下什么,官司打到哪里,我们也不怕。“ 柯二爷顿时脸色晦暗:“问题是父亲大人的确到了简王氏床上,还,还脱光了身子,唉......” 方氏一声冷笑:“二伯实在糊涂,简王氏既非柯家奴才,又非柯家亲眷,柯家哪有她的房舍床铺?我柯家的房舍,公公愿睡那里就睡哪里,与旁人什么相干?她不请自来,夜半爬到老太爷房里,不是行凶就是行窃,总之是心存不良。依我说,二伯当时就应该将她一顿乱棍打死,或是送官究办,而不是这般缩手缩脚,来问老爷拿主意。” 柯三爷眼中精光一闪,果敢言道:“夫人高论,二哥,你速速回去,就按夫人所说照办。” 柯二爷吭哧半天方道:“可是这事儿如何能见官?真到三弟面前打官司,我们柯家还不被人笑死,被吐沫淹死?” 柯三爷神情一滞,拿眼睨着。 方氏哂笑道:“我料定简小燕母女不敢见官,不信二伯回去试探便知,再者,二伯这般底气不足,是否怀疑公公做下什么?二伯不是说自己醉酒宿醉一夜好睡么?难不成公公诺大年纪,倒比二伯还强壮,精力还好些呢?” 柯二爷终于醒悟,怒道:“好个毒妇,竟然这般下贱狠毒!可惜我与父兄当局者迷。” 方氏心中冷笑,只怕柯大爷清白的很,不过乐观其成而已。 柯三爷闻听这话,已在心中摘清了老父,却是怒气更盛,竟然这般是无忌惮,真是欺人太甚,一时额上青筋暴绽:“二哥带句话与母亲,如此祸水留不得了。” 方氏闻言心中一凛,眼皮兀自乱跳,忙道:“人留不得,命却要不得!” 却说方氏自已听闻这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并不亚于柯三爷。大宋虽律法虽未明文规定,父子不能同时纳母女,可是,这样伤风败俗之事为世俗礼教所不容,一旦传开,整个家族会受到诋毁,家族人品也会被人诟病,特别是柯三爷的仕途,纵不葬送,也将会大打折扣。甚至会影响柯家儿女今后的婚姻与前途。 方氏以为,只有悉数湮灭丑恶此事,使之销声匿迹,才能够挽救柯家声誉,使柯三爷与自己儿女不受伤害。 方氏甚至想到要亲自出马,去扑灭这起严重的后院火灾。复又想到,此事件始作俑者乃是柯大爷。对于柯大爷,方氏没有说话权利。能够遏制柯大爷者,唯有柯老夫人。 柯二爷这人一向嘴笨,方氏很怕转述时有所遗漏,遂写下信笺,把公公柯老爷子误入花丛事件所有疑点,一一详述。思及柯老夫人之所以对简小燕屡屡手软,其实心疼柯大爷。 方氏生恐柯老夫人这次再拧不清,便着重详述了简小燕的恶毒行,这女人为了一己之私,或者说为了他所谓仇恨,已经置可家满门于不顾了。 方氏警惕苏氏,一定要告诉柯老夫人:这件事情无论真假都不能传出去一星半点。倘若处理不慎,一旦泄露,柯家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所以,必须设法让当事人闭嘴。为了儿孙计,为柯家门楣计,除恶务尽。 复一想,又怕柯老夫人误会自己意思,痛下杀手,沾上血腥,报应儿孙,祸害子孙前途。方氏以为,为了简小燕这个祸害,赔上柯家人满门前途,实在犯不着。虽在最后又添加一句:除恶需务尽,积福惠儿孙,留命,不留人 ! 意思就是,让简小燕母女闭口不言就好,切不可伤人性命,折了儿孙福分。 方氏将信件交给夫君察看一遍,柯三爷转交兄长,又对柯二爷一番叮咛嘱咐,回家务必与柯老夫人说实话,这件事情只有柯老夫人使铁腕,方能化解眼下危机。 萎靡不振的柯二爷,怀揣锦囊,雄赳赳的回去了。 瑶草很快从秋云处获悉这一丑陋消息,顿时陷入沉思,瑶草比方氏更加相信祖父情操,水灵灵的清明谷雨在祖父面前跟进跟出许多年,也没半点差池,祖父绝不会看上简王氏。这事情必是简小燕阴谋。 简小燕很了解柯家二老,最好声誉,最重面子,她设此陷阱,目的就是要给柯老夫人施加压力,逼着柯老夫人为了柯家声誉,不得不屈服,摆酒承认她大房二夫人的身份,使得她可以名正言顺进出柯家。 倘若祖母不从,简小燕反正已经臭名昭著,她定然会将整件事情宣泄出去,那么,一夜之间,柯家就会名誉扫地。 那时别说柯家男人前程,就算柯家三个孙女儿,要想说们好亲也是就难了。 虽然瑶草见识过简小燕前世的狠毒,那也只是针对自己,再没料到,她今生这般肆无忌惮祸及柯家满门。 虽然知道母亲已经有所安排,瑶草依然如坐针毡,不得安宁。这一晚,瑶草整夜思考一旦事情败露,自己举家将如何?左思右想无良计,几乎彻夜未眠。 隔天,瑶草一天都在暗自计算着,二伯到家没有,这会儿正在干什么?祖母会如何处理?能处理好么?瑶草此刻真希望祖母柯老夫人变成世上最聪明那一个。 最煎熬的是,瑶草心绪不宁,还要假作欢笑,劝慰愁绪满腹父母双亲。就这样翻来覆去,强颜欢笑,整整三天过去了。 这一日晚餐,就连一直淡定的柯三爷也溃败了,只端了一下碗筷,旋即放下了。 第五天,晚餐时分,柯三爷终于忍不住了,想要连夜回家探视。嘱咐方氏以卧病为由遮掩一日。 恰在此时,风尘仆仆柯二爷到了。 瑶草注意到二伯与父母会心一笑,知道应是尘埃落定,心弦一松,顿觉浑身乏力,勉强由着青果青叶搀扶回房,倒头就睡。 隔天瑶草神清气爽,早起晨练舞剑,等候秋云最后消息。 晌午,瑶草闺学归来,秋云转告瑶草,事情妥当了。 原来,柯二爷当日连夜赶路,与佛晓时分归家,将柯三爷态度,以及方氏之话,以及信笺一股脑儿交给妻子苏氏。 原本漫不经心的苏氏看过信笺,顿觉事态严重,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让夫君走了祥符一趟。 随即,苏氏去了怡安堂,屏退所有人等,让丈夫人守卫门户,将柯老爷子误入花丛事件对婆婆和盘托出。 饶是苏氏加上了自己分析与方氏看法,柯老夫人还是气个仰倒,先是大骂老爷子大爷二爷,随即破口大骂简小燕母女聚麀,猪狗不如。 吓得苏氏忙着去捂婆婆嘴:“婆婆这话可说不得,依媳妇看,公公定然冤枉,绝不会做这等丑事,骂也不是办法,还是想法子解决方好,三婶说得对,这件事情,关乎柯家老小身家性命,必须全部扑灭,婆婆这次再不能纵容大哥了,简小燕母女这对祸害绝不能留了,她们比起大嫂还要恶毒千倍万倍。” 柯老夫人虽然气得浑身颤抖,苏氏使出浑身解数,方才劝的平复了。婆媳一番谋划,当天,柯老夫人在柯二爷夫妻陪同下去了乡下农庄。 原本红光满面的柯老爷子,短短几天时间,竟然脸色发灰,双目凹陷,见了老板儿媳,更是满脸羞惭,拿手遮了脸上抓痕,偏过头去。 柯老夫人心中一软,把方氏信笺递给柯老爷子,倒先出言安慰老伴:“孩子们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我们一起想法子扑灭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她们达成阴谋,祸害儿孙。” 柯老爷子不曾想三媳妇这般信任自己,一时老泪纵横。 安抚了柯老爷子,柯老夫人召见了简家贱皮母女。虽然见家母女哭得双目红肿,趴着磕头,柯老夫人分明在她们脸上看见得意之色。为了大局,柯老夫人忍住性子,对春兰秋菊一努嘴:“你们死人啊,还不把亲家太太搀起来?” 春兰秋菊可是一对蛮人,见自己因为这个老婆子挨骂,顿时心中不忿,搀扶之时,拿手在老王氏胳膊上死命一掐,简王氏顿时哭嚎起来:“嗳哟……” 苏氏趁机靠上去,在简王氏身上一阵摩挲:“怎的了?怎的了?”伸手就打春兰秋菊:“搀扶各人也不会,你们会做什么呀,还不下去守住门户。” 笑颜盈盈搀扶着简王氏坐了,这才回到婆婆身后站定,一声咳嗽。 柯老夫人一笑开口,并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只想知道,你们想要如何?” 老王氏便哭起来:“可怜小妇人年轻守寡至今,不想今日如此颜面尽失,倘若不能妥善,小妇人就死了也无颜见先夫了。” 柯老夫人心中只是冷笑,见她眼泪婆娑,倘若不是手绢上抹了大蒜末生姜粉,大约就是真的觉得出丑败兴,难见先人了。 因一声冷笑:“哼哼,快些收起吧。我可不是老大那个傻子,爱看你们做耍。你若真有气性,应该一早就碰死了,还等今天? 不过,或许是我看走了眼,你是个贞洁烈女也说不得!倘若真有气性烈性,我就请来地保里正做个见证,大家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明白,你再碰死,我与你抵命,绝不含糊,你待如何?还是别演戏了,说说你们条件吧,不过,我首先声明,收老不收小,收小不收老,二选其一,你们商量着办吧!” 简小燕便搂着母亲嘤嘤哭起来,暗暗掐着母亲胳膊,叫她提条件。 简王氏闻言顿时羞红了一张老脸,饶是她下了决心爬了床,却也还剩下写羞耻心,心里不是不委屈,不尴尬,可是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因抹抹眼泪道:“我的确早该死了,之所以忍着不死,不过为了放心不下我身上所掉一块肉,只要老太太安排好她的出路,我自然无话可讲,就是死也不臭柯家地界。” 柯老夫人一听这话,知道三媳妇猜测完全正确,自己老头子被栽赃了,遂冷笑:“休要絮叨,什么才出路?你不如说得清楚些,是想做老大姨娘,还是叫老大休妻再娶,我也好仔细参详参详。” 简小燕忙着哭道:“我只不过想留在大爷身边就足够了,绝没有取代姐姐之意,老夫人明察。” 柯老夫人忽而一笑:“嗯,这就好,原本我也是喜欢你的,不过因为你命运破败,我才狠心不纳,不过,你眼□为奴才,做个姨娘也算不得柯家人,量想不会有什么妨碍,既如此,我就答应了,可是你们母女也该拿出你们诚心来,不然如何让我相信,你们不会出尔反尔,再行逼迫?” 简小燕正在窃喜,闻言一愣:“诚心?” 柯老夫人笑道:“对!诚心,诚意!” 老王氏也发了急,她已经卖脸买名誉,如何能临阵退缩,因道:“老夫人要什么诚心?” 苏氏插嘴道:“亲家太太这就不知道呢,要说放心,莫过变成一家人,倘若亲家太太您也卖身进柯家,我倒信了,婆婆以为?“ 柯老夫人点头:“正是这话!” 简王氏忽然怒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要告你们去!” 柯老夫人忽然变脸道:“哟呵,你倒风发起横来,来人啊?这个老乞婆谁呀?如何跑到我家来了?你们给我搜她身子,看看她是否来偷东西。” 春兰秋菊老刘家里一哄而上,在简王氏身上一阵乱翻,忽然地,简王氏身上‘啪’的一声掉出一个水红绢包儿来,老刘家里忙着捡起交给柯老夫人,打开一看,原是一对红宝石簪花。 苏氏顿时笑起来:“嗳哟,亲家太太可真识货呀,这一对金镶红宝簪花,往少了说也值一二百银子了。” 简王氏顿时目瞪口呆:“你们耍诈,我没见过这东西!” 柯老夫人对着刘婆子一努嘴,刘婆子上前抓住简王氏脑袋拔出一根墨玉簪来,扬手给了简王氏一个响亮耳光:“你还说没偷,这墨玉簪子可是我们老爷子头上东西,怎么到了你的头上了?还敢说你没偷?” 刘婆子是个朴实乡间婆子,最见不得简王氏母女这样下贱种子,心头怒气,轮圆了胳膊连摔几个耳刮子,只打得简王氏三魂渺渺七魂悠悠,一时找不着白了。 柯老夫人随即拍桌子一声令下:“来人啊,先拖下去给我打四十板子,再连人带赃证给我拖到地保家里去,问问地保老爷,他是如何当差,如何保护地方安宁,竟然让蟊贼贼偷到县太爷家里来了,这些尸位素餐的东西,我看他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简王氏孤寡妇人,对于地保里正如何凶狠奸诈知之甚详,这些地头蛇,半夜踹门,巧取豪夺,犹如家常便饭,真若落到地保守力,不说达成心愿,就是一条老命怕也难逃。 简王氏母女可没少吃这些人的亏,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依附王氏了,柯老夫人此话一出,她母女顿时如丧考妣,双双哭倒在地:“老太太手下留情,万事都好商量。” 以恶制恶 却说柯老夫人这人每遇大是大非,需要她一致对外,你别说,还真的靠得牢。 这回简小燕所作已经触及柯老夫人忍耐的极限,遂再不姑息,一见简王氏认输,马上痛打落水狗:“商量?老身凭什么跟你蟊贼商量?来人……” 简小燕见柯老夫人今日前所未有强硬,对自己言听计从大爷又不在,顿时慌了,忙着拉扯母亲,示意她权且答应,容后再图。 简王氏也不想落入那地保手里,且不说地保如何下流无耻,他家娘子也不是偶好相与,心里叫声罢了,磕头道:“就依老太太,小妇人签卖身契就是。” 柯老夫人一声冷笑:“这话老身不爱听,什么就依我的意思,我可不想花费银钱买个毛贼。” 简王氏马上磕头:“小妇人委实活不下去了,情愿自买自身,以顾口食,绝不反悔。” 柯老夫人沉脸不语,冷一下热一下刮着茶盏。 苏氏近前一步劝道:“婆婆,我们乃是良善人家,她既哭得这般凄惨,婆婆就勉为其难,买了她吧。” 柯老夫人叹口气,埋怨苏氏道:“唉,你就会给我找麻烦,谁叫我老婆子心软呢?只是,我们这里识字人可不多,这卖身契?” 简小燕忙道:“叫大爷写吧。” 柯老夫人一声冷笑:“老大?他做的好事,我留他一命也算母子情分了。” 苏氏一声长叹,抬手抹抹眼角:“妹妹不知道吧,老太太一来就把大爷堵住嘴巴,浑身打个稀烂,这会儿怕事动弹不得呢。”随即一摔帕子:“唉,既是没人会写身契,不如去请地保过来,也好有个中人。” 简小燕哪肯见地保,她现在生恐简王氏偷盗之罪成立,那可是牢狱之灾,忙着表白:“婢子会写,婢子执笔罢。” 苏氏忙令人准备笔墨纸砚,简小燕提笔写道:兹有简家庄人氏简王氏,因家计贫寒,无以为生,情愿卖身柯家为奴,终身不悔,卖身人,简王氏。某年某月某日,简小燕亲书。 苏氏让她们两人在各自名号上摁下红指印,回头交给瑶枝奶公,柯家外管事贺老五:“你去里正家报备一声。” 柯老夫人见卖身契签下,这方道:“嗯,老二家里,你就去张落张落,就在这里替你大哥整一席,把简姨娘身份公之于众,让乡邻们知道。” 简小燕一愣:“在这里?” 柯老夫人心里之撇嘴,难不成还要拜祖宗见宗亲?面上却不显:“你害得秀雅落胎,我已经跟他们夫妻保证过,绝不让你入门,如今出尔反尔,我也难呐,反正你与老大住在这里,不如就在这里办,等过个一年半载,秀雅再有身孕,那时再回家宣布不迟,怎的,你不愿意?” 简小燕哪敢说个不字儿,只得点头称是。 柯老夫人果真让人替她装扮起来,并把一根银簪子插在简小燕头上。 一时酒菜上齐,却不见柯大爷,柯老夫人解释说,老爷子心中不高兴,不许柯大爷过来,叫简小燕暂时忍耐,晚上一准过来圆房。 却说简小燕升了姨娘,春兰秋菊还有柯老夫人随身婆子都来与她敬酒,几杯下肚,简小燕便头重脚轻,舌头打结眼发花了。 苏氏便假意儿一笑,敬上一杯酒:“来来来,你既然做了大哥姨娘,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妯娌之间还要相互照应才是。” 简小燕一口干了:“好说。” 苏氏又道:“也是我们大伯有福气,竟然娶到你这样标志人儿,也是你真性情真心人,不爱富贵只凭心,与他有缘动了心,否则,他一个身无功名,不名一文之人,那有这等好事体,这也是他老实人自有福报。” 简小燕忽然大笑:“屁,什么真性情,我原是要做知县夫人,却被他玷污了身子,嗬嗬嗬……” 苏氏不定声色又灌她一杯酒,笑道:“瞧你说的,你们不是两情相悦,这才珠胎暗结,执意生死同心么?” 简小燕啐道:“呸,凭他也懂什么两情相悦?他不过贪图我的身子柔嫩,我也无好的去处,权且俯就,呃…….”说话间,简小燕忽然张口狂吐,苏氏避之不及,沾光不少。 苏氏忍住恶臭,问道:“既如此,你又何必执着,拼着母女卖身也要入门呢?” 简小燕忽然呵呵又一笑:“呃……废话,不,不,不入门,我如何……” 简小燕说着竟然睡着了,苏氏只得在她脸上一掐,简小燕却一抹脸颊:“哎哟,蚊子好咬人呢。” 苏氏抓紧时间问道:“不入门怎的呢?” 简小燕忽然又哭又笑:“报仇啊,为我自己,也为…….” 这个女人哭着笑着又睡过去了。 苏氏踢一脚趴在地上简小燕,抬头看着内阁门道:“她睡死了。’ 门开处,依次走出柯老夫人,柯大爷,柯二爷。 柯老夫人柯二爷是满脸愤恨仇恨。 柯大爷却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喃喃自语:“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说着上前拉起简小燕推搡:“你给我说清楚,你倒是真心嫁我,还是为了报仇?”只可惜简小燕已经无意识。 柯老夫人一声令下:“把你们大爷搀扶下去休息。” 柯老大挣扎着问道:“母亲,您,您预备如何处置?” 柯老夫人气得拿起拐杖劈头盖脸乱打乱抽:“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难不成真要害死大家不成?老二,把他拖下去。” 柯二爷也不敢违拗,只得上前帮着长随将柯老大架了下去。 苏氏一指地上简小燕道:“婆婆?” 柯老夫人一招手,刘婆子将一碗浓浓的药汁捏着鼻子给简小燕灌将下去。 随即柯三爷的奶娘王婆子被招了进来,柯老夫人言道:“记得你说过你有房表亲,三兄弟都是三十四岁了还没讨媳妇?” 王婆子道:“是的,他家主要靠进林子养活人只有个老母,三个儿子,三条光棍,到请了我许多回,只是他家忒穷,我也无法,人倒是定好的人家。” 柯老夫人道:“你们两口子明天就将那个老货送过去,给谁做老婆都可,将卖身契也带上,与她们再签一份契约,你等着他们睡过了再回来复命,记住了,蒙着眼睛送去,告诉你家亲戚,先锁拿个三五年再说。” 王婆子道:“放心,我远亲住在太行山,除了老林就是峭壁,她若跑,不是饿死,就是喂豺狗。” 柯老夫人道:“你们今晚就动身,用麻布袋子装起来,人问就说买生猪。” 回头又问苏氏:“老货怎样了?” 苏氏道:“喂了三日酥,应该会睡三日方醒。” 柯老夫人拍拍王婆子道:“你替我办好这件事情,回头就提你家老幺与春兰办喜事,婚后春兰依然在府里当差,你们一辈子都在柯家,柯家少不了你们吃穿用度。” 王婆子既恨狐媚子,又与柯老夫人几十年的情分,一时胸脯子拍的山响去了。 柯老夫人又对苏氏言道:“名儿叫老张假意送那丫头去镇上瞧病,到水陆码头找个人牙子,把小狐狸精卖了。” 却说,这里婆媳正在商议,就听春兰在外言道:“大爷,大爷,您别叫婢子坐蜡,老太太说了不见您。” 就听啪啪两声耳刮子声音,随即柯大爷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识相的让开,否则,我打不死你。” 春兰秋菊都是从小做农活出身,很有一把子力气,浑不似王氏那种浮肿轻飘妇人,再者二人是柯老夫人丫头,读书明理的柯大爷倒底不敢下死手,就有些碍手碍脚,反之春兰秋菊联手,对付柯大爷这种手无缚鸡之力老纨绔,就绰绰有余了。 尤其春兰挨了打,心里更加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拉秋菊,两人拦门而跪,将横墩墩身板子堵在门口:“婢子是老太太丫头,只听老太太,大爷打死婢子,婢子也不能让。” 只把柯大爷起个仰倒,却也无可奈何。 苏氏道:“大伯那里已经闹起来,婆婆,这该如何是好?” 柯老夫人怒道:“先叫老二把它看住了,实在不行就锁起来再,等一个月再放他。” 苏氏皱眉道:“婆婆,这般强硬,估计不妥,不如……” 婆媳一阵嘀咕,半晌,柯老夫人方道:“春兰,让你大爷进来。” 柯大爷进门就跪下了:“求母亲放过她母女吧,她们的确做的过了,儿子保证,她们绝不会乱说,求母亲发慈悲吧。” 柯老夫人一杯茶水全部泼在大爷身上:“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的糊涂东西,为了心术不正,不相干的女人,竟然下跪求饶,你知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竟然为了蛇蝎荡|妇下跪,你书都白读了,你狗长几十岁呀,气死我了。” 柯二爷这时方才追随而来,拉劝柯大爷。 柯老夫人便指着柯二爷骂将起来:“你山大个子,连个人看不住,养你有什么用啊?” 柯二爷满脸委屈,低头维诺道:“儿子内急如厕,又见大哥熟睡,这才,唉,谁知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这般闹法呢。” 柯老夫人闭目之落泪,挥手道:“罢了,你们下去。” 柯大爷看着地上摊着简小燕,心里只抽疼,磕头祈求道:“母亲大人,地上湿气太重,儿子带她下去梳洗梳洗可好。”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可是柯大爷这般维护简小燕还是让柯老夫人一时气得浑身颤抖:“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挑选。” 柯大爷却磕头道:“母亲息怒,儿子明儿再来宁听母亲教诲。” 柯老夫人差点晕厥:“你给滚,只当我没生你,没养你!” 却说柯老夫人怒气冲冲起身,带着柯老爷子柯二爷夫妻出了农庄,却在一里之外停住了。柯二爷夫妻奉命折回农庄,及至夜半,柯大爷搂着简小燕睡熟,柯二爷迷香帕子捂住柯大爷口鼻,侯他睡死,将简小燕装入麻布袋子,一丝不闻扛出了农庄。 却说苏氏第一次办这事儿,上了车只觉得心里不踏实,用娟子按按嘴角:“婆婆,这样成么?媳妇心里直打鼓呢。” 柯老夫人怒道:“怎的?不忍心了?那你说如何?任由她在家里搅扰,害死我们大家?” 苏氏忙着低头表白:“婆婆教训的是,媳妇考虑不周,我明个就去。” 且说柯老夫人一行人带着昏睡的简小燕回到柯家。 是夜,苏氏左思想不对,右想不安,心里直骂王氏毒妇,招了这两个祸害回来,倒叫自己弄脏了手。 谁知一想到王氏,苏氏顿时心生一计,笑眯眯睡去,一夜无话。 翌日早起,苏氏告知婆婆柯老夫人:“叫人牙子上门行迹太大,大哥定会听到风声,还是媳妇装作去镇上办事,悄悄在镇上把她处理了。” 柯老夫人点头:“如此甚好,唉,幸亏还有你这个堪用的。” 其实,苏氏并未直奔朱仙镇,她出了门就拐去青莲庵王氏念经修行之所。 却说王氏一见苏氏当即没有好气,手里狠命敲着木鱼,嘴里也不知咒些什么。 苏氏一笑道:“我知道大嫂不想见我,唉,其实我也不想来,可是婆婆有令,我不得不来一趟,大嫂,说起来我也为你不值,你再有错,毕竟诞下儿子一女,谁知,被简小燕还成这般。” 王氏冷笑道:“哼哼,知道你搭上了商贾女,如今水涨船高,得起来了,我不稀罕!你也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有话就说,无话请便,不要耽搁我念经积福。” 苏氏笑道:“大嫂何必这般,你细想想,我何曾害过你?大嫂有今天,完全是你自己作兴之故。罢了,说正事吧,我今日来此,是要通知你,三日后,柯家将要正式告知乡邻亲友,大伯正是娶简小燕为二房,因你毕竟是大房正室,大房纳妾很该知会大嫂一声,这方才来了,既然大嫂不愿意见我,我这就告辞了。” 王氏闻言心头如遭重锤,眼前一黑,心里升起一股执拗:简小燕孤老命,决不能让她祸害自己儿孙,决不能让简小燕得逞。心随念想,急忙抢步上前拉着苏氏:“他二婶,你别生我气,我也是一个人闷得久了,心情苦闷,并非有意,我们十几年妯娌,你好歹体谅嫂子一回。” 随行刘婆子忙着拿袖子扫了扫凳子,请苏氏坐下。王氏屏退两个看守婆子,详细询问简小燕之事。 苏氏一声叹:“唉,简小燕实在太厉害了,大嫂你是不知道,她上次压根就没怀孕,却骗的大伯对你又打又骂,发配到这里,秀雅也失了孩子。最可怜秀雅夫妻,这都养了大半年了,也没个动静,唉,这个害人精实在太有手段,这不,竟然哄骗的老太太也松了口,要纳扫帚星进门了。”随即掏出身上简小燕卖身契晃荡着:“婆婆还让我派人撤回简小燕注册奴婢的申请,要将卖身契销毁呢。” 王氏接手,果然是简小燕卖身契,心头怒火一拱一拱的,憋得难受之极,却硬是挤出个笑脸儿:“难不成婆婆是让我回去主持纳妾?” 苏氏笑了笑,她原本要说:“这原是该当,只是婆婆大伯知道大嫂身子虚弱,又要为祖宗祈福,所以决定还是不攀扯大嫂为好,以免打扰大嫂清休。”可是说出来却成了:“婆婆倒是这样说过,只是简小燕不愿意,大伯便推辞了。” 王氏闻之,胸脯子拉风箱一般扯呼起来,心里把狗男女,王八蛋轮换着骂了几十声,也便信实了苏氏之话:狗男女是躲避自己惟恐不及呢,岂会让自己回去破坏气氛。 王氏怒火中烧,双目赤红,咬牙恨道:“那个贱,简小燕现在何处?念在我们与她姐妹一场,我想亲眼看看她穿新衣是个什么模样,二婶能帮我达成心意么?” 苏氏一声哀叹:“这倒不难,她身子不舒服,婆婆倒叫我带她去看大夫,说实话,我真是憋屈,倒叫我一个正经当家太太陪伴这个狐狸精医病,婆婆这心偏的,我真是没话好说,唉,不说了。” 王氏眼睛一亮:“医病?” 苏氏道:“是呀,她昨个高兴,跟大伯喝了几杯,就晕厥了,婆婆紧张不行,非逼着我带她去朱仙镇瞧瞧去,这不,唉,我也是心里憋屈,才来跟大嫂说说,错不过我们是妯娌,谁知道这事儿明儿或不会落到我头上呢。” 王氏马上接口道:“她就在山下车中?二婶,你安心跟这儿坐一刻,喝口茶,我去瞧一瞧就来,你等我回来,我们好生聊聊啊。” 苏氏见她上套,心里喜气忙起身:“这不行,我跟大嫂一起吧,婆婆可把人交给我了,出了事我可担不起。” 王氏却抢先一步出了门,乘人不备反锁了门房,抬脚就往山下飞跑。 却说山下车上除了昏睡的简小燕,跟车婆子是瑶枝奶娘,车夫就是瑶枝奶公。这等私密之事,苏氏不敢用别人。 却说王氏下得山来,一把掀开瑶枝奶娘周氏,揭开车帘子,就见简小燕柔若无骨身姿,恨不得立时把她捶死方好。可是想起上次娘家嫂子之话,顿时忍下了,对二人言道:“我与表妹说几句心里话,你们离得远些,别打扰。” 她二人原本得了苏氏提点,叫不要违拗,因为依言退开几步站定。王氏见他们中计,心头暗喜,趁着二人不防备,狠狠摔了几马鞭,那马吃疼,腾云驾雾一般飞跑了。 周氏夫妻不妨头,吓得大声喊叫起来,却见苏氏眼笑盈盈下了山来。挥挥手,后面来了匹骡马车,赶跟车的正是老张头。 苏氏言道:“跟着她们,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我在青莲庵品茶,等一切落定,你们再来寻我。” 却说他三人一路追踪,就见王氏一路打马死跑,很快就到了她娘家哥哥王典吏家里。 三人藏了车架,隐在路边竹林,约莫二刻钟,就见她嫂子一起出来,二人一起上车往朱仙镇水陆码头而来,随即将简小燕卖给一位三十多岁汉子,那汉子将简小燕放在一艘破船上,解了绳索,那船儿顺流而下,转眼消失的不见踪影。 痴情大爷 王氏对王家人倒也很有情义,返身送她嫂子回家去了。 周氏三人也回头到了青莲庵,如此这般一番回禀。 苏氏闻言嘴角翘了又翘,极力忍住方没笑出来,眼里明亮却遮不住。挥手打发了老张头下山而去,留下周氏夫妻,坐等王氏归来。 周氏有些担心道:“二奶奶,她倘不回来,如何是好?老太太那里可是不好交代。” 苏氏笑得笃定:“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独霸柯家,现在除去了心头大患,如何不回,放心吧。” 却说王氏也颇有毒气,回得山来,见了周氏夫妻,知道抵赖不过,索性不等苏氏动问,便咯咯笑起来:“二婶回去告诉婆婆,取消三日后婚礼,简小燕那个贱货,三日后要在别处拜堂了。” 苏氏假意儿惊诧:“什么,这可怎么得了,不行,你自己回去跟婆婆言讲,这话我是不敢说。” 王氏想到柯大爷上次待自己狠毒手段,不寒而栗,因道:“青莲庵是婆婆送我来,且不会私自回去,你回去告诉婆婆,就说我是为柯家除害,我没错,请她好歹看在瑶玉为儿兄妹体谅体谅。” 苏氏故作无奈:“大嫂这回可害死我了,唉,罢了,拿来!” 王氏一愣:“什么?” 苏氏哂笑:“身价银子,我总要有所凭据,才好在婆婆面前回话呀,你可别骗我说白给人了,这话我且不信。” 要说简小燕卖相不错,买家又不知道她没了生育,王氏姑嫂只说是丈夫宠妾,败坏家事,故而主母要卖,又说原是二百两银子所买,姑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恁把破鞋简小燕夸成一枝花,哄骗人牙子给了两个银元宝,她姑嫂一人得一个。只是进洞的老鼠难拔出,要突出五十两银子,不如要了王氏命,忍住肉疼,自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苏氏:“拿去!” 苏氏接银在手,不由讶然:“三两银子?一头猪也不止这些呢?” 王氏咬牙一声啐:“她一只破鞋,有时不生蛋的鸡,原是一个铜板买得,卖一钱银子已然赚了,今有三两,还嫌少?” 苏氏心知不止这些,且也没心思跟她争辩,她原也觉着这银子肮脏咬手,眼下正好,遂收了银钱,不免嘱咐一番:“这话你自己好歹瞒着些,我回去就说她自家跑了,再不能传到大伯耳里,那可要出人命了。” 王氏除了祸害报了仇又得了银子,哪有不依,自是满口应承。 苏氏回头上路,肃整了面容,对周夫妻老张头一番叮嘱:“此事切勿泄露,合该烂在肚里。” 三人满口答应。 苏氏便把三两银子,一人撒了一两:“大家幸苦了,买口酒水喝去。” 三人自此对苏氏更加恭维,且那简小燕在众人眼里实在恶人贱人,不值得同情。 苏氏傍晚时分归家,径直到了怡安堂,告诉柯老夫人道:“媳妇无用,只觉得这种银子咬手用不得,只把简小燕卖了三两银子身价,当即分给周嫂子三人了。还请婆婆责罚。” 柯老夫人呆一呆,叹气道:“嗯,如此也好。” 婆媳正在议论,留守的婆子来报:“老太太,大爷又回来了,死活要见老太太。” 柯老夫人不免咬牙只恨:“叫他滚,就说我没这个儿子,叫他跟简小燕她们三口好好过日子罢。” 老太太话音落地,柯大爷硬性闯了进来:“母亲,您把她们母女如何了?求您放过她们罢。” 苏氏见了柯大爷嘴脸,只觉得恶心,忙着抽身走了。 柯老夫人自有一番气势,豁然起身,指着柯大爷鼻子一通呵斥:“哼,你倒来问我,我们昨天走时,你们不是好好一起么,怎么?今日合伙子套好招数来蒙我了?说说,这次是想银子来,还是想名分?你回去告诉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就说,让她们去告,我是人不要,钱也没有。” 柯大爷被柯老夫人这番斩钉截铁的话说得糊涂了,瞪着赤红眼睛:“母亲大人?您真没见过她们?” 柯老夫人随手抓个靠垫子就扔过去了:“你这个畜生,竟然为了外人怀疑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你的娘亲。” 恰在这里母子要动全武行,柯二爷气急败坏而来,磕头哭诉兼认罪:“母亲大人,大事不好了,昨儿我们只顾着吵嚷,爹爹所收二百两租息竟然被人换成了小石子啊,哎哟,这可怎么好哟。” 柯老夫人唬得起身:“这还了得,定是简家母女所盗,速速报告地保里正大人,让他们帮着捉拿贱人,老二,你这就起身去祥符县衙,叫你三弟发下海捕文书,捉拿贱贼母女。” 柯大爷顿时懵了,拿不准了,难道他母女果然携款私逃了?眼见柯二爷转身要走,他这才发了急,噗通跪地磕头:“母亲大人,您饶了她们罢,只当积德放生,让她们去吧。” 柯老夫人却道:“不行,来人,定要捉拿贱人回来。”那柯老大便疯了一般往外奔跑,要寻简小燕回来质对。 柯老夫人这次也发了狠,让人把大爷搀拖下去,把门锁起,只留猫眼递饭菜,扬言大爷几时想通,几时放出来。 柯二爷絮絮叨叨只讲了半个时辰,已经口干舌燥,抱着茶罐子猛灌,抹抹嘴巴道:“哦,你们二嫂特特叮嘱我,她假手王氏之事切勿泄漏,母亲大人知道……” 柯三爷只觉得压在心头石头去了。他只要不出事累及自己名声就好,混没听见柯二爷叮嘱。 方氏见柯三爷不理,只得接口应道:“这个自然,不过,那简小燕不会杀回来吗?她可是才貌双全,能说会道,说不得巴上主家做了大,一日反水,打将回来。” 柯二爷道:“这绝不会,想这般女子一般都会卖到南地去,她身在奴籍绝不敢逃,她想得宠也绝不可能了。” 方氏皱眉:“哦?” 柯二爷尴尬一笑:“母亲大人绝了她的生育,她又哑了嗓子。” 方氏闻言兀自惊心,想起她想坏自己家事又觉解恨,念声佛道:“唉,这也是她们姐妹缘法,纵杀回来,也不跟我们想干了。” 一时重整酒菜,柯二柯三兄弟们推杯换盏喝将起来。 方氏回房去吩咐秋云冬云打点了两份厚礼,隔日让柯二爷带回柯家村。 方氏就此安了心,一心相夫教子。 瑶草心头默默掂量眼下情势,前生掌握自己命脉,最有杀伤力的简小燕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王氏瑶玉这两个,眼下已经吃瘪。似乎形势大好。不过俗话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不得那一日就卷土重来了,且要好生提防。 却说方氏自来到祥符县,特意请了位衙役亲眷帮着打理后衙花草,确保一年四季都有花卉欣赏,既有利于身心健康,又可以借赏景行联谊之事。 转眼金秋九月,祥符县衙菊花怒放,汴京瑶草姥姥使人送了几大篓子小碗大的螃蟹来,光是柯家几口怕是一月也吃不完。方氏遂决定九月初八在后衙为举行赏秋螃蟹宴。邀请对象就是瑶草闺学学友及其家中姐妹母亲。 方氏与罗京娘楠枝婶子商议决定,届时由闺学姐妹们各自展现才艺,让慈亲们欣赏一下这大半年所学。 对此,罗京娘欣然允诺,楠枝婶子自是没有话说。 罗京娘能够在汴京名声鹊起,靠的就是大家夫人口口相传,反之,罗京娘的才艺也惠及这些跟着她学习弟子被人高看一眼。二者相辅相成,不可缺一。 宴会下半晌开始,亲友们喝着酒赏着花,相互说着官场,京里,或是个大宅门的新鲜事儿,总之互通有无。 瑶草一班闺学姐妹们写了字儿,画了画儿,由罗京娘评判出优劣,再让给位亲友传阅。 当然压轴戏就是各位女学子演绎琴艺了。无论是有底子的崔雅兰,还是没有根基的瑶草玉兰心兰辈,都被亲友肯定了或大或小进步,当然无论琴棋书画,最终都要分出胜负来。 崔雅兰琴艺胜出,瑶草书画胜出,玉兰双面刺绣胜出。其余诸位闺秀虽未特别出色,罗京娘都做出了中肯评价,且得到亲友赞同。个个夸赞,罗京娘不愧闺阁名师。 最后,崔雅兰操琴,罗京娘舞剑,瑶草则担任现场画工,将一琴一剑师生俩录入画里。师生三人联袂表演才艺,将宴会氛围推至□,也为了赏秋言宴画下完美一笔。 一时间,三人名声不胫而走,很长一段时间成了祥符县内院夫人小姐们的谈论话题。 瑶草占了学姐师傅光彩,博得小小才名。 这年十月十三这日夜晚,瑶草悄悄开了后花园角门,到了河边,替自己主仆三人放了三盏匿名荷花灯。悄悄祷告一番,希望不被人记起三抹冤魂得到慰藉。 瑶草偷溜回院时总觉后面有人跟踪,紧走几步,忽然将身子一晃隐入河畔树后。 就见后面一人仓惶而至,左右环顾,瑶草定睛细看,原来是赵栖梧。便直戳戳走了出来:“你是找我嘛?” 赵栖梧吓得后退几步,结结巴巴:“不,非也。” 瑶草逼近一步:“你为何跟着我?” 赵栖梧忙着躬身作揖:“小姐勿恼,并非有意跟踪,小生夜归,看见小姐单身而来,心中担忧,是以暗中护卫,绝无他意。” 护卫? 瑶草心头哂笑,不知谁护卫谁呢? 眼见赵栖梧翩翩而立,见左右无人,忽而起个玩心,心随意动,飘悠悠一个旋转转至赵栖梧身后,伸手摘了赵栖梧头上挽发丝带,旋即返身进了院门,却把丝带随手这跟竹枝挑挂门扉。 赵栖梧只觉得头上一动,慌忙抬手护卫,头发已经散了,再抬头,就见自己发带挂在门扉,随着夜风飘飘欲飞。 赵栖梧未料瑶草有此手法,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小丫头捉弄,直觉好玩,忽而咧嘴一笑,走至门扉取了发带,却对着院门躬身一礼:“谢小姐手下留情,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挽了头发自去了。 却说瑶草隐在墙头藤萝处,偷窥那赵栖梧,却见他被自己捉弄,倒不急不恼,反给自己行礼赔情,直觉此人憨态可掬,不由扑哧一笑。引得守门瞭哨青果好奇张望:“小姐,有什么好玩么?谁在外面?” 瑶草忙正了脸色在青果头上一敲:“哪里有人,休得胡言,回去。” 这本是瑶草一时玩心,按下不表了。 转眼就是腊月,年节又至,腊月初八,罗京娘停了闺学,返乡祭祖。瑶草母女又开始新一轮年节往来忙碌。 这一日腊月初十,柯二爷又至,瑶草登时心中一凛,无他,只因二伯父每来,必有祸事发生。 果然,柯二爷告之,柯大爷忽然销声匿迹,不知所终。 柯三爷惊诧莫名之时,方氏母女正在观瞧苏氏来信。 原来,柯大爷被柯老夫人关了几月,逐渐平静,冬月底,忽然传言柯老夫人,说是想通了。也因为要过年了,柯老夫人心里高兴,将之放出,让他帮着柯二爷处理些田亩之事,毕竟柯老爷子年迈,这些事情原是柯大爷做惯的。 熟料,腊月初一放出,腊八,柯大爷乘着与柯二爷到朱仙镇收取米铺尾款顺便置办年货之机,失了踪迹。顺带骗走了米铺尾款二百两,这可是柯家秋季所产米粮一半收成,过年的指望。 柯二爷当即慌了,请人在朱仙镇大肆寻找,毫无踪迹。不得已回家告之柯老夫人。 柯老夫人马上意识到家中有人走漏风声,随即严加盘查,最后还是瑶玉奶娘说漏了嘴,追查到瑶玉头上。 你道为何? 原来瑶玉憎恨苏氏母女逐渐在柯家得势,赶走简小燕之后,苏氏乘机把嫁祸所用一对宝石簪花借了回去,说是瑶枝心情不好,请求柯老夫人把这一对宝石簪花借给瑶枝把玩,以便瑶枝心情愉快,迅速康复。 红宝原是瑶枝之物,柯老夫人无奈,只得依从,这就犯着了瑶玉,觉得柯老夫人出尔反尔,不宠她了。 她偶尔偷听了苏氏与柯老夫人对话,得知苏氏处理简小燕之事,自以为得计,便想借刀杀人。她利用十月初一,举家扫墓之机,将这话告之自己父亲柯大爷:简小燕并非私自逃走,而是被苏氏偷偷卖了。 柯大爷一听,犹如焦雷轰顶,随后冷静,用了一月时间装乖巧,哄骗柯老夫人将之放出。 柯大爷寻个机会,拿把菜刀去威胁苏氏,勒逼她告诉简小燕下落。苏氏很爽快告之:“要知端的,青莲庵去问大嫂。” 柯大爷不相信:“王氏?她已经禁足一年了,你休要糊弄人。” 苏氏笑道:“禁足?杨秀雅的孩子,简小燕的孩子,那一个不是她禁足做的事情?” 柯大爷将菜刀在苏氏脖子上抵得紧些:“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到农庄去劫人。” 苏氏淡然一笑:“好吧,我就告诉你吧,我承认,是我把简小燕交给大嫂,我的意思也只是想把简小燕藏在庵堂,让她与大伯隔绝,免得为祸全家而已,哼,至于其他,大伯自去问大嫂便是。” 柯大爷怒道:“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苏氏怕他激动错手,慢慢笑着说着:“她好好在庵里,大伯想她,接回来就是。” 被忽视的瑶枝抖抖索索抓了个小杌子,狠命砸在柯大爷头上。 柯大爷吃疼,松了手,苏氏迅速夺了菜刀,指着柯大爷狠狠啐一口:“我呸,赶尽杀绝?到底谁赶尽杀绝啊?好你个长子嫡孙,竟然联合外人给自己父亲设美人计,我呸,你也找个好点的,竟然找简小燕母亲,哈哈哈,父子母女一起淫|乐,也亏得你读圣贤书,我都替你脸红,这是人吗?这事儿传出去柯家满门谁有个好?你难道为了淫|娃荡|妇连父母子嗣也不要了,你难道是殷纣王托生啊?不家破人亡不甘心是不是?” 柯大爷被骂,虽然满面羞愧,却死不悔改,只是追问:“你倒底将她买到何处?” 苏氏言道:“我再说一句,我并未卖她,一问大嫂便知。” 之后,就一切顺理成章了,柯大爷悄悄上了青莲庵,迷倒了两个婆子,将王氏拖到林子里打个臭死,并威胁要将她困在树上饿死冻死,王氏为了活命,交代了人牙子名号。 苏氏告之方氏,她是有意对柯老夫人隐瞒了柯大爷知道真像这一消息,不叫柯老夫人有所防备,故意放任柯大爷,目的就是要让柯大爷去浪迹江湖寻找简小燕,最好死在外面不用回家,也免得祸害满门。 苏氏说,她已经受够了大房,柯大爷就是柯家祸头子,大房没了他在柯老夫人面前戳着,就什么也不是,柯大爷失去踪迹,柯老夫人就再不会肆意偏向大房,柯家才能真正安宁。 柯老夫人并不知道柯大爷威胁过苏氏,她对瑶玉说是了非,泄露消息,失望之极。为着瑶玉云英未嫁,也为着柯老夫人宠爱了十几年,倒底不忍下死手。搁在眼前又闹心,前几天借口王氏病重,将她送至青莲庵,母女一起抄经去了。 柯老夫人也有信笺给柯三爷,叫柯三爷春节用回乡,设法寻找柯大爷要紧。 方氏陪着柯三爷兄弟生生长叹,满脸戚容。 瑶草闻听不用返乡,心头大喜,又怕柯三爷察觉,借口追问了瑶枝病情,掩藏心头喜悦。 熟料二爷却说,瑶枝虽然恢复很好,只是她心里有阴影,似乎不大敢走路了,生恐不小心折了腿,云逸大夫也说瑶枝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却说柯三爷心里对大哥诺大年纪,这般冲动,不顾脸面,很是不屑,却因母命难为,只得张罗起来,即日写下了无数信笺,画了大兄图影,派遣衙役送往各州县同门同年处,请求代为寻找大兄。 只可惜,到了腊月二十四落衙封印之时,依然无有柯大爷消息。 柯三爷一番详查,问清柯大爷在朱仙镇失踪,怀疑他是不是去了大名府,腊月二十五,将方氏娘儿们四人送到汴京依附岳家,让楠枝夫妻将柯家有带回了柯家村。他自己带着四名随从与柯二爷北上去了大名府搜寻不提。 -------------------------------------------------------------------------------- 展望未来 回头却说瑶草,随着母亲弟弟到外祖家,外祖全家喜之不尽。瑶草母女被安置在兰苑居住。反吃穿住行,事无巨细,几位舅母都一力包办,外祖母带着几位舅母表姐妹,亲自送瑶草娘们四个送到居所。叮嘱瑶草母亲,有事只管开口,只当自己家里。此后,方家聚集地改在兰苑居,这里时不时笑语盈盈,夜半不散。 总算可以轻松过节,不理柯家村那些烂人烂事,瑶草甚是欢喜。 却说方家惯例,老爷子带着儿孙们在外拼搏挣银钱,老太太带着媳妇在家经营大本营。 老太太已经甩手许多年了,家务只要考三房媳妇主理,大房二房舅母主持内务,三房舅母为主与各房官商太太结交往来。 今年方氏母女留京,正好与方三夫人姑嫂联袂出马,双剑合璧,日日忙着与相关诰命夫人斡旋,三舅母为的三舅父正式成为翰林编修,方氏力争让柯三爷连任京县县令。 要说方家今年真是喜事连连,大表姐楠君腊月初三产下一八斤重白胖儿子,稳固了在婆家当家大奶奶地位。 二表嫂也有了七月身孕,挺胸大肚子,据说已经号准了脉,是男胎无疑。这可是重孙子,方老夫人心中喜悦可想而知。最是高兴大表嫂,自产下长女,多年不开怀,如今刚刚诊出了二月身孕。虽是男女不明,方老夫人确是整天乐呵呵,言说先开花后结果,大嫂已经生了女儿,这胎必是儿子。 大表嫂二表嫂相继怀孕,需要休养,大舅母二舅母便缺少了两名得力干将,薇君莲君被奉命顶缺,不甘不愿跟着两位舅母学习操持家务。因薇君十四,莲君十二,两人早定了婆家,嫁人不过转眼事情。之前老太太娇惯孙女儿,两人只管读书刺绣纵情花草,这回让两位舅母逮住机会,趁机日日拘着她俩,恨不得一下子将将所有管家本事塞到她们脑子里,可怜她两个被指使团团直转,不得丝毫空闲。 方家男人只管外事,表兄们都属于赋闲一类,尽管舅母表姐们忙的□乏术,他们依旧鲜衣怒马,日日出门,呼朋引伴,高谈阔论,踏雪品茗。 方家五少方英勋,今年也忙碌得日日不见影子,他倒没出门交友,只因年满十三,他父方三爷令他年后参加童生试,只有过了童生试,才能够进入白鹿书院学习,所以,三舅父时时警惕他,使他不得片刻悠闲。 如今天天在老太太面前承欢者,就只有瑶草与柯家栋梁以及大表嫂五岁的女儿了。 表兄们也有邀请瑶草改扮出行,只是今年缺了薇君莲君撺掇,瑶草本不是那种好招摇性子,便有些兴趣缺缺,又害怕遇到不能摆平之人事,所以,瑶草婉拒了表兄们好意,选择留任家里,自动承担了照顾柯家栋梁责任,以便母亲安心办事。 却说瑶草日日在外婆面前说笑承欢。偶尔听外婆说百衲衣可以消灾避祸,瑶草多有空闲,便起意亲手缝制百衲衣作为一双兄弟生辰贺礼。遂在方府各房舅母、表嫂、表姐房里大量搜罗边角布料,日夜赶工刺绣,希望在年前赶制两件百纳小棉袄,以期栋梁兄弟百病消除,健康成长。 期间,清明谷雨来给瑶草请安,她两个已经做了母亲了,谷雨得了儿子,清明得了女儿,都是才刚出月,瑶草摸着她们软软小手,心头甚是。 谷雨清明言语之间十分念及旧情,回忆起许多之前主仆一起温馨之事,其中不乏大家一起唬弄老妇人,埋汰瑶玉之事,瑶草笑了一场,心情大好。 晚间悄悄跟母亲提起谷雨两人来访,方氏倒笑了:“嗯,开年秋云冬云要成婚了,她们夫家小有薄产,婚后要做少奶奶了,我跟前要升两个大丫头,要填补几个小丫头,你与栋梁们也要再添几个丫头使唤。清明谷雨家里都有姐妹侄女,估计是来求这个。” 瑶草笑道:“栋梁要丫头做什么,等他们三五岁了配个小厮书童就是了,我有青果青叶也够了,我自己有手有脚,勿需多人伺候。” 方氏抚抚瑶草额前刘海一笑:“栋梁两个跟前也要各配一名小丫头,帮着奶娘打杂学针线,你的房里去年添补那两个针线丫头,学了一年混没长进,又是没嘴的,不堪大用。我已经打算好了,开年叫你外婆替你挑两个机灵点的针线好的家生子儿,将来看着好就提成贴身丫头,她们祖祖辈辈在方家做事,也好拿捏。再买八个小丫头跟着陈妈妈打杂调|教,慢慢看着。青果青叶两个到能干贴心,毕竟岁数大了,今年都十四了,过个一二年都要配人,到时候只能当成陪房媳妇,你心腹丫头还要从新挑选,这些事情都要早作打算才是,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瑶草知道这就说得远了,脸儿一红:“还早呢,慢慢再说不迟。一时添置着许多人手,可是一大笔开支,娘别忘了,您将来要讨两房媳妇呢。” 瑶草心里默算,一个大丫头一两银子,陈妈妈李妈妈楠枝婶子都是二两银子,还有罗京娘十五两,加上父亲长随,柯家有书童小厮,还有花工厨师婆子洒扫丫头婆子,这可是老大一笔开支,父亲柯三爷只有十五贯(相当于十五两)俸禄,加上其他不可说收入也不过每月五六十两贯银钱,还不够这些下人开支,更别说一大家子吃香喝辣,上官同僚斡旋了。 方氏咯咯一笑:“不碍的。且女儿本该娇养些,之前有瑶玉瑶枝比着,娘不好太特别,左不过你那时也小无关紧,如今你一年大似一年,在不能潦草马虎。就娘从前也是大小丫头七八个呢,何况我儿错不过是官家千金,该有的排场体面不能简略,不然将来出去,倒叫人瞧不起。银钱之事不用担心,你爹爹每月也有四五十两入息,所缺不多,你别忘了,外公每年有花红给娘啊,家里还有几家铺子入息,别说你们姐弟三人,再添几个,娘也不愁。” 的却,就像外祖家薇君莲君们房里,除了粗使洒扫丫头婆子,每个房里都有贴身丫、针线丫头、小丫头共计八名,几位舅母以及老太太跟前就更多了。 母亲说得对,自己今生再不是孤苦伶仃的孤女,要想很好的生活就得融入上楼社会,就得习惯这些排场,哪怕是虚假的门面,也得撑着,端着。 瑶草至此也无甚话反驳,只是依了母亲笑微微:“女儿也不懂这些,娘亲说好就是了。” 方氏笑盈盈道:“这就对咯,虽说人不过需要一席之地就可容身,可是人们已经习惯广夏千间,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瑶草点点头:“女儿一切都听娘亲。” 母女说这话,方氏慢慢告诉瑶草,柯三爷官升六品正堂留任祥符县若无大的意外,基本已经定了。舅舅升任翰林检讨也差不离了。 瑶草闻听舅舅升官倒笑了:“这要恭喜舅舅了,离文渊阁又近了一步。” 方氏忽然皱眉瞧着女儿:“怎么?你爹爹不值得恭喜。” 说实话,瑶草倒真对父亲高升兴致不大,因看着母亲笑一笑:“倒不是,不过,我希望舅舅升的快些,这样三舅舅就可以镇着爹爹,叫他不敢学大伯父。” 瑶草还真不希望父亲高升的太快。无他,只因柯三爷这人有前科,差点倒在简小燕裙下,他若手里余钱多了,并非什么好事情。 方氏闻言笑着一刮瑶草鼻子:“古灵精怪,你爹爹不会。” 想着母亲前生那样火爆的脾气,宁愿一死,也不与人共事一夫,虽说今生很多事情都有改变,可是瑶草记得,父亲六年后回京任职,曾经有上官同僚送过美貌姬妾,下属的可以打发,上官所赠可还是烫手,弄不好就会交恶上司。瑶草有点惶恐,不知母亲今生能否讲究想得开些,因试探道:“三舅母那日与外婆说笑,说如今达官显贵之间竟然时兴送美女,就跟那个典吏夫人们一样呢,娘亲,爹爹他日做了大官,会不会?” 方氏闻言皱一皱眉,忽又笑了:“到时候再说呗,大不了学你宋家干舅母,把她们集中一个院子养着,练习歌舞,等招待客人之时,也不用外面去请歌姬。” 瑶草闻言,仔细看着母亲脸色,似乎不想说笑,难道人一旦有了依靠果真就想的开了,看来真要感谢栋梁兄弟了,他们使得母亲腰杆硬了,底气足了。 一丝微笑慢慢在瑶草嘴角绽开,看了今后就算父亲有什么不轨,母亲也不会一怒撒手了,因搂着方式胳膊笑道:“这个法子妙!” 方氏忽然叹口气:“唉,也不知你爹爹年前能否赶回来,你大爷……” 提起大爷,瑶草忽然想起瑶玉母女,因道:“娘啊,我们既然出来了,因何不干脆与大伯二伯家分家散了,免得他们老出状况拖累爹爹。” 方氏苦笑:“嗯,我何尝不想这样,你二伯母也想分呢,只是律有教令,百善孝为先,父母在,儿孙不得不得攒私房要求分家,前朝犯此律条要出三年徒刑,我朝虽然无此严令,若父母健在,子女要求分家,就被被人构陷,你爹爹连做官的资格也没有了。所以,就算我们再厌恶你大伯父大伯母,只要你祖父祖母健在也不能提说分家,就是祖父祖母提说分家,你父亲三兄弟都会被冠上不孝之名,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忍耐,否则,你爹爹为何寒冬腊月出门漂泊。” 瑶草顿时泄气:“也就是说,我们这一辈子都难摆脱大房压榨纠缠了?” 方氏笑道:“还好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应该没空纠缠我们了。” 瑶草悄悄问道:“娘亲,您说祖母会不会因为大伯父离家出走,而带着瑶玉来投奔我们?” 方氏笑着摇头:“这且不会,方家祖坟在柯家村,你祖父祖母若无故离乡,断了祖宗香火,就是不孝,会被人戳脊梁骨。” 瑶草稍稍安心:“这就好。” 方氏又道:“倘你祖母硬要带着瑶玉来探亲玩耍一年半载,我们也不得拒绝。否则会被人说成不孝。” 瑶草顿时沮丧:“啊?” 方氏失笑道:“她就来了,你怕什么?你是正牌小姐,我是当家太太,就是衙门一只蚂蚁也只会偏向你,她断不会翻起浪来。” 瑶草闻言眼神凛一凛,是啊,曾经祥符县衙,除了青果青叶,真是连蚂蚁也偏向简小燕瑶玉呢。 一时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如今的自己真的是不怕什么了。祖母瑶玉都不能伤害自己了,不说父亲日渐喜欢自己,母亲健在,就是外祖家出手,也能把她们的黑爪撅断了。 瑶草心神一安,顿时神思迷蒙,却依旧听着母亲亲切絮絮叨叨,偶尔点一点头儿,往母亲身边依偎紧些,在沉入梦乡之时,瑶草似乎感觉前生的自己高在云端,远远瞧着今世自己微笑:好好珍惜母亲弟弟带给来福气。 瑶草紧赶慢赶,终于在三十除夕之前赶起了两件百纳小夹袄,今年栋梁兄弟很得意,除夕子时一过,梦想中的栋梁被奶娘穿戴一新,捏着鼻子摇醒了接受大家祝贺生辰。 外祖外婆各位舅母舅父表兄表嫂表姐妹都有表礼,什么金锁、玉佩,冻石拜见,白玉山子,都是成对的送。另有外祖外婆专门浇铸吉祥如意、五子登科,状元及第,赤金元宝,以及各色锦缎尺头,堆积成山。俱是又喜庆又值钱的东西。 方氏带着栋梁圈圈作揖,栋梁按着母亲教导呵呵笑曰:“谢谢外祖外婆、舅舅舅母、哥哥姐姐嫂嫂赏赐,栋梁讨媳妇有本钱啰。” 逗得老外婆呵呵直乐,搂着两个善财童子亲不够。 却说,瑶草今年收入也颇丰厚,装着金锞子银锞子荷包就得了十几个,青果青叶两个丫头一清点,唧唧直乐:“小姐,发财了,竟然价值二三百多银子呢。加上前些年的,小姐,您有千两银子私房钱了。可以买一百亩土地,开间大铺子了,不得了,小姐,您是大富翁了。” 瑶草讶然:“真的?你们没算错?” “当然真的,为主这三年攒的,大都是外婆家得的呢,嘻嘻嘻嘻。” 瑶草见他们高兴,捡起两个红荷包分别装了四个小金锞子递给青果青叶:“你们跟着我辛苦了,赏给你们。” 青果青叶接在手里喜出望外:“小姐,这可值四十两银子啊,真的给婢子们?” 瑶草笑着点头:“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青果青叶喜滋滋磕头:“谢谢小姐。”青叶张大嘴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小姐,明年还有啊?” 瑶草噗哧一笑,再次点头 瑶草这些年一心想斗简小燕,斗瑶玉,保护母亲,努力生存,混没注意过自己有多少银钱。想起母亲所说外祖家生意都是姐妹集资做本,利益均分,不免心中雀跃,起个居安思危心思。可是做生意她一窍不通,别人她也羞涩不敢找,就连表姐也不敢问,怕她们笑话自己满口铜臭,可是瑶草经历告诉她,为人处世必须自己有本事有本钱立得起,靠别人都是虚的。思来想去,悄悄去问与自己最相宜的五哥表哥方英勋:“五哥哥,你这些年压岁银子有多少啊?” 方英勋摸摸脑袋,嘿嘿一笑:“问这个作什么?” 瑶草故作散漫:“随口问问,不说算了。” 方英勋忙换她大丫头:“冷香,你来。” 冷香丫头进门笑嘻嘻给瑶草福一福:“表小姐安。”再问方英勋:“五少爷您吩咐。” 方英勋问道:“我问你,我月钱压岁钱统有多少?” 冷香笑道:“五少您总是左手来右手去,不是婢子拦着只怕早没有了,您问这个做什么?谁要问您借银钱呢?” 说话间不经意瞟了瑶草一眼,瑶草顿时脸色一红,自己竟然被当成带打秋风的了。 他的动作太明显,方英勋顿时恼了:“问你就说,多话。” 冷香微微变脸,随即平复,反倒盈盈笑了:“婢子前些时候约莫清点下,约莫二三千银子吧,婢子给您取来?” 方英勋挥手:“多口,下去。”回头问瑶草:“你?” 瑶草忙摆手:“我不要钱。” 方英勋玩味一笑:“那表妹这是?” 瑶草忽然把脸一红,似乎捞银子不该是闺阁女儿该做事情,顿时后悔了,急忙抽身要走。 方英勋忽然抢步拦住瑶草:“嗨嗨,这样不地道啊,你这样说一句留一句,还叫不叫我读书啊,我今儿怕是一夜不得睡光琢磨这事儿了。” 瑶草把脸在一红,暗暗一掐手心,豁出去了:“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私房银子如何花费,嗯嗯,也不是,一般花费意思,就是能不能,能不能越花越多了的意思……” 柯家为大房之子想做生意,父亲柯三爷连夜奔波呵斥,痛心疾首,自己若做生意被他知晓,如何了得?由是,瑶草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低。“ 方英勋噗哧一笑:“月花费钱越多,是不是跟我大爷似的,买了茶叶丝绸,出海换取宝石、琉璃,稀罕物件,回头用宝石琉璃换银子?” 原本怯弱灰心的瑶草,又眼亮晶晶燃起希望,瞅着方五少低声嚷嚷,声音里满是期待兴奋:“五哥哥有门路啊?” 仗义五少 方英勋摇头一笑:“之乎者也我倒懂得,这做生意实在不摸门。说实话,我宁愿做这些事情,又散淡又随意,只可惜我们祖父母父母都不许,说我们父子天生是个读书料。要不我倒可以帮你,现在是不成。再者,姑父有俸禄,姑母有红利,你还愁银子呢,乖乖做你的大小姐,纵明儿缺钱,只管来找我,我一准帮你,千儿八百不在话下。” 瑶草只想为自己今后幸福生活开辟一条新路,多一分保障,闻听方英勋之言,顿时泄气:“啰啰嗦嗦等于白说,你的银子都给我?我一年要一千,你有么?心兰姐没意见啊?我不过不想吃闲饭,成日靠父母,或者说……” 方英勋道:“或者什么?” 瑶草忽然失却了跟方英勋罗嗦兴致,遂一笑起身:“算了,说了你这个富家公子也不懂,你好好读书罢,当心三舅板子。” 方英勋过年也被拘着读书,正闷的发狂,瑶草自己一头撞来,正好说话解闷,岂能白白放过去,又见瑶草欲说还休,兴趣更浓,飞身靠在门上,挡住瑶草去路,笑道:“你如说服我,或许我可以给你介绍个生钱门路,凭我的面子,让你参与一份也未可知。” 瑶草半是疑惑半是喜悦:“真的啊?” 方英勋点头:“嗯!” 瑶草犹豫片刻,方道:“我今日所说入五哥之耳便烂在肚里,五哥能保证么?否则,你再是能让我去白拣金砖,我也不说了。” 方英勋狐疑盯着瑶草:“什么事情这般神秘难以启齿?”瑶草闲闲坐着,静静等候方英勋下文,一幅他不保证就拉倒架势。 好奇心占了上风,方英勋举起右手:“我发誓,倘若我失言,叫我,叫我一辈子打光棍儿。” 瑶草闻言噗哧一笑:“心兰姐可要伤心了。” 方英勋也嘻嘻笑:“我不说就行了呗,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情让你这般急切想赚钱?要知道多少商贾想抽身上岸,转行做官,就似我父亲一般。你闺阁女儿倒要参合这个?” 瑶草点愣一愣,叹口气,决定隐下家丑,大而化之一番大道理出口:“唉,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总之一句话,我不想为了书香门第面子束缚,终一日变成我祖母或者大伯母那种女人,我觉得他们可悲可耻可怜,我不想那样。换句话说,我不觉得商贾多下贱,书香多高雅,人生天地间,凡世上三十六行,无论如何讨生活,只要凭本事吃饭,问心无愧就好。” 瑶草这一番话确实有感而发。 只因前些日子与母亲一番倾心交谈,瑶草意识到,自己重生,初始目的已经达到,救了母亲,导正了生活方向。想来今后应再无甚事能够轻易撼动母亲,就算父亲再生不良,以目前的局面,自己与母亲也可以应付自如,立于不败。 瑶草经历以及内壳岁数,不可能真如一个十岁的懵懂女儿一般,沉湎幸福,耽于享乐,浑浑噩噩混日子。免不得对自己今后人生思虑一番,做些打算。且这世上不光有像方家这等有钱和善人家,更多是自己祖母大伯母一样的尖酸穷困人家。 若落富贵之家,当然最好,瑶草觉得凭着自己两世为人洞察力,又有做官娘家撑腰,只要学习苏氏二伯母,大事不参合,小事随大流,左右逢源,不贪非分,惬意过自己小日子应该不难。 倘花落贫家,瑶草不想自己终有一日变成祖母王氏那种刻毒女人。 瑶草曾经设身处地想过,想来她们并非天生恶毒,会变成这般,除了人性贪婪,穷困也是她们变坏的一个主要缘由。 瑶草想做个高雅女人,这就必须让自己修炼成为强者,只有作为强者,才能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瑶草对于自己如今身无长技,靠着父母锦衣玉食,混吃等死很不满意。她很羡慕三舅母大表姐,富贵不乏心机,做着官家太太,拥有生财之道。 虽然母亲方氏保证会给瑶草一份厚厚妆奁,分一份红利份额。可是瑶草的经历,让她不得不居安思危。 人生变数委实太多,古来多少公子王孙,瞬间沦为阶下囚乞丐。更遑论其他人等?自家拥有有安身立命的本领最要紧。倘若自己两世为人,落得两世空空,情何以堪?是以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很是必要。 瑶草遂决定,除了学习做个贵千金,也要学会些生财之道,谋生的手段。也正因此,才有了今日一番行动。 当然,这些话瑶草羞于出口,十岁的孩子想婆家,不仅会被方英勋笑死,也会被世人诟病。 回头却说瑶草这一番话,听在方英勋耳里,虽然令他动容,觉得表妹小小年纪,这般见地,委实难得。却也是越听越糊涂,只不知表妹小小年纪,这一番感慨有何而来,顿时有所警觉,莫非姑母家里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变故,使得小表妹惊恐了? 因问:“瞧你,小小年发这样感慨,倒像是看破红尘似的,莫非你家里有什么变故?你不说清楚,我可不会帮你,免得到时候反落得姑母埋怨。” 家里的隐秘说是不说?瑶草皱眉点头又摇头,不说憋着难受,也不能取信表哥。说了,既扬了家丑,又徒增表哥烦恼。 瑶草左右为难,最终又稳一稳方英勋:“五哥哥,你可答应了,不得外泄哟?” 方英勋伸手就揉瑶草发髻:“忒啰嗦,是的,我答应了。” 瑶草这才最终下决心,心道,你们做也做了,这可怪不得我要宣扬你们恶名,我们母女受了冤枉气,总要有人知道方好。由是,瑶草遂把祖母如何算计,大伯母如何算计方氏钱财,差点置方氏双胞胎于死地之事,一一诉说了一遍,又把简小燕如何为了钱财堕落成一个可悲可耻之人,瑶玉如何仗势欺人,作践欺压自己与瑶枝,统统告诉了这位仗义的五表哥。 瑶草虽然故意压低声音,有意控制情绪,娓娓而叙,面容平静,声音无波,似乎在讲述别人经历,别人故事。 却把方英勋听得怒火高涨,王氏丑陋让他瞠目结舌,恨不得立时打到柯家村去:“这些该死狗东西,真正可恶!” 瑶草用力摁住他:“你答应过我,不声张。” 方英勋气呼呼道:“不行,我要告诉祖父母,定要将柯家两个老虔婆灭了。” 瑶草摁住方英勋胳膊:“家丑不可外扬,能闹我娘亲早就闹开了,且如今时过境迁,证据湮灭,闹开了有什么好?倘若传扬出去,我爹爹有这样娘亲家人,还有何面目位居父母官?双胞胎将来如何出仕呢?母亲娘家灭了婆家,定会为世人所不容。就我,有这样恶毒亲眷,名声也不好听,人家还不避若蛇蝎呢!” 方英勋沉脸咬牙:“如此,只能便宜这些贱人了?” 瑶草点头叹气:“我也不甘心,可是,今日一切都是我与母亲拼命挣得,我不想因为大房过错,连累自己倒霉。是谓投鼠忌器,也只好如此了,谁叫我与她们之间又剪不断血缘呢。” 方英勋气鼓鼓猛的一通罐茶,稍后苦笑一声,学着大人们一样在瑶草后脑勺拍拍:“可怜瑶草,被人其负成这样!” 瑶草偏头一躲:“我还好呢!” 方英勋又要搓揉瑶草脑袋,被瑶草躲了,慎怪道:“表哥,我不是三岁孩子。”他便讪讪笑:“你与姑母这般受气,怎的不早些告诉我?” 瑶草忽然想起宋心兰,哂笑道:“告诉你?你之前不是也欺负我,嫌我笨,不如心兰表姐聪明,也跟我说话,不跟我玩,成天粘着你小媳妇儿呢。” 瑶草这一玩话,成功冲淡了方才沉闷气氛,方英勋指着瑶草大笑:“你又胡说,你统共来了两次,一次尚在襁褓,一次三岁,路也走不稳,见了人把脸藏在姑母怀里,要不把脸藏在祖母怀里,祖母更是说我淘小子,把我赶得远远的。我就想跟你说话,也说不着。还有你都没见过心兰,到知道她聪明伶俐,知晓我偏向她,可见胡说八道。” 瑶草当然知道自己小时候是如何胆怯娇羞了,说烂柴无用更准确,可是如今的瑶草可不是烂柴了,输人不输阵,遂拿手在脸上羞一羞,歪着脑袋笑:“小时候没见过,那天灯会你怎么没带我呢?带的谁呢?” 方英勋俊脸一红,摸摸鼻子嘿嘿笑:“你也看见啊,她说想去,我觉得刺激好玩就带她去了呗,明年我带你去?” 瑶草忙摇手笑道:“不要,我才不要别人看我,我还是坐在楼上看别人有趣些,五哥哥若真疼我,叫表嫂送我几盆上好牡丹花就是了,今后倘有人欺负我,你就去把他打个臭头,别我去求哥哥,五哥哥却说不认得。” 方英勋在瑶草额上一弹指:“胡说八道。” 瑶草捂住额头直皱眉:“休要胡乱搅扰,快说,什么门路可以借鸡生蛋?否则我去找三舅母告状,这额上弹痕就是证据。” 方英勋顿时指着瑶草大笑不止:“你呀你,我使了多大力气,倒有了弹痕了?这样栽赃,真是个财谜,” 瑶草放下手来,不不好意思抿嘴笑:“不说算了,我走了。” 方英勋追着道:“嗯,我明天给你信啊。” 瑶草心头一动,返身而回央求道:“这会儿说好不好?免得我今儿睡不着。” 方英勋笑得直发抖:“好好好,我说,我前几天听大表嫂跟几位姐姐说,想要凑钱做胭脂水粉以及女人饰品买卖。” 瑶草皱眉:“这能赚什么钱,满大街都是呢。” 方英勋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大嫂可是江南水乡人,她家虽然不开胭脂铺子,这些世家却有上好的私密方子,江南的胭脂水粉铺子,哪家好坏,她是了如指掌,再不会上当。再说我们方家每年都有专门船只到江南办丝绸茶叶,胭脂水粉直叫伙计们顺手带来,那边有大嫂娘家帮忙入货,甚是便利。再有,我们商船出海,还可以顺便带回红毛国、吕宋人制造的那些奇巧的物件儿回来,什么会跳舞小人儿,会唱歌的盒子啊,还有巴掌大的琉璃镜子啊,琉璃杯子、琉璃盏、琉璃灯啊,比别人铺子多品种,成本又便宜,如何不赚钱?” 瑶草略一思忖,便觉不对:“我听母亲说过,大表嫂嫁来这里,十里红妆,三万银子压箱底,怎会集资做买卖?你就哄人玩吧!” 方英勋急白道:“谁哄你那种,但凡做生意有赚有赔,再者,大嫂不是想做那种街边巴掌大小的小铺子,她想大干一场,自己盖座香粉楼,专门接待汴京贵妇诰命夫人,就跟我们家首饰楼一般,集生意与休闲一体。前面门面要精装,内里家私要名贵,后面还要有庭院,花草树木一应齐备,京中贵妇人就好这个排场调调,这可是一大笔开销,汴京土地寸土寸金,可不是十两银子一亩地了,可要翻十倍不止,一座带花园楼房立起来,二万银钱不止。且场地拨划,房屋建筑,涉及方方面面。大嫂虽有钱,也不会孤注一掷,女子做生意,原为的是逍遥悠闲,图个轻松高兴,又不是赌命。再说,正因为大表嫂有钱,她才不在乎被人分利。大家联手利多于弊,赚了大家高兴,赔了不伤筋骨。” 瑶草眼神眯一眯:“会赔的惨么?” 方方英摇头:“应该不会,土地房舍本身就是资产,纵然生意不赚钱,买卖房舍也赔不得许多,或许还能小赚,只不过,这就变了初衷了。” 瑶草心中思忖,果然这般,倒是稳赚不赔了,最不济还剩下房产,这汴京房价年年上扬。只是这样的好事嘛?因睨着五少爷奇道:“你有钱如何不参与?” 方英勋直摆手:“我一大男人,将来要出仕,被人知道买过胭脂花粉还不被人笑死呢。” 瑶草咬牙跺脚:“你意思我也会被人笑死了。” 方英勋忙正色道:“这怎么会,你是女人,女人盘弄胭脂水粉正相宜呢,谁要笑话倒蹊跷了。” 瑶草道:“你又说不动生意,说起来却头头是道,且这样私密消息,你如何知道?” 方英勋道:“大嫂找我娘参与,我就知道了。” 瑶草马上想起来了,大表姐楠君三舅母在汴京官太太中有人缘,二表嫂的爹爹是工部官吏,正好分管土地建筑,大表嫂找她们各取所需,而自己参与,就是白占便宜,她肯不肯就两说了。 但凡事情,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自己也并非急于用钱,只不过想多方射猎,开阔眼界,这会不成,下次再图,反正自己方才十岁不足,及笄许亲,还有五年时间慢慢修炼。 这一想通透,瑶草遂把一颗平静心放回肚子里,与方英勋盈盈福身提前谢过方才去了。 临行不忘记提醒方五少:“记得誓言,小心兰姐姐生气哟。” 夫妻合心 方英勋尚未回话,初三这日傍晚柯三爷到了方家拜岳丈,方家大都知道柯家大爷之桃花事,只是柯三爷不说谁也不问起。 饮过晚宴,瑶草故意带着弟弟们去外婆面前凑趣儿,留下空隙让父母说话。 却说方氏夫妻回到兰苑,柯三爷方才细说根源,四个字:一无所获。 方氏一边替夫君脱下毛皮大外套,用了热水替丈夫洗手净面,一边轻言细语询问夫君家中事体:“公婆尚好呢?我年前与公婆婆所做丝棉锦袍未知婆婆可喜欢?” 方氏体贴温顺使得日夜遭受母亲嘀咕埋怨的柯三爷倍感温馨:“嗯,都夸你孝顺手巧呢。父亲大人正有气,闭口不提大哥,母亲间日啼哭。” 方氏叹息:“这是一定的,大爷几十年一直极为孝顺公婆,不敢稍违,忽而改性乖张至此,谁也受不住。” 柯三爷一声叹息,想起自家心头肉:“孩儿们可乖巧?” 说起儿女,方氏发自内心一笑:“嗯,我年前一直在外忙碌,双胞胎兄弟都是草儿照应。”又压低声音道:“那件事情十之**了,只要无人故意作梗,应该无妨。” 想起母亲偏执,想起大嫂刻毒,柯三爷忽然伸手握住妻儿之手一阵摩挲,眼神温润脉脉:“得娶瑜瑾为妻,为夫三生有幸。” 方氏忙着抽回手去,把脸一红:“当心孩子们看见。” 柯三平生第一次不管不顾搂了妻子,在妻子面前红了眼:“幸亏有你。”方氏还要再行诉说,却被柯三爷一番揉捏,一双美眸顿时化成一泓春水洋溢,柯三爷瞬间便醉了,晕眩之间,也不知谁扯了谁,竟然不等灭灯搂上了床,急切冲动仿佛当日新婚夜。 房内红烛成行泪,房外秋云冬云双双对视羞红了脸颊。 一夜再无话,不提也罢。 且不说柯三爷得知自己考绩优等高升六品祥符正堂县令,多么意气风发。这一番在再与京中同僚上司周旋,各方笑脸又自不同。 正月初四夜。 明日瑶草举家返回祥符,方氏与母亲兄嫂临别依依,瑶草正指挥着丫头们将行李收拾归类整理,方三夫人使人来请。 瑶草略一思忖,估摸舅母应是知晓了自己想开源之事,一边笑问小红舅母呼唤何事,一面在心中想着如何对应。 且说瑶草到了三舅母房中,果见方英功方英勋一边侍立,瑶草见三舅父也在忙着福身见礼。方三夫人笑问瑶草:“这些日子可还好呢,你五哥没淘气吧?他若欺负你,只管告诉舅母,不用怕他。” 方三爷点头笑:“正是这话,舅舅家里就是自己家里,有话只管言来。” 方英勋顿时涨红了脸:“父亲,母亲,我久没行那促狭之事了,且我从来不屑与跟女生计较。” 瑶草抿嘴一笑:“舅舅安心,五哥待人极好。” 方英功咧嘴一笑:“这意思,四哥哥不好罗?” 瑶草忙对着方四少一笑:“且不是这般,四哥哥入了学是大人了,做的都是大事体,岂会有时间淘气呢?” 方英功闻听这话很是自豪:“怪道五弟说妹妹颇有见地,果然不差。” 三舅母闻言嗤的一声笑,一口香茶尽数喷出:“没见过你这样给自己贴金的,去去去,白白浪费我的香茗片。” 方英勋眯着俊眼,睨着瑶草微笑,只觉得这位胆怯表妹瑶草,瞬间蜕变成了小狐狸。 瑶草被他看得不自在,忙着拉扯三舅母衣衫娇笑:“三舅母寻外甥女儿何事体?是否有好东西赏给外甥女儿呢?” 方三夫人就爱瑶草这般黏糊人,忙忙点头笑:“嗯嗯。”回头看着夫君道:“你们父子书房叙话,别打搅我们娘儿们呢。” 瑶草福身送别舅父表兄,回头被方三夫人搂在怀里疼惜:“嗳哟,豆丁大的丫头,竟然知道忧患生计,想着开源,你两个表兄只恨玩不够呢。” 瑶草低头甜笑:“表兄们做大事,当不拘小节,那似外甥女儿,鼠目寸光,只关心衣食住行,爹娘安康。” 方三夫人闻言更把瑶草搂得紧些:“这好的丫头真是合了我脾性,怎么偏偏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呢?” 瑶草仰头挽着脑袋笑:“舅娘啊!” 方三夫人笑着摸出一方玉牌递给瑶草:“小五说你想参股学习生意,你大嫂三万银子本钱,她自占一万,余下二万分做二十份额早就派出去了,每份千两银子,你四位表姐每人参二份,余下你二表嫂与我均分,让我自转,既然草儿有心,我送你一份就是。” 瑶草惊喜交加:“真的啊?” 方氏捏捏瑶草小鼻子:“当然真的。” 瑶草忙着起身一福:“谢谢舅母,外甥女儿身上没有许多银钱,回头凑齐了,就给舅母送来。” 方氏嗔怪道:“舅母说了送你,何须你拿银子。” 瑶草正色道:“舅母倘若不收银子,我也不参股了,白吃母亲于白吃舅母混没区别呢。” 说着话把代表股份的标志玉牌交回给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一愣:“这孩子…….” 瑶草重新依偎三夫人坐下道:“我知道三舅母疼我,我既然想了解些生存之道,就不能以为靠着三舅母,外甥女儿想要学会生存第一步,就是学会独立,风险自担,赚了是运气,赔了只当交学费,倘若一味躲在舅母母亲怀里,不经风雨,缘何成长?” 方三夫人闻言倒笑了:“这丫头就是可心,就是违拗,也叫人欢喜,好了,舅母依你就是。” 瑶草忙道声谢,继续搓揉三舅母:“三舅母,外甥女儿还有个请求。希望香粉楼以后每有需要东家出力,三舅母都带着我,外甥女儿纵不赚钱,也好赚个人缘与经验。” 三夫人越发欣慰:“这个容易。“ 瑶草又期期艾艾提个要求:“三舅母,我跟您学习之事,只有您知我知,就我爹娘也可知,可否?” 三夫人跟瑶草一击掌,笑得更加甜蜜:“好,这是我们娘儿们秘密。” 瑶草喜得滚到三夫人怀里:“谢谢舅娘,我这就去凑银子。” 三夫人忙一声嘘:“嘘,保密!” 且说瑶草回去仔细盘点,发觉实际现金只有八百余两,还有六百余两不在身上。饰品倒带了不少,却是不好变卖。 一股本金要一千银子,这缺口二百银子对于瑶草来说一时凑齐有些难度。看来,要想十五灯节交割银子还须再想法子。 思之再三,还是方五哥最好欺负,瑶草因而遮遮掩掩抱着自己首饰盒子去寻方英勋:“表哥几时上学,明儿可有空?能否替我找家当铺呢?” 方英勋心知瑶草所为何来,凤眼虚眯,露出一口牙来,洁白闪烁:“缺银子啊?我给你就是,何须当当。” 瑶草摇头:“我不要,或者我跟你当当?我这东西都是上好,你拣一二件的给心兰添妆如何?” 方英勋见瑶草跟自己分得这般清楚,心中微恼,旋即点头,故作随意一笑:“好。” 瑶草忙把首饰盒子奉上。方英勋挑挑拣拣,混不如意。眼睛睨着瑶草:“记得你有块玉佩?” 瑶草顿时醒悟,这家伙故意的,因一笑:“哦,那个呀,放在兰苑了,你先把银子我,我稍后送来。” 方英勋顿时沉了脸,一挥手,冷香便奉上一只荷包。 瑶草拉开一瞧,两个小小金元宝,每个十两,正好折银子二百两。瑶草收起荷包,把整个首饰盒往方英勋怀里一塞:“你慢慢挑吧,全部留下,等我三月过后再来赎。” 方英勋瞠目结舌之际,瑶草已经溜之乎也,忙叨叨去了三舅母卧房。气喘吁吁将几大盒子金锞子金锭子,银锞子银锭子,一股脑儿堆在三舅母面前:“舅母点点看,这是四百,余下数额,我上元节凑来。” 三夫人挑眉讶然:“你,这些都带在身上?” 瑶草赫然,不敢说跟方英勋借钱,只得东拉西扯:“两个丫头觉得衙门空旷不安全,所以才,舅母见笑了。” 其实,瑶草前生还真有随身携带东西习惯,只因简小燕那时怀疑柯三爷私下给了瑶草什么值钱之物,时时暗中翻动瑶草东西,就连贴身衣衫也不放过,瑶草房间混没有隐秘可言。 使得瑶草养成一种怯弱脾性,总觉得柯家一草一木都不予自己相干,唯有自己揣在身上的东西才属于自己所有。 瑶草重生,初始便有这种习性,倒不拘于钱财,凡喜爱珍惜的东西,总要放在眼前戴在身上,时时瞧着摸着方才心安。好几次被方氏发觉讶然,瑶草方才警觉,仔细回味,最后终于自悟,此乃缺乏安全感之故。 然十几年不自觉形成习惯,改之实在不易。瑶草花了好大劲儿方才扭转过来,逐渐建立安全感,有了自己是主人的感觉。 此刻瑶草看了舅母神色,一时好生后悔,不该一时急切,无意间暴露内心不安全感,想把一切事物握在手里。这其实是一种不自信的反应。 所幸方三夫人并非苛刻之人,倒也没大放在心上。 正月初六,瑶草一家子回到县衙。 正月十五,瑶草利用进京看灯之机,与三舅母交割余下银两,将那块代表股份玉牌,自身上取下,放进首饰盒里,极力告诉自己,它就是一件普通玉饰品。 正月十六,柯三爷接到吏部行文,官升六品,继续留任京县祥符县县令。 因为之前方氏方方面面都打点过了,今日正式升官,却无需再行表示。 柯三爷只是上表谢恩,然后两袖清风去拜谢恩师大人,就连同僚请酒也免了。恰如这六品乌纱,就是天上馅饼一般,命中注定就该砸在柯三爷头上了。 二月初,三夫人捎信于瑶草,香粉楼一切手续齐备,二月初六破土动工,邀请方氏瑶草作为贵客临场,吃了一顿庆功酒。 方氏带着瑶草频频举杯,连连恭喜大表嫂三舅母日进斗金,三舅母却悄悄与瑶草眨眼睛偷笑:“承蒙吉言,一起一起。” 却说时间很快就是三月十五日,瑶草十岁生日到了。 时人有做整岁的习惯,方氏二月底便使请了师傅进门,替瑶草量身定做了一身大红绣金凤的裙衫。随后光撒帖子,遍请亲友光临,柯家正式宣告乡里亲友,吾家有女初长成! 是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汴京几位表姐齐齐而来,虽然方氏只邀请了瑶草闺学密友,可是祥符县内有头脸的士绅夫人小姐也来了不少。 总之三月十五这一日,祥符县衙客来似云,喜气盈盈。 别人送了些什么瑶草不知道,也不知道母亲倒底在规范之内,受了多少财礼。水至清则无鱼,官场讲究有来有往,方才长久,瑶草虽然读过史书,倾慕名臣清官,也不希望柯三爷学屈老夫子。 方家几位表姐乃至表嫂都是送的玉石珠宝,三舅母送了瑶草一定时下流行的珠宝头冠。外婆则送了瑶草两名同岁小丫头:一名曰石榴,一名曰莲子。 外婆借着瑶草生日,将清明谷雨两夫妻还给了方氏。清明跟着方氏打理家务,顶了秋云却,顺带调教刚提上的大丫头莲香。谷雨则拨在瑶草房里,顺带调教方氏新买八个小丫头。 谷雨夫君原是方家账房大伙计,方氏让他负责打理方氏方氏三个农庄,共计两千亩土地三百多名佃户。清明的夫君原是店铺小掌柜,方氏却让他做了柯家三房二管家。主管方家两家铺子金铺绸缎铺经营,原金铺掌柜陈林则成了柯家大管家。 柯三爷出仕三年,方氏方才在柯三爷首肯之下,正式自成一体,立了内外管家,成立了专门账房,成了甩手官太太。 时至今日,柯三爷经历种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光是母亲儿子,也是妻儿依靠,有了一家之主觉悟,方氏只觉得不容易。 四月,可家三位少爷,大房柯家为、柯家才、二房柯家有一起下场参与童生试。 柯三爷因为亲缘回避,京县主考官由前科探花楚景春。楚景春一到,瑶草闺学密友齐齐心动,只恨不能近前交谈几句。 这日四月二十五,方氏瑶草去送柯家三位孙少爷以及赵栖梧,杜夫子进场。瑶草的一般闺学密友崔雅兰等也偷偷混在其中,她们则是想来偷看探花郎英姿。 特别崔雅兰,似乎跟探花楚景春很熟的样子,陶醉的悄悄诉说,她儿时去楚家做客,楚景春曾经带她玩过,替她折过最美绿萼梅花枝,倘若见面,一定认得出自己。 李木莲儿时也在汴京度过,爱跟崔雅兰较劲儿,嗤笑道:“我记得你说过,五岁之时就回了祥符县定居,你那时眉眼也没长全,楚探花记得你?” 崔雅兰顿时变脸:“我娘说我小时候就是这般粉雕玉琢,混没变过,他当然记得。” 李木莲嘻嘻一笑,起身就拉崔雅兰:“那你就去啊,问问探花郎楚翰林,记不记得你这个黄毛丫头啊。” 崔雅兰红了脸:“你还不是说认得他,你敢去我就去,怎样?” 李木莲下巴一翘:“去就去,怕咋地?“一拉瑶草:“你去不去?” 瑶草笑着忙摆手:“也,我可不去,他乃是朝廷命官,奉命主考,我等丫头片子岂在眼里?叫我说,你们也别去,考场重地,不得喧哗,你们竟然想闯龙门,作死啊?” 崔雅兰道:“谁要进龙门,远远一窥而已。” 瑶草摇头:“学子又多,我爹爹今儿外围警戒,他脾气可不好,当心打你们板子。” 崔雅兰顿时泄气:“唉,也不知他比三年前帅了多少。“ 瑶草不由嗤笑:“雅兰姐,你才十三,探花郎三年前就十五六了,且招了郡马,你敢跟郡主较劲儿啊?” 崔雅兰顿时不语了,叹口气。 刘玉桂悄声道:“嗨嗨,你不知道啊?还没成亲郡主便因病夭折了,那廉郡王竟然说楚翰林克妻,其实谁都知道,郡主胎里带着不足之症,原想探花郎文曲星,想借喜庆冲一冲,结果,没熬到探花郎过门就撒手了,关人家探花郎什么事儿啊?” 瑶草顿时恍然:“怪不得只说订婚,没听说他娶亲的话,我还以为郡主年幼呢?” 崔雅兰闷闷道:“还有更气人呢,王府竟然要探花郎守孝三年。” 瑶草顿绝气氛“这也太仗势欺人了,又没过门,守得那门孝呢?没人管吗?“ 崔雅兰道:“管也是白管!” 见瑶草不明所以,李木莲叹气:“唉,你真是来那个人不闻窗外事啊,当初天子赐婚,后来天子训斥了廉王,只可惜王府不明着阻拦,却派人到处放风说楚景春克妻,加上后来楚家又定一门亲事,未婚妻无辜落水而死,楚翰林克妻流言便喧嚣而上,昔日抢手女婿成了霉运星。京中权贵之家弃若敝履。楚家太夫人又不肯屈就农家女,一心要门当户对,可怜楚翰林便蹉跎至今,成了未婚鳏夫了。” 瑶草不由感叹,想自己前生无用孤女受欺负就罢了,不想他世家公子探花郎也受人欺压。可见人生不如意者数不胜数,心中稍稍安慰平复。 不过这原不与瑶草相干,他不喜欢楚景春,跟他也没交情,瑶草只在乎几个与自己相关之人的命运。 四月底,县衙张榜,柯家三位少爷赵栖梧,以及岁考的杜夫子杨秀成都顺利过了。随后府试、院试所向披靡。 这一下可不得了,就在五月方氏在花厅摆宴为可家三位孙少爷践行之际,柯老夫人在柯二爷护送之下,带着杨秀雅、瑶玉齐齐而至,美其名曰:祥符县衙乃是贵宝地,柯家三兄弟只有在此攻书沾沾福气,才能够齐齐而进鹿鸣宴,一门三贤饮美酒。 面对柯老夫人堂而皇之抢占祥符县衙,不仅方氏瑶草莫名惊诧,就是柯三爷也是瞠目结舌。 思谋退敌 柯老夫人活了一辈子,惯会察言观色,见儿子媳妇不接话,顿时沉了脸,气呼呼将茶盏一顿:“怎么?难道真是儿大不由娘么?” 方氏不好怎么接口,只得言道:“婆婆来了,且先住下,孩子的事情,且待慢慢商议方好。” 柯三爷不等柯老夫人答话便点头:“嗯,夫人之言甚是,母亲一路劳顿,且先住下,此事容后再议。” 柯老夫人却不领情:“什么容后再议?你就说行是不行?行,我们就留下,不行,我这就大转身,只当我当初不生,当初不养!” 柯三爷被噎得无话答对,差点没跪下求情认错。很多话也不敢说了,遂祈求的看了眼妻子方氏,示意她救火。 方氏本当坐观虎斗,不料柯三爷被一个孝字压着,加之柯老夫人成年积威,反驳的词儿顿时四溃五散。万不得已,为了不使自己陷于水深火热。方氏只好披挂上阵,居中调停:“婆婆有所不知,侄儿们童生试过了,就该正经入学,投入名师门下继续深造才是,就连我家私塾先生也要回家闭门攻读去了,衙门内夫君公务繁忙,哪有时间顾得侄儿们学业,倘若侄儿们在此耽搁,别人家孩子却入了书院进学,侄儿们秋闱折桂只能是痴人说梦。” 柯老夫人怒道:“你少危言耸听,拿话唬弄,我儿一县至尊,还怕求不得名师?” 方氏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里是京县,多得是豪门贵戚,就是侯门公府子弟,也鲜少请得名师坐馆,大都是上书院求学。就是夫君能有今日,也是应天书院求学结果,自家闭门攻读,怡情怡性尚可,想要高登龙虎榜,则难乎其难,还请婆婆您仔细思忖,看媳妇说在理不在?” 柯老夫人虽然厉害精明,就眼下的见识,却是远不及方氏了,皱眉喘着粗气,对于媳妇反驳,她以为是不恭不敬,是忤逆,心中十分恼怒难堪,可是架不住方氏所说句句在理,令柯老夫人无话反驳,怒气更甚。 眼见双方一触即发,三地的意思柯二爷也看清楚了,绝不会接受这一帮子人再次搅扰,想着三弟一县之尊,为了老不羞大哥,不得不大年夜在外奔波劳碌,委实委屈,不想再惹麻上身,也情有可原,跟那个遑论,大房兄嫂侄女儿人品,实在那一让人苟同,遂适时插嘴道:“母亲大人,临走之时,父亲大人特特叫了母亲儿子说话,言下之意正是这个意思。您缘何忘了?” 言罢将一张银票(交子)递给方氏:“这是你二嫂遵照父亲之意,为孩子们准备束脩,只是这入学之事还请弟妹代为周旋。” 再把一封信笺递给柯三爷:“这是父亲大人信笺。” 柯三爷看过点头道:“嗯,父亲大人所言甚是。”随手递给柯老夫人道:“父亲大人也赞同侄儿们入书院就读,就是将来做官,同学同年多了,也好相互照应。” 柯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夫君儿子无不与自己作对,一时恼怒异常,呼呼喘着粗气,瞪圆了眼睛,想要大闹一场,散散怒气,却是无一句有力的反驳,一时哽住发不出话来。 回头却说那杨秀雅自进门面红耳赤,除了给方氏行礼抬了下头,后来柯老夫人话越说越多,她的脑袋越老越低,最后恨不得长在胸脯上。 柯老夫人对此很不满意,挥手打发了她:“你去寻为儿说会子话去。” 再说那始作俑者瑶玉,自来这里,便紧紧依靠柯老夫人站着,一只手紧紧抓住柯老夫人后衣襟,外人若不熟悉,还以为这人胆小怯弱,实则,只要你仔细观察,便可发觉,那丫头一双眼睛梭子似的来回逡巡,面对客厅红木家具,玉器摆件珊瑚盆景,无不露出贪婪之光,就连清明莲香头上的金钗步摇也一下一下戳着她的眼睛。 柯老夫人感觉瑶玉拉扯一下紧似一下,挥手拍拍瑶玉:“玉儿别怕,叔叔家里就是自家里,由祖母呢。” 话说至此,对于三个孙子入书院,柯老夫人再无话说,可是这般无功而返,柯老夫人心有不甘,因一笑:“罢了,也是我老眼昏花少见识,孙儿们事情就依你们父子,只是这柯家村离京百八十里地,为儿们入住书院两不照应,不如这样,就由我带着秀雅瑶玉住在这里,她们年节也好有个走动场所。” 方氏顿时语塞,柯老夫人眼神顿时冷冽起来:“怎么?这也不成么?难不成我辛苦拉扯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现在连门也不许我进了么?” 方氏心里恼怒,却也不敢反驳这话,值得笑道:“看婆婆这话说得,媳妇一早就说了,婆婆先行住下,哪里不让婆婆进门了,既如此,媳妇这就安排。” 言罢一福身,施施然去了。 却说瑶草得知祖母携瑶玉前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因无人前来通知,便使了青果前去打探消息,瑶玉因何离了青莲庵,因何到了这里。 自己却去后花园练了一通剑法,出了一身热汗,回房泡着澡盆,想着心事。 一时青果将打探消息告知瑶草,并说已经自杨秀雅小丫头处打听得知,瑶玉三月时见喜,是静安师太通知柯老夫人接她回家。将养好了,便在柯老夫人面前图表现,加上春兰出嫁,秋菊最是嘴笨,不过三五天,瑶玉就把柯老夫人哄得不知东南西北,只把瑶玉当成了稀世之宝。 恰逢此时,柯家为等人喜讯传回,瑶玉便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这些日子跟王氏一起,王是没少跟她灌输财权厉害,瑶玉想着杨家不冷不热,便想着紧贴三叔,提升身价,总纵然嫁不得杨家,也要寻摸一个更好的机会。 因而瞅准时机,瑶玉痛哭流涕,对着柯老夫人一番表白忠心,说她心疼哥哥无人照应,说想来伺候哥哥,略尽微薄之力。又说想来这里学习规矩精进琴艺。 柯老夫人见瑶玉如此醒悟懂事,老怀宽温。瑶玉进言也正合了柯老夫人心思,哪有不允之理。因怕柯老爷子反对,只说前来遛遛散散心。 柯老爷子与柯老夫人一辈子夫妻,岂能不知老妻心怀,左不过看不得媳妇威风,觉得自家儿子便宜了别家。然柯老爷子也深知柯大爷出走对老妻打击,也不好强行阻止。想着儿子媳妇不容易,万不得已,只得写了一份信笺,权当为儿子媳妇预防。 熟料,柯老爷子所料不差,柯老夫人果然打着别的主意。 要说苏氏一早买通了柯老夫人贴身丫头秋菊,很快得到了这一消息,可是作为媳妇,她也对柯老夫人万般无奈,想着二房子嗣前程要靠三房提点,只得尽自己努力,减轻三房愤怒,这才悄悄利用管家之便,将家里结余银子支取二百两,交与夫君,权作柯家三位少爷上书院之束脩。 这方才有了今日一场裹乱。 瑶草闻听,只有无奈冷笑,果然自己能改变许多事情,却不能改变祖母偏执与瑶玉贪欲,只不过前生来的王氏,今生来的祖母。 看来这瑶玉贼心不死,不知道死活。瑶草不免暗恨咬牙,你前生害我枉死,我且不上赶着报复,你倒自己闯上门来。 瑶草一番梳洗,心里慢慢思忖,将要如何化解。瑶草虽然恨不得立时叫瑶玉偿命,可是却不想脏了自己双手。便想着如何将之化于无形方好。 柯家为知道她母亲妹妹恶毒,且不会渲染出去,也不会明确站在自己一方。只有柯家有,与自己几年相处,情同嫡亲兄妹。只可惜二婶把他保护得很好,他很少省的柯家阴私。瑶草暗忖,倘若自己揭破一切,晓之于理动之于情,他应该会偏向自己一边。心念已定,遂让青果招来柯家有直言相告:“三哥,这几年妹妹待你怎样?母亲带你怎样?” 柯家有忙着点头:“都好,很好,妹妹这话?” 瑶草笑道:“我不把哥哥当外人,哥哥说过会当我的依靠,那我就只说了,我不喜欢瑶玉,所以,我希望三哥去说服大哥,让他劝说祖母带着瑶玉回家去。” 柯家有张张口,十分作难:“三妹妹,堂说别的,我义不容辞,只是祖母的事情,大哥或许也无能为力,再说,瑶玉纵来了,不过多张嘴,妹妹就当她是瑶枝……” 瑶草厉声打断柯家有:“哥哥?” 因为瑶草在柯家有印象里,一直恬淡温煦,瑶草乍一高声,倒下吓了柯家有一跳:“三妹妹?” 瑶草虽然火大,却不得不得压低声音道:“哥哥或许不知道吧,前年春节,柯家曾经揭开一桩丑闻,大房王氏曾经想下药毒死我的母亲与双胞胎,后被二婶所破,暗施援手方才助得我母亲与弟弟们堪堪逃出一命。而王氏想谋害我母亲,就是想让简小燕入主三房,继而吞没我母亲嫁资与三房资财。” 柯家有惶恐又疑惑:“三妹妹,小声些,简小燕不是喜欢大爷吗?如何扯上三叔,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事关三叔名声,三妹慎言啊。” 瑶草一声冷哼:“请三哥思忖,想我一个闺阁千金,正该冰清玉洁,不知人间烟火才是正理。谁难道不喜做高雅公主,倒喜欢学习三姑六婆搬弄口舌?倘不是万不得已,不得不奋起求生,我就听听这话也觉得污秽,更遑论瞎编乱造?” 柯家有这人跟所有柯家男人一样,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死读书,两外耳不闻窗外事,骨子里就是个纯粹的人,此刻被瑶草咄咄逼问,不由诺诺难安:“怎会这样呢?可是瑶玉毕竟,难道?” 看来柯家有对瑶玉还有几十血缘情分,瑶草不得不继续警醒柯家有,势必要把柯家有拉到自己一国:“瑶玉?要说她母亲所做她一无所知,我万难相信。三哥哥只想一想,她是如何夺了瑶枝珠宝,如何设计陷害瑶枝折了腿。这等狠毒,难道是天生呢?实则瑶玉耳濡目染,狠毒贪婪,比她母亲有过之而不及。 三哥哥再想一想,我所拥有岂止一套红宝石?她会不会也想趁机害死我,取而代之做官家千金?更何况,她母亲当年怂恿简小燕谋害取代我的母亲,就是想让瑶玉取代我的位置,占据我母亲妆奁如今阴谋揭破,祖母不得已才将王氏关入庵堂,卖了简小燕。 三哥你说,我如何能让仇人之女住在家里? 我与母亲对她们母女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万不料她依然不知悔改,不知餍足,怂恿祖母携她登堂入室,来谋我的一切,我岂能容她?” 柯家有只知道王氏害了简小燕杨秀雅,不知道大房这些**,此刻闻言嘴巴张得鸡蛋大:“这,这个,这个应该开祠堂,将她驱逐才是,为何竟然这般姑息?” 瑶草惨然一笑,道:“为了柯家子孙吧,或许说为了大房子孙吧!” 柯家有至此神色已经分外严峻,起身:“三妹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 瑶草了然一笑道:“三哥哥放心,就是你不能劝说成功,妹妹也不会怪你,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亲哥哥。不满三哥哥,瑶玉自己走了最好,她若不走,我会将她驱逐出去,绝不会让祸害留在家里,我只希望三哥哥不要把我当成狠毒之人,将来也为我说一句公道话。” 柯家有郑重唱个喏:“妹妹放心。” 瑶草也盈盈一福:“偏劳三哥。”随即伸手抓住柯家有衣袖尽量软和声音道:“三哥哥,妹妹高声并非对哥哥不敬不亲,就不喜她们,也并非吝啬钱财。只因每每想起他们要置慈母胞弟于死地,就心疼如绞,愤恨难平,哥哥念在妹妹年小,好激动,没成算,原谅则个。” 柯家有原想伸手拍拍瑶草脑袋,忽又想起瑶草已经是大姑娘了,兄妹七岁不同席,因为改拍瑶草拉着自己手掌,柔声道:“我知道妹妹最是心善,怜老惜贫,否则岂会每年赠药施粥,救急贫困,放心,你对外人尚且如此,哥哥岂会多心!” 瑶草心头一软,抹抹眼角:“多谢三哥哥谅解。” 却说柯家有得了这边信儿,忙着去见柯家为,私下言道:“大哥有礼,有几句话儿,做弟弟不该讲该讲?” 柯家为一愣复一笑:“你我兄弟骨肉,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柯家有乃正色言道:“大哥可知道祖母想将瑶玉与大嫂寄住在三婶家里?且不说三婶有无精力照应,只说大嫂来此妥不妥?大哥难道忘记苏学士教训呢?” 柯家为尚未答话,杨秀雅堪堪而来,柯家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秀雅,你与祖母难道不是来接我等兄弟回家?” 秀雅脸色一红:“是祖母意思。” 柯家有追问:“大嫂,您说实话,是祖母意思,还是大妹意思?” 柯家为脸色更加难看:“瑶玉?” 杨秀雅低头道:“大姑娘听说三婶家里有名师教导琴艺,她之前也跟简家表姨学过,便动了心,想精进技艺。遂向祖母进言,说反正瑶枝腿不好,一时来不了,不如将名额让与她,反正三婶养得起瑶枝也用该养的自己。她保证努力修习,将来嫁去杨家也好为祖母争光云云,所以……” 晓理动情 杨秀雅极力话语柔和,轻描淡写叙述着缘由,却不料一句‘反正瑶枝腿不好’使柯家有炸了毛,心道,三妹所料果然不差,这瑶玉就是陷害顶缺啊,顿时血上脑门:“什么?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祖母也听?瑶枝的腿坏在谁手里?难不成当初就是为了顶替?” 柯家为十分尴尬也屈辱:“三弟,你别这样瑶玉,她也只是错手,时候十分后悔。瑶枝腿断了我们都伤心难过,你不要因为难过就胡乱猜疑。” 柯家有对着柯家为一抱拳:“大哥见谅,之前我并未这样想过,只是大妹这话委实说得让人戳心。”言罢转而向杨秀雅躬身作揖:“大嫂与瑶玉朝夕相处,以为大妹性情如何,能跟瑶枝瑶草两位妹妹和平共处呢?” 要说杨秀雅可是知道瑶玉的德行,当面乖巧,背后乖张,自己月子里,她且因为曾经被养家退亲迁怒,故作懵懂,当面大谈特谈王家舅表姐多么美貌,曾经与自家几兄妹多么亲密云云,只差没说自己鸠占鹊巢,棒打鸳鸯了。 原本病人本就多心,杨秀雅甚至怀疑王氏有意打掉自己孩儿,为了迎娶她自己内侄女儿。那堪瑶玉有意刺激,杨秀雅差点绝望活不成,所幸夫君不离不弃,杨秀雅也为了争口气,咬牙活过来了,内心却对婆婆与小姑厌恶至极。 此后,瑶玉更是变本加厉,在杨秀雅房里横进直趟,杨秀雅的衣衫首饰,只要如了她的眼,想尽法子也要弄了去,吓得杨秀雅一年不敢随意开箱笼。 杨秀雅所受腌臜气羞于人前言讲,因为瑶玉表面功夫实在做得好。动不动泪光盈盈,母亲又被圈禁抄经,老夫人兄长格外怜惜,秀雅初来乍到,无子傍身,多说又怕疏离夫妻感情,失去唯一依靠,因为只有大落牙齿和泪吞,拼命忍耐。 杨秀雅几次回家谈及瑶玉绝非良配,恐怕将来跟婆婆一般搅家,只可惜堂弟杨秀成执迷不悟。 这次杨秀雅得窥瑶玉心思,希望瑶玉到了这里弄出点事情,娘家婶娘就可以借机悔婚,还娘家一个清静。纵不能退婚,也希望瑶玉离乡人贱,受一受磨难,得些教训。因而一贯在老夫人面前说的上话杨秀雅,没有进言阻止,虽然表面没有退波逐浪,内心却是乐观其成。 不想被三叔子点破,顿时羞愧难当,低下头去:“三弟这话叫我,想我进门不过一载有余,又常年病病歪歪,且那事发生,我正生死攸关,委实难以定论,至于几位妹妹,有祖母看着,想来不会有碍。” 对于妻子并有出言否定,柯家为心中暗恼,觉得妻子心眼忒小。复又想起她失了孩儿,拖垮了身子,至今未孕,实在不忍苛责,遂把一股恼意压了下去。 柯家有已经笃定了她们对瑶草瑶枝算计,心中十分恼怒,且不会怜香惜玉,遂毫不客气,一针见血言道:“先时有祖母镇着,我母亲看着,瑶玉还摔断了瑶枝腿,如今倒无碍了?大嫂这话甚是好笑!” 杨秀雅顿时红了脸,咳嗽一声,丝绢子沾沾嘴角道:“今时不同当日,既到了三婶家里,吃喝都是三婶照应,大妹再是骄纵,身为客居,也该平和些了,且婶娘教女有方,二妹三妹具是贤淑端方,想来不会与大妹计较。” 柯家有闻此言,不期然想起母亲信上所说,杨秀雅与瑶玉表面平和,背地里势同水火,虽然瑶玉挑衅居多,杨秀雅也并非称职长嫂。柯家有左右联想,往返思忖,种种迹象表明,杨秀雅想甩掉瑶玉,移祸三房,自享清闲,遂冷笑一声:“大嫂忘了,家里土地都是三婶赎回,那时瑶玉欺负二妹三妹何时手软过?大嫂长嫂如母,教训大妹理所当然,尚且焦头烂额,倒叫婶娘如何板正?岂不闻名不正,则言不顺?” 杨秀雅虽有私心,却非这次事件主导者,原本想祸水东引,有些羞惭,架不住柯家有咄咄逼迫,遂也恼了,板起脸来:“三弟这话对老夫人讲去吧,我一个孙媳妇,头顶三四重天呢,柯家之事岂是我能左右?” 柯家有是个讲理之人,虽然对大嫂有意见,却也觉得杨秀雅言之有理,是啊,自己也不敢贸然去跟祖母进言呢,遂气呼呼闭了嘴。 却说柯家为听着他们叔嫂一来一往,言语交锋,越听越不是味儿,渐渐面沉如铁。 他虽然不相信妹妹能有多么毒辣,对柯家有指责却无颜反驳,母亲加害三婶自己亲耳所闻,瑶玉欺负瑶草瑶枝更是证据确凿,瑶枝到如今还举步维艰,无缘闺学名师,也是瑶玉所害。倘若腿脚不灵便,将来说亲定然有碍,实在怪不得三弟恼怒。 对妻子这种理所当然态度也心生几分恼怒,瑶玉再不好,也是自己妹子,妻子竟然说二妹三妹贤淑端方不会计较,言下之意,自己妹子十分糟糕呢? 柯家为知道,三婶肯招呼自己兄弟,已经大度容人,难能可贵,如何能寄希望三婶好生教养妹妹?毕竟王氏想要谋害三婶一尸三命已经揭破,恐怕三叔也不愿意看见大房之人,更遑论三婶? 所说,瑶玉纵然留下,也是枉费心机,三婶绝不会像栽培瑶枝一般栽培她。 最最重要,柯家为不赞同祖母这种强行登堂之举,这般高压,三婶岂会屈服?祖母太一厢情愿了! 柯家为虽然恼怒妻子,对柯家有这种态度也甚不悦,皱眉看着柯家有,道:“他是你嫂子,纵有不是,做哥哥自会教训,毋庸你多口。” 柯家为做哥哥做的不错,为人也公正,柯家有对他很是敬重,闻言忙着应下了:“哥哥所言甚是,弟弟记下了。”回头又给杨秀雅深施一礼:“嫂子无怪,念在叔子年幼,原谅则个。” 杨秀雅也非蛮横之人,且她自己实在也有私心,当下表示不会计较。 柯家为遂起身问道:“三弟知道祖母现在何处?” 柯家有道:“丫头正在楼上安排卧房,此刻应该还在三婶所居桂院。” 柯家为一点头儿:“你带你嫂子各处走走,去看看三妹,我去拜见祖母。”言罢径自去了。 柯家有忙着答应了,领着杨秀雅去逛院子寻瑶草。 却不知道,就这一会儿,瑶草也到了桂院圆厅堂了。 却说方氏出的房来,怒气不止,气哼哼回房饮了慢慢一杯浓茶,方才将满腔怒火压降下去。一时分派清明道:“着人收拾读书楼,将三爷东西归置一左侧卧房,将老夫人祖孙安置右侧房。” 清明答应一声,又道:“夫人,小姐尚未拜见老夫人呢,是不是?” 方氏摇头一声叹:“瞧我,气糊涂了,忘记让人去请了,幸亏你提醒,否则又是一场口舌,快些着人去请。” 却说方氏离去,厅堂只剩下柯老夫人与柯二爷柯三爷母子三人以及瑶玉,祖孙三代说这话。忽听门外小丫头一声通报:“三小姐来了。” 房内众人闻言抬头,顿觉眼前一亮,仿若明媚春日降临厅堂。 却说瑶玉今日好打扮,一身飘逸翠衫,顶上乌鸦鸦头发一分为二,顶头一缕梳个最简单云髻,簪一对翡翠雕琢蜻蜓步摇,翡翠叶片碧翠通透,莲子大小一颗红宝琢成蜻蜓头儿,尾部缀着银粉色珍珠流苏,随着瑶草步伐颤颤悠悠,栩生生停在乌云上,似乎随时振翅飞去。 身量尚未长足,颇具少女风韵,一双柳眉不描自翠,樱唇蕊蕊无须点,绿鬓如云更忖得俏脸飞霞,一双乌溜溜清泉眸,顾盼神飞。脚步轻盈,姿态飒爽,浑不似昔日临风弱柳,更似那迎春梅竹挺拔。笑微微进门,俏生生立定,喜盈盈福□去:“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好。” 柯老夫人笑着扶起来,摩挲着瑶草葱白手:“好好好,哎哟,这是谁家生的女儿哟,就是个仙子似呢。”一只小巧翡翠镯子,绿莹莹泛着清辉,更忖得瑶草皓腕赛雪。 瑶玉面对瑶草,只觉得春光耀眼,偷空取下头上金凤钗,暗暗咬牙,把手腕上金镯子掳到胳膊上去了,只可惜一身大红金丝绣衫无处躲藏,心里只恨杨秀雅,嫩说自己穿红最相宜,生生落了俗套。 瑶草莞尔低头,一个巧劲儿挣脱手来,故意嘤咛一声羞赫:“祖母!”回身笑微微对着柯三爷一福身:“爹爹安好。” 柯三爷点头微笑:“嗯,草儿见过二伯父。” 瑶草依言行礼:“二伯父安!” 柯二爷忙着把手一抬:“好孩子。” 瑶草起身且不理殷殷盼望瑶玉,且笑微微询问柯二爷:“二姐姐可好些,怎的不来呢?我与玉兰天天念叨呢!” 只这一句,房中各人便都不自然了。 柯二爷点头:“嗯,你二姐姐也天天念叨你,哦,她也有信与你。”说着递上信笺,瑶草微笑点头:“偏劳二伯父了。”自有青果接过手去,装在腰间荷包内。 柯老夫人一拉瑶玉:“瞧我,瑶草倒提醒了我,我自顾说话,倒忘了叫你与三叔见礼,快去见过,以后就要仰仗三叔了。” 瑶玉忙着上前见礼:“侄女儿见过三叔,给三叔请安。” 瑶草乘机到了柯老夫人身后立定,悄声问询柯老夫人:“祖父可安好?怎不一起来走走呢?我想祖父的紧呢,最近临了许多故碑帖,想叫祖父瞧瞧,哦,祖母啊,我最新得了一古贴,据说是王羲之真迹呢,预备孝敬祖父,原想请大哥哥带回去,如今更好了,届时就偏劳祖母带回去。” 却说柯三爷那边不敢反驳母亲,见了瑶玉心中甚恼,遂想教训教训侄女儿。瑶行礼也不叫起,眉头直打结:“你父亲离家不知所踪,母在庵堂,嫂嫂体弱,正该在家帮着嫂嫂管家理事,打理家务,撑起家门,因何女儿家不再闺阁,倒要出门在外,胡乱行走?” 柯老夫人虽然跟瑶草说话,耳朵却张着儿子那边,此刻闻言马上插话:“老三,你也太性急了,瑶玉今年方才十二,还小呢?管什么家事。” 正方此时,柯家为到了。匆匆见过祖母叔父,接下了柯三爷之话:“三叔此话甚是有理,祖母只说瑶玉年幼,您可知道三妹瑶草今年方才十岁,自来此便帮着三婶管理家务,教养弟弟,如今三婶只管专心教养双胞胎弟弟,三叔家中大小事情几乎都是三妹打理,祖母您看,这家里家外,那里不是井井有条?要说年幼,三妹比瑶玉还小两岁,瑶玉如何言小?似这般娇宠,将来如何在婆家立足?” 瑶玉被柯三爷教训,又被哥哥呵斥,顿时双目蕴泪,欲哭不敢,偏走到瑶草跟前哀哀抽泣:“三妹妹这般能干,就教教姐姐,让姐姐跟着妹妹一起闺学历练,好歹也是一份体面,别人也不敢嫌弃。” 瑶草心头冷笑,面上笑得灿烂:“姐姐这话说的,妹妹实不敢当,谁不知道姐姐天生丽质,冰雪聪明,最是能干贤明,备受祖母推崇。妹妹实在望其项背,差之远矣。” 言罢回头对着柯家为一福身:“哥哥安好,说起来大哥哥夸赞,实在突兀,妹妹一向愚笨,能懂什么,左不过闲得无聊,帮忙家中照料些柴米油盐小事体,实在羞惭的紧。” 柯家为瞧着瑶草虽然笑颜如花,却带着客气疏离,只觉得灰心,且也知道怨不得别人,谁叫自己母亲那般作恶? 瑶玉却突兀哭倒在地,唬了大家一跳:“我知道我无用低贱,不及三妹尊贵,不该妄想求上进。三妹妹不用正话反说,三叔教训正是,侄女儿应该谨守本分,我这就回庵堂抄经去。” 柯三爷不想瑶玉竟然当面撒泼挑唆,顿时怒极:“你这个丫头,胡扯什么,三叔焉有此意?” 柯家为也被瑶玉忽然发作,气得额上青筋直跳,上前搀扶瑶玉:“妹妹这是做什么?闺阁女儿做此情态,混不成个体统,快些起身。” 瑶玉却不管不顾,爬行回来抱住柯老夫人腿杆,表演她杀手锏:“祖母,我们回去吧,孙女儿回去一定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毕竟我之前对不起三妹,又错手让二妹断了腿,别人厌恶也是该当。孙女儿不怨别人,只怪自己那时年幼,任性胡为,不知道亲情重要,孙女儿知道错了,孙女儿愿意回去思过悔改,祖母就不要再为孙女儿操心了。” 柯三爷,柯家为同时出声呵斥,无奈瑶玉抱着柯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全不理睬。 柯老夫人见瑶玉这般委屈,柯三爷柯家为还要疾言厉色,顿觉自己与瑶玉一般受人厌恶,气得七窍冒烟,暴虐而起:“够了!你们说那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不会教孩子吗?我纵无能也养大了你们三兄弟,有更没叫你们冻着饿着,且让你们个个知书识礼呢!” 柯三爷见母亲无端动怒,直觉头疼,却也不敢反驳,只得躬身下拜,低声赔礼:“母亲息怒,孩儿话语唐突了,孩儿也是为母亲着想,毕竟杨家是母亲后家,孩儿不想他们家没落了,这才……” 柯二爷也跟着帮腔:“母亲这话委实委屈三弟,三弟哪一此不是为母命是从?就是年前寻找大哥,三弟在外奔波一身风雪,大年三十也在路途野店度过,母亲,这样的儿子,您如何就不能体谅一二?倒听个小丫头任性胡言?” 柯家为当即跪下磕头:“祖母息怒,三叔教训大妹之话,实在金玉良言,大妹今年足十二岁,再过两年就该嫁去杨家,祖母您看看,她这做派能做好人家媳妇,能帮扶绣成表弟更上一层吗?” 柯老夫人顿时委顿落泪:“就因如此,我才心急如焚,想叫她跟着三婶学些眉高眼低,将来我也能够闭上眼睛。” 柯家为只觉头疼,磕头再言:“不说三婶眼下多么忙碌,瑶玉有母有兄嫂,倘若寄住三婶家里,叫外人如何看孙儿?孙儿还被人戳脊梁骨,说是容不得嫡亲妹子?” 柯老夫人愣愣看着柯家为,再看看柯三爷,又看看泼妇一般委身与地的瑶玉,顿觉心灰意冷,挥挥手:“罢了,我累了。” 瑶草听这话心弦顿时一松,忙着上前搀扶柯老夫人:“祖母,孙女搀您躺躺去。” 一行人跟着到了竹院书楼,瑶草指挥人热水香汤伺候,最后将柯老夫人搀扶上床,盖上薄被:“祖母您先躺躺养养神,等下酒菜齐备,孙女再来教您。” 柯老夫人看着明媚爽朗的瑶草,脸色变幻不定,她没想到,自己精心栽培瑶玉如此上不得台面,一贯忽视的孙女却出落得如此娴静端方,聪慧能干。 柯老夫人抿抿唇,挤出一丝笑意儿,随即闭目深思去了。 瑶草轻手轻脚下了楼,却见瑶玉一张花猫脸坐着发呆。 瑶草本当不理,又太打眼,因柔声对杨秀雅言道:“祖母睡去了,不好搅扰,大嫂于大姐就去大兄房里梳洗一番,临睡再行沐浴更衣可好呢?” 杨秀雅有些羞见瑶草,把脸一红:“偏劳妹妹。” 瑶草一笑:“无妨,我这就分派下去。” 一时晚宴摆起,男女各一桌,中间用大幅国色牡丹屏风隔开来,男人们推杯换盏,女席上却是鸦雀不闻下了桌。 一时,瑶草母女亲自服侍柯老夫人睡下方才退出。 瑶草不由心中惴惴,悄声询问母亲:“祖母会打消念头吧?”方氏眼神一凌,复又一笑:“应该会吧,有娘呢!” 瑶草送了母亲回房,与双胞胎弟弟玩耍一会,安抚的两小子睡下方才回房。 一夜无话。 翌日早起,瑶草去母亲房里请安,预备母女一起去祖母房里,熟料,方氏依然起身,瑶草问过莲香方知,柯老夫人竟然病了,大烧大热,咳嗽不止。 瑶草慌忙赶去竹院,各人正在守候,就连柯三爷也在一旁拧眉静坐。 且说今日所请,正是李木莲祖父李老太医,一番切脉过后言道:“老夫人年岁已高,不该贪凉,这是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所致,虽然风寒不是大病,老夫人高寿,也要注意才是,老夫开一副解表散寒汤药,以助驱散风寒,再辅以姜汤发汗即可,注意通风,切记夜里不可再贪凉,如此三五日应该痊愈。” 候太医去后,柯家有随即发飙,一阵风拉了瑶玉下楼,拖到竹林中,用力掼之地上,怒道:“你说,祖母如何受了风寒?” 瑶玉一惊,随即哭泣:“我怎么知道,你摔疼我了,我要告诉祖母去。” 柯家有啐道:“呸,你不知道,昨夜晚,我睡前明明替你们关上门窗,今早因何见房间窗扇打开,你敢说,不是你?” 却说杨秀雅瑶草见柯家有脸色不对,忙着追随下楼,却听了这一耳朵,顿时怒起,几步赶上前去:“你竟然暗害祖母?” 瑶玉正在哭泣,惊见瑶草秀雅,又听瑶草顿时慌张,口发毒誓:“举头三处有神明,我若有意,叫我,叫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瑶草一愣,这誓言太重了,自己前生咒过简小燕,她果然断子绝孙了,难道瑶玉真的冤枉? 这誓言忒毒,柯家有也愣了,呆愣半晌,讪讪言道:“如此最好,算我失礼!” 于无声处动干戈 瑶草想试一试,倒是祖母自己愿意生病还是瑶玉起了坏心,因笑道:“大姐这话太作兴,死呀活的也忒惨烈毒辣了。三哥一项良善,不过忧心祖母,说话太冲了些,大堂姐应该谅解,有话好生说才是,又非命运攸关之事,这般口不择言实在让人不敢苟同。岂不让人误会三哥逼人太甚,陷三哥于不义?” 柯家有原本还有些许愧疚,闻听此言,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心头暗叫好悬,这个丫头,这是陷害自己啊,倘若叫祖母得知,或是传人耳里,自己将如何立足人前,为官做宰? 瑶玉心里把瑶草恨得要死,无奈人在屋檐下,祖母在病中,自己想留下就不得好强逞能,柯家有面情软,就是自己摔断瑶枝腿,他也没重言责备,还得好生安抚他,好替自己说话,且不能得罪了。一张俏脸急得灰白,忙着着表白:“我没旁的意思,祖母待我如珍似宝,我粉身相报不及,却被三哥误会,一时情急而已,并非有意,三哥见谅才好。” 柯家有眼睛需眯,沉脸不语,显然不信。 瑶玉巴巴看着杨秀雅,希望嫂子施予援手,替自己解围。无奈杨秀雅见瑶玉吃瘪,心头只是快意,哪肯多口讨瑶草嫌,遂搭着眼皮,只当没看见,兀自低头沉思。 瑶玉便抽泣起来:“我们乃是至亲骨肉,你们因何不信我?” 瑶草忽而一笑:“叫我们信你也不难,说来我也很好奇,你果真冤枉,就再发一誓,你若有心暗害祖母,叫你缺胳膊断腿,毁容貌丑似无盐,只别丧命,你肯么?” 瑶玉惊恐抬头,一双美目溢满泪水,樱桃小嘴生生扯成了黑窟窿,颤抖着手指向瑶草:“你你你,你忒恶毒了,你们都来欺负我,我要告诉祖母去。”说着爬起身子要走,柯家有伸腿一绊,瑶玉复又跌坐地上,柯家有随即指上瑶玉鼻子:“你死呀活呀都敢说,毁容倒不敢了?分明心虚,我柯家怎会有你这样女儿,真正家门不幸。” 瑶玉掩面大哭:“我没有,我没有,我要怎样说,你们才肯相信呢?” 杨秀雅淡淡一笑:“有理不在声高,我们都是你至亲之人,还会冤枉你不成,大妹何必激动,有话好好说。” 瑶草正要再踩她几句,忽见柯三爷柯家为出门而来,忙着一笑:“好吧,我们权且信你,不过,你既然说愿对祖母粉身以报,那么祖母汤药,就由你亲自伺候,姐姐又会抄经念佛,不如闲暇之时,就替祖母抄经祈福如何?倘若这也不肯,那就…….”说罢望着柯三爷柯大少,一幅要掀开来说的架势。 瑶玉心知落到柯三爷或是柯大少手里更讨不得好,迅速答道:“只要你们不冤枉我,我作什么都好。” 柯家有得了瑶草暗示,也道:“只要你仔细服侍祖母,我便信你,一切烟消云散,倘若你再生事端,我定然要让三叔查个明白,定你个忤逆之罪,把你驱逐出门。你可要记得,我柯家容不得残害亲人猪狗之辈。” “这不劳哥哥吩咐,照应祖母是做孙女该当责任。” 瑶玉面上满口答应,心里大骂瑶草柯家有,这两个缺德鬼,叫我整天服侍病人,还如何上闺学,沾上罗京娘这个名师给自己脸上贴金图上进,还不如回柯家村来的逍遥呢! 要说瑶玉存心暗害柯老夫人,倒也不是。瑶玉是最不希望祖母出事之人。无他,只因王氏目前禁足,且手无余财。瑶玉这人可是十分精明,她知道自己锦绣前程还要靠祖母做主,且柯老夫人所许六十四台嫁妆还没到手。 这次来祥符,柯老夫人是自信满满,要唆使柯三爷为瑶玉备办一份好嫁妆。瑶玉比之柯老夫人更为志向高远,她甚至想道,只要机会恰当,攀个高枝儿正相宜,气死杨家老婆子,竟然敢嫌弃自己。 熟料到了祥符一照面,瑶玉敏锐察觉,如今三叔已经被商贾母女同化,与祖母背德,不及之前言听计从,祖母已经无法任意拿捏三房。兼之她哥哥柯家为从中作梗,她想留下谋钱财前程,就必须剑走偏锋。 回头且说柯老夫人这会儿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心如针扎般锐疼,倒不是她病有好歹,而是她心中又悔又恨,爱恨交织。 你道为何? 原来,柯家有诉说窗户之事颇有内情。先时,柯家有饭后陪伴祖母回房,因怕祖母受凉,一再交代瑶玉,楼房临河,春夏交替时节,最难将息,夜里一定要门窗紧闭,夜风带着潮气,很容易生病。 熟料,柯家有不说还好些,一言既出,柯老夫人瑶玉双双起了心。却说柯老夫人白天已经被柯家为一番话,挤兑的再无招数了,可是她不甘心,为了她的宝贝瑶玉,也为了她的面子,更为了给方氏添堵,便想不大不小生场病,那时,看谁还敢啰嗦,瑶玉也就顺理成章留下了。 因而乘着起夜,把窗户开了半扇。又怕自己病得很了,伤筋动骨,遂把床上帐幔捂得严严实实。 熟料柯家有是圣贤书教出来的孝子,他自己夜读临睡前,又去祖母房外游廊上巡视一番,竟然发现祖母房间窗户开了,心里只怪瑶玉不经心,亲手关好了窗户,方才安心睡去了。 谁知房内祖孙均未入睡,柯老夫人见窗户紧闭,心里焦急,想着等柯家有去后再去打开,熟料,正在犹豫,瑶玉已经行动了,但见她呼唤几声祖母,见祖母不应,便悄悄起身,将窗户开至祖母之前模样。 柯老夫人心头固然不悦,倒也觉得省事,反正自己也是这个意思,遂放心睡去。 不期翌日清晨醒来,竟至头疼如裂,浑身火烫,柯老夫人顿觉不好。她只想得个头疼脑热,发个小病,不想竟然大烧大热,浑身酸软。惊讶之余,柯老夫人发觉,床铺帐幔竟然被高高勾起,湿润河风直达床上。柯老夫人正在仔细回想,何氏勾起帐幔了。最让柯老夫人痛心之事发生了,那瑶玉闻听柯老夫人呻吟,竟然不是首先关心祖母病情如何,而是手忙脚乱将帐幔放下。 柯老夫人顿时明了,瑶玉定是有意勾起帐幔,怕的是自己病得轻了。精明的柯老夫人顿时心如死灰,不期然流下一行浑浊泪水--我这作了什么孽呀。 柯家有拉扯瑶玉,柯老夫人一目了然,杨秀雅瑶草离开,柯老夫人尽收眼底,一时只觉得心如刀绞,这真是娇儿遭反噬,弃儿反受益也! 柯老夫人恨不得立时将瑶玉责问一番,问问她的良心何在?可是事已至此,柯老夫人羞于言讲,柯家倘若出了老不尊小忤逆,名声也就臭到底了,也就玩完了。 柯老夫人言语不得,倾诉不得,只忍得心头滴血。 且说柯老夫人这一病,瑶草知道,瑶玉肯定得再待一阵子,为防止瑶玉使坏,瑶草全面戒备起来。匆忙将谷雨训练的八个小丫头,以及石榴莲子两人,提前投入使用。思之再三,瑶草挑了石榴莲子这两名方家家生子儿为双胞胎兄弟守夜。 其余八名,瑶草将她们补充到方氏桂园、自己所住萱草园、后花园入口,配合原来两名守夜婆子一起当差。 瑶草明言禁令,不许瑶玉入内,违者一律发买。 一天之间,将母亲的院子与自己院子守护得铁桶一般。将瑶玉拒之在双胞胎与自己地盘之外。 另外瑶草又安排谷雨全权负责竹轩书楼,谷雨与柯老夫人毕竟是旧主仆,相处起来融洽,谷雨忠实可靠,又可以就近监视控制瑶玉行踪。为了方便谷雨传递消息,瑶草将余下两名小丫头拨给谷雨使唤。 却说柯老夫人原本只是风寒入侵,太医用药不过三五天就该痊愈,熟料,柯老夫人添了心病,竟然卧床半月尚未痊愈。 起初,方氏瑶草以为柯老夫人装病,故意拖延,后来瞧这不像,柯老夫人容颜越发灰败,这方才着了忙。 再次请了李太医过府诊治,这一番说法又有不同,竟说柯老夫人是忧思过度。只要放开心胸,自当康复。 别人尚未反应,瑶玉立时就哭了,拉着柯老夫人且泣且诉:“祖母,求您不要再为孙女儿操心了,孙女儿认命了。” 这话说得甚是诛心,这是明明白白在控诉柯三爷夫妻忤逆不孝,暗示正是柯三爷夫妻拒绝收留瑶玉。才使得柯老夫人郁结于心,得了重病了。 不说柯三爷方氏瑶草勃然大怒,就是滞留于此,等待上书院的柯家为、柯家才、柯家有三人,也是脸色大变。 一项疼爱妹妹的柯家为当即将瑶玉拧出房去,恨不得将她梨花带雨面容撕烂了。却也知道此刻不可节外生枝,只是严令杨秀雅,拘管瑶玉,不许她再出房门,胡言乱语。 瑶玉这般讲话,柯老夫人竟然沉默。似乎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这让柯三爷十分颓败锥心。她们夫妻对视一眼,交换无奈眼神,柯三爷心中郁卒忐忑交织,闭了闭眼睛,惨声言道:“母亲大人,都是儿子不孝,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言来,儿子无不从命。” 瑶草闻听此言,知道父亲半月坚持已经瓦解,遂于柯家有使个眼色,兄妹退出房去。 柯家有出得房来,脸色讪讪难安:“三妹,这事儿……” 瑶草一笑:“无事。”心里却想起自己前几日托二伯父带给瑶枝与二婶的信笺,也不知道二婶想到良策没有。 且说瑶枝接到信笺,阅后满心欢喜,原来瑶草来信,洋洋洒洒数千字,除了介绍闺学情景,闺蜜的品行,便是鼓励她早些克服畏惧心里,速来复学。 苏氏的信笺只一句话:“计赚祖母返故乡,拜上再拜上!” 苏氏询问夫君详情,直觉忧心忡忡,这件事儿可是难办。 回头且说柯三爷夫妻一番妥协,柯老夫人不过三五天就恢复了健康。 此情此景,方氏心里直发冷,这是拼却性命逼自己妥协啊。方氏只觉得心胸要炸裂开来。只是要发泄一番才好。 无奈,当今天下,一个孝字压死人,方氏纵然心中耿耿,却也无可奈何。柯三爷知道自己母亲这回做的过了,且也不敢当面反驳,只得背后小意儿恩爱,给方氏赔情道恼:“难为夫人了,都是为夫不是。” 方氏能说什么呢?唯有忍耐! 却说这一日六月中旬,柯三爷方氏托人所办柯家三位孙少爷入学事宜有了结果。 想着他三人即将入学,方氏按下不悦,打起精神置了酒席与他们饯别。 饭后小息,方氏主动提起瑶玉之事:“婆婆也好利索了,就依婆婆意思,让大侄女儿明日就去闺学听一听,倘若跟得上进程,就一起进学,跟不上,媳妇再想办法。” 瑶玉闻言,喜之欲狂,只觉得自己离富贵更近了。不料,本该欢喜雀跃柯老夫人却道:“嗯,这事儿我细想了下,瑶玉底子薄,暂时就不跟瑶草们入闺学了,你既有心,不如帮着请个教养嬷嬷,教教瑶玉最基本礼仪规矩。” 好好上进机会失之交臂,瑶玉万分失望,却又不甘心,因期期艾艾言道:“祖母,孙女儿可不可以一边学规矩,一边上闺学操练琴艺?” 柯老夫人眉头一耸,眼神一冷:“不可,还没学会走就想跑呢!” 瑶玉只好闭嘴。瑶草嘴角弯一弯,她太知道祖母意思了,这是不甘心瑶玉不及自己与瑶枝呢! 方氏却是一愣:“规矩?” 柯老夫人点头:“对,就是瑶草瑶枝学过礼仪规矩。” 方氏讶然:“这些教养嬷嬷,可是个顶个铁面无情,就是瑶草当时也被打肿了手心呢!” 柯老夫人搭着眼皮,冷着脸:“你只管去寻来,越严越好。” 方氏嘴角扯一扯,有些猜不透这位神神叨叨婆婆,又想起了什么花花招数。不过还是答应了。唉,就是不想答应不也敢呢,否则又来一通装病型,谁也受不了。 却说方氏回头就写信与方三夫人,嘱她找个最厉害的教养嬷嬷,规矩什么的一知半解就行了,关键是越刻薄越好。 却说柯家有上学之前,想亲自送杨秀雅瑶玉返故乡,被柯老夫人蛮横拦下了。 方氏也不说什么,刚好柯家有上学去了,正好把二楼腾空了安置柯老夫人杨秀雅瑶玉三人。 看着志得意满婆婆大人,方氏暗中翘翘嘴角,希望杨秀雅与瑶玉这两块婆婆心头肉,能在婆婆眼皮下和平相处,那也就省了自己心意了。 却说方三夫人行事颇有效率,方氏头天使了衙役送信,隔天傍晚,方三夫人就送了一名高颧骨,薄嘴皮儿,三角眼,寡瘦无柴的半百婆子来了。 这方三夫人虽然对柯老夫人十分不屑,可是面情上却十分热络。柯老夫人见她亲自来送嬷嬷,不免大力感谢一番。 方氏悄悄询问婆子来历,方三夫人笑道:“是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方氏不由皱皱眉。 方三夫人笑道:“放心,浆洗房退休执事婆婆,礼仪不大通,最是刻薄,京都大家夫人受了小妾气,就用她们这些人还施庶子女身上。” 方氏担心道:“只需打击她的心气,不叫她有所进益,知难而退即可,不可过矣。” 方氏笑道:“这个放心,不会有幌子,只会让学习者更刻薄暴虐。” 方氏苦笑:“不想我磊落一生,如今被逼做恶人。” 方三夫人当然知道她的苦楚,劝慰道:“很是不必这般愧疚,恶人就该恶人磨。” 方氏为怕落埋怨,亲自带了嬷嬷去跟柯老夫人交接:“这人是牙行介绍而来,我嫂嫂也不了解她性情儿。婆婆亲自试用些日子,倘若不好,告诉媳妇,媳妇再换好的来。” 却说这一日瑶草在闺学心神不宁,无他。只因连着三天过去,守院门的小丫头无一人前来求救。 之前瑶玉到处游走,想进方氏与瑶草房子逛逛,都被小丫头阻拦,实在纠缠的紧了,便由瑶草出面,亦步亦趋看得她犯人似的,无丝毫闲暇使坏,或者三言两语将她气得七窍生烟而去。 瑶草与瑶玉猫捉老鼠已经惯了,忽然老鼠龟缩,瑶草倒疑惑了。这一日到书楼请安,瑶草没有立时就走,盘桓一刻,恰逢饭时,柯老夫人留饭,瑶草欣然应承。 吃饭之时,瑶草知道瑶玉因何蛰居不出了。 一顿饭的功夫,瑶玉被筷子打脸颊八次,敲碗十余次,敲打手腕十余次,敲打背部十余次,饭后下桌子,又挑剔说她声音大了,再说一次,又说声音小了,然后又说声音发木不娇俏,软和了,又说声音发嗲像妓儿。 瑶草悄悄询问杨秀雅:“这是怎的了?” 秀雅道:“说是宫里调教公主嬷嬷,规范礼仪呢。” 瑶草顿时乐了:“一直这样教导呢?” 杨秀雅点头:“嗯,已经三天了。” 瑶草讶然:“她这样体罚,瑶玉不恼?祖母不干涉?“ 杨秀雅抿嘴一笑:“怎的不闹,老太太却说严师出高徒,让她想想二妹三妹,说若是受不得苦,就立时回乡去,也别上什么闺学闹笑话。”言罢又问瑶草:“三妹妹那时候也这样训练呢?” 瑶草想着那嬷嬷自己抠鼻眼,吧唧嘴,却尖声责骂瑶玉,吐沫星子四射,就想笑,又不好当了秀雅面,只忍得肚子抽筋儿:“嗯嗯。”匆匆告辞杨秀雅,跑到后花园莲池边笑个天翻地覆。 回头曾到母亲房里还憋不住笑,憋得直咳嗽,方氏看着瑶草奇道:“这丫头嗓子怎的了?脸蛋这样红?”忙着摸摸瑶草额头,又摸摸自己:“不发热啊?” 瑶草终于憋不住唧唧笑了一回,问道:“三舅母哪里找来的宝贝呀?” 方氏挑眉:“怎的了?” 瑶草把她行径说一遍,最后道:“别是个骗子吧?多少月例啊?” 方氏伸出一根指头,瑶草了然一笑:“我说呢,一两银子能请什么好东西。” 方氏摇头:“十两!” 瑶草惊叫;“什么?这样骗子要十两?她会什么呀?不教还好些。” 方氏淡然一笑:“你祖母认就成了。” 瑶草心中顿时明了,却有些担心:“倘若祖母知晓责怪?” 方氏递一瓣早熟的桃儿在瑶草嘴里:“我有言在先,不好就换,你祖母说好,奈何。” 瑶草搂着母亲蹭蹭:“这就好,我就怕祖母到父亲大人跟前挑唆絮叨,连累娘亲受气。” 方氏摸摸瑶草脸儿:“不会了,你父亲看明白了,厌烦了,不过碍着个孝字儿没奈何。” 瑶草笑笑:“这就好了。” 却说瑶玉被拘着月余,而后,逐渐被放出来走动走动,瑶草以为迟早会被识破的婆子忽然跟瑶玉亲密起来。柯老夫人似乎也没有换人迹象。 这一日,八月初五,柯家为三兄弟忽然齐齐而来,同来者尚有方英勋,杨秀成等本县生员七八个。 原来她们八月要下场乡试。 方英勋抽空特特到了闺学跟瑶草示警:“大黑胖也来了。” 瑶草惊异交加:“他也成了生员?没听说呢?” 方英勋朗声下一笑:“屁,他能得中没天理了。他哥哥生员到没来,他偏要缠着来凑热闹,又是亲眷,我也没法子拒绝,连他娘都骂他没脸没皮呢,他自己混不在意。” 瑶草一笑:“都来了谁呢?” 方英勋背着手,抬抬下巴,眼睛傲视远空,笑道:“本县翩翩公子,风流才子,俱在此。” 这一说不打紧,闺学姑娘们心儿荡漾了,瞄着方英勋远去,齐齐跟瑶草商议,今日要去萱草园做客。 瑶草当然知道这些鬼机灵意图,不过想偷看那些青年才俊们。此时正值桂花飘香,莲子结实,与闺蜜莲池游玩找莲子不亦乐乎。因道:“只要先生同意即可。” 一群女学生便围着罗京娘嬉笑哀求,罗京娘被缠磨不过只得答应,再三交代:“不许与人私下会面。” 这是当然,众闺秀无不答应。 顺手扫尘 回头却说众生员喜聚一堂,这些都是柯三爷麾下俊才,治下富庶升平,俊杰满地,柯三爷心里甚是欢喜,眉宇间满是骄傲。 却也是凑巧,这一日杜夫子与赵栖梧兄妹也来了。 原因无他,只因祥符县虽然富庶,所谓御街也有讨饭人,富庶乡也不乏三餐不济之家,四月初,柯三爷拨出一笔资金,专门救济寒门学子攻读赶考,赵栖梧家就是其中之一。赵灵儿兄妹奉母命前来致谢。 瑶草接住灵儿真是喜之不尽:“这次要多住几日,干脆等你哥哥考绩下来再回去报喜好了。” 灵儿更是欢喜不得,除了跟瑶草叽叽呱呱诉说竹林里那个竹上又被傻鸟筑了巢,还悄悄告诉瑶草,她舅母已经把之前索回的土地还回来一半。 瑶草也替她高兴:“嗳哟,这可好了,你家不用高价买米了,上次不是说已经陪嫁你表姐了,如何换回来了?” 灵儿皱眉道:“哼,好什么呀?你不知道我舅母多坏,她要了哭着喊着,说必须一百亩土地陪嫁,人家才要表姐进门,表姐也哭天抹泪,说是嫁不成就没活路了,逼得我娘答应了。其实都是胡扯,人婆家只要了表姐五十亩陪嫁田。我舅舅其实一早知道,只是她吊脖子跳井威胁,舅舅也无法。 这回哥哥成了生员,她害怕哥哥做官不认她断了亲,方才自打嘴巴承认了。你说她有多坏,我们那样拮据,几乎三餐不继,她呢,竟然捏着我们田地,反而年年跟我们收米钱,少一文也不成呢。 我早先就怀疑,她家就五十亩地,养活一大家子五六口子,她娘家老爹兄嫂侄女儿,一大窝子日日住在家里傻吃傻喝,如何还有结余粮呢原来扣着我们土地,唉,想起来就呕得慌,偏我娘还不叫说。” 瑶草知道她家土地原是嫁田,也不好帮腔责备她舅母,只是安慰灵儿:“别气,别气,现在不是好了吗,将来你哥哥中举做官,还会更好,你等着做官小姐吧。” 灵儿笑一笑,忽然又撅嘴气愤愤了:“你不知道,这田原属外公家,舅舅拿回去也就罢了,舅母竟然拿它做筹码,要我哥哥娶她娘家侄女儿,才把田契过户,谁不知道她娘家侄女儿跟她一样,虽然生得一张好脸皮,却是个横针不拈好吃懒做的主。” 瑶草心头突的一跳:“你娘,哦,伯母答应了?” 灵儿忽然灿烂一笑:“放心,我娘说了,宁愿不要土地,也不娶她不着调得侄女儿。” 瑶草把赵灵儿鼻子一捏:“又胡说,我有什么不放心,走,带你去闺学瞧瞧去。” 回头却说这一日,祥符后衙可谓英杰齐聚,方氏作为太爷夫人,收了人家叩拜,自是要设宴款待这些才子俊杰,其实,方氏招待学子们,除了给柯三爷撑门面,也有一份私心在内,私下叮嘱清明谷雨代为相看,看看能否挖掘个德才兼备之贤婿。 这一切,瑶草丝毫不知,她正忙着在萱草园招待闺学女伴与赵灵儿。瑶玉也终于寻得机会,大摇大摆进入瑶草私密领地。 赵灵儿听说过瑶枝瑶玉的事情,她虽然觉得瑶枝有些故作清高,到底有一份情谊在,且瑶枝是受害人,人们一般都会同情弱者,对于她腿被摔断十分同情,对罪魁祸首瑶玉十分反感。她与瑶草一般闺蜜学友已然混熟,冷不丁见了瑶玉面生,便问瑶草:“姐姐,这位不认得呢,你们学里又进新人了?” 瑶草只得为她们介绍:“这是柯家大房大小姐瑶玉,这是我的好朋友赵灵儿。” 瑶玉见赵灵儿一身半新不旧粉色裙衫,有些瞧不上,却也勉强笑一笑。 赵灵儿却侠义高涨,要替瑶枝抱不平,故意一惊一乍:“瑶玉?就是那个害瑶枝摔断腿的柯大小姐?” 她虽然声音不是顶大,但是这一嚷嚷,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这瑶玉虽然不曾真正进过闺学,却不时腆着脸来寻瑶草,借机跟这些闺秀套近乎,大家看在瑶草,也跟她点个头儿混个脸熟。 此刻闻言,众闺秀‘唰’的一声齐齐侧目,虽不至于出言刻薄,眼里鄙视不言而喻,再无人愿意与她应酬。 瑶玉顿时脸红耳赤,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灵儿,行将冒出火来,心道:别人大家闺秀不理我也就罢了,你个穷花子也看不起我,你凭什么? 不说瑶玉这里剑拔弩张,寻机报复。却说方氏在后花园大摆筵席招待才子,姑娘们宴席摆在萱草园,各成一体,虽不许公然私会,远远目视,眉宇交接却也不难。 姑娘们为了吸引才子们目光,秋千架上脆声娇笑。墙外那些自诩才子的生员们闻其声不见其人,一个个心乱如麻,却又不敢妄动,县太爷刻板凶猛可是很出名呢。 却说这瑶玉自诩貌美,觉得今日机会难得,原本是要来与这些闺秀一较风姿高下,在众生员面前留下一抹惊艳。不想被赵灵儿当面抖出丑事来,受到众人鄙视冷遇,心中顿生怨怼。 青果几次悄悄与瑶草报备;“小姐,大小姐看灵儿小姐神情不对,怕是要出事。” 瑶草除了吩咐他们继续监视瑶玉,就是把灵儿拘在身边,游玩时,有意识将瑶玉与赵灵儿跟开来。 中午时分,外面生员酒菜已酣,便摇头晃脑咏叹起来。柯三爷几杯下肚,又被人刻意缠着研讨学问,其余人等就开始往这边偷溜偷看。 墙头上一双双乌溜溜眼睛,逗引的姑娘们越发兴致起来。颦颦婷婷行走于池塘柳下,或三三两两聚于莲池水榭中,偶尔那么一回眸,露出水汪汪大眼睛嫣然一笑,墙头上生员便惊艳四起,一颗颗小心肝一漾一漾泛起波涛来。 瑶草却不在开屏一群,她与灵儿玉兰并李木莲在水榭闻着荷香撒鱼饵。却是那瑶玉,故意摇曳生姿,自池畔走上小小水榭,亦步亦趋跟着瑶草。 瑶草也不言语,只是让开身子,让她一起撒饵。灵儿方才八岁,正是黑白分明嫉恶如仇年纪,见了瑶玉毫不避讳自己厌恶,玉手扇扇鼻子:“什么酸臭,好讨厌。” 瑶草怕她惹怒瑶玉引起混乱,笑着一拉灵儿:“清香阵阵,偏爱胡说。” 瑶玉脸色更加黢黑,眼神锥子似的瞅着灵儿。 一时,李木莲提议坐小船采莲花摘莲蓬。玉兰灵儿笑嘻嘻附和,雅兰一组也有了兴趣,一起嚷嚷要坐船。 清明是这里总管,见大家兴致勃勃,不好违拗,只得吩咐下去叫了两位位临时船娘,吩咐她小心伺候,又道台阶滑腻,叮嘱闺秀们小心谨慎。 一时船娘准备齐全,大家纷纷上船。 瑶草乃是主人,便让各人先上。瑶玉原本在雅兰一组,此刻偏要挤在瑶草一处,瑶草新生警惕,有意拉着灵儿落在后面,生恐瑶玉使坏。瑶玉萃毒眼神,让瑶草心惊,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坏丫头要使坏。 却说雅兰一组人先行滑向莲叶深处,随即李木莲先行上了第二只采莲船,第二的瑶玉,再后是玉兰灵儿,瑶草落在最后。 却说瑶玉本当登船,却故意让过玉兰,排在灵儿之前。瑶草道声不好,尚未行动,瑶玉已经瞅准机会,突兀伸脚一绊灵儿,赵灵儿没防备,扑面就往莲池载去。 幸亏瑶草看得真切,早有防备,一把抓住灵儿腰带往回一拽,灵儿有些分量,瑶草有些吃力,所幸青果早有防备,一把抱住瑶草腰肢,瑶草稳住身子。 灵儿岂是吃亏之人,刚一脱险,便生报复,身子后仰,仪仗瑶草,抬脚死命揣在瑶玉屁股之上,瑶草借机顺势把灵儿往前一推搡,复又抓住,嘴里同时惊叫起来:“哎呀,快救命,有人落水了。” 一切只在雷电火花之间,原该跌入莲池的灵儿抚胸直喘粗气,嘴里骂骂咧咧。作恶的瑶玉噗通一声,一头栽进荷花池,激起半人高水花,成了落汤鸡。 李木莲玉兰大吃一惊,慌神搀扶着下了船。 船娘虽然反应迅速,用撑杆将瑶玉拉上船去,无奈瑶玉不善水,已经喝了好几些池水,肚子有些鼓胀起来。船娘拧着她一阵拍打翻滚,瑶玉大口吐着清水,虽然不至丧命,却也是翻白着眼睛,浑身直发抖,眼泪汪汪。稍稍回魂,便颤抖着手指着灵儿:“你,你,你……” 赵灵儿本要与她理论,瑶草猛然想起祖母彪悍偏颇,迅速附耳道:“死不承认,大声嚎哭,先声夺人。”随即把手在灵儿腰间一掐,灵儿嗷的一声就哭将起来,同时扑过去与瑶玉厮打:“你个坏心肝的,你干嘛绊我,想害死我啊,害人终害己呀,老天长着眼睛呢。” 虽然树木掩映,隔开了生员们视线,瑶玉在一般闺秀面前出尽了洋相。 却说这边瑶草等迅速撤退,船娘背着瑶玉颠颠往回跑。那边丫头婆子一阵乱走乱嚷:“不好了,小姐落水了,救人啊。” 院子里柯三爷匆匆结束宴客,让下属将生员们送出衙门,自己与柯家三位少爷、以及方英勋、杨秀成,赵栖梧蜂拥往萱草园而来。 内院方氏柯老夫人也得了信儿,吓得腿子直发软,跌跌撞撞也来了。 只是,柯老夫人方氏进了屋子,柯三爷一等人候在院子里。 一时青果与柯三爷回话,言说落水者是大小姐。柯三爷柯家有方英勋明显的松散了脸色,方英勋甚至笑了一笑,忽然觉得不对头,又收起笑脸板起了脸。 青果看得真真的,眼里也有了浅浅笑意儿。方英勋警觉被人偷窥,眼睛一瞪眉头一皱,威胁意味十足,青果忙着扁嘴进房去了。 却说后花园莲池引得墙外河流,属于活水,冰冷异常,对于那些不习水性者,那是轧骨刺凉,难以承受。瑶玉虽然已经出水,却浑身冰凉簌簌发抖,上下牙捉对厮杀,舌头也咬破了,眼泪鼻涕一塌糊涂。 柯老夫人本对瑶玉有些膈应,此刻事关生死,之气那一切不悦顿时烟飞灰灭,他急步抢上,一把搂住瑶玉,儿一声,肉一声哭将起来。 方氏相对要清醒得多,一边分派厨房烧热水熬姜汤,一边询问经过情形,赵灵儿哭得梨花带雨,言说瑶玉忽然使绊子,想要绊倒自己,自己胡乱挣扎,也不知道怎么的,瑶玉就跌下池子去了。灵儿边哭便说,只说自己不知道大小姐为何针对自己,哭得差点晕厥。 瑶玉明明觉得有人踹了自己屁股,却又不确认,兼之她又惊又吓又冷,根本无法说出完整话来,见赵灵儿一句一句指责自己,气得她手指着灵儿,一口怨气憋着发不出,眼睛顿时翻了白,差点晕厥了。 柯老夫人一见便知道瑶玉意思,这是在指认赵灵儿是她落水罪魁祸首,便一声声嚷嚷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般嚷嚷,来人啊,把这个叫灵儿拖出去打四十板子,关起来,看她还嘴硬不嘴硬,招是不招!” 瑶草不能出面偏帮灵儿,那样激起柯老夫人更大怒气,因悄悄给青果使个眼色。然后言道:“祖母,这事儿还是仔细查问方好,灵儿虽是贫民,却也不能无端受过,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施刑杖,弄不好爹爹会落个仗势欺人恶名,还请祖母三思。” 方氏也觉得这事儿马虎不得,她根本不相信瑶玉会是受害者,因果断言道:“孩子都是父母生养,各人孩子都是宝,倘查清楚,真是灵儿错,也不能乱打板子,她不是府里奴才,就算处罚,也要交给她母亲自己处罚方好。” 柯老夫人冷笑道:“她是什么东西,竟然跟瑶玉相提并论?” 赵灵儿哭哭啼啼道:“老夫人这话不对,圣人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明明大小姐害我,却要打我?” 瑶草怕柯老夫人犯横,自己动手,那样灵儿吃亏无处说了,忙喝令:“把她带出去另行安置,看把老太太气得。” 一时姜汤奉上,瑶玉喝了热汤回过神来,方氏原本叫她回去歇着,容后再议,她偏要逞威风,马上跟灵儿质对。 其时,等待的这一段时间,柯三爷与方氏已经把船娘、李木莲、玉兰、青果、青叶几人,挨个儿问了一遍。最先上船的李木莲指认,的却亲眼看见瑶玉伸腿绊灵儿,只是没看清她自己缘何落水了。 且所有秋游闺秀都证明,灵儿之前的却的罪过瑶玉,二人有过口舌之争,大家众口一词都道是瑶玉跋扈,几次强行推挤灵儿。 至此,事情缘由已经真相大白了。乃是瑶玉因为灵儿揭破了瑶枝之事,让她丢了面子,因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考虑到柯老夫人护犊心切,瑶玉胡缠蛮搅黑白颠倒。柯三爷纵有权柄,无法下手。夫妻一商量,直接叫了柯家为来,将其纳因后果悉数告知。 却说瑶玉还在梗着脖子要人责打赵灵儿,柯老夫人一边帮腔安慰瑶玉:“放心,祖母定会帮你出气。” 恰在此时,柯家为气呼呼走了进来,冷声问瑶玉:“你现在告诉祖母一声,倒是你伺机报复赵家姑娘,不小心害得自己落了水,还是人家小姑娘蓄意谋害你?不要撒谎,我已经问得很清楚了!” 瑶玉不敢回答,便哭了起来,以期蒙混过去。柯老夫人立马爱心泛滥了,一把搂住,责骂柯家为:“你做什么?你妹子受了多大委屈,你不说替她找回来,却这样责骂?你若心疼妹妹,认得祖母,就把那贱皮丫头责打四十板子,替我们出气。” 柯家为内心失望沮丧无以言表,一咬牙给柯老夫人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响头:“祖母,那孩子才只八岁,四十板子还不把她打死?您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您可知道,我上次为何心灰意冷不愿意再走仕途?我怕报应啊!虽然有人相信杀人放火子孙多,孙儿却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手上沾了血,会遭报应啊!” 鬼神柯老夫人还是信奉的,顿时紧张起来:“你这孩子,不可胡言。” 柯家为忍住哭声,忍不住心头悲哀与泪水:“祖母,我们三兄弟都要下场科考,常言道,善良之人天照应,作恶者人神厌之,种花得花,种豆得豆,种下仇恨,得什么呢?孙儿求您好好管教瑶玉,不要再听信她胡说八道了,您知道她为什么要推那女孩儿下水吗?只因为人家嘲笑她摔断了瑶枝妹妹腿。那女孩儿兄长孙儿认得,他们一家最是良善人家,您这样纵容她,为了掩恶再作恶,她将来胆子越来越大,如何得了?” 柯老夫人陡然想起自己生病那夜瑶玉作为,心情再次灰败,眼睛盯着瑶玉脸上忽然恍惚起来。眼前浮起因为自己忽视而早夭女儿来,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瑶玉被柯家为骂的七荤八素,陡见祖母陌生眼光,忽然害怕起来,忙着扑到柯老夫人怀里哭起来:“祖母,您怎么了?我没有,他们冤枉我,哥哥也冤枉我,您千万不能信他们啊,祖母。” 柯家为忽然转头厉声道:“闭口,你为什么好的一点不会,专门学些狐媚歪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大房成什么样子啦?家破人亡啊,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倒底是要闹什么?秀成表弟就在外面,要不要我叫他进来,告诉他你所作所为?” 瑶玉顿色顿时灰白,转而抱着柯家为腿杆子:“哥哥不要,我真是被人踹下水,只是不知道谁踹我,不是赵家丫头,就是三丫头,当时只有她们两人在我身后,哥哥,你要行信我。” 瑶草知道她会污攀自己,一直坐在边上等着,此刻闻言笑道:“大堂姐说话请三思,你想一想当时情景,正是因为你跟灵儿有误会,我才在安排游玩之时,将你安排在雅兰一组,你偏偏亦步亦趋跟着灵儿。这也罢了,我原本怕你与灵儿再行纠葛,让玉兰姐隔在你与灵儿之间,是不是这样?原本你走在玉兰前面,你偏偏要让玉兰上前插在灵儿面前,是不是这样?你倒说说,你这是什么动机?” 瑶玉已经混乱了,指着瑶草哭诉:“可是,你为什么拉住灵儿,不拉我?我才是你亲姐姐啊,你救外人不救我?” 瑶草冷笑:“大堂姐,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我在灵儿后面,你在灵儿前面,中间隔着人,我如何救你,我未必是茅山道士会法术,能隔空救人?” 柯家为对着瑶草躬身一礼:“我知道三妹妹受委屈了,我与你陪情,请三妹妹原谅则个。” 瑶草忙着搀扶柯家为:“大哥哥别折杀我了,自家骨肉,说什么赔情,很是不必。” 柯家为咧嘴一笑,十分惨然:“三妹妹说的很是。” 回头吩咐瑶玉道:“我已经叫你嫂子在收拾行李了,你马上回去,你身体也好了,真该回去陪伴陪母亲抄经,修心养性。” 瑶玉顿时惨声哭叫:“哥哥不要,我错了,我改,我承认,的却是我气不过想害她,可是我也没撒谎,我真是被人踹下去的,不是三妹妹,肯定是赵家丫头。” 柯家为至此丝毫不想再听了:“够了,你不要再丢人了!从小到大,那一次不是你欺负别人,人笑话一句就要推人下水,你还说什么呢,算了。你赶紧跟你嫂子回家去。” 瑶玉翻身抱着柯老夫人:“我不,我跟祖母一起。” 柯家为顿时恼了,既生自己瑶玉气,也生祖母三叔气,之前何为要纵容瑶玉无法无天?眼下不教而诛为哪般? 柯家为敏锐觉察,三妹今时不同往日,从眼前这一份临危不乱,侃侃辩论,可以窥得她的涵养心计。瑶玉留在这里,说不得要闯下更大祸事。瑶玉虽然不堪,到底是自己亲妹子,柯家为不愿意让她在此出丑败行,他只恨自己无能,倘若自己有钱有势有权,妹子何须跟着祖母来这里丢人现眼呢? 柯家为俊目含泪,一口气憋的胸口生疼,拖着瑶玉往外走,混乱的情绪让她有些口不择言了:“无论祖母在不在,你都得回去,这里是三叔家,祖母住得,你且住不得。你是谁?你难道自己没有家呢?” 方氏心思 却说柯家为被瑶玉不可理喻怄得行将吐血,一时激愤,拖了瑶玉往外走去,言语之间对柯老夫人柯三爷都有不满之意。 瑶草闻之虽然觉得这人有些怪人不知礼,倒也能够理解,试想下,一个人有那样作兴父母,又有这样贱皮妹子,还有一位蛮横、倨傲、自私的祖母,哄着场子,架着秧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所幸娶得娇妻,偏被母亲治死了孩子病病歪歪。他自己倒有一番人生哲理,偏不得志,不能施展抱负,这形同把人放在热锅里炼油,无所躲闪。 唉,是个人都会郁卒疯癫了,柯家为没走极端,瑶草已经十分钦佩了。说起来柯家为到底只是十八岁的青年后生,能如何深明大义,已经很不错了。 却说那瑶玉原本大声哀嚎,被柯家为暴虐警告说:“你只管与我别扭,我不介意就这样把你拧到秀成面前去。” 这一句吓得瑶玉住了声音,杨秀成可是瑶玉眼下唯一骄傲了。 柯老夫人闻言也惊醒了,瑶玉再有不是,杨家的亲事不能断,柯家丢不起这个人。忙着喝令柯家为:“为儿,快些放手,你这是做什么呢,哪有这样对亲妹子的?有话好生对祖母言讲,祖母一切依你。” 柯家为见祖母言语有些松动,这方停住脚步,却是拉着瑶玉不叫她乱动,清澈的眸子透着决绝坚毅:“孙儿就一个要求,我要马上送秀雅与瑶玉回去,我是长房嫡孙,放任妻子在外不理家务,倒偏劳二叔二婶劳累,坐享其成,实在不像,望祖母应承。” 柯家为句句在理,柯老夫人不好呵斥,只得无奈嗔怪道:“你这个孩子,咋这么拧?我还不是见你父亲不在,母亲又,唉,这才想让你三叔,”说着看了瑶草一眼,少顿一顿,还是说了:“让你三叔拉你们一把,也就把大房撑起来了,这在你三叔不算什么,在你们却是至关紧要,你为何就不理解祖母一颗眷眷之心呢?” 柯家为闭目平复一下心绪复又睁开眸子,恳切对着祖母言道:“侄儿的事情,我相信,只要能帮一把,三叔绝不会袖手旁观。祖母您这样……这样子,只会适得其反。您知道不知道三叔一月多少俸禄呢,投田又归了公中,眼下一切还不是靠三婶谋划支撑,您与瑶玉所谋那事,我已尽知,实在是……” 柯老夫人见柯家为越说越不像话,生恐瑶草听出端倪,厉声喝道:“我看你实在太累了,简直不知所云,先下去歇着吧。” 柯家为却固执道:“这话三叔不敢说,祖母,孙儿不得不劝一句,您要适可而止才是,您若实在心疼瑶玉,三婶给您的东西,属于大房的东西,您全部给瑶玉陪嫁去杨家,孙儿与才弟并无意见,男儿合该自己打拼,安身立命,我们不觉得委屈。只求您打消那个念头,须知儿孙自有……” 柯老妇人再次打断柯家为:“住口,越发不知高下尊卑。” 柯家为见祖母劝不醒,他是铁了心,不陪祖母丢这个人了,也不言语,拖了瑶玉就要出萱草园。 柯老夫人没想到一向乖巧孙儿也这般犯横,柯老夫人直觉的恼怒,她万不能让瑶玉这样披头散发出现在秀成面前,万般无奈只好妥协:“好好好,你听祖母说,我们暂且留在这里等你兄弟发榜,发榜后,无论你们中与不中,我们娘儿三个即刻回乡去,好不好?” 柯家为知道自己今天已经逾越了,想着太逼急了怕是不是好,思绪转一转:“真的?” 柯老夫人道:“真的。” 柯家为放了瑶玉,浑身泄了气,委身于地,跪在柯老夫人面前:“还请祖母原谅孙儿无状。” 柯老夫人夜累得很,挥挥手:“你起来。” 柯家为身形似乎挨了三分,定定神,忽然又对着一旁侍立瑶草一躬身:“哥哥今儿有些混乱,词不达意,三妹妹见笑了。” 瑶草还礼一笑:“大哥哥敢说敢做,坚持自己主张,不一味听之任之,正是男儿本色。倘若做官,必定造福一方,愿上天垂青大哥,这次一举扬名龙虎榜。” 柯家为咧嘴苦笑:“承蒙三妹吉言。” 瑶草给青果一个眼色:“替大小姐挽起头发。” 柯家夫人看着瑶草,眼神闪烁,意味不明。 瑶草也不回避柯老夫人目光,心里想着瑶玉那个教养嬷嬷之话。 ‘夫人与了我养老银子,我有一句大实话告知夫人,夫人别嫌我说话尖锐方好。要我说,夫人小姐就是心太实在,总想着日久见人心,真心换真心。话是不错,且这得分人才是。遇到不省事儿的,您就白瞎了。老身在宫里打滚一辈子,眉高眼低看得真真的,这会做的,远不及会说的讨喜呢。’ 瑶草一边想着这话,一边在心里想着之前教养所教几种微笑,脸上慢慢绽开甜甜笑意儿,迎着祖母走上前挽住柯老夫人:“祖母您是有福之人呢,您儿子做官一道诰封,将来三位堂兄再做官,你又得三道诰封。哦,还有小七,我们家双胞胎兄弟,我算算啊,不得了也,您一共有七道诰封呢!可惜草儿不是男孩儿,不然,草儿一定勤奋努力,为您凑齐八道诰封,祖母,您高兴不高兴啊?” 柯老夫人清冷容颜慢慢生了花,眉挑眼眯嘴角撇撇,想着自己儿孙满堂,个个蟒袍玉带乌纱帽,出门坐着八抬轿,那是何等荣耀,不由顺着瑶草话笑道:“草儿这般聪慧娴静,将来女婿定然也是龙虎榜上人呢。” 瑶草瞅瞅瑶玉,莞尔一低头,羞赫道:“祖母说的什么话嘛,再者,女生外姓,再是天王老子也不与您供奉香火呢,就我爹爹中举,诰封且落不到我外祖母头上一样。您且别想着靠草儿,还是靠着几位哥哥弟弟稳妥呢!” 笑意盈盈柯老夫人闻言神情一灰,遂顿住了脚步,瞧瞧笑言盈盈瑶草,只觉这话可有深意!因见瑶草只顾说笑,又觉自己多心,瞅瞅萎靡瑶玉一声叹。 瑶草伸手抚上柯老夫人额头,再摸摸自己额头,奇道:“不烧啊,倒有些冰凉呢,祖母您不舒服?要不要孙女儿着人去请李老太医?” 闹了了这一场,又气又急又恼的,柯老夫人确乎有些头晕,更多的是挫败:“不用,祖母只是有些劳乏,人老了,腿子有些发软呼。” 瑶草闻言马上吩咐青果青叶:“快去叫两个婆子准备轿椅来。” 又征询柯老夫人:“祖母是在这歇息等候呢,还是孙女儿搀扶您边走边等?” 柯老夫人瞧着几次想插嘴瑟缩的瑶玉,又瞅着指挥若定,进退有度笑盈盈瑶草,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她忽然觉得瑶草的搀扶,瑶草的笑,瑶草唧唧咕咕,均让人畅快。心中只感叹,瑶玉因何不能这般呢? 心里想着,胳膊抬一抬:“无需轿椅,三丫头陪祖母慢慢走回去可好?” 瑶草脆声一笑:“好的,只要祖母您喜欢。”祖孙一路说笑,前所未有亲密。 瑶草安全送回了柯老夫人,又陪着说笑一回,方才回到萱草园,把自己摊在卧榻上,一声声催着青果青叶:“快点快点,揉揉脸颊,揉揉手脚。” 青果不解:“小姐不过搀扶老妇人回去,又不叫你背着抱着,则的这般累法,您一早绕着园子跑好几圈也没见您喊累呢。” 瑶草闭着眼睛:“快些揉揉,再啰嗦,明儿把你们嫁了,信不信?” 青果扁扁嘴:“不信,您都说了几年了,不然卖了你们,到今天也没卖过谁呢,吓唬谁呢。” 瑶草自己也好笑:“你们就欺软怕硬吧,哎,灵儿呢?” 青果嗤声一笑:“不是您说另行安置呢,婢子替他们兄妹叫了辆驴车送回去了。” 瑶草点头:“做得好,还有表少爷呢?” 青果道:“那个宋黑胖到处乱窜,表少爷知道落水者不是小姐,就押着他回去了。” 瑶草皱眉:“乱窜?” 青果点头:“他先是想进这院子,老爷把眼一横,他吓退了。后来竟然贴着三少找上两位小少爷,抱着他们骑鹅疯玩,大有赖着不走之意,三少爷无法,只得请了表少爷,表少爷连哄带骗,硬拖着他走了。” 想起宋黑胖,瑶草直觉头疼晦气,前生瑶玉冒名,这回应该不会了,观情势,瑶玉会顺利嫁给杨家表哥,母亲不喜欢宋黑胖,他读书不成,其貌不扬,也应该不会讨喜父亲。这辈子柯家应该与宋家没有交集了,只是这个人这般纠缠,倘被外人得知,不定怎么想呢!又一想,只要自己与他不见面,应该无碍。随即脑海里浮起一抹俊俏挺拔的影子,又道:“哦,把替三哥准备的糕饼点心,干果肉干,一样包一包,装上一满食盒,明早派人送去赵家,就说我给灵儿赔不是,告诉她,等放了榜,我请她来做耍子。” 青果一边替瑶草揉捏,一边笑言:“给灵儿小姐赔不是,干嘛给他哥哥准备应考干粮呢?” 瑶草一瞪眼:“多嘴,我这是心疼灵儿呢。” 青果抿嘴忙笑:“知道了知道了,小姐没有别的意思。” 瑶草想起那日自己淘气解了他的发带,不由脸儿红一红,随即肃清脸色:“哦,杜夫子也准备一份,叫三少爷替他带着,临场再与他。” 青果青叶嘻嘻笑,瑶草越发窘迫,挥挥手:“快去。” 不说瑶草想着心事,眼神闪亮,且说方氏得了谷雨回报,言说瑶草送走了赵家兄妹,分派厨房备办应考食物干菜,又把柯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只奇怪:“这孩子改性了呢,之前唯恐避之不及呢?” 清明笑道:“三小姐估计想通透了!” 方氏摇头:“我只想娇养她,实在不想叫她学会这些深宅大院的伎俩,唉,看起来我的相法行不通。” 谷雨道:“小姐很有分寸,想她对赵家兄弟表少爷可是十足烂漫脾性,这也是情势所逼,以婢子说,有了这些磨炼也好,将来小姐出嫁就如鱼得水了。” 方氏淡淡一笑:“我当初不愿意高嫁就是怕麻烦,不想挖空心事谋夺固宠,看上了柯家四十无子方纳妾这一条,原想图个简单,不想事与愿违,麻烦层出不穷。” 谷雨笑道:“叫我说,夫人还是算漏一条,您当初要寻个独生苗苗不就省事儿了。” 方氏按按额头:“我说事情你们看得如何?” 陈妈妈言道:“按照夫人所说相看四品以下人家出生,相貌周正清秀有五位生员,其中三位家世不错,一位是罗家三少爷,父亲只是个举子。一位纪家二少爷,祖父在外地做一任知府,死在任上了,他父亲在工部做个五品员外郎。兄弟姐妹三个,姐姐出嫁,哥哥是个举子,已然成亲。只他一心攻读,今年十五了,尚未定亲,一心想要双登科,若是中了,未必能等小小姐。 一位李家大房少爷,单丁独子,父亲也是个太医,就是是李木莲堂兄。头上四位姐姐都出嫁了,只是性子有些绵软,家里宝贝疙瘩似的,只怕还要妻儿反头照应他。 余下两名寒儒,赵少爷与木家少爷,说起来这木家公子比赵家还不如,父亲早逝,母子相依,靠着亲戚接济,他母亲做些针线过日子。” 清明皱眉:“婢子之前就跟陈妈妈念了,瞧来瞧去,似乎没一个好配小姐,要我说,夫人很不该把眼光定在四品以下官员家里,嫁女嫁高呢!“ 方氏笑一笑:“你不知道,越是高门大户,婆婆、婶婶、妯娌、小姑子最难缠,规矩又大,浑不似人过的日子。那余家小姐多玲珑一个人啊,三层婆婆头上压着,夫君又有个平妻,外面看着是风光,我年前见她憔悴多了,那平妻还抢先生了长子。唉!凭他多荣耀,我不想草儿那样!” 陈妈妈点头道:“是呀,我们小姐可不受那活罪,若是通房小妾还能打能骂能卖,偏是个一般大小的,理直气壮登堂入室,活活把人气煞。” 方氏微笑点头:“正是这话,谷雨丫头有一句很是,独生子麻烦少些,依我看,那赵家少爷很是不错,灵儿那丫头跟草儿又对脾气,想来不会为难嫂子,赵家母亲也是个明理人,只是家贫些,等那孩子中举做官也就好转了。” 谷雨忙摆手:“夫人别误会,婢子没与他说话意思,我这些日天天跟着小姐,小姐心中韬略与为人处世,就是进了高门大户也可以应付自如,且小姐还小,再过五年及笄,那时老爷升到三品四品也说不得呢,且不必慌着决定,错过好姻缘。” 陈妈妈翻白谷雨一眼:“五年后小姐就该备嫁了,那时再找女婿还来得及呢,再说我们不先定下,好人才岂不被人抢光了。” 清明笑道:“要不请三舅太太帮忙寻摸一户好人呢?“ 方氏摇头:“这事儿再不能麻烦三嫂,上元节三嫂递话,宋家有意请三嫂作伐,我与孩子尚小拒了,倘三嫂再帮着寻了别人家,岂不得罪宋家呢。” 陈妈妈道:“是啊,宋家那孩子太皮实了,跟了他还能有安生日子呢,偏那小子似乎盯上我们小姐呢,今天差点让他混进萱草园,还好表少爷把他摄走了。” 谷雨忽然嘻嘻一笑:“要我说,五少爷倒是良配,三舅太太又和蔼,公公又是舅舅,最难得五少爷跟小姐又好,肯迁就小姐。” 方氏咳嗽一声正了脸色:“这话不得再说,天下男儿多的是,小五定了宋家,夺婚臭名可不好听。” 谷雨忙着陪小心。 恰在此时,丫头一声通传:“夫人,小姐与两位少爷来了。” 方氏忙挥手让大家噤声,笑得满脸阳光灿烂:“快些请进来。” 门帘掀处,虎头虎脑一对活宝蹦将进来,双双扑向母亲,小屁股互相碰撞,都想把别人挤出去,眼睛却笑得弯了又弯,伸出胖乎乎肥爪爪:“娘亲抱我。” 后面一抹绿衫女娃儿手里高举小弹弓一摇一摇:“谁不乖,就收回他的坐骑,谁先过到姐姐这里呢,谁就得到这只弹弓,可以打天上麻雀,也可以射水里鱼儿哟!” 话音刚落,门口一双肥鹅嘎嘎嘎嘎迈着八字步进来了。 珠从何来 这是瑶草姐弟三人老戏码了,接下来,两个小家伙就该迟疑,一个乘机爬上母亲怀里坐稳。落后一步者就会回转扑瑶草:“草草,我让弟弟,弹弓给我。”抢到母亲怀抱着就会把粉嫩手指放进嘴里吮吮,随即眼珠一转,冲着瑶草讨好笑,不注意,嘴角一串露珠滚出来:“草草我乖乖啊,不收鹅鹅哦。” 为了让小家伙觉得有趣味,瑶草一般每种玩具只备办一个,倘若两人都有份,小家伙就会失去表现欲了。 鉴于母亲对自己保护过度,错失了早期训导,致使自己胆小怕事,沉默寡言。直觉不该将弟弟也养成那样,遂极力劝说母亲,为双胞胎聘请了极有经验教养嬷嬷。 要说方家介绍教养嬷嬷很有一套,自小有意训练双胞胎用肢体或是语言表达自己心意,并叮嘱方氏瑶草及时奖赏双胞胎每一个细微的进步。致使两个小家伙养成争抢表功的习惯,口舌也伶俐,腿脚利索。十个月就会发重复叠语,诸如娘娘,草草,爹爹。满岁就颤颤巍巍满屋子晃悠了。 现今两岁,已经可以准确表达自己心意,至于不喊瑶草姐姐喊草草,是因为瑶草觉得草草更亲切,没有及时纠正他们之故。 别的孩子两岁为主靠人背来抱去,双胞胎奶娘已经很少抱他们,也是男孩儿爱皮实,他们已经可以步伐稳,来去自如,最不喜欢有人拉着牵着不爽快了。 虽然方氏待奶娘教养嬷嬷十分好,吃穿从优,态度和蔼,相处的亲人一般,为她们每人派遣一名小丫头服侍打下手。不过,方氏也有严令,孩子入学发蒙之前,教养嬷嬷奶娘不得同时请假离开,哪怕须臾也不许。否则,方氏丑话说在先,会立即翻脸不认人。 还好,两年来两位奶娘与两位教养嬷嬷配合得很好,从未让方氏不满动怒过。如今瑶草又把自己针线丫头石榴莲子给了双胞胎守夜,双胞胎身边更是人才齐齐了。 很快,双胞胎在母亲姐姐怀里又腻味了,吵吵着出去骑鹅打雀儿。 方氏无不依从,只说不许轻易出院子。 瑶草便趁空把自己今日所的信息细细报与母亲。末了问道:“大哥叫祖母打消图谋,难道祖母除了想让瑶玉拜师罗先生贴金增加身价,还有别的企图?” 方氏一笑:“嗯,你祖母借口你大伯父大伯母离家,家中无人管教,想要把瑶玉过继给三房做女儿。” 瑶草原本猜测,祖母会向母亲要钱要物补贴瑶玉,继而提拔老杨家,没承想祖母比自己想的更长远。不由疑惑:“这却为何?大哥已经说了家里该大房的东西紧着瑶玉挑选,还不够么?” 方氏淡淡笑言:“你杨家舅母不大愿意这门亲事,你祖母怕有反复,想用你爹爹身份压着她,瑶玉成了三房女儿,杨家再不敢悔婚了。” 瑶草皱眉:“亲戚间谁不知道瑶玉是大房,这不是捏着鼻子唬眼睛呢,祖母当别人傻子啊?” 方氏借机细细给瑶草分析:“你虽聪明,不懂官场,杨家小子一旦入士,官场上你父亲同年同僚都要给他三分面子,他这一生也走得顺畅了。” 瑶草还是不明白祖母谋算在哪里,因道:“官场规则,女儿也略知之一二,比如外婆家里关系肯定会照应爹爹,杨秀成本来就是爹爹侄女婿,又是表亲,爹爹关系还能不认了?” 方氏嘴边噙起一丝冷笑来:“这就是你祖母另一层谋算了。想那瑶玉,倘以三房女儿出嫁,她的嫁妆就要与你比肩。你祖母这是看上了我一百二十八台嫁妆了。” “什么?” 祖母若赖着母亲出百十银子要几件东西替瑶玉添妆,瑶草可以理解,没想到竟然这大胃口:“凭什么?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母亲以后未必不添妹妹呢?这个母亲可千万别答应,瑶玉进门,祸害无穷。” 方氏眼神凛一凛,随即一笑:“且不会,你爹爹这次很明理,已经婉拒了。只答应你祖母,会把杨家侄儿当成亲侄儿照应。” 瑶草气道:“早知如此,今天就该摁住她淹死算了。” 方氏忙掩住瑶草嘴巴,厉声喝斥:“女儿家休的胡说,她其心不正,必遭恶果。不要脏了你的嘴。” 瑶草忙着惊跳而起,低头认错:“我省的了,母亲息怒。” 方氏拉回瑶草搂在身边,摸摸女儿发脸儿,笑一笑:“这事儿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分寸,且先等一时,看她们发榜后如何作为,倘她还不餍足,就别怪我了。这几天,你离她远些,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瑶草虽然不服气,见母动怒还是忙起身应承:“哦!女儿告辞了!” 陈妈妈拍拍瑶草,示意她莫担心,自己走到房里劝说方氏:“小小姐也是为小姐担心,看你这样大小声,把小小姐都吓懵了,差点没哭呢!” 方氏接了陈妈妈递过茶水吮一口道:“妈妈知道这孩子自小心重,闷不吭声却自有主张,我怕她为了维护两个弟弟与我当真做下什么忤逆不孝之事后悔不及呢!” 陈妈妈叹道:“要我说,老夫人与大小姐实在过分,小姐您实在太心慈手软了,换成别人,早把他们整治七零八落了,要我说,当初就该让他们去讨饭,小姐您直接招赘姑爷就是了。” 方氏倒笑了:“妈妈糊涂呢,那家有放着三个儿子招女婿呢!” 陈妈妈也笑了:“唉,我也是为小姐不值,就怕到时候老夫人再病一场姑爷也抵不住了。” 方氏眼睛寒光一闪:“妈妈,您说,六十岁的老人会不会一病不起呢?” 陈妈妈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声音里有了颤音:“小姐……” 方氏见吓着陈妈妈忽一笑:“妈妈安心,那个瑶玉可不是省油灯,说不得她自己就把自己玩完了......” 回头却说瑶草恹恹折回自己小院,心里却恨得放不下了:这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行千里呢!上一世冒名顶替,这一世又想鱼目混珠,哼,这一回,我非叫你鸡飞蛋打,臭名远扬不可! 复又想起,瑶玉名声连着自己与瑶枝,真是重不得轻不得,一时气得直咬牙,在房里转来转去,烦躁不安。 青果青叶跟在身后跟来跟去:“小姐您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婢子们或许能帮得上?” 瑶草看看她俩想一想,也对,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且这两个丫头与自己生死不弃,正是可靠心腹,因招招手,压低声音道:“那个瑶玉,我让三哥劝也劝了,又把她弄下水淹个半死,她却依然赖着不走,你们有没有好法子,让她即刻滚蛋?” 青叶冲口道:“哪天把她哄出去,叫个衙役调戏她一通,让她出个大丑,没脸了,自然回去了。” 瑶草气得直挫牙花子,青果已经先行动手敲在她脑袋上:“又胡说,她的名声臭了会连累小姐呢,你有脑子没有?” 青叶心里直骂瑶玉,觉得瑶玉害她挨打,一时眼珠子乱转,摸摸脑袋忽然又道:“我想到一个好法子,青果姐姐你不打我我才说。” 瑶草抢着保证:“她打你我打她,快说!” 青叶红着脸道:“别人调戏不行,叫杨大爷自己调戏呢?或者他们自己丧德败行叫人察觉,老夫人肯定会叫他们即刻完婚,这样就可成功把这个祸害嫁去杨家,她那时自有婆婆管她,看她还跑得成呢?” 瑶草闻言,眼睛闪烁生辉:这倒是个好办法,反正他两人是一窝,不过早晚的事情。 忽又想起,瑶玉前生骗婚是七年后的事情,自己那年十六满十七,瑶玉已经十九尚未嫁,肯定是杨秀成仕途无望她反悔了,这说明杨秀成今科肯定无缘鹿鸣宴,杨秀成前途灰暗,想要瑶玉上钩可就难了。因道:“瑶玉其人,最是势利,杨表哥中了举人,她自会缠上去,就怕不中呢。” 青果言道:“我听老爷吩咐了,叫几位侄少爷、表少爷考完之后,回来等榜,我们就利用等榜的间隙,放出风去,就说汴京考官说了,杨大爷此科必定高中,这一来,大小姐必定怕杨家二太太再行悔婚,势必要做些什么笼络住杨大爷,我们想法子让她现行,这样即便杨大爷不中,她也赖不掉了。” 瑶草闻言大喜:“就这么办,不过,要绝对保密,否则套不住狐狸还惹一身麻烦。”两个丫头点头如啄米:“婢子们省得!” 接下来几天,瑶草没有听从母亲远着书楼,而是每天抽出饭后睡前一点时间,到书楼来接柯老夫人去后花园子散步,为今后瑶玉两口儿私会埋下伏笔。 却说祖孙四个在花荫水榭盘桓,瑶草一路说笑,讲述这些年自己跟着母亲舅母与汴京城里夫人小姐秋游春游,骑马观花赏雪品茗消遣之事,听得杨秀雅瑶玉满脸雀跃,心向往之。 不过,瑶草坚守一条,从不招揽杨秀雅与瑶玉到自己闺学与萱草园做客,避免他们过多介入自己生活,萌生费非分之想,从而置自己于危墙。 或许因为大家都提着一口气在等结果,或许将柯家为因果报应之话听进耳朵里,科考几日,柯老夫人暂时没有什么新招数出来,只是每日在观音面前念经祷告。 时光如梭,九天很快过去,柯家为、柯家才、柯家有、杨秀成四人被柯三爷派兵役接回县衙休整等榜。 一半考后三天发榜,瑶草主仆紧张行动起来,启动他们撮合工程,势必在这三天内,将瑶玉跟杨秀成扣死了,想必那时瑶玉再没脸待在这里显眼了。 却说柯家为几兄弟疲惫至极,柯家有几次将饭碗掉在地上。当晚就呼呼大睡,直至隔天午后,方才一个个还阳。在他们酣睡之时,青果青叶故意放风,县衙渐渐有了杨秀成今科必中的说法。 这一说法在隔天傍晚方家四杰方英俊,方英杰,方英功,方英勋与宋氏兄弟相携而至,得到了更加有力证实。原来方家三舅看过几人文章,认为杨秀成比方英勋柯家有柯家才有更机会中举。 此话一出,青果青叶有意散布谣言成了美好寓言了。 你道这方氏四杰因为到了这里?只因在家里待得心头发毛,闹得全家不安宁,遂被方老夫人赶他们出来探视姑母舅父,散散心,免得他们成天想着科举,把人憋坏了。不想被宋大公子知晓一路跟来,宋家大黑胖小黑胖美其名曰照顾兄长,也来了。 瑶草一见这许多才子临门,心里直发慌,为何? 宋家三兄弟生得黑也就罢了,最不该方家四杰个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瑶草生恐瑶玉眼斜上了,生歪心。 却说雅客太多,县衙再没有专门客楼,衙役居室倒是多,让这些亲戚家的俊杰居住下人房里,说出去不好听。方氏觉得,唯有安置在书楼方才相宜,这一来,杨秀雅瑶玉住在二楼就有些不便。 方氏只好将瑶玉杨秀雅挪到闺学一楼暂居,二楼空出来两间房安置柯家有三兄弟,陪伴柯老夫人居住。腾出书楼一楼安歇方宋两家兄弟。 瑶草怕乱中出错,决定取消撮合计划,改在隔日客去再做道理。瑶玉固然可恶,也不好传到亲戚家去。 却说这一日晚餐,柯三爷在书楼大排筵席招待几位侄子外甥。家中女眷依旧在方氏所居桂园用餐。 瑶草这一日晚餐后依旧搀扶了柯老夫人去园子里散步,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杨秀成也来凑趣。唯杨秀成外男,他与瑶草瑶玉原是表兄妹,又有兄长祖母在侧,倒也不怕。 瑶草注意观察瑶玉,只见她不时偷瞄杨秀成,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心中稍安,只要她不思移情就好。 饭后,花园门婆子来报,说是宋家三少求见表姐。 瑶草可不想跟他纠缠,可是不理会也不成,方氏跟宋夫人可是还姐妹呢。遂命青果青叶将青枣儿、葡萄,八月红嘴桃儿,樱桃,李子,池子里新摘的莲蓬,一伙子装了两大盘子,命他们送去书楼,请表兄们品尝。自己却推说疲倦睡下了。 随即,瑶草吩咐早早闭了花园门。想着园子新添了两人,犹自不放心,暗地派了青果监视瑶玉姑嫂,等他们睡下再回,万不可闹出笑话来。 却说不过关园门不过一刻,院门小丫头喜墨来报,所有少爷夜游去了,大少奶奶也出了花园子。 瑶草皱眉道:“都去了?大少奶奶跟少爷一起呢,还是单独一人?” 喜墨道:“少爷们都去了,大奶奶前后脚出园门,一晃眼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出府没有。” 瑶草估计杨秀雅估计寻机打听夫君科考情形倒也不急,因道:“去吧,我知道了。”稍后青果回来言道:“大小姐去了书楼。” 瑶草顿时心安了,公子们都出外了,此刻书楼只有祖母,瑶玉去了也无妨,大不了唆使祖母几句罢了。遂分派青果:“去告诉婆子,先关了园门,等大少奶奶大小姐回来再行开门,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 一夜无事,不提也罢。 翌日一早,瑶草收拾利落,去母亲处请安问好。却见母亲脸色奇奇怪怪。虽然好奇,瑶草也没多问,因为母亲若想告诉,自会主动言讲,似这般隐晦,大约是自己不能咛听之**。 虽说道理明白,瑶草心里倒底不迭服,便拿言语套取谷雨,谷雨推说不知道,瑶草暗派了青果去探听,一样毫无结果。 三日后发榜,解元却是大家不认识之人,叫段梅莛者获得。 柯家三杰只有柯家才中了一百三十名举人,柯家为、柯家有齐齐败白。 宋家大公子与方家二少榜上有名,前者二十三名,后者三十名。另外瑶草塾师杜夫子中了第三名,最爆冷门者,年仅十三赵栖梧得了十三名举人,这师徒同登鹿鸣宴,顿时传为佳话。 消息传来,杜夫子赵学子都曾蛰居自家里,柯三爷与有荣焉啊! 其余方家三杰、柯家有虽败了倒也不什沮丧,唯有柯家为顿时恍惚,险些跌倒。 却说柯家为当即一言不发,蒙头回去收拾东西要返乡去,柯老夫人知他心情不好,不敢用强,只得婉言劝慰:“候你二弟饮过鹿鸣宴再去何如?” 这一次,方氏也出言劝慰柯家为道:“婆婆所说甚是有理,大侄儿很该等候二侄儿三侄儿,大家一起返乡祭祖,一来求祖宗保佑二侄儿明年再捷,二则请求祖宗照应,大侄儿三侄儿两年后再登鹿鸣宴。”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大家再无反对之话了。 却说瑶草见柯老夫人一日推一日,只觉得滑稽,心里暗暗猜测,这一次祖母倒底要寻何等借口滞留。 却说鹿鸣宴隔日,柯家竟然迎来了以为意外之客---宋夫人来访。随行尚有方家三夫人。 却说宋夫人来时,正是晌午饭时,瑶草正在母亲房里等候开饭。 一时大家厮见不迭,宋夫人快手快脚捉住了瑶草手,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瑶草,嘴里啧啧称赞:“瞧瞧这丫头,水灵灵,粉蕊蕊,花枝一般,嗳哟,还是我们妹妹会调理人,把人爱的不知则的好了。” 方三夫人只给姑子使眼色。方氏却故作不知,但笑不语。 凡是张罗叫人上茶笑道:“宋夫人来的正巧,我婆婆刚巧在此小住,夫人不嫌弃,我与你们引见可好呢?” 宋夫人笑微微直点头儿:“正该见见才是呢,以后走动也方便。” 方三夫人来年色大变,瑶草也惊异莫名,几次要抽出手来没成功。唯有方氏安坐如山,笑盈盈吩咐道:“快去催催,老夫人少少夫人大小姐因何不至?莲香,你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我这里有贵客,难以□,今日就不出迎了。” 一时柯老夫人拐着一根沉香木拐杖,端着架子进门来,倒活似个一品老封君。 宋夫人是正五品诰命夫人,面对六品柯老夫人也不摆谱,到了呵呵请她老坐了上席了。 宋夫人满嘴摸蜜,恭维柯老夫人,儿子孙子金灿灿人才。 柯老夫人心里熨帖,嘴里说着不敢,承蒙夸赞云云。 随即宋夫人将话一转,夸起来自家儿子,先夸大儿子,这个的却该夸夸,中了举人呢。随后又夸二子宋黑胖,说是文武双全,只是今年运气不佳,他日定会有所斩获。 一时饭菜齐备,柯老夫人举杯一请,大家动了筷子。 方氏便说贵客临门,让秀雅瑶玉瑶草都给宋夫人方三夫人敬酒奉菜。却说秀雅静了敬了祖母宋夫人方三夫人。 随后瑶玉起身,笑得满脸淌蜜水。谁知一勾腰间,宋夫人顿时脸色大变,眼睛死死盯着瑶玉脖颈子,眼珠子差点掉下出来,筷子指着瑶玉,回头看眼方三夫人:“这,这……” 回头再看瑶草时,眼神便犀利起来,随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柯夫人?” 方三夫人忙着拉扯宋夫人衣衫:“嫂子,可否容后再说?” 方氏却笑盈盈给宋夫人布菜嗔怪道:“瞧瞧,刚刚还喊妹妹呢,这块就喊夫人了?” 宋夫人却是个受不得气的,伸手对瑶玉言道:“姑娘可否把这颗珠子接我玩赏一番?” 柯老夫人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什么珠子?夫人什么没见过,她小孩子到的玩意儿,哪能如的夫人眼?” 瑶玉忙着捂紧脖子:“我,我,我……” 各怀鬼胎 那杨秀雅一早见了那颗光华灿烂珠子便起了疑心,此刻见瑶玉这般作为,更绝大有可疑,遂笑微微把瑶玉手儿一掰:“看妹妹,这么紧张做什么,宋夫人又非外人,看看何妨,又非稀世珍宝呢?” 瑶玉脸红又脸白,犹豫片刻,将之递给了宋夫人。 宋夫人接手看得真切,脸色顿时发青:“能请教这珠子从何而来?” 瑶玉低头半晌不言,宋夫人再追问一遍,她方蚊子似嗡嗡道:“别,别人送的。” 宋夫人几乎咬牙切齿了:“谁送的?”眼睛却冷飕飕飘向瑶草。瑶草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忙抬眼目视三舅母,一探究竟。 三舅母笑得也勉强:“草儿,这珠儿,你,见过么?” 瑶草闻言仔细瞧一眼,摇头道:“不曾,很贵重么?” 方三夫人松口气:“嗯。” 那珠子光华灿烂,熠熠生辉,显然并非俗物,方氏心里升起一丝嘲讽,别人藏着掖着唯恐不及,她倒也敢戴着招摇,真是肆无忌惮了。却故作懵懂,挑眉问道:“三嫂,这是怎的缘故?妹妹一向喜欢姐姐说话爽快,遂结成友,今日因何这样吞吞吐吐,直打哑谜?姐姐有话不妨明说的好。” 宋夫人闻言一愣,疑惑看眼瑶草、再方三夫人、方氏,一路所过,见她们或是疑惑,或是皱眉,方三夫人更是直打眼色,顿时心中雪亮,自己糊涂儿子弄错人了,她预备将计就计之事,竟然错的离谱,顿时后悔莫及,不该一时冲动将此事揭破,倘若她家也跟自己一般心思,妄想将错就错,岂不腌臜呢!思及此处,心口似遭重锤,闷闷地差点脱气。 宋夫人闭目稳稳心神,迅速转着念头,随即一笑改口:“唉,老太太妹妹勿怪啊,且是我家二小子毛脚神似的,前几日来此游玩,回家才发觉随身携带珠子不见了,这珠子价值千金就不说了,最是紧要之处,乃是这颗珠子乃是祖传之物,又经护国寺高高僧开过光,点了朱砂,自他落生之日佩戴至今,人珠互养,都有了灵气了,这东西万万遗落不得。得亏大姑娘心细如发,竟然无意拾得。真是谢天谢地,可解了我的大难了,回头我就让人送一百两谢仪来。” 宋夫人面情上笑着,心里耿耿难平,小二明明说的瑶草收了这颗护身宝珠,她听了万分高兴,这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该凑成一段佳话。只夸说儿子有本事,自己请人没说拢,他自己倒拿准了。熟料竟是张冠李戴,宋夫人顿时气恼不已。 迎娶瑶玉万万不能,这事儿只得化私情为拾金不昧之好意了。宋夫人紧握失而复得信物,心中侥信,幸亏自己见机快,将珠子骗到手,否则,那丫头拿珠子上门说事儿就糟了。说什么,这事儿自己也不能认,量想那丫头没胆量嚷嚷,不过拉个小手,又没实质损伤,心念拿定,宋夫人便思脱身,起身对着对着柯老夫人方氏婆媳一点头儿:“真是对不起,我忽然觉得身子不爽,就不陪老夫人妹妹了,改日我摆席给妹妹赔情。” 方三夫人紧跟道恼辞别:“老夫人宽坐,妹妹我走了。” 柯老夫人紧盯着瑶玉,那手在桌攒得死紧,面黑似铁,都能拧下墨汁子来,勉强支应着微笑点头:“舅太太再来啊,恕老身年迈不相送了。” 方氏心里冷哼,甚是不悦:“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就恼了?一阵风来了又去,真把人弄得糊涂呢,姐姐好歹坐一坐,妹子倘有得罪,姐姐只管明言…….” 宋夫人哪里肯多留一刻,只想快点离了这里,她临来时恨不得转眼即到,此刻恨不得凭空消失才称心。 大家都以为此事儿就此完结,不料想瑶玉忽然喊一嗓子:“这珠子不是捡得,是三天前有人送我,他还说……” 柯老夫人活了快一辈子了,什么话儿听三分也能猜个大概了,这颗珠子来历,瑶玉做了什么,她已经心头雪亮,她想顺着宋夫人糊弄过去,好歹保住孙女名节,见瑶玉这般不顾死活,心中万分恼恨,暴虐而起,劈手一巴掌呼在瑶玉脸上:“谁教你规矩?这样大呼小叫?你再敢龇牙,我就没你这个孙女了。”言罢人眼神冷冽一横杨秀雅:“还不带着妹子下去,矗着做什么?” 杨秀雅忙着上前拉扯瑶玉,不料瑶玉竟然梗着脖子继续嚷嚷:“真不是拾得……”柯老夫人岂容她再行丢人,心里只恨杨秀雅不得力,自己抢上一步,随手塞一丝巾子在瑶玉嘴里,同时低声警告杨秀雅:“你们姑嫂同居,竟出这事,你以为我能放过谁?你们两个乖乖滚回房去!” 柯老夫人虽然气得浑身颤抖,脑子却异常清白,不能任由宋夫人这般去了,好歹要她个承诺,能消弭无形最好了,否则,自己绝不会干休。遂紧走几步,赶上刚刚出门宋夫人,笑道:“与宋夫人初次见面,老身看着实在亲切,不知可否赏老身一个面子,一起去后园子走走?” 宋夫人眯一眯眼,警觉瞧着柯老夫人,最终下决心一点头儿:“老夫人请。” 却说她二人一去,方氏拉了三嫂气咻咻回房,屏退仆妇,即刻变脸:“三嫂,宋夫人倒是什么意思啊?平素妹妹、妹妹,叫得蜜甜,今儿无端端就给我甩脸子,我自认一项对得起她呢?” 方三夫人忙摆手止住方氏,看眼瑶草道:“草啊,你五哥前个带回几个莲蓬,舅娘吃着香,你再与舅母摘几个来呢?” 瑶草知道这是要说私密话赶自己,笑嘻嘻应道:“好咧,我就多摘些,这几天刚巧又熟了一茬呢。” 且说瑶草主仆三人匆匆上了采莲船儿,将船儿滑至莲池深处,瑶草忽然冷脸低声喝问:“我都说了情势不明改期了,你们两个是谁私下又做呢?” 瑶草脸色前所未有严肃,青果青叶吓得只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只是遵照小姐令吩咐们婆子,对杨少爷大小姐予以方便,其他什么也没做呢,只是后来大小姐便不大睬性杨大爷,我们心里直发闷,真是没做什么。” 瑶草怒道:“你们真没做什么?那颗珠子,宋黑胖的珠子怎么到了瑶玉脖子里?我越想越惊心,舅母似乎以为那珠子应该在我手里,宋舅母眼神恨不得吃了我,或许她以为珠子是由我手转赠呢?你们倒说说,是不是你们自作主张,冒名邀约?” 青果青叶慌得跪下:“小姐别误会,我们计策是当场叫他们现行,若真是我们所做肯定当场揭破他们,岂会等到今日?再者,就是打死我们,我们也不会拿小姐名声开玩笑,难道自找死呢?” 瑶草忙着令他们起身:“这做什么,我岂能不信你们,只是怕你们报仇心切,考虑不周,落了漏洞叫祖母拿住,要知道挑唆小姐楼台私会外男,可是死罪一条,祖母若为了掩盖罪责,保护瑶玉,随时可以下令下打杀你们灭口!就跟当日祖母要打赵灵儿一般,不说直接打死,赏你们四十大板,不死也得死。那时就是我想救你们也救不得了,所以,你们若真做过什么,乘早说与我知道,我也好设法查漏补缺,救你们性命。” 青果青叶一时感激涕零:“谢小姐,只是小姐放心,我们真没做过什么,也不知道那大小姐何时与宋二少搭上了。” 瑶草闻言稍稍安心:“没有最好,之前事情烂在肚里,好了,快些摘莲蓬,三舅母等着呢。” 青果青叶忙着采摘,瑶草陷入沉思:瑶玉前生嫁给了宋家,按照今日对宋家了解,瑶玉若非冒名,以宋家门第绝不会接受瑶玉这样一穷二白媳妇。 母亲方氏曾经透露,宋家对梨君入嫁也不甚满意,只不过方家是宋家金库,宋大人要依靠方家财力继续攀升,小儿女自己又看对眼,这才结成亲眷。究其实质,宋夫人对长子亲事有些美心不美意。 说起来这方氏的确看得通透,宋夫人的确更看重柯三爷这种进士出身亲家,且那宋夫人很清楚方氏家底,也知道瑶草嫁妆不会比梨君逊色,且瑶草是嫡长女,方氏眼珠子,日后女儿女婿事情定然鼎力襄助,就似方老爷子一般。将来小二得了贤妻,又有岳家支撑,岂不美哉! 谁料麻雀子落在糠箩里,竟然出了差错,怎不叫人气恼? 宋夫人可是知道,侄女儿与嫡女在柯三爷心里或许差别不大,在方氏,在方家,可是天差地别,宋夫人岂会任由她李代桃僵! 回头却说眼下这一场裹乱,已经脱出了瑶草掌控,她之前同意算计杨秀成,乃是觉得她们本是夫妻,且杨秀成瑶玉互相仰慕,自己不过推一把,让婚事定成铁案,让他双方均反悔不得。 将瑶玉嫁祸宋家,瑶草真没想过,一来宋家是开封府通知,是柯三爷顶头上司,据说还要升官,且跟自家关系不错,因为瑶玉不贤而疏远,实在犯不着。 二来,宋家官宦之家,且比杨家富裕尊贵,正是瑶玉梦寐欲求的富贵之家,瑶草不想便宜瑶玉这个烂人。 如今竟成这样,只不知祖母要如何打算,倘若一味耍横结亲,那么只能是冤家了。思念至此,瑶草只觉得烦闷,自己那日已经四门紧闭了,隔日宋家兄弟便辞别了,随后瑶玉闭门不出,如何出了这样差错?她们倒是何时搭上呢? 不说瑶草纠结不已,且说方三夫人支走了瑶草,方才压低声音言道:“今日我们正在忙碌,要替二小子庆功摆宴,我嫂子忽然来寻,笑得弥勒佛似的,旧话重提,要我做媒,我已经得了你的实话,自然推辞,却不料她竟然说……竟然说,小女儿们已经看对眼,他家小二子把随身所佩护命珠子给了草了。我又是震惊又是糊涂,这草儿还小呢,只是不信,架不住我嫂子振振有词,却说一来便知端的,她一直紧跟我身,我连个送信空子也没有,这不,就这样打了嘴了。” 方氏顿时冷笑:“她把我草儿当成怎样人等?” 方三夫人两边都是亲,只得赔笑:“她也没有坏心,只不过想给自己儿子说门好亲。” 方氏怒道:“她就不该上门来,他儿子做这样事情,就该一顿板子打断腿,我有言在先,倘若我婆婆胡缠蛮搅,定要嫁瑶玉,我是管不着,也不与我相干。” 方三夫人只是头疼:“唉,这可是难了,连梨君她还不甚满意呢,瑶玉?做妾还要挑一挑了。” 方氏厉声道:“这话可别出口,别说老太太不答应,就我也不答应,瑶草有个做妾姐姐,将来如何出门见人?她这些兄弟如何出仕,我想老太太宁愿打死她,也不会答应做妾呢!” 方三夫人忙着辩白:“并非说要那丫头做妾,我说她这个身份。” 方氏笑道:“也不低啊,她二兄今年中举了,嗯,马马虎虎过得去啊。”忽然严肃了面色:“三嫂,无论如何,你得转告宋夫人,就说我不想再看见二少上门来。再者,她若不想跟瑶玉有所牵连,叫她跟老夫人好好沟通,好在瑶玉定了人家了,只要堵住老夫人嘴,让瑶玉好生嫁去杨家做亲,也就完了。” 方三夫人急道:“你怎不早说呢?这可完了,不知她们谈得如何了!” 方氏嗔怪的白眼发小嫂嫂:“你也提前给我通个气啊?我知道了不出力,你再怪我呢。” 方三夫人笑着一拧小姑子脸颊:“你就跟我横,这是什么时候,抹平事情最要紧,你还跟我说嘴,快些带我寻她们去。” 方氏摇头道:“这样直通通去,我们老太太还不犯疑惑,这样,你假作无聊去寻瑶草,然后与她们偶遇,见机行事吧,我那个婆婆喜欢迂回辗转,这才一小会儿,说不得还没进入主题呢。” 方三夫人抬脚就走:“此计甚好。”急匆匆出了桂院往后花园而来,门房婆子本是方家旧仆,见了三夫人笑微微只躬腰。 三夫人一笑:“我去莲池寻表小姐,能带个路呢?” 婆子喜之不迭,等避过人处,三夫人咳嗽一声道:“宋夫人哪边去了?” 婆子指个方向,三夫人与她一锭银子:“我知道了,你自去吧。”脚底加了速度,不往萱草园,倒往园子花木深处而来。不一刻,迎头瞧见宋夫人跟前丫头与眼生小丫头立在路口。远处假山石畔谈得投机两人正是她所找之人。 方三夫人忙着一声笑:“哟,我说来寻草儿丫头,竟然碰见姐姐老太太,这可是好缘分呢。” 却说柯老夫人一番云遮雾绕,大讲自家家教门风,话还未展开说透彻,陡见方三夫人走来,顿时后悔废话太多,生恐失了机会,急忙加快语速:“…….小孩家家不懂事体,我们大人却需有分寸,玉儿已然许人,就是他表兄杨公子,只等及笄过门,倘若贵公子说话不中听,中间出了一差二错,老身拼了命,也势必要寻个但待之人,夫人玲珑剔透,余者老身也不多说。” 柯老夫人这一番啰嗦反复,无外乎两层意思,一说柯家门风严谨,这私相授受定然是宋家小子不好。二说她不希望传出一星半点风声,倘若害了瑶玉姻缘,柯老夫人势必要宋家负责,把瑶玉嫁进宋家。何去何从,叫宋夫人自己掂量。 柯老夫人为何要这般说法,只因柯老夫人已经察看明白,瑶玉眉峰未散,二来也看出宋夫人不是好相与,她要得三房亲家,不是瑶玉。因而,柯老夫人迅速做出决断,封住宋家口,确保瑶玉嫁进杨家去。 宋夫人一口气憋屈得很,她平日往来贵妇,即便上官夫人也是客气得很,从未有过重话,不想今日受了乡下婆子气性,还不好回嘴的,一时哽住。 就在这当口,方三夫人已经到了跟前,笑嘻嘻道:“哎哟,你们几多私房话呢?老太太恭喜啊,我听妹妹说了,府上大小姐觅得佳婿,的配良缘,我已经准备了一份贺仪,届时我与嫂嫂可要讨一杯喜酒呢!” 说话间眉宇暗示宋夫人,叫她接话。 宋夫人忍住气,强笑一笑,一语双关道:“这可真是天大喜事,大小姐既然觅得佳婿不日返乡备嫁,想来再会无期。还望老太太暂且多等一日,我明日就派人奉上一份贺仪,预祝大小姐婚姻美满,百年好合。这事儿说起来原该我亲自前来,只是我那小子最爱舞枪弄棒,不日要进嵩山武学,明日我要替他打点行装,□乏术,还请老太太来谅解一二才是。” 柯老夫人也不想再见宋夫人,什么谢意薄礼,简直就是对她教女无方嘲讽,勉强笑道:“夫人好意。老身心里领,礼物很不必了。” 言罢昂头起身,搭着小丫头径自去了。 宋夫人气个仰倒。 方三夫人劝道:“嫂嫂该庆幸那丫头一早定了婚,否则,这老太太可是出名难缠。哦,二外甥果然要去嵩山?” 宋夫人叹气:“不过是个托词,他倒想去呢,只你哥哥不准。” 方三夫人言道:“让他去吧,留在京里不知要做出什么来,倘若他不管不顾瞎吵吵,这事儿就不好办了,这事儿不是文儿认错人,就是那丫头冒名,总归不好听,且那丫头架势,似乎想要将错就错,她长得不错,文儿未必不喜欢,倘若再行私下会面,你就准备娶那丫头进门吧。” 宋夫人怒道:“休想!” 方三夫人正色道:“那就狠狠心,送他出去学武艺,且他文不成,总要安身立命才是呢。” 这姑嫂商量着出了园子,正碰上瑶草也手持一把晚开莲花,身后带着两丫头,一人提溜一柳篮莲蓬。见了两位舅母忙屈膝福身:“舅娘安,干舅母安。” 宋夫人笑得恁得勉强,答应的干吧,一句也不多话了。 方三夫人却是一把挽住,亲热替瑶草整理额上散发:“瞧你满头汗,舅母不过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 瑶草笑的山花烂漫:“舅娘有令,外甥女敢不从命!”言罢忙返身吩咐道:“愣着作甚,快些交给两位舅母随侍姐姐。” 一行人出了园门,方三夫人强拉硬拽,方才将宋夫人拖到方氏院里:“你真想一刀两断啊,妹妹与草有甚错?你为个小贱人值得啊?” 宋夫人脸色这才缓一缓,与方氏的笑脸倒底失了些真诚。方氏也怪她纵容儿子胡闹,脸色兀自平淡。方三夫人见这两下心气都不顺,互相较劲儿,只得居中斡旋,总算没翻脸。 回程宋夫人忍不住抱怨道:“她是什么态度,她侄女儿无脸倒怪我了?” 方三夫人叹道:“不是我说你,我说先问问清楚再行事,你偏偏不依,人家侄女儿好好在家里,如何认得二外甥?且哪里有人乐意别人上门诬陷自己女儿妇德有亏?你也设身处地想一想呢!” 宋夫人不由挫牙:“若不是她推三阻四,焉有此事?我且不知。我的文儿哪里配不上她女儿了?她凭什么看不上我的文儿?” 方三夫人笑道:“凭什么?就凭这小子十三岁就想娶媳妇,夜半爬墙跟人私相授受拉小手,还认错人!还凭他老娘不问青红皂白就上门抢媳妇!” 宋夫人张口结舌,忽然扑哧一笑:“你倒是劝劝我,倒这样怄我,你倒是谁的亲眷,哪一国的?” 鸡毛信笺 回头却说柯老夫人在宋夫人面色趾高气扬而去,回到了书楼却并不轻松,柯老夫人借口杨秀成心情郁闷,吩咐柯家才柯家有陪着他出去散散心,喝喝小酒也无妨。 待他三人去后,柯老夫人叫了柯家为杨秀雅瑶玉三人单独说话,却叫柯家为守住楼门,不许闲杂人等上楼来。 随后柯老夫人眼神锥子一般瞅着瑶玉:“你回房去关上门,我与你嫂子有话说,你胆敢偷听,我戳聋你耳朵。” 瑶玉知道秀雅要倒霉了,直觉称心:该,竟然帮着外人抢我东西。一阵风跑进房去关上门。 柯老夫人冲着杨秀雅一声断喝:“跪下!” 杨秀雅稍有迟疑,最终跪下了。 柯老夫人黑着脸问道:“你来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杨秀雅沉脸如水,磕头道:“珠子之事孙媳妇一丝不闻,无话可说。” 柯老夫人顿时活了,手指差点指到杨秀雅眼窝里:“你真不知道?你以为我老了好糊弄是不是?那宋家一提珠子你就满脸放光,帮着外人算计妹子,你以为我是瞎子?你敢说你之前没见过珠子?没起过疑心?为何不事先对我讲?” 却说杨秀雅如今心里最恨王氏瑶玉母女,比简小燕还恨。她心里只希望瑶玉犯点事儿,好叫二婶悔婚,这个心思却不能叫柯老夫人知道,于己不利。一愣之下反驳道:“那颗珠子我是见过,可我真不知道这珠子出处,还以为大妹在三婶处或是三妹之处得来。没对祖母讲也是怕祖母烦心,就跟上次二妹红宝石一般,夺了还不是夺了,说了又能奈何?我何曾想到,她竟然敢把手伸到外面去。” 柯老夫人见她狡辩更加恼怒,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你这什么话?是说我不公吗?哼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觉得瑶玉配不上你兄弟是不是?你恨王氏恨瑶玉甚至恨我,觉得你的孩子死在我们手里是不是?你想瑶玉退婚,让我与瑶玉丢人,让柯家丢人,是不是?” 杨秀雅被柯老夫人说破心思,顿时脸色煞白:“孙媳妇没有,孙媳冤枉。” 柯老夫人气极一口啐:“你打得好算盘,可惜你算错一招,那瑶玉日夜与你在一起,她若丧德败行,你岂能干净?你想叫我柯家丢面子,想没想过,你自己也会因此丢命?你们姑嫂臭名远扬,你二妹三妹如何做亲?你三叔、丈夫、小叔子们如何为官?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这个愚蠢东西!” 杨秀雅闻言浑身抖索起来,出唇之话已经语无伦次:“祖……祖……母……息怒,孙媳……不……焉……敢……” 柯老夫人气哼哼道:“哼,你以为你就那么冰清玉洁?若我不是知道你对为儿有思慕之情,我会成全你?我今天把话说在头里,你若敢回娘家多生口舌,害得瑶玉被退婚,害得我柯家颜面无存,你就准备接休书吧,我柯家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柯家男儿不怕娶不到媳妇!你可记住了?” “孙……媳……记……记住了。” 杨秀雅吓得浑身瘫软,她没想到一向对自己疼爱尤佳祖婆婆这般狠绝,她如今坏了身子,能不能生养还两说,倘若被柯家休弃,真是死路一条了。 柯老夫人瞪着眼睛死盯着杨秀雅,连她眼里细小变化也尽收眼底:“真的记住了?” 杨秀雅泪水汗水一塌糊涂往下点滴:“真的。” 柯老夫人眼睛又死死盯了杨秀雅半晌,方才一点头:“好,我信你,你且起来,你只要记住今天的话,不论生与不生,你依然是我柯家孙子媳妇。去,给我倒杯茶来。” 杨秀雅抖索着到了茶奉上,柯老夫人喝一口道:“去叫瑶玉。” 一时瑶玉摇摇摆摆而来,杨秀雅福身预备退下,柯老夫人却道:“秀雅转来,一旁坐下。” 瑶玉已经换了一身湖绿色轻飘衫子,手里拈着同色丝绢沾沾嘴,预备开口行礼,柯老夫人忽然喝道:“跪下!” 瑶玉吃了惊吓,一时美目圆睁:“祖母?” 柯老夫人面似寒冰,厉声再叱:“我叫你跪下,聋了不成?” 瑶玉只得委委屈屈跪下了:“是!“ 柯老夫人见她木脸木色豪不羞耻,心头怄得学鲜血乱蹦:“你老实给我交代清楚,你与他何时何地相会,他如何赠送你珠子,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却说瑶玉此刻心里正在恼恨,只觉得柯老夫人不该阻拦自己,断绝了自己攀龙附凤机会,那小子虽然肥胖,不及表哥俊俏,错不过是同知府少爷,将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不在话下。又听那小子说,三叔升官还是他老子帮衬,自己成了同知府儿媳,岂不远远压了瑶草一头,不用再受商贾母女志气了。 瑶玉好生后悔,不该把珠子藏在身上,叫人发觉搜去了,功亏一篑。她已经懊恼几百遍,心里甚怪祖母没眼光,不但不帮自己达成心愿,还要这般啰嗦,追根究底,心里十分厌烦,扁嘴道:“珠子已经还了,一切烟消云散,祖母还问什么?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柯老夫人见她这般厚颜无耻,压住怒气对远瑶玉笑一笑:“瑶玉,你近前说话,祖母耳朵不大灵光。” 瑶玉翘起嘴角,娇笑一声,她就知道,不管她做了什么,祖母且不会责怪,因跪行两步靠近些,整理好衣衫方要抬头,直觉耳朵嗡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着了来两记耳光,但听柯老夫人颤颤巍巍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说是不说?” 瑶玉自小到大从未何曾挨过耳光,顿时大声嚎哭起来:“祖母,您不疼我了,您见了瑶草就不疼我了,她那天差点淹死我,您也不与我做主,今天又打我,我活着还有什么……” 柯老夫人一向喜欢瑶玉聪明伶俐,虽然自私任性些,却也觉得女孩儿娇养刁蛮些理所当然,这样才能在婆家立得住,不受欺负。熟料她竟然做下私相授受丑事,还满世界招摇,毫不悔改,恬不知耻,顿时气得直噎气,连吼几声‘住口,住口’,刁蛮惯了的瑶玉兀自不听,一味撒娇,自顾嚎啕,状如市井泼妇。 柯老夫人心头忽生一股极度绝望来,她不相信这样不知礼义廉耻之人是自己的孙女,是自己娇养了十几年的瑶玉,极度绝望之后,是极度悲哀,一时魂魄涣散,神飞天外。耳朵已经听不清楚瑶玉哭喊什么,恍惚中只见瑶玉殷红小口变成了血盆大嘴,一开一合,瞧着十分刺眼,一种毁灭的冲动,使柯老夫人下意识扑过去揪着瑶玉脑袋,狠狠甩手几个耳光:“住口,住口……” 瑶玉不仅不住口,反是哭得更凶,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柯老夫人已经气极迷糊了,心底兜起一股亢奋,柯老夫人直觉她尖叫刺耳,万分难受,遂再次揪住瑶玉,伸出长长指甲,狠掐那一张一合发出凄厉噪声的红唇,想叫她闭嘴,好让自己清静清静,遂拼死命,掐……掐……掐……掐…… 一时间,瑶玉被掐的口鼻流血,更加凄惨呼叫。 杨秀雅先时见瑶玉挨打,口鼻流血,只觉得痛快,还是假意劝解:“祖母,祖母,您消消气……” 熟料柯老夫人充耳不闻,竟然大力摔脱了杨秀雅,继续追打瑶玉。 秀雅这才警觉事情反常,也才发觉柯老夫人神智有些不对,忙着一把搂住柯老夫人大声呼唤:“大爷大爷……祖母不好了……” 柯家为一早发觉楼上哭声不对,无奈楼门锁闭,他大声呼喊,无奈屋里之人只顾吵闹,杨秀雅有心要瑶玉受些教训,柯老夫人不发话,她也顺势不开门,只是跟着劝解。 此刻她已经无法收拾了,又怕柯老夫人出了事自己落埋怨,方才跌跌撞撞开了楼门。 柯家为赶进门来,很快止住了半疯癫的柯老夫人。下一刻柯三爷方氏也到了,只见柯老夫人翻着白眼直梗气。方氏忙着替她掐人中,柯三爷替她抹背顺气,好容易才回过神来。 醒神的课老夫人胸脯子急剧起伏,依然呆滞的目光从柯三爷柯家为方氏秀雅瑶玉一路滑过,瑶玉吓得缩成一团直颤抖,柯老夫人复又忆起前情,先受外人侮辱,再受孙媳妇算计,复又被瑶玉气得半死,柯老夫人只觉得自己极度失败,瞬间血冲脑门,往后就倒了:“作孽啊……” 房中顿时慌成一团,哭声喊声此起彼伏,好一通裹乱。 却说这边开始闹腾,早有丫头告之瑶草,瑶草匆匆赶来,在门口瞧见瑶玉满头脸血迹,又见柯老夫人痴痴傻傻,只恐祖母在自家出事,忙着吩咐大管家陈林去请李老太医过府。 瑶草安排好人手,复又上楼,方才进门,就听柯三爷一声惊叫:“快请大夫!” 柯家为翻身就跑,却被瑶草拦住:“大哥别忙,管家已经去了。” 房中忙乱各人闻听太医就到,顿时心安不少。 柯家为抹把汗水,苦笑声声:“多亏妹妹稳妥。” 一时大家将柯老夫人放平,谷雨送来薄荷香露,方氏接过涂抹在柯老夫人鼻翼脑门太阳穴上。 柯老夫人终于悠悠缓过气来,泪水长流不止,却不发一声。 柯三爷见柯老夫人醒了,叫了柯家为一边盘查,可惜柯家为也说不清白。 一时里太医到了,柯三爷陪着太医诊治,暂且按下了。 李老太医切脉过后,直摇头:“老夫人这是怄气伤肝,一时闭气。老夫一早说了,老夫人春秋已高,要清心寡欲静养,不得生气劳累,怎的不经心呢,这一次侥幸逃得过,下次就不好说啊。” 李老太医开了方子,又去李家药铺抓药,很快熬了汤药,柯老夫人喝了终于沉沉睡安稳了。 这一来,柯老夫人一行却又走不得了。 方氏杨秀雅日日守着熬药伺候,瑶草下了闺学就带了双胞胎前来探视。 瑶玉三天混没露面,对外宣称他见喜出水痘。 家中除了杨秀成这个傻瓜急得只跳脚,别人大都知道什么猫腻。 第四天,瑶草受方氏命去探过一次,吓得不轻。但见瑶玉一张俏脸上横七竖八道子,脸肿得似个猪头,嘴唇翘得老高,话也说不清楚,见了瑶草杨秀雅,慌忙将脸用帕子遮住,直咆哮:“图区……图区……” 瑶草惊问杨秀雅:“这?三天了怎的还是这般?太医不是看过吗?消炎药没喝么?” 杨秀雅悄声道:“她舌头嘴唇都被掐破了,舌头肿了,话也说不明白,还不吃药也不上药,说汤药有颜色,怕留下疤痕毁了容,我也拗不过,诺,就这样了。问过太医,说自己养着也能复原,且老太太又病着,我也就顾不得她左兴了。” 瑶草不免去安慰几句:“大姐还是喝点消炎药吧,天气炎热,倘若发了更麻烦。” 瑶玉却是一声冷笑:“哼,你们看我这样很高兴是不是?且别得意,我若倒霉,谁也跑不了,祖母绝不会绕过谁!” 瑶草只觉得莫名其妙,见瑶玉作兴便退了出去:“大姐你好生将息,缺什么跟我讲一声。” 杨秀雅却面色大变,估摸楼房不隔音,瑶玉听见柯老夫人之话,侯着瑶草出门,杨秀雅落后一步,低声言道:“哼,玉石俱焚你不怕,不死不活抄一辈子经呢?” 瑶玉咬牙:“你敢?祖母大哥不会放过你!” 杨秀雅却笑微微大声道:“作甚这般火大,不喝就不喝嘛,妹妹歇着吧。” 瑶玉随手丢来一个石榴花枕头,杨秀雅却抢先关闭房门,大声道:“妹妹消消气,嫂子再不逼你喝药了。” 瑶草虽然没有有意偷听,却也知道杨秀雅之言绝非喝药之事,不过这是她们嫡亲姑嫂之争,于自己无关。 却说柯老夫人这一病,将柯家才回想祭祖之事也耽搁了。柯老夫人虽然已经痊愈,混不提返乡之事,整天沉默不语,眼神空洞,偶尔幽幽叹息,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柯老夫人痊愈,方氏也对外宣称,说瑶玉病有起色。这也是柯老夫人意思,因为水痘不可能十天半月不见好。 柯家有杨秀成见柯老夫人康复,双双辞别去了白鹿书院就读。杨秀成临别求见瑶玉,瑶玉脸似个猪头,当然不愿意接见情哥哥,推说水痘虽好,不能见风,要闭门修养。杨秀成只得作罢,反倒托付堂姐好生照料瑶玉,并说日后定当厚报云云。 杨秀雅满腹辛酸说不得,只得叮嘱弟弟好生读书,注意身体云云。柯家为借口照顾祖母弟弟滞留下来。只是日日手不离书,自行攻读。 又过几日,杜夫子赵栖梧师徒乡试名次靠前得到学政赏识,举荐他们入太学临阵磨枪,预备来年一举跃居龙虎榜。临行前来辞别太爷,勾引的柯家才意动不已,他因为名次太靠后,不在举荐之列,他预备返乡祭祖后再回白鹿书院,明年参加会试。却因为柯老夫人态度不明迟迟碍着不起身,今见赵栖梧师徒已经祭祖访友完毕,开始会试备考,心情越发毛躁不安起来。却碍着柯老夫人威严做声不得,唯有每日在云窗苦读。 这一日正是八月二十五,鹿鸣宴后第五天,柯二爷奉命前来催促,言说柯家族长都等着呢。 却说柯二爷见过柯三爷,兄弟一起来见母亲大人。柯二爷简述一遍老父与族长之言,并说家里已经备齐庆功宴,只等柯老夫人柯家才返乡了。 柯老夫人沉默片刻言道:“我虽好利索了,却是瑶玉病者,她好好得来,纵不能病歪歪走,总要等她复原再走,不然回去如何见人?” 柯二爷惊问:“瑶玉又怎的了?” 柯老夫人却道病了,其他一字不肯多说。 柯二爷只得追问杨秀雅:“大侄女儿倒底何时能好?” 杨秀雅言道:“如要复原半年不止。” 柯二爷更加惊诧:“什么病这般厉害,没请那位李老太医瞧瞧呢?” 杨秀雅却是闭口再不肯多说一句了。 柯二爷直皱眉,转头看着柯三爷夫妻,以示征询。 自柯老夫人那日发癔病,柯三爷方氏如今不敢稍加辞色,生恐一个不好惹发旧疾。也怕柯老夫人借机发作,说自己不孝。夫妻双双哪敢龇牙,只好苦笑摇头。 柯二爷言道:“这可如何是好,父亲大人已经定好三日后黄道吉日,祭祖宴客,亲戚间已经广发请柬,这可如何是好。” 一直沉默的柯家为忽然言道:“瑶玉之病并不会致命有无需用药,回家休养就是,很是不比呆在这里。祖母还是以弟弟学业为重,早些起身吧。免得耽搁了弟弟明年会试。” 柯老夫人岂肯让家乡人瞧见瑶玉鬼样子,只想等瑶玉复原再回去,免得丑闻传扬出去,嘴巴张了张,半晌言道:“要不这样,你们兄弟先回去,左不过还要回来上学呢,我们在这儿一边养病,一边等候,等春节你们学里放年假,瑶玉大约也好利索,正好大家一起返乡过年。” 柯二爷闻言沉思片刻,叹口气,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笺,双手递给柯老夫人:“既如此,父亲大人亲笔在此,请母亲大人细细观看。” 柯老夫人接信在手,眼睛眯一眯,一声咳嗽:“什么事情这么慎重?不能口说,却要这般神神叨叨?” 柯二爷低头言道:“儿子并不知晓信笺内容,父亲大人临别告知孩儿,倘母亲大人一同返乡,这信件就秘而不宣,倘若不一起返乡,就将此信交给母亲大人。其他并无甚话交待。” 却说柯老夫人满心狐疑,眼皮直跳,直觉不祥,还是展开信笺,片刻之后双手竟然抖索起来,随即将信件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跳起脚来狠踩几脚:“呸,老不死,不正经,你想采花蜜,且等我骨头烂了再说!为儿、才儿、秀雅,收东西,我们即刻返乡,我三天不在,石头瓦块都成了精了,做死的东西!” 却说瑶草立足柯老夫人身侧,虽然柯老夫人收得快,无奈瑶草心智成熟,已然一目十行,早将信笺看得真真切切: 贤妻见字如唔: 自贤妻离家三月有余,老身犹如失群孤雁,长日无聊猫狗为伴,夤夜难寐伴孤灯独栖。 几次信笺寄语,奈贤置之不理。思之再三,终于省悟,贤妻为儿女家族兴旺之计,奔波劳累,老夫实不该阻扰。 然老夫年逾六十,虽不思夫妻之情,却须作伴之人,长夜孤眠无人话语,实在难挨。 今寄信笺,敬告贤妻,吾意秋菊,以为姨娘,了度残年。贤妻不允,即日归来,贤妻不归,各自周全。 某月某日某时…………… 寄信人某某某…………… 瑶草瞧完,嘴角依然微微翘起,心里竖起大拇指,祖父英明!忽而心头一动,抬头寻找二伯父,柯二爷瞧着侄女儿看自己,嘴角噙起一丝淡笑,几不可见处,确实实在在眨巴一下左眼,随即戏虞一笑。 瑶草笑对二叔做个口型:“高!” 老实人柯二爷嘿嘿一笑了之! 还魂草(重生) 喜上加喜 却说柯老夫人当晚就要出发,柯老夫人年岁已高,柯三爷夫妻岂能安心让她们夜间赶路,好歹劝住了。柯老夫人抹着眼泪把柯老爷子老不羞,老混蛋,咒骂了不止几百几千遍,听得瑶草惭愧不已。 虽然老爷子不来信明说,瑶草估计是自己叙述祖母一行所作所为以及瑶玉过继之事让祖父生了老妻气,这才发了脾气。 不过,也不能排除物极必反可能,或许老爷子这些年也受够了,思谋反抗翻身了。 即便祖父因此纳了秋菊,瑶草也不会对祖母惭愧,谁叫她伸手太长,自家夫君不理会,偏偏想着把手伸到媳妇荷包里。最好爷爷争气再生个小叔叔小姑姑,不叫她自己肉疼一会,不会长记性,不然日后还要操闲心。 却说柯家才、柯家为、秀雅几人见祖母答应返乡,俱个欢喜,唯有瑶玉不乐意。祖母许她愿望一个也没达成,还弄得浑身伤痕,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叫她如何甘心?只是祖母如今翻脸无情,她又反抗不得,哭又哭不得,倒不是别人不许,而是瑶玉自己害怕泪水污染伤口,伤了容貌。 这几日瑶玉百思不解,她不过跟宋二公子答对几句,礼物也是他硬性赛给自己,且他也保证了,回家禀告母亲请媒人,一切走正常聘嫁途径。绝不会泄漏消息败坏自己名声,有什么不妥? 瑶玉相信,只要对自己有利,祖母最终会包涵自己依顺自己。就是如今亲事不成,还有杨家做下手,自己毫无损伤。不想祖母这般不依不饶。 想当初她与杨秀成牵手走到祖母面前,祖母也是笑眯眯乐观其成呢。就是当初大哥不也是跟表姐耳鬓厮磨,谁人干涉过?偏是如今这般惺惺作态,排揎自己,真是烦躁。 她实在没想到一向千依百顺的祖母这次发了这大火气。 瑶玉是喜欢杨秀成,无奈杨二夫人对她不大热络,甚至几次当面露出悔婚之意,见了自己没个好脸色,到对苏氏瑶枝笑言一对,瑶玉早就不忍耐不住要发作了。 再者,杨家并不十分富裕,不过百十亩土地土财主,瑶玉觉得自己即便嫁入杨家,也不会有瑶草体面,自己妆奁婆家都将不敌瑶草。想自己聪明美貌无一不拔尖,远胜瑶草,凭什么她什么都压自己一头?瑶玉实在不甘心。 所以,那夜晚花园子漫步,偶见墙头宋二公子,说仰慕她久矣,还说要请媒人上门,她心动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达成这才子佳人一段佳话,做了同知府儿媳妇,自己里子面子都有了,那时倒要看看瑶草还敢在自己拽不拽。她甚至想象着二舅母听闻自己嫁入同知府,该是何等吃惊,何等后悔莫及,痛哭流涕。 哼,不过一个土财主,竟然敢瞧不起自己,就该受到教训才是。 不说瑶玉异想天开,却说柯老夫人这次气性虽然大了些,也没完全糊涂,或者说她对瑶玉爱得实在根深蒂固,那样迷乱的情况,瑶玉脸上青紫蜡黄,十分刺眼,并无一丝儿损伤容貌,只是舌头嘴唇破的厉害,只这两处伤痕丝毫不影响容貌。 虽然不至于破相,短时间不能完全消除痕迹。这代表瑶玉回家非但不能出席哥哥庆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人前露面了。瑶玉做惯了公主,如何不恼? 无奈柯老夫人心意已决,瑶玉这次所作所为已经触到柯老夫人底线极限。 寻日里瑶玉争吃争喝,耍点蛮横,撒点娇,欺负姐妹兄弟,柯老夫人且不会怪罪,她觉得大家闺秀就该有有傲气,就该是这等派头。更何况瑶玉是她心头肉,岂能给别人欺负? 熟料瑶玉这回丧德败行,竟然坐下这寡廉鲜耻之事,这让柯老夫人觉得沮丧丢脸,反观瑶草乖巧懂事,柯老夫人越发愤怒,只恨瑶玉不争气,不长脸。柯老夫人这回终于后悔了,再一次对瑶玉失望了,她只想抹平一切,让瑶玉顺利出嫁。 柯老夫人一旦决定,对瑶玉也分外严苛起来,瑶玉稍一违拗,柯老夫人便决绝言说:“你若不听祖母,就依你哥哥所言,依旧回去青莲,庵陪伴你母亲,你的嫁妆我自然为你办妥贴。你等着出嫁就是了,何去何从,子拿主意。” 瑶玉再不敢龇牙了,青莲庵苦行僧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说是打点行装,其实柯老夫人就是空手而来,不过几件衣衫包裹。就是柯家为兄弟也并不似一般考生背着书搂,带着铺盖行李,不过一身换洗衣衫几本书而已。这次回去确实满载而归。 方氏除了替柯老夫人置办了大量土仪,又为柯老爷子带了好几大包贵重药材,给柯老夫人杨秀雅以及苏氏瑶枝的各色尺头也不少,兼之柯老夫人杨秀雅瑶玉三人三月来做了春夏两季衣衫,零零总总收拾了满满一大马车。 方氏还有银钱奉上,因为柯老夫人至此每月十二两月例,方氏给柯老爷子这个开通的公公也包了同等分量月例银子,以示敬重,当然也有感谢意思。 另有宋夫人替瑶玉压惊的银子一百两,外带各色锦缎尺头,方三夫人的贺仪一份。虽然柯老夫人当时严词拒绝,方氏不会受这些东西,一并包好交给了杨秀雅,叫她届时替瑶玉添妆。 杨秀雅只觉得这银钱尺头戳眼咬手,却也不敢违拗,代收了。 除了方氏宫中礼品,瑶草私下也有礼品奉送,除了给老爷子寄去自己搜罗王羲之、王献之名帖,碑文拓本(字帖当然不是真迹,仿造的也很贵重了)。汴京最新产品漱金墨一盒,另外花了十两银子买一青花瓷笔洗,据说是官窑所出,流落民间,稀罕得很,也不知真假,左不过是瑶草一片孝心。 另外瑶草还与老爷子做了一身石青满绣松鹤延图案夏衫,又有千层底一双,白棉布袜子一双。 看着瑶草一件件交待给柯老爷子东西,那么细心,那么亲切。柯老夫人心里一时五味俱全,拉着瑶草,突兀的,柯老夫人想静安师太预言。这些日子看下来,瑶草不仅帮着打理家务,柯老夫人发现瑶草几乎每天都会用半个时辰左右陪伴双胞胎孙子玩耍,带着他们散步,教导他们认识动物植物,将一些通俗易懂的小故事。对他们言传身教,似乎比方氏更像个母亲,遂又叹道:“你果然是个小福星呢,还是你祖父有眼力,他早说了,你是个好的,比你兄长们还有慧根,可惜不是男儿,不然定会光宗耀祖。” 瑶草羞怯一笑:“祖父太夸奖了,哥哥姐姐们都是好的,我不过凑巧得了祖父眼缘,生了偏爱,只觉得世上无双了,其实孙女最是笨拙了,倒叫祖母笑话了。” 这话让柯老夫人尴尬得很。她只觉得瑶草在暗示自己与瑶玉,一时面面瑟瑟,假作咳嗽一声。瑶草忙着起身倒茶,又替柯老夫人捶背,候柯老夫人平息了比那起身告辞:“祖母早些安歇了,明儿孙女儿送祖母。” 瑶草给二姐瑶枝除了信笺一封,也准备了礼品,为主是两身衣衫,一身银粉翠衫,一身轻柔紫衫,与瑶草所穿一般无二,又有一盒配套首饰,是专门为她吃席见客所备。为防瑶玉劫和掉包,瑶草径自交给二伯父转交。 并托二爷带话:“请二伯父转告二姐二婶与祖父,说我很想念他们。” 柯二爷笑道:“嗯,她们也时时念叨你呢。你祖父还说了,你一手簪花小楷越发精进了,叫你日后多寄信笺回家,她喜欢读你的家信,常常半夜睡不着,拿出来回味呢。”柯二爷说话间。乘人不备挤挤眼。 瑶草猜测二伯父肯定知道自己跟祖父告状之事,这可是犯了口舌,与闺讯不合,想着祖父因此言及纳妾,瑶草直觉罪过,顿觉面色讪讪:“好咧!” 却说隔天一早,卯正十分,柯老夫人一行人已经用过早餐,整装待发了。 柯三爷雇了三架骡车送他们返乡,因为有柯二爷柯家为兄弟相随,柯三爷没再派兵丁护送。 却说大家牵手相送依依话别,柯老夫人拉着柯三爷双胞胎只落泪,杨秀雅也拉着方氏母女直抽泣。 柯二爷柯家为柯家才则在一边劝着柯老夫人,顺带说着感谢话儿。唯有瑶玉因为脸上伤痕未消,她又是爱美之人,总用一把团扇遮住脸,对众人絮絮叨叨话语不迭,十分烦躁,沉脸坐在车上,眉头紧皱,不时扫视众人,眼里不耐十分明显。只可惜,她如今身价暴跌,无人理会与她。 却说瑶草本着送佛送到西,觉得一点东西不送瑶玉面上不好看,遂特特把自己夏日出门帷帽带来,当面送与瑶玉一路遮羞。 不料瑶草笑意盈盈奉上,瑶玉却劈手一夺:“别指望我会谢你啊,我不到你家也不会这样,我们扯平了,这鬼地方跟你一个德行,与我八字不合,犯克星。” 瑶草浅浅微笑:“那就不要再见了,妹子祝大堂姐青云直上。” 瑶玉戴好帷帽,一声冷笑:“一定会的。” 青果青叶跟在瑶草身边,十分恼恨,轻声嘀咕:“狗咬吕洞宾,小姐理她作甚,真可惜了,一百个铜钱呢!” 声音不大,就近的瑶玉杨秀雅可都听见了,眼见瑶玉怒目圆瞪。瑶草忙支使她两个道:“还不快去闺学帮着银红姐姐洒扫,就知道偷懒。” 她两个趁机脚底抹油跑了。只把个骂人不成瑶玉气红了眼。 杨秀雅不好数落瑶玉,只是给瑶草致歉:“负累三妹妹了。” 瑶草笑得和煦端方:“些许小事,不值提的,大嫂子善自珍重。” 方氏递上食盒给秀雅,轻声言道:“少争闲气,调理身子养下孩儿是正经。” 秀雅眼圈又红了,一屈膝道:“多谢三婶照应。” 柯老夫人最后说了句:“老三,年节别忘了回去瞧瞧啊。“ 方氏瑶草只送出二门口,柯三爷却是骑马送了一里地方才折回。 送了瘟神,瑶草只觉得头顶一片乌云驱散了,天空更加瓦蓝,莲池无限青碧了,整个人舒心的只想歌唱。 幸福的日子容易过,眨眼就是九月九,重阳节,一般出嫁闺女,都要在这一日相约回娘家,孝敬父母双亲度佳节。方氏这一日一早,便穿戴一新,带着瑶草双胞胎到了汴京娘家。 乘着方氏饭后陪伴外祖母外祖父散步聊天,瑶草偷空跟着三舅母去了香粉楼,察看自家生平第一份产业。瑶草也知道,这份产业属于自己只是那么微不足道一点点,可是瑶草任然忍不住兴奋。 一时车马停住,但见三开间的门面楼房已经立起,黑漆门方,雕花门窗,楼高两层,后有对河楼,四边游廊相通,方三夫人道,这叫走马转阁楼。 前后楼俱是一般摆设,一搂铺面,二楼贵宾雅客间,室内家俱已经摆放齐整,上等红木家具,细白胎瓷茶盏,画屏帷帐,俱已铺排齐全,只等最后些微调整即可开张。 后院遍植花草树木,因为干急使用,俱是整株移栽,整个花园子虽然刚刚建起,看着却似乎经营几十年的老园子了。花园不甚大,却也不小,园中花卉虽非名品,贵在四季花卉不断绝,莲池、假山、亭台楼阁、游廊水榭一应俱全,池中栽莲,路边遍植青竹高台种菊。此刻正是金秋时节,空气中有一股浓郁桂子香气。 瑶草对着这个花园子比之祥符县衙花园子还要亲切,无他,瑶草出了银子,参与了建筑过程,真真切切体现了拥有的滋味。且这是一个全新的园子,没有过去,只有无限美好之未来。 瑶草张开双手,闭目仰面,细细体味秋日香风吹拂,只觉得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爽快乐。 瑶草皱皱鼻子深深嗅着芳香,笑盈盈夸奖道:“大表嫂真是能干,一年的院子竟然开了桂花。“ 方三夫人笑者一指隔壁:“诺,隔壁院子以前住着桂老爹,偏又爱种桂花,是个调香师傅,偏他命中无子,这一片上次走水,烧坏了街面木板房,他家房舍片瓦不留,只后院桂树还是好的,很多人争购呢,那桂老爹是江南人,与你大嫂子是同乡,与他对了心思,你大嫂子卖地外又与他多把百十两安家银子,又让他搭了方家货船回江南投奔侄子去了。” 瑶草顿生一股钦佩:“大嫂倒是个良善人。” 方三夫人翘嘴一笑:“哼,她才是个精算盘呢,桂老爹传了她一张木樨香露的配置方子呢。” 瑶草一愣,随即一笑:“这也是好人有好报呢,表嫂会救人,这是眼光,别人也学不来。” 方三夫人见瑶草不是跟薇君一般懊恼,只觉得打扫运气好,或是跟莲君一般不屑,觉得大嫂子耍了奸猾,而是在众人诋毁中生生看出一份高明来,只觉得这个外孙女儿在可爱可心的余暇,聪明了的,胸襟了得,心里倒升懊恼,不该一早给儿子定了亲事,错失良缘。想着木莲是官家女,心兰是内侄女,谁也退不得亲,唯有遗憾。 随即想起今日主要目的,告诉瑶草一个信息,方大奶奶通令股东们,每份额追加一百两银子,以为开张启动资金。三舅母只怕瑶草银钱不凑手,宣称可以代为垫付。 瑶草忙着摆手拒绝:“多谢舅母,我自有办法。” 冷香已经通报了瑶草跟方英勋抵押借银之事,且也知道瑶草三月中旬已经赎回全部首饰,因笑道:“又跟你五哥哥抵押当当呢?” 瑶草一愣,随即一笑:“这回青果在祥符县已经找到一家叫天和的当铺,左不过是些笨重金器,平日也用不着,等日后赚钱再赎回来,再者,我娘把我月钱也长道五两了,我寻常也不用钱,每年净得了,光这一项我就有六十两,凑一百两真不是问题。” 方三夫人笑着一捏瑶草粉腮:“真真拿你没法,就跟你娘张张口,何须这般作难。” 瑶草皱皱鼻子冲着三舅母笑:“舅娘没听说过一句话呢,叫做辛苦讨得快活吃,自己操心劳力,才会有成就感,且我不能一辈子窝在娘怀里做女儿,总有一日要担负起照顾爹娘弟妹责任来,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跟庙里泥菩萨有何区别。” 方三夫人叹气:“罢了,说不过你。” 瑶草迅速缠上三舅母胳膊歪头笑:“错了,舅娘是舍不得说我。” 方三夫人笑:“嗯,你不怕竹篮打水赔了?” 瑶草呵呵一笑:“配了也不算什么,这园子这般舒服,就搁着以后各家赏春花秋叶看雪景也是好的,以后招待客人也省下了租园子费用呢,用自家园子招待客人岂不是更亲切。” 方三夫人直乐:“真是你外婆嫡亲外甥女,婆婆也是这一般说法呢。” 舅甥们一路观摩景致,相谈甚欢,不在话下。 翌日回家,瑶草质押了一个金项圈,因是活当,瑶草只抵押了五十两银子,添上平日所积攒月钱,又有寿诞贺礼还剩下些吉祥锞子,凑足一百两毛毛雨一般。 十月初三,方三夫人给方氏母女下了烫金请柬,香粉楼装饰已毕,十月初八,正式开张。 其实香粉楼老早已经万事齐备了,只是外公海船未归,方大嫂子求全之人,觉得没有海外惊奇东西装门面没有震撼力,因而才一推再推,终于九月底大舅父率船队归来,大嫂所置办东西一一到位,这才正式开业了。 应了瑶草要求,三舅母没公开瑶草小东家身份,只是跟方氏一样作为亲眷,跟着外祖表姐们一起混样子参与了剪彩仪式,只有三舅母跟瑶草真心碰杯,彼此恭祝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倒不敢想了,瑶草只希望积累经验,沾沾福气。 开张一月,大家忐忑等待,香粉楼没有大嫂想象那么红火,也没有瑶草担心那般冷落,来客都是相熟贵妇人,凡初次光临都是六成折扣。方家大奶奶只有她的小算盘,第一个月只要扬名汴京贵妇圈,不亏本就是成功。 香粉楼生意不过是瑶草生活中浪花一簇而已,好了添一份精彩,不好曾加一份阅历。与瑶草生活走向并无多大影响。 时间很快进入腊月,一年一度年节应酬又开始了,同时,瑶草在忙碌间隙也有一份烦躁,无他,柯老夫人来信了,叮嘱柯三爷一家早早回家过年去。 却说这一日腊月二十三,家家送灶神,有些性急人家,已经在上坟扫墓迎祖宗了。 这一日,柯三爷也在衙内亲自主持祭灶神仪式,衙役们除了留守人员,大都要返家探亲团圆去了。依照旧例,衙门典吏书吏班头夫人都要来与太爷夫人方氏送礼辞行,方氏也置酒一席,全做饯别。 下官夫人热情敬酒奉菜,方氏客气周旋,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胃中翻腾要作呕。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一时惊动各人,瑶草迅速差人请来李老太医为母亲诊脉,老太医搭脉少许,面露微笑,拱拱手:“恭喜夫人,并非症候,乃是脉中有脉矣!” 还魂草(重生) 家长里短 不说方氏幸福羞红了脸,瑶草也是喜上眉梢,连日烦闷一笔勾销。喜滋滋握了方氏手,清幽双眸闪着光:“娘亲,我好高兴!” 方氏又惊又喜又有几丝不好意思,毕竟女儿十岁了,都有人上门说亲了,因道:“真是,当初生了你望穿眼睛想怀上却歇了怀,如今娘都二十六七了,却再而三的,其实,娘亲有你我儿,有双胞胎,已经很满足了。” 瑶草搀扶着方氏躺下笑道:“才不够呢,你还记得当初祖母送您的缠枝莲扁方金钗吗?祖母可是生了三子一女,按照您双胞胎计算,您至少还有四个儿子呢,如今又没人干涉使坏,您就慢慢的,可劲儿生呗,也别担心乏人照应教养,有女儿呢。” 方氏嗔怪,佯作要打瑶草:“你这孩子,生这么多,娘成了啥人呢!” 瑶草闪身躲在陈妈妈身后,伸出个脑袋笑道:“您且躺躺,我去仔细征询李老太医,看看如何替您调理。” 方氏这一晕眩,柯三爷很快得到了消息,心里直着急,这已经年下,方氏这个主心骨可病不得。 却说瑶草寻得李老太医,细细一番请教,如何确保母亲健康。又把之前所学中药膳写出来,请教李老太医。 李老太医知道衙门之内瑶草能做一半主,平常常来常往,瑶草跟李木莲关系又好,对李老太医十分恭敬,李老太医早把要瑶草当成晚辈看待,因此也就没有隐晦,仔细看过方子做了圈点,末了交代说:“夫人身体眼下无碍,只是前三月关键时刻,最好静卧修养,饮食宜清淡,少食油腻咸盐,多吃核桃鸡蛋鱼类。等胎儿坐稳,老夫再为夫人切脉,那时再调饮食,增加活动。” 瑶草听这话跟二伯母苏氏所说大同小异,心里顿时底气足了。 瑶草恭送李老太医出门之时,迎面碰上心急火燎父亲。柯三爷见了李老太医忙一抱拳:“劳累李老先生,不知内子要紧否?“ 李老太医抱拳呵呵一乐:“恭喜太爷贺喜太爷,夫人乃是有喜了。” 柯三爷一愣之下喜笑颜考,抱拳作揖:“托福,托福!” 李老太医忙回礼:“焉敢,焉敢!” 瑶草闻言直想笑,托福也是托我母亲福呢,跟人李老太医什么关系?不过她且不敢在柯三爷面前露白,倒底忍住了,送别了李老太医,正色回禀道:“爹爹,老先生交待母亲要卧床静养,祖母又来信催促家去,您看?” 瑶草边说边观察父亲脸色,生恐他愚孝泛滥,硬要一家子返乡。谁料柯三爷笑吟吟直摆手:“这个为父自会去信与你祖父母解释清楚,其他的事儿为父一窍不通,还要我儿铺排。” 叫我铺排? 瑶草直觉这话颇费思量,只怕是自己母女不回去,柯三爷各自回去意思呢? 因愣一愣,且不敢再问,生怕被父亲责备不忠不孝。旋即又开心了,管他,只要自己与母亲不回去受罪就好。欢欢喜喜与清明谷雨商议,有心写信跟外祖家再借收生婆与能干月嫂来使。 谷雨当即就扑哧笑了。 瑶草微笑瞟眼谷雨:“怎的?很不该么?” 谷雨摆手:“不是不是,收生婆还早呢,月嫂呢,我笑的姑娘舍近求远了。” 瑶草闻言,指着清明谷雨大喜道:“难不成你们谁?” 清明谷雨同时点头儿:“嗯,我们原是夫人许了小姐陪房,婚后老夫人就免了我们差事,专门跟着学习孕妇调理以及照顾婴儿,兼之我们生产都是亲手亲为,对婴儿习性甚至简单病症都有一定经验,小姐若不嫌弃,我与谷雨可以配合姑娘照顾夫人。” 瑶草喜之不及,没有谁比清明谷雨更让人安心了。 不过,瑶草倒底不安心,亲手写了一份信笺派人送至汴京外祖家,一为报喜,二为了解清明谷雨手段高低。 方家信笺没到,人却来了。方家老爷子老夫人,翰林三爷三夫人,方大爷方大奶奶。几乎老中青齐齐而动。 特特是方大奶奶,刚得了儿子,跟方氏低头细语,说不完的育儿经。三舅母高兴之余直泛酸:“谁说妹妹命不好啊,我们几个都是二十岁上歇了怀了,不想你老树开花节节攀升,二十四岁有生了双胞胎已经破天荒了,不想而今又怀了,又有女儿贴心肝,唉,真叫人嫉妒死!” 瑶草知道三舅母眼下正不自在,三舅舅年前收到两位漂亮姬妾,虽然只是通房,三舅母在事后赏了药,做了处理,三舅舅也不大迷恋,且不怕有人会生了儿子抬姨娘。 可是有一点三舅母如噎在候,这两个女子都是三舅顶头上司所赠,退不得,卖不得,除非一日舅舅官做得比人大了,否则,这些两人就得一直在眼前晃悠,气不死人,膈应人。 再者,方三夫人也担心,怕夫君总有一日吃惯了嘴,迷上了这口,毕竟眼下京都有那么一帮子自诩风流之人,都以拥有名马美妾为身份象征。且方家也有先例,男子三十岁以上可以纳通房小妾,毕竟三十岁以上女人在这个年代,已经被认为是老女人了。而方三夫人今年三十一了,自从生下五少爷方英勋,十几年过去再没开怀,大儿子方英功也快行冠礼娶媳妇了。 方氏以二十七八岁高龄再怀孕,方三夫人感慨在所难免。 瑶草最是有眼色,见三舅母情绪不高,忙着使人剥了金橘胭脂柚来与母亲开胃,笑嘻嘻岔开话题:“娘亲,您可要努力哟,外祖母把名贵药材送了几大箱子,苹果青皮梨,金橘胭脂柚,也有好几大篓子,又有新鲜鸡蛋鹅蛋鸭蛋各一大篓子呢,简直搬家似的,您可别辜负外祖母舅母达标嫂子。” 方氏这一段日子胃口一直不大好,时不时泛酸,方氏也没在意,只当自己脾胃弱,嫩没想到孩子上头。 却说方氏嘴里正没味儿,吃着这些鲜果甚是对味,也知道这几宗东西在这个季节可是吃得银钱响。因嗔怪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要哄呢,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都有侄儿媳妇侄孙子了,倒道教孩子们看着笑话。” 方大奶奶柳氏掩嘴一声笑:“姑母快别这般客气,祖父祖母对我们都是一般疼惜,去年这活儿,祖父祖母正喂我与他二婶吃银钱呢!” 方老太太笑道:“你们一百岁也是我的孩子,我爱宠着你们,不然我留着印前做什么,又带不进棺材去。” 瑶草忙着拉了外祖母撒娇:“外祖母,草儿可不许,您要百岁千岁活下去。” 方大奶奶柳氏噗嗤一笑:“是呀祖母,您且得百岁千岁呢,表妹还没吃您的银渣滓呢!” 这话瑶草可知道意思,却要是故作懵懂:“大表嫂就爱胡说,银渣子焉能吃得?好叫人笑话!”回头拉扯外祖母衣袖笑道:“外祖母爱吃什么菜色,告我一声,我吩咐人准备去。” 瑶草不过为了摆脱尴尬,方老夫人口味她可清白得很,混不用征询。方老夫人闻言到十分配合:“你这话倒提醒了我,别的倒罢了,前些日子你孝经那个枣泥山药糕,你外祖十分夸奖几句,我也喜欢得紧,若方便,今日做些来就是你孝顺了。” 瑶草忙笑道:“外婆若说别的山珍海味,甥女儿办不来,独独这个倒不难,甥女儿因为自己贪嘴,爱吃这个,十月间问灵儿要了好几篮子放在库房,不过一时半刻功夫就能做成了,您就等着夸我吧。” 瑶草笑着自去准备不提。方老夫人却笑问方氏:“草儿说起这个灵儿,她的兄长是不是今年中了举人那个赵哥儿?” 方氏笑道:“正是赵哥儿妹子赵灵儿,是个聪明灵巧丫头,跟瑶草也对脾气。” 方老夫人却微一皱眉:“嗯,这孩子倒是不错,年纪轻轻中了举人,她母亲放任女儿与草儿结交,未必没有他意,只你与姑爷什么想法?我可听说了,赵家那些亲戚都不是省事儿的,比柯家……别到时候又裹乱,我就怕草儿再遭你的罪,我看楠君倒还好。” 前情往事方氏不愿意多想,勉强笑一笑道:“我试探过老爷口气,老爷似乎喜欢那聪明会读书孩子,那一丝女婿必定不能是白身,倒也未必就是赵哥儿。且草儿又还小,婚事还远得很,且慢慢看着。世家大族看着光鲜,其实充满着阴谋算计,一天到晚提着肝胆。我倒看中赵家人口简单,不用算来算去。只要婆婆良善,女婿能干,家事差点无关紧,有娘家撑着,也免得瑶草儿过门受委屈。” 方三夫人闻言一声哂笑:“小姑子别说我寒碜你,你别是被柯家那起子破落户玩意儿吓坏了吧。” 方氏叹气:“正是呢,柯家原没什么好争得尚且如此,遑论家事百万名门世家?我只求草儿平安顺畅。” 方老夫人不由点头:“嗯,细想想,你这话也有道理,楠君也说过她公公那几个姨娘庶子,个个不是省油灯,借着办货之机中饱私囊,私立门户开药行,公然与公中铺子抢生意,只恨不得拆了房子卖木头。幸亏她公公还算不糊涂,她婆婆也还厉害压得住。唉,说起来楠君孩子也来之不易,好几次差点着了狐媚子道儿。” 方大奶奶柳氏一直没插嘴,这会儿见大家越说越沉重,忙着一声笑:“孙媳妇不大认同姑姑话,也有我们方家这样兄恭弟友妯娌相亲的人家呢,我看表妹是个有福的,且又年幼,这几年大家一起长眼慢慢寻摸,总能寻得一户合心合意好人家来。” 方老太太闻言呵呵直乐:“这话儿我爱听,还是明哥媳妇心思玲珑,真真可人疼丫头。” 方三夫人也觉得方才话题沉闷了,遂故意苦着脸道:“小姑啊,看来我们两个没人疼了,谁叫我们嘴笨呢!” 方氏见惯了三嫂撒娇卖痴,不免哂笑:“三嫂你多大年纪呢,到跟侄儿媳妇吃醋做耍子!“ 方三夫人爽快一声笑:“你说我多大年纪,告诉你,我还且年轻得很,惹恼了我,我今儿回去也怀一个,你们信不信?“ 方氏柳氏都抿嘴笑:“信,信,信……” 方老夫人忍俊一笑:“老三家里你就抓紧说嘴吧,等明年娶了媳妇,看你还说嘴不。” 方三夫人一声娇笑:“这不更好,明天媳妇进门,正好给我伺候月子,我连教养嬷嬷也无须请了……” 噗嗤…… 祖孙三代笑成一堆,方老夫人笑得只抹泪,方氏笑得直打颤。 柳氏自己笑得肚子疼,还要替方老夫人捶背,间或还要提醒方氏:“姑姑且别笑狠了,仔细累着。” 不说柯三爷陪着岳丈舅哥侄子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方老爷子乘醉而归,一路直感叹寻了个好女婿,女儿有福气。 却说方氏这一卧床静养,年节操办人情往来就全部由瑶草接手,幸亏方氏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瑶草之前也做熟了,只需按照方氏拟定的单子,一一照办就是了。 凡有红白喜事,瑶草便依靠总管陈林操办礼品,需要女客到场,一律推辞,要男客出面者,便由柯三爷出面周旋,不到万不得已,瑶草绝不叫母亲操心。 只是腊月二十五,方三夫人专门使人瑶草送了急信,言说王大奶奶(余小姐)昨夜产下一女,腊月二十八大办洗三礼。 原来自从王大奶奶怀孕三月后,王大少另一房平妻便携子上门,美其名曰照顾大奶奶生产。这平妻虽然不敢使坏谋算余小姐孩儿,自她来后,便笼络的王大少好几月正妻房里绝了迹。她还仗着儿子,与王大少同进同出,在家指手画脚,在外走亲访友,俨然丞相府里当家主母。 余小姐有孕在身,受了气还说不得,生恐被人说成尖酸不大气。原本想一举得男,扳回局面,不想却生下女儿,虽然都是自己骨肉,到底美心不美意。兼之那女子一日三遍带着儿子到余小姐眼前晃悠,气得余小姐哭得泪人似的。 余夫人闻讯制了气,为了给女儿争面子,邀请所有亲朋好友务必捧场,要给外甥女儿办一个热闹的洗三礼,方三夫人叮嘱瑶草届时务必到场。 瑶草要出门,就不得不知会母亲一声,方氏闻言只叹息:“好好安慰你余姐姐,这事儿要她自己想得开才好!” 腊月二十八这日,瑶草一早进京会同方三夫人楠君梨君婆媳,与午餐前一同前往王家,出席余小姐之女王大姑娘洗三礼。 瑶草随身携带了长命金锁金首饰一套,银质打造长命锁手镯脚铃铛一套,也备了福禄寿全金银锞子添盆用。 至于因为带了两套贺礼,这是方氏细忖的安排,既怕礼轻了被人挑理,又怕礼重了被人说折了孩子福气,因瑶草准备二套礼物,倒时候见机行事。 三舅母直点头:“我们心里也打着鼓,到时候我们看余夫人,她重我们跟着重,她轻我们跟着轻就是了。” 一众亲友先去厅堂坐席吃长寿面,果然见一身着石榴红洒金对襟长袄,周身镶着银狐毛皮的清秀媳妇,言笑盈盈的在厅堂迎接客人。 瑶草从众人眼神种猜测,这位就是王翰林那位平妻,不免仔细观瞧两眼,但见那女子眉宇间带着小家碧玉的腼腆,时不时对人怯生生一笑,八分容貌倒有了十分美。她走起路来轻手轻脚,颤巍巍的打着晃,典型的柔弱病态美,是那种让男人不由自主生出保护**的女人。瑶草楠君几人互看一眼,都为余小姐暗暗担心。 等看了余小姐母女,瑶草就更加揪心了,但见余小姐脸色腊黄,一张小脸只有把长大了,浑不似个产妇,倒似个病了许久的病人。新生婴儿也十分瘦弱,哭声也不响亮,猫咪似地,一张小脸儿皱皱巴巴,似乎只比鸭蛋大一点儿。 余夫人忍不住抹泪,摸摸外甥女儿又摸摸女儿:“我儿宽心,先开花后结果,养好身子最紧要。” 紧着楠君梨君瑶草三人上前陪着余小姐说话,楠君悄悄与了余小姐一张方子:“先喝一济试一试,即便无益,且不会有害。” 瑶草也悄悄将方氏调理身子药膳秘方给了余小姐,悄悄笑道:“我娘亲有孕在身不得来,吩咐我将这个悄悄转给姐姐,说她就是这般调理,一举怀了双胞胎了。” 余小姐含泪灿烂一笑:“多谢你们来看我,替我谢谢婶娘。” 想起母亲曾经被人所乘,瑶草眼前晃过那位平妻的娇柔,又添一句:“姐姐满月了就开始这般调理,只是切切记住了,从挑药到入口,切勿假借她人之手,希望姐姐快些好些来。” 三夫人也笑道:“是啊,你快些好起来才是,太阳一出,那瓦上之霜自然化了。” 楠君等人纷纷劝慰,又夸赞小女儿长得漂亮,余小姐眼中渐渐有了亮色。 回程中,梨君楠君来与瑶草方三夫人辞别,忍耐不住愤愤不平起来:“这般小家子气,倒敢登堂入室,依我看,与余姐姐提鞋也不配,她倒会招男人。” 楠君紧盯她一眼:“你已经做人媳妇,怎的还这般不稳重。”她才惊觉自己婆婆在旁,红脸打住了话题,随她婆婆上车走了。 方氏上车只叹息:“我当初劝过余夫人,这门亲事未必好,她只不听,倒说是各门各户,那平妻又无背景,又是个绵软的好拿捏,如今怎样呢?” 瑶草颇有感触:“我倒宁愿那女子是个彪悍张扬的,她如今这般柔弱藤蔓似地,余姐姐占了面上风光,就占不得里子了。” 方三夫人狐疑看着瑶草:“这孩子,说话倒似个参透世事的,你多大年纪,这般老气混秋?” 瑶草原本想起简小燕而感慨,这话却说不得,只得笑道:“什么呀,我不过爱看闲书,看着余姐姐与那女子,突兀想起汉朝陈阿娇与卫夫人。” 方三夫人点头道:“但愿她能效仿卓文君。” 还魂草(重生) 议婚得子 方三夫人笑过顿一顿,搂了瑶草一声叹:“舅娘心里堵得慌呢,草儿歇一夜陪陪舅娘说说话可好?听你一笑啊,我心里开阔多了。” 瑶草原本担心母亲方氏,不敢稍离。拒绝之话产点出口。复又一想,这次母亲怀孕,父亲似乎比之双胞胎时还紧张,瑶草几次瞧见柯三爷亲手喂了母亲吃东西。且三舅母待自己情分匪浅,见舅母闷闷不乐,瑶草实在不忍心,遂答应了:“不如这样,我们去香粉楼转一转,一看看生意,再看看账,再问他们要一间贵宾房,我们弄些小菜,煨些姜汁酒来,慢慢品着,那随行仆妇一个不许回去,看舅舅夜半三更不见了您,倒是急不急,可好?” 方三夫人有些犹豫,就怕到时候夫君不来寻找,在外甥女儿面前失了颜面,可是她也想试一试,倒底自己不见了,夫君急不急。遂笑呵呵道:“有外甥女儿陪着舅母就高兴了,管他急不急呢。” 却说瑶草等大摇大摆进了店门,因为腊月腊时,上门客人稀少得很。伙计们见了三夫人与表小姐,那真是热亲非凡,诚惶诚恐将娘儿们直接迎上了二楼雅客间。 一时留守掌柜前来招呼,三夫人与他一阵寒暄,吩咐他预备酒菜,奉上账簿。掌柜哪里不从,忙着去了。 瑶草见事情妥帖,便推说怕母亲担心,吩咐车架先送青叶回祥符去报信儿。瑶草趁机悄悄吩咐青叶,叫先到方家一趟寻找方英勋,着他瞅着方三爷,倘若方三爷戌时过了尚未警觉,就叫方英勋嚷嚷起来。 当然,这嚷嚷对象仅限方三爷。 这主意是瑶草为了增强舅舅舅母感情所出,她不能砸了自己牌子,变成馊主意。 结果方三爷没让瑶草失望,更夫“咚!——咚!”“咚!——.....三遍没打完,方三爷就偕同一双儿子寻来了,见瑶草三舅娘喝得满脸通红还在碰杯,三爷颜色黢黑,一把夺了妻子外甥女儿酒碗(黄酒熬生姜冰糖),瑶草吓得不轻,紧紧依着三舅母身后偷瞄三舅父,生恐母舅发飙。 三夫人却笑嘻嘻要跟三爷喝一杯,惹得三舅父脸色更加黑沉沉,似乎能拧下墨汁子来。 还好方三爷没发飙,只是半拉半饱将妻子弄马车,瑶草也被两位表兄挟持上了车,他父子三个骑马随车,瑶草生恐三舅母真的喝醉了,三舅母实在喝得有些多了,乘机靠近三舅母:“舅母,可别说我的主意啊?” 方三夫人忽然对着瑶草翘翘嘴角挤挤眼,瑶草咧嘴刚要笑,三夫人忙着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嘘!” 瑶草悄悄把帘子掀开一丝缝儿,见三舅父不时回头,活似个黑煞神,暗暗窃笑,却不料三舅母也凑着偷瞄,差点掀翻帘子,刚稳住,却见方英勋忽然回头挤眼一笑,似乎窥破车内机关,吓得瑶草忙回头一嘘。娘儿们退回坐好笑得直发抖。瑶草觉得耍了舅舅好玩,三夫人却是心里透着春光。 瑶草回家免不得与母亲说了一遍余家之事,将三舅母心情郁闷也说了,却瞒过试探一折不提。 闲话休提,很快到了除夕夜,因柯三爷在祥符过年,乡绅们特特送了县太爷一场龙狮灯会,那采莲船儿歌词一改之前陈词,句句都是歌颂县太爷,从政绩到人品无不称颂。方氏瑶草年节施舍米粮药材都被编成了赞词儿。一家五口的除夕夜能给乡绅们整成了大联欢。 方氏瑶草倒罢了,柯三爷双胞胎可是笑豁了嘴。方氏不敢到前衙看戏,在后衙听音儿,直感叹:“嗳哟,这可是栋儿梁儿兄弟最热闹的生日宴会了,草儿吩咐下去,给师傅们熬一锅子银耳红枣莲子羹,让师傅们暖暖身,再封二十两赏银给班头,大年夜不能叫人白辛苦。” 初二这一日原该举家去汴京拜年,只因方氏正在危险期,又怕颠簸又怕感染风寒,遂由柯三爷些双胞胎前往汴京方家拜年,瑶草留守县衙照顾母亲。 不料柯三爷刚离身,县衙陆续有乡绅登门拜年,因柯三爷不在,来客多是男性,便一律由管家陈林接待吃茶。 最让瑶草吃惊的是,初三这日赵家三口竟然与宋心兰一家相携登门而来。 宋老爷与赵栖梧有柯三爷在书房接待,赵母宋母心兰灵儿则在方氏外套间坐着喝茶聊天。 方氏兀自高兴:“我正在说今年身子不爽利不能出门闷得慌,两位好姐姐就上门来了,真叫人欢喜啊!” 赵母便开口感谢方氏,言说她儿子若无方氏提携,但不会有今日。方氏忙着推辞,言说赵栖梧是天生玉树苗儿,无须人修的。 赵灵儿心兰见过方氏,寒暄几句,大约是怕她们拘谨,就被方氏打发瑶草带着小姐妹回房说细话去了。 三人中赵灵儿最是活泼,叽叽喳喳不住口,说着别后情景,左不过家长里短之事。不过她说的最多还是他那位才子哥哥赵栖梧。 心兰也与她一问一答,一搭一唱,很快,瑶草就了解了新科举人赵栖梧所有动向,当然也包括谁谁上门提亲了,谁谁上门做媒了。 心兰一再帮腔,把赵栖梧说得天上仅有,地上无双。 瑶草闻音知雅意,且做懵懂,左右言他:“瞧心兰姐姐满口赞誉,赵公子似乎比我五哥哥更好些呢,明儿去了汴京,且要告诉五哥哥当心了!” “我们说话,跟他有什么关系,东拉西扯!”心兰顿时脸红住口,转而去逗廊下鹦鹉八哥儿。 瑶草吩咐给心兰灵儿上香茶,自己抓了瓜子去逗鹦鹉,口里闲闲说笑:“这话倒是,不过五哥哥这人的却不仗义,年年说好了带我观灯会,年年失信,一到时候就跑得没影儿,姐姐你可要看紧些,当心他跟那个美娇娘子去私会呢!” 赵灵儿瞪大眼睛忙着帮腔:“嗯嗯嗯,很是必要,如今多是些疯张小娘子,方姐夫生得又好,心有软,姐姐可是要当心,今年紧紧看住了姐夫,再莫让狐媚子外道称了心。” 心兰一口茶将吞未吞顿时呛了,满脸羞红:“狐媚歪道?怎会呢,别瞎猜!” 瑶草见赵灵儿还要苦口婆心,忙着解围:“好了,灵儿,或许五哥哥躲着用功也说不得,去年大年夜,我三舅还拘着他读书呢。” 心兰忙点头:“对对对,一定就是这样。” 一时酒宴备下,那话头也被岔开了。 夜晚睡下,方氏跟夫君说着细话:“赵家意思,似乎看中我们草儿呢!” 柯三爷皱眉:“哦?草儿呢?” 方氏嗔怪道:“她懂什么?成天忙的陀螺似的,又要照顾家务,又要照顾我,还要照顾双胞胎,闺学学业又拔尖儿,轻易都不出门子,老爷这话问得叫人伤心。” 柯三爷原有此意,毕竟瑶草曾经跟赵栖梧也算的同窗年余,虽是年幼也保不齐,且那瑶草看起来一幅万事自有主张的样子,对自己也不甚亲热,柯三爷心里摸不准,只怕瑶草起了心,暗示了方氏什么。最重要是瑶玉‘珠玉’在前,不由柯三爷草木皆兵。 如今被方氏一呛白,想着瑶草乖巧伶俐又懂事,这几年帮着方氏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甚是稳妥,不由心下惭愧:“为夫不过随口一问,焉有他意?夫人不要错会。”顿一顿又道:“你怎么回说呢?” 方氏见柯三爷改口,气平了些:“赵家哥儿倒不错,只是他已经中举,倘若明年会试得中,就是一方官员,保不齐就有更好亲事找上门,而今我们若仓促定下盟约,我很怕他日后反悔,无端端坏了我儿名声。纵碍着情面不敢公然退婚,暗地排揎,就苦了草儿了。 且我们草儿还小,翻年才满十一,赵家哥儿年满十四,就怕他们等不及。两下里考量,我便以草儿年幼,最早也要年满十三再说亲。我这话暗示了,这三年草儿不会许人,他也有两此会试机会,果真有心,三年后遣媒提亲,他若无心,便罢。” 柯三爷点头:“嗯,夫人这话很是,三年时间也可好生看看那孩子为人,为官之人十七岁也不大,婚事纵不成,两下都不耽搁。” 初四日,三舅父方三爷携京中三位同年前来祥符县衙聚会拜年,另有新科举人杜夫子、赵栖梧、宋必正列席,加上主人柯三爷正好一桌。 这些人除了赵栖梧,其他都是都是瑶草叔伯辈分,柯三爷边令瑶草带着双胞胎出来拜见,瑶草再次见到了上届恩科探花郎楚景春。 更是凑巧,柯家有柯家才瑶枝于初四中午赶到,堪堪与柯三爷同僚聚会,席间柯家有柯家才执壶,跟着柯三爷一圈圈敬酒斟酒,一群人激扬文字,边喝边聊,最后敲桌子敲碗筷高声吟唱,一席酒菜只吃到黄昏方散,酒菜换过七八巡不止。 一群人连同柯三爷喝的酩酊大醉,动弹不得,剩下柯家有柯家才赵栖梧稍稍清白。直发愣。 瑶草征询母亲方氏意思,方氏却道天黑路滑,不易上路,吩咐陈林与大家安排食宿,今夜晚一个也不许走脱。 好在书斋上下两层,铺盖行礼一应俱全,只需发起炭火熏笼即可。瑶草很快只怕人手将房舍收拾停当,好在大家都带了小厮,一个个搀扶上铺。 瑶草有分派厨房熬了醒酒汤,一个个叫人挨着灌,冲了蜜糖水,在熏笼上煨着,。又让青果青叶传令各小厮长随,各自守夜,护卫主子。 赵栖梧正好照顾杜夫子,反正也是住熟了,就在他们先前书斋歇下了。 其中柯三爷楚景春与方三爷喝得最多,还要满口讲狠,偏说自己没醉,互相拉扯赌狠再喝。瑶草无法,只得用醒酒汤哄骗他们,让她们喝’酒‘醒酒。柯三爷满口酒气,也不能去正方安歇,瑶草只得吩咐把父亲三舅与楚景春搁在一间房,又请了柯家有柯家才留守陪护。 夜间,三人吐的一塌糊涂,柯家有吓得不轻,又无经验,不敢惊动方氏,只得求救瑶草,瑶草万般不愿,也只夜半爬起照顾,着人清扫房舍,用温水替几人擦脸洗手。谁让一个是爹爹,一个嫡亲舅舅呢! 如此这般,刚睡下又闹起来,刚眯眼再闹起来,直至丑时,三人又吐一回,来回奔波委实疲乏,瑶枝腿脚刚好受不得冷,瑶草恐她旧疾复发,再不敢惊动,只得自己胡乱穿齐衣衫,眯着眼睛过来看护,再一番折腾,睡意全消。瑶草看看天色,左不过天将黎明,索性与柯家有柯家才几人穿了毛皮衣衫,靠着熏笼说话,外面青果青叶陪着,又有守夜婆子不是天价炭火,几人打起精神,守着三个酒醉佬。 不知几时,几人竟然一起迷糊过去。待瑶草被推醒时,已经大天光亮,三个醉酒佬统统不见了,只剩下瑶草三兄妹,偏是柯家有柯家才睡得憨憨,口角流涎,瑶草慌忙摸摸嘴角,顿时脸红,心里大为光火:这三人忒不仗义了,走了也不吱一声儿呢。 愤愤不平出了房,悄声问那青果青叶:“他们何时走呢?看没看见我那个?” 青果青叶也糊涂:“我们也是被人推醒,睁眼老爷舅老爷已然不见了。” 瑶草回房梳洗一番,去见母亲,方氏直摆手,直至内室:“轻些轻些,你爹爹刚才梳洗睡下了。” 瑶草做个口型:“三舅?” 方氏做个走得动作:“回去了。” 瑶草顿时垮了脸,忍不住打个哈欠。方氏忙着掩了她嘴:“我儿辛苦了,搅扰一夜,怎不叫人唤我来?还好一会儿清明谷雨也到了,偏是初三不该放了他们一天假。家里倒来了驻脚客了,你爹都不好意思了,见了你更不自在,且回去歇着去。” 瑶草等坐在中间客厅说话,又在香堂下,隔得门口远,应该不会看见面部表情。瑶草心里就怕自己流涎水的摸样被外人看去了,那可就出丑了。早知道他们后来不闹了,就该回房去,不该贪图省事儿。就是坐着守夜也没关系,合不该兄妹都睡熟了。 瑶草一时怨一时悔,实在也累得很了,倒头就睡,直至午饭时分才被人推醒了。 饭后,柯家有只跟瑶草打听:“三妹妹,你醒来瞧见我没?” 瑶草心知他问得何事,笑道:“瞧见了,脑袋埋在肚子里,毛茸茸活似个狗熊。”柯家有闻言笑道:“这就好。”回头指着柯家才笑话:“二哥,你知道你什么样么?口水三千尺呢,哈哈哈......" 瑶草不自觉摸摸口角,心里只后悔,若知道他要笑话,且不该隐瞒,此时反口倒不好,口水三千丈也包括自己,遂咳嗽一声,忙忙走了。 转眼二月会试,杜夫子名列三甲中了榜眼,宋必正得中三十六名进士。方英俊得中六十名进士。 赵栖梧柯家才败白。 这二人有些失落,倒不沮丧。 柯家有春节已经定亲,媳妇是隔壁村里一个小地主女儿,家里有铺子有土地,虽然柯老夫人有些不满意,只因为王家逼婚,柯老夫人匆忙中定下了,姑娘姓田,名字叫做田腊梅,据说生在腊月,故而命名。 赵栖梧虽然没有进士及第,却也中举,已然改变了家里环境,据灵儿所说,赵栖梧名下来投之田八百余亩,一年可曾家百十两银子收入,母亲嫁田收回一半,且不需缴纳苛捐杂税,赵家依然住在竹林,实际已经发生了质地变化。至少目前,赵栖梧上书院读书已经不用别家周济了。 值得一提是杜夫子,四十岁儿中榜眼入翰林,却也成了京中富户枪手女婿,竟然被姓陈的少卿招了女婿,与他在京中买房置地,杜夫子真正体现了适中自有颜如玉滋味。 瑶草瑶枝以及赵家三口出席了杜夫子婚宴,瑶草瞧见了那位陈小姐,算不上如花似玉,却也端庄贤淑得很。应该是个举家过日子的好手,最最关键,她有六十四台嫁妆,五千银子陪嫁。这可是杜夫子十几年的薪俸呢! 杜父子乃是孤儿,家中族亲疏远多年,新郎被人灌酒,赵母寡居,只在外面坐席,没进新房。瑶草瑶枝灵儿作为婆家亲人陪伴新娘说话。瑶草瑶枝认了师娘,灵儿认了舅母。新娘子给了三人一人一个红荷包,是个金锞子。 回程马车上,灵儿皱鼻子贴着瑶草耳朵唧唧只笑:“四两金子也,四十两银子啊,姐姐,我发了也。” 赵母笑微微拉着瑶草:“灵儿被我惯坏了,不识礼节,你们相好,多教教她。” 赵灵儿忙着抢话:“娘亲不说,姐姐也叫我呢,我跟姐姐学写字儿画画儿,姐姐说我有悟性,夫人还说让我去附学呢。” 赵母却笑微微推辞了:“小姐替我们拜谢太爷夫人,她哥哥附学不得已,灵儿就不必了,女儿家家略认得几个字儿,会管家算账也就成了,就她哥哥不再进益,我们也吃穿不愁,这就很好。” 人各有志,瑶草也不再勉强劝说,只笑道:“这个不值当谢字,伯母太可气了。” 回衙,瑶草将赵母之话转告,方氏点头:“她倒淡泊得很,估计之前遭罪得很了,依她,这话不提了。” 瑶草以为赵母会拘管灵儿,很是担心一阵子,不过很快灵儿叽叽喳喳又来看瑶草了,高兴了跟着瑶草再闺学混几天,不高兴了就回去,还是一日之前,每每地里有了新作物上市,便会给瑶草们送上一篮子半篮子来,只是,灵儿不再卖山货了,毕竟她如今身份不同,是举人妹子,是千金小姐了。 这一年,因为方氏有孕,瑶草拒绝了余小姐三月组织赏春宴,一心打理家务,辅助方氏,生恐方氏劳累了。 这年八月十五,方氏顺产一个胖乎乎小公子,柯三爷取名柯家驹。小家伙落地红粉粉,时不时张开黑宝石一般眼珠子乱转,只怕见光,每一天亮点灯,小家伙就双目紧闭装睡去了。 九月十五,方氏出月,瑶草亲手布置,在后花园为柯三少今柯家驹置办了一个大型赏秋满月宴。 柯家亲朋好友齐聚,柯家驹被人们抱来传去夸成了一枝花,柯家栋柯家梁十分失落,平时叫人一脸笑,今天无论奶娘如何提示,一个个焉哒哒没精神,撅着嘴巴不服气。 两兄弟私下跟瑶草嘀咕,一个说:“哼,有什么好呢?臭烘烘。” 另一个便说:“就是就是,那一日我正吃饭,他就臭烘烘了,哼,长得像个皮猴子,全身软乎乎,一点不不及我们栋梁漂亮,娘亲还不让摸摸,有什么好看。” 一个回头附和:“就是,草草啊,你喜欢谁呢?不会喜欢那个臭哄哄皮猴儿吧?” 瑶草知道这两个小子吃醋了,紧张了,可是也不能因为他们小就纵容,但是他们太小也不能生硬,遂笑道:“草草当然最喜你们两个,我们认识三年了,柯家驹才来一月呢,不过呢,他虽然才来,可是依然是我们弟弟,你们要爱护他才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不是男子汉行径对不对?" 两小家一贯是被这样教育的,不由点头,随即又扁嘴:“可是娘亲自从有了皮猴儿也不抱我们了,会不会以后都不喜欢我们,不要我们了?” 瑶草笑着刮刮两人鼻子:“又胡说呢,你想想啊,我先来的吧,你们后来的吧,娘亲有没有因为你们来了,就不喜欢草草不要草草?” 两兄弟相互看一眼,嘻嘻一笑:“没有呢!” 瑶草又道:“我有没有因为先来的就欺负你们啊?” 两小子一起摇头:“没!” 瑶草又道:“你们后来的有没有讨厌草草呢?” 两小子再一起摇头:“怎么会!” 瑶草笑嘻嘻看着两人:“哼哼,那干嘛不喜欢三弟呢?” 两人咧嘴笑弯了眼:“说说呗,又没真欺负!” 瑶草笑道:“那现在跟草草一起去招呼外婆外公舅母们好不好?说说,要怎样招呼外婆外公客人们?” 柯家栋抢先指着自己嘴巴倒:“要嘴巴摸蜜多叫人。” 柯家梁忙附和:“嗯嗯,还要满脸堆笑,笑眯眯。” 一个说:“见了女客要鞠躬。” 一个说:“见了男丁要作揖。” 瑶草见他们已经降服,遂笑道:“我就知道你们最聪明,最能干,最漂亮了,现在走吧,谁若表现得好,回头我与你们熬红枣莲子银耳甜汤喝。” 因为方氏不许他们多吃糖,两人偏生馋得很,瑶草偶尔偷做了与他们解馋,此刻闻言,两人嘴里泛酸水,豁着嘴巴只抿抿,差点没流出涎水来,一个抢瑶草手:“草草,草草,我我我,我表现最好了!” 另一个小胸脯子拍的咚咚响:“看我呢!”昂头挺胸就走了。 另一个慌忙去追赶:“一起啊,一起啊......” 还魂草(重生) 正文 心思难猜 柯家驹摆的满月酒宴之时,苏氏偕同杨秀雅前来吃酒,苏氏方氏这一对妯娌见面分外高兴。方氏忙着把苏氏杨秀雅介绍给来贺的亲朋好友。 苏氏这些年的衣料多为方氏赠送,打扮起来比汴京城里阔太太也不逊色。宋夫人方三夫人余夫人这些官太太倒也没觉得苏氏身上有村气。又又方老夫人知道苏氏与方氏感情甚好,奔波来贺,对她甚是亲热,大家伙坐在一起说笑倒也和谐。 苏氏是个玲珑人,所眼一看,知道方氏待自己比亲姐妹也不差,对方氏这个言行一致妯娌愈发敬重。 因为瑶枝已经年满十三,方氏心里对她也是真心爱护,已经留心替她多方相看婆家,只是瑶枝倒底只是侄女儿,而汴京人看惯了满世界权贵,多有些眼高手低。如今汴京城才子可是期望一朝及第天下闻,香车宝马颜如玉。瑶枝嫁妆在议亲之时也是一个障碍,许多人议亲,遂嫁妆更感兴趣,张口就问有多大田庄,有所少压箱底银子。 不过,方氏倒底有几分面子,也有不吝钱财看人才者。如今意向人家看好三户,原要写信家去,恰巧苏氏前来吃酒,正好趁机便摆出来让苏氏瞅瞅。 一家是汴京工部员外郎家庶子,中了举人,会试落地,家境虽好,只是庶子到底隔一层,将来家产要薄些。 一家是汴京城一家米粮商行小东家,家中也有几百亩土地,本身是个童生,因是独子,估计今后要接手家产,再不会出仕。 另有一户祥符县刘姓大财主,家有良田千顷,世代耕读,农商并举。只是他没有方家运气,至今在祥符县没有走出去。子孙也多碌碌辈,往上数十代,也无一人出仕做过官。所以想跟官家结亲,沾沾贵气。 刘家其实想求瑶草,大财主俊俏少爷配县太爷才女千金,正是权钱结合。只是方氏看女儿眼珠子似的,却不会用爱女换银钱。撇开银钱不谈,方氏也嫌对方只是庶子(刘家无嫡子,庶子却多)。想这世上婆媳本就难处,隔肚皮的婆婆就更刁钻了。且这家刘老公公为了广求子嗣,内宠甚多,四五十岁的人倒有十五六岁的姬妾,方氏也怕刘家儿子门第师。 这刘家方氏原本不欲说给苏氏,且是那刘家求不得瑶草主动改求瑶枝,方氏怕苏氏他日闻得风声,以为自己不尽力,所以提了出来,成不成,全凭公苏氏自己。 且说苏氏瞅着三家,挑来拣去均不甚满意,工部员外郎家少爷倒是个读书人,她怕女儿受穷,也怕嫡母婆婆不好相处。其他两家财力不愁,又恐女婿无用。 方氏了然笑笑道:“婚姻是双方乐意,我们挑人家,人家也要挑。二嫂不喜欢也无妨。依我说,索性再等等,三侄子两年后中举再议亲,那时太爷侄女儿加上举人妹子,身价又自不同,何去何从,二嫂自己参详。” 其实这几家说起来比杨家都要好许多,只是杨家是亲眷,孩子是苏氏自小看着长大,便觉得格外合心好把握。陌生人再好,看起来就面孔恐怖,甚不放心。 此刻听了方氏之话,正中下怀,两年后瑶枝刚及笄,议亲正是时候。苏氏一喜又一忧,又怕儿子他年功名不济,女儿婚事两头落空,因迟疑道:“就怕那时?” 方氏一眼看出她的隐忧,遂笑道:“汴京藏龙卧虎之地,到时候就不比这几家好,总要差不多才是。” 苏氏闻言安了心,当了杨秀雅面,苏氏便转达了柯老夫人意思,柯家才婚期定在下月初六,期望方氏回去。 方氏且不会再趟大房浑水,只叫苏氏替自己转呈,就说自己方出月,孩子瘦弱,不宜奔波。 不过方氏也不会让人挑理儿,当即表示人不回去,礼不会少,允诺给新媳妇一身大红尺头,一套赤金头面做表礼。 杨秀雅见比自己那会儿轻了许多,心里兀自顺畅。 瑶草见杨秀雅在场,苏氏几次欲言又止,便拉了杨秀雅去自己院里说话,说有东西带给祖父大人。 杨秀雅去后,苏氏这方才言说,柯大爷七月底回来了。 方氏眉头挑挑:“找到那人了?” 苏氏知道说的简小燕,摇头道:“没有,不过也不知道大爷在那里寻摸一个女子,到有三分似那简小燕,宠得什么似的,不过,老太太也狠,硬性叫那丫头子签了卖身契,才封了通房。大爷如今性情大变,三五天到庵里走一回,逼问简小燕下落,回回都把王氏打得半死,王家典吏因为与老二结亲不成跟柯家竖了路。王氏如今可是日子难挨,依我看,不是哪一日被打死,就是她自己忍不下去寻短见了。” 方氏闻言想起一句话,恶有恶报!遂笑道:“栽花栽刺,全在自己,她自作恶,也该报应。只我以为她一贯彪悍傲强,这回定然借着儿子中举再次翻转局面,怎的倒安静了?” 苏氏撇撇嘴:“怎么没吵,得了消息就拽起来了,威胁两个看守婆子开了门,私跑回家,那会儿婆婆刚巧不在,公公可威风一回,当即把她五花大绑,堵了嘴巴送回庵里去了。又把两个婆子打骂一顿,说再有下回,要打杀发卖。三婶你想,公公一辈子何曾作恶过,这回真是被大房气惨了,如今只看孙子还顺眼,大爷一照面,非打即骂。” 方氏奇道:“婆婆最疼大伯了,还不跟公公杠上了?” 苏氏笑得更畅快了:“这你可猜错了,如今大爷可惨了,私房银子都为简小燕花个精光,公公婆婆还要他偿还起上次卷走公中二百两银子,把他每月月例扣个精光,他两个如今靠着那买来通房五百个大钱磨牙花子。那小娼妇也不是个正经的,大白天搂着大爷滚床,吆喝厨房做这做那补身子,还想跟秀雅侄媳妇借首饰,被婆婆闻听骂了个狗血淋头,威胁要发买,她才老实了。” 苏氏又说起了柯家为,如今已经绝了读书念头,朱仙镇上米铺收回了自家管理,庄子上的事情也帮着手,做事倒比大爷要强些。 柯家为也不干涉大爷跟王氏事情,凭他们打死打活,只是不大爱跟大爷说话了,父子两个能避开就避开,能躲就躲开。大爷几次想跟他要钱,他分文没有,不过每月回家倒有点心吃食也分给大爷一份,衣物浆洗缝补也吩咐杨秀雅仔细照应。 杨秀雅如今越发像柯老夫人了,精明苛刻,别说那小娼妇,就是瑶玉如今也讨不到一丝便宜。 柯家为如今也对瑶玉冷淡不少,一改之前娇惯宠溺,一味严厉苛刻起来,柯老夫人也变了脸,瑶玉如今日子很难熬了。 方氏见她说得口干舌燥,递杯茶水让她润喉,笑道:“这回柯家可是破了祖训,要有庶子出世了。” 苏氏一笑:“你太小瞧婆婆了,我料定那娼妇蛋也不会下一个。” 方氏了然一笑,忽然想起柯老爷子那封信来,又道:“秋菊呢?” 苏氏掩嘴一笑:“这原是公公托词,婆婆回去就把她嫁给我们庄上佃户儿子,婚后还在府里帮忙,如今专管厨房,婆婆先时凶了她一顿,后来发觉秋菊嫁人,欢天喜地磕头谢恩,混没那心思,婆婆倒回了味,拿她当了贴心人,如今万事依靠着,我也倒省心不少。” 方氏没想到柯老爷子耍花枪,笑而点头:“也亏公公想得起,这就好。” 苏氏附和着,妯娌两个倒把这个甩手公公夸了一通。少顷,苏氏又道:“我原想着春节乘着大家都在,给有儿定亲,明年秋下完婚,女家就是我哥哥小女灵芝。如今听三婶一说,干脆缓一缓,等后年与瑶枝一起办好了。” 方氏回想起那个清秀灵巧丫头:“嗯,那丫头我记得,只是二嫂要想好了,所谓做官,其实就是权钱互利,有个硬气岳家扶持事半功倍。” 苏氏点头:“这我何尝不知,可我就一个娘家哥,我不拉巴谁拉巴?” 方氏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瞒你说,眼下正有几位夫人打听三侄儿呢,我预备看看再说,如今你有了这话,我就好办了。” 苏氏叹气:“我原也是想在外面结亲,可是我爹爹亲自开口,我也没法子。” 方氏拍拍苏氏手:“你苏家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乃是良善人家,定然恩惠子孙,这门亲却也不错。”口里说着这话,心里觉得可惜。却也卸了一副担子,她们姑舅联姻,好与不好自己都不落埋怨了。想起当日承诺,遂笑道:“他日三儿小定,聘礼有我替他备办,也不枉他跟我几年。” 方氏送别苏氏娘儿们,思绪却飞得老远。想着昔日仇人大房两口子如今相互残杀,如同行尸走肉,混吃等死。 对苏氏二房允诺也即将达成,且苏氏也是个知礼识趣人,自己如今儿子也有三个,女儿聪慧,只等寻觅个好婆家,自己就算完事足矣。 顺着大爷小妾,方氏无端想起那几个妖娆女子,不由皱起眉头。 原来方氏怀孕期间,柯三爷长官同僚竟然送了四位水灵灵的姑娘上门,美其名曰:替方氏分忧。 方氏当时气闷不已。柯三爷甚是尴尬,却也不好如上次一般发脾气推掉,只说叫方氏做主。 幸亏瑶草机灵,言说自己院子缺人手,当即一股脑儿把四位美女要了去,因为那些人明面说的送丫头,瑶草接手也不过。 瑶草说是接手,却也没带回自己院里,而是把她们直接交给了罗京娘当使唤丫头,分派在闺学做婢女,负责分管闺学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桌椅板凳,以及闺学洒扫。 罗京娘嫌他们娇娘、丽娘、爱娘、月娘名字不好,重新给她们起了新名字,侍书,侍画,侍琴,侍剑。 罗京娘每每行动,侍书,侍画,侍琴,侍剑,四大丫头便紧紧跟随伺,十分威风畅快。 四个丫头俱是如青果一般,月例一两,吃穿一律优待,只不许她们随意走动,更是严禁她们出园子游荡,切断了她们一切勾引柯三爷机会。 这些丫头被拘管着,知道做姨娘无望之后,慢慢死心,跟着罗京娘耳濡目染,也渐渐练习起书画,学着读书识字,渐渐身上有了书卷气。 以后每有别人奉送丫头,瑶草便照单全收。 两年后,瑶草竟然训练了八位满身书卷的丫头,柯三爷把这几位脱胎换骨的丫头撒出去,竟然换的上官欢心,连升三级,成了从四品,却也是在所难料。当然,柯三爷自己做官也很清正,也有能力,这是后话不提了。 且说这一年春节,方氏瑶草再无躲闪,只得回柯家村朝祖。 母女心中甚是忐忑,生恐柯老夫人再生花招,虽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过去,可是,年年斗智斗勇,也叫人兀自烦闷疲惫。 谁知母女提着精气神回家去,柯老夫人一改常态,出乎意料的正常了,既没难为方氏瑶草,也没哭哭啼啼责骂柯三爷。反是乐呵呵抱着柯三少柯家驹爱不够。大甩手送了柯家驹长命金锁不说,还饶有兴趣研究柯家驹鼻子嘴巴都像谁,似乎真是把孙子爱到骨子里。 苏氏揣摩着柯老太太心思逗趣儿说:“那日满月我就看出来了,小驹眉眼就似婆婆,婆婆您觉得呢?” 柯老夫人越发笑得满脸菊花。倒把方氏看了几眼:“我送你的子孙扁钗蛮有用吧?” 方氏忙着恭维:“正是呢,一切都是托了婆婆福气。” 这是柯三爷做官后最和谐一个春节了。 方氏受惯了柯老夫人突发状态,偶尔一次不絮叨了,真不习惯,实在拿不准脉搏,私下询问苏氏,柯老夫人忽然所为何来。 原来大房两位孙媳妇行径让柯老夫人寒了心。 杨秀雅把着米铺,公中除了米粮本金回收,利钱一概没有。这也不说,着些许银钱原是柯家为拼了前程不要得来,柯老夫人不忍心开口讨要。 最是气恼,柯家才名下来投奔土地大约八百余亩,合约利钱,全部把在他媳妇田氏手里。 柯老夫人不过问一声儿,两口儿竟然一样答复,说是要攥着将来替柯家才入士上下打点之用。柯老夫人当即气个仰倒,睡在床上半月之久,换了三幅方子方才起床。 自此,神采飞扬柯老夫人沉默了半月之久,直到年前方才活泛些。 苏氏说着只咂嘴:“她们比你签的还高些,你只要一钱,给人家剩二钱,她们要二钱给人家剩一钱,可真是能干媳妇。生生把她娘家二百亩土地出息省下来了。还有,老二九月起在私塾授课,每月五两俸银,都私藏了。他们也有脸,吃着公众,喝着公中,银子却攒在自家手里。年前我请裁缝上门裁衣,她们也有脸来,连我都不好意思说的,三婶,你要想个法子才好呢,哪有这般损公肥私呢。” 方氏听得直笑,心想这会柯老夫人可算遇到对手了。口里却劝道:“二婶心胸大些,自有福报在后,只要她们对公婆孝顺就好了,我们犯不着跟小辈计较。” 苏氏眉毛掀一掀,嗤笑一声:“孝顺?告诉你,这两位老太太亲手所挑孙媳妇,春节前不过每人孝敬柯老夫人老爷子一套衣衫,还是寻常料子,那针脚还远不及瑶草瑶枝。就她妹子瑶玉,一包饴糖,一方丝帕子就打发了。瑶玉公中裁了新衣服,想要一件新首饰搭配,还当以前呢,撒娇跟她哥哥要,却被杨秀雅田氏推说吃穿用度合该公中出息,指使瑶玉来问我。你说好笑不好笑?” 估计苏氏憋屈太久了,说到最后兀自冷笑:“我都没见过这号人,爹妈什么教养?祖父母父母俱在,子孙就攒私财,这传扬出去可是牢狱之灾呢。” 方氏不好插嘴,只拿话劝慰,好歹劝得她心平气和了。方氏想着自己反正不沾柯家一点一滴,只要不再生丫杈就好,方氏只想糊着、哄着,平安过了初一,一家子好动身返京。 熟料,初一这日柯三爷一家子辞行之时,柯老爷子忽然召集家庭会议。甩出协议四份,让大家签字摁手印。 柯家老兄弟三哥拾起一看,原来是家庭内部分家契约书。 三兄弟狐疑看着柯老太爷:“父亲大人何意?” 柯老爷子言道:“为父也老了,父管三十年,子管三十年,孙子也娶了媳妇中了举,我如今正该撒手享清闲了。说起来,我这个做爹爹不成器,没挣下什么财产,土地三百亩,一房一百亩,房舍个人住的归个房,开年起,各家分灶开火过日子,不过一条得依我,分家文书须得我下世后再呈官府备案。” 柯大爷也是脸厚,柯二柯三还在发愣,他倒醒神了:“母亲手里另有一千五亩百亩土地,文书上因何不分?” 柯老夫人尚未答话,柯老爷子茶杯子已经砸到他脸上:“不要脸的玩意儿,你弟弟投田你也争,你倒是脸还是城墙?” 柯老夫人忽然一声嗤笑:“老大你也别眼气,你大方也有千余亩投田,你自去分配吧,我这千余亩土地,你就别想了,你该知道,你原本只有五十亩土地,另有五十亩是三房奉献呢,你若不要,乘早退还。” 柯大爷捂着脑袋再不敢做声了,一头一脸茶叶末子也无人睬得他。柯家为柯家有只做惧怕祖父母的摸样,默不作声。 柯老夫人接着言道:“我手里一千多母投田,原是三房所有,乃是三媳妇方氏孝顺我们二老零花钱,我依了老三建议,用来供给几位孙子求学读书。如今才儿已经中举,就不属此列了,另外为儿,有儿,琪儿三人,今后读书束脩,便由此出息。倘我下世,这些田亩回归三房所有。这些土地,原本不属公产,你们父亲没写在合约上。” 说话间回头看着方氏,笑得有些勉强尴尬:“老三家里,你看可好?老三原本比他兄弟有出息,你也能干,就算我老柯家欠你的。” 方氏没想到今日竟然得了这些公正话,原本也没抱希望能拿回来那些银钱,当初也是心甘情愿,无人逼迫,遂道:“一切有婆婆做主,媳妇无不依从。” 柯老夫人点头道:“很好,我素日知道,你是个好的,古话说得好,量大福也大,你是我柯家好媳妇,忙着我立起柯家,所以祖宗福佑你子孙满堂得福报。” 这话一出,别人尚可,只是一个个低头不语,唯有杨秀雅铁青了脸,手脚也抖索起来。 柯老夫人却也不睬谁,自顾自说道:“大房王氏今日不在,瑶玉的事情我再啰嗦几句,瑶玉却养成些骄矜之气,不怪你们做兄嫂不喜欢,她的事情我管到底,不需你们操心了。柯家姑娘不能光身子出门,王氏来时也有二十四台嫁妆,我做主了,全部留给瑶玉,想来王氏也愿意,你们兄嫂不会争吧?为儿说的话我可记得呢!” 柯家为见点了自己,忙起身回话:“孙儿谨听祖母吩咐。” 柯家才也做了相应保证。 柯老夫人点头继续言道:“还有,老大,你大房土地要抽出三十亩来归瑶玉做嫁妆,其余嫁资,有我备办,若你们做兄嫂的有心,就添些妆奁,无心便罢,只要你们过得去,我也不计较了。毕竟今后见面是你们兄妹,立世做人也是你们,我且活不得千年万年。” 还魂草(重生) 郊外踏青 柯家为原本要装糊涂模糊过去,无奈,柯老夫人这话直戳他心窝子,让他内心一阵绞痛。 柯家为如今对仕途,对父母,甚至对所有亲人都失去了信心。他有着读书人的清高与尊严,从小被祖母被母亲灌输,他将来是柯家主人,是柯家栋梁,是柯家振兴的希望。 他一度也这样认为,总觉得自己犹如潜龙在渊,总有一日要腾云而起,直挂云帆济沧海。 只可惜,他很快就发现,这一切都变了样。他原本心安理得做少爷,读书进取,意气风发。 熟料,他的母亲不消停,试图灭掉三房婶娘,做事不密被人揭破,随即掀开柯家内幕,原来,自己这个柯家长子嫡孙所享受享受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并非那么理所当然,而是寄生于三婶的怜悯于施舍。 这一认知,让柯家为不能平静了,他为自己一家白吃白喝吆三喝四而脸红。更为母亲贪得无厌感到羞羞愧,更为母亲拉拢三叔的手段感到可耻。只可惜他人微言轻,不能阻止母亲执拗,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三房反噬,一步一步落到今天下场。 柯家为其人很清醒,大房今日一切惨景,原本是母亲为三房所设结局,不料却被还施彼身。他知道,正是母亲贪婪狠毒,让自己一家陷入泥潭。 无论是人报复,还是天报应,总之,这一切都是父母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他看得透彻,活得清醒,也活得痛苦。 他再不要被祖母、母亲、妹妹一而再提醒,自己身为大男人其实是个寄生虫。这一切对于他这个一直受到尊崇,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柯家长子嫡孙,是莫大的侮辱。 他要自立,要尽快摆脱眼下寄生的屈辱,他必须找个门路养活自己,读书出仕不顺遂,他索性改弦更张,毅然选择了辍学经商。 他并非头脑发热,而是方家的成功,让他看到了希望,兼之柯家才中举,他以为柯家才比自己更有天赋与前途,决定退后一步,努力扶持弟弟进取。以期将来在社会上互为犄角,权钱结合,大展拳脚。就像方家跟三叔。 是的,柯家为一早看得很清楚,他知道柯三爷的成功,有一半靠得三婶贤惠方家周旋。 但是,柯家知道要成功非一日之功,要想转行做大,需要本金,第一桶金。而柯家大房积蓄,几乎被父母折腾一空。他要成功,必须靠自己做原始积累。只可惜,除了兄弟柯家才,所有人都反对。祖母不高兴,父亲不高兴,母亲不高兴,连自己一直宠爱的妹妹瑶玉也不高兴了。 尤其妹妹瑶玉,不但不理解不帮助,还要扯后腿,贪图享受,制造纷争,宣扬兄嫂吝惜,给外人以说项借口。这使得他越发对亲人绝望,越发远了瑶玉。 今日被祖母点名道姓逼上南墙,柯家为只觉得做人太难,可是他不预备退让,那样他会一如他父亲,前半辈子被人操纵没有主见,后半辈子肆意反叛,变成半人半鬼。 柯家才也知道,祖父母这次内部分家,是因为自己投田不上交公中灰了心。可是三房愿意大公无私是因为三房有钱,自己不指望依靠祖母他日替自己斡旋。柯家才看得很清楚,祖母拿了三叔投田,也并未对三叔三婶好言好语,反是一逼再逼,他不想走三叔老路。 投田上交是孝敬,不交也扯不到不孝敬。他与祖父母乃是隔辈,父母俱在,祖父母不是孙子的责任。 再者,祖母有三叔供给,不缺吃穿,不缺花费,而自己失了投田,将一无所有,他日官场周旋,必将伸手讨要,不得畅快,他不想做乞丐。 祖父母疼爱自己,他知道,他将来大房振兴,有了能力会回报,可是如今自己没能力,先顾自己再说吧。 至于瑶玉,柯家才以为她这些年安乐享受嚣张跋扈也够了,很该去婆家磨练磨练,否则一辈子也长不大。将来自己有能力也会照应一二,前提是自己必须有能力。 不能不说,情势逼人也造就人,柯家才当机立断或许比柯三爷更适合混迹官场。究其实质,他这份杀伐决断,也是柯老夫人言传身教逼出来的结果。 再有,柯家才相比于柯家为,更加怪罪柯老夫人对付王氏手段,他以为王氏固然有错,禁锢在家里也就是了,祖母偏要关入庵堂,弄得人尽皆知。害得自己遭遇岳家逼问,十分尴尬。 倘今后入仕途,这一点被揭露,不说祖母狠毒,便是母亲狠毒,总归这污点最终落到自己身上,他以为祖母此事处理不果决。兀自拖泥带水,遗祸无穷。 柯家大房两位孙子这些想法,柯老夫人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一心呵护的孙子反叛了,她痛心疾首,却不知道,这正是她自己处事不公的结果,实在怪不得别人。 相较柯老夫人的痛定思痛,大房的反噬崛起,二房的气愤不平,三房方氏瑶草只觉得爽快。 对瑶草来说,祖母不胡乱发飙,风一阵雨一,就是最大幸福,至于一百亩土地,说实话,方氏乃至瑶草实在没放在心上。 方氏甚至表示,只要柯老夫人活着一日,自己名下一百亩土地就交由柯老夫人掌管一日。柯老夫人满心感激,预备顺手接下。柯老爷子却勒令她把土地契约交给了方氏,暗暗提醒柯老夫人,要适可而止。 方氏转而把土地交给二房苏氏替自己打理,交待说只需按照市面价钱八成出息上交自己就成。 方氏这人很公平,她以为苏氏帮自己操劳管理,不能白白出力。反正自己派人管理也是一大笔开支,实在不划算,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苏氏。 这里方氏也有一份私心,她不想让柯家人知晓她在朱仙镇上有两个农庄,千亩私田。这是她预备给瑶草嫁田。 这一个春节三房过得很是爽快,所谓一顺百顺。 瑶草越来越发觉祖父柯老爷子是个人才,看着懒散糊涂,其实大事一点不糊涂。比如上次书信,这次内部分产,都是柯老爷子手笔。瑶草对此甚是感激。春节期间,瑶草带着双胞胎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柯老夫人书房里里,翻翻书下下棋,为主是逗老爷子开心。 柯老爷子则抱着三岁的孙子,握着手儿替他们开笔写字,写下了自己名字柯家栋,柯家梁。两个小家伙不老实,常常弄的手上、脸上、到处都是墨汁,花猫似的。 对瑶草赠送涑金墨,柯老爷子爱如珍宝,把自己收藏砚台如数家珍,摆了一桌子,竟然私下跟瑶草商议说:“瞧瞧我这些宝砚,你祖母偏偏只肯给我买几个铜板一块的黑墨,说什么反正是墨汁,写在纸上做耍子,不能吃不能喝不能饱肚子,你说气不气人嘛?那些低劣黑墨汁,如何配得起我这些宝贝砚台?” 瑶草笑嘻嘻问祖父道:“您一年大约需要几块宝墨呢?” 柯老爷子屈指算了算,委屈皱眉撅着嘴,伸出四根指头:“我节约点,怎么也要四方呢,唉,你祖母可舍不得这二十两银子呢,说是能买两亩地,四十石米,能养活二十个人吃一年了,叫我就用街面上碳墨,唉,这简直是侮辱我的人格,侮辱我的宝砚。” 瑶草一本正经给祖父磨平眉头,直点头附和:“这是当然,祖父这样的学识,这样宝砚台,就要涑金墨才配得上。这样好不好,我以后每月节约二两月钱下来,这样一年就有二十四两,我再别处添一两,每年我都悄悄给祖父五块涑金墨,您藏着悄悄用,别让祖母知道了,说我偏心就不好了呢。” 柯老爷子乐得哈哈哈直笑,跟孙女儿一拍手:“好好好,这是一定呢,我省得,不如这样,今后祖父生辰,祖父不要你孝敬吃食不要衣衫,就把这些银子节省了凑着去买涑金墨吧,你也好有银子去买些花儿朵儿玩儿呢。“ 瑶草一笑:“这个主意好,祖父高兴,我也高兴了。” 看着孙女这样仗义,老爷子忍了再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这样吧,你在我这些砚台中条一方喜欢的,算祖父谢礼。” 瑶草嘻嘻点头,将小肥爪爪晃来晃去,紧张的柯老夫人眼睛瞪得圆溜溜,生恐瑶草挑走了自己钟爱宝贝。瑶草专找祖父钟爱的砚台下手,每每在老儿子瞪圆眼睛就犹豫收回肥爪爪,祖父刚一松懈,她又伸向另一块宝贝,瑶草逗趣的祖父几瞪几眯之后,终于咯咯一笑道:“哎哟,这些我都喜欢,着实不知道挑哪一方了,不如这样,祖父替我慢慢挑,等我,明年十二,后年十三,大后年,大大后年我十五及笄之时送我做礼物即可,祖父您说好不好?” 柯老爷子一听满脸生辉:“好好好,到时候,我一定替你挑一块最好的做寿礼,记得我的徽墨哟。” 瑶草忙这一竖起食指:“嘘,保密!” 柯老爷子而言学着瑶草,竖起食指:“嘘,知道呢!” 哈哈哈…… 嘻嘻嘻…… ……. 初二一早,卯正时分,柯三爷一家子准时出发往汴京进发。瑶枝柯家有却要等着初五再出发,书院初八才开学。 这一番出行,一家子一概往日疲惫,精气神大为振奋。 一家子与初三傍晚到了方家大宅子,方老夫人老爷子甚是高兴,他们正担心今年柯老夫人再出幺蛾子。老夫人闻听柯老夫人想通了,不会再行上门纠葛之事,就是瑶草姐弟四人也每人得了一个装着四颗金进瓜子锦缎荷包,方老夫人只念陀佛,女儿女婿外孙女终于熬到头了。 正月初八,薇君及笄,她夫家婆婆上门议婚,双方一定夏秋八月二十八婚期。 三月方家三少爷十七岁方英杰迎娶媳妇进门。 这年的八月,柯家有,方英杰、方英功,方英勋、杨秀成再次参加会试,柯家有,方英功,方英勋榜上有名成了举人,方英杰,杨秀成再次败白。 方英杰执意不在科举要走经商之路,方老爷子没答应,只说过了二十岁,让再不中,那时任凭他去。 这其中,杨秀成打击最大,杨家没再刁难瑶玉,与九月初九,十六岁的杨秀成正式迎娶了尚未及笄瑶玉过门,说是冲一冲霉运。 方氏瑶草因为要参加薇君婚礼,儿瑶玉婚事属于男方临时逼婚,所以,方氏母女理直气壮推辞了回家之行,只派了管家娘子陈林家里回家送了贺礼。 据说婚礼还算热闹,送亲的是瑶玉两位亲嫂嫂,扶轿杆的是他两位亲兄长。 柯老夫人把杨家,连同王氏妆奁,勒令两位孙媳妇一人陪嫁瑶玉一幅赤金头面,一身衣料,连同可否认之前替瑶玉攒下金银首饰,方氏这次配送一套金玉头面,一起凑齐了浅浅四盒金银首饰,一起凑了三十六台嫁妆。这在乡下已经算是上等了。 瑶玉带着这些嫁妆,三十亩土地,一百八十八两压厢银子,在兄嫂陪护下,风风光光嫁进了杨家。 方氏闻听只说了句:“希望她安分守己过日子。”瑶玉对于方氏只是刁蛮的侄女儿,她没有理由不祝福她。 只有瑶草知道,瑶玉绝不会这般做一辈子杨家妇,不过瑶草也希望瑶玉能够在杨家生根,只要她不再出来害人,自己仇怨不报也罢。左不过王氏简小燕已经得了报应了,权当自己积德行善,以德报怨了。 当然,前提是瑶玉不再招惹自己,危害自己家人。 瑶枝闻听瑶玉风光出嫁,很有些膈应:“她倒底如愿以偿嫁给大表哥了。” 瑶草已经劝了无数遍了,索性不再劝说,只是哂笑:“不过你小时候没吃到嘴里一棵茅草尖,你如今满身绫罗,弹着古琴,摇着美人团扇,真是 这一年十月初十,十六岁的柯家有与他表妹灵芝订婚,约定来年五月初八婚期。 瑶枝却与柯家有白鹿书院同学,祥符县人云家大少爷订了婚,云家良田千亩,家中独子,父亲是个老童生,在汴京有小脚行,本人是个小秀才,与柯家有同学,曾经通过柯家有见过瑶枝。他母亲攀上张员外家,参加太爷夫人赏春宴,借机上门相看过瑶枝,彼时,瑶草瑶枝以及闺学密友一起招待客人,云夫人对能干的瑶枝甚是满意。 既是对亲,方氏也不隐瞒,言说柯家只是中等之家,没有丰厚嫁妆陪送。云夫人表示不计较,她们看重瑶枝的背景,也看重瑶枝本人能干。这是春上闲话,此后再没消息,直至柯家有中举,云家请了媒人正式上门提亲,方氏写下信笺,将媒人书信派遣兵丁送回柯家村,言称此子不错,至于成不成,有二房决定。 很快,双方交换了草贴细贴,最后敲定了来年八月初十婚期。 这年腊月初八,玉兰出嫁了,夫家是汴京那位二伯母苏氏没瞧上眼的粮行小老板余桐。而玉兰的父亲德贤叔,柯三爷有感于他这几年兢兢业业的帮衬,亲自出面斡旋打点,做了新一任祥符县典吏,成了朝廷正是行文的官吏。 玉兰十岁弟弟则进入祥符县学正式上学。 来年二月,柯家有,柯家才,方英功,方英勋,赵栖梧再次联袂下场,竟然全军覆没。 方英功很快娶了李木莲,而后同柯家有柯家才方英勋继续会白鹿书院苦心攻读。 这一年三月,宋家传出喜讯。宋夫人给方氏送来大红烫金请柬,原来宋二少宋必文考取了第十名武举,授从六品昭武副尉官衔,御前三等带刀侍卫。 一个黄口小儿只比自己低半级,柯三爷看了请柬,愣了半晌,不能置信,只令方氏前往庆贺,自己拂袖去了。 方氏回来脸色很不好,原来宋夫人在酒宴上忽然宣布,宋家与忠武将军府卫家结了亲家,八月婚期。 酒宴上宋夫人很是白话方氏几句,又说他最喜欢将门虎女英姿飒爽,眼下之意,他看不上窈窕柔弱藤蔓样的媳妇。 宋夫人说得隐晦,方氏不好回嘴,虽然方三夫人十分仗义,当即拉了方氏私下跟宋夫人评理,宋夫人也赔了请,只说一时高兴说漏嘴。可是方氏生生受了暗气,那是一句话可以消除,回家躺了一天,直喊胁下疼。 瑶草慌忙只得请了医官,开了散气钩藤汤喝了方好些。暗中追查母亲病因,却因方氏怕瑶草受气,下了严令不许泄露,瑶草再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很快方氏就快乐起来了,因为赵母正式请了心兰之母过府,赵家看上瑶草,相求去瑶草。 赵家是相熟人家,赵栖梧也是方氏看好的孩子,方氏很快就答应下了,收下了赵母信物,赵母言说乃是祖上传家之物,一方镂空雕花古玉佩。 不过,因为瑶草年方十三,方氏也对赵家的来历有所疑惑。提议先口头约定,不忙交换草贴细贴。 赵母略作思忖,点头应下了。双方遂约定,等瑶草及笄,再行聘礼,昭告亲友,议定婚期。 方氏没对瑶草明说玉佩乃订婚信物,只说是赵母所赠,叫瑶草好生收拣。 瑶草心知此物乃是信物,母亲这时把自己许了赵家了,直觉不好意思,心头噗通噗通乱跳低了头,只不伸手。方氏一再催促,她方才红脸接了。 晚间,瑶草悄悄拿出玉佩把玩,忽然发觉这是一方古玉佩呈半月形,雕花细看却是一只飞凤,一番察看,飞凤花纹镂空恰似一个委字儿。不由心生疑惑,赵家的东西因何不写赵字,却雕刻委字? 左思右想不结果,只得收起作罢。 这一日乃是四月初八佛诞日,宋心兰送来请柬,邀约方氏瑶草瑶枝踏青赏春。瑶枝要备嫁推说要赶绣活不得空,方氏也说照顾柯家驹不得脱身,直叫瑶草自己好生玩耍,直叫放假休沐柯家有陪同妹妹瑶草前往。 瑶草知道,这都是托词。只得带着青果青叶石榴莲子,以及管家媳妇谷雨,奶娘李妈妈,偕同柯家有应邀前去。 柯三爷虽没反对,却指派两名兵役押轿护送。 却说瑶草坐轿,柯家有骑马一同出城,不久即见一大队人马有男有女正在等候,瑶草透过轻纱帏帽观看,认出女孩子正是宋心兰赵灵儿,男孩子却有方五少,赵大少,另有一位虽然眼生,那黝黑皮肤却十分熟悉,瑶草不由心头一跳皱了眉头。悄悄询问:“三哥,我五表哥身边是谁?” 柯家有没有回答,却高升打起招呼:“嗨,方五哥,宋三少。” 瑶草顿时了然松口气,原来此人乃是宋必武,心里直呼侥幸,不是宋黑胖就好。 与宋心兰赵灵儿打过招呼,与三位公子福身打招呼,口称:“五哥哥好,赵学兄好,宋三少好。” 三人还礼不迭,宋必武更是笑嘻嘻:“哟,瑶草姐姐记得我啊?” 方英勋柯家有忙着出言呵斥:“姐姐就姐姐,名字岂能乱叫。” 宋三少忙着赔笑,瑶草微笑摆手言说:“无事,以后注意就是了。” 大家遂揭过去不提了。 一时齐齐上车,一行人车马泠泠到了黄龙寺,喝了‘浴佛水’,又齐齐赶往郊外河滩空旷地游玩赏春。 瑶草宋心兰赵灵儿则摘花扑蝶玩儿。不一时便浑身燥热起来。宋心兰赵灵儿早摘了帏帽,就着帏帽扑蝶,一通疯跑,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男孩子坐在河边柳下垂钓,那眼睛却齐齐追着这般女孩儿身影,方英勋宋三少呵呵笑,唯有赵栖梧美中不足,无他,瑶草头上帏帽没取呢!不由暗暗给妹妹使眼色。 赵灵儿正玩得高兴,偶见兄长挤眉弄眼,顺着哥哥提示,这方发觉瑶草还戴了帏帽,拿把团扇扑蝶,顿时明了哥哥意图,鬼机灵捏脚上前,冷不防出手抢走了瑶草帏帽:“姐姐干什么,不热呢?” 瑶草其实见了赵栖梧不自在,心里正羞怯,虽然热,却忍着没摘帏帽,一来可以遮住自己不叫人看见,二来,瑶草可以凭借优势偷瞄那人,免得被人发觉。 见灵儿使坏,不由红了脸,忙着劈手来抢:“灵儿别闹,快还我,我且不热呢!” 灵儿哪里肯,拿着帽子往河边跑,意在勾引瑶草走得近些,好叫哥哥看得清楚,或者搭话几句。 且是瑶草追了几步,抬头看见笑吟吟赵大少,顿时心如鹿撞,慌忙收住脚步,微微一点头儿,车转身往宋心兰跑去了。 赵灵儿见瑶草不上当,对着哥哥皱皱鼻子,示意自己尽力了,也翻身跑了回来,笑嘻嘻插在心兰瑶草中间,三人一起牵手摘花追蝴蝶,笑声似铃铛脆亮。 他一行人只顾高兴,浑然不觉远处一群人盯了她们许久,其中一俊俏公子认出了柯家有,也猜出了几位少女中必定有柯家小姐,嘴角夫妻一丝冷笑,回头跟身边一个更为高大俊俏的公子嘀咕几句。 一群人迅速向着瑶草几人圈过来。 还魂草(重生) 正文 无妄之灾 却说瑶草几人正在开心嬉戏,手里已经掐了一大把花枝,瑶草图无间忽觉压迫感,忙起身往后一推,顺手把心兰灵儿往后一带,一枝花已然伸到三人面前来了:“小娘子,送给你。” 瑶草脑海出现三个字“登徒子”,迅速回身捡起帏帽戴上。抬眼一扫,面前为首三人,中间一人白皮俊彦者手持一支野花,一双桃花眼里透着惊喜,肆意打量三人,嘴里啧啧称奇:“啧啧啧,不想这山野间竟有如此雅致小娘子!” 说着伸手就拉尚未戴上帏帽的心兰,心兰不曾见过这般登徒子,吓得失声惊叫:“你干什么?” 赵灵儿却火爆大喊一声:“哥哥快来,有畜生呢!” 此处离河边大约百步之遥,瑶草知道他几人赶来,再快也难快过这几个贼子,瑶草知道吵嚷不是办法,必须自救,决不能让这几人狗爪子沾上自己三人身体发肤,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因闷不吭声握紧了手里花枝,在那登徒子倾身轻薄心兰瞬间,瞅准时机,迅速向他眼睛扫去,乘着他护眼后退的刹那,拉着灵儿心兰迅速后腿几步,拉开距离,预备扯往王河边去。 花枝柔软,虽没伤着那人,却也扫的得他脸颊生疼,捂住眼睛大叫:“不识抬举,小的们上,给我拉回车上去。” 一群仆从如狼似虎,迅速将三人团团圈住。 瑶草见状,知道一时难以走脱,遂悄悄折了一布满硬刺玫枝条在手,同时厉声呵斥:“光天化日,竟然行凶抢劫,可知王法无情?” 赵灵儿也喝道:“识相的快些闪开。” 那纨绔回头与左边一白脸书生相视一笑:“哟,王法是什么鸟物,你们识得不?” 那俊俏小白脸抱着膀子一笑摇头:“不识得呢,小娘子教教我们可好?” 纨绔头子伸手就往赵灵儿脸上摸来:“来来来,小娘子,我们亲近亲近,你顺便教教我,王法何物来哉!” 赵灵儿啐一口,把脸一躲,瑶草荆条就招呼上去,那家伙倏的缩回手。骂一声要往前硬冲,却被他右边那个圆呼脸儿悄悄扯扯同伴衣衫,努努嘴:“二少,她们有同伴来了,我们还是走了,别惹祸,老将军又该揍人了。” 却说就在这纠缠须臾之间,一边玩耍青果青叶石榴莲子几人已经惊叫着从远处冲了过来,河边垂钓柯家有几人也迅速往这边狂奔。 那为首贼子挥手大喝:“挡住他们。” 围着瑶草等人十几个仆从尽数翻身,扑向柯家有几人。两下遭遇不由分说就打将起来,局面瞬间陷入混乱。 被瑶草扫了眼睛的贼子,摸着生疼脸颊,咧着嘴与同伴□:“这却是个火爆小娘子,我喜欢,归我了,其余你们两个自己磋商。” 心兰闻言贴着瑶草后背兀自颤抖,石榴莲子青果青叶挡在瑶草心兰灵儿之前,虽然一个个浑身打颤,却是一个个握紧拳头颤抖着声音发狠:“我们可是官府亲眷,你们谁敢胡来?” 只是这几句话吓唬一般百姓人等还行,对于这几个显然是来专门生事者,那话根本不顶用。 青果青叶石榴莲子等都是娇滴滴小女儿,做针线还行,洗衣服棒槌也很少拿,何况武行对仗,简直就是白送。 瑶草生恐恶少拿人胁迫,飘身上前,将众人挡在身后,低声言道:“大家靠拢,不要贸动,我们身单力薄,跟他们近身肉搏要吃亏,大家慢慢退到河边柳树林去,那里多了羁绊,也好躲避一时。这会儿奶娘她们也应该听见响动了,想必很快会来救援,那是我们借机走脱。” 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瞪得溜溜圆,紧紧盯着面前三人,荆条长了眼睛一般,谁靠近就抽谁,下手快、准、狠,且荆条专往人脸上眼睛招呼,无不一击得手,成功迫退三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打人先打脸与眼,男人肉糙皮厚,骨骼粗壮,只有脸颊眼睛最薄弱,女人力单,要想出奇制胜,专攻这里,当然对阵高手不行,寻常男子,特别是寻常漂亮登徒子,这招屡试不爽,无不奏效。 这是罗京娘所教女子逃命制胜法宝。 当然,瑶草能成功得手,也正因为是这几个纨绔只有蛮力没功夫,否则危矣! 这一番下来,他三人虽是男人却始终难以得手,美女没摸着,脸上还招了几下,火辣辣疼。 瑶草虽有剑术,却没武器,只把荆条舞的飞快,却也仅能迫退他们,要想本人逃走是轻而易举,只是要护住身后六人就有些吃力,想要摆平他们就十分艰难了。 瑶草带着众人慢慢退往河边,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那为首贼子脸上已经挂了花,生恐瑶草再毁他卖相,左右一推身边同伴:“王聪,刘力,你们上,给我抓住那火爆小娘子,我有重谢。” 王聪有些胆怯,不大敢惹事,只是劝慰:“还是算了吧,我们是来找乐子,不是拼命来的。” 为首贼子一瞪眼:“已经这般地步,你想退却,人也不会饶呢?赶快下手,擒住这几个娘们,不把拿不住那几个小子。” 那叫刘力也是个小白脸,已经挂了彩,生了好几道血棱子,他很怕瑶草荆条伤了皮相,迟疑着再不敢轻易上前,却也不肯退却。嘴里答应着:“二少,我挺你到死。” 一双眼睛闪着凶光,死死瞪着瑶草等人。 贼头子只是满眼淫光,这刘姓小子却目露凶光,让瑶草心生警惕。眼睛死死盯着姓刘的,生恐他鱼死网破。 却说瑶草几人被三人逼迫着慢慢后退,却是不敢撒腿开跑,一来跑不赢,二来怕一旦分开,会被个个击破。几个姑娘背靠背挤成一团,依照瑶草之言慢慢退往河畔柳林。 这话说起来要半天,其实不过眨眼间。 正当此时,远处路口树荫下守护车驾的奶娘谷雨以及押车兵丁被惊动赶到了跟前。 谷雨奶娘到来不过增加瑶草负担。 不过,两个兵丁可是五大三粗,挎着腰刀,虽没啥功夫,看着却也能吓唬吓唬人,两人举刀指着三人,气势汹汹道:“嘟,兀那贼子,好大狗但,竟敢骚扰我们太爷千金,识相的乖乖跪下磕头,爷爷放你们一马,否则,叫你们去吃牢饭。” 瑶草本不欲暴露身份,恐有不利。不料兵丁忽然发话,想要阻止已经不及。想着能吓退贼子也好。 熟料为首贼子一听,嗬嗬嗬就笑起来:“哈哈哈,七品县令好大的官,我看你且识相些,把你们小姐乖乖奉上,大爷我一高兴,没准升你的官,否则,哼哼,不知谁吃牢饭呢!” 一般衙役都是狗仗人势,手底下没有多少硬功夫,此刻闻言愣一愣,虽不至于闪身躲开,却也不敢下手打人了。 双方僵住。 瑶草心里急得只骂废物,仗着兵丁挡贼,拉着姐妹们迅速后撤。 回头却说柯家有一行人全武混战。这柯家有本是手无缚鸡力之辈,又没功夫,从小是个乖宝宝,就没打过架,更别说打架没技巧了。与人对阵,全凭一股精气神儿。 再有柯家有一心挂两场,心里想着自己今天奉命护送妹子出来,决不能让歹人占了妹子便宜,兀自拼命搏击,想早些脱身好去救护瑶草。 无奈他实在技不如人,打架招数其实跟妇孺打架差不多,心里越急,招数越烂,叫人所乘,最后与人抱成一团,滚成一堆,掐耳朵扯头发。他力气又没人家大,屡屡吃亏。 他那帮手书童,也只斯文人,荒郊野外,手里有没兵器,他主仆两个对付一个,还被人打得鼻青脸肿。 宋必武也是以学文为长,倒是跟着他哥哥耍过几趟拳脚功夫,也耍弄过棍棒,却不精通,顶多算是个半吊子。 不过他从小是个刺头,打架有几把刷子,拳脚不硬,却知道专门往人眼睛鼻子裤裆招呼,虽然年少,与书童一人对付一个堪堪有余。架不住对方人头富裕,出了三人对付他主仆两个,他主仆也是凶猛,以二敌三倒没吃亏,双方各有损伤,打成平手,只是想要脱身救援瑶草,确不能够。 方英勋自小调皮,虽没功夫,打架也是一把好手,无论对方来了几人,他只抓住一个死揍,虽然身上吃了不少拳脚,与他对仗之人,两人被他打破了脑袋,一个踢破了子孙根。 他书童也是这般打法,两人一对一,大获全胜。 歹人见他们凶猛,心里发憷,纠结四人缠住他主仆,堪堪打成平手。 却是他主仆见柯家有主仆险象环生,受伤惨重,他主仆频频救援柯家有,最后干脆与柯家有主仆四人背靠背抱团打斗。 却这柯家有主仆先吃了大亏,这会儿几乎没有战斗力,全靠方英勋主仆护住,他四人被五名歹人困住,一时也难以脱身。 余下六人全部围着赵栖梧殴斗,原来这赵栖梧手底也有几分真功夫,小时候为了保护妹子,也常常与人斗狠,六个歹徒打他一个,恁没占到便宜,被他揍得鼻青脸肿。 只可惜他毕竟只有十五岁,力有不逮,对方却是十**岁精干家丁,血气方刚不说,一番打斗,他虽不至吃大亏,身上也吃了许多下,想要摆平对方也不容易。 却说瑶草暗暗察言观色,知道两衙役不敢下死手对付这几个恶少,心里想着自己只要退进柳林子,就有能力逼退几个恶少不吃亏,因吩咐二兵丁道:“你们去帮三少爷。” 两兵丁迟疑道:“小姐怎么办?” 瑶草既怒又恼:“蠢才,只要少爷赢了,他们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他两个领命要走,那贼子头子却道:“我爹是忠武将军,你敢去助拳,我让我爹扒了你们狗皮。” 两人脚步一顿,迟疑回望瑶草。 瑶草冷笑道:“你们怕他爹爹扒皮,却不想想你们一家子可都在我父亲大人治下,你们若明哲保身,护主不力,折损了我们兄妹任何一个,你以为她们跑得脱? 再者,我三哥、方家五表哥,赵少爷都是举人老爷,吏部名册有登记,乃是国家俊杰,你们以为这些恶徒公然打劫,殴打朝廷栋梁能又好呢? 要知道当今天子最是仁政圣明,就是皇亲国戚犯罪也不轻饶。更遑论他忠武将军纵然四品? 且我爹爹虽只是京县主官,却也有与他君前质对权利。正义又在我一方,不怕皇帝不办他。就我爹爹力有不敌,那宋三公子乃是正四品府尹少爷,开封府尹可以直接进宫面圣,哼,到时候谁扒谁的皮还不定呢?你们两个还不快去,打坏谁,你们也跑不脱干系。” 这两个兵丁原有些胆怯,心里却是偏向瑶草们,毕竟是上官千金,太爷待他们一向甚好,此刻被瑶草一通斥骂鼓动,顿时信心百倍,抬脚就走,三个纨绔再想阻止,被他们挥刀砸退(用刀背,杀人是不敢的)。 三个绣花枕头平时作恶靠得打手助拳,面对狠人,只有逃命的份。 二兵丁迅速投入那边混战,场上情势立时翻转,柯家有等几人渐渐占了上风。 却说两个兵丁一走,三纨绔贼子达成一致,撇下宋心兰赵灵儿们不理,专门联手攻击瑶草,似乎想迅速拿下瑶草,以为人质。 瑶草暗暗称愿,这倒好了!一面把荆条舞得呼呼生风,一边指挥心兰灵儿:“迅速退进林子,爬上临河树上躲避,他们敢上树,只管用枝条往脸上抽。” 瑶草以荆条做剑舞,挡着三人,心兰一群人迅速退到河边,青果青叶先把心兰送上树叉,随后与灵儿石榴莲子飕飕上了树。特特那石榴莲子,此刻之感谢小姐英明,若非小姐平日胁迫他们学爬树,哪有今日利索? 剩下谷雨奶娘不会爬树,紧跟瑶草身后躲避。 却是瑶草一早知道,自己只不过仗着巧劲儿,倘若力敌三人绝不可能。之所以让众人撤往河岸,其实一早打定了主意,要赶狗下河。 却说这边河流正是方才柯家有等垂钓之所,河岸陡坎临渊,河水较深。此刻见贼子果然跟来,心中窃喜,悄声吩咐谷雨奶娘抱紧树干,免得晕头掉进河里,自己则围着树干飘飞游走,挥舞荆条乱抽退敌,忽然瞅准空子,买个破绽,故作力有不逮,失手掉了荆条,惊叫一声,弯腰拾取。 却说为首贼子一路上追来,被瑶草把脸上抽了好些道血棱子,此刻满脸血水,原本英俊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恐怖。他又疼又气,又急又怒,恨不得吃了瑶草。忽见瑶草掉了荆条,以为天赐良机,狞笑着猛扑上来。 瑶草等的就是这一刻,恰在他扑过来刹那,将身一扭,轻飘闪过,那家伙聚集老命一扑,忽然失去了目标,双手招招,嘴里嗷嗷,想要驻脚收身,哪里能够? 瑶草焉会放过机会,正要抬腿踹上一脚,还没行动,就听一声断喝:“滚吧!”眨眼间,那家伙已经轻飘飘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掉进河水里游乐去了。 河水虽然不很深,直起他胸口,虽淹不死人,可是四月天气,河水冰凉,也够他喝一壶了。 瑶草惊喜抬头,却是方英勋赶到了。 王聪刘力立即醒神来抢救,瑶草方英勋联手出击,瑶草用荆条抽打逼迫王聪,刘力到水边,方英勋负责往下踹人,一脚一个踹在屁股上。就听‘噗通,噗通’两声水响,冲起半人高水花花,顷刻间,刘力、王聪统统成了落汤鸡。 不一刻,三人便在水中抖索起来,牙花子直打架。一个个拼命想往岸上爬,青果青叶几个,每人拿者钓竿守在岸边,谁上岸就劈脸抽谁。 石榴莲子谷雨奶娘则围着瑶草只念佛号。 这一番缠斗,瑶草累得够呛,为主是精神紧张,此刻危险解除,靠着树干歇息,询问那边各人情况。 方英勋如此这般一番述说,犹如传奇。 瑶草听着听着瞪大眼睛,赵栖梧竟然有功夫?想起自己曾经调戏人家,瑶草瞬间红了脸,幸亏帏帽罩头,没人发觉。 这会儿工夫,柯家有等也结束了打斗,捆了八个打瘫条狗腿,剩余六个稍微活泛些的狗腿作鸟兽散了。 一时大家检查伤势,宋三少赵栖梧吃亏最少,方英勋次之,最倒霉柯家有,文弱书生遇上爆匪,满脸血水成了猪头。 瑶草替柯家有擦拭,宋三少守在岸边,一脚一脚往下踢,他三人叫苦不迭,作揖求饶,宋必武犹自不饶。 瑶草见他们抖索得厉害,虽然恼恨,也不想弄出人命,这才放他们上岸来。 宋三少一惯欺负别人,今天脸上挨了几下,心情不爽,叉腰上去又踢几脚,指着几人大骂:“妈的,小娘养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来动土,也不想想你有几个脑袋几只手。” 方英勋上前踩住王聪问道:“说,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为何上前生事?” 赵灵儿已经滑下树来,指着纨贼头子道:“就是这个畜生,他想轻薄表姐。” 方英勋顿时气极,上前一脚踩在他手腕上:“老子废了你爪子,看你下次再敢不敢!” 那家伙杀猪似嚎起来:“好汉饶命啊,不是我啊,都是这个刘力,说什么这几个是祥符县蓄养家妓,预备送人,我才起了心,要知是闺阁千金,打死我也不下手了。” 青果骂道:“啐,我们明明说了,我们是太爷府家眷在此赏春,你却说七品县令就是个鸟官,又说你父亲是个什么忠武将军呢,现在又说不知道,孬种!” 赵栖梧闻言一声冷笑:“忠武将军又是什么鸟官?不过赵家一条看门狗,倒养了你这个好狗崽子。”言罢一脚踩在他另一只手上,伴着咔嚓一声响,那贼子便又嚎叫起来。 柯家有自己没力气,却指着刘力对宋必武道:“三少,替我撕了这厮鸟嘴,我日后定有厚报。” 宋必武一声应:“好咧!”紧着对他书童一偏头:“抓住这厮。”那书童依言上前,刘力想要躲闪,无奈被那书童一扫退跌在地上,复被踩住腰杆,拽住发髻,哪里脱身得了。 宋三施施然上前,把马鞭子往他嘴里一塞,刘力慌忙咬住,宋三两臂用力一拉挫,只瞬间,那厮嘴里便鲜血淋淋,牙齿脱落两三颗。 赵栖梧转身走向王聪,王聪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举人老爷饶命啊,我不想的,我劝过的,他们偏不听,我敢保证,我决定没拉扯过任何女眷。” 赵灵儿叉腰骂道:“我呸,那是你本事,若不是我姐姐厉害,你会这么好心?” 瑶草想着今日一场闹,父亲知晓必定不喜,说不得今后还会限定自己。如今打也打了,贼人也没占到便宜,思忖着如何息事宁人才好。 顷刻打定主意,悄悄一拉柯家有:“三哥,有笔墨么?把他们姓甚名谁都问清楚了,叫他们写下认罪状,就说他们无故袭击踏青妇孺,游学的举人老爷,意图抢夺财物,为祸乡里。然后签字画押,你们威胁他们回去不得乱说,否则撕破脸,官事打到金銮殿也是我们有理。然后把他们放了。” 柯家有皱眉:“放了?你意思不送官法办?” 瑶草摇头:“算了,说出去不好听,我也抽得他们们够了,你们也打折了他们手腕子,也算报了仇了,我不想闹得满城风雨,对你们将来出仕不好,对我们,沾上这事儿总不好。想来他们自己作恶,也不会自爆其丑” 没想到几个举人老爷都带着笔墨,原来预备吟诗作赋来的,不想被人破坏殆尽。 贼头子交代罪行,交代出身,忠武将军府二少爷,卫豹,年十五。 宋三少忽然眉头纠结:“忠武将军府?你是卫蟾什么人?” 卫蟾闻言忽然嚎啕大哭:“宋三少?你是宋必武?我是你二哥大舅子啊,你要救我啊!” 宋三少愤然一声啐:“我呸,下作东西!” 王聪父亲是宁远将军,从小就是卫豹影子。 刘力却是祥符县人,父亲刘员外,是个大地主,家里有钱,他们是不打不相识,卫家王家有势,刘家有钱,三人成了酒肉朋友。 对于这个刘力因为挑唆卫豹,瑶草不明所以,柯家有却隐约知道。等这个刘力签字画押,柯家有忽而发横,一脚踩断了他的右手腕子,脱了鞋子往他脸上拍,低声警告道:“小子,老子知道你是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求得,也有求不得。这世上做不成亲事之人千千万,独独你是个狗下水,不成个人味儿。我警告你,小子,老子一门三进士,破家知县知道吧?我叔叔至少还要在祥符蹬三年,再迁升也是开封府,你若再敢纠缠,惹是生非,或者胡言乱语一字半句,叫我知道,老子叫你家破人亡,鬼唱歌,你信不信?哼哼,告诉你,老子三年后定来此地做知县,你他妈最好老实一辈子,否则,老子整不死你。” 刘力此刻肝胆俱丧,唯有磕头:“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求老爷您饶了我吧。” 宋三少赵栖梧也是一样,将卫豹王聪威胁一番,收起三人罪证,将他们一干人等打发了。 一群喽啰过来搀扶三个落水狗,打起马车,腾云驾雾溜之乎! 还魂草(重生) 奋起反击 走了那群纨绔贼子,瑶草一行人也败了兴致,柯家有也伤的不轻,其他各人也有损伤,必须尽快诊治。女孩子虽没吃亏,宋心兰却是吓得不轻,大家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瑶草实际年龄在这一群人里算是最大,又经历坎坷,深知人心险恶,只怕卫家会捣鬼,不好直接请求宋三少,只得暗暗跟表哥方五少提个醒:“恐那卫家要生事儿污攀,五哥回家一定要知会三舅母,做个防备。” 方英勋点头:“这个不说我要做的,哼,有他的好。” 因瑶草不想张扬,柯家有把两兵丁威吓恐吓一番,不许他们泄露风声,否则不饶。后又安抚说,只要他们听话,会有他们好处。 春游遇险之事,瑶草不敢告诉柯三爷,却是细细告诉了母亲。因为瑶草知道,即便自己不说,谷雨奶娘定然会说。柯家有的伤势摆在面上,瞒得过柯三爷,绝瞒不过母亲方氏。再说对方不是平头百姓,瑶草怕遗后患,必须得早做打算。 虽然瑶草避重就轻,方氏还是吓得不轻,嫩把瑶草浑身上下检查遍,还好瑶草只是折荆条时用力过大,与贼子周旋太过紧张,右手掌被扎穿好些处,包裹的丝帕子都渗透了血迹。把方氏心疼得直落泪。 当她听说始作俑者竟然是刘力时,方氏眼中怒火陡起,暗暗握紧了拳头。 瑶草只不明白缘由,因问道:“娘亲,女儿好生奇怪,这刘家是什么来历?因何要与我家过不去?难不成与爹爹公事上有牵扯?” 方氏不欲让女儿知道始末,直含糊道:“大约是吧,你爹爹那人性子直,得罪人也未可知。” 随即亲自为瑶草清洗,细心包扎,吩咐瑶草回去歇着。 却说瑶草去后,方氏越想越气,少顷吩咐道:“请大管家。” 一时陈林前来,方氏也没闲话,只道:“你私下查访,务必在三天内把刘登科家近十年来所有不法行为给我收集起来,哪怕是偷了邻居家的猫狗鸡鸭也可以,倘若有大案命案那是最好了。” 陈林果然不负众望,找到一件刘家**,原来刘登科有一庶弟,乃是婢女所生,按照刘父遗嘱,原本分有五百亩土地与一栋大房院,外家镇上两间铺面,这在富裕刘家不算什么。 熟料这个刘登科心狠手辣,分家不过一年,她老婆就庶弟生母作践的寻了短见,他弟弟几次上门说理不成,次次被打得半死,最后莫名其妙就溺水死了。这个畜生竟然意图霸占弟媳妇,弟媳不从,他便强行奸污,致使弟媳妇投缳而死。 其他还有什么强买强买啊,欺男霸女也数不胜数,只是他家有钱,买通里正地保,帮着他威吓恐吓遮掩调停。因为民不告官不究,这些年他虽作恶不断,却一直平安无事。 方氏闻言冷笑:“我就知道他那样的家财,不可能那么干净。” 又道:“他庶弟家里没人了?能不能寻着一个愿意替他弟弟出头鸣冤者?” 陈林道:“那个庶子当年剩下一个七八岁小侄子,父母死后被他派人接回家去养活,其实连个下人也不如,家产倒被霸占了,那侄子如今都二十了,还是个光棍,只可惜听说不学无术,就是个呆瓜行货。” 方氏笑道:“父母祖母都死了,他却好生活着,绝不能是傻瓜,你私下寻着他,叫他高状,就说县太爷清明如水,定会为他做主。” 陈林皱眉道:“恐怕他不敢出头,听说他有几次悄悄出来晃荡一下,就被刘登科寻机打得半死。” 方氏思忖片刻道:“你安排有土地纠纷,生意纠纷的几家先来告状,等完了这几宗官司,他看到了希望,定会意动,那时,你再添把火,不怕他不来。” 陈林迟疑道:“只是这案子年代久远,恐怕要搞倒他很难,最后只怕白忙活。” 方氏咬牙:“整死了为民除害,整不死,也要他付出代价,尝尝牢饭破破财,名声扫地,臭名远扬,这几天就让衙役多往他家饭馆铺面晃几趟,有银子只管收着,有东西就吃着。” 陈林有些迟疑:“老爷知道了?” 方氏一声冷哼:“知道怎样?我们又没栽赃陷害,他做得,人还告不得了?” “包揽词讼也是?” 方氏忽然沉了脸:“哼,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这点担当也没有,我是不是该换个总管了?” 不说方氏如何运作收拾刘家,却说瑶草这一番惊吓,当晚又做了噩梦,梦境却变了,不再是临死溺水,却是梦见了出嫁前夜被人绑架一幕。只不过,这一次绑匪没讨到丝毫便宜,被瑶草打得落花流水。打斗中,瑶草看清了绑匪面容,赫然就是刘力贼子。 梦寐醒来,瑶草只觉蹊跷,难不成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思不成?又或者,那个绑匪本就是刘力? 只可惜绑架之事尚在四年后,绑匪蒙头盖帘,自己睡梦警醒已然被捆住手脚,之后被人打晕,完全没有反抗余地,更不记得过程。 那时,自己是在四门紧闭后衙闺房离奇失踪,这也是父亲相信自己私奔的理由之一。 瑶草闭目冥思,刘力乃是祥符县人,与简小燕狼狈为奸,互相勾结也未可知。瑶草不由握紧拳头:刘力贼子,若一日查清真像,我定然叫你不得善终! 只可惜梦中情景无所寻觅,瑶草纠结几日只得作罢。 再说柯家有只在家里养了六天,除在家里猫了两天,余下天天在外晃荡,第六天脸上勉强复原能看了,忙不迭上书院去了。 如今闺学李木莲玉兰嫁人,刘玉桂与瑶枝说了亲回家备嫁,只剩下心兰与瑶草两人了,罗京娘如今教学不拘于闺学室内,而是带着瑶草心兰在花园水榭抚琴作画,吟诗对句。 这一日上午,瑶草正跟心兰临池作画,石榴莲子匆匆来报:刘力父亲刘登科被人告了。 刘力父亲? 瑶草眼神迅速一凛,心兰手儿一颤,狼毫落下,画纸顿时被墨汁污染了。 瑶草搂搂心兰,问道:“因何被告?” 石榴道:“像是刘登科强买人家土地做花园子,良田给了中田价格,那苦主屡屡告状已然冷心不告了,冷不丁又告上了,大家都说是因为我们老爷清正廉明呢。” 瑶草忙道:“审完没有怎么判的?” 石榴道:“已经完了,老爷判决刘登科返还苦主田亩,之前苦主打官司所费银两都有刘登科赔偿,还要退赔苦主这十年的田亩收成。刘登科因为土地已经改成了园子,建了莲池水榭,无法归还,老爷便判定刘登科三倍赔偿,那苦主失去十亩地,如今得回三十亩,之前卖地五十两银子也无需退了,另外还获得十年土地赔偿银钱二百贯,喜得直磕头呢,现在外面都传开了,都说我们老爷青天大老爷呢!” 瑶草一笑:“刘老贼答应了?” 石榴撇嘴:“刘老贼不能不答应,因为退还原地就要他毁园子,损失会更大了。” 瑶草不得不佩服爹爹,为官还算清正:“判得好。” 心兰恨道:“只可惜那老贼万贯家财不止,着些许损失伤不得他筋骨,便宜他了,太爷因何不判赔百倍千倍呢!” 罗京娘笑道:“那就不是柯青天,而是柯阎王了。” 心兰闻言一笑,大家正在说笑,莲子颠颠去而复回:“又来了还多人击鼓鸣冤,都是告得刘登科,连他打死猫狗也有人告,看了这个刘家真是罪大恶极,猪狗不耻了。” 瑶草眼皮一跳,忽然想起前几天去看柯家有,陈林也在,瑶草刚进房就见柯家有将刚写好的东西塞给陈林,后者匆匆走了,生恐自己瞧见了。 瑶草不由怀疑,难道是柯家有想收拾刘家? 忙叫青果:“你去打听打听苦主,他们状子谁写的?” 青果询问一圈回说:“问了,都说是几天前在街上请游方测字先生写的,还说那测字先生满脸贴着膏药,学问甚是了得,心肠也好,写状子不收钱,只顾口食,赏他一碗清水汤面就成了。” 瑶草嘴角翘一翘:“问没问游方先生几时走了?姓甚名谁?” “问了,说是昨天还在摆摊,今天一早就不见了。名字不知道,只说姓贾,大伙称呼他贾先生。那测字先生还叮嘱说,他无权无势,叫苦主告状诉冤就好,切莫牵扯自己。” 初五、十五、二十五,是衙门大放告得日子。其余日子也接状子,不过一来因为祥符县民风相对淳朴,真正打到县衙的官司蛮少,二来柯三爷是个勤政官员,时不时要下乡探查访民督促农事,不在衙门理事。所以百姓们习惯在大放告之日前来告状。因为这几天太爷一准在大堂等候。 一时瑶草心兰都在心里猜测,倒是谁引发了这场倒刘风暴?却也每个结果,不提也罢。 不说瑶草等疑惑猜测,且说方氏此刻正端坐听取清明报告:“已经审验十家官司,都是姓刘的败诉,眼下止,丢了两家铺子了,赔偿银钱大约在千两左右,我记得大概,陈总管有详细记载。” 方氏淡然一笑道:“这不算什么,传话陈林,叫他务必说动刘海前来告状。” 当晚,瑶草来看母亲,娘人们说起刘家忽然倒霉之事,瑶草不由压低了声音:“娘亲,刘家的事情您知道么?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我怀疑是三哥与五哥们手笔,可是,又不通,他们如何知道这些十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呢?” 方氏微笑摸摸瑶草脸颊:“总是老天看不过眼也说不定,管他呢,嗯,你这个坏丫头,瞒得娘亲好苦,早说不许上树,你把丫头都叫成猴儿了,练剑术也不告诉娘亲一声,若不是这回出了丫杈,你预备哄娘一辈子呢!” 瑶草笑吟吟把手指塞在半岁三弟手里,让他练习抓握力,一边回头对自己母亲辩白:“并非他意,只是母亲连爬树也不许,恐怕不会允许女儿练剑,就想等着练熟了再说,或许我自己忽然没了兴趣就不练了,那就更不必说了。后来偷练上了瘾,就更不敢说,生恐母亲责备罗先生,又怕母亲掐断了我练习机会,就这样一拖再拖,拖到今日了,不过,现在看来,我幸亏练了一手剑术,否则……” 方氏叹气道:“唉,你这个丫头就是心思深,早些说了,我也未必反对,或许替你寻件趁手兵器,也不至于险象环生了。” 瑶草闻言惊喜交加:“真的啊?” 方氏笑道:“我已经请了罗先生,她答应替你寻一柄精钢打造轻便软剑,不过你可要戒急戒躁,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出剑,也不许轻易让人知道你会剑术,省得让人误会你性情鲁莽。” 瑶草依着方氏蹭蹭娇笑:“这是自然,那有个女儿家成天仗剑生事呢!” 却说隔天,柯三爷便接到了刘海鸣冤状纸,状告大伯父刘登科谋害自己母亲,霸占自己家财。 柯三爷接了状纸,不敢轻忽,即刻让刘海上堂问话:“躺下所跪何人?” 答曰:“刘海!“ 问:“刘登科是你何人?” 答曰:“大伯父!” 惊堂木一拍:“嘟,你可知道,以下告上,有违三纲五常,要想本官接你状纸,必须先打三十杀威棒,你可知晓?若不知晓,本官与你一个悔过的机会,你自撤状,本官不究!” 刘海磕头:“只要能为爹娘升冤枉,刘海纵死不怨。” 结果刘海挨了三十大板,柯三爷收了状纸,发下签子,拘捕刘登科到案审查。 方氏闻讯,心下大慰,着陈林传话班头,请了大夫与刘海好生疗伤。 一时柯三爷以及满衙门差役忙碌起来,反阅之前卷宗记载,查询地保里正仵作,追查当日刘福贵夫妻死难真像,因为年代久远,进展缓慢。不过,柯三爷已经依照刘海提供线索,拘捕刘登科同时,拘捕了他当日长随,今日二管事刘顺。又派人寻找当日刘海母亲婢女春梅。只是刘顺挨了板子咬紧牙关,春梅避祸嫁人,一时难寻,案子僵住了。 不过,有一点,柯三爷已经摸清楚,刘福贵夫妻不是寿终正寝,乃是暴毙。 瑶草很快闻得消息,刘家主母正在左右邻舍撒银子,四处打点,遍请乡绅地保里正左右邻居帮忙作保,想先把刘登科捞出牢房去再说。 只可惜,柯三爷是个倔头,银子不受,言明查清案情,绝对秉公处置,无枉无纵。 且不说这边厢刘家成了热锅上蚂蚁,且说这一日汴京三舅母忽然使人送信,言称有御史言官上折子参,新科前科举人赵栖梧,仗势欺人,聚众斗殴,辱骂上官,恳请圣上革除赵栖梧举人功名,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入士为官。 圣上英明,留中不发,晓谕有司衙门,三日查清事实,再行上报。 方氏接信在手,迅速做出处理,一封信道汴京,恳请三舅母帮助查明,是谁幕后主使。一封信送到杜家村,告知赵母,有人下黑手,让赵家母子速来商议。 瑶草闻讯,很快猜测,这定是卫家煽风点火,暗下黑手,想到赵家无依无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却说赵母一家三口登门而来,这一次事情再不能隐瞒柯三爷,当晚柯三爷驾车带着赵栖梧去了汴京。 方三爷托人打点,很快查清果真是卫家背后买通唆使,要为他折断双手的儿子报仇,为了一击而中,他们撇开了王丞相一党方英勋柯家有宋三少,单挑毫无背景赵栖梧。 这事情已经捅上去,御史的折子收不回,要想翻案,就必须有人替赵栖梧把冤屈诉状直达君前。 柯三爷先是请托上官宋府尹,因为事关卫家,宋府尹虽然见了柯三爷,却表示不过问,不偏帮。 因宋家卫家是姻亲,柯三爷不好强人所难。 赵栖梧尚未入士,没有恩师,没有帮派体系。遍寻可以师出有名替赵栖梧说话者,唯有一个塾师杜翰林。 柯三爷迅速通过方三爷替赵栖梧约见杜翰林,杜翰林满口应承,并代为呈上了赵栖梧自辨折。 只可惜,方三爷很快反馈消息,折子被京中杨太尉府扣下了,根本没有到达御前。究其原因,太尉府大奶奶是卫家表亲,卫豹表姨。 方氏瑶草闻讯甚是沮丧。瑶草有些百思不解,卫家贼子明明已经签了认罪书,难道不怕捅出去有碍名声吗? 圣上限定时间三天即将过去,赵栖梧看着母亲,眼神有祈求有绝望,也有恨意。赵灵儿已经哭了起来:“明明是他们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却这般颠倒黑白,简直欺人太甚,这可怎么办啊,难道哥哥寒窗十年就这样白白断送吗?” 瑶草心乱如麻,皱眉看着母亲:“可不可以,求求余姐姐?” 方氏略一思忖点头道:“也好!”母女预备连夜进京,上门去求余小姐帮忙。 一直闷不吭声赵母忽然起身对着方氏一福身:“有劳夫人高义,小妇人知道夫人太爷尽力了。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躲避也不是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搏一搏了。” 方氏闻言心中一跳:“赵夫人预备如何?” 赵母惨然一笑:“先夫也曾为官,我在汴京也住过几年,也还认得几个能说话之人,只是我一时置气隐居多年,不曾往来。如今老爷夫人也这般竭力周旋,我这个做母亲面子算得什么?左不过腆着脸上门去求上一求,应该有用。” 忽而转向瑶草:“只是要借侄女儿那方古玉一用可否?” 瑶草一早知道那古玉有来历,只要能救急,有何不妥,原本就是赵家东西,因红脸点头:“当然!”目视青果,很快将装有古玉妆盒捧来,瑶草接过来亲手递给赵母。 赵母接过微笑看着瑶草:“伯母用过,即可归还。” 瑶草不好答应,不好推辞,只有低头微笑。 还魂草(重生) 大有来头 却说赵灵儿母女们前脚方离桂院,前往竹院歇息。院门随即叩响,丫头通报:“夫人,三少爷,表少爷,宋三少爷来了。” 少时,便有柯家有、方英勋,宋必武联袂而来,进门齐齐与方氏行礼问安。此乃非常时期,瑶草猜测到他们因何而来,又是至亲,事有从权,也不回避,一时大家见礼坐定。 主客落定,香茶入口,方氏动问:“几位侄儿夤夜到此,所为何来?” 三人同时起身站定,方英勋躬身一礼道:“我们听说赵兄之事,已经联络在白鹿书院就读同学先生,大家愿意联名具保,为赵学兄伸冤不平,我等此刻先来拜会姑母,少时再去与姑父赵学兄商议。” 方氏闻言,甚是欣慰:“五侄儿此法甚好,他母子已前往竹院书楼下榻,大事要紧,侄儿速去商议,他日再续姑侄亲情。” 三人答应一声,起身告辞而去。 瑶草甚是紧张,双手交握,强自镇定,只额上冷汗涔涔。 方氏瞧见,心疼异常,伸手替瑶草理理额前散发,抹去汗滴,柔声安慰:“我儿且别着急,为娘观那赵夫人非是口舌逞强之人,她说有办法,必定是有十成把握。就她不灵,还有你兄长书院同窗与先生呢走遍天下不过一个理字当头,相信你哥哥们,他们可是代表大批学子举子,当真闹起公车上书之事,朝廷也不会小觎。当今天子圣明君主,当会慎重思量,且先回去歇下。” 瑶草被娘亲窥破心思,不由脸红心跳,又知自己守着也是白搭,忙着起身辞别,只是心中有事,一夜难眠。 翌日早起,早餐用过,一众人等送别赵家母子。以及柯家有方英勋等三人。 临行,瑶草送别兄长表兄赵家母子,悄悄言于兄长柯家有:“万不得已,据实回禀就是。” 方英勋咧嘴笑:“那样你悍妇名声可就传开了哟!” 瑶草一笑:“传开就传开,大不了我一辈子跟五哥哥借银子买米,你可是答应过的,不许反悔。” 方英勋却正了脸色:“别胡说,男人有男人办法,扯不到你们,安心。” 方氏因怕赵母进城乏人使唤,委派清明夫妻带领四个小厮,跟随赵家母子,听凭使唤。 不表瑶草母女坐立难却说赵家母子进程,车马径直行到城南富贵区域一座宅邸门前,使人上前扣环通禀:“八方赵承衍之妻杜氏,携子拜见八叔公。” 门子冷眼瞅着一行人,眼露倨傲,似乎对这种拜见司空见惯。似笑非笑迟疑着,不挪脚步。二管家薛名(清明丈夫)借着拉手之机,将十两门敬塞在他袖管里:“有劳小哥。” 那门子垫垫,会心一笑:“等着。” 一时,门内走出一管家摸样人等,瞅瞅赵母一行人,往边门努努嘴:“你们两个,进去吧。” 赵母对着清明一行人等点头致意:“劳烦管事夫妻等候片刻,我们去去再来。” 却说赵母进得院门,被管事摸样人等直接引往花厅而去:“等着。” 约摸过了两刻钟,一峨冠博带施施然而来,后面跟着数人,其中就有那管事在内。 一时小厮丫头搀扶老者上位坐定,赵母忙一拉儿子跪下磕头:“侄儿媳妇(侄孙)拜见八叔公(八祖父),八叔公(八祖父)安好。” 坐上人虽则面容清瘦,却精神矍铄,目光如炬,意味不明,盯着下跪母子,既不叫起,也不搭话,就那么盯着瞧着,似乎在神游,似乎在思索。 赵栖梧攥紧拳头愤然欲起,被赵母严厉一瞪,他方松弛了。 座上老着恰在此刻开了腔,嘴角浮起一丝哂笑来:“衍哥媳妇,你不是说我赵家没好人,打死不上门么?如今?” 赵母闻言忙着磕头道:“夫君临终曾经说过,八叔公乃是赵家最为尊贵贤德长辈,嘱咐侄媳妇有难求救与八叔公,只是侄儿媳妇那时新丧夫君,悲痛欲绝,恰逢人落井下石,意图构陷,侄媳心如死灰,说话难免过头。其实,侄媳过后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倒底说些什么,侄媳妇也清楚,当初若不是八叔公怜惜,舌下超生,焉有我母子今日!还望八叔公看在同是魏王一脉,提携您侄孙一把,杜氏纵死九泉也情愿。” 座上人闻言眉头耸动:“你这妇人,张口闭口死什么?何事这般严重?” 杜氏再磕头:“侄媳妇自从依附兄长为生,并不敢一日懈怠,日日操持家务,夜夜教儿读书,幸得祖宗福佑,鄂儿得中举人,总算没有辱没祖宗。却不料天降横祸,奸人荒本,要夺鄂儿功名,还请八叔公做主。” 老者正是魏王八子,他虚眯了眼睛,实则一直观察赵栖梧,闻言接口:“你说此子乃是衍儿之子鄂儿?你婆婆当年说法?” 赵母心头猛颤,手指死死掐进掌心里,半晌方忍住怒气,喝令儿子:“鄂儿,抬起头来,让六叔公看清楚你。”又把儿子腰间玉佩取下让人传给老者。 赵栖梧含悲抬头,一双寒潭似的秋水目冷咧咧对上老者,欲诉欲泣,忍悲含怒。 老者手抚熟悉雕花镂纹,不动声色注视着那孩子,心里已经了然,这鼻子,这嘴巴脸颊轮廓,无不是衍侄儿翻版,不免对十弟妹生了怨气,明明有亲孙子在世,非要吵闹立嗣子,简直胡闹。 不答反问:“那卫氏丧子,正要立嗣,你可晓得?” 赵母摇头:“不知,侄媳妇自八年前归附娘家长兄,除每年带着一双儿女嵩山祭祀坟茔,其他一概不闻。” 老者微微叹气,挥手道:“起来,一旁坐下。“ 随即撮口茶水,复道:“只是你当年携儿抱女,决绝而去,如今老朽以什么身份替你出头?” 赵母神情一滞,随即起身一幅:“侄媳妇虽则一怒而去,宗祠却并未除名,那卫家祖上不过老王帐下一只狗,难道八叔公竟然忍心老王子嗣被犬欺?可怜我公公九岁进爵,英雄了得,若知孙蒙羞,定然魂灵难安矣!” 老者松弛嘴角翘得老高,带动满脸褶子也有了精神:“你若肯携子返家,回归赵门,赵家事情自有人出面,别说是只狗,就是虎狼,也没人怕他。但是,你必须当着族人给你婆婆认错赔情,虽你婆婆言辞偏颇,毕竟她是长辈,你拂袖而去,不听教诲,就是犯上,你可愿低头赔情?” 赵母略一思忖,点头应承:“以下犯上是侄媳之错,认错无妨。” 老者正要答话,赵母随即话锋一转:“可是婆婆听信谗言,妄图以正废偏,我绝不答应。想我比卫氏年长,进门在先,长子在堂,我杜家虽然败落,却是先太后族亲,我虽是贫贱糟糠,却是祖传玉佩聘进门正房嫡妻。磕头认罪侄媳无话,只这一条万难依从。倘硬要将我母子改嫡为庶,我也不要族人撑腰了。我想我当初抛家弃产,净身出门,如她们所愿,不过为得我儿年幼,遭人陷害,出门避祸。如今既然避无可避,也就无需再避,我母子唯有一条路,敲登闻鼓吿御状。当今天子仁爱,我们母子未必没有赢面,说不得两案并提,一并申冤也未可知。” 老者哂笑:“妇人之见,堂堂天子,日理万机,岂管你家长里短,介豆小事?” 赵母却为笑言道:“太宗之时,草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母豚一,太宗诏令,赐千钱偿其值。且天子虽尊,却是我赵家最大家长,我虽贫穷,也是赵氏一脉,赵家家长管赵家事,却也算不得偏劳。” 老者闻言不怒反喜,转向赵栖梧:“你是何意?” 赵栖梧躬身作揖,严肃脸色:“儿与母亲共进退,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老者高喝一声:“好!你们起来,与我一同进宫面圣。” 一时老者穿戴起来,偕同赵家母子往宫门而来,卫士阻拦,管事出示腰牌一道,一路顺畅。 到了福宁殿外,内侍通传:“东平郡王携故礼宾副使赵承衍之妻杜氏,子赵鄂求见。” 内侍软绵绵一声:“宣!” 赵家母子如闻天籁之音,随着东平郡王缓缓行进。 却不说赵家母子如何面君,只说方氏瑶草在午后终于得到清明夫妻传回震惊人心之消息,赵家母子不仅面见了圣君,保住了功名,还被圣上赏识,赐封开国子爵,食实封五百户,进翰林学士任翰林学士院,正五品。 原来赵栖梧乃是魏王十子洮阳侯趙德存之嫡孙,趙德存生一子赵承衍。在落难贫困之时娶妻杜氏,后起复,官职礼宾副使,田亩发还,赵承衍嫡母卫氏太君嫌弃杜氏出身低微,借口十房子嗣单薄,强硬聘娶自己内侄女儿小卫氏为赵承衍平妻,与杜氏不分大小。 赵栖梧三岁时,杜氏与卫氏同时生产,杜氏产下灵儿,卫氏生产一子,从此波澜不断,卫氏姑侄意图废杜氏为偏房,因赵承衍结发情深不得逞。 赵栖梧四岁时,赵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发丧撰写碑文之时,卫氏姑侄私心又起,鱼目混珠,谋嫡夺产。私自改卫氏为嫡,杜氏为平。 杜氏悲愤而起,碰灵嚎哭,最终由宗族出面平息,勒令卫氏太君不得篡改碑文。 三年孝期,卫氏频频加害,杜氏如履薄冰,严加防范,一粥一饭,一口水,无不亲自动手,这才侥幸躲过。 卫氏害命不成,改而毁谤,暗地中伤,无中生有,言称赵栖梧相貌不肖父亲。杜氏诉至婆婆,卫太君不欲理睬,反诬杜氏人品不贤。杜氏因此寒心。想着赵家并无爵位传承,卫氏所争不过祖产田亩。杜氏生恐留在赵家,母子丧命,堪堪熬至夫君孝满,晓谕族长,情愿净身出户,从此脱钩而去。 铲除了杜氏眼中钉,卫家婆媳独霸家产,自以为计,正在庆幸,熟料去年卫氏之子淘气上树掏鸟窝,竟然失足跌死。 正所谓天理昭昭。就在她们立嗣子之时,偏赵栖梧此时被人构陷,赵母不得已出面斡旋,竟然因祸得福,将两件事情一次摆平。 阖府闻听,惊喜异常,特特是赵灵儿,不能置信,她从没想过,自己竟是皇亲国戚。 方氏闻言暗暗忧心,赵家无端生出两位恶毒婆婆来,叫瑶草如何承受?一直视赵家为理想亲家的方氏不免郁卒非常。 瑶草咋闻赵学兄无事,心中一喜,随即陷入徘徊。这卫家婆媳比之自家祖母大伯母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还魂草(重生) 婆媳过招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赵家族长很快秉承圣旨,晓谕十房卫老太君,长子嫡孙赵克鄂(赵母为亲子安全,免宵小觊觎,对外只说儿子名鄂,隐蔽辈分克),奉圣命归家承继十房香火。 一时族中出面,安排修缮事宜,改换门庭,黑门换朱门,赵家十房原本只是寻常富户,没有爵位,如今因祸得福,圣上格外加恩成了子爵府。 这一突变,只把卫氏姑侄惊得瞠目结舌,上次她们通过娘家买通封卷小吏,在赵栖梧卷面上点上墨迹,污染了卷面,致使赵栖梧无端落地。 如今她们已经在族中选好嗣子,只要摁住赵栖梧暂时出头,把嗣子上了宗谱就万事大吉,那时杜氏闹也是白闹了。 熟料赵栖梧竟然无意间与卫豹遭遇,恶意撅断了卫豹双手,日后就是痊愈也练不得武,上不得战阵了,这对行伍人家来说的却打击蛮大。 卫家以为赵栖梧这是有意报复,恶意挑衅,遂起了个太祖灭南唐的心思,索性把赵栖梧拍死为止,第一步断其前程,容后慢慢收拾。 卫家姑侄本以为这一次既立嗣子,又顺手拍死了赵栖梧,他一辈子也出不得头了,杜氏母子也再不能捣乱了。 就在她们抚手庆贺,以为这一辈子可以横行无忌了,没料到,杜氏母子打而不死反成害,绝地反弹,不仅保住功名,还获得圣上青眼,封官进爵,现在还要名正言顺登堂入室。 更有甚者,族长的意思竟然要将自己从住了将近十年的上房赶出去。 凭什么? 自己娘家比她硬气,也曾生了儿子,虽然死了!可是自己已经支撑门户**年,听人叫了将近十年夫人,难道现在被人改口二夫人或是平夫人?这叫卫氏如何心甘?一时银牙咬断,拉着卫太君声声惨呼:“婆婆,这怎么会?怎么会?齐妈,齐妈?去寻朱管家,快去将军府走一趟……” 齐妈答应一声,正要下去。 卫太君疲惫冲则齐妈挥挥手:“罢了,你下去吧。” 卫氏拉着姑母婆婆声泪俱下:“婆婆,您为什么阻拦?难不成就这么算好了?” 卫太君扶额苦笑:“不算了能怎样?方才八王叔也说了,这是圣上的意思,也是族里意思,杨妃也因此受到了圣上训斥,老太妃已经传话训斥了太尉,你此刻就是找到他,也没用了,还是安静些吧。” 卫氏闻言顿时泪如雨下:“婆婆,我不甘心,我明说是平妻,实则受了多少委屈,新婚夜那贱人装病,让我不得圆房,连下人也敢嘲笑我。三日回门,小崽子又装病,害得我孤零零回娘家。我怀孩子她也怀,她竟然敢比我先生孩子,这是多大笑话? 您难道甘心?那贱人先前就仗着老爷宠爱,不把您放在眼里,把持中馈,克扣我们。好容易我们才有今日局面,如今竟然满盘皆输。杜氏贱人,夫君在日独霸夫君,如今又来霸占家产,叫我如何咽得下?” 卫太君何尝甘心,一时眼中冷光闪烁:“哼,也不定,她想做婆婆,享儿孙福么?做梦吧。你说,倘这孙媳妇是我的人呢?” 卫氏闻言顿时喝了鸡血,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笑起来:“对呀,对呀,智儿没结成的亲事,正好接在他身上了,哈哈哈,到那时,这子爵府依然是我们说了算。” 这一切,赵氏母子不不得而知,她们这会儿正在祥符县接受众人祝贺。 却说柯家有、方英勋、宋必武,一个个满脸戏谑,撑着膀子,摸着下巴,围着赵翰林打转转,品头论足:“果然,果然,不细看不知道,你看看这额头,地阔方圆,一看就是贵像。” “嗯嗯,你再看看着耳朵,肥厚垂肩,天生异相啊!” “就是,就是,你再看看这双手,指长过膝,嗳哟,仔细推敲,他这全身上下,无一不是贵气逼人,果然很有皇家风范,偏生我们就眼拙,嫩是看不出来呢?真是愚蠢之极也!” 他们三个一个说,两个帮,吆喝着赵栖梧举手抬头转身,把个赵栖梧当成猴子看。 赵栖梧满脸无奈,圈圈作揖:“柯兄、方兄、宋兄,你们饶了我吧,隐瞒你们是我不对,可是,我原以为我可以作为赵鄂过一辈子,不想还是得把克字添上去,唉,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啊,三位学友,就恕了我吧。” 宋必武也玩够了,闻言忙这一把拉住赵栖梧:“恕你也可,不过呢,你得补赏我,你可知道,我为了你差点挨了我老爹揍呢。至于如何补赏,容我想想啊,你不是成了啥啥翰林学士吗,等你进驻子爵府,拿出你一个月俸禄,七贯钱吧,请我们上门做客喝酒吃东西吧。” 方英勋一拍宋三少:“怎么说你也是大家爱少爷,满口吃吃喝喝,一顿七贯钱吃酒,你肚皮撑破吧!” 赵栖梧却忙着作揖答应了:“这个自然要请的,还望各位兄台到时候赏光。” 回头却说赵母,因为赵栖梧封爵,圣上一并追封赵栖梧之父赵承衍为开国县主,赵母也母凭子贵得封五品淑人。比县太爷夫人方氏高了一级。头上金簪花也多了一朵。按规矩方氏要给赵母行礼,方氏免不得要起身下座,将要行礼,却被赵母提前搀住微笑道:“夫人且别多礼,哪有父母官拜子民道理呢,且我是散淡惯了人,快别弄这些虚礼,好叫人不自在。” 方氏闻言也不强求了,与赵母拉手坐下:“不满夫人说,我第一次见到夫人只觉得哪里不对,今日想想,应该是布衣金钗难掩夫人骨子里雅致呢。” 赵母微笑:“哪里话,太爷夫人太过夸奖了。” 方氏便问:“未知何日迁居,要不要我派人帮衬一二?“ 赵母淡笑摇头:“不瞒夫人,我压根不想回去汴京居住,反倒是杜家庄上竹篱茅舍我住着实在舒畅,我们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清苦,却过得快乐安逸。如有可能,我倒宁愿住一辈子。搬进城去是没奈何事情,我不去,只怕鄂儿难敌妖妇伎俩,所以杜庄的东西我不预备搬动,留着也是一个念想,权当日后松散之地了。” 方氏点头:“这我省的,有些记忆经历,实在是千金不换呢。” 一时赵母问起瑶草,方氏笑道:“瞧我,一时高兴,忘记让人通传了,这会儿不在闺学就在后园子呢,灵儿也在,我这就让人叫她们去。” 赵母恬静一笑:“说起来民妇尚未去过后花园,只听灵儿说收拾的齐整,不知?” 方氏笑道:“这有何难,我们一同前往。” 却说方氏杜氏相携走进后花园吗,老远就听见赵灵儿嘀铃铃笑声传来,间或传来舒缓清越琴音。 方氏杜氏一行人循着笑声走至后院,入眼是一派和乐之气。 那赵灵儿正在秋千架上站着,两丫头替她荡着秋千,赵灵儿凌空飞跃,正惬意欢笑。 柯家双胞胎如今已经有柯三爷亲自开笔发蒙,方才练字完毕,此刻则在一旁抓住白鹅当马骑,嘴里驾驾驾叫得欢。 瑶草支着画屏正将灵儿弟弟入画,远处水榭中罗京娘正在舞剑,抚琴的却是心兰。 一群人沉浸在自己意境中,恬淡祥和,怡然自乐。此刻正值树木葱茏,百花盛开,远处树木花草,眼前碧波清流荷叶田田,鼻端香气萦绕,孩子们自在嬉戏画屏中,恰似世外仙乡一般。 杜氏笑道:“夫人把家园营造的甚是温馨,怪得灵儿每次回去都兴奋的唧唧喳喳,半夜不睡了。” 方氏微笑:“夫人客气。” 赵灵儿首先看见了母亲,咯咯一声笑:“娘啊,您回来也不告诉我。”又急着挥手:“停下停下,快停下。” 她说这话松了一只手,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她却不等秋千停稳就轻巧那么一跳,飞扑进她母亲怀里:“娘啊,可把我急坏了,又糊涂了,倒是怎样呢,我们何时跟皇帝成了亲戚了?” 杜氏抚抚女儿额前散发,笑道:“看这孩子问的话,你原本姓赵的。” 瑶草见了,忙上前见礼:“见过娘亲伯母,娘亲安好,伯母安好。” 杜氏抢先来扶瑶草,顺手将古玉佩系在瑶草腰间,压住裙裾。瑶草再一福身:“偏劳伯母。” 杜氏却左看右看,笑盈盈道:“嗯,好看,物归原主,正合适。” 罗京娘心兰一套剑法舞毕,过来见礼。 杜氏特特看了瑶草画稿,见尚未完成倒笑了:“看来我们来得不巧。”方氏遂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我陪着赵夫人散散。” 一时两位夫人结伴走进树木花木深处。双方交谈甚是和谐。 方氏思忖再三提起心中隐忧:“不瞒夫人,我只瑶草一个女儿,我与我们老爷最是看中夫人慈祥,不想却有眼前这一番变故,这对侄儿好却好,只是那卫老太君的做法,委实叫人……” 方氏这是试探,言下之意,我之前有意许嫁女儿,乃是看中你儿子能干,婆婆良善,人口简单。如今跳出来这么个劣迹斑斑恶毒太婆婆,可别再弄什么一门双妻来腌臜人。我家女儿绝不肯再受这种腌臜气,这个婚事有待商椎哟。 这话杜氏有什么听不明白,只叹气:“要说这话,也是我的不是,我原本该提前通气才是,只是这乃家丑,夫人也没问过,我也羞于出口。如今魏王一脉,散居各地者众多,我也有意孤悬,另立一门,等时过境迁再作打算。为的是再不受腌臜气。不想这次为了鄂儿事情,扯动叶儿,牵动藤蔓,倒把陈年旧事牵扯出来。圣上竟然明发谕旨,实在是圣命难违。不过,夫人安心,儿女婚事父母做主,有我在一日,绝不会叫我媳妇受委屈。” 方氏闻听这话心下稍安,不再重提话头。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当初自己不交换草贴过小定做对了。万一有什么变故,瑶草也不至于吃闷亏。 因赵灵儿即将回汴京生活,那时势必要紧宗族闺学,杜氏跟方氏请求,乘着眼下空隙,想要灵儿到闺学附学,将赵灵儿之前所学些许书画琴艺,规范一下,不求闻达,只求到时候入了族中闺学,不是一抹黑,叫人笑话。 这话方氏一早提过,焉有不应之理,再者,让瑶草跟灵儿亲厚,对瑶草只有好处。 五月中旬,赵栖梧走马上任,任翰林学士院任翰林学士,所谓翰林学士,就是替皇帝做一些文字工作,没有具体实权。别以为这个工作一定能够天天得见圣君,只有资格最老的称翰林学士承旨,才能与君王直接应对,其他小学士不过埋头做事尔,这个跟不漂亮的低等嫔妃一辈子难见皇帝,难得宠爱是一个道理。 六月初八,子爵府修葺完毕,赵家三口入住子爵府,正式回归汴京皇亲宗室圈子。 随即,赵灵儿被赵氏族长特批一闺学名额,免费进赵氏家族闺学学习。 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柯家三少柯家驹生辰,小家伙满岁了。方氏在祥符县衙后花园举行了大型赏秋宴,遍请亲友参加。 这一次聚会意义非凡,一来中秋佳节,二是柯家驹满岁,第三顶顶重要了,柯三爷今年过后已经做满六年京县知县,明年涉及调任升迁事宜。 据三舅母透露,做了三年仪制主事的三舅,明年按部就班升任仪制郎中,这可是正五品了。 柯三爷想要谋升开封同知这个副知府缺,也是正五品。因为柯三爷为官清正,上下同僚关系和谐,年年考绩俱是优等,升迁应该不难。只是升几级,升迁何部门的问题。 就今年来说,柯三爷查清了一桩十年前冤案,铲除了祥符县最大祸害刘登科就是一大功绩。且刘家财产除了发还他侄子一部分,其余浮财全部充公也丰盈了国库。 且说席间几位夫人悄悄传递着信息,言称柯三爷调任开封府同知似乎已经十拿九稳了。方氏闻言正是满怀喜气。 熟料转头听见旁边一席有人悄悄议论新封赵家,言说子爵府卫老太君正在出头露面,频频与太尉府老太君会晤,洽谈孙子与杨府千金婚事。据说这个赵夫人与婆婆意见相左,只说孩子年幼,不已早婚。而卫老太君却坚持要为孙子定亲,明年冠礼后迎娶。 两下里正在较量。 说话之人不知道方氏杜氏私下约定,说话也不避人,被方氏听个正着。心里不由烦闷起来。 这一日宾客众多,方氏各方应酬,无暇□。赵母似乎有话要说,几次寻机说话,总被人中途打断。加上方氏闻听之前闲话,心头不悦,心绪不宁,两人话题不好绽开。 赵母也不急躁,堪堪碍至酒酣人醉,客人散尽,方才来寻方氏。 方氏便说起席间闲话。 杜氏一声苦笑:“这事儿他们背着我行事,我也是刚刚得知,就怕这事儿夫人从别人嘴里听到不好,方才急急赶来了。只是几次提起话头,都被人打断。而今特特落在最后,也是为了告诉夫人一声,我还是那句老话,请夫人信我。再者,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提前将两个孩子事情定下来,公之于众,免得夜长梦多,也就堵住了我婆婆嘴。我也知道,这事儿原本我们有默契在先,本不该出尔反尔,只是如今事急,我也就顾不得了。我很怕她们弄鬼,说动杨家主动参合,那且麻烦大了。夫人倘若应允,我再请官媒上门来。” 方氏讶然:“太尉府?” 这可是正二品,虽则如今并无很大实权,却也不是等闲之辈。二品之女,入宫为妃也使得,如何愿意下家偏枝宗亲? 这话方氏虽没说出口,杜氏自然明白,摇头道:“杨门庶女,不是太太养的,生母乃是陪嫁丫头。自小养在祖母跟前,要说嫁给鄂儿也是我们高攀。我婆婆理由很是冠冕堂皇,说是为了鄂儿寻求助力,一个庶女,听起来不错,实则就是为了架空我这个婆婆的棋子。” 方氏闻听心中如遭雷击,这般说话,卫老太君似乎志在必得,胜算更大。她们婆媳不合,意见向左,各人选定人选打擂台。两个人选一旦露白,大家伙肯定要相互比较,在外人眼里,肯定觉得杨家这门亲事更好些,方氏很不想在此刻参合进去,弄不好婚事不成,反而坏了瑶草名声。 至此,方氏对这门婚事已经萌生悔意,只是双方有言在先,方氏不好断然拒绝,因道:“这事儿我一人难主,须得跟我们老爷商议才成,毕竟之前已经说定事情,这样,三天后我给你准信,你瞧着如何?” 还魂草(重生) 有缘无分 杜氏没有立即得到答复虽然有些失望,却也能理解,眼下这样纷乱的情势,兼之卫老太君恶名在外,方氏犹豫在所难免。不过方氏既然答应会考虑,则说明尚有希望。 杜氏很喜欢瑶草的能干机敏,顶重要的是,瑶草身上没有一般官宦千金的骄矜之气,反是十分谦逊,礼贤下士。 赵家需要这样媳妇,鄂儿需要这样的贤内助。 当然,不能否认,杜氏也看中瑶草的背景,瑶草倘不是官家千金,杜氏也不会考虑聘娶她做媳妇了。 杜氏这人不会买了儿子求富贵,也不会故意给儿子找个累赘拖后腿。 回头却说方氏,虽然答应杜氏说会考虑,心里却十分犹豫作难,她既舍不得跟赵家情分,更舍不得女儿受苦。挨到晚间,悄悄跟丈夫私语:“老爷可知,赵夫人今日特特找我商议,说想正式请媒上门,把孩子们亲事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柯三爷原本就觉得瑶草十三岁谈婚论嫁有些早了,只是看在赵家人淳朴,赵栖梧合了眼缘份上,方才答应了。此刻闻言,立马光火:“什么夜长梦多,他以为自己谁呀?难不成刚封了子爵,以为今非昔比长脾气了,想要为所欲为?才刚得志,就这般狂傲起来,难成大器!” 方氏嗔怪看眼柯三爷,一声轻叹:“老爷也别急着下定论,此事实与赵公子无关,为主他家老太君作兴,赵夫人也是作难,她既不敢跟婆婆撕破脸,让人诟病,又想娶房合意媳妇儿,唯有抢先下手占先机。” 柯三爷却丝毫不松动:“后院这样斗法,草儿进门能有个好?君子重诺言,我们按照原本约定,草儿及笄再定亲,否则婚事免谈,左不过没请媒人没下聘,他若能坚持到草儿及笄,我再无二话。范不着这样急脚猫似的,我们草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前儿余尚书还问了,我推说孩子尚小,岔开了。” 方氏皱眉:“余尚书?余夫人倒没提起呢?” 柯三爷摇头:“这不是重点,反正我没兜揽,不理也罢。依我说,不用再等三天,你明天就回话,及笄订婚,不可更改。” 方氏又是一声叹:“之前赵夫人把祖传玉佩给了草儿,草儿那么聪慧,只怕猜到一二,忽然间婚事烟消云散,只怕草儿要失望。” 柯三爷忽然瞪圆眼睛,厉声道:“夫人糊涂,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她女儿家置喙道理!” 方氏默然点头,眉头紧锁,自己不贪不求,只求女儿有桩平平稳稳的婚事,谁承想,好好的成了这样? 其实方氏也拿定主意,告知柯三爷不过是要夫妻达成一致。第三日便派了二管事娘子清明亲自上门奉还了赵家古玉,并传话一句:“杏嫁待及笄。” 杜氏知道,方氏这是无意出头争婚,要结亲就要摆平婆婆。要说杜氏眼下很是无奈,她可以选择自己心仪的儿媳妇人选,以供族中长老商议择定,却不能蛮横拒绝婆婆卫太君提供人选。卫老太君想找个高门第孙媳妇襄助孙儿,正是为儿孙计,说到天边也没错处。 若论杨家家世背景,方方面面明显高于柯家,落在谁眼里,杨家都是一门难得好亲。如今族人话风已转,一个个都夸赞卫老太君慈祥精明,深谋远虑,肯为孙儿打算。 杜氏此刻执意不允婚事,倘若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就会被族人诟病。 此事若是争持不下,拿到族中公论,卫太君一旦嚷嚷出去,杜氏就会被冠上忤逆不孝罪名,遭受族人谴责唾弃。 就在昨日,族长夫人找了杜氏说话,倘若杜夫人提供儿媳人选,不能优于杨家,族中长老们绝不会认可,赵杨联姻也就万无更改了。 并告知杜氏,宫中杨老太妃为了此事专门传了自己进宫说话,言称杨家肯嫁女,也是对上次误信谗言的一种补救,意在两家修好。 杜氏就是看出卫太君志在必得态势,这才与方氏磋商,想着倘若方氏肯出头,两家抛出早有婚约,共同抗拒杨家,赵柯联姻就还有一丝胜算,如今方氏怕牵连瑶草名声,萌生退意,不肯合作,其实已经注定了自家儿子与瑶草再无缘分。 思及此处,杜氏不免暗自伤怀,自家儿子注定要伤心了。却也知道这怪不得方氏,就是自己,也舍不得女儿受这样苦楚,理解归理解,倒底不甘心。 杜氏知道,清明虽是二管事娘子,却在方氏瑶草面前很有话语权,因试探:“夫人有无其他嘱咐?” 清明笑一笑道:“我们夫人让婢子告诉老夫人,说她理解夫人难处,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 杜氏一声苦笑,封了上等赐封与清明,这是大户人家规矩,清明也不推辞,谢恩而去。 回头却说瑶草,那一日正在房中教导双胞胎练字临帖,方氏忽然亲自走来,瑶草慌忙迎住,一边奉茶一边娇嗔:“娘亲有事让丫头传话就是了,何必亲自罚步,这大热的天气,仔细受了暑气。” 方氏笑道:“我哪有那般娇气,左不过坐着无事,走走松散筋骨也好。”双胞胎上前请安,被方氏责备:“有师傅你们不请教,就知道麻烦姐姐,姐姐跟你们一辈子呢?” 双胞胎对视一眼,双双围靠在母亲身边,挤眉弄眼互相帮腔,一个道:“夫子胡子长,见识短,一点不如姐姐教得好,倒叫我们读书,他自己打瞌睡,最没劲儿。” 另一个忙着点头:“就是,就是,叫他也不醒一醒,不然我们不也敢跑出来了。” 瑶草笑着支开两兄弟:“也玩够了,该回去歇晌了,下午再跟奶娘过来。” 方氏闻言倒有些薄怒:“那先生也是不像话,怎么这样?” 瑶草忙劝慰母亲:“石先生今年秋闱又失利,消沉几日也是有的,噢,娘亲大中午特特过来有何要事?” 方氏一声喟叹:“是你父亲,今日听闻那古玉佩大有来历,以为为娘轻易领受神是不妥,勒令奉还。” 瑶草听话知音,顿时惊醒事情有变,只因当初说得表礼,如今退还也不犯碍,遂令青果捧出锦盒交与母亲。 赵家,是瑶草除了方家外十分喜欢人家,无他,只因赵家家庭氛围十分和蔼温馨。赵母慈祥,灵儿活泼善良与自己对脾气,一家人都是善良诚实之人。 最是赵栖梧,又是个才貌双全佳公子,是妙龄女子心仪的对象。那个女儿不钟情,瑶草也不例外。瑶草对那赵栖梧,虽没有生死与共的情分,却有女儿家情窦初开的悸动,对他有几分羞涩的期盼。 如今咋听此话,想着就此与他撒开手,虽不至于痛彻心扉,却也郁闷得很,情绪一时低落起来。 此时,瑶枝已经出嫁,心兰也与方英勋定了腊月婚期回家备嫁,唯有师尊罗京娘,也不知道瑶草神伤所为何来。 回头再说赵家。这一日午后赵栖梧下朝回家,忽见母亲正在把玩一方古玉,一颗心狂跳起来,这不是送与瑶草的信物? 忙着上前见礼,杜氏一笑:“一旁坐下,见过祖母没有?” 赵栖梧神色一黯:“刚见过,还是那些话。”眼睛直直盯着母亲手里玉佩:“这玉佩怎在这里?” 杜氏一叹:“太爷夫人派人送还。” 赵栖梧顿时跳将起来:“这是甚话?无端端如何退还?” 杜氏言道:“你祖母大张旗鼓与人对亲,我已经告知你与人有口头婚约,她只不听,甚至惊动了杨老太妃插手,我已经求过族长夫人,夫人言说,倘若我们所找女方人选若不能胜出杨家家世则免谈,我无奈之下去寻了太爷夫人设法,无奈惹得太爷夫人动怒,退还了古玉。” 赵栖梧急道:“这是什么话,我已经当着祖母表明立场,十八岁之前不成婚,她为何还在絮叨?” 杜氏苦笑:“你拂袖而去,你祖母就把为娘叫去责骂一顿,倒说为娘养儿不教呢!” 原来今日一早,赵栖梧表明据婚心意,抬脚走了,卫太君气恼至极,两月对他们母子忍耐也到了极限,恰逢杜氏来问早安,卫太君便要给杜氏立立规矩。 杜氏本着一贯忍字诀,好言好语解释应承。 却不料今日注定难过关,卫太君句句指责,卫氏一旁阴阳怪气,煽风点火,姑侄两个一唱一和,挤兑杜氏。 说什么杨氏肯嫁乃是祖上烧了高香了,搁在平民贱民,想走进一步也是不能够,遑论抬进门做媳妇?又说:“太尉府的丫头也比小家碧玉强些,人家进士及第也是争着聘娶,一个举子算什么,不过占了祖宗光,圣上抬举,偏你们母子还有挑剔,真是山野之人少见识,有眼不识金镶玉,村气。” 卫太君却还要帮腔:“就是啊,别人家能讨太尉府婢子为妻还要烧香还原,你们挑什么?哼,这也终究是衍儿出身不好,骨子里轻贱,倘若是我亲生,也不会鸡肠见识,自甘下贱与庶民通婚,倒把官宦千金看得轻了,好歹不分。” 杜氏闻听着几十年前老话重提,不由气冲脑门,差点呕血,虽不敢不敢跟卫太君顶嘴,却是丝毫不饶小卫氏:“我虽村气,却活得硬气,饿死也不自甘下贱,上赶着与人做妾。” 这是卫氏隐痛心病,她虽只是卫氏庶女,错不过沾着一丝官气,这些年跟着卫太君耀武扬威,自以为脱胎换骨,已经忘了身份了。不料造化弄人,儿子死了,被杜氏杀将回来,再次踩在脚下。已经恨不得将杜氏生吞活剥,此刻被杜氏挑出痛脚来磨牙做耍子,一时气极,叉手就往杜氏脸上招呼。却被杜氏身后闪出两个精壮婆子,一边一个捏住了她的胳膊往回一搡,噗通一声股跌落地上。 那卫氏吃疼,张口就骂:“嗳哟,好个狗奴才,竟敢欺主动打势,来人啊,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拖下去打死。” 卫氏在府里经营多年,身边笼络不少狗仗人势奴才,一时就有四五个认不清形势婆子,气势汹汹上前来拿人动板子。 杜氏身后的婆子原是杜氏当日理家时得用婆子,只因杜氏离府避祸,她们也被撵到最底层去做洒扫搬运做粗使仆妇,如今杜氏回府,自然召集旧人,重新提拔故人,是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虽然如今杜氏没主中馈,却也能护得她们衣食周全,比之以前做事比牛累,吃的比猪差,已经天上人间了。且小爵爷赵栖梧也有话说,只要护得主母安全,要加恩自己孙子脱籍读书,做人上人,这可是天大恩惠。 旧恩新惠,她们做起事来自己十分卖力,当这六个蛮横婆子毫不惧色,掳着膀子就跟她们干上了。 况且,这些年他们这些杜氏旧部受这些卫氏走狗的气也够了,如今杜氏主母还家,小爵爷当道,为公为私,她们当然要拼一拼老命,誓死护主了。 眼看一场全武行一触即发,这子爵府可是自家儿子的,杜氏不愿意让人传出什么血腥之事败坏儿子声誉,当即一声断喝:“住手。” 杜氏随身伺候婆子祝婆子齐婆子看眼主母,低头退后。 卫氏再次蹦到杜氏跟前,祝婆子上前挡住,杜氏却一声冷笑:“祝里家里,你让开,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狗胆子。” 回头瞪着卫氏一声呵斥:“来呀,则不动手?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赵杜氏如今乃是五品淑人,再不是你们当初想踩就踩,捏圆捏扁的民妇。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我敢不敢把你个犯上作乱的贱妾打死?” 卫氏闻言把手僵在半空里,难以置信,这个恶婆子就是当年落荒而逃的贱人呢? 杜氏哂笑道:“你以为压着夫君不予我请诰封,就能一辈子踩着我了?很可惜,我这人不仅丈夫疼爱命,尚有儿孙福气,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难强求。你可要仔细了,自古恶人有天收,别不信报应!” 卫氏气得嘴唇直打颤:“你竟敢诅咒我的儿子?” 杜氏嗤笑一声:“你抬举我了,我有那本事,有你猖狂至今呢。” 这卫氏想起夫君冷淡,含辛茹苦养大儿子凭白摔死,如今被人说是报应,一时噎得说不的话,浑身血液直往头上冲,手指颤抖着指着杜氏:“你好狠,你你你…….”忽然眼睛一瞪,仰头就倒了。 卫太君一贯使唤卫氏作践杜氏,屡试不爽,不想今日竟然不灵了,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肯自降身份杜氏争吵,只是一声冷哼:“哼,本以为你苦其心志修为十年有什么长进,却不料依然是个乡野村妇,得志就猖獗,刻薄丈夫遗孀姬妾,你好贤惠!” 杜氏忍住怒火淡然一笑:“遗孀姬妾?我自进门,却没见过有谁自称姬妾服侍过我,我含辛茹苦抚养夫君骨血,也不见有人帮衬一针一线呢?今日倒要叫我厚待姬妾,媳妇实在惶恐,直不知所指何人?” 卫氏进门以平妻自居,仗着卫太君宠爱,却是没有在杜氏面前立过规矩。如今圣上自有定论,嫡庶分明,卫氏也从未向杜氏低头过。巧舌哓哓卫太君被噎得半天无语。杜氏微笑告辞:“婆婆若无事吩咐,媳妇告退。” 卫太君径自冷笑:“正如你所说,你如今是朝廷命妇,我一个白身老婆子,焉敢吩咐。” 杜氏笑道:“婆婆这话叫媳妇惭愧,论理媳妇不敢要婆婆强,只是国有法度,鄂儿品级只能封赠一代,诰命二轴,只能惠及母亲妻儿,婆婆且别灰心,等鄂儿一日立功官至三品,自然少不得婆婆诰封,婆婆您就多烧烧香,保佑鄂儿封官进爵,仕途顺畅吧。” 卫太君恨得咬牙:“这是自然。” 这一场闹,杜氏避重就轻,拣有关婚事话说,像卫氏想要动武行,且是瞒过不提,赵栖梧下手又狠又黑,恐他不知轻重,卫氏虽然可恶,倒底也是庶母,伤及有损声誉。 赵栖梧愣了半晌,方才追问:“太爷夫人有甚话?” 杜氏摇头:“太爷夫人说了,杏嫁待及笄,也就是我们必须推脱了杨家这门亲事,柯家方才与我们议亲,摆明了不愿意现在参合。却也怪我,当初没有敲定,如今出了这一番变故。杨家高门,族长夫人亲自张罗为媒,你祖母这一回有备而来,势在必得,看来杨家亲事难以推脱。为娘无能,连累我儿。” 赵栖梧听得血涌上头:“什么祖母族长,我不认,我自野生野长成人,亲事何劳旁人插手?我这就去见族长表明心迹,今生除了柯小姐,再不娶旁人。” 杜氏厉声制止:“你别妄动,太爷夫人是对的,若无十成把握,且别提及柯小姐。要去族长面前求情,也是母亲前去,母亲去说,乃是母亲挑媳妇,你去算什么?没得累及柯小姐名声,柯家对我母子有恩,纵不能报答,也不能累及人家。你千万别莽撞,这些天好好待着,哪儿别去。” 赵栖梧见柯家还回了玉佩,哪里还能安睡,当天就快马加鞭到了祥符县衙求见柯三爷。请求柯三爷收下玉佩,把瑶草许给自己为妻。 柯三爷沉默半晌言道:“好,我有三个条件,你办得到,我就提前许婚。” 赵栖梧:“太爷请讲。” 柯三爷道:“第一,你必须保证自今日起,你祖母不再与杨家洽谈婚事,我的女儿不与人竞争,不任人品头论足做挑选。第二,必须叫你赵氏族长上门做宝山。第三,要你祖母亲自上门主持小定插戴仪式。” 赵栖梧闻言顿时呆住,这三条任是一条也不容易。 柯三爷冷声道:“你娶媳妇不得长辈允许祝福,叫媳妇如何安生过日子?难不成你娶媳妇是为了家里整天鸡飞狗跳?是为了媳妇整天提心吊胆以泪洗面?你身为男儿,不能家宅平安,何谈其他?” 柯三爷这里言罢端茶送客。 赵栖梧实指望此行获得支持,却不料乘兴而来,抱冰而归,心灰至极。 此一番话语瑶草不得而知,柯三爷下了严令,谁敢搬弄是非,一经查出,一顿板子赶出去。 却说赵栖梧回家,求的母亲隔日就去了大房嫡孙赵克继家里。 族长却是不大待见离家出走的杜氏母子,以为他们反叛,扬了家丑,遂打着官腔道:“汝家有长亲,何劳旁人?叔祖母倘亲自托付,自当效命。” 赵栖梧无法,只得日日跪求祖母,只可惜,卫太君有意作践,任是赵栖梧跪穿地板,卫太君理也不理。背地里却加紧与杨家商谈婚事。 杜氏母子也跟卫太君别劲儿,从不参与杨家议亲,如此一来,赵杨两家婚事也久悬难定。 就在杜氏一趟趟跑族长家联络感情之时,时间飞逝,转眼到了金秋佳节。 却说这年九月初九,重阳节,宫中杨老太妃邀请宗亲妯娌,偕同各家媳妇孙媳妇进宫赏秋饮宴,卫太君忽然请求太妃与自家孙儿赐婚。 此乃太妃本意,焉有不允之理?当即乐呵呵说动前来赐酒圣君挥毫泼墨,将赵杨联姻做成铁案。 太妃当面称赞杜氏养得好儿子,赏赐杜氏一根碧玉古簪。 杜氏纵然千不愿万不肯,哪敢逆圣上龙鳞,唯有磕头谢恩尔。 看着跪地谢恩杜氏,卫太君嘴角高高翘起:侯爷,衍儿,你们父子俩有一个顾一顾我的颜面,我也不会把祸水引进门来。 还魂草(重生) 重新洗牌 却说赵家获得皇上赐婚,这可是莫大荣誉,魏王一族与有荣焉。不说在场的命妇当即恭贺不绝。各家各户各府院无不慎重对待,各自打点贺礼上门,一时子爵府门庭若市。 却说赵栖梧正在满怀信心等着祖母族长回心转意,忽闻此信无疑晴天霹雳,顿时四肢冰凉。 他第一个念头是不信,可是回家便见家中方可不断,第二个念头就是去跟祖母评理,到了卫太君居住上院正方,却是乌鸦鸦贺喜伯娘婶娘,见了赵栖梧恭贺声不绝于耳,吵得赵栖梧震耳欲聋,几欲暴虐。杜氏生恐儿子失礼人前,遂了卫太君姑侄之意,此刻若说悔婚,可是大不敬之罪,卫太君就等这一招呢。且不能叫卫氏姑侄得逞,杜氏忙着上前拉着儿子圈圈作揖答谢,一边低声警告:“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赵栖梧强忍着心头怨恨,没有把拳头揍到老虔婆脸上去。 却说晚间母子细话,赵栖梧一拳砸在条桌上,怒道:“我娶老婆关官家甚事?他放着军政要务不管,却来关心老百姓娶妻生子这些鸡毛蒜皮?” 杜氏忙捂住儿子嘴:“你作死啊,大不敬可是灭族大祸,慎言。” 赵栖梧梗着脖子道:“我绝不娶什么杨家女子,逼不得已,我投笔从戎,我戍边去。” 杜氏一手指戳在儿子头上:“我辛苦养大你,你就这样报答我?为了一个女子,就想去边境送死,这话也是你该说的,你要记得,你有老母无靠,弱妹无依,卫家姑侄虎视眈眈,你不思谋如何脱困,却来说这些戳心窝子的无用之话,你这除了让亲着痛仇者快,还有何意?” 赵栖梧愤然道:“我并非只是为了亲事,我是觉得憋屈,我们要这样缩手缩脚,被人钳制到什么时候?我并稀罕祖上阴德,我也不需要什么靠山助力。我起五更睡半夜熬得今日成就,我自想靠自己活得舒心,却被人一手破坏,我不甘心!” 杜氏压低声音颤声道:“傻儿子,老太太一项视我们眼中钉,肉中刺,倘杨氏女只是刁蛮任性,顶多我受些气,你横竖可以获益。怕就怕老太君居心不良,故设圈套,损伤你的名誉。 所谓对亲,对亲,讲究门当户对。娘恐那杨家女子有什么不妥。否则,她爷爷太尉,姑祖母被皇上视为母后,父亲户部侍郎,二叔又是云麾将军,姐姐皇妃,如此一家文武兼备,荣宠非常,无一不让人仰望。就再是庶女,也没有上赶着嫁你一个五品小吏道理,你仔细想一想,可是蹊跷?” 赵栖梧先前气糊涂了,只是气愤,闻听此言仔细参详,果然不差,心头不仅不怒,反生一股喜悦:如此说来,只要我找到杨氏女痛脚,不怕杨家不主动退婚呢? 思及此,赵栖梧不由跳将起来,孩子一般抱着母亲打个旋子:“谢谢娘亲。”抬脚就跑。 她母亲忙拦住:“天色已晚,乱跑什么?就想法子也不急在一时,总要想个章程才是。” 安抚了儿子回房,杜氏唤来祝里家里,虽然杜氏对祝里家里拿得准,可是毕竟一别十年,还是决定问清楚:“我这人不爱曲里拐弯,我就问你一句,你可愿跟着我。” 祝里家里忙跪地表白:“奴家誓死跟随太太。” 杜氏让随侍小丫头找出一荷包递给她道:“这是五锭十两银钱,你先收起。” 祝里家里以为杜氏又跟十年一样打发自己,忙着摆手:“太太,再不作兴又退了,太太已经退了一次,还能退到哪里?” 杜氏闻言莞尔:“我儿子子爵,这是子爵府,我乃堂堂正正子爵府主母,我退什么,你先收起银钱,我有话说。” 祝里家里道:“太太有话只管吩咐,奴家无功不敢领赏。” 杜氏招招手:“你近些。” 祝里家里依言靠近,杜氏问道:“你亲家可是老太太屋里浆洗婆子?这些银子不是给你,你拿去打点,设法套取老太太身边婆子,弄弄清楚,那杨家女子何等品行。” 祝里家里闻言大惊:“太太意思,不会吧?” 杜氏点头:“我离京日久,两眼一抹黑,所有人等都偏颇她们,我无法打探,唯有靠你们这些旧人帮衬了,你好歹替我打听清楚,悍妇、恶妇、蠢妇,则也罢了,可我赵家绝不能忍辱蒙羞。” 祝里家里点头:“太太放心,若说别的,奴家无能,这打听消息,您真找对人了,不出今明两天,奴家一定替您打听清清楚楚。“ 回头却说赵栖梧,隔天下午退班,一溜烟跑出门,打马直奔白鹿书院,来寻方英勋、宋必武、柯家有这三个狗头军师。 却说这三人原本看好他与瑶草,谁料竟然出了丫杈,方英勋柯家有就有些不待见他,唯有宋必武热情依旧。还帮着赵栖梧拉偏帮说好话:“这事儿不怪他,是他祖母做主。“ 方英勋抱着膀子翻白眼:“小爵爷如今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还来寻我们作甚?别是来发请柬,对不起,没空。“ 柯家有也道:“正是这话。“ 赵栖梧只作揖:“三哥五哥,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柯家有一声啐:“呸,有话说话,不要胡乱攀亲。“ 方英勋也道:“就是,您是爵爷,别折我们小民寿。“ 宋必武忙着安抚二人道:“三司会审也要证据,听他说说何妨?坐坐坐。“ 二人这才落座:“说罢。“ 赵栖梧便把要寻杨家女短处说了,请求方英勋宋必武柯家有支援。 柯家有闻言站起身子:“我无家眷在京,帮不得你,告辞。“ 赵栖梧忙拦住:“这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赐婚非我所愿,我不承认赐婚。“ 柯家有回身坐下:“哼,你不承认?天真!“ 方英勋疑惑:“你什么意思?你怀疑品德有亏?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说,你寄希望抓痛脚退婚,无疑缘木求鱼尔。“ 宋必武也道:“是呀,你纵不喜欢人家,也不能污人清白。“ 赵栖梧急道:“不是我小人之心,实在这婚事不般配,倘她没问题,为何急巴巴嫁于我?嫁女嫁高,实在反常。纵然缘木求鱼,我也要一试,死也死得甘心。“ 方英勋点头:“这话倒也是。” 赵栖梧一听方英勋这话有些活动,忙作揖:“所以,我想请两位仁兄回家帮我探探,毕竟我母亲新进到京,消息不通,大凡这些事情,京中贵妇圈子总有些端倪。” 方英勋宋必武受人请托,又事关瑶草,也想出分力,遂请假回家,转展套取消息。 方英勋跟母亲亲厚,直接询问,方三夫人警惕道:“你一个男子汉问这作甚?杨家可不是一般人等,你少惹是非。” 方英勋闻言眼神一亮:“这话就是有什么啰?” 方三夫人扬手就打儿子:“堂堂男子汉说是了非,没出息。” 方英勋只得把赵栖梧小可怜模样说了,并说那小子如今做官也没心思了,成天焉哒哒。 方三夫人道:“唉,那丫头也是可怜的,跟寄住府上落魄表兄有了私情,那表兄又没才具,去年科考落第返乡去了,后来也不知道咋地,那丫头忽然寻死。唉,有人说那书生原本是那丫头婚配对象,也有说不是,总之别人家事情。如今既然圣上赐婚,你与赵小子好,就劝劝,好好待人家,也是救人一命。” 方英勋急道:“倒是未婚夫还是私情?那书生何方人士?” 方三夫人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我素来不爱打听这些事情。” 方英勋只得到约定茶楼寻着赵栖梧,如此这般一番告诉。 宋必武收获比之方英勋更大些,他回家直接问的他大嫂,为何呢?因为那新媳妇卫氏性情孤傲,因出身官宦家,浑不把商人家出来大嫂梨君放在眼里,梨君为了压制卫氏,搜罗了许多有关卫家**,预备卫氏闹得不像样子,予以打击。 果然其中就有杨氏一折戏,那杨家女子说钟情也可,说失了妇德也可。 那落第男子姓罗,原是杨府二小姐小时候定下未婚夫婿,是两个母亲指腹为婚口头约定,没有婚书那种。罗家后来出京而去,多年不通信息。杨家一年年兴旺发达起来,杨二小姐后来另许了别家。 恰在去年杨二小姐出嫁不久,这倒霉孩子上京投亲赶考来了。杨家好言劝说赔情,只说交通不便,婚事有异,公子另娶亲,愿意帮助他钱财求取功名。 罗公子无奈,只得依从,一来二去,罗公子与杨家庶出三小姐生了情,三小姐有了替嫁意思。合不该罗公子又落第,无颜求亲,竟然夤夜逃去。 三小姐一等不来,二等无信,便寻了短见。 用梨君话说,二人定然有了首尾,否则不会寻死。到底有无首尾,只有当事人知道,据说,三小姐服侍的丫头奶娘尽数发买了。 不过梨君知道,那罗公子是蔡州人士。官宦出身,父死母在,其他不知。 这些消息到手,已经九月十三。赵栖梧回家告知母亲,他母亲也查得一些消息,只没有这般详尽,两下里消息合拢,证明杨家女儿不洁。杜氏得知卫太君明知女方有亏妇德,却故意隐瞒,迎娶进门,只气得浑身打颤。悔不该之前走明道耽搁时间,没有早起从这些阴私着手。 母子两个愤恨难当,却也知道,没有真凭实据,想要退婚难以登天。母子商量后,赵栖梧毅然决定,要去蔡州寻访罗公子,给杨家来个釜底抽薪。 回头再说瑶草,自那日方氏收走了玉佩,瑶草若有所失,不过心底上存一丝念想,到了自己十五岁或许会有转机。因为谷雨悄悄透露过,两下里约定,十五及笄订婚。 却不料不过半月,瑶草便死了心,虽然方氏一再严防死守,错不过瑶草管家多年,很快获悉了赵栖梧被赐婚的消息。 倒也不是有意透露,只因衙门众人大都认识赵栖梧,却不知道柯赵预备论亲,都为赵栖梧高兴,说他得门好亲,今后肯定平步青云了。 瑶草闻讯,顿时心里空落落,不知什么滋味。是夜夜半难眠,飕飕爬到园子里一颗公孙树上数了半夜星星。 青果青叶在树上陪着,石榴莲子在树下放哨,天将拂晓,星星退去,瑶草方才回家歇息,就此发了高烧,嘴角起了一撩水泡。 方氏心知这是知道了赵栖梧消息所致,也不敢告知柯三爷,生恐柯三爷雷霆震怒,只敢让青果装病,抓药治疗,不过感染了风寒,兼之心病。 方氏也不敢明着劝说,只是细心照料,所幸瑶草这些年锻炼,身体底子厚实,不过三天,已经病症消除,只是人变得文静了,不似之前笑口常开,倒似恢复到七岁以前沉默寡语。不过日常起居,上学理家,教导弟弟,却是更加勤谨,毫无懈怠。 瑶草这一收敛,双胞胎最为郁闷,因为沉默的姐姐不带着他们爬树,也不带着他们偷偷打鸟射鱼了,每次只说:“你们玩,我看着就高兴。” 时间很快进了十一月,这一日方氏偕同瑶草园中散步,一时走到水榭,方氏指着满池子枯荷残叶道:“看这莲池,春赏荷花,夏食莲子,秋日花谢了,叶枯了,藕塘莲藕也成熟了。春夏秋冬,花开花落,不是人能左右,我们只能接受。旧的去了,自有新荷绽放,等着你赏析,很不比为了一春一秋交替悲苦。” 瑶草听着一贯直来直去的母亲饶舌说话,不由嘴角翘翘,终于忍俊不住:“娘啊,你做什么啊?作诗呢,不过说起莲花,明年纵然满园笑,倒底不是今年这一池子了。” 方氏嗔怪道:“你这个孩子,合着我说半天,你还是不明白,还是认死理呢?” 瑶草淡笑:“没认死理,也明白得很,娘的意思,月有阴晴残缺,人有悲欢离合么,不必太在意,我省的呀。” “那你?“ “我?娘以为我该有什么事么?” 方氏疑惑拧眉:“你这些日子不疯不闹的为什么?难道不是心里不痛快?” 瑶草挑眉看着母亲娇嗔:“娘亲天天来看我,先说瑶枝嫁了,到了婆家稳重端方,很有当家主母一时,又说心兰贤淑能干,将来三舅母肯定享福。又说我最乖,最懂事,最能体贴父母大人,难不成这话不是暗示,说我年纪大了,也该稳重贤淑些了?” 方氏顿时语塞:“这?” 她说这些,不过为了逗引瑶草高兴。夸赞女儿也是真情实感,瑶草的却做得很好,不想竟被女儿误会成这样。 方氏又不想明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知道赵栖梧订婚不高兴,所以开解你。方氏很怕女儿原无此意,自己说了反而引起女儿不快,只能顺水推舟,担起女儿误会:“嗯,是呀,瑶枝心兰都出嫁了,你外婆把莲君嫁妆也备齐了,柯方两家就剩下你了。” 瑶草淡笑:“什么呀,还有大表哥女儿。“ 方氏噗哧一笑,羞羞女儿脸蛋:“那是你侄女儿,才八岁呢。“ 其实瑶草之所以文静多了,一来是之前因为赵家变故心情不好,沉默思静不想动。慢慢淡化了,心兰也走了,灵儿久不上门来了。瑶草忽然间失去这些朝夕相处朋友,成了孤家寡人,就想叽叽喳喳笑一笑,闹一闹,也没人帮腔,一个人也提不起精神头。兼之弟弟们也大了,瑶草觉得自己也该有个姐姐样子,给弟弟做个表率。后来渐渐就成了习惯,淡淡笑,慢慢说话。 这几宗事情连一起,不怪方氏误会了。 却说瑶草知道年节将至,该打起精神了,朋友姐妹暂时不见总有一日能见着,婚事黄了也不算什么,自己死也死过了,害怕甚? 十一月中旬,瑶枝得知赵家事情,专程来看过瑶草一次,陪着瑶草住了一夜才去。这一回,瑶枝反头劝瑶草:“之前只觉得杨表哥好,如今嫁了才知道……” 瑶枝说着甜甜笑着打住了。 瑶草催着她道:“知道什么?” 瑶枝红脸:“什么样子才是好。” 瑶草见瑶枝吞吞吐吐,脸红耳赤,更加好奇:“是何样好法?说嘛,说嘛。” 瑶枝自顾甜笑不言。瑶草便撵着咯吱,瑶枝笑得喘气不赢,举手求饶:“三妹住手,我说我说。” 瑶草这方才住了:“快说?” 瑶枝抿嘴笑:“嗯,就是对你一个好,只对你一个笑,眼里只有你,再没旁人,别人欺负,会明里暗里帮着你。” 瑶草撇嘴:“哦,这有什么,黄小丫最听我的话,对我也最好,你不记得,以前帮我嘬瑶玉,撵得她鬼哭狼嚎呢。” 瑶枝笑得快要滴出蜜来:“你怎么把姐夫跟黄小丫比?” 瑶草忽然失去了探究兴趣,二姐夫也就是个半大小子,稚嫩得很,能懂什么?直觉得瑶枝大惊小怪,躺平闭上眼:“睡罢,神神叨叨。” 瑶枝听见瑶草发出膝细密呼吸,替瑶草拢拢被子,嘴巧微微了又翘:“傻丫头,心里开满鲜花,你试过么!” 很快就是腊月初六,方英勋心兰的新婚之喜。 初五晚,瑶草瑶枝姐妹到了宋家庄,陪伴心兰最后一个闺阁夜。赵母偕同赵灵儿前来祝贺。 赵母乘着各人看嫁妆的间隙,跟瑶草浅谈几句:“好孩子,对不起你。” 瑶草忙笑:“伯母太客气,伯母曾经对我的好,瑶草没齿难忘。” 赵母轻叹:“嗯,是伯母没福气。灵儿没什么朋友,她喜欢你,希望你依然拿她做朋友。” 虽然早已了然,乍言离别,要说瑶草毫不在意,那是矫情。想到今后要跟这个慈祥长者愈走愈远,就是灵儿,大约今后见面也稀疏了。今后各人有各人生活圈子,名不正则言不顺,瑶草不计较,别人会计较。 思及此处,瑶草心里十分舍不得,有一种流泪的冲动。瑶草知道,自己不能任性,遂按下心绪,微笑点了头:“这是自然,我也很喜欢灵儿。” 估计赵母叮嘱了,灵儿的诉说,瑶草知道了赵家最近故事,也知道赵栖梧所做努力。 原来,赵栖梧竟然找到了与杨三小姐相好的罗相公,告知他杨三小姐曾经因为他而求死,如今就要改嫁他人估计早晚寻死。 罗相公为挽救杨三小姐一命,仗着胆子到杨家重提婚事。 三小姐已经赐婚赵家,杨家当然不允,杨三小姐果然身有瑕疵,难嫁他人,闻讯再次寻死。 杜氏母子这一次携带真凭实据,再此找到赵氏族长,要求他出面为自家洗刷耻辱,因为这一门亲事原本就是族长与卫太君强制达成。 杨家以不洁女鱼目混珠,这可是对皇族侮辱,赵家族长纵然不待见杜氏母子,也势必不能吞下这口腌臜气。 东平郡王偕同赵氏族长以及赵栖梧进宫面圣,诉说冤枉,圣上大怒,立宣杨家携三女进宫。 不等嬷嬷检验,杨三姐自己招供,曾经被家里允诺顶替二姐代嫁罗家,后又反悔,自己不愿辜负薄幸,因此与罗公子私协鸾凤。 杨家人赵家人齐齐气个仰倒。 圣上雷霆震怒,要治杨家欺君之罪。 不料杨父老谋深算,言称当初杨家意欲许婚赵家者,不是十五岁三女,乃是杨家嫡女,十三岁四小姐。并奉上圣旨为凭。 果然,圣旨只写杨氏女赐婚开国子赵克鄂为妻,并未注明第几女。也就是说,杨家只要嫁进赵家女儿没有污点,则不算欺君。 杨家这般反手**,自说自话,东平郡王赵家族长乃至杜氏母子当即石化。 赵家人心里很清楚,杨家与赵家议亲一直说的三女。 杜氏思谋退婚,并非姐妹易嫁,因质问杨父:“从始至终,杨家一直说的第三女,如何又说第四女,你们这是欺我孤儿寡母,拿我们母子做耍子呢?” 杨父竟说,杨家三位嫡女,因此杨家四女偶尔也被说成三小姐。这实乃巧辩之词。 无奈圣上为了自己颜面,有意庇护杨家,情愿李代桃僵。 竟然劝说赵家,君无戏言,杨赵两家联姻不可更改,令两家择吉婚嫁。 可怜赵栖梧舍命扑腾,依然竹篮打水,逃不过命运之手。 这场搏击,赵栖梧虽然没有达成心愿,杜氏在内宅却打了个漂亮翻身仗。不仅为儿子聘娶杨家嫡女,这独女庶女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而且杨家就此迁怒卫太君,因为卫太君当初一力担保,说婚事再无差错,杨家才敢拿庶女充数,不想连累的杨家险些满门遭诛,如今再谈婚嫁,杨家只认杜氏了。 这还不止,杜氏各宅门一番走动,卫太君在族中声誉直线滑落。赵母乘机哭诉族里求助,言说从古到今,没有奴婢掌管家财的道理,要求卫氏交出府库账簿。这是正当要求,得到族长与长老们理解支持。卫氏被逼交出了府库钥匙,虽然账簿漏洞百出,银钱田亩所剩无几,至少,杜氏母子们不用住在儿子子爵府,却向人伸手领月例过日子了。 至于无端消失田产银钱,杜氏有信心慢慢叫她吐出来。 还魂草(重生) 正文 不期而遇 事已至此,赵家事情,除了送上祝福一句,瑶草再无资格说什么。 瑶草这人有些相信宿命,想着自己今生可以不喝御河水,能够顺利走完身为女子一生,已经菩萨格外恩赐。至于与赵家无缘,估计是自己福分不够。 自古缘分天成,顺其自然,自己实在不该再贪求。如此一想,瑶草见到灵儿母女的郁卒心情得以纾解。 翌日,瑶草跟随父母兄弟一起出席方家婚宴之时,在听到有关杨赵联姻佳话,已经能够微笑于对。 一时花轿临门,新郎新娘拜过天地,拜过爹娘,欢欢喜喜被送入洞房。 宾客入席,酒过三巡,微醺的文人雅士便骚动起来,任情起来,捉对联句,成堆吟叹。 最令瑶草感动者,是知心五哥方英勋,竟然特特摆脱闹酒宾客,偷空来寻瑶草说话,他怕瑶草听了人家夸赞赐婚佳话,面子挂不住。 劝说的大意:天涯何处无芳草,失去那一棵未必就最好。 结果瑶草一通装傻反问,方英勋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回头却说瑶草,莲君,以及回家的姑奶奶楠君,梨君,薇君,另有方家四位少奶奶,志不在酒菜,不过做个样子,便停箸放碗,簇拥着方老太太去熙熙攘攘往新房看新媳妇子去了。 却说大家进的新房,你来我往,孙女孙媳妇外孙女儿一个个围着方老太太逗趣,嬉笑诙谐,说不完的奉承,道不完的恭喜。只把老太太乐呵花朵儿似,喜之不尽。 一时,方氏派遣监察柯三爷的书童顺子秘密来报:“太爷与舅老爷等一般文人雅士又结伴去到后花园子赏雪寻梅去了。” 原来,柯三爷三杯酒下肚,自诩风流,嫌弃室内浑浊,老夫聊发少年狂,要去旷野吸取天地灵气之精华。 方三爷跟柯三爷郎舅一心,臭味相投(意气相投也可),大手一挥:摆酒莲花台,我要与同年们豪饮一场。 此话一出,响应者如云,一时间,大家踢踢踏踏除了厅堂,一个个附会风雅,踏雪赏梅吟诗去了。 三舅母闻听只是哂笑:“都做了公公乐,还这般风骚张狂。” 方氏知道夫君每每跟同年相聚,便喝成醉猫,因吩咐柯家有:“与你三叔送件毛皮大衣裳。”三舅母爷吩咐方四少去给父亲送炭盆,千万别叫冻着了。 谁知,这两个送衣服之人,竟然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天约黄昏,府中越发客似云来,流水席就没扯过,几位大表兄四处斡旋,几位舅母也要分头应酬,一个个忙碌的的风车似的,丫头小厮各种忙乱,再没人想起那群冒雪寻梅疯子们。 唯有方氏几次查问,只不见夫君归来,猜测今夜晚大约又要乱醉如泥,想着天寒地冻,不由暗暗焦急,生恐柯三爷率性而为,伤了身子。 要知道,柯三爷身上可是集聚了文人所有臭毛病,贪恋美酒,且酒喝高了,无论什么冰雪天气,兀自着了单衣图凉快。这些年全凭方氏千叮万嘱,细心照料,方才无虞。 方氏要顾着三个小子走不开,也怕贸然而去,被夫君同年笑话自己河东狮。几次开口想叫瑶草去查探斡旋,又思及瑶草一年大似一年,再不是从前小儿家家,一时甚是纠结,犹豫不绝。 瑶草安慰半晌:无事,又长随呢,有三个呢!只可惜方氏兀自唠叨不住。无奈,瑶草只得舍身取义,安慰母亲:“无妨,女儿这就与四表姐瞧瞧去。” 方氏担心夫君,也担心女儿,迟疑道:“只是你们女孩家家?” 瑶草笑道:“母亲安心,昔年我与几位表姐曾经着男装出去与人会文骑马,从未被识破过,何况今日就在家里,料想无妨,母亲安心。” 一时两姐妹相携回房,一番乔装改扮,戴上毛皮暖毛,披上毛皮大氅,只剩下一对乌溜溜眼睛,不是熟人绝不会认识,至少也是雌雄难辨。 只是为了装得像些,手炉不能抱了,一个大男人抱个手炉子实在不像。 两人一幅纨绔模样,带了丫头,提了灯笼,大摇大摆往后院莲花台而去,老远就听得笑语喧哗,莲花台点起无数灯笼烛台,厅前梅林人头攒动,好一个热闹场面,竟然比之厅堂毫不逊色。 亭子桌上已经抄录了许多诗词对联,狂人的诗人们或在梅枝间寻找灵感,或聚成一对相互推敲,甚至沉迷。 莲君与瑶草到来竟然无人察觉,瑶草抬首寻找父亲,人群中吐沫横飞的正是父亲柯三爷,低头落笔者却是三舅父,柯家有方英功被晾在一边,各人怀里抱着狐皮大氅,聚精会神听着各人神侃。 瑶草姐妹两人相视一笑,这会子上前定是自找没趣。姐妹相携走进亭内,寻着清冷一角坐下,远远瞧着几位老才子吟诗作对。 莲君所眼一溜,哂笑道:“呵,看来但凡认得字儿都来了呢。” 瑶草手里捂着热茶,低声微笑:“表姐眼界可真高,这里最差也都入了学了!” 莲君悄悄做个口型:“酸腐!” 瑶草微笑摆手,示意表姐莫犯众怒。姐妹笑微微听了一会儿,莲君很少参加这类聚会,不一刻就折服了:“果然有些才具。” 瑶草经常冒充学子跟着柯家有方英勋出去以文会友,或是接着传话机会参合父亲与同年的聚会闲谈,听得多了,就失却了当初惊艳,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折而已。 多是把前人词句拆零整合,左不过掉书本,什么限韵上下联句,或是玩减一字则喜,添一字则悲之类文字游戏。诸如,一个说,他乡遇故知,后一个接上‘债主’,是的诗句意思立变,与之前立意对立。或者什么‘东当铺,西当铺’,又或者这个说什么‘明白明白,容易容易,难得难得’,那个说甚‘圆又圆,扁又扁’,不过文人之间戏耍,拾人牙慧。瑶草听得多了,只觉腻歪。 瑶草甚至觉得,与其这般来来去去寻章摘句咀嚼,还不如自己耍一套剑法来的实惠,防身又健体。看着这些十分兴致勃勃自比谪仙人的酒醉佬,瑶草摸摸腰间忒别打造的精钢软剑腰带,美美吮口茶,慢慢咽下,翘起嘴角,眉眼盈盈遐思:看来自己不够风雅,竟然在这样高雅场所想起这些文雅人不屑粗鲁之事。 姐妹不时叫唤眼色,嘲弄一番自诩风流的文人骚客,甚是怡然自得。 正方此刻,忽然有阴影逼近,瑶草抬头却是赵栖梧拱手作揖:“柯……师弟安好。” 瑶草行忙站起身子,结果起身太急带翻了茶盏,茶汤有如蛇行台上,倏然间归于尘土。瑶草扶起杯盏,再抬头已经压住心绪,微微一笑抱拳:“赵学兄也好。” 莲君收起茶盏:“我去还被热酒来。”瑶草忙拉住莲君道:“我帮你。” 赵栖梧伸手一拦微微弯腰:“师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莲君一挑眉头,胳膊微微一挣,重重咬舌:“表弟等我,为兄去去就来。”独自走去了。 瑶草想起自己身着男装,与他说几句业务妨碍,这般僵硬反招人疑惑,遂抱拳一笑:“恭喜学兄,大登科后小登科。” 赵栖梧神情一滞,瑶草却已经转身往池边栏杆上一靠,远远瞅着火热诗人。 赵栖梧在瑶草跟前三步远停住,他确实背向人群,看着满池枯荷:“我知道师弟不在乎我说什么,可是我想说清楚,我自懂事,看惯了祖母蛮狠,族人偏颇,舅母贪婪,舅父懦弱,世人冷漠捧高踩低,我不能改变这一切,只能鄙视这一切,想着总有一日身居要职,将之踩在脚下,让她们后悔当初,有眼无珠。 太爷夫人与师弟出现,犹如一股甘泉滋润我干涸心房。让我觉得世界瞬间变得美好了。我最大愿望,就是拼命努力,有朝一日能跟师弟并肩享受阳光雨露。” 瑶草听着这些直白的话脸红了,也有几分薄怒,瑶草以为赵栖梧眼下已经没有对人说此话的资格了。遂咳嗽一声道:“师兄过誉了,其实,我没师兄想向那般好,师兄可是酒饮多了?我去寻杯热茶来。” 说着抬脚就要离开。 赵栖梧忽然回转身,眼中闪着幽幽亮光:“师弟为何要这般冷漠?这一辈子我们或许再无见面之期,难道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他这一声提得有些高了,有几人听闲之人回头看了过来。瑶草心里着慌,生恐他再说出什么不能收拾话来,遂压低了声音急道:“学兄现在说这有用么?既然知道一切不能更改,既然已经决定接受,为何还要抱怨?焉不知这才是上天厚赐?我劝学兄多想想伯母,想想灵儿,也想想你自己。至少,因为这门亲事,伯母不再受人钳制,你以后也会走得顺畅,换我,却未必有此能力,还望学兄珍惜。” 瑶草言罢一抱拳,施施然走出亭子。 赵栖梧幽幽的声音依然飘进瑶草耳里:“说得好,我既屈服,就不该抱怨,师弟合该鄙视我。” 瑶草很想回他一句:“没有鄙视。”却梗着脖子没有回头,既然注定再不会交集,何必再纠葛,徒赠烦恼尔,瑶草不屑于变成简小燕。 莲君不知疯去了哪里,瑶草走到人群后叫了声:“三哥?“ 柯家有会见瑶草一声苦笑:“三叔就不理我,我也只好留下了。” 瑶草笑:“怕是你自己也乐在其中吧。” 柯家有咧嘴一笑:“三妹,你就不能糊涂一次呢,真伤面子啊。” 瑶草嘴角浮起淡淡笑:“好吧,为了不伤兄长面子,小弟这就回去告诉母亲,说你并非贪玩,反是恪尽职守,正亦步亦趋照顾父亲,可好?走了!” 柯家有往瑶草身边一瞅:“青果呢?怎没跟着?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瑶草笑而摇头:“不用,我与莲君表姐一起,玩你的。” 说罢自去寻找莲君,只不见影子,也不知道她跟哪儿凑热闹去了。想着左不过在府里,不过一箭地就进了内院了,要草决定自己回去。因见脚下积雪踩踏声十分有特色,遂故意或重或轻踩着积雪,细心扑捉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喀嗤’细碎之声,恰似韵律一般,自得其乐。 瑶草正一步一步玩得不亦乐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笑:“小丫头够冷漠,刚把人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儿自己倒乐上了。” 瑶草一惊回头,右手悄悄摁在腰间剑柄上,却不料对上一张俊朗面容,但见他身披狐裘,头上偏偏带着月白金丝绣的圆顶幞头,耳边两根月白金丝缠丝带垂下,更增几分风流。身形挺拔,朗眉星目,面容俊雅,眉宇眼眸间透着三分儒雅,带着三分温煦,剩下三分戏虞。 见是熟人,瑶草悄悄放开握剑右手,预备福身,忽悠记起他的话意,心头忽生恼怒,他听人壁脚,还要说嘴,难不成我不乐呵应该哭一鼻子才正常?我爱乐爱哭,管的着吗?本当发飙,可是父亲就在那边,声声忍下,遂拱手嫣然一笑:“哦,是楚伯父啊,幸会幸会,小侄有礼!” 楚景春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西东,一贯老少妇孺通杀,凡是女子,无不被他迷的五迷三道。初识者叫他哥儿兄弟,熟识小姐夫人叫他楚探花或是探花郎。被人叫伯父,这还是第一次,一双戏虞流转的俊目瞬间呆滞。 瑶草乘着他发愣瞬间,笑微微再一笑抱拳:“您老请便,后会无期。”言罢不等那人回复,调头自顾走去了。 伯父? 楚景春眯起丹凤眼,体味出这两字代表这个丫头生气了?突兀间,他想起那夜晚,想起那个扁着嘴巴,脑袋一点一点流着口水的丫头片子。 楚景春手扶下巴,翘起了嘴角。 却说瑶草唬住那人愣神,得意洋洋而去,熟料身后突兀响起一阵爽朗笑声,瑶草吓得一激灵,脚下一顿,惊异回头:“嘘,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那人却笑得欢快:“我以为上天只会下雪珠子,不想竟然给我掉下个大侄女,有趣,有趣。” 瑶草正要呛白他几句:我是烦你,谁是你大侄女?忽听原处有人寻来:“楚大人,是你么?” 未免父亲寻来发飙,瑶草再顾不得端姿态,闲庭信步,气恼咬牙瞪一眼那人,旋即拔足飞奔而逃,心里只恨:真真晦气,遇到个疯子。 还魂草(重生) 遭遇悍妇 却说瑶草拔足飞奔直至内院宫门方才驻足回望,却见身后并无行人,这才放心。径自走到母亲房里一番报备,只说父亲今日并未豪饮,方氏这才安心。 瑶草拘管着双胞胎洗浴睡下,方才回房歇息不提。 又到了一年一度合家团圆的日子,瑶草与父母兄弟一起,于腊月二十八日经过两天路程回到柯家老屋。 柯家村老宅子今年氛围异常和谐。 除了柯家才有了一岁多一大胖儿子,几年没有信息的大奶奶杨秀雅,终于在喝了两年苦汤之后,于年前被确认有了两月身孕。 柯家大爷手里握着七十亩土地,除了供应一家子米粮其余都攥在手里,守着小妾倒也过得滋润。 柯家大少爷柯家为生意上了轨道,在朱仙镇有了两间铺子。二少柯家才缺考一科,专心授课挣了二三年束脩,开年预备辞了私塾,上应天书院求学,预备参加下一届考试,二年后及第,他也才二十一岁,不算晚。 大房如今可谓美滋滋儿的过着日子。 柯老夫人除了觉得大房孙子把握不住,倒也没啥不顺心。只是柯家才舌战柯老夫人,最终以病重为借口将王氏接回家中,给柯老夫人添了一把堵。 不过柯家才也知道祖母底线,对母亲三令五申,不得挑战祖母尊严,倘惹怒祖母,只好请母亲再入庵堂,这一辈子恐再难返家了。 王氏不是修心养性之人,在庵堂住怕了,目前正在蛰居,闭门疗养,轻易不见外人。 据说王氏回家,曾经几度想要给新姨娘立规矩,被柯大爷喷了个满脸口水,这方安静了。 二少柯家才为了平复王氏郁闷,让媳妇给母亲买了个十三岁小丫头服侍起居,如今王氏也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只是她好吃好喝没问题,想要插手家务,掌管钱财,两个媳妇都不答应,两个儿子也不支持。招摇过市更是不能,这是柯老夫人对他的要求,不许王氏再以柯家主母资格在外惹是生非。 不过,看在两个儿子面上,柯大爷不敢再对王氏任意打骂了。 二房如今比之三房更加心满意足,三房男丁尚幼。而二房柯家有已经成了举人,早晚要走仕途,且柯家有眼下已经成功渗透到柯三爷的官场圈子,一日及第,定会风生水起,前程不言而喻。 经济上二房也更进一层,除了原有的土地也不上税,另外有了百十两投田入息,苏氏这几年将投田入息全部投资土地,已经陆续购买了十亩上田,三十亩中田,十亩山地果园,填平了瑶枝出嫁家田亩数。媳妇灵芝又乖巧,瑶枝也嫁得也好,每年回娘家,都是慢车礼品孝经全家老小。 小儿子仗着爹娘兄嫂姐姐疼爱,有些纨绔趋势,如今正在私塾上学,成绩不十分好,苏氏正在加紧敦促,势必要让他入学走仕途。 苏氏眼下最大心病就是媳妇闺女肚子没动静,正在加紧替她们调理。 今年回家,瑶草最大感触就是柯老夫人明显老迈了,似乎比柯老爷子老了十岁不止。 苏氏道白原因,却是柯老夫人实在爱操心,为主是为了不成器大爷瑶玉揪心所致。柯大爷为老不尊有喜爱无事折辱王氏,两个成年儿子不大敬重他,虽不致撕破脸面,柯大爷在儿子面前却没有说一不二的本事。儿子乃至女儿对他没有多少父子情分,不过碍着孝道,表面敷衍应付。毕竟不忠不孝乃是为官大忌,柯家才不敢逾越。 瑶玉跟婆婆姑子夫君都不大和谐,柯老夫人为此每年走娘家不下十余次与他们调停。且瑶玉过门三年无所出,杨舅母已经放话,要给杨秀成纳妾以求子嗣,眼下大房父女成了柯老夫人心病。 目前柯家虽说私底下已经分家,名誉上还是一大家人,春节期间按照惯例要一起操办。 每每回家,方氏除了给家中各人都有一份不薄礼物,外加鸡鸭鱼肉七八筐、时令水果十几蓝。方氏的方针,花银子买平安,求心安。务必让全家上下找不到岔子起口舌。 却说这年大年三十这日晌午,全家人喜气盈盈,方氏苏氏灵芝杨秀雅田氏忙着炮制酒席置办团圆饭,瑶草则与哥儿兄弟父亲爷爷一起包办柯家大小中门厅堂一应新春对联,老爷子柯三爷负责书写,瑶草负责品头论足,柯家有三兄弟负责各处张贴。 双胞胎也跟着各处起哄架秧子,慌得奶娘小厮一阵阵跟着折腾,间或柯三爷骂儿子,双胞胎一边对着父亲低头认错,一边对着维护孙子骂儿子柯老爷子挤眉弄眼,暗通消息。 正是一辈压一辈,各自乐呵,笑声不断,喜气盈门。 柯老夫人如今识得三房儿媳好,手握良田千亩,享受媳妇一年四季衣食瓜果孝敬,心满意足了,也消停了,再不四处掺和。这会儿令人把小孙子柯家驹,重孙子柯国祥抱在跟前逗乐,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等酒菜齐备,去拜祖宗。 不想瑶玉竟然大煞风景,再者万家团圆的日子鼻青脸肿跑回家来,哭哭啼啼,说杨家上下都欺负她,对杨家满口怨毒诅咒,男盗女娼断子绝孙也出来了。 杨秀雅见瑶玉腊月大三十,口无遮掩,诅咒娘家,当即脸色煞白,迎头就跟瑶玉就对上了,这两个一个怨恨交加,一个恼羞成怒,哪管得柯老夫人声嘶力竭劝慰。无奈何杨秀雅没有瑶玉洒脱,干咒天骂地,她怕报应肚子孩子,未几,便携恨败白,一时气迷心窍,摇摇欲坠,吓煞一众人也。杨秀雅若再动胎气,这一辈子再要生养也就难了。 最疼爱瑶玉的柯老夫人又一次暴虐,狠狠扇了瑶玉嘴巴子,勒令她闭嘴,否则乱棍打出去。瑶玉这才惊惧闭嘴。 好在杨秀雅有惊无险,胎儿稳健,瑶玉的罪过便微不足道了。 柯老夫人这才有闲心听了瑶玉诉说经过,原来瑶玉脸上伤痕是杨秀成所为。究其原因,瑶玉跟姑子发生了口角,口舌不干净,惹得婆婆发怒,责令儿子教训媳妇。 瑶玉德行柯家人都知道,柯老夫人虽然彪悍护犊子,可是对方是自己娘家也不好咋地,唯有按下不表。 按照习俗,出嫁女儿不得在娘家过年,除非被休弃回家。柯家如今可是有脸面人家,柯老夫人当即命令柯家才把瑶玉送回婆家,太一个说法,问一问杨家,有什么天大事情非得大过年动手打人。 结果,柯家才尚未动身,杨秀成已经找上门来。 柯老夫人原本黑了脸要训了他一顿,结果杨秀成十分委屈,取下头上暖帽,颈间围脖,再次吓煞众人。但见杨绣成脸上、脖子里,抓痕、掐痕比比皆是,淤青红肿,血迹斑斑,相较之下,瑶玉脸上清淤不过毛毛雨尔。 柯老夫人责怪的话儿再说不出口,忙令人与他热水清晰,图上云南白药化瘀。 原来瑶玉觉得婆婆不公,给小姑子的首饰比给自己成色好,又多了一枝珠钗,因而要用赤金钗跟姑子交换,她姑子秀娴不乐意,嫌弃瑶玉赤金钗老气不光亮,瑶玉便强行夺了去。被她婆婆知道,勒令瑶玉归还。瑶玉气不过,竟然毁坏了珠钗。她婆婆气极,这才令杨秀成教训媳妇,结果反被瑶玉教训了。 柯老夫人皱眉:“一枝珠钗几个钱啊,为何不一样对待?大过年的找不痛快。” 杨秀成哼哧半晌道:“秀娴正月要定亲,没有新首饰不成样子。瑶玉首饰也不少,家里银钱又不凑手,所以才……” 柯老夫人皱眉:“你们家也有几百亩土地,又挂在你三岳父名下无需纳税,何至如此?” 杨秀成闻言猛一阵咳嗽,一阵猛喘,半晌方才平了气息,道:“春上起,母亲为了瑶玉请医延药花费不菲,秋下我又得了朝烧咳嗽症候,大夫说要用人参,所以才,孙婿羞惭。” 柯老夫人原本责备之心转为疼惜:“嗳哟,这是怎的了?莲儿,快些姑爷坐下,倒茶。” 安抚了杨秀成,柯老夫人反头把瑶玉教训一顿,与他们一人一碗鸡蛋面汤,吃完派了车架把两口子送回家去了。 柯老夫人临行谆谆告诫瑶玉:“好好服侍夫婿,今后一人不许回家来。”又当着杨秀成告诫门房:“今后但凡姑娘肚子归来,不许接纳,否则,乱棍伺候。” 嫁出门女儿泼出门的水,瑶玉引起不快很快被所有人遗忘了,只有柯老夫人有些担心杨秀成病症,她怀疑杨秀成得了痨病,这个病症目前无药可医,虽不致急死,却也会把人拖垮了,看来杨秀成这一辈子难有出息了。 柯老夫人暗暗叹气沮丧,人前却没泄露一丝半毫,这个孙女婿可是自己费尽心思得来,如今言说反悔,无疑自打嘴巴。 相较于柯老夫人美中不足,柯老爷子却是乐呵得很,儿子孙子挣脸面,一门三杰,如今柯老爷子在柯家村属头一份,身份地位威望节节攀升,如今就在柯家村横着走,也没人胆敢阻拦。 瑶草每年除了大众礼品,总有一份特别礼品私下揣给柯老爷子,今年瑶草除了给老爷子缝制一套狐皮暖毛围脖手窝窝,任然悄悄塞给老爷子六方包装漱金墨,老爷子嗅着墨汁独特的香味了,高兴地胡子翘翘:“嗳哟,我的好孙女儿,你如何知道爷爷墨汁不够用了?” 瑶草不点穿老爷子显摆被人诈取了两方宝贝事实,只说:“我是老板大主顾,这是老主顾优惠,买十送一,我拢共买了二十方,送了两方,我与爷爷二一添作五,千万别吱声。” 老爷子压低声音乐呵呵:“知道了!” 却说柯三爷一家子回衙不久,正月初八,柯三爷接到了吏部人升迁开封府同知任命。只等正是官员接任,柯三爷就可以离开祥符成为真正京官了。 是开封同知不是大理寺少卿,这一任命,让瑶草对今后的幸福生活更加充满信心。 临行,瑶草祥符县衙一草一木,更有当初梨君送给瑶草的盆栽栀子花,被瑶草图简单栽种在萱草园,如今已经成了一丈方圆的大树了,每年春天花开千余朵。还有秋千架上倒爬藤蔓,都是瑶草亲手所种,犹如伙伴朋友,一时离别,只觉得舍不得。 同知并非主官,家眷不能入住官衙。方氏因得了实信,一早在汴京买好了房舍,就在方家外婆一条街上,中间只隔几乎人家,虽然这里房价贵些,却是富贵区域,安全什么有保障。 瑶草家没有外婆家那么有钱,只是三进的院子,后面有一个小小后花园子,种些花草树木,小桥流水,莲池水榭,却是没有了。不过三进房舍,拢共三十余间,尽够一家子居住了,比起许多租赁房舍京官好多了。 这年正月十八,赵栖梧奉旨完婚,婚礼甚是热闹,杨家四姐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其中有一辆杨老太妃赏赐朱轮华盖马车最是打眼,这在大多数人坐驴车的年代,实在很特例了。最重要的不是这马车价值,而是这车架所包含皇家荣宠。 瑶草虽然当面对赵栖梧拒绝干脆,转身的洒脱,下了决心忘记与赵家一切,之前瑶草似乎也做到了。可是真正看着那人身着喜服领着别人跪拜天地,瑶草这才发觉,自己做不到心无芥蒂,祝福那对新人。 出于礼貌,方氏瑶草出席了婚宴,却没去洞房凑热闹。婚宴从始至终,瑶草一直面带微笑,晚间回家,瑶草才发觉,脸颊几乎笑得僵硬了,很累很疲惫。 却说王大奶奶(余小姐)否极泰来,去年秋下终于先开花后结果,一举得男,在丞相府挺直了腰杆。今年二月十二,沉寂了两年王大奶奶再次活跃起来。光撒洒金帖子,在郊外王家大庄子上操办一场盛况空前扑蝶会,招待亲朋故旧光临,赏春踏青。以及一应吟诗击球等娱乐活动。 瑶草懒怠思静不欲前去,只因三舅母宋氏悄悄告知姑妹子方氏,言说届时将有许多丞相门下青年才俊捧场参与,又有许多贵夫人驾临,说不得,瑶草就能得门好亲。 方氏由是极力怂恿瑶草参加。因活动场所定在郊外,方氏不放心三个小子,遂请了三舅母携带瑶草赴约。 瑶草有心兰、梨君、莲君做伴,与主办王大奶奶也熟识,倒也十分开心。 汴京官家圈子实在太小,或者说王家面子实在太大,毫无悬念,瑶草一行人在湖边柳下与柯大胖夫人卫氏,赵栖梧夫人一行狭路相逢。 卫氏五官属于十分大气那种,大眼睛、大鼻子、浓眉毛,大脸盘,五官分别来看件件不差,十分耐看,合在一起,整个轮廓偏大号,看着不秀气,却也不臃肿,瞧着虎背熊腰,气昂昂,就连走路也是脚底生风蹬蹬有声。倘行兵布阵,当是一位雄赳赳将军,只是错不该扎在这一堆花红柳绿女儿之间,就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倘能跟她那个美貌窈窕的哥哥,掉个个儿,就恰好了。 不过配那宋大胖应该恰恰正好,这两人都好武艺,想来应该夫妻和蔼。 梨君与瑶草作一路,一个妯娌,一个表妹,不免要替两人介绍一番。 卫氏展颜咯咯一笑,看似没心没肺,说出话儿却长了刺儿:“我以为有多貌美如花呢,不过尔尔,看来传言大都言过其实了。” 周边女客闻言齐齐看向这边,瑶草瞬间成了观摩之物。 梨君方要出言相讥,瑶草眼波一溜表姐,阻止了梨君发飙。此刻口角无疑自贬身份,自取其辱。卫蟾是出名豪侠做派,武将圈子并不轻视她有些鲁莽的直爽,瑶草这种文弱闺阁跟她不是一个领域,承受力也不在一个级别,瑶草阻止表姐同时,赶紧盈盈一幅身,淡淡一笑道:“宋二奶奶好,久闻不如一见,我也常听人夸赞宋二奶奶文武双全,才貌无双,堪称巾帼楚翘,今日一见,果然是,三生有幸矣。” 心兰梨君嘴角微翘,莲君毫不客气噗哧一笑。 卫氏原本笑盈盈的等着看瑶草笑话,不料瑶草竟然轻飘一招还施彼身,笑盈盈反把自己变成了笑话,顿时气恼,一时有没有恰当言辞答对,又不好发作耍狠。思谋文不成,想动武,遂一拉瑶草笑道:“闻听柯小姐也是文武全才,妾身文采不济,勉强不是睁眼瞎子,就跟柯姑娘切磋切磋拳脚功夫吧,还望柯姑娘不吝赐教。” 这卫蟾据说上过战阵,这话无论真假,左不过人家将门虎女,瑶草的三脚猫功夫肯定不敌,焉会白送上门,因笑着婉拒:“二奶奶真会说笑,您是巾帼侠女,我这手里提不起四两灯草芯子,拢共就会几招太极入门招式,还是我小时候体弱师太所授吐纳之法,实在不敢在二奶奶面前献丑,还请见谅。” 卫氏眉毛一挑,想要强行,被梨君伸手一格,提高音量道:“你在家跟老二打得不够呢?出门好要跟人斗狠,不如我建议太太,明日也送你去尚武堂修炼吧。” 这个卫氏却不想,送回尚武堂,就是叫他老子自己管教意思,卫氏不怕挨打却怕丢面子,无奈气咻咻打住了,那眼睛直往瑶草身上挖,只是她没凌空格物本领,否则,瑶草要被她挖穿了。 赵子爵夫人是个高傲端方的女子,五官极为精致妩媚,脸上带着淡淡笑颜,笑意不达眼底。看似对着众人微笑,实则眼眸无焦点,清冷又疏离。 穿戴也打眼,杏黄的金丝牡丹罗裙,同色洒金纱衫,头戴赤金五凤挂珠钗,鬓边又有点翠簪花,尾发完成平髻,髻上簪朵宝石花儿。玉指染蔻丹,朱口点绛唇,粉面蕊蕊,身姿窈窕。 真是金玉人品牡丹色,金樽玉贵。实乃娘娘风范,可惜误落民间,嗟乎! 赵灵儿跟她相处很融洽,热情的拉着瑶草介绍给自己新嫂嫂。 杨氏经灵儿提醒,眼眸跟瑶草对上,美目中有精光闪一闪,旋即隐去,化为温煦恬淡:“柯姑娘是吧,灵儿妹妹时时念叨柯姑娘,只恨不能日日一起呢,我就想姑娘必定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聪慧敏锐,连我初见之人也喜欢得紧,更遑论其他柯姑娘倘有时间,还请多到府上逛逛去。” 瑶草微微一笑:“赵大奶奶夸奖了,宋二奶奶说得很对,传言往往言过其实,不能尽信。” 瑶草心里为灵儿高兴,赵大奶奶似乎很迁就灵儿,反灵儿说话,她会很仔细倾听解答。 赵大奶奶虽然好,却与瑶草不相干,大家各自走开,瑶草等未防卫氏再寻衅,归入三舅母官太太群里,紧紧倾听各人诉述家长里短,左不过比试谁家女儿最貌美,谁家儿郎最拔尖,水水男人升官,后院姐妹多多,鸡飞狗跳,谁家娶了媳妇,添了儿孙。太太们话题虽然繁杂却无需操心,只需微笑倾听即可,不用费脑子思忖,实乃是养身的好去处。 接下来,太太们聚在一起摸纸牌,进入私下信息交换阶段。才子们在湖边摆开阵势龙虎会。年轻的姑娘小媳妇,则分成两拨进行即兴马球塞。 卫氏杨氏似乎都是行家里手,就连东道娘子王大奶奶也高挽发髻上了马。梨君也跃跃欲试,兴致勃勃。 瑶草属于候补一类半吊子,一般主场球员无事故,瑶草十年也捞不着上场机会,遂与莲君各自骑了匹枣红小母马,在帏布外瞭哨观望,间或替比赛双方捡回飞出帏布的马球。 瑶草正怡然自得跟莲君低声交谈,球若进了便高声喝彩几声。 却说卫氏上场,顿现巾帼本色,但见她行动快捷,出手狠辣,游若蛟龙,翩若惊鸿,很快连击三秋进门,场上一片欢呼声。卫氏甚是骄傲,抬眼间瞧见高踞马上,春风得意瑶草,陡想起自家哥哥残废双手,虽然接回去了,今后却勒不得马,拉不得弓,行伍做将军是不能够了。 她恨赵栖梧,可人家是皇亲国戚,天子族弟,权臣门婿,惹不起。她恨宋必武,却是婆婆宝贝儿子,丈夫的金贵弟弟,动不得。 唯有柯家兄妹可以发泄发泄,今日见了瑶草,正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牙舞爪就出了拳。 无奈,那卫氏不善口舌,不敌瑶草。想要武斗,瑶草又不接招。卫氏不由恨慢胸膛,怒火中烧。正在咬牙切齿,忽然队友将球飞到面前,卫氏挥出球杆,忽然翻转方向,将马球狠狠挥打出去,那球不奔球门,直奔瑶草而去。一切只在电石火花之间,瑶草来不及反应,马球已经击中瑶草坐骑眼睛,那马吃疼,瞬间狂乱起来,嘶叫一声,腾云驾雾狂奔起来。 瑶草惊慌勒马,却是人小力薄勒之不住,耳边厢只听得人嘶马叫,人声鼎沸,瑶草回头,一句也听不清,凡是表姐舅母离自己越来越远,瑶草知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落马或是倒拖蹬,为今之计,唯有自求一条路。主意打定,遂一俯身,拼却全身力气,死死搂住马脖子,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希望自己能够撑到马儿平静那一刻。 还魂草(重生) 礼尚往来 却说瑶草俯身马上,减少颠簸,双脚用力勾着马镫,以免脱钩跌落马背,自己一生就玩完了,自己操心劳力还没得到结果实在不甘心。那马儿遇坎跳坎,遇河过河,瑶草身上一阵烟尘一阵水渍,不过,小母马经过这一阵折腾奔速又减缓的趋势,可是与瑶草技能想要途中下马却是难乎其难。 瑶草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也因为紧张,颤抖的不行,几次打摽,手指也已经抓不住马鬃。忽然间瑶草听见一阵激烈的马嘶声,紧着自己坐骑忽然拔地而起,马头高昂,前蹄飞扬,差点把瑶草掀翻下去,瑶草再一次激发出全身力气于手上,同时闭上眼睛,以为此命休矣。熟料,小母马挣扎着再往前奔跑几步,脑袋却被被人拉转了方向,狂躁的原地溜着圈子,打着喷子,终究时停住了。 马停住了! 瑶草心里一阵欢腾,不敢相信。转动脑袋,想看看都是谁制服了马匹,救了自己。只可惜低脑袋垂着,无力抬起,只好作罢。 旋即,瑶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人掳下马背,双脚踩在实实在在稳稳当当土地上,瑶草终于确定,自己又一次逃脱了死忙。心神一松,整个人像一片树叶儿飘落在草地上。仰面朝天,瞧着蓝天白云,只觉得美得惊心。劫后余生的瑶草,只觉得活着的滋味实在太美。 正在庆幸,耳边响起一阵‘哒哒,哒哒‘马蹄声响,隐约有人焦急呼唤“柯小姐” 瑶草知道来人了,顿觉自己这样仰面瘫倒实在不雅,想坐起身,却是腰儿酥软,双臂软绵,浑身没有一丝气力,似乎身子不是自己的了。 随即有人笑道:“嗨嗨,还好呢?你得自己骑马回去,这儿可没有轿子!” 瑶草侧目,竟是自己曾经嘲笑的老公子,楚探花!想来刚刚掳自己下马者也是他了,得了,一事不烦二主,浑身虽没力气,嘴还好使,忙道:“谢谢,能扶我坐起么这个样子实在……我手底没有意思力气了。” 一声嗤笑过后,瑶草坐起身子。 少顷,三匹马儿飞奔而道,齐齐下马,一个是恶夫宋必文,一个三少宋必武,再一个却是赵子爵。 宋必武最性急,下马不稳就嚷嚷道:“姐姐还好你么?那个悍妇真不是东西,平日在家砸东砸西,鸡飞狗跳也罢了,出门还要惹事,把灵儿都吓哭了。” 赵子爵嘴里慢了,脚步却抢上一步,双手抚上瑶草肩膀:“师妹,可曾受伤,哪里不舒服?” 瑶草不动声色挥挥手隔开赵子爵手掌:“谢谢师兄,我还好。” 赵栖梧似乎没意识到瑶草不悦,反而急道:“你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可别忍着,你能走么,我们去医馆瞧瞧去,我载师妹回去可好?” 瑶草再次挥掉赵栖梧手掌,平静笑道:“师兄放心,我还撑得住,真的没事儿。” 说这话,为了证明自己无事,瑶草一使劲站起身子,小腿还有些发软打颤,毕竟站起来了。 宋必文忽然走上前来,将自己缰绳递给瑶草:“你那马眼睛像是瞎了,不能骑了,你骑我的马,我的马赔你。” 瑶草心里苦笑,之前还没怎么,倒差点送了命呢!现在还敢要宋家,马呢?因道:“多谢将军,我自己能走,你们不必理我,我的丫头应该很快到了。” 赵栖梧见瑶草混不理睬自己,忽而转头一声冷笑:“赔马,哼,你倒说得轻巧,纵妇行凶,差点要人性命,赔一匹马就够了吗?这倒倒配的确,老的无耻,小的恶毒,蛇鼠一窝,一群该死东西。” 宋必文伸手就封赵栖梧衣领:“你说什么?找打呀?” 宋必武一见,忙着两边拉劝:“赵哥,这事儿跟我哥哥没关系,哥哥,赵哥说得姓卫的,没说你,消消气啊,依我说,那卫家本就不是好东西,我上次说你不信,这次怎样呢?” 宋必文抱着膀子道:“哼,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好好的,人家确是断手断脚,也不知道谁蛇鼠一窝,更狠毒呢。” 赵栖梧原本这一阵子憋着邪火没出发,忽见宋必文阴阳怪气,出言毁谤,顿时火星乱蹦,毫无预警,一记重拳捣向宋必文,宋必文顿时牙齿松动,嘴里发腥,也火星起来,挥手就是一拳,两下里便打将起来。 宋必武两便劝两边不听,又不好帮谁,急得直搓手。 瑶草喊了几声,混没人理睬,气得只噎气。 楚景春抱着膀子闲闲的看着,笑着:“打打打,御史台那些言官这阵子正闲的发霉,两位文物新贵舍身成仁,正好成全他们的忠义了。” 宋必武这下子找到有理说法,忙着从中隔住:“是呀是呀,楚大人说的是,你们难道想被参吗?哥哥,你是不是又想挨娘亲耳刮子呀?” 回头又劝赵子爵:“赵哥,您也想想伯母,上次你被人参,闹得人仰马翻,您好像再来一次啊?伯母怎么办?灵儿妹妹怎么办?” 他两人还拉扯着不放手,瑶草冷声道:“师兄,你若是为我打架,我告诉你,我不稀罕,若不是为我,你们换个场子切磋去,打死打活,与我无干。” 赵子爵闻言怒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你的仇不报了?” 瑶草冷声道:“我自己的仇,我有能力就报,没能力,说明是我该受的,弱肉强食,我技不如人,不敢抱怨。” 楚景春这才上前来拉开两人,摸摸宋子文嘴角清淤,又戳戳赵子爵头上角包:“瞧瞧,瞧瞧,多能干啊,掷地有声,一拳一个印记,这就是你们当初豪言壮志?你们就这样为国为民啊?赵爵爷,这就是你的兴国之计?宋护卫,这就是你的御敌之策?我劝你们赶紧回去,这几天别出门子,免得被人咬住不放,保住功名要紧。还有,篱笆茅舍扎紧些,各自看好门户,不要把河东狮子放出门。” 楚景春与他二人师生名份,一通嘲讽谩骂也只好听着,至少目前这两个好没有还手的能力,要知道楚景春可是翰林学士承旨,隔三差五跟天子会晤,一般人等惹不起。 且他自从被王府讹上,这位儒家学徒颇有些亦正亦邪起来,在朝中不拉帮不结派,只是紧紧跟着皇帝行事,其他谁的面子也不买。 这楚家又是清贵世家,从老祖宗起就是读书出仕,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前朝去,真正世代书香,名门望族,那祠堂里祖宗牌位林立,足足排了一间房,每年拜祭祖宗牌位,念名讳就得半个时辰。且楚家为官素不拉帮结派,只讲天地良心,平时不显山露水,一旦事关人命,定会出头说上几句良心话。朝中文武两班,祖上或是亲眷受过楚家恩惠者不在少数,虽然楚家施恩不图报,可是一旦楚家有事,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给几分面子。 是以,楚探花亦正亦邪,独立特行,倒让人觉得他是秉承祖训,青出于蓝。且他被冠上孤鸾星称号,与皇上有莫大关系,皇上对他有一份愧疚,不免宽待些。 由是楚探花自从得中三甲,一路顺风顺水,毫不费力升到了正五品,且是天子近臣,比之一般一品二品还要荣宠。 却说宋必文赵子爵受了一番教训心服口服,且都对瑶草生出一番愧疚,都劝瑶草接受自己好意,要将马赠送。 瑶草却不想跟着几人再有牵连,瑶草眼下还不想死,尤其不想莫名其妙被嫉妒死。遂谁的好意也不受,反是一步步走近那匹枣红母马,看能不能勉强骑回去,以代脚力。 瑶草虽然没有受伤,却被那马一阵颠簸几乎被颠散了骨头,身上酸疼,估计走回去有些吃力。 正在迟疑,忽一人把缰绳塞到瑶草手里:“柯小姐就骑这匹吧,这匹马最温顺了,小姐的马儿,我会照应它。” 瑶草对着马童一笑,翻身上马,只可惜往日做起来轻飘的动作,今日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瑶草正在发急,忽然身子一轻,旋即人已经坐上马背:“自己能骑吧?” 原来是楚景春把瑶草拧到了马背上。 这这个动作太突兀,也太不尊重,拧小鸡呢? 瑶草气恼盯着肇事者,面色带些薄怒,大庭广众这般行事,算什么?男女授受,不懂啊? 楚景春满脸惫懒,嗤笑道:“我与你父亲是同年、同僚、好友,再说这边没女眷,你又需要帮助,事急从权,不碍的。”回头看着边上三人:“你们说呢?” 楚景春主持过赵子爵的童生试,也做过宋必文策论阅卷官,与他们有师生情谊,哪敢不附和:“正是这话。” 宋必武笑道:“姐姐惊魂不定,我替姐姐牵着缰绳。” 灵儿应该不会找茬,瑶草不再拒绝:“谢谢三少。”随即转脸对着楚景春点头致意:“谢谢楚大人救命之恩,回家后我会告知父母大人,届时专程上门致谢。” 楚景春挑眉一笑:“这你可是谢错人啰,是小马童套住了惊马。” 瑶草转向一那个少年一额首:“请教恩公大名,容当后报!” 少年脸红摆手:“不值当,是……” 楚景春笑道:“人小姐好意,你收下就是了,这么多废话作甚。” 马童作揖:“肖山有礼!” 宋必武上前来牵马儿,却被楚景春接过去:“我左不过无事,又是长辈,我送她回去,他们两个不好再露面,你先回去报个平安,以免家人担心。” 宋必武为的赵灵儿嘱咐,忙一笑:“好咧,如此我先回去,怕是有人急坏了。” 且说赵栖梧自追到这里,眼睛一直盯着瑶草,只是瑶草始终不与他眼神交汇,心知瑶草不愿与自己纠缠,甚是灰心。恩师发话,只得应承,说声是,打马走了。 宋必文临行一抱拳:“得罪了,我会择日携内子上门致歉。” 瑶草却道:“实在不必。” 却说马童与马受伤母马眼里滴了几滴药水,马儿渐渐安静老实了。温顺的被马童牵着,再没狂躁。 楚景春竟然不顾瑶草一再反对替瑶草牵着缰绳,骑马与瑶草并驾齐驱,慢慢走着。 瑶草很少分陌生人这般相处过,甚是拘谨,手脚无措,僵硬的坐在马背上,几次差点跌落,都亏得楚景春手快扶住。 楚景春瞧着瑶草不自在,忽然朗声一笑:“嗯,左不过无事,给你说个故事吧,我之前曾经讲给我祖母、母亲、侄女儿说过,她们都很喜欢。” 也不等瑶草回答,就给瑶草说起他几次跟着圣上私房逛夜市,圣上如何学着百姓与人讨价还价,最后讲定了价钱又不买,惹得商贩恼了。讲到此处打住,问瑶草:“猜猜商贩说什么?” 瑶草茫然摇头:“我没卖过东西,不知道该说什么,大约会恼怒吧。” 楚景春点头一笑:“正是,那商贩埋怨圣上说:嗨,我说你没钱别捣乱,耽搁我工夫呢,我一家子指着吃饭呢!” 瑶草无声笑了。 楚景春却又道:“你猜圣上如何回答?” 瑶草道:“圣上仁慈,肯定不会怪罪,或者还会陪个情吧。” 楚景春笑:“错,圣上问我们几个借钱买了那人三斤青皮梨,结果我们身上只有散碎银子,人家商贩却是论铜板买卖,三斤只需二十文,那商贩没银钱找零,又不爱占便宜,偏要我们照价买梨子,结果我们身上最小银也是二钱,起初几次,我们不是背着一大袋梨子逛夜市,就是提着一大箩筐萝卜,现在我们都形成习惯,每天随身携带几十个铜板。”说着自袖口里摸出一小串红绳子穿着铜板在瑶草眼前晃悠:“给你玩儿。” 瑶草结果钱串子玩耍,一路听他神侃,不时会心一笑,身心顿时放松下来。忽的记起自己之前精怪,心里只觉得过不去,遂一声干笑道:“楚大人真是义薄云天,小女那日口不择言冲撞,大人也不责怪,今日却援手搭救,小女子实在惭愧,其实大人一点也不老,正是英雄少年,年轻英俊。” 楚景春摸摸下巴,嘴角擒笑,美目晶亮:“是吗?我也这样觉得。” 忽又一声叹:“不过呢,我家老祖宗可不这样认为,她总说,景哥儿,还玩呢,你堂弟孩子都开笔描红了,你几时才能让祖母抱孙子啊?唉,她老人家还以为她孙子是万人迷呢,谁知却是孤老命,一辈子也不会有儿子啰。”说着抬头对着瑶草解释道:“我的事情家里瞒着老祖宗,免得她老人家伤心,老祖宗一直以为是我太挑剔了,才......” 言罢嘲讽一笑,也不知道笑谁。 瑶草这人其实很信命运,认为世上定有那命犯孤鸾星之人,比如简小燕。只是听李木莲说过,这乃是有人散布谣言,楚探花应该是被人冤枉,只是三人成虎,谁也不敢冒险。鉴于人家救了自己,有这般好心叫故事开解自己,遂好心劝道:“其实,您应该跟人好好解释一番,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犯糊涂,不轻信谣言之人。不过,最好是把那个造谣之人抓出来,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楚景春瞅着瑶草言笑盈盈,一双眸子璀璨明媚:“你信么?你信不信我是孤鸾星,会克死人?” 瑶草一愣,随即一笑:“木莲说过,您是被冤枉的。” 楚景春怅然道:“冤枉的又怎样?满汴京的闺秀与母亲都相信呢!” 瑶草一翘嘴角:“这我可就帮不上大人忙了,总不好我一家家去敲门说,请您们相信探花大人吧,他是被冤枉的,他真的不是孤鸾星!” 楚景春也是粲然一笑:“瞧你说的,我岂是那施恩挟报的,教你做这事儿。” 虽然这楚景春二十一二,其实比瑶草实际年龄十七岁也没大多少,且瑶草前后两世已经活了二十三年,比楚景春还要大些。倒觉得楚景春玩儿时候满有童趣,不似那次主考十分的冷峻,也不似那年醉酒,狂放难缠,更没有那夜犀利刻薄。 瑶草瞟眼傲岸挺拔身姿,坚毅俊俏的面容,诙谐又风趣,是在人才难得,不由皱眉:这样才貌俱佳的美人,竟被编排成孤鸾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可惜了。 楚景春是个心思玲珑人儿,立即扑捉到瑶草神情,笑得牙齿灿烂:“怎么?同情我啊?不用,我且好着呢!” 两个不久前针锋相对之人,忽然就和谐了,楚景春一路说着趣事儿,瑶草仔细倾听,偶尔插嘴,甚是愉悦。 这般走了一段,正遇上了一马双骑的方英勋宋心兰,与梨君飞马而来。 几人飞身下马,方英勋连连跟楚景春道谢,梨君心兰则围着瑶草浑身查看,见并无损伤,方才安心。 楚景春随即拱手说声后会有期,告辞而去。 梨君骑马载着瑶草,问道:“这事儿你怎么说?” 对于柯老夫人,瑶玉、王氏,瑶草行事有所掣肘,不能任意施为,也不能明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于卫氏,瑶草且不用憋屈自己,想起自己差点玩完,瑶草不由咬牙:“当然还回去。” 梨君点头:“有这话就好。” 瑶草皱眉:“就怕三舅母为难,毕竟卫氏是宋家人。”心兰哂笑道:“她若真当自己宋家人,就不会如此作为,一码归一码,她敢做,就要担待,且别理她。” 方英勋拍着胸脯子:“你只管随心所欲,只别出人命,不劳姑父出面,表哥就担得起。” 一时大家形成决议,一众人催马疾行回到别院。 路上梨君告知瑶草:“且别声张,下午有她好看。” 午间就餐,卫氏迫于东家王大奶奶面子,来至瑶草面前赔情,一不施礼,而不说赔情之花,倒把瑶草胳膊臂膀掐捏一番,瑶草用了一个滑字诀摆脱了她的毛手,那女子竟然咯咯一笑:“果然文武全才,倒是我走眼了,晌午我失手了,妹妹勿怪啊!” 瑶草想到梨君之话,绽出一个灿烂笑颜:“这值当什么,赛场如战场,难免失手损伤,范不着说抱歉。” 卫氏咯咯一笑,拍着瑶草:“这话我爱听,下午一起玩玩吧!” 瑶草忙摇头:“这可不行,我就是个臭球手。” 卫氏却强硬的说:“你一定要上啊,不上场就是还在记恨我。” 瑶草只得勉强道:“那我就上去混混吧,二奶奶可要手下留情,别叫我们输得太惨了。” 卫氏咧嘴大笑:“这是自然!” 一场午餐大家吃的甚是欢乐,方家几位表姐以及瑶草憋着一口气,卫氏几人却是嬉笑盈盈。 下午继续马球赛,鉴于晌午伤马事件,王大奶奶提议下午不再骑马,改为棍球赛。 下午上场,红队(穿红色衣衫鞋帽)卫氏、杨氏、王大奶奶、灵儿,梨君一组,蓝队(穿蓝色衣衫鞋帽)这边厢,有余家大奶奶,余三小姐,心兰,莲君。 赛过一场,红队三比二领先。 稍作休息,再上场,红队不变,蓝队换成了心兰、莲君、薇君、瑶草,李木莲。 蓝队由于瑶草乃是新手,心兰也很少上场,红队五比三领先。随即蓝队形成暗流,所有人得球得便就传给瑶草,瑶草负责击球,一旦瑶草得球,心兰莲君薇君便开始以身体将红队王大奶奶杨氏隔离,加上红队梨君不作为,灵儿球技不佳,马场乱跑。蓝队数次将把卫氏合理冲撞至球门跟前,瑶草三次成功的挥杆将马球击中卫氏,一次腹部,一次左脑,一次大腿,卫氏虽然身怀武功不致跌倒,却也每每踉跄。 再一次,薇君得球,她嫌瑶草不够水准,不再传给瑶草,而是自己狠狠一球杆挥出,她的手法比之瑶草很准毒,这一次不仅击中卫氏面门,还将她撞进自家球门,仰天跌倒。 卫氏顿时口鼻流血,泣不成声,暴虐而起要跟薇君瑶草拼命。 王大奶奶不愿有群殴发生,忙着拉劝,梨君伸出球杆一拦,凉凉发话:“你消停些吧,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什么大惊小怪,跟人家小女儿家家计较,别失了你的身份。” 卫氏气愤指着梨君又指向瑶草,隔着人群叫嚷:“你,你们这是故意,柯丫头,你个小人,你敢蓄意伤害朝廷命妇,我要告你,你等着吃牢饭吧。” 瞟眼在场各位诰命夫人,瑶草嘴角擒笑:“二奶奶这话可是冤枉死人了,你在球门前挨球在所难免,球场上那球又不张眼睛,只要上场打球者,谁没挨过?再者,我已经说我了我球艺不精,只会臭球,宋二奶奶您却一再邀请我参加哟?我也是为了不辜负二奶奶好意,谁料晌午惊马,手脚发抖,出手难免偏差,球技臭上加臭,是在对不起啊。实在不行,这样行不行,您去诊治,诊金有小女支付可好呢?” 卫氏气得暴跳如雷:“你、你、你个口蜜腹剑骚蹄子……” 梨君忙出声呵斥:“注意你的言辞,你不是身份礼仪常挂嘴边呢,你的你的礼仪呢?别叫人笑话我们宋家。” 王大奶奶不愿意两家闹僵闹大,她这个东家可就丑大了,忙居中调停,强令两下和解:“我有一句话,你们若认我,给我脸面,此事就此了结,乌鸦别说老鹰黑。若要纷争,从此我们不认识。” 瑶草忙着表态:“出了这庄子,我再记不得这事儿了。” 卫氏不服气,却被她丫头以及赵大奶奶力劝半天方才开口:“看王大奶奶面子,这事儿我不提了。” 一时间大家各自驾车回城,卫氏已经清晰干净,只剩下面部清淤,拦着方家车架,指天骂地:“柯瑶草,方薇君,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瑶草揭开车帘子,瞧瞧左右无人,遂笑盈盈问道:“你在球门前挨球却要喊冤,那我在场外挨球岂不冤深似海?按你的说法,我这官司岂不要打上金銮殿去?” 还魂草(重生) 遭报应了 唉,瑶草谨慎之人难得一次任性不憋屈,结果,竟被柯三爷听到风声,把瑶草叫进书房,先是严正呵斥,闺阁女行行伍事,不成体统。后又语重心长,狗咬人可以避开,却不可以咬回去,这是自降身份,不是大家闺秀所该为。所谓大家闺秀,就是要性格温顺,品性纯良,要坚忍不拔。总而言之,就是要以德报怨,委曲求全。 说辞虽有偏帮,似乎知道错不在瑶草,可是处理起来毫不手软,勒令瑶草禁足一月,并罚抄写女则一百篇,以为警惕。 在家从父,瑶草心中委屈,也不能辩白,辩也是百辩,只会耽搁时间,再听半个时辰唠叨而已,因诚恳躬身行礼,满口应承。 就连方氏,也有不是,被柯三爷絮叨很久。言称瑶草不够温良,养女不教母之过,要加强训导。 再然后,柯三爷亲自上门去给宋府尹赔了情,言称宋二公子真乃高风亮节好后生。 原来是这宋必文多事,专程上衙门找着柯三爷,为了他媳妇的事情作揖认错。 且说宋府尹听了柯三爷谦辞,竟然毫无知觉,只得跟柯三爷打着哈哈,说着无事无事。回家审验儿子一通,方知端的,立即骂了老婆一顿,勒令老婆管教媳妇,再若恶言恶行生事丢脸,休书伺候。 宋夫人也是焦头烂额,把二儿子媳妇臭骂一顿:“你们在家丢人也就够了,竟然都到丞相家去了,再若生事,一起叉出去。” 卫氏原本瞒着公婆,也不知晓自己夫君多事,只道柯三爷爱拍马溜须,连累自己挨骂,不由恨声骂了几句:“臭老儿,马屁精。”卫氏婆婆面前不敢耍横,认错态度甚是诚恳,得到了婆婆谅解,遂间接暗示婆婆,大嫂梨君不仅在场,而且偏帮外人。 宋氏一个恼怒,把梨君也狐臊一顿,因卫氏挑祸在先,宋氏不好直接责骂梨君不帮衬,遂转弯抹角:“我听丫头说你这次换洗日期延迟,因何不仔细些,倒要骑马做耍子?倘若出事如何了得?这些天在家好生静养,明儿我请太医与你们妯娌请脉,回去歇着吧。” 梨君低眉顺眼连连应承,又站到婆婆身后与婆婆掐背拿肩:“都是媳妇不懂事,婆婆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我们可都指着您过日子呢。” 宋夫人受用一回,总算和缓了脸色:“嗯,回去歇着吧,我知道老二家里一向绝强,爱刺头拔尖,挨了教训也是该当。你明儿回娘家一趟,跟你三婶说说,叫她给你姑母递个话儿,就说过几天我请他们去香粉楼聚聚。” 梨君知道婆婆这事不怪罪自己也不怪罪瑶草了,心下大安:“哎,知道了。” 方氏随后与宋夫人方三夫人来了一场三人聚会,宋夫人上官夫人主动邀请下属夫人,这本身就是低姿态了。 鉴于瑶草没受到实际伤害,而且又顺手打回去了,方氏也不再纠缠马场事件,只说自家孩子尚小,不动礼让谦逊,冲撞了,还望宋夫人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三人把酒言欢,相视一笑,马场之事烟消云散了。 回头却说瑶草,其实,柯三纵不下禁足令,瑶草也不愿意再出去了。 三月,罗京娘以为瑶草已经学有所成,自己再无甚教导,兼之有别家盛情相邀,恳请方氏割爱。 罗京娘临行晓谕,瑶草是她唯一传授剑术的弟子,再三叮嘱瑶草,剑术只可防身,不可暴虐斗狠,更不能恃强凌弱。 瑶草无不答应,师徒洒泪而别。 经过马场事件,瑶草以为跟不屑之人争闲气,实在不智,至此,一门心思照顾弟弟,帮助教导两个弟弟读书。就是出门应酬交际,也被瑶草看得淡了,不过闲磨牙齿,淡吃饭,且母亲眼下应酬起来游刃有余,不需要自己帮办了。 二月底,瑶草推辞了王大奶奶赏梅宴,三月初推辞了赵大奶奶踏青邀约,四月,瑶草再次推辞了楠君邀约赏春宴。 刚开始方氏没有察觉,因为正月未搬家,二月三月间,家里正是需要整理铺排时节,各种忙乱不堪,瑶草闭门忙碌正是该当。 四月后,新房铺排已定,生活恢复了宁静,一切按部就班。到了佛诞日,方三夫人再次邀请瑶草母女去相国寺烧香礼佛,顺便去看牡丹花会。瑶草又再推辞,自愿在家教导弟弟,看守门户,却叫母亲安心松散。 四月中旬,柯家有邀约瑶草去书院看马球赛,这是瑶草最激动的事情,她又推辞了,月底方英勋夫妻邀约瑶草跑马,瑶草推说弟弟无人照管,也没赴约。 无他,瑶草只是不想再惹麻烦,汴京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听心兰说,宋必武正跟灵儿走得近乎,宋家也乐见其成,两家孩子经常聚会。瑶草倘出去,总会碰见宋家人与赵家人。瑶草不想被狗咬,也不屑与与狗咬,索性惹不起躲起来。 瑶草拒绝多了,方氏只说瑶草懂事,心里甜滋滋,方三夫人却察觉瑶草改变,因私下询问方氏:“瑶草丫头最近怎得了,连五哥五嫂邀约也辞了,倒是惫懒,还是生病?” 方氏浑然不觉:“还好呢,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她在支应,几家铺面也由她接手管理,昨天还抱着账本对着账,左手算盘,右手记载,劲道道的呢!” 方三夫人道:“你仔细想想这丫头,之前但凡有什么交际应酬,那一次不是生恐你累着,抢着出头?最近呢?自从二月与宋家泼妇遭遇,这丫头就变了。” 方氏闻言细忖,方才察觉有些不妥,自己粗心了,对女儿太放心,对儿子们相公关切太多,难道女儿心绪没有完全平复,还惦记赵家呢? 这一想,方氏有些发慌,这话且不敢讲给柯三爷,遂跟方三夫人商议,瑶草年满十四,翻年及笄,请三嫂给瑶草留意一门相称亲事。 方三夫人讶然:“之前我与你们介绍百般推脱,说孩子小,不着急,如今怎的又急了?” 方三夫人不是外人,方氏便把瑶草曾经跟赵家议亲之事说了,合不该在孩子面前露了口风,不想又黄了云云。 方三夫人顿时恍然:“我说那回小五怎么带了瑶草出去,还以为是为了他自己约会心兰打掩护,原来还有着一层在头里。” 方氏叹气:“这都是我做事不周密,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谁知道竟然出了岔子,唉!” 方三夫人笑道:“这有什么?其实眼下正有人跟我打听你们家草呢,倒是户好人家,只是……” 方氏急道:“只是什么?” 方三夫人道:“算了,不说了,你那样宝贝草儿,定然不肯,就我觉得不合适,所以没敢跟你提。” 方氏不由嗔怪道:“你这话说得我越发好奇了,倒是说说,既是好人家,有什么不合适呢?谁托付你?” 方三夫人道:“这是你问我我才说啊,估计过几日她也会找上你了,就是余尚书夫人,这话她去年中秋就跟我提了,我一直推脱没接话,这过了半年多了,她又提起来了,倒比上次更热切了,只让我跟你打听,瑶草订婚没定,倘没定下,就要替瑶草说亲了。” 方氏嗔怪道:“三嫂你明知道我是个急性子,干脆些不好呢,这般啰嗦,我都不认得了!” 方三夫人这才说了:“好吧,告诉你,就是那楚家,他家老太君托付余尚书夫人寻门合适亲事,余尚书夫人就想到草儿。” 方氏追问:“他家几少爷?”忽然瞪大眼睛:“难道是?” 方三夫人尴尬点头:“正是,大房少爷楚探花,与我们老爷姑爷乃是同年。” 方氏心头拔凉,孤鸾星啊?顿时冷了脸:“她也敢开口,她自己女儿怎不许给楚家大少,倒来害我的瑶草,她的女儿是宝贝,我养了女儿合该送死呢?亏我当她是好人。” 方三夫人忙道:“我就知道你要火星,也不是这话,据我所知,余家三小姐已经许了人了,就是户部尚书家。就那楚家探花,余夫人也说了,那克妻之说纯属谣传,不过是郡王府气不忿探花郎不为小郡主守制三年传出谣言,合不该议亲那家女儿又出了事,这话越发传的邪乎了,其实人家过了二年方才议亲,郡主老来女又怎样,又没过门,楚家够意思了。” 方氏面若寒冰,连连摆手:“这话我不爱听,我就是白养草儿一辈子,老死家里,这门亲事我也不应。” 方三夫人叹道:“这话在我这儿可以说,当着余夫人千万可别,如今我们两家爷们前程可在人家手底下捏着,弄不好麻烦大了,依我说,不如抢在余夫人开口之前,把瑶草婚事说定,到时候纵推辞也不得罪人了。” 这话正中下怀,方氏很以为然。 这之后,方氏以及方三夫人开始明里暗里各处相看,只可惜眼下不是科考之年,但凡中了进士做了官者,都已名花有主,也有年岁相当者,不是学问不好,就是家中庶子,或是商贾之家,这在方氏不打紧,只要孩子能干就好。可在柯三爷那里,这三条一条也不能马虎,钱财倒在其次。 最后终于给方氏寻到一户妥帖人家,乃是楠君婆婆娘家侄儿,中了举人,会试落第,如今正在白鹿书院求学,跟柯家有同学,姓邱,今年十五岁,因为立志出仕,至今尚未议亲。父亲是个工部郎中,很符合柯三爷择婿标准。 方氏亲自到了白鹿书院相看一回,对那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甚是满意。又让柯家有方英勋打听得,那孩子品行也好,没有打架斗殴花花草草毛病。且楠君说,这就就夫妻和谐,室内并无小妾,门风甚好。方氏便更如意了。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初日,为了促成这门亲事,方三夫人出面邀约一般亲友在香粉楼后面花园子聚会,其实是变相相亲。 邱母见过瑶草甚是满意,两家择吉吉日,五月初八交换草贴。 方氏私下跟瑶草细说了邱家孩子情形,家里长子,脚下有一弟一妹妹,公公正派,婆婆和蔼。母亲说好,瑶草也无意见,只说:“娘亲做主。” 谁知,一夜之间,谣言四起,传说瑶草甚是凶猛,曾经无辜打断卫家儿子双手。 方三夫人得信儿正跟方氏商议对策,邱母已经张上门来传话,言说实在自己糊涂了,邱父已经替儿子另说了亲事,只好辜负柯家了。 这还不算,旋即,瑶草在汴京贵妇圈子中被传成了传说河东狮吼,被打上了悍妇烙印。 婚事转眼又黄,方氏只觉得对不起瑶草,堵着一口气,与之前有意结亲者接洽,只可惜,但凡门第相当者都不愿意娶悍妇为媳,一个个面露难色,说是家里已经说定亲事。 方氏气得摔砸了最喜欢的一匹奔马插屏,咬牙恨道:“是谁搞鬼,叫我查出来,我定然撕了她。” 方三夫人梨君都怀疑是卫蟾搞鬼,因为梨君曾经听见卫蟾丫头曾经跟自家丫头打听瑶草亲事,可是光凭这一点也难定论,只得作罢。 方氏一急,病倒了,嘴里起了一色潦火炮。 瑶草想着自己那世十七岁才谈婚论嫁,反而安慰母亲:“没有关系,缘分天定,婚事不成,合该女儿缘法不够,母亲别再强求。” 方氏直哭泣:“都是母亲大意了,连累我儿得了这样坏名声,今后怎么好哟。” 瑶草反而笑意盈盈:“没人娶我更好,我正可以一杯在母亲跟前伺候,母亲有弟弟们光宗耀祖,又有我亲生女儿贴身伺候,难道不好么?” 方氏却不甘心:“我是好了,你怎么办呢?不行,我去求人给你父亲外放吧,到大名府或是洛阳去,这两地世家名门多,离京城也近便,绝不能让恶人得逞,总要与我儿一门好亲事。” 瑶草好说歹说,好容易才安慰母亲安静了。 瑶草自此更是闭门不出,一心一意打理家务,服侍母亲,教导弟弟。 方氏却倍受打击,一直病榻缠绵,直至七月方好了。 却说这年七月,柯家村来信,言说杨秀雅疼了三天,产下八斤重一个白胖儿子,阖家欢喜。 方氏没有心情,称病未归,洗三满月都只委派大管家娘子陈林家里代为祝贺,只是贺礼却有好大一份,一全套的金锁金项圈手脚铃铛子。 熟料陈林家里仓皇归来,犹如丧家之犬,柯家村出了大事了。 原来,杨秀雅大喜这天夜里,大房王氏卧房忽然起火,火势很蔓延,不能扑灭,放射坍塌,王氏与她的使唤丫头被活活烧死。大房其他院落也受殃及,烧坏了房顶,家具也烧坏了不少,不过还好没有人员伤残。 祥符县衙已经介入调查。 最后清点人员,发觉大爷小妾不知所踪,案件被定为灯烛走水。 柯三爷方氏闻讯心下稍安。 三天后,有御史参奏柯三爷,先参奏王氏乃是被柯家小妾害死,柯家大爷宠妾灭妻。又参奏两家聚众械斗,造成恶劣后果,此乃柯三爷治家无方。身为国家官吏,不能齐家焉能治天下,柯三爷这个官不做也罢。 原来,柯家接到县衙意外事故断定后,正为王氏办丧事之时,王家舅爷王典吏忽然带领三十余人打上门去,两家发生激烈械斗,双方各有伤残,柯大爷被打断了腿杆子,柯家为柯家才两兄弟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王家也不与柯家过多纠缠,打完人就走,一鼓作气上汴京寻得门路,结识御史,御史们正在恹恹思睡,忽闻这一撞大事,顿时打了鸡血,连夜写本,隔天早朝一本奏上。 圣上闻听先有人命,后有械斗流血事件,雷霆震怒,传令宣柯三爷上堂自辩。 却说柯三爷上得金銮殿,一番答对,只说大嫂之死乃是天灾,人间惨剧,已由祥符县衙查验定案,死者为大,希望大家不要再打扰。至于械斗,自己远在京中,丝毫不知,同时磕头罪错,承认自己旬日对家人教育规劝不够。 一时又宣结果祥符县令上堂作证,言称经仵作检验,王氏确系失火被烧死,口内有烟火,四肢弯曲,有爬行逃生痕迹,只是火势太大,逃生不能。 可是御史死死咬住小妾失踪一事,又有左右另居供认,柯三爷寻常对待王氏十分恶劣,非打即骂,与小妾同进退,有宠妾灭妻之嫌。 因为柯家三房未分家,这治家不严罪名,名正言顺落到柯三爷身上。 御史又跪可又磕,掷地有声,柯三爷所没有直接责任,可是身为朝廷命官却任由家人聚众斗殴,无颜为官,应该罢免。 幸亏当堂有王丞相一党官员极力保奏,大伯子房中事,小叔实难干涉,械斗之事也是王家挑起,柯家没有伸着脖子受死的道理,倘真那样,今日就不是伤残,而是死亡了。 最后圣上让吏部拟折,对柯三爷予以处罚,连带大房两个儿子也要一并惩处。 最后柯三爷一力承担,言称侄子们总有错,也是情非得已,子不言父过,二来呢,自己身为叔叔没有好生教导,情愿自己受罚,不要牵连孩子们,孩子们还年轻,还可以为国家社稷做很多事情。 这一说,很多中立之人也同情起柯三爷,因为柯家有老爷子在,犯事是大房,柯三爷作为儿子,作为弟弟,哪能指责父兄呢? 圣上也觉得柯三爷冤枉了点,没有金口直断,只交吏部酌情处理。 吏部领命,觉得柯三爷实在冤枉,有心维护,不过为了缓冲,余尚书提议柯三爷避其锋芒,暂时回家休养一段,等风头过了,明春官员调配,再保举他复出。 退居以避锋芒? 官运亨通个柯三爷觉得自己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尘埃。顿时寒从脚下起,怒向心头生,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心里只恨,王氏....... 柯三爷这些年春风得意,也踩过人,也被人眼红过,如今当然要被人踩回来,眼红别人了。柯三爷这人每日跟下官交往,批复文件,处理事务,言出必行,令行禁止,已经习惯了,陡然消停了,浑身不自在,出门闲逛,总会遇到故人,虽然方三爷楚翰林偶尔过府来探视,饮宴,架不住人家有正经事,不能天天过府陪他消磨。 楚景春更是好意推荐,叫柯三爷闭关这点时间,索性去白鹿书院授课,一来打发闲暇,二来可是多认识预备官员。 只是柯三爷爱做的是利国利民之事,觉得讲经说道太小儿科。也不回绝,只说父母年老,要回家尽孝道。 其实是不能即刻官复原职,觉得面子不好看,在京城也呆不住了。正好借口回家孝敬双亲,与城中同僚作别,带领一家子回乡探亲去了。 瑶草觉得父亲就该跌一跌,清醒清醒,也好彻底认清谁是助力谁是累赘,也好看清妻妾的恶处。瑶草以为是新小妾被杨秀雅田氏王氏打压太过泄愤纵火。 方氏这一次十分镇定,反而安慰瑶草:“如此甚好,听说洛阳知府病老祈骸骨,我已经请托了尚书夫人,争取明春将父亲外放到洛阳去,我们一家子都去,远离京城是非堆。” 要饭的也有三个知心人,柯三爷这些年倒结下了几个真心朋友。头天晚上同年们酒宴饯别,柯三爷纸盒的醉醺醺方归。 这日离京,竟然有人在城外设宴与他酒水践行,瑶草耳听得人声喧嚣,举目观看,原来是祥符县下受过柯三爷厚待的学子,其余还有方三爷方英勋父子,同年楚景春,门生杜翰林,赵翰林。 其中宋必武小朋友,是专程来送瑶草,他走进作揖:“灵儿也问姐姐好。” 却是柯三爷罢官返乡,身边侍卫人等一个也无,唯有家里带出来的长随书童跟随,又精选了几乎家人随同,其余各自按部就班在京中照应产业,上下通气。 瑶草为了路上照应方便,页面的写宵小觊觎,这日做了小子打扮,金冠束顶,高踞马上,跟在母亲弟弟所坐马车边上护卫。 此刻见见宋必武来送自己,便也在马上抱拳作谢,口称:“三少有心。” 恰好楚探花杜翰林赵翰林打个照面,三人再喝一碗酒,摔碗朝着瑶草拱拱手。盛情难却,瑶草遂也抱拳作揖,以为答谢。 方氏在车里瞧见楚景春与瑶草致意,心中老大不悦,直皱眉:“你女儿家猴在马上总是不好,还是乘车吧。” 青果青叶忙着伸头露脑:“是呀是呀,小,公子,还是坐车吧。” 瑶草知道母亲有犯了心病,怕外面把自己越发传得彪悍了。一边把青果青叶拍回车内,一边笑对母亲:“现在才预防,已经来不及了,再说,这些人不是我叔叔伯伯辈,就是亲眷好友,不碍的。” 方氏白女儿一眼叹气:“唉,你就这样没心没肺吧,告诉你父亲,还要赶路,不要喝多了,一大家子需要照应呢。” 还魂草(重生) 心照不宣 却说柯家村里柯老爷子柯老夫人两老夫妻相对无言,正在为王家上门打斗恼恨不迭,柯老夫人怪罪柯老爷子当初选得好人家,简直土匪强盗。柯老爷子反唇相讥,都是你偏心太过护成脓包。 最后老两口谁也说不过谁,夫妻休战,共同对外。 特别柯老夫人,把王家祖宗是八代翻出来骂个够本。只说是王家缺德,祖坟埋在粪坑里,子孙又臭又硬又恶龊。 这一日正在伤神,忽见柯三爷举家归来,顿时吓了一跳,忙问究竟:“我儿不年不节,何故归来?” 柯三爷一番解释,却是被大房王家所害。柯老夫人顿时暴虐,拍桌子打板凳咒骂一通,恨不得把王氏棺木丢进臭水沟去,原本要停丧七七四十九天做水陆道场,结果,这一闹,柯老夫人彻底恼了火,晓谕家下人等,家里尚有长辈在,过了头七就发丧,没得冲撞了长辈寿辰,又说凶死不许走大门,从侧门把王氏抬出去了。 王家混没人来,柯家为兄弟见三叔罢官而归,又为自己兄弟挡灾担祸,哪敢龇牙异议,王氏正房嫡妻,落得个偏方停尸,侧门归土,也是他作恶下场头,儿子也没脸替她纷争,实在怪不得别人。 王氏下葬,柯老夫人与她花纸说:“你活也害人,死也害人,也害得够了,好生去投胎,再要作怪,别怪我画了灵符镇着你,永世不得投生。” 又吩咐门子:“凡姓王的,猫狗也不许她进门来。” 随后把柯大爷,柯家为柯家才召集起来,好一顿臭骂,先骂柯大爷为老不尊,贪恋美色,害得兄弟丢官,骂得兴起,柯老夫人挥动拐杖往柯大爷身上乱打一气。可怜柯大爷被王家揍了一顿,旧伤未去,又被柯老夫人打得满头包,一张脸几乎成了猪头。 因大房房子需要修缮,柯老夫人令人把柯大爷送去乡下村子里疗养,吩咐他不到年节不许回家。 而后又骂柯家为柯家才:“哼哼,你们听信王家那个奸臣舅舅之话,觉得我不该把王氏关在庙宇,要表孝心,这回好了吧王氏命也送了,家里伤了财,你们挨了打,差点剥夺晋升资格,还连累你们三叔也倒霉,这回心满意足了吧?你们以为你那舅舅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为了你们不要他那个悍妇女儿不甘心,狼心狗肺做死的东西!” 柯家为柯家才至此,无话可说,唯有磕头认罪的份。 却说柯三爷这些为官,审验案件无数起,明面上虽然认同了祥符县衙失火定论,其实心存疑惑。为主一条,就是大房小妾失踪之谜。 柯三爷这次回家,也有查清案情,还给自己一个公道之意。却说柯三爷大家隔日,便密令长随书童四处查探,这些人等也有些手段,很快就从村中破屋闹鬼事件看出端倪,突击搜查,果然在废墟中找到了被毁容的大房小妾。 一番审讯,竟然真的审出了猫腻。 原来大房嫡孙打喜之日,小妾在围厕中被人打晕,醒来后发觉自己身在枯井之中,且被剥了衣衫,划花了脸颊。她费了吃奶力气爬出井来,却闻听传言,说是自己纵火烧死了主母,要拿自己抵命。这小妾的却仗势作践过王氏,生恐被捉说不清楚,便吓着了不敢出世,只在夜里出来偷些吃食度命。 小妾供认是在喜宴之前被打晕,但是柯家很多下人指认,喜宴之上似乎见过小妾,以柯三爷多年为官断案经验,有人蒙混过关进了府里。 遂追问小妾,可否看清来人面貌,小妾言称是女人,一双眼睛很熟悉,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瑶草闻言心头一动,柯大爷新姨娘与简小燕三分像,最像者就是一双桃花眼,莫非简小燕回来实行报复了? 果真如此,这一次三房回家岂不是送货上门?瑶草可是知道简小燕对柯三爷多么向往,正所谓期望高,失望则大,怨恨更深。简小燕当年为了消灭自己小三痕迹,能对自己施行打杀,遑论她如今事事不顺遂,该是变态嫉恨到何等地步。 思及此处,瑶草顿觉浑身发寒,瑟缩着抱紧了母亲胳膊。 方氏发觉瑶草失态,忙问:“怎的了?” 瑶草一时心惊,面色煞白,却不敢当面说出自己猜测,恐贼人府内有耳目。只说身子不适,要母亲陪护自己回房去。母女一到房内,瑶草马上告知母亲,王氏极有可能是被谋杀,凶手能是简小燕。瑶草最最担心者,是简小燕熟悉柯府格局,就怕她目下任藏身柯家,遂建议母亲,对府里各处死角能藏人处,进行扫荡搜索。 方氏很快暗中知会了柯三爷与苏氏,迅速对阖府进行了全方位搜检,还好没有发现。 瑶草却甚不放心,将三个弟弟移到自己小院里亲自照应,并吩咐丫头仆妇日夜轮班守夜,不得须臾擅离。自己则是衣不解带,剑不离手,软剑搁在帐子里,睡觉手握剑柄,随时预备反击。 柯三爷对瑶草猜测很以为然,她却没有慌张,外松内紧,除了严守门户,自己亲自带领随从往周边能藏人之处访查。 三天后,在青莲庵发现了冒充香客借居简小燕。 柯三爷当即密令,将其捕获,以逃妾罪名抓回府里。随即并在她房间搜出了小妾衣服与首饰,另外一还有属于王氏金钗簪花银镯。 人证物证齐全,毋庸抵赖,王氏之死乃是简小燕所为。 她口不能言,却能书写,见被捉住,却也痛快,言称她的一生毁在王氏手里,她如今一身脏病,命在旦夕,之所以撑着一口气回来柯家村就是为了报仇雪恨。 她那天随着唱戏班子混进来,后来寻着王氏,出其不意打晕了服侍丫头,想要讹诈钱财。熟料王氏不仅不给钱,还恶言辱骂。简小燕便威胁将要掐死新生的孩子,王氏顿时暴虐,与简小燕发生打斗,最后王氏不敌,被打晕。 简小燕深恨她毁了自己一生,也想毁灭柯家钱财,多烧死几个柯家人泄愤,遂纵火焚尸,乘着救火之时混乱,逃了出去。 这一切做的似乎天衣无缝,当真是人不知鬼不觉。 大仇得报,她原本要逃走,忽听得三房归来,想着三房生活幸福子满枝,她又不平了,想当初当初若不是方氏母女破坏,自己顺利做了二房夫人,也不至于落到眼下浑身流脓一身病了。遂想寻机再潜进柯府放火报复,并且已经偷偷买了一坛香油备用。 熟料柯家父女棋高一着,发现端倪,她尚未混进府去就被捕获,简小燕恶毒计谋随之破产了。 铁证如山,简小燕自知难逃一死,在卷宗最后,写下四字:但求速死! 简小燕的却该死,可是柯三爷却不想让王氏一案以谋杀定案,谋杀案件必定要写清前因后果,这一来,柯家家丑再难掩盖,倘这事儿一旦传出去,柯家声誉将会荡然无存,柯三爷很难官复原职,柯家小辈侄子也将前程尽毁。 柯三爷绝不会做事这事儿发生,遂决定自行处理,隐匿不报。这事事关大房王氏,未防大房行事不密,被王家知晓,再起事端,柯三爷对柯家为与柯家才也隐瞒了真情,对外宣称,从青莲庵抓回者乃是乘乱夹带财物出逃大爷之妾。 柯老夫人恨不得将简小燕碎尸万段,柯三爷却另有考量,简小燕死不足惜,自家却犯不着为个贱妇沾上命案,遗祸子孙。 不过,柯三爷却也不会任由简小燕出去胡说八道。 于是有了一场私堂讯供,柯三爷对着堂下犯妇只有厌恶:“兀那贱妇,杀人害命,纵火焚尸,原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以儆效尤。只因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念你妇道人家,且保全你颜面。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今留你一命,废你四肢,你服也不服?” 简小燕激烈挣扎,她当然不服,宁愿一死。 无奈柯三爷不想弄脏了手,着人挑断了她手筋,打断了腿杆,将其扔在村口,方便她进村讨饭,生死凭天断。 半月后,简小燕死在村口树下,苍蝇追逐嗡嗡乱飞,臭不可闻。柯家族长依照惯例,除了三十文大钱,买了草席一张,草纸三张,吩咐在村外万人坑上挖坑埋了。 至此,王氏一案真正烟消云散。 至于那位小妾,因她与柯三爷有几分情谊,柯老夫人终究心疼儿子,将之喂了哑药,送到乡下与大爷厮混去了。 这事儿办妥帖,已经是八月初了。这一日,汴京林大管家来信,京城中关于柯三爷瑶草的传闻已经烟消云散。 另有一事很蹊跷,卫家大爷卫豹,在自家后巷被发现,再次被人打断了一双腿杆子。 瑶草闻言若有所思,方氏只念佛号:天生眼呢! 八月初十,瑶玉忽然被杨家休回家来,原来瑶玉三年不孕,杨家舅母替杨秀成买了一个十五岁丫头叫做柳儿做妾室,小妾甚是温顺,很快与杨秀成如胶似膝,须臾不离。 瑶玉母亲新丧,回家得知小妾怀孕,且杨舅母告知瑶玉,小妾柳儿将要摆席认亲眷,封为姨娘,方便孩子入族谱。 瑶玉闻言大怒,先是一场吵嚷,闹得杨家满门鸡飞狗跳。隔天竟在柳儿鸡汤里下巴豆。致使柳儿当晚起夜十余次,拉肚子脱水,天亮流掉了已经二月胎儿。柳儿只哭得死去活来,杨秀成气得当场口吐鲜血。 杨舅母大怒,追查鸡汤来源,最终追到瑶玉头上,尽管瑶玉抵赖不认,架不住杨家灶婢指认,证据确凿,瑶玉抵赖不过,恼羞成怒,不仅承认下了巴豆,还跟婆婆再次吵嚷一场。 杨二舅母气得当场寻死觅活,威胁杨秀成,倘若不休瑶玉,就投缳自绝。 杨秀成原本舍不得瑶玉,无奈瑶玉做事太绝,竟然毒杀孩子,杨秀成知道自己身子,每每需要药物方能行事,如今好容易落胎又被害了,很是绝望,兼之母命难违,他不能不孝。万般无奈,只得绝了夫妻情分,以瑶玉身犯四款大罪写下了休书:杨门柯氏,自进门起,不听父母逆德,其罪一也,三年无出,无子绝世,其罪二也,嫉妒乱家,其罪三也,多生口舌,离间亲眷,其罪四也。 杨舅母随即请了族长,禀明瑶玉罪责,族长询问,四宗大罪,款款确实,族长做主,将瑶玉自族谱上除名,遣返柯家。 杨二舅母恼恨瑶玉断绝殃及子嗣,只许瑶玉净身出户,妆奁不退,以为赔偿杨家孙子性命。 柯老夫人闻讯,气得仰倒,决议亲自带领苏氏方氏杨秀雅田氏,上门去讨说法,无奈,事情凑巧,苏氏犯了头疼病,方氏受了风寒,俩妯娌都起不得床来。莫奈何,柯老夫人只得带领柯家才夫妻上门纷争,却被杨家请来左右邻居,杨家本族,三人六面,当场一一列举瑶玉三年来恶言恶行,一举证死,瑶玉就是个丧德败行妇人,杨家留不得了。 柯老夫人公道没讨着,反被喷得满脸羞,一怒之下竟然与杨家割袍断义,祖孙三人铩羽而归。 瑶玉竟然成了弃妇。 瑶草闻讯豁然开朗,怪不得瑶玉肯冒名顶替,发疯抢婚了。原来是这样嫁不出去恶妇。 大房房舍毁坏严重,瑶玉只得则进驻柯老夫人后院三间杂物房暂住,柯老夫人当面警告瑶玉,不许她轻易她轻易踏出院门一步,否则就要效法王氏,进驻青莲庵抄经。瑶玉不敢造次,自此过起了幽禁生涯。 柯老夫人经此一闹,卧病在床。 却是她这病情,实乃三□痛,七分心病。只怪她平日里与老妯娌争强斗狠,这一次打了嘴,儿子罢官,孙女被休,心中只觉得没脸没皮,难得见人。自此再也不出门找人说话遛弯了,她岁数大了,又成天躺着不动弹,越发没有精神没胃口,不几天饮食也懒怠了,看起来越发沉重了。 任是方氏请来再好的大夫,也瞧不出病因来,只叫舒心,食补就好。 苏氏方氏俩妯娌轮换伺候,今天熬了银耳莲子桂圆冰糖红枣粥补,明天人参鸡汤,后日再上冰糖燕窝,银子花了不少,柯老夫人依然成天懒懒没精神,之不见好转,连累的一大家子燋头烂额不安生。 八月十五,柯家村迎来一行客人,除了方三舅夫妻,还有一位蹊跷稀客,方氏见之头疼孤鸾星---楚探花---楚景春。 三舅父正好休沐,遂携舅母前来来,一来宽慰探望罢职妹子妹夫,二来替方家外婆外公给外孙子柯家驹赐福暖寿,因为三岁是个关口。 楚景春则是佳节出公差,奉白鹿书院山长之命,前来给柯三爷下拜贴,有请柯三爷为白鹿书院客座教习。 烫金的拜贴,烫金的请柬,柯三爷这些日子在家里甚觉无聊,忙惯的人乍一清闲,骨头也疼起来了。无奈柯老夫人病着,不好意思开口,只说要考虑几日。 三舅母与方氏瑶草三人碰头诸葛会,把这话细揣测几遍,三夫人以为离开官场太久难免被人所乘,楚景春透了消息,正有人上串下跳谋夺开封同知这个职位。 瑶草却道,白鹿书院在汴京城外五里处,既可避开汴京耳目,又方便与城中通报消息,掌握官场动向,就近采取措施,免得将来复出没了好职位。 方氏也想通了,正要回去与余夫人多做沟通,看能否谋得洛阳知府肥缺,即可远离是非地,又可攒些家底。不是有句俗话,叫做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十五这晚,月光甚好。 柯老夫人身子不爽,思静嫌吵,也不出来会客,只在房里打盹儿。 方三夫人特特带了汴京的稀罕果品,凤梨、葡萄、香蕉,去瞧柯老夫人。柯老夫人见了外客,精神好了几分,病容也减了几分。 大家伙坐在房前桂树下,就着习习晚风,闻着满院子桂香,主宾交谈,甚是投契。三夫人把那京中新鲜事儿打着哈哈说一遍,柯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 三夫人便说起白鹿书院与柯三爷聘书,又说这个位置如何上承天子恩惠,下受学子爱戴,一般人等求之不得,真可惜了,亲家老太太病重,姑爷一心伺疾,不得赴任,真可惜了了。 柯老夫人原本心病居多,儿子丢官,孙女失德失婚,一听这等好事,立马病体又松快了几分。 瑶草适时送上银耳莲子桂圆糯米粥,蓝花白胎瓷碗儿,盛着枣红色的稀粥,看着养眼,闻着清香,柯老夫人心里高兴,一气喝了两小碗方才意足。 当着柯老夫人,方三夫人把瑶草很是夸赞一番,又说柯老夫人好福气,子孙都是人中龙凤。 柯老夫人点头附和,心里兀自想起瑶玉,直觉瑶玉成了心头一根刺,拔不出来,留着疼。 那边厢,柯老爷子正跟访客楚景春方三爷显摆自己的宝贴宝砚宝笔宝墨。方三爷尚在仔细观摩,楚景春却开始惊诧莫名,溜须拍马道:“老爷子,您这里真是个宝库啊,我祖父大人宦海几十年,也没您这份宝业,您这书房叫静斋不能尽显其意,依我说四宝斋最为贴切。” 老爷子呵呵直乐,很是受用,不过名字且不会更改,静斋才是老爷子最爱。 老爷子好容易逮着人愿意听他谈天说地,一时谈兴大发,一一讲解自己每一方宝砚来历,这一世哪年哪年有礼哪里买的,回程几乎要饭也没舍得卖掉,哪一方是那哪儿掏得,因为花费了全家一月的饭食银钱差点被老伴唠叨死,又有那那几方砚台跟着自己同一被窝五十年了,等等云云。 却说柯三爷与方三爷未几便听得乏味,告辞出去私下会谈,留下楚景春陪着,听着柯老爷子神侃,满脸神往,偶尔插嘴请教几句,让柯老爷子淋漓尽致做了一次有关他长达五十年四宝收藏史诗。 楚景春的耐心与虚心求教,很大程度满足了柯老爷子的表现欲,当下,这一老一小遂结成忘年交,一个口称老爷子,一个口称楚小友,不亦可乎。 直至瑶草来与祖父大人送补品,柯老爷子方才打住了滔滔话题。 瑶草打听得父亲回了书房,已经着人将楚景春名下份额送去了父亲书房,自己亲自来见祖父,不想在这里碰见楚探花。遂一福身:“不知祖父这里有客人,少了一份,我再去盛一碗来。” 楚景春忙说不用,这就告辞了。 瑶草随打住身子,瞧一眼满桌子笔墨纸砚,不免莞尔:“祖父,您又在盘点您的宝贝呢。” 柯老爷子却舍不得楚景春这个好听众,盛情邀请楚景春品尝瑶草所敬多宝粥,这是柯老爷子赐予孙女儿所熬补品名称。 楚景春忙着谦让不受。柯老爷子开始得摇头晃脑掉书包: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老夫一日不饮粥兮,焉改其乐! 楚景春挑眉翘嘴,眉飞色舞,连连拱手:“老爷子高论,小友佩服。” 柯老爷子遂亲手奉上多宝粥:“小友笑纳之!” 楚景春粥碗在手,一匙入口,点头夸赞:“嗯,颜如琥珀,香气甜糯,滋味甘醇,入口即化,嗯嗯,色美,味美,回味更美!” 瑶草听着两人有话不好生说,满口之乎者也,甚是好笑,因福身一笑:“祖父,探花大人安坐,小女告辞。” 楚景春把手一抬:“无须多起。”借着回礼,眼神追随着瑶草出门方休。不想这偷偷一瞥,正被老谋深算柯老爷子瞧在眼里,心头大喜,暗自一笑,兀自夸赞道:“这粥味道美吧,嗨,告诉你罢,这丫头七岁开始习厨艺,跟着师傅学士药膳煲汤,老夫这些年来,等闲小病症,不需吃药,直要我们草丫头熬粥熬汤,一喝便成。不是老夫夸口,我这个孙女儿样样拔尖儿,在这十里八乡乃是整个朱仙镇,可说是响当当,有名号,将来谁得了去,是谁家福分! 唉,只是她爹娘太诚实,楚探花,你与他父亲同年,也算得她长辈,老夫有言拜上,将来小友可要帮她长长眼,与她相看个好女婿,别叫人欺负了去,我这个老头儿也就了了心愿啰。” 楚景春一愣之后朗声大笑:“这个自然,老爷子放心,晚辈定会当成自家事。” 老爷子与楚景春拉手大笑:“有劳小友。” 还魂草(重生) 正文 无风起浪 俗话说的好,心病还要心药医,这话很是,柯老夫人得知三儿很快复出,立时病减三分,隔天调理一天,傍晚十分,儿子孙子们来请安,她已经神采奕奕了。 十六这晚,柯老夫人特特留下柯三爷说话,什么男儿汉志在四方,要以国家大事为己任,且教书育人,乃是圣贤之道,讲了一通大道理,最后叮嘱柯三爷,立刻起身,往白鹿书院就任。 柯三爷原本就有此意,次一番秉承母训,正好名正言顺曲求富贵功名,当即磕头:“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这一来,瑶草们返家一月,再次启程返回汴京。 柯三爷这人十分执拗,离了家直奔书院,连汴京城也不进了。方氏也只好嫁鸡随鸡,听从柯三爷意愿,先去书院安顿好了再去拜见父母亲友。 楚景春一路保驾护航,只把柯三爷一家子送到书院,白鹿书院山长很给柯三爷面子,特特拨给柯家一个两进小院子,前院正方客厅花厅,两边厢房,后面三间正方,两边向三间厢房,一家子连带仆从住着正好。 只房中家具简陋些,只是一般硬木,所幸方氏瑶草都不是贪图享受之人,只要一家子其乐融融,又有仆从伺候,尽够了。 之前因为柯三爷罢官,双胞胎蒙师不愿意离京请辞了,柯三爷便自己做了蒙师,亲自教导一双儿子读书,如今来到书院,到处是朗朗读书声,氛围更好,双胞胎学的更带劲儿了。 柯三爷一天之中顶多讲学一个时辰,余下时间便与妻小相处,教子读书。或是与书院其他教习煮酒烹茶,探究辩论,倒也乐呵得紧。 瑶草以为无论盛世乱世,身怀技艺总不亏,便以培养弟弟们文武全才诱导父母双亲,鼓动双胞胎兄弟跟随自己跑步练武健身。方氏柯三爷很以为然,瑶草由是名言正顺成了弟弟武学师傅,每日里身着男装英姿飒爽,带着一双弟弟每日清晨操练于后山山水树林间,教导弟弟们踢腿扎马练剑,过着温馨祥和又充满激情的生活。 这种充实又温馨的日子,让瑶草有身在桃源的错觉。 有时候瑶草不免心中畅想,就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住在青山绿水间,嫁不出去又何妨! 闲暇时,柯家有方英勋以及宋必武回来家蹭饭。楚景春也来过几次,原来白鹿书院山长竟然是楚景春辞官归隐叔爷爷。 瑶草顿时恍然,怪道能替山长做主了。 方氏闻讯不免感叹:“好相貌,好品德,好才学,如何天公不作美呢?” 不过,双胞胎跟楚景春逐渐熟识起来,楚景春每次来都会给两个小家伙带吃食,玩具。楚景春送了两个小家伙一人一把银弹弓,配有铁弹子无数。带着两家后到后山伏击射兔子,这比跟着姐姐射麻雀好玩多了。更得人心者,每每下山,楚景春可以伸平了双臂,一只胳膊挑一个,猴子似的挑着两人满山跑。这可是瑶草万不能够。 楚景春不过来了三五次,两个小叛徒已经楚哥哥叫上了。 方氏勒令改口叫叔叔,他们调脸就忘了,反头指责说‘草草不讲礼仪规矩,不该叫楚大人楚探花,应该叫哥哥。’ 可是人家真心对双胞胎好,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赶人,这书院原是人家叔公开呢! 瑶草郁闷,方氏叹息。 幸福的日子容易过,转眼就是金秋十月天,漫山红遍,层林尽染。这一日,合着舒爽的秋韵,柯家小院这一日接待一位浑身流火访客,汴京城顶顶有名官媒李巧嘴。 这人跟方氏熟悉,曾经围着方氏,想把瑶草嫁出去赚些茶水费,后来也无情的拒绝了方氏。主宾坐定,方氏吩咐茶水伺候,因问:“李大娘别来无恙,今番贵足踏贱地却为何来?” 李巧嘴咯咯一笑:“嗳哟,到底是同知娘子,说起话来文文雅雅实在好听得紧。” 方氏一笑插话:“大娘健忘的很哪,现在已经不是同知娘子了,别人都叫我方师母。” 李巧嘴再次赔笑:“无论师母还是同知夫人,左不过是官家夫人,小的给方夫人见礼,方夫人安好,您能赏脸接见民妇,可是民妇三生修来福气哟。” 方氏知道这些媒婆捧起来能叫你观音娘娘,玉皇大帝,翻起脸来能把人踩进土里,任她说得舌灿莲花,只是淡淡笑问:“大娘不必多礼,有话讲来。” 这话没说尽兴,还有下句隐台词,无事退下,本夫人事忙。 李巧嘴走惯了官家富贵家,哪能不会看眼色,忙到:“是,夫人,民妇今日到此乃是受人所托,来给贵府千金说亲来了。” “说亲?” 方氏不免讶然,心里只觉得奇怪,之前自己亲自上门接洽,她们一个个推诿,会是谁慧眼识珠? 却听李巧嘴唧唧笑道:“正是,就是忠武将军府卫家,卫大公子。” 方氏脸色大变:“你待怎说?” 李巧嘴也疑惑了,不知道方才还面露喜色的方氏为何变了脸色,忙忙又道:“就是忠武将军府卫家大公子卫豹,不是民妇夸口,那大公子我亲眼得见,可是一表人才,万里挑一。” 方氏豁然起身,本当将之赶出去,忽然想起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媒婆最是碎嘴,可是得罪不得,复又坐下叹气:“这事儿呀,唉,不收也罢,今儿我还有事,就不陪大娘坐了,谷雨,替我送大娘出去。” 说着话家冲着谷雨使个眼色。 谷雨忙着李巧嘴出了院门,李巧嘴顿时愤愤不平起来:“这是什么话说得……” 谷雨不等她埋怨说完,忙自袖口摸出一个蓝色荷包来递给李巧嘴手里,口里笑道:“难为大娘跑了这一趟,只是大娘您不知道我们妇人苦楚,唉,说起来也是命里带着,春天我们小姐无端端遭人构陷,夫人气得大病一场,后来请了相国寺高僧替我们小姐批八字,这才知道,今年流年不利,和该我们我们小姐命里犯小人,高僧告知我们夫人,要想家宅平安,小姐富贵,须得等我们小姐及笄方能以亲,否则就会多生波折,与娘家婆家都不利,这不,我们夫人现在听不得说来提亲,这还是大娘,与夫人熟识,倘是别家,只怕早就一顿棒子打出去了,真是对不起大娘了,这些银钱使我们夫人给大娘的车马费,余下请你喝杯水酒。” 李巧嘴在袖子里一掂量,约莫五两银子,心里大喜,她们这些媒婆走东家串西家,左不过为了银钱生计,如今只要有银子赚,管他卫家有没有媳妇进门,盈盈一笑:“多谢夫人,多谢管家娘子。”喜滋滋扭着腰身去卫家退亲不提。 方氏进到内宅,愤恨难平,张口骂道:“狗贼子,欺人太甚,他的犬子竟敢奢望我的掌上珠,瞎了他的狗眼。” 一时吩咐人速去书房同知柯三爷,夫妻商量对策。 柯三爷闻听卫家请媒,直觉可笑,安慰妻房:“竖子蠢妇,不理也罢。” 李巧嘴去后没再上门,城中也没什么流言传出,方氏由是安心以为这事烟硝了。 却说时光如梭,冬日旋即降临,这一日柯三爷举家在书院后山赏玩新梅,却有书童领来一位汴京信使,却是开封府尹宋大人身边长随。 上官来函,柯三爷脸上带了三分喜气,以为此乃同知自己复职了。 熟料竟然是宋府尹替他亲家卫将军说和信笺。 宋府尹信中言道,卫将军意思,冤家宜解不宜结,之前两家有些小小不言误会,不想被人恶意渲染,连累瑶草名声,损毁瑶草声誉,他卫家乃是堂堂将军府,磊磊大丈夫,甚是过意不去,决心承担责任,聘娶瑶草。 柯三爷接信,气冲脑门,心道,你个纨绔,有何脸面说什么担待责任?媒婆不通换上官,这事仗势逼婚么? 不过多年官场生涯,让他很快压住了怒火,提笔写了回执一封,大意为:大人有令,下官不敢欺瞒,小女虽则蒲柳之姿,愚顽不堪,然下官与贱内视若掌珠,自小女呱呱坠地之日,下官与拙荆便定下三不嫁誓约。其一,非诗礼官宦之家不嫁,其二,本人非进士及第者不嫁,其三,非年岁相若,平貌相当者不嫁。 此三条者,拙荆曾经与府尹夫人提及,大人一问便知。 下官谨此敬告府尹大人,卫家若真有诚意,可在明年三月十五,小女及笄之日登门求亲,只要符合三誓约,下官必不推辞。 之后,落款署名,装信蜡封,赏赐长随二两碎银喝茶而去。 却说柯三爷打发信使回家,正要与夫人分说,不想方氏已经噼里啪啦说上了,夫妻两个顿时义愤填膺,柯三爷拳击书桌,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个草莽武夫也敢欺上门来! 柯三爷心里坚定了尽快复出决心。 自此,方氏柯三爷便频频出入汴京城中,谋求复出事宜。 这件事情很快就让瑶草获悉,顿时怒发冲冠,好个宋黑胖卫蟾蜍,奸夫淫妇,竟然打起这样的主意,真把我当成你们盘中美味,砧上鱼肉了? 瑶草在闺房疾走转悠,十指掐进掌心中,也不觉得疼痛。心里也在飞快转悠,思量对策,却是疑惑不已,卫豹断了双手,论说应该恨自己才对,因何反倒求娶自己,是何居心?难不成想把自己弄回家去整治?思前想后,瑶草直觉此事有些怪异,一般来说,除非这人脑袋有病,否则绝不会娶个仇人回家做媳妇。瑶草的破坏力杀伤力,卫家应该有所了解,瑶草只觉得这间婚事是个骗局是个圈套。 瑶草觉得必须先弄清楚这件事情,再做道理,宋府尹是父亲顶头上司,父亲眼下书生意气顶住了,而后还能顶住么?再说自己如今婚事不顺,就怕父亲一日烦了,将自己送出去合纵连横就糟了。 瑶草虽然知道父亲正在行动,可是他走的官方路线,对于官官相互结亲之事,大半官员是乐见其成,并不觉得什么。可是瑶草绝不能嫁给卫豹,那样即便锦衣玉食,瑶草也会恶心死了。 不行,瑶草决定,不能坐等父亲那种正大光明的两军对垒解决方式,自己必须有所行动才是。 因快速写下信笺,让青果速速送去给三哥柯家有,嘱他联系方英勋来家里商量对策。 柯家有方英勋迅速前来赴约,瑶草吩咐丫头守住门户,在自己书房会见两位兄长,将宋家作伐,卫家求亲之事说了。 方英勋顿时怒了:“这个癞蛤蟆,看来上次打得太轻了,竟然又来作恶。” 瑶草惊讶:“这话从何说起?上次传说他被打断腿杆子,难不成是你们?” 原来上次方英勋柯家有出门会友,不成想卫豹跟着宋家兄弟也来凑数蹭酒,附会风雅,结果三杯酒水下肚,满嘴胡沁,被方英勋柯家有蒙头狠揍一顿,出言警告,下次当心割舌头。 柯家有骂道:“妈的,看来上次真该打断他的腿杆子。” 瑶草讶然:“他没断腿?” 方英勋道:“没,是他家放风声博同情,不过半个月,那玩意儿又出来招摇了。” 瑶草对着两位兄长抱拳道:“我今日请来两位兄长,一是为了请两位兄长帮我查明真相,倒底卫家求亲所为何来?二来请二位兄长设法帮我摆平此事,我宁死也不会嫁给卫豹那种纨绔贼子。” 方英勋呵斥道:“不许胡说,且不会到那一步呢。” 柯家有却道:“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们,总要叫他主动熄了这心思。” 瑶草忙一福身:“瑶草谢谢两位兄长,也请二位兄长珍重,量力而行,切不可为了无耻之人犯了律法,不值得。” 却说方氏在疏通管道的同时也私下打听的卫家些许求情内幕,且是卫家老太君听说瑶草曾经收拾过卫豹,打得卫豹无有还手之力,竟然忽发奇想,觉得卫豹就该有个这样的媳妇儿管着才能成器。 老太太很有计较,他以为这事儿搁平时,柯家肯定不答应,可是眼下不同,瑶草名声被传坏了,虽然不是什么道德品行问题,可是一般人家不愿意接纳,此时提亲必定手到擒来。 卫夫人极力反对,言称瑶草乃是恶妇。 卫老太太一声冷笑:“你们别以为瞒着我,我就聋了瞎了,豹儿做过什么,你们明白我也明白,你们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老太太发话,卫母请了媒人上门。结果被方氏打了回票。老太太执拗起来,亲自备了重礼,约请宋夫人帮忙。 不用说,是宋夫人说动宋大人插手此事。 回头却说方英勋柯家有一番侦探,却得出另外一个版本,卫母卫豹与卫蟾蜍的主意,她们想等迎娶之日卫豹逃婚,彻底拍死瑶草。 反正他卫豹是男人且坏了名声,不在乎,瑶草可是除了青灯古佛,别无他路了。 另外,梨君告知方英勋,起先卫家请托,宋夫人因知晓方氏耿直性子,婉言拒绝了。后来,杨家大奶奶忽然约见宋夫人,这才管变了态度。 瑶草闻听这两则消息,心中只是冷笑,情字果然可以杀人! 一时,瑶草陷入沉思,手脚不自觉轻颤起来,难不成自己才是孤老命?注定不能完善女人一生呢? 柯家有见瑶草愣愣的脸色十分难看,忙出言安慰:“三妹安心,我们已经想到了叫他家死心了办法了。” 且不说柯家有等如何设法,且说这一年冬月二十八,丞相府王大奶奶再次主办赏梅宴,瑶草没再拒绝。 这一日,瑶草随着母亲舅母到达王丞相府,被婢女引往小姐们一席就坐。游园之时,瑶草莲君本来一路,逛了一刻,莲君遇到密友兼小姑,一旁悄悄说话去了。瑶草主仆慢慢逛着,顺带等候莲君。 毫无悬念,瑶草主仆再次碰见了赵大奶奶宋二奶奶以及任然热情如斯的赵灵儿。 卫蟾蜍笑意盈盈:“哟,柯小姐终于露面了,我等想念得紧呢?我还以为你一直闭关修炼成了正果才出世呢!” 瑶草不想跟她做无谓口舌之争,只是笑着跟各人招呼致意。 赵大奶奶一如既往端方高雅,可是这一次看在瑶草眼里只觉得她比卫蟾蜍更丑陋。 两伙子人合二为一,一起游玩赏梅,这一次瑶草没有回避灵儿热情,与她愉快的回忆起曾经在竹林度过快乐时光,以及两人之间温馨往事。 途径梅园小桥之时,卫蟾蜍的丫头忽然失足一摔,整个身子扑向瑶草,搁以往,瑶草会极力抢救,可是,合不该,瑶草眼角瞧见了卫蟾蜍与丫头的眼色,在那丫头扑倒的瞬间,瑶草忽然移动身子,是的跌倒丫头直接往前栽去,同时矮□子,故意用手撑地,实则接着撑地的力量,伸出右脚狠狠一勾顺势推人的卫蟾蜍小腿杆上,使得他们主仆叠罗汉一般叠在桥下烂泥里。虽然不至伤人,可是却跌的满身泥巴,不能再见人了。 卫家丫头惊慌失措去抢救主子,青果灵儿双双扶起瑶草,灵儿更是紧张兮兮:“姐姐跌坏没有,给我瞧瞧?” 瑶草直不过手上有些雪水,同时用力过猛,有些轻微挫伤,忙着摇头安慰灵儿青果:“无事,我不碍的。” 灵儿这方才去往桥头关心卫蟾蜍伤情,赵大奶奶见左右无人,轻声一笑:“柯小姐好身手,好手段,佩服。” 瑶草拍拍身上浮雪,揉揉有些酸疼的手腕笑道:“车有车路,马有马路,原本不相干,各自逍遥,她非要横行霸道,没办法,只好顺手提醒一下,叫他走路戴着眼镜,这次是烂泥,就怕下次是江河。” 王大奶奶脸色略微一变,随即笑得更纯洁:“也是那丫头技不如人,罪有应得。” 瑶草却闲闲笑道:“倘我是那丫头,我且不会独自跌下去。” 赵大奶奶讶然:“哦?” 瑶草细细给赵大奶奶介绍说:“第一,为了避免粉身碎骨,我会死缠烂打,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只要能够不跌倒,不毁灭,就是火中取栗,我也会干,牛鬼蛇神我也会抓住。其二,倘我不能全身而退,我会玉石俱焚,与来犯之敌,同归而尽。” 瑶草这是变相告诉赵大奶奶,自己与她是两条道上之人,最好各走各路,互不侵犯,井水不犯河水。否则,若她们果然联手不择手段,害得自己走投无路,自己就会回头迎合赵子爵,顶多大家撕破脸,都不做人了。 赵大奶奶脸色白了红,红了白,嘴唇蠕动。彼时卫蟾蜍主仆已经爬上岸来,灵儿翻身回来笑问:“姐姐,你们说什么?” 瑶草微微一笑:“哦,我在说,赵伯母真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灵儿也好福气,得了个好嫂嫂,灵儿,你可要好生珍惜哟,好嫂嫂不容易得你。” 一时莲君脸色红扑扑归来,瑶草,忙着对灵儿姑嫂一福身:“灵儿,替我向伯母问安,告诉伯母,倘一日得了孙子,可别忘记给我家送红蛋哟。”又对杨氏一笑:“告辞了。” 随即丢下热情挥手的灵儿,脸色潮红的杨氏,嘴唇发乌泥巴人儿卫蟾蜍,扬长而去。 却说瑶草这一出行,呼出一口浊气,一夜好睡。 三天过去,腊月初一。 此后,汴京城贵妇圈子不是传出有关卫家的趣谈。 据说宋二爷在妓院喝花酒,竟然与大舅子卫豹狭路相逢,爱上同一名花魁,两郎舅争风吃醋,各显身手,卖弄辞藻,撒银子。宋二爷面貌不敌大舅哥,败白而去。 结果,当夜晚,卫豹拔得头筹,抱了娇娘,仙飘飘惬意而归,却被人再次蒙住脑袋,打成猪头,打折了腿杆。 卫家怀疑宋二爷司机报复,母大虫卫蟾替兄报仇,抽冷子将之脑袋打破。 宋二爷奋起还击,竟然将老婆门牙打落两颗。虽然双方极力掩饰,宋卫二家一时间在京城传为笑柄。 随后,为家饭庄被人吃出了蟑螂,被逼赔银子了事。之后,米行卖出粮食竟然吃出了人命。 虽然事后查出,是病死了,可是病家不依不饶,卫家米铺生意一落千丈。 瑶草坐在家里,每天听青果青叶兴致勃勃报告这些消息,倒把之前郁闷驱除了不少。 旋即,有几位御史陆续奏本,先说言说卫家在汴京开一间饭庄子,公然买卖牛肉马肉牟利,每日买卖量月一头耕牛。 后一位又奏,卫家在京郊有一个庄子,抓们蓄养耕牛马匹,用于啥肉卖钱。 圣上闻奏,勃然大怒,严令有司衙门火速会审,倘若查有实据,定然严惩不贷。 升上这一发怒,更不得了了,御史们疯了一般,轮番上阵,大到忠武将军吃空额,贪军饷,小到从卫豹养娈童,喝花酒,佃户交不起租子卖儿卖女,一伙脑儿都出来了。 卫家满门燋头烂额,汴京文武顿时哗然。 方氏闻讯,直觉畅快:“上天自有公论。” 瑶草顿时心惊肉跳,火速与三哥五哥碰头:“惨了惨了,你们怎么玩得这大了,竟然买通御史言官谎奏本,这可是欺君罔上呢!” 柯三少方五少同时拧眉:“我们哪有这本事,不过打了他一顿,找人往菜里丢了蟑螂,砸砸他招牌而已。” 三人大惊:“难道是姑父(爹爹)-三叔?” 108、悍妇孤鸾 “真不是你们”瑶草紧盯二位兄长,再次确认。 柯家友方英勋同时摇头:“那些御史最是标榜清高,满口仁义道德,忠君爱国,如何肯被我们两个毫无根基毛孩子收买?” 瑶草只觉得奇怪,且也放了心:“这就好,大约卫家实在天怒人怨,受了报应也未可知。” 柯家友笑道:“正是,管他谁做的都好,终究是卫家自顾不暇,再害不得人了。” 方英勋点头:“正是这话。” 瑶草也很赞同,自家不挖坑害人,仇人却受天谴,正是一双两好。至于卫家今后如何,那是他们自己作孽,与己无干,只要他们不来干涉自己与家人宁静就好。 想到此处,瑶草笑盈盈起身谢过两位兄长:“三哥五哥为了瑶草奔波劳累,既然卫家已经得了教训,哥哥们就此罢手,我只求家宅平安,上杆子结仇犯不着。” 却说瑶草们不理这事,并不代表这事儿就此平息,虽然卫家动用人力物力,把佃户自买儿女,卫豹喝花酒、养娈童登事儿归结于私德有亏,且卫豹并未入仕途,顶多臭臭名声,再难入仕,法律惩罚不到他身上,揭过不提了。 但是,任是卫家使出浑身解数,架不住施行者坚韧不拔,有司迅速察验清楚,卫家私宰杀耕牛暴利,罪证确凿,忠武将军吃空额,克扣军饷,铁证如山,不容抵赖。虽然卫家企图把耕牛马匹推到卫府管家头上,金蝉脱壳。这话实在苍白无力,被有司严正驳回。明眼人一看就知其猫腻,那么多耕牛马匹从边境运回,没有将军首肯万难达成。 罪证确凿,余下就顺理成章了,根据大宋律令,私宰耕牛一头,徙半年,军马亦然。卫家这饭庄子开了几年了,只说一月一头耕牛,该是多少年牢狱?光这一条罪状,忠武将军这一辈子要把牢底坐穿了,遑论还有捞空额、喝兵血尤其喝兵血一款正值风口浪尖,就在这之前不久,军中因为过冬棉衣所絮棉花以次充好,冻死几名值夜兵士,兵士哗然,集体闹事,讨要说法,卫家正在此刻被揪出来,正是群情激奋,罪责难逃。 卫家一案经有司论罪,圣上圈定,数罪并罚,卫家家财抄没,忠武将军杖八十,发配岭南将军麾下服劳役十年,遇赦不赦。圣上仁慈,传旨有司,忠武将军罪责自担,罪不及父母妻儿,只令抄没田产铺面公帐浮财,大小卫氏私财一律照册返还,令她们返还原郡山阴去了。 圣上另有口谕,着忠武将军即刻成行,卫家老太君年纪老迈,可等来年春来花开,再行上路。卫家之罪,全家发配也不为过,这是圣上仁慈,格外恩赐了,卫家老小无不感激涕零,磕头谢恩不跌。只是将军府住不得了,卫家一行人于是借住在杨家别院里。 却说太尉杨家,原是行伍起家,当初拥立老王有功在前,后有杨太妃抚养圣上简在帝心,致使杨门得到了已故太后、当今圣上青眼,有了今日举足轻重的地位。杨家与卫家屡屡联姻,在外人眼里,卫家杨家就是一家子,卫家老太君是杨老太妃姑表姐妹,卫家夫人姜氏与杨家大夫人姜氏,原是亲生姐妹,真是层层叠叠裙带绳。 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柯三爷瑶草,都以为圣上大约申斥一番,雷声大雨点小也就过了,并不会动真格,不想转眼间,卫家便烟消云散。 对于这个结果,瑶草意外也不意外,雷霆雨露皆是圣恩,从来没有千古不变的君臣。高兴了,加官进爵,翻了脸,不血流成河已经万幸了。 卫家贪墨军饷案,也有御史在卫家案子中牵出杨家父子,只是折子被圣上留中不发,对奏本者也没行申斥。御史们也识相,没再跟进纠缠。 坊间传闻,杨妃一如既往,如同过去那般求见圣上,要求严惩慌本御史,从轻发落卫家。 仁慈圣上皱了眉:“御书房也是你来得?” 却说这杨妃,在宫中甚是独特,她是姑母婆婆,竹马夫君,自小就跟圣上亲厚,这些年虽然无出,却圣宠不衰。即便她屡施手段凌厉,百般整治受到雨露的宫女美人,也没见圣上有何异议。这次依然固我,大发娇嗔。圣上却因为她打断自己听取汇报不悦,直把奏折摔在案上:“朕还不够担待?你自己看看,真要朕秉公而断?是不是也要朕下旨抄没?” 圣上翻脸申斥,此乃前所未有之事,杨妃当时吓得魂不附体,晕厥了事。 圣上自此冷落杨妃,钟情庞氏美人,杨妃惊惧,日日在老太妃宫门跪罪,只哭得梨花带雨。只可惜杨老太妃摆明了不愿干涉,只说:“圣上仁慈。”对于杨家,太妃娘娘赐下两字:“惜福。”这是后话不提了。 据闻,三日后,某钦差承旨进宫奏报,正事之余,圣上喟叹:“你成了孤鸾星怪朕,朕后宫吵嚷,不得安宁,却怪谁来?” 某承旨直呼冤枉:“臣以性命担保,选中卫家,只为敲山震虎,此乃圣上首肯。杨家之事与臣无干。微臣授命暗查军中贪墨,一切但凭圣上发落,岂会如此不知轻重,越俎代庖,圣上明察。” “贪墨案到底深浅如何,有何进展?” “臣有确凿证据,兵部根子烂了,非大换血不可。至于是清除枝叶,只到兵部止,还是追根求源,连根拔起,全凭圣上。” “唉,只要没行谋反事,剪除枝叶追回兵饷即可。哦,让他们过个祥和年吧,朕也想耳根清静些。” “微臣谨遵圣谕。” 荣宠剪灭,不过圣上一时恩宠或是政治需要。对于一心只想阖家平安的小女儿瑶草,这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不足挂齿。新年又到了,劳碌命的瑶草,又开始新一轮紧张忙碌。今年忙碌非同往常,它关系到明年柯三爷能否顺利复出,官复原职。 却说柯三爷,这半年已经尝到了手无权柄任人欺压的滋味,再不掉以轻心,任由妻女斡旋。而是前所未有活跃起来,不再如同以往,与文人请客风花雪月,而是在楚景春介绍下,频频与御史台、翰林学院、吏部官员接洽应酬。 柯三爷不知道,他这一次走背字,竟然懵懂间触摸到帝党一脉,为自己辟出一条新路,无需再事事仰望宋府尹了。 却说瑶草一家子裹乱忙碌,直至腊月二十八方才搞妥帖一切,在得到实落消息后,安心返家祭祖。正月初一柯三爷带着妻儿拜过父母大人,再拜族中长亲,成车的礼品撒出去,只把柯家上下哄骗的服服帖帖,交口称赞柯三爷忠孝,方氏贤惠。 正月初二,一如既往,柯三爷一家子启程,初三晚到达方家。 初四日起,家中便是访客如云,最多是白鹿书院学子拜会师尊,这些人都是人精,一个罢官之客席教授,能够成为书院山长座上宾,此人必定不凡,更有消息灵通者,已经探听的柯三爷不日复出,届时一场师徒情分,就是进位阶梯,焉能不趋之若鹜? 方氏于是又忙碌起来,偷窥别家金秋果园一般打量哪些叫自己师母海孩儿们,只可惜,这些人似乎对柯家栋梁更为钟情些,对师母抛出橄榄枝无动于衷,大都答对之时,有意无意告知师母,自家幼年便有盟约,或是左顾而言他。 方氏只叹息,怎么好孩子都是别家呢? 谷雨陈妈妈只安慰,不过歪瓜裂枣,哪里算得上好字? 方氏哪里不知道这一切所为何来,于是更恨当初传谣之人,只说要把人嘴撕碎了,打烂了,只是没证据拿人。 却说初六开衙,不等柯三爷正月十五后进学,朝廷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换,兵部竟然尚书侍郎一锅端了,禁军正副指挥使就地撤换。 一下子空许多职位来,之后是各部相互调配渗透。与柯家有关之事是柯三爷不用再做教书先生了,不过开封同知是做不成了,已被别人顶替。柯三爷被委以重任,改任大理寺少卿,少卿之上无正卿,柯三爷成了大理寺不是主官主官,掌刑狱案件,官阶不降反升半级,从四品。 柯三爷方氏欣喜若狂,唯有瑶草如坠谷底,转来转去,竟然绕不开既定命运,原本已经改任同知,不想命运竟然借由王氏早死将瑶草一家子拽回到既定轨道。 由于少卿之上无正卿,柯三爷一家子入住衙门后衙,御河边上那座威武雄壮的官邸。瑶草试图反对,却被柯三爷方氏乃至双胞胎兄弟一致劝服,瑶草都反对的却苍白,官衙花园敞亮,后园临水,引河水而建莲池水榭,跟眼前旧居不可同日而语。 不得已,瑶草不得不故地重游,进驻当初被人掠走的后院绣楼。 宽敞大气的房舍,精致的亭台楼阁,景致宜人的园子,无不被人收拾得妥妥帖帖,柯家无需费心。所有人无不欢欣鼓舞,唯有瑶草心头拔凉:难道自己注定难逃一死? 入住故居,瑶草亦喜亦忧,喜的是,母亲有了弟弟不用死了,忧得是,自己到底能否挣脱民运掣肘,想着母亲弟弟,瑶草心头充满希望勇气,只觉得自己可以闯过十七岁这个关口,可是命运固执的把瑶草拘回到原路,又让瑶草底气不足,只觉得命运之绳好难挣脱。 这一年正月十五,柯家乔迁,宾客盈门。 酒酣客散,夜幕初上,瑶草带着青果走走停停竟然达到了当日殒命后河边。那河边树木,垂柳下那船尤在,只是当初作恶之人已经三去其二,之余父亲。 坐在船舷,瑶草不由喟叹,自己命运犹如一个圆圈,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都脱不开这个轨道。自己一方活了母亲弟弟三人,仇家一方消失了王氏、简晓燕、柯家福三人,倘若一命换一命呢。看来,自己命还要自己填! 瑶草正在伤神,忽然有人耻笑:“嗨嗨,你是悍妇呀,竟然会落泪?可是受了谁人欺负,独自伤怀?” 落泪? 瑶草不自觉默默眼角,可不是嘛,手上有黏糊之感,自己当真哭了,一命换一命,时至今日,自己大仇得报,有父有母有弟弟,和和美美一家子,自己求仁得仁,有什么可哭得?忽然莞尔一笑:“堂堂楚探花竟然不知道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吗?”随即起身行礼:“见过楚大人,谢谢楚大人替家父周旋。” 楚景春忽而跨步上船,摊开四肢:“卷曲退杆子发麻,我也坐坐,松散松散。” 瑶草一笑:“上宾待遇您还埋怨,倒是喜欢坐门槛条凳呢?” 楚景春一笑,将大氅丢在一边,摊开四肢不安分晃动,连带船舷起伏晃动,看来喝得不少,酒气迎风吹响瑶草,瑶草不由挪一挪身子:“大人别乱动,掉下去滋味可不好受。” 楚景春忽然呵呵一笑:“怕什么?你不是会凫水么?难不成,你不想救我?” 瑶草惊愕万分,霍然而起:“凫水,您,您如何晓得……” 瑶草凫水一半都在夜半,且只着贴身中衣,倘被外男瞧见,那就是失节,遇到古板亲长,唯死一途。 却说瑶草这一激动,连带的船只晃荡,差点翻船。 楚景春忙着将瑶草硬拽着坐下:“坐下坐下,我可不想陪你死。”忽而咧嘴一笑:“要问这事儿,且也怪不得我,前年秋下,我心情郁结,找你父亲喝酒,结果喝高了,夜半把臂游园,畅意胸怀,月光下曾经见过一鱼美人戏莲池,粉红衫子窈窕姿,肌肤如玉银铃笑,潜水鱼跃,仿若水上精灵,碧波仙子。 瑶草顿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什么时候?你,我父亲也?” 楚景春忙摇手:“呵呵,倒没,我当即把他唬弄走了……” 瑶草心下一安,原来一切都是这人臆想。 谁知楚景春打着酒嗝自行招认:“后来我反正睡不着,又怕登徒子夜半偷窥,所以就爬上后院河边柳树,嘿嘿嘿,你可要谢谢我哟,我每年都会偷空去替你瞭场子,免得宵小觊觎……” “什么?住口,不许再说,”竟然不止一次啰,瑶草气氛而起:“你,你你,你饱读圣贤,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楚景春拉下瑶草:“啊哟,坐下坐下,当心翻船!”忽悠笑道:“只看一次,后来都是背向瞭哨,信不信由你。” “你混蛋!” 瑶草胸脯子剧烈起伏,气得要哭,怪不得自己几次三番议亲不成,原来被这家伙污了德行,受了天遣。 楚景春难得端正面色:“你莫哭,我不是有意!” 说着递过自己绢子,却被瑶草一把拨开。 楚景春却不以为杵,反是瞅着瑶草悠悠笑:“我会负责!” 凌乱瑶草心头一动,悍妇、孤鸾星? 瑶草短暂慌乱过后,逐渐清明起来,或者我提前出嫁离开这里,是不是可以躲过既定命运呢?瑶草双目灼灼闪着光华,上下瞅着眼下没正型,却英俊美貌不可方物的男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一番打量思索:这人二十二三,自己十五,男大十岁不为丑。世家出身,探花及第,未有婚配,这三条无不符合爹爹择婚标准。唯一缺点,这人长相太过妩媚,就怕桃花朵朵,难以应酬,等等,他是孤鸾星? 哈,这一来,也有好处,孤鸾星无人要,自己不用跟人争男人! 唉,怕就怕自己也没命享受了。 眯眯眼睛,瑶草推己及人,从自己莫名其妙被构陷,成了悍妇,楚探花或许真的被冤枉,就算不是冤枉,是孤鸾星,自己死过一次,还怕他克呢?瑶草不经雀跃起来,或许,这个孤鸾星就是上天赐给自己馅饼呢! 心意已定,瑶草坐下,眼睛瞅着美人楚探花,瞬间觉得这人越来越顺眼了,瑶草咽下口水,只是一条,瑶草耿耿于怀,这家伙这般俊俏,坐实自己丑媳妇了。叹口气,瑶草别开脸,既然这家伙偷窥了自己,有愿意负责,自己还谦逊什么?心里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楚探花忽然伸手在瑶草眼前晃悠着:“嗨嗨,这丫头眼睛骨溜溜,打什么坏主意呢?” 瑶草嫣然一笑抬头:“你方才说,你,负责?” 楚景春点头笑:“嗯嗯!” 瑶草皱眉:“嗯嗯?骗鬼!既然说负责,为何你家不遣媒?” 楚景春忽然做起身子:“咦?你不知道?那夜巧遇,我就即刻遣媒了呀?”忽然一笑:“噢,知道了,定然是岳母打了回票,封锁消息,嗯?这样说来,是不是你若当初知道,就能成了?” 两年前? 瑶草咬牙,那时候自己会同意吗?瑶草不自觉摇了头,只是自己不知道。 楚景春却看得真真的,笑道:“哦,想想啊,那时候,你大约正在为赵家小子伤春悲秋呢?” 瑶草闻言炸了毛,豁然起身变了脸:“我啐,满口胡言,你有意就遣媒,若是调笑,恕不奉陪。” 言罢飞身下船。 楚景春忽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遣媒?” 瑶草满脸不善,睨着楚景春,且等他下文。 楚景春一笑:“留中不发!” 留中不发?还当堂驳回呢!瑶草不由莞尔:“我有办法叫娘亲点头,只是我被人传成河东狮,你家?” 楚景春笑颜如花:“这不劳操心。” 瑶草咬牙沉吟半晌,忽然一福身:“楚大人,您喝醉了,小女送您去书房见我父亲。” 楚景春一愣之下,来不及反应,瑶草已经搀起他胳膊下了船。 楚景春正了脸色,眼神灼灼盯着瑶草,一眨不眨:“你,想好了?” 瑶草回他一笑,对来迎青果一努嘴:“楚大人醉了,掌灯送楚大人书房歇息。” 青果一愣:“小姐”心里叫苦,怎么惹上这个衰神?却见瑶草不动声色,心里喟叹,小姐不怕死,我们怕什么?遂认命上前:“还是我来吧,小姐。” 瑶草略一忖,点了头,这个年代,但凡贴身丫头与人有私,小姐也不会清白了。瑶草依言接了灯笼领头,青果搀扶楚景春,颤颤巍巍腿肚子只转筋,犹豫再三,再一次确认:“小姐?真要去么?” 瑶草笑:“现在后悔来得及么?” 青果回头,果然来不及了,柯三爷铁青了脸色瞪着三人呢! 109 父女对决 瑶草决心一定,,不避不逃,看着父亲一福身:“女儿发觉楚大人醉倒河边,怕有闪失,送他回来。” 柯三爷命人接手楚景春搀扶回房,依旧拿眼瞪着瑶草,鼻子有些歪斜了。瑶草却十分淡定,盈盈一福身:“爹爹安歇,女儿告辞。” 柯三爷见瑶草施施然而去,嘴巴张了张到底没出声,回房见楚景春自己找水喝,顿时怒气迸发,一拳勾在楚景春下巴上:“你竟敢在我家行狐媚歪道!” 楚景春不闪不避,结结实实受了一下,擦擦嘴巴,吐口血水,不怒不恼,目光灼灼,一脸正色看着柯三爷道:“我也曾三次遣媒。” 柯三爷指着楚景春一口啐:“你是尊长,你竟然觊觎侄女,这是**,斯文败类!” 楚景春哂笑:“这话糊涂,她自姓柯,我自姓楚,又不是亲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使君无妇,她罗敷无夫,男婚女嫁正是相宜,说什么**斯文,混不想干。” 柯三爷酒也喝得不少,一时激动,酒气上头,不免头晕目眩,腿子打晃,楚景春忙着上前搀扶,柯三爷将他一推,自己颓唐跌坐雕花椅上。 青果青叶端叩门求见:“老爷,小姐让婢子来送醒酒汤。” 柯三爷沉脸:“放下!” 青果青叶忙着服侍,却不料柯三爷越看丫头越碍眼,一声暴喝:“滚!” 青果青叶原本惊恐异常,咋闻咆哮,无疑头顶惊雷,顿时浑身颤抖,忙之不迭,逃之夭夭。 柯三爷就这书童之手自饮一杯。楚景春也饮一杯。柯三爷并非看不上楚景春,只是被逼许亲,尤有不甘,想要搬回场子,却无制胜杀招,只觉憋气。 楚景春摸着下巴尴尬一笑:“年兄?” 柯三爷闻言,双目血红,瞪着楚景春暗挫牙:“啐,年兄?给我滚。” 楚景春改儿长身作揖:“岳父?” 瞧着楚景春得意面孔,挫败柯三爷忽然暴虐起身,几步蹦到楚景春面前,倾着身子,指着楚景春鼻子开骂:“二月十二遣媒过草贴,三月十五,我广宴宾客,你祖母、母亲,必须双双上门,亲自主持过小定,插戴仪式,倘若缺一礼数,别怪我与你割袍断义,我女儿另许别门。” 楚景春闻言大喜,躬身下拜:“谢谢岳父成全。” 柯三爷将身儿一闪:“到时候再说,送客。” 任是楚景春礼仪谦谦,十分恭敬,柯三爷一口气憋着,万分不快,冷哼一声回房去了。 翌日酒醒,柯三爷将昨日之事说与妻子,方氏大惊:“老爷且别误会,草儿绝无此意。” 柯三爷怒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已决意许亲,纵使无意,也由不得她了。” 方氏苦苦哀求:“老爷,草儿一贯明理懂事,肯定是误会,纵不说他克妻,就是岁数不相衬呀?老爷,老爷,我求求您,我一生只草儿一个女儿,好歹老爷亲自问问,草儿若同意,妾身再无话来。” 柯三爷的秉性,他肯成全,已经是莫大恩惠,由不得人不依。尽管不乐意,老妻面子不能不依,终是点了头;“请小姐。” 一时瑶草前来,请安问好,行礼不迭。 方氏忙着搀起女儿,一时泪眼婆娑:“草儿,你爹爹要将你许配楚家,楚探花,我儿何意?” 瑶草低头福身:“女儿一切听命于爹娘。” 柯三爷忽然动怒:“爹娘做主?你做下那等事体,敢说爹娘做主?” 瑶草闻言,顿时恼怒,忽然抬头紧盯着父亲:“爹爹您说,女儿倒底做错何事?客人是爹爹所请,酒是爹爹所劝,外客走到后衙,也是爹爹轻忽所致。纵然不是楚大人,无论是谁,醉卧河边,女儿可以不管么?倘若楚大人出事,爹爹您担得起么?卫家倒了,我们与宋家总不结仇也靠不得了,爹爹您再得罪楚家,我们家还有活路么?您可以傲骨铮铮不在乎,女儿也可以拼却一身剐,您叫母亲怎么办?三个弟弟怎么办?” 方氏正要拉劝父女二人,不想瑶草说出这番话来,不由瞠目结舌,一时呆愣。 柯三爷闻言不免恼羞成怒,一拍桌子,暴怒了:“嘟,不孝女,竟敢嘲讽你老子无能、攀附?” 瑶草面对爹爹暴虐,心中更加恼怒:假道学,您很清高呢?前生把自己许给宋家纨绔子,难不成不是卖女求荣?时至今日,还这般振振有词,理直气壮,难不成真的这般天真,看不出这次高升是得了楚家相助襄助? 可是,这话能说么? 不能! 一口气憋得瑶草胸脯子剧烈起伏,咬死嘴唇,抑制着不让这些话出口,毕竟今生的父亲大人已经改过,毕竟弟弟与母亲的幸福都系在父亲一人身上,失去了爹爹庇护,自己乃至母亲弟弟都会陷于困境,今日社会,女人的生活面毕竟很窄,女人要独立于世,实在太过艰辛。 无所依仗的滋味瑶草很清楚,瑶草不想母亲弟弟们重复自己苦楚,只希望他们一生顺遂。遂忍住了任性,低头认输,噗通跪地,道:“爹爹息怒,女儿焉敢。” 方氏此刻已经醒神,忙着替瑶草喊冤:“老爷您这是什么话?真是屈杀人了。我们女儿自小懂事,孝顺、守礼,何尝忤逆过?老爷您这话别说女儿不受,就妾身也不受。”又见女儿跪下,忙着上前搀扶:“起来,起来,你爹爹只是口不择言,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柯三爷却跳脚咆哮:“不许起来,你说清楚,你今日这话倒是什么意思?” 瑶草忍气磕头道:“女儿之话,非指爹爹无能,乃是世俗如此,个人能力太过渺小,为了亲情抱负,有时候不得不违背本意,屈从世俗。倘若事事尽如人意,李太白也不会发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呼号了。女儿知道爹爹有责任、有抱负,也深知爹爹苦楚,女儿只有替您不平,替您担忧,又怎会嘲讽?” 方氏忙着帮腔:“就是这话,老爷,您可不要误会女儿一片孝心。” 柯三爷脸色逐渐缓和,却依然端着架子:“社稷大事,岂容你女子置喙。” 方氏硬拽瑶草,只是柯三爷不发话,瑶草势必不能起身。方氏不由拉拉柯三爷胳膊:“老爷?” 柯三爷这才一拂袖:“起来说话!” 瑶草这才起身道谢,站在母亲身边。 方氏于是旧话重提:“草儿,婚姻乃一辈子大事,马虎不得,我儿倘不乐意,且别害羞,直管明言,母亲为你做主。” 瑶草再次笑言:“女儿谨遵爹娘吩咐。” 方氏由是再次落泪:“可那楚探花出名命硬呢?” 瑶草低头,替母亲掐背拿肩:“母亲只想想,坊间曾传言我是悍妇,女儿可曾真是悍妇?母亲您再想想,自从去年女儿被人构陷,且不论女儿被人嘲笑,只您受了多少气?那邱家只是风闻,并不查实,便避如蛇蝎,他家还是楠君姐姐保媒,转折亲眷,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家?且爹爹已经传出三月十五与孩儿招亲,到时倘若无人上门,爹爹颜面何在?且楚家乃是诗礼簪缨之家,女儿被楚家相中,乃是女儿福气,母亲何须这般担忧” 方氏抹抹眼角,叹道:“话虽如此,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纵有七分假,却有三分真,唉!” 瑶草淡然一笑:“眼下世人,人云亦云,毁我谤我,只恨不死。独楚家不嫌我,士为知己者死,就楚家这一份侠情,也值得女儿舍身报答。人生有得必有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母亲且别为女儿悬心。” 瑶草一番答对剖析,在情在理,有情有义有担待,很有几分铮铮傲骨男儿气。 柯三爷至此,已经完全软化,心中竟然生出几分豪情与得意,浑然忘记了自己是来教训人,之前刚刚勃然大怒,带念头喟叹:“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难得啊,嗯,不愧我柯家子孙,恩怨分明,知书识礼。” 柯三爷当初对宋府尹有所承诺,卫家虽然倒了,柯三爷却是重承诺之人,三月十五,瑶草及笄,柯家果然不曾食言,三月初十,柯家大管家四处拜访,广派请柬,大办酒宴,宴请亲朋好友,以及汴京门生故旧,豪门清贵。 赵子爵府邸与宋府尹府邸都得到了柯家大红烫金请柬。 方氏原不欲邀请赵家,瑶草坚持加送一份:“我们并无亏欠谁,何必回避,倒显得我们心虚胆怯?” 110 赵家狗血番外 不说柯家喜气洋洋,大肆操办瑶草及笄礼。 回头却说赵家,这一日,赵家接到了柯家请柬,赵母看着烫金帖子,随即叫来女儿赵灵儿;“你不是一直相见你柯家姐姐,太爷夫人下了帖子,听管家说,三月十五,柯小姐及笄招亲,甚是喜庆热闹,届时,娘带你与嫂嫂出去散散。” 赵灵儿获悉柯家大宴宾客,又听闻瑶草那一日招亲,心头突突一跳,顿时亦喜亦忧,脸色变幻,十分忐忑。 赵母原以为灵儿会欢喜雀跃,不想竟然这般垂头丧气,不由疑惑:“灵儿不舒服呢?” 原来自那一日赏梅归来,赵灵儿便落下心病,那日卫蟾蜍主仆行径,以及后来瑶草与杨氏言语交锋,都让灵儿心生疑惑。瑶草与杨氏之话,她虽没听全乎,却也闻得一言半句。且那瑶草最后一句话,实在说得蹊跷。 这灵儿虽然长在山野,不善阴谋诡计,却也懂得几分察言观色,这日回家,几次欲告母亲嫂嫂异动,又怕自己多心错会,搅扰家宅不安。因而压在心底,十分烦闷。 今闻柯家有喜事,不由想起上次柯家联姻惨淡收场,忧心陡起,只觉自家对不起太爷夫人瑶草姐姐。 此刻见母亲动问,思忖再三,方才下了决心:“请母亲屏退左右,女儿有话回禀。” 赵母嗔怪道:“这丫头,什么话这么神秘?”还是依言支开丫头仆妇。 赵灵儿这才悄悄将那日赏梅之事一一说与母亲,除了详述事实经过,也加上自己猜测:“女儿观那瑶草姐姐之话,似乎嫂嫂与上次毁害瑶草姐姐名声有莫大关联。 说起来,之前谣言实在蹊跷,那一日郊游女儿亲历,卫豹双手乃是哥哥打断,原跟瑶草姐姐不相干,且又时过境迁,结果外面竟然说成那样,我当时就怀疑是有人恶意而为。每我听见,必替姐姐解释一番,只是人都不信,女儿甚是气闷。嫂嫂却说,公道自在人心,谣言止于智者,叫儿不必担忧。熟料,谣言最终害了姐姐姻缘。 还有柯家太爷罢官那一次,女儿去找嫂嫂闲谈,听得锦儿娟儿议论,言说什么狐媚子罪有应得云云,见了女儿便打住了,现在回想,甚是可疑。女儿很是担心,就怕这一次柯姐姐及笄礼,再有人使坏。” 赵母惊问:“丫头议论?这是何时之事?” 灵儿言道:“正是柯太爷罢官当日,女儿回头来瞧母亲,才听哥哥说起,当时心里就有怀疑,嫂嫂丫头因何倒比哥哥还灵通,又想着嫂嫂温温柔柔,浑不似那等奸佞跋扈之人,也就搁下了。” 赵母怒道:“当日谣言,只因太爷夫人不愿揭破两家亲事,这事原是我们对不住人,母亲这才没出面。这事我们已经很对不起柯家,倘若你嫂嫂与太爷罢官有碍,我赵家就是恩将仇报的小人了。” 赵母有心要找杨氏质对,有无真凭实据,教训不成,反被媳妇拿捏,失了威严。因压下火星,吩咐小丫头:“叫祝里家里。” 一时祝里家里前来,赵母屏退左右,道:“钱婆子这些日子传了什么话出来?” 祝里家里道:“倒没什么,少夫人也不大作兴那两个,不过,前阵子老太君似乎问过什么古玉,少夫人当时就变了脸色,别的就没什么了。倒是有人说嘴,后角门孙婆子常常私放少夫人贴身丫头夜半进出。” 赵母立时吩咐道:“去跟打听一下进出的具体日期,还有,去跟出行婆子问问,丫头都到了哪里。” 晚饭时分,祝里家里已经摸清了那丫头私自进出具体日子,可是丫头具体去了哪里,却并无人知晓,因为少夫人丫头出门都是悄悄自后门出入,并未惊动府上车马,也无出行婆子跟随。 赵母当即脸色大变,心头乱蹦:“这般任性妄为,当我赵家是菜园子呢?” 这也不怪赵母疏忽杨氏一行,实在是赵母重主中馈,千头万绪,不仅之前的账册内务一塌糊涂,家下人等也是良莠不齐,赵母又不能不问青红皂白一棒子全部打死,只能权且支应着,设法替换。所以,行起事来,颇多掣肘。兼之大小卫氏屡屡生事设障,赵母既要打理家务,又要私下访查卫氏隐匿的钱财田亩,还要全力对付老小卫氏小动作,已经颇为费力,疲于奔命,混没气力监督媳妇一言一行,只说她是世家出身,正该知书识礼,进退有度,不想她大家子胸怀全无一点,鬼魅伎俩倒学全了。 赵母这里暗自懊恼,心中更恨大小卫氏,不是她们捣鬼,自己娶瑶草进门,焉有这等事体? 恰在此时,杨氏走来问安,赵母心头正气,本当打她回票,随即改了主意,一边叫传杨氏,一边吩咐祝里家里几句。 杨氏带着贴身丫头款款而来,未语先笑:“儿媳见过太太,太太安好。” 赵母一笑:“媳妇来了,一旁坐下。” 婆媳坐下闲磕牙,不过说些张家娶媳妇,李家得孙子等等云云。 一时,祝里家里进门,正要说话,忽见杨氏在侧,又把那话含住了。 赵母瞧见一笑:“鄂儿媳妇,你且先去,等空闲了,我在寻你说话。” 杨氏一走,赵母便吩咐祝里家里:“你去大张旗鼓备办贺礼,将柯家宴客招亲之事传出去,同时严密监视四门,凡私出门者,连门子一起绑起来扔进黑屋子,关她三天再问话。” 祝里家里问道:“出门抓,还是进门抓?” 赵母沉吟片刻道:“返回再抓,务必要抓现行,叫她们不得抵赖。” 回头却说柯家撒出请柬同时,瑶草再次暗找柯家友方英勋两位贴心哥哥秘密议事。 三人见面,瑶草奉上两个钱袋,每个五十两:“我估计有人会针对我及笄招亲再行毁谤之事,毁谤之人,我约莫已经知道是谁,今日请柬一出,奸人必定有所行动,我本当自己亲手报仇,只是我爹爹最近盯我盯得紧,出门丫头婆子环伺,还有兵丁护卫,就是老虎也被吓煞了,所以,不得不请两位哥哥出面,替我揪出幕后主使,还我一个公道。” 柯家友方英勋齐齐应道:“你只说怎么办吧!” 瑶草言道:“之前,我让谷雨重金买通李巧嘴,从而得之,上次有关我的谣言,就是城东王媒婆,与城西洪媒婆受人教唆而为,以我估计,这次她们必定会故技重施,以期将我拍死为止。我想请二位兄长,在她们交易之时,将她们人赃并获。” “捕获?” 瑶草点头:“是,我已经通过谷雨相公买通大理寺狱卒四人,让他们轮空时出公差,轮流跟随你们当值,一旦捉住元凶,哥哥们只需拿出威风来,威逼利诱,让她们交代幕后主使,以及上次造谣传谣事件始末,签字画押即可。待人证物证俱全,再迫使她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倘不从,便以诬陷罪将她们送到开封府治罪,我量就她们绝不会为了别人名誉把自己折进去吃牢饭。” 却说赵家祝里家里当夜守候一夜,并未见有人出入,直至隔日傍晚,果见杨氏贴身丫头锦儿摸摸戳戳自后角门而出,果然是既不跟管家娘子告假,也用府中车马。 祝里家里遵照赵母吩咐,让她畅通无阻出了门,扎下口袋但等他归来擒拿,谁料,守候一夜,恁不见那丫头归来。祝里家里如实回禀,赵母只觉得蹊跷,随即招来杨氏,单刀直入:“你那个锦儿丫头呢?我觉得她甚是妥当,想借她使唤几天。” 杨氏面色一白:“既是婆婆要用人,我那个娟儿更妥当些,不如就让娟儿来伺候婆婆吧。” 赵母心头怒火一拱一拱,面上丝毫不显,恬淡笑道:“实话告诉你说,我就是见那锦儿生得好,相爱在身边调教,他日可堪大用,怎么,平日说什么金的银的都舍得孝敬我么,我借用丫头舍不得了?” 那锦儿昨晚外出,彻夜未归,只因赵母从不过问媳妇事情,杨氏虽然着急,想着锦儿生在汴京,自小儿主仆们没少出门闲逛,到了赵府也不是第一次出门办差,却也没放心上。此刻赵母步步紧逼,杨氏这才惊慌起来,无奈吩咐娟儿:“去交你锦儿姐姐来。”心里寄希望,此刻锦儿已经回府了。 杨氏行事从不避锦儿娟儿在这两个心腹丫头,此刻娟儿心头也直慌,却见主子直冲自己打眼色,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匆匆回房,追问留守簪儿:“锦儿姐姐可曾回来?”得到肯定答复,娟儿更加慌乱,万不得已,回返正房,撒下谎言:“回奶奶,锦儿姐姐病了,正躺着发汗,动不得。” 杨氏故作恍然:“我说呢,一早不见人,竟然病了,既如此,婆婆,媳妇就把娟儿留下您使唤可好。” 赵母一笑:“病了?真不巧,祝里家里,吩咐下去,去请个好大夫,锦儿可是少奶奶得用丫头,务必尽快医好了,告诉大夫,只要快好,不吝钱财。” 赵母言盈盈,穷追猛打,杨氏至此,有甚不明,只怕是婆婆已经识破锦儿不在府中之事,只得给娟儿暗示眼色。主子有命,娟儿不敢不从,只得出面,曲线救国,说是锦儿母亲病重,少奶奶碍于规矩,不许她擅离,是自己烂好心,偷放她回家探母,不想这丫头竟然胆大未归。 赵母笑而点头:“娟儿丫头做得对,一个屋檐下面过日子,就该以诚相待,相互扶持才是。”不但不怪,还赏赐娟儿一碟子枣切糕。杨氏娟儿刚松口气,赵母又闲闲询问锦儿家住何地,要派车架婆子前去迎接,只说大奶奶的丫头非同寻常,一言一行关乎主子名声,轻忽不得,哪能只身出门? 事已至此,娟儿也无法了,忽然跪下磕头:“回禀太太,其实锦儿乃是擅自外出,奶奶与我们都不得知,婢女也不知锦儿今在何方,求太太责罚。” 闻听锦儿竟然私自外出,赵母勃然大怒,下令困了后角门婆子,当着杨氏面,噼里啪啦一顿板子,那婆子至此,还有很么不肯说,竹筒倒豆子,细细交代了锦儿娟儿几次私自出行,都是何时何地,自己受了多少钱财。 赵母闻报吓一跳,杨氏进门不到一年,竟用钱财通神,唆使丫头私自进出不下十次,简直把赵家当成菜市场。 赵母冷冽瞅一眼娟儿,一声喝令:“绑起来!” 娟儿浑身打颤,磕头不止,直喊太太饶恕。赵母哪里肯依:“你是少奶奶贴身丫头,竟然私自外出,夜半往返,定女儿家人大心大,钟情思春,这种丧德败行的东西,留着就是祸害,不如一顿板子打死干净,也免得连累我赵家门风。” 那娟儿眼见被堵起嘴巴,知道四十大板,自己定然一命难存,遂拼命挣脱执事婆子,四脚并用,爬到杨氏面前,祈求救命。 杨氏至此,已经是避无可避,无论丫头死伤残废,自己都有罪责,不如豁出面子,还能够救得丫头一命,否则,自己在这赵府颜面荡尽,无依无靠,如何存身?只得跪下领罪,承认丫头出门,乃是受命办差,出门不带丫头婆子,是自己不懂礼仪规矩,与丫头无干,一切都有自己承担。 赵母见杨氏出面担待,面色有所缓解,并不轻纵,追问丫头杨氏,丫头这般鬼祟出门,倒底办得何等差事。 杨氏愿意领受责罚,却闭口不言所办何事。 赵母更加恼怒:“好好好,你是大家子出身,小姐问不得,丫头打不得,想是我做婆婆没这个资格,只好麻烦亲家太太了。”言罢喝令祝里家里准备车马,要将杨氏遣返娘家。 杨氏梗着脖子不屈服:“媳妇进门一年,自问并无失德败行之处,婆婆您休不得我。” 赵母冷笑:“只凭你指使贴身丫头夜半进出一条,我赵家休你就天经地义,除非,你能解释清楚你种种切切所为何来。” 杨氏一咬牙跪下了:“我讲,请婆婆屏退左右。” 赵母挥手,众人回避。杨氏随即招认,她之所以派丫头出入,是因为从小卫氏口里得知,赵栖梧之所以冷淡自己,是因为他曾经钟情柯氏女,她想查探明白,又见赵母忙碌家务,无暇兼顾自己,这才大胆施为。 赵母冷冷追问:“然后呢?是不是联合卫家女致人于死地,先是惊马,后又派人败坏柯小姐名声,破坏人家婚姻,再后又借由王家之事买通御史参奏柯家?” 杨氏供认不讳:“是!” 赵母怒道:“为什么?柯家与你素未平生,你为何害人,说个理由?” 杨氏忽然起身冷笑:“理由?请问婆婆,听闻赵家有一块祖传鸳鸯双玉佩,一行作为定亲信物,为何媳妇嫁入赵家一年有余,竟然无缘得见?” 赵母再怒:“无论有无玉佩,你都已经是名正言顺赵家媳妇,你有何道理迁怒别家?” 杨氏脸颊泪水倏然滑落,强烈愤恨,使她眉目充血莹莹闪烁:“媳妇?我是谁的媳妇?这赵家谁人是我夫君?我怎么从未见过?” 赵母震惊:“你那是什么话?” 杨氏握紧拳头,蔻丹指甲掐进了掌心不自知:“大实话,我只知道我嫁人一年,依旧是杨家女儿,并非谁家媳妇,婆婆,这个理由成不成?我该不该把踩在我脸上的那只脚搬开?” 赵母嘴唇蠕动:“你待怎讲?那新婚元帕?” 杨氏唧唧惨笑:“那是我金簪子扎破胳膊留下血迹,赵家不要脸,我杨家却是要脸的。” 赵母至此,心头滴血,亲手扶起杨氏,咬牙切齿:“叫大爷。” 却这赵栖梧也得了柯家招亲消息,想着倘不是为太君作梗,今年就是自己的好年景,心头只是发堵,眉头紧锁打起死结,手里不由用力再用力,差点把两块玉佩捏碎了。 正在此时,赵母有请,赵栖梧慌忙收起玉佩,抹抹眼角,整整衣冠,随着丫头走到母亲上方。 赵母见了儿子,也不多话,一声喝令:“跪下!” 赵栖梧讶然:“母亲?” 赵母因问:“你是不是觉得委屈?”回头看着杨氏道:“你把刚才那话再对你夫君说一遍。” 杨氏并无惧意,昂头又说一遍:“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媳妇清除觊觎碍眼之人,保护自己婚姻,媳妇没错,婆婆您休不得我。” 赵栖梧皱眉:“什么乱七八糟?你要清除谁?谁碍着你了?” 杨氏冷笑不言语。 赵母咳嗽一声怒道:“你休东拉西扯,我来问你,你几时让抱孙子?” 赵栖梧神情一滞,随即左右一番窥探,当即明了,随即跪倒母亲面前:“之前没对母亲说明,孩儿不孝。孩儿之所以没跟杨氏圆房,乃是孩儿之前咨询过太医,女人至少十五岁才具备做母亲的条件,否则,即便怀孕也会夭亡,孩儿为了赵家子嗣康健,决定等到杨氏七月及笄,再与她圆房,为赵家延续香火。” 赵母皱眉:“真的?” 杨氏却嚷嚷起来:“你胡说,你这不过托词,你既是此意,当初因何不明说?你分明想着狐媚子,又不敢抗旨拒婚,所以才这般推诿拖拉,以为谁是傻子呢?” 赵栖梧嗤笑:“明说么?我的确预备与你明说,与母亲报备,不想你竟然准备元帕,我再说与母亲,你脸面何在?算了,信不信随你,或许,你可以问一问姑母。”他言罢自顾自与赵母告辞:“母亲安歇,孩儿尚有要事处理。” 赵母与大小卫氏斗智斗勇,终于小有成效。如今大小卫氏失去家族庇护,成了过街老鼠落水狗,她方才舒口气,不想儿子媳妇各怀心思,赵母有一种无力感,她摸不着脉搏了,只觉得孩子们十分陌生。 那赵栖梧走到门口,忽悠又回头警告道:“你杨家虽然尊贵,柯家也非泥土,你家虽没落罪,却也受到御史参奏,圣上仁慈,也架不住御史洒热血断头颅。最好不要学那卫家,为了一己之私,招致满门倾覆。还有,你即蒙圣上赐婚,赵家不敢不认你为妇。只要你谨守本分,安分守己,尽到为妻为媳职责,我也尽我做丈夫职责,照顾你,给你应有体面尊重。倘若你学人不贤,搅扰我家宅不安,且别怪人无情。” 杨氏闻言顿时如坠冰窟,犹如断线失衡的风筝,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年多来,杨氏花嫁女儿被丈夫冷落,丈夫一月进房三五夜,只把新房当客栈,来就蒙头大睡,睡醒了抬脚就走。杨氏端着架子,装着面子,不能与人哭诉,不敢找人分忧,还要时时接受赵母盘诘,只觉得前途灰暗,没有光亮。 一月,二月,三月,慢慢长夜数更漏,夜夜泪沾襟,懵懂花嫁女儿生生熬成了怨妇。杨氏初始并怨恨谁人,只以为自己不够魅力不够好,只是一心一意在丫头奶娘配合下,努力讨好婆婆夫君小姑,对婆婆恭敬,对丈夫柔顺,对小姑拉拢贿赂。虽然在丈夫处收效甚微,可是婆婆小姑已经被彻底收服,杨氏在伤神之时,也看到了一丝亮光。只是心中无限忐忑,不知该如何讨好夫君才是。 合不该就在杨氏彷徨之时,三个卫氏蠢蠢出动,犹如蚂蟥一般缠上了杨氏。对她晓以利害,替她出谋划策。杨氏渐渐从被动看戏,到了后来主动参与。以为自己一切不幸都是柯家女之过,要想丈夫才能回心转意,必须拍死了狐媚女子。她便魔怔了,听从她们挑唆,她不吝钱财,买通媒婆四处造谣,破坏瑶草名声姻缘。甚至偷回娘家,利用太尉府清客帮闲,暗助王家联合御史,以为柯家必定元气大伤。 熟料,楚景春参合,柯三爷打而不死,气得卫氏杨氏暗咬牙。 由于宋家老太君忽发奇想,宋卫氏姐弟定下骗婚陷阱,无奈任是李巧嘴巧舌如簧,柯家母女不上当。杨氏亲自出马祈求母亲姜氏出面,姜氏原本不允,杨氏遂向母亲哭诉,自己因为柯氏女子遭到丈夫嫌弃,出嫁至今,任是女儿之身。 杨母闻言大怒,本当要与赵母理论,无奈杨氏元帕昏招在前,姜氏这才出头约见宋氏,做下昧心缺德事,约见宋夫人。 熟料柯家尚未妥协许婚,卫家莫名其妙就倒了。 这一次,柯家高调招亲,杨氏又不愤了,凭什么你破坏了别人幸福,自己却却想幸福生活。这一次卫氏再次邀约,两人预备故技重施,无中生有,再拿卫家说事,将瑶草与卫豹栓成一对,再把瑶草妖化成嫌贫爱富,水性杨花之徒。熟料事不机密,被婆婆识破,紧着,自己一怒之下自爆元帕作假丑闻,紧着得知,丈夫并虽然不爱自己,非真正放弃自己,只是再等自己及笄。 杨氏不用去问谁,已经相信了这话,皇妃姑母的事情杨氏知之甚详,当年姑姑十四岁进宫,过早受孕,勉强生产,结果难产,母子危在旦夕,圣上高义,留母没留子,以为容后再生,熟料孩子死了,姑姑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 这是姑母一生的痛,也是杨家一生之痛,如今成了自己痛。 一滴眼泪自腮边滴落,她后悔了! 可是,来得及么? 111 瑶草及笄 回头却说柯家友方英勋二人受了瑶草托付,分头守候在赵家宋家后角门外,果见卫家二奶奶上门拜见赵大奶奶,紧着,两府各出一丫头,直奔汴京一清雅茶寮。 柯家友方英勋原本分头监视赵宋二家,不想这两个丫头做坏事也是拉帮结伙,两人竟然直奔茶寮碰头,一起等候媒婆上门,这倒是方便了柯方二人联手行动。 两人迅速包下密室左右茶室,只等媒婆上门。不一时,王洪二媒婆如期而至,这些人做坏事是无忌惮,大声谈着价钱以及传谣内容。被柯方二人带来公差抓个现行。 柯家友跟着柯三爷做了六年衙内,审理罪犯手段已经学得七八分,把丫头媒婆隔开,柯家友先审媒婆,首先表明了身份,然后威胁:“你们倘若弄鬼,不帮本少爷出气这口气,报了这个仇,那么本少爷只好勉为其难,把你们关押大理寺天牢,之后……” 柯家友咬牙切齿说了“之后”两字,再不言语,只是虚眯了眼睛,看着二人冷冷阴笑。 这两媒婆子直觉头皮发麻,她们可是知道,当今大理寺就是柯家天下,多少朝廷命官一入天牢命难存啊,自家这等草民,定然是走着进去,躺着出来。两个媒婆子做事不过了生活为求财,范不着为了别人搭上性命,忙不迭一五一十招认了。 两丫头本当抵赖,无奈两个媒婆招供画押,她们逃无可逃,只得供认不讳。 两丫她俩原以为招供画押蒙骗过去,回家报信再做图谋补救,只可惜美梦难成,柯家有防着她们再生事端,她们被关进了大理寺黑屋子,虽然好吃好喝不曾虐待,却不得回家不得。 两个媒婆却要每天在衙役看管下出门公干,在张家说长,李家说短,茶楼酒肆吐沫横飞。 不出三天,一股流言在京悄悄弥漫开来,一说太尉杨府以不贞女骗婚,被人识破不得已姐妹易嫁。二说卫豹双手乃是喝花酒与姐夫争风吃醋斗殴所折,后因与柯家联姻不成,怀恨在心,遂移花接木,嫁祸柯家。 杨家卫家一时成为汴京城中人们茶后饭余谈笑之资。相应,柯家女儿瑶草被冤枉真相深入人心。 三天后,为防杨家报复灭口,谷雨出面,对王洪二媒婆晓之利害,与她们每人二十两银子跑路费,这两人原本就是靠保媒拉纤糊口食的孤老婆子,如今侥幸逃得一命,又得了盘缠银钱,焉不从命,连夜出了城门,逃之夭夭。 回头且说楚家,那日楚景春满脸春风回家去,大礼参拜母亲母亲原夫人,请求母亲遣媒上柯家。 原氏夫人闻言,不免头疼:“你二婶已经与大名府望族吴家谈妥,替你聘娶吴家旁支孤女吴静娘为妻,那静娘也是命苦,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不久亡故,被人传说克父克母,她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她,倒也相配。那柯家女儿命运虽比吴氏强些,却有悍妇名声,为主是柯少卿固执刻板,竟然三拒我楚家聘媒,这一次你还要我与祖母亲自去丢人么?” 楚景春忙着给母亲拿肩背,一边笑嘻嘻道:“母亲您也别嫌她悍妇,倘若不是这个莫须有悍妇名声,她早就嫁作他人妇,有您儿子什么事儿呢?” 楚母皱眉扬手:“停住,你方才说什么,莫须有?” 楚景春点头笑道:“正是。您想一想我这孤鸾星来历,还有什么不明白?再有,如今这京城里除了她还有谁愿意嫁给儿子,您该感谢她慧眼识英雄才是,岂有嫌弃之理?” 楚母眼中有精光闪烁,恬淡而笑:“她愿意?你们见过?” 楚景春闻言嘻嘻一笑:“哎哟母亲,真是真么事儿都瞒不过您,您可别以为人家有什么,您可知道您儿子我为了给你寻一房合心的媳妇,软磨硬泡,围追堵截,差点没让人闺女给我当成荡子踹河里去喝凉水,儿子冒着生命危险,这方才掐住您儿媳妇脖子让她认了命,复又冒着挨打的危险,腆着脸说动泰山大人松了口,儿子为了博得这一机会,可谓心力憔悴,哪里还抵得住母亲大人您旁敲侧击?您这样我是没什么,反正我皮糙脸皮厚,只是明儿吓跑了您儿媳妇,您这一辈子再要抱孙子也就难了。” 楚母原本听得一惊一乍,不过听说儿子终于说动柯少卿,倒也有几分欢喜,虽然她也曾经远远见过那柯家女儿,除了青涩稚嫩倒也没什么印象,后来儿子有意那丫头祈求家里遣媒聘,原夫人也曾跟余夫人仔细打听过,得知柯家女儿相助母亲理家教养弟弟,很是进退有度。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只因为儿子被人蓄意破坏了名声,原夫人只得亲自出面请了余尚书夫妻分头撮合,不想都被可少卿夫妻回绝,后来那丫头被传成悍妇她也十分惊讶,清清秀秀的一个人怎么那等彪悍,到也把这张亲事看淡了。 自己儿子虽然被那恶名连累,其实也并非找不到媳妇,愿意巴结楚家之人不说比比皆是,也有那么三五人家愿意送女进门,只是儿子楚景春不肯随意俯就罢了。 如今儿子中意柯家女原夫人虽然高兴,却也不想将就,楚家诗礼传家,长子嫡孙媳妇至关紧要,绝不能是个泼辣悍妇。这会儿听了儿子一番话,已经回过味来,大抵柯家女儿跟儿子一样碍了谁人眼了。 她这里方才如了意,正在畅想将来,忽然听见了儿子最后一句,不免气恼,扬手佯打一下儿子:“少跟我没正型,你外甥都会叫舅舅了,你还跟我撒娇,让你老子瞧见,看看不骂你满脸灰。” 楚景春搭个脸,摇头晃脑叹气:“唉,没人嫁我时,您们埋怨说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如今好容易人乐意了,您又这般推三阻四,不肯出力,哎,算了,为了您与祖母面子,您儿子我还是打光棍做孤鸾星吧!母亲您请安歇,孩儿告退。” 楚母见儿子说得好好的又打退堂鼓,顿时急了,忙着起身喝道:“回来,哎哟,谁说不乐意了,只是再三被柯家拒绝,你祖母也恼了,总要跟老人家说一声儿,怕就怕到时候我与祖母上了门,那孤拐的柯老爷再生事端。” 楚景春闻言忙打包票:“这且不会,那柯年兄秉性孩儿知晓,他若拒绝时,铁定没得商量,他若应承了,也绝不会再有转移。” 原夫人又是一惊:“柯少卿有名孤拐,竟然应了?这可是蹊跷,你爹爹托了余尚书也被他轻巧滑过去了,这次谁的面子这般大?” 楚景春嗤嗤笑着一点自己鼻尖:“没谁,我自己?” 原夫人讶然:“你自己?如何说法?” 楚景春摸着鼻子笑:“无他,我就跟他喝酒,然后假装醉酒跟他吵,我就问他,我哪里不配做他女婿,您孩儿我可是天天跟着皇上跟那一班子老奸巨猾白胡子元老斗智斗勇,等闲人哪里吵不得我?哎,那柯少卿吵不过我。倒也没恼,他倒很有肚量,反头一想,他倒自己想通了,是呀,没什么不配啊?当即就准了,只是怕我黄口小儿说话不算,这才要提要求说,要想亲事成,须得祖母母亲出面,否则,免谈。” 世上就没有父母不疼儿女的,原夫人见儿子这般自信满满,有柯家女儿也没什么不满意,人家要求长亲首肯也是人家家教严禁,要怪也怪自己儿子不该走旁门。这一想,更觉得柯家家教甚是不错,女儿铁定错不离。因笑盈盈答应了儿子:“你先去跟你祖母歪缠歪缠,而后我再出面,比能说到渠成。” 这原夫人母亲前后夹击,果然说服自家婆婆,出老太君心疼孙子,反头到劝慰媳妇:“媳妇啊,为了我的宝贝孙子,你就勉为其难,陪着我盘老婆子再去丢一次面子好了。” 婆媳们达成一致,免不得想起这一切都是王爷招亲不成作梗,婆媳们不免再把王爷念叨几句方才消气。 然后,楚家婆媳怀着悲壮心情,再次遣媒上柯家。 这一次请的依然是与楚家熟识的媒婆快嘴齐妈妈,说起来,惭愧,因为楚景春名声在外,一般媒婆不愿意为他塌了名声又挨骂,只要一听楚景春,无不摇头,叹息,之后走人。 之所以找到齐妈妈,一来,楚家几位少奶奶都是齐妈妈帮着骗回家。二来,楚景春之前已经成功给齐妈妈金灿灿的月老生涯抹上了一笔黑,就算这次再失败,也不会多添一笔了。 再者,她上次在柯家门上套了没趣儿,这回倘若侥幸成了,面子李子都有了,自己媒婆生涯依旧华光灿灿了。 话说齐妈妈得了楚母委托,心里虽然想得美,却不抱什么希望,之所以答应,不过因为楚家几位主母待她实在客气,再者,楚家儿子俊俏女儿美貌,出手大方,谢媒银子又重又厚,是个潜在福宝地。楚家小辈少爷小姐又有好几位,齐妈妈实在舍不得丢掉这个大买卖,接下这个差事,权当操练口舌练练腿了。 不想二月十二这一日进门,柯家主母虽然面色不善,交换草贴却不含糊。 今日会这般顺遂,齐妈妈简直不相信,整个仪式调反了,人家媒婆是先吹捧男方,哄骗这女方头脑发昏之后换草贴,这齐妈妈今日是先换了草贴,才后知后觉吹捧雇主楚家多么仁义良善,多富贵荣华,女婿生得又是多么天上无双,地上难求。 无奈柯夫人礼仪周到,赏钱厚重,却是谈性缺缺,神情异常沉重,活似被人偷了宝贝。 齐妈妈谢天谢地,主家面色虽不善,总之事成了。 楚景春母亲原夫人与婆婆也只念弥陀。两人百感交集,畅想未来,不过成功交换草贴而已,两位楚夫人却似乎看见了自己白胖的孙子重孙子正在向自己小手招招,婆媳相对笑眯了眼。 楚老夫人穆太君忙着吩咐大媳妇原夫人:“快请万家绣庄与成衣坊,全家人量身的订做新衣衫,方便三月十五出席孙媳妇及笄礼。” 原夫人抿嘴直乐:“婆婆,现在才换草贴,等您亲手给媳妇插戴了凤钗才能做算。” 穆太君乐呵呵:“没关系,我孙媳妇既然慧眼识珠挑上了我孙子,定是个孝顺的,好的,绝不会不会跟我老祖宗计较这一时半会儿。” 在场的几位太太奶奶见穆太君难得开怀,无不点头附和,一时间穆老太君宣怡堂笑语晏晏,就连穆太君眼角的皱纹也飞扬起来。 这一日三月十五,大理寺少卿柯三爷家高朋满座,柯三爷带着柯家有方英勋,以及柯家两位粉妆玉琢的小少爷柯家栋柯家梁,一一与到府宾客作揖谈笑,气氛甚是喜庆。 虽是楚景春一早送了信笺,言称三月十五当日,楚老夫人将于楚大夫人亲自出席瑶草及笄礼。瑶草心里兀自忐忑不安,一忧卫杨二女,不知她们有何后续损招,自己做然不怕,只恐气坏了母亲。二忧楚家这种世家大族夫人不好想与,就怕她们一时言语不慎,与自己母亲的上言语机锋婚事泡汤。 且说这日一早,一早来贺瑶草及笄的瑶枝心兰楠君梨君莲君就早早起床,与瑶草参详衣服首饰穿戴。一个个指手画脚,把个梳头娘子指挥的手忙脚乱,不得安宁。恨不得把瑶草打扮成瑶池仙子。 真是珠翠满头尚嫌少,绫罗满身尤不足。 最终,瑶草一身洋红衫子,同色罗裙,前襟袖口绣着喜鹊登梅,裙幅绣了蝴蝶牡丹图案装饰。头上梳个凌云髻,尾发束着缎带裙衫同色缎带,只在鬓边簪一朵红宝石簪花,盈盈浅笑,青春洋溢,在姐妹们陪下拜见各位来和宾客,俏皮活泼又不失华贵典雅。 112 小定礼 对于柯三爷提出长亲亲自到场主持小定插戴,楚家一一满足,并无二话。这一日楚家可谓慎而重之,除了老妇人穆太君,楚大夫人原夫人,三夫人尹氏,尚有楚家二房二奶奶卢氏,三奶奶佟氏,二房三小姐,三房四小姐,楚景春父子联袂而出,可谓举家出动。 瑶草今日及笄,遵从母亲吩咐,有姐妹们陪伴着,盈盈笑对来贺宾客。及至楚家长亲到了,瑶草虽然羞怯,出于礼数,却不得不起身相迎。 原夫人之前在王丞相府里见过瑶草几面,算是熟人,瑶草与楚家几位奶奶小姐也有过数面之缘,也不陌生,大家今日重见,关系变得亲近了,心情随之变了,态度也热切了。 原夫人瞧着一身瑶草一身洋红裙衫,忖得瑶草肌肤赛雪,樱唇桃腮蕊蕊,绿鬓如云似缎,唇边淡淡甜笑,星眸晶亮,光华灼灼,端的是青春少艾,清丽脱俗,见人一颦一笑,俯身低头请安问好,进退有序,落落大方。 原夫人直觉眼前一亮,不想半年不见,瑶草忽就脱去了青涩稚嫩,忽然间就那么窈窕多姿,亭亭玉立成大人了,正是时候做自己媳妇。不由心里喜滋滋透着喜气,越瞅心里越满意。 瑶草盈盈俯身行礼,却被原夫人握着手儿,笑眯眯送到穆太君跟前:“老太君,快些瞧瞧这丫头,可亲不可亲。” 瑶草复欲行礼,却被穆太君拉住,一双眼睛便粘在瑶草身上移不开,乐呵呵拉着瑶草手掌摩挲:“亲啊,好孩子。”紧着穆老太君是笑口常开,词费滔滔,不吝夸奖。 瑶草被人捉住手儿,从头夸到脚,既不能应承说人家夸得好,也不能贬低自己说自己粗鄙不堪,唯有微微低头,甜甜微笑,偶尔谦逊一句:“老寿星太夸奖了。” 一时,方氏出面与楚家亲眷会晤,陪着喝茶谈天一番,见穆太君原夫人不住口夸赞瑶草,心里逐渐欢喜起来,女儿嫁人的失落哀愁也淡了些许,慢慢与楚家老少夫人越谈越投机。 少顷,方氏虽然心有不甘,还是宣布小定插袋仪式开始。柯家之前已经收下了楚家细贴子,也回了男方“回鱼箸”,此刻反悔可谓晚矣。 齐妈妈今日穿戴可谓郑重,头上戴着盖头,身上穿着紫色的背子,奉上楚家小定礼四盒,一盒子装着金戒指一对,金手镯一对,金项圈一对,金耳环一双,又有金镶红蓝宝石钏簪钗各一对。一盒子一柄通体晶莹通透玉如意,衬着各种翡翠玉石首饰,再一盒子装着大红绣花衣衫,再一盒子装着金缎二端、色缎二端、色绫四端、色绸四端,全是上好衣料。 四盒礼物摊开放在桌上供亲友相看,瑶草此刻正羞人答答端坐着,红着脸儿,低着头儿,垂着眼帘儿,听着快嘴媒婆齐妈妈翻来覆去,说着她说了无数遍的奉承话,什么如花似玉,气度不凡,知书达理,富贵吉祥,宜室宜家。 穆太君则亲手替瑶草插上一根镶红宝凤钗替瑶草戴上,嘴里直夸瑶草生玉手标致福气,为了表示她是真心实意夸赞瑶草,又把手上一只碧绿通透的镯子替瑶草戴上。乐呵呵笑道:“只有这样的手才配带这样的镯子,握着手不配了。”今日乃是特殊的日子,长者赐瑶草不敢辞,只得起身盈盈拜谢:“谢谢老夫人。” 原夫人则笑盈盈把一对金镯子给瑶草:“这可叫错了,今日起改叫老祖宗了。” 瑶草红透了脸儿看着母亲方氏,方氏点头:“小定已成,我儿拜见太婆婆。” 瑶草于是红脸上前盈盈拜倒:“拜见老祖宗,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安康。” 穆太君亲手一搀瑶草,乐呵呵只笑:“好好好,见过你婆婆去。” 瑶草一愣,眼角瞟着母亲,见母亲微微额首,遂碎步上前,盈盈再拜:“见过婆婆大人。”说话时嘴唇直打哆嗦,那声音更是轻微犹如羽翼颤动。 偏是原夫人听得真真的,笑眯眯搀扶瑶草:“嗳哟,我可是盼到了哟。” 小定礼至此算是完成,那边早已等候多时的奶娘李妈妈奉上柯家四盒回礼,上等文房四宝一盒,衣衫一盒子,鞋帽一盒子,再有上等衣料一盒子。 方氏不免谦逊几句,言说衣衫鞋袜都是女儿亲手所缝所绣,手艺粗鄙,不成敬意云云。 穆太君原夫人把衣帽鞋袜仔细观瞧几眼,婆媳乐得合不拢嘴去:“亲家太太实在太过谦逊了,我们是爱之不及呢。” 方氏原本只是谦辞,闻言笑得得意。 这下子两下里成了真正亲家,互相把对方孩子夸赞一通,原夫人夸赞瑶草模样俊俏,手艺精巧,气质灵巧,通身福气,总之全身上下好好好。 楚景春至此已经是柯家实实在在新女婿,方氏把一概不满全部烟消了,也把自己姑爷好一通夸赞。 原夫人方氏最后拉手细语,喜气盈盈,成了好亲家了。 一时,管家娘子谷雨回说:“外面席面已经上齐了,太太?” 方氏便起身邀请几位亲家太太亲家小姐以及来贺亲友外面去坐席面。席面自然是最上等的,又有蜜饯干过点心各四色,方氏一色按照汴京城规矩往上走,十分丰盛体面。陪客更有尚书夫人,赵子爵母亲,丞相府王大奶奶,还有方家舅太太方三夫人。饶是楚家钟鸣鼎食之家两位夫人,也挑不出不是来,只有满心赞叹欢喜。心里也约莫知道了,自家儿子真是摘娶了柯家掌上明珠了。 却说外面夫人太太们吃席,这边厢瑶草有姐妹们陪着说话,瑶枝则悄悄塞了蜜饯在瑶草嘴里,悄悄一眨眼睛:“偷偷咀嚼,慢慢咽下,垫垫再说,等我去瞧瞧看,偷空让人给你送些吃食过来。” 瑶草正有些饿得慌,一早紧张的要命,愣没吃下什么,在先精神紧张不觉得,这会儿大势已定,心神一松,只觉得前胸贴后背了。一颗蜜枣没来得及细嚼,囫囵个就吞下去了,差点没噎着。 却说瑶草这边正在与瑶草心兰说着细话,灵儿远远站着,瞅着瑶草不敢上前来,满脸尴尬羞惭,不复之前对瑶草的亲热与心无芥蒂。 瑶枝已知道瑶草之前名声就坏在赵大奶奶与卫大奶奶手里,因此对灵儿也不甚亲热。看见灵儿张望只当没看见,兀自与瑶草说笑,自不理会灵儿。心兰到底与灵儿有着远亲,胳膊肘拐拐瑶草,口里笑道:“灵儿来了,刚刚忙碌也没顾上你,过来坐吧!” 瑶草闻言心头一咯噔,对赵家对灵儿,瑶草的感情十分复杂,不过,瑶草可以确定,自己做不到对灵儿漠视,遂闭闭眼睛,吸口气,脸上绽开真心笑意儿:“灵儿来了,过来啊,我们好姐妹,怎的到生疏了,不认姐姐了?” 灵儿快速跑过来挨着瑶草,眼里不能置信:“姐姐,你还愿意当我是好姐妹?我兄……” 瑶草迅速打断灵儿道:“瞧你说的什么话,好好的干嘛不认你,我正担心你今日不得空呢,不想你倒来了,灵儿你能来替我祝贺,我很高兴,真的。” 灵儿眼中有水汽,嘴唇蠕动,半晌方才发出声音:“姐姐……” 瑶草笑着一搓揉灵儿额头:“坏孩子,还没祝贺我呢。” 灵儿这方才笑了,盈盈福身:“祝贺姐姐大喜。”只是脸上神色不定,甚是忐忑。心兰瑶枝知道灵儿约莫有话要说,遂对视一眼,双双起身道:“妹妹且歇歇,我们去外边瞧瞧可有帮忙之处。” 灵儿候他们离去,忙忙拉起瑶草手来,眼睛里有丝丝水汽,声音满是沮丧:“姐姐,我与母亲今日原没脸来见你,只是我想着纵然姐姐不愿意见我们,我们也要来给姐姐赔个不是才是。”说着就要给瑶草下跪,瑶草故作不知缘由,自是用巧劲拉起灵儿:“且别这样,什么大事体也不值得这样。” 灵儿有些哽咽:“姐姐您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是与我新嫂嫂有关,可叹我被她蒙骗,还以为她是好人,拼命要把你们撮合成朋友,不想露了形迹,让嫂嫂败坏姐姐名声,都是灵儿害了姐姐,姐姐如何责罚灵儿,灵儿也不会怨言,实在是我们的不是,既食言而肥,又拖累姐姐名声,我与母亲哥哥真没脸见姐姐了。” 瑶草没想到赵家母子们已经知道这事儿,心中再也装不了平静了,只是瑶草希望灵儿不是因为丫头失踪害怕才来做说客,因问:“灵儿妹妹什么时辰知道这事?” 灵儿抹抹眼角:“之前我就有怀疑,因为母亲家务艰难,也不敢贸然说破。这次接到姐姐及笄大喜请柬,我心里就担心不已,生恐姐姐再受伤害,遂把之前一些蛛丝马迹说给母亲,母亲便设计使得我大嫂现了形,我们这才知道,我们给姐姐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我母亲原本要把嫂子遣返娘家,替姐姐出气,不料想她竟然说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我母亲便不好决断了。” 瑶草心里清楚,虽然赵母曾经很喜欢自己,可是如今自己是外人了,绝不会因为自己一个外人坏了婆媳情分。因道:“灵儿不用内疚,疏不间亲,我省的,不会怪罪伯母不替我主持公道。” 灵儿忙摇手:“不是不是,娘亲绝没有此意,娘亲是真的要把杨氏嫂嫂遣返娘家,只是她张口说出,她嫁人一年,如今尚是闺阁女儿身……” 这些话不是女儿家能说之话,灵儿声音越说越小,几近耳语:“我哥哥就没碰过她,她积怨在心,又受贱人卫氏挑唆,这才……我母亲也是没法子,这话要传出去,被人知晓,奏报君前,说不得我哥哥就是欺君大罪,我娘亲也是没法子,姐姐您原谅我们好不好?” 瑶草闻言,胸口有一瞬间锥痛,盯着灵儿半晌不语,伸手拉起灵儿:“你起来,与你不想干的,我不会怪罪你与伯母。” 灵儿闻言,眼露惊异,张口几次,终于出口:“姐姐,我兄嫂是因为圣上,不得已,姐姐您就原谅他们一次,可好?” 想着母亲卧病,想着自己差点被卫家算计成弃妇。这种种切切都跟赵家有关联,好脾气的瑶草忽然爆发了:“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夫妻耍花腔,要拉上我这个外人?他们夫妻培养情趣要搭上我的名声?我应该报复回去才是正理,缘何要原谅?灵儿,我可以原谅你,可以不怪伯母,可是我为何要谅解将我尊严踩在脚下之人?” 灵儿点点头又摇头:“可是,那事儿跟我哥哥没关系。” 瑶草怒道:“妻不贤夫之过,怎么没关系?你知道不知道,我娘亲因为我被诬陷被退婚曾经卧病月余?我因为你嫂子串通娘家卫家狼狈为奸差点名节尽毁,永不翻身?你回去告诉你兄嫂,我绝不原谅他们。” 灵儿闻言瞠目结舌:“名节尽毁,永不翻身?竟有这事儿?”忽然拉住瑶草,泪水潸然:“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不提这话了,娘亲元不准我说这话,都是我头脑发热,我瞎了眼睛,以为她是好人,姐姐?” 瑶草发泄一通,心里通透一些,人却异常疲惫,忽然觉得自己跟灵儿这个不相干之人发脾气很没意思,因抬手制止道:“算了,灵儿,别说了,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我不想闻听哭声,不吉利,所以,灵儿,你若真的愧疚,真的拿我当朋友姐妹,就快快乐乐出去吃酒,多说几句吉祥话。我很疲倦,我不怪你,你随意吧。” 灵儿原本对瑶草就愧疚不已,不想今日又再得知杨氏意图残害瑶草,直觉得无地自容,闻言忙着点头后退:“姐姐你歇息吧,我听姐姐,这就去。” 一时心兰瑶枝进房,瑶枝忙着与瑶草拿捏太阳穴:“妹妹宽心,为了那种烂人伤神不值得,况且她们如今名声臭了,成了夜猫子了,白天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心兰也劝导:“是啊,好在你眼下已经得了们好姻缘,你是没看见,楚家穆太君原夫人见人一脸笑,那嘴巴差点咧到脖子去了都。” 瑶草闻言心里升起几分欢喜来,笑对心兰:“五嫂,你看她们的是真心喜欢我么?” 心兰忙点头:“当然真的,见人就夸赞你,说你知书识礼,娴静大方,温柔可人,总之浑身上下,哪哪都好。你那两个小姑子都吃醋了,拉着穆太君不依呢。” 瑶草顿时羞红了脸颊。 一时,青果青叶走来,身后跟着两个花子模样人,两丫头见了瑶草,浑身颤抖不止,跪地直磕头:“小姐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瑶草先问卫氏丫头云儿:“你父母兄弟尚好吧?“云儿忙磕头:“谢谢小姐救命之恩,云儿没齿难忘,此生甘受小姐驱驰,效犬马之劳。” 瑶草一笑:“真的?” 云儿忙忙点头:“真的真的,婢子倘有半点假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瑶草一点头:“这就好,只要你所言非虚,我会提拔你父亲当个管事,你弟弟也可以跟着少爷们做个书童人几个字儿,将来少爷出息他们也有一份前程。” 云儿磕头又谢,瑶草一抬手:“先甭谢,这一切能否实现,就要看你的忠诚度了,你只要暗示提供卫氏消息给我,我包你一家子平安无事,步步高升。” 云儿直点头。 瑶草又道:“知道回去跟你主子如何说法?” 云儿道:“知道,我被黑心媒婆拐卖了,历尽千辛万苦方才逃回来了。” 云儿去后,瑶草看着锦儿道:“你大可以回去告诉杨氏,就说我抓了你关了你,我是不怕的,我手里有你们罪证,随时可以捏死你。就怕你回去实话实说,下场不大好了。” 锦儿忙摇手:“没有没有,我们没见过小姐,只是差点被黑心媒婆骗去拐卖,亏得婢子机灵,寻机脱逃了。” 却说柯家酒宴直至傍晚方散,客人们三三两两告辞而去,一群顽童正在门口抢着柯家大管事抛洒喜钱,顽童中夹杂着两个蓬头垢面女人格外显眼。 却说赵母带着女儿告辞出门,正要上车,忽然,那个正在抢喜钱乞丐疯了一样扑向赵母马车:“老夫人,救救我,我是锦儿啊,少夫人丫头锦儿呀?”为了方便赵母认出自己,锦儿边说便把额前头发拨开去,这锦儿自从被抓就没洗过头发洗过澡,身上发出难闻臭味,熏得赵母只皱鼻子,可是锦儿这两字让赵母十分惊讶,遂忍着酸臭,把那丫头仔细看了几眼,忽然心头突突一跳,无他,只因这丫头正是赵家遍寻京城不见得丫头锦儿。 那边宋夫人出门同样被乞丐丫头抓住了车门,一番言语答对,宋大奶奶梨君很快认出这丫头正是卫氏那蹊跷失踪丫头云儿。忙说与婆婆知道,被宋夫人吩咐上了丫头们专用马车。 一时青果青叶来报瑶草:“小姐,两丫头都被认领回去了,下面怎么办?” 瑶草虚眯眼睛沉默片刻,忽一笑:“等着就是了。” 113、婚事前奏 青果闻言愣了,心中满是疑惑,她不明白,既然什么也不做,小姐之前因何着人对锦儿云儿耳提面命,突击调教? 想起小姐惩罚锦儿云儿两个坏丫头爬树爬竹枝,摔了再爬,爬了再摔,手脚脸颊都磨破了也不放松。最可笑的是,小姐让罗京娘调教两位艺妓,全天候突击调教锦儿云儿,教导她们如何姿态优美铺纸、磨墨、掌灯,如何姿态优美走路哭泣。又花了一整天时间教导两个坏丫头,如何把烹茶一系列动作,做成漂亮的手上舞蹈。 想起这些,青果心中虽然愤恨难消,嘴角却翘成了月牙儿——自家小姐整人的方法也是这般独立特性。 瑶草见她皱眉一回,摇头一回,又笑一回,大约猜到青果心思,却是微笑不解释。 的确,对于杨氏,卫氏所做,不仅瑶草身边丫头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就是一贯低调淡定与人为善瑶草也彻底怒了,恨不得将之们置之死地而后快。 之前那些鲜血崩心,睡不着的日子,瑶草整夜神游冥想,甚至咬牙切齿想了许许多多报复法子。 比如让人直接绑架之,再折磨之,叫她们生不如死。 或是还施彼身学卫氏,制造惊马摔车事端,让仇敌暴死当场。又或是干脆找人毁掉她们名节,然后抛之荒野,让她们身死名臭,无处葬埋。 只可惜,那些毒辣的事情,瑶草想的出,做不来。重生瑶草相信世上有公理,人间有报应。否则,也不会刚好了就死了王氏简小燕了。 这一世,瑶草已经保住了母亲,保住了家园,也保住了自己,眼下也有了归宿。虽然这个归宿能否美满瑶草不得而知,可是,瑶草却不想放弃这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也不想因为不相干之人弄脏双手,折了自己福分,破坏自己幸福。 对于杨氏卫氏毒妇二人组,不做些什么,不报仇雪恨,瑶草觉得对不起自己。虽然她们眼下已经臭了名声,犹如过街老鼠不敢出门,可是瑶草觉得仅仅只是还施彼身还不够。因而,瑶草决定选择最温柔的手段,虐身虐心不夺命,能否熬出升天,看她们自己造化。 回头却说赵母,在柯家门前偶遇锦儿那一刹那,她心头惊诧可谓莫名。自从这丫失踪,京中发生一系列怪异事件,杨家赵家卫家旧事被人翻了出来,宣扬的人尽皆知。直弄得杨家老小灰头土脸。 赵母活了大半辈子了,且不会被丫头一言半语就收复了,回到府中,马上细细审讯锦儿,锦儿一家子都在杨府,岂会泄露自己曾经背叛主子,陷父母于危险之地。锦儿知道赵母已经全盘了解自己人行径,思忖着,怎么着也免不得一顿打,因而十分爽快交代了此行奉少夫人之命所作所为,只是,锦儿一口咬定,那日刚到王媒婆家里,尚未采取行动,就被媒婆子抽冷打晕,醒来发觉自己于十几个同岁数女孩儿关在乡下一间土坯房中,一同关押着还有云儿,两人遂故作不识,实则暗中商议合伙寻机逃跑,终于在被关押第二天,两人寻到机会,联手打倒了送饭的人牙子,仓皇出门,一头扎进了夜色中。因为慌不择路,鞋子也跑掉了,衣衫刮破了,手肘手掌蹭破了皮。 锦儿说着解掉了自己脚上用于裹脚的乱布条,果然,锦儿脚底有层层叠叠破皮流血痕迹。 赵母不免思绪飞转,想到了之前京中流言蜚语,据后来赵母追查,正是王、洪两位媒婆反水所致。赵母怀疑,这两丫头也有参与,因厉声喝问:“你何时被打晕?当真离开了京中?” 锦儿见赵母追根溯源,生恐查出真相,自己承担不起,因先声夺人,失声嚎啕哭道:“求太太明鉴,婢子实在是出去当天就被打晕关押了,预备买往外地,是鼻子机灵方才寻机逃了出来。” 赵母因问:“你可记得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锦儿依照谷雨交代言道:“具体何地,婢子不记得,婢子们逃出门来一阵猛跑,途中跌倒数十次,几次差点滚落山崖,吓得魂飞魄散,委实记不得在何地,只记得那个地方甚是僻静,鸡叫狗咬却人烟稀少,约莫是个山林中偏远野村,婢子们奔跑一天一夜,方才上了官道大路,也才敢跟当地乡亲打听,却说那是蔡州地界,并指引了我们回京的路线,一路上婢子们生恐再在落人牙子之手,不敢以真面露示人,只好混在乞丐群里,乞讨回京。只是婢子们理家日久,又怕回来主子不容,进城后不敢贸然回家。我们实在太饿了,听闻花子们传言说这里有吃有喝有喜钱,我们商量决定吃饱喝好,再见主子,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想叫我们遇见老太太,这也是婢子命不该绝,老天慈悲照应呢,不然因何指引婢子碰见慈祥夫人呢!” 说完这话,锦儿只是磕头不止,声声说着自己有罪,宁愿接受惩罚,只求老太太留下自己一命。 赵母虽觉蹊跷,一时找不出来话中漏洞,本当板子伺候,只因杨氏拿住了儿子短处,威胁要进宫面圣讨公道,赵母以为不能再造事端,刺激媳妇走极端,思忖再三,只得吩咐锦儿回去见主子再说。心里却在盘算,要早些劝说儿子与媳妇圆房才是,否则这就是个定时炸弹,赵家好容易求得富贵宁静,绝不葬送在这些无谓之事上头。 倒是杨氏,一贯孤傲,一来恼怒锦儿办事不力,害自己被婆婆拿捏,而来也为了证明自己家教严禁,不说安抚安抚锦儿,倒下令将锦儿打了二十板子,几乎没把锦儿大腿打烂了。这还不算,因为之前赵母曾说锦儿生得美丽,要调教锦儿以堪大用,杨氏错会,直道赵母之意是给赵栖梧纳小,更加起了灭绝之心,喝令奶娘将锦儿拉出去买了。 最终,还是赵母发话言说,赵家这样诗礼之家,只有买人放人,没有卖丫头的道理。杨氏这方才罢了,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尽快把锦儿配了小厮了事。 这边厢云儿回到宋家,也是一样言语答复宋夫人审讯,这宋夫人只知道这丫头几天不归,并不知道卫氏另外作恶。云儿唬弄起来更容易了,不过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宋夫人疑心。宋夫人却因云儿私自滞留在外,败坏家风,不肯轻饶,勒令叫人牙子买了,吓得云儿磕头不止,大哭救命。 却是卫氏闻听云儿回家,惊恐不安,因为前些日子京中流言四起言,宋夫人原本要休掉卫氏这个失德败家媳妇,她娘家虽然败了,却还有人,正好符合七出初之条。合不该那时节卫氏急怒攻心,一时晕厥,竟然被查出有了身孕。宋府能灭失德媳妇,却舍不得骨血至亲,卫氏这才避免了被休的命运。此刻生恐云儿逼急了把自己供出来,难逃被休弃命运,为了保住自己的家庭丈夫不做弃妇,卫氏倒舍了面情替云儿求情,只说是自己离不开这丫头服侍。 宋夫人为了孙子,只得改把云儿抽了二十鞭子,警告她再若出事,定将远远发卖了。 赵宋两家裹乱吵嚷,跟瑶草实不相干,自从放回了两丫头,瑶草也就放下了。 不过一天,瑶草得了消息,杨氏被赵母禁足福堂抄写女戒,勒令她除了年节,再不许随意出门,对外却宣称,杨氏要调理身子以为生养,谢绝了一切来访宾客。 宋卫氏也查出了两月身孕,瑶草估摸,杨氏卫氏短时间内不会再兴风作浪了。 这一来倒正好喝了瑶草心思,她正可以安心备嫁绣嫁妆。至于杨卫二人之仇,只要两丫头不被驱逐,又听进了谷雨训导,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但愿得这两丫头不负谷雨六天突击调教,变成两把插入心房利刃。 瑶草十分佩服杨卫二府挑选陪嫁丫头眼光,大约当初就是叫她们襄助小姐笼络姑爷用,陪嫁丫头个个如花似玉。瑶草只需顺手拈来,便可堪大用。凭着瑶草两世的心机,瑶草看出,这两丫头本就不是安分的主,如今得到了谷雨暗示调教,想必不会有辱使命。 却说柯三爷自从瑶草小定后,更加严格规范瑶草行为举止,晓谕方氏,瑶草备嫁这一年,不许再出去抛头露面应酬焦急,以免亲家说话。楚家自那日小定派了几波人说和,想与柯三爷方氏达成共识,与楚景春瑶草尽快定下婚期,迎娶瑶草过门。 虽然柯三爷明言禁令瑶草不许出门,四月初八佛诞日,楚家特特派了大管家到少卿府下帖子,邀请瑶草母女一起去大相国寺礼佛接受佛汤水。 礼佛接佛汤水可还是全民争相之事,柯三爷也不得不让步同意了。 方氏母女应邀前往相国寺与楚家女眷会合,虽没有烧着第一柱香,却受到了知客僧亲自到大门迎接之礼,佛堂也预先清退了闲杂人等,等方氏一行人拜完佛许完了愿,饮了浴佛水,还被主持迎入了禅房饮茶叙话游逛后院景致。 方氏只在心里感叹,权贵之家气象果然不同,之前方氏也来过相国寺礼佛,每次都是与人混杂拜佛许愿,如今这般却是头一遭儿。 却说瑶草在佛前虔诚许下三个愿望,一愿父母弟弟安康,二愿家宅平安乐呵,三愿望,饮茶才给自己许了愿,只求得遇良人,白发偕老。瑶草郑重磕头,旋即被两个未来小姑子,柯家三小姐景娴,四小姐景淑邀约着去后园闲逛。 上有方氏有令,又有未来婆婆相劝,兼之为了小姑子殷殷相邀不能得罪,瑶草只得顺从,与两位楚家小姐游玩寺中景致。 方氏却被穆太君陪着进入禅房叙话,不过三言两语,穆太君便直奔主题。却是穆太君对柯三爷所定明年秋下十月初十婚期不满意,想跟方氏联络感情,将婚期提前到正月间。 穆太君理由很是充分,一来,瑶草明年十六正是二八年华好年纪,二来明年马年正是好年景,三是楚景春明年刚好本命之年二十四。穆太君言之凿凿,倘若小夫妻明年年初结亲,正可以在马年养下一匹小马驹,父子同命一对千里马。这可是难得好年月好年纪好儿孙,这许多可遇不可求的巧合,正昭示着小两口儿百事顺遂,恩爱百年。 穆太君言笑盈盈舌灿莲花,只听得方氏心胸舒畅,想着瑶草有了大胖儿子,自己有了大胖外孙,心里直美,嘴角翘了又翘,脸儿绽开了花儿,险些就答应了,生生忍住,回了一句 :“这话虽好,我且不能答应,成不成还得我们老爷定。” 穆太君闻言很是失望,待要再劝,却被儿媳妇原夫人悄悄拉了后襟,示意婆婆观瞧亲家母脸色,借由给婆婆敬茶,悄悄耳语:“亲家母已经肯了,心急反而坏事。” 穆太君借由饮茶,细细揣摩方氏脸色,果然眉宇间喜气盈盈,心下甚喜,这才满意打住,热情与方氏饮茶闲聊。 却说瑶草到了后山竹圆,嗅着竹叶清香,只觉得神清气爽。正在陶醉,忽听池边柳下有人临水吹奏,入耳竟是喜相逢,留给瑶草一个漂亮侧影。 瑶草品味一回,会心一笑,只不知谁家娘子弄风骚? 再抬头,景娴景淑已经走远,瑶草正要跟上,忽见吹笛人转过身来,吹着笛子走来。 待看清来人,瑶草心头不由狂跳:但见此人一身粉蓝锦袍绣兰草,头戴同色儒生巾,端的是身姿飘逸,形容俊俏。潇潇洒洒走至瑶草面前,正好吹完奏最后一个音符,竹笛离唇,一双桃花含情眼黏住瑶草眼眸,拱手,咧嘴,一笑,明媚笑容顿时晃花了瑶草眼,也晃乱了瑶草心。 “小生这厢有礼了,请问小娘子,可否赏光移步,陪小可一叙?” 114、翁婿过招 楚景春这是在专门等自己么?难不成这人对自己不光只是负责人这般简单,而是有那么一点点喜爱自己? 瑶草可知道,楚景春这个高贵富庶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的男人,虽然有着孤鸾星的恶名,京中钟情于他少女不在少数,眼下这这个男人不仅成了自己未婚夫君,还钟情自己? 这个认知,是的瑶草心如鹿撞,烟霞瞬间飞上脸颊,瑶草瞬间失神,直觉不甚真实。 瑶草虽然对于人情世故颇有心得,可是对于男女之情实在生疏,对与楚景春殷殷期盼的双眼,瑶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觉一颗心儿砰砰乱跳,要从嗓子眼里跳将出来,脸颊燃烧炙热发烫,一双眼睛因为兴奋震惊幽亮幽亮。她应该答应与未婚夫君一起畅游赏玩,然后低头含羞,对未婚夫婿诉说自己多么惊讶多么欢喜,对婚姻多么期盼,对婚后生后多么向往。可是瑶草嘴唇颤抖,只之说不出口。 这一切落在楚景春眼中,不由心头大乐,他就喜欢这种含羞带怯惊如小鹿得纯良眼神了,他只觉得调|教这个看似精明强悍,实则对男女之事一片空白的小妻子时间十分有趣之事,看来自己今后生活将充满乐趣,这个认知使得楚景春不由弯了眼睛翘了嘴角。 那边厢瑶草见楚景春欺近身子,一双俊目近在咫尺,一双黑眸似乎要把人吸进去,瑶草心里只是发慌,忙把身儿一退,在这情意绵绵的意境中问出一句煞风景之话:“楚,楚,楚,这时后院,探花因何至此?” 楚景春心头不免失望,却是细细解说:“这里是和尚庙,香客不拘男女,后院也不是任人玩耍之所,只接待与佛有缘人家。” 楚景春说着话,眼睛瞅着小媳妇蜜桃一般白里透红脸颊,只恨不得亲手捏捏,就连瑶草紧张额上涔涔汗珠儿,楚景春也想就近嗅嗅。这个想法使得楚景春很亢奋,只可惜他每没欺近一分,瑶草便迅速退后一步,动作轻盈麻溜,始终与楚景春保持在三尺以上距离。 楚景春再三不得手,方才记起,自己小媳妇似乎会武艺,上次曾把想找便宜卫家小子揍得浑身伤痛,嘴角不由又翘一翘,看来搞妥帖这个麻辣小媳妇有些难处。想着自己倘若再逼,自己小媳妇或许会拔足飞奔,楚景春摒弃了一亲芳泽之念,立定身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银牙只耀眼:“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怕什么!” 瑶草见她不再逼近,也稳住身子星目怯怯瞅眼那人,微微低头,嘴角绽开一丝笑意儿:“是未婚夫妻,我也并怕什么,只是不习惯。” “这样啊?”楚景春手指瑶草身后忽然一笑:“岳母寻你来了。” 瑶草一惊回头,哪里有人,待回头耳廓忽然被温温软软刷过,瑶草只觉头眼晕,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娘子小心!”那呼吸细密,热乎乎只吹拂瑶草脸颊,随即玉手被人握住,身子撞上一座温暖的墙壁。 瑶草惊慌莫名,这样的情景她从没见过,忙要夺手抽身,偏那人手握得死紧,且那手心又湿又潮灸热难当,那热度透过手心直窜入心房,瞬间,瑶草直觉心底开起朵朵鲜花,呼吸一下子就紊乱了,忘记了挣扎。 就在这迷蒙混乱之际,一声脆脆嬉笑远远传来,瑶草忽然全身皆备,他想到前生莫须有罪名死因,只想快些摆脱,遂咬牙提足狠狠一踩,楚景春吃疼惊呼松手,瑶草将身子迎风摆柳一般飘离了一丈有余方才停住,随即转身,撒丫子急急奔走。 却说这楚景春刚环住佳人,正在暗自**,正要细语情话,安抚佳人,却不料被瑶草忽然发难,脚背攒心痛,一时呼痛松手,佳人已经远遁,楚景春只得忍疼呼喊:“慢点,别慌,仔细跌了,这里没外人。” 只可惜瑶草满头浑浑噩噩,混没听见。走了一路,瑶草察觉无人追来,这才扶住了竹枝停住脚步,只觉得额上涔涔汗滴,后背衣衫湿透。 瑶草这才回头逡巡,见左右无人,又见楚景春在远处招手,嘴里咕咕唧唧,瑶草混没听清楚,直觉这家伙实在唐突,不由冲他啐一口:“不是好人。” 只是脸颊做烧,头脑发晕,好在竹林有泉缠绕,瑶草停住掬水洗手,润湿脸颊,慢慢平复心情,又对泉查看一回,见衣衫发髻并无不妥,这才抬脚往禅房而来寻众人。却见景娴景淑正在穆太君面前说笑,见了瑶草食补愧疚,反是笑言:“我们以为姐姐早回了,不想姐姐落后,正要回去寻找呢,姐姐走哪里去了。” 瑶草心里之纠结,面上却笑道:“没去哪儿,只是经过竹林,忽见三只小狐狸玩耍,直觉可爱,便追了上去,结果有两只忒狡猾,半途溜走不见踪迹,剩下一只被我追上,本当捉回来给小弟玩耍,只是那狐狸作揖打躬,眼中垂泪,甚是可怜,我又见他长发飘飘,眼睛黝黑,生得实在俊俏,一时不忍,就放了他,他倒可爱,歌舞一番方才去了。” 十五岁景娴眼神闪一闪,红脸闭了嘴,十三岁景淑却是一场兴奋:“真的真的呀,我们也打竹林走过多次,则没见有狐狸出没,还会跳舞?嗳哟姐姐,你快些儿待我再去瞧瞧去,这可是个乐子呢!” 瑶草心头一乐,面上不敢显露,只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一翘,再碰上景娴幽幽眼眸后,慌忙收住眼中戏谑,回给景娴一个明媚笑脸。 景娴忙一栏景淑:“姐姐不是说了,狐狸都跑了,还看什么,是时候回家了。” 穆太君闻言一笑:“嗯,娴丫头说的很是,我们也该拜别方丈,还有别家等着呢。” 方氏却跟一场捏捏手:“你这丫头,追设么狐狸,当心被咬伤了。” 咬伤? 看着方氏但有眼神,瑶草把脸一红:“不会,小狐狸而已,我能对付。” 却说瑶草随着母亲陪同穆太君一起走出禅房,来至山门处,早有家丁拉上帏布,瑶草随同母亲上车,却见楚景春正在骑马恭候。似笑非笑瞧一眼瑶草,下马走至穆太君车旁搀扶祖母上车架。 却说穆太君坐稳,隔帘低声询问孙子:“见着你媳妇了?谈得怎样?可答应了?” 楚景春摸摸鼻子赫然一笑:说来惭愧,孙儿没来得及动问,那丫头犹如受惊神鹿飞奔而逃了,她腿脚忒快,孙儿没追上。” 穆太君一笑:“我就知道,谁家女儿有你皮糙肉厚,幸亏没指望你,否则我老婆子别指望抱重孙了。” 楚景春闻言一喜:“岳母答应改婚期了?” 穆太君慈祥一笑:“看你猴急样,也不知羞!” 楚景春一笑:“我是不记得,就怕老祖宗没了小马驹不自在。” 闻听提起自己重孙子小马驹,穆太君心里美滋滋的:“命是你自己着急,偏拿着你老祖宗说事儿,得了,我领你孝心,到时候孙儿你可要努把力,耽搁了我的重孙子我可不依。” 楚景春再一笑:“您就等着瞧吧,可以告诉孙儿,岳母答应没答应?” 穆太君这才一笑道:“嗯,已有**分允了,只差你岳父首肯了,你自己也下些功夫吧。” 楚景春闻言心头咯噔一声,他可知道,柯三爷说一不二的性子。这回楚景春绕过柯三爷单挑方氏商量提前婚期,就是知道柯三爷杠头不好说话。 他唬弄祖母言说与瑶草一起商量办法,提前婚期,其实根本就是楚景春相见瑶草一面,而柯三爷门户太紧,这才提议两家一起拜佛,他其实并非忘记与瑶草提说,实乃他跟就知道,婚期的事情,瑶草根本不敢跟柯三爷提及,所以只是抓紧时间调|戏|调戏自家小媳妇。 这楚景春实在不愿意等到明年秋下,倘不是女家要时间备办嫁妆,他很不能立刻就把瑶草迎回家去藏起来,免得那些野小子打主意。楚景春眯眯眼睛,赵家传出的消息令他十分不爽,那小子忒胆大了,竟然还在痴心妄想。楚景春咬咬牙,不行,得找泰山大人亲自探探去。 却说这楚景春也是性急,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忙于祖母一阵嘀咕,穆太君便说时日还早,邀请瑶草母女家里去逛一逛,因为楚家有一个历经三代传承至今的大花园子,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玲珑堪比御花园。实则是楚景春想亲自送岳母未婚妻回家,又不想撇开祖母母亲,这才想个甘蔗两头的甜的法子,把瑶草先弄回府去,然后他就有了借口送瑶草回家,借机拜会泰山大人柯三爷,以求提前迎娶瑶草。 却说方氏在回程车上,听着外面哒哒哒马蹄声响,知道楚景春随车护送,心里三分喜爱曾至八分,思忖再三,悄悄言于女儿:“我儿知道穆太君邀请母亲为了哪般?” 瑶草见母亲说起夫家,羞怯一笑摇头。 方氏握了女儿受摩挲着:“楚家让你父亲挑日子,你父亲择定了明年秋下十月初十,楚家太君嫌弃秋下太晚,想在正月迎娶,我儿有何想法?” 瑶草低头拢着衣角,直知不言语,心头却在盘算十月初十这个日子,思绪飞到十七岁那年的十月初十,瑶草直觉不喜欢这个日子,因放下羞怯,抬头看眼母亲,悄声问道:“母亲怎讲?” 方氏言道:“我原本想要多留你几年,当今天下,女子十**岁二十岁出嫁甚是寻常,只是你姑爷年岁见长,穆太君急着包重孙也是人之常情,后年无有立春日,阳气不至,孤阴气盛,与婚姻有碍。倘若你明年不得出阁就得再等三年,楚家肯定等不得。我就怕他们着急抱孙子纳妾娶二房,我儿就有得糟心了。我是同意明年的,既是明年出早也没关系,左不过同城住了,你太婆婆婆婆都是慈爱之人,你女婿也还和蔼明理,想来你回家看看,或是母亲想念上门看望应该不难,再有楚家势大,我看姑爷十分宝贝我儿,你若进门,定能护你周全,使宵小之辈再不敢糟践。我虽舍不得,只要为了我儿好,为娘是千肯万肯的,只是我儿别觉得委屈,以为为娘要撵你出门子,在为娘心里,只恨不得留你十年八年呢。” 却说瑶草闻听后年是个孤阴年?心头震惊异常,既是孤阴年大不吉,婚嫁不利,因何父亲却着急要嫁出自己?一时呆住,思绪万千,方氏连问几声,瑶草愣没听见。最终方氏伸手府上瑶草额头;“哪里不舒服么?”她方惊醒了:“女儿无事,母亲安心。” 方氏再游动问一遍瑶草对婚期有无看法。 瑶草摇头道:“女儿全凭爹娘做主。”正月也好,十月也好,总比后面后年好,柯三爷如此喜爱双十之日,说不得大后年也是选择这一日,无论如何,瑶草不想挨到那一日,心想,只要自己提前出阁,应该可以避过死劫,如今瑶草生活幸福,且舍不得死。 回头却说楚景春一路护送瑶草回家,方氏知他之意,遂邀请他进房饮茶,又叫父子提前散学,让一双儿子陪着楚景春消磨时间,意在让楚景春面见柯三爷,自己说事,自己到时候在一旁打圆佐。 却说柯三爷这一日在任上刚好受了与大理丞气,心情郁卒。 原来大理丞是杨派一系,有意与柯三爷作对,柯三爷正要当庭判决之时,他却抢先言说该犯应判斩监侯,柯三爷倘若依他所提,就有被人拿捏之嫌,失了主官威仪,若重判斩立决有违背法典,只好在选择轻一等判决,杖八十,监禁终身。虽然跟死了一样,可是柯三爷到底心中抑郁难平,他又是个书生意气,想借机寻那人晦气,将之铲除,又怕被人借机吵嚷,坏了自己名声,只好自己受气。 恰是这一种郁卒心情回府,恰逢楚景春来掳胡须,要求提前迎娶,正好撞在风头上,柯三爷那火星蹭的一声就上了头,心道:老子在任上了刚被人驳了面子,你又来驳我,老子就定了十月初十,万难更改。 唉,这样心情,岂有好言语,但见柯三爷话没听完,便勃然而起,拂袖而去:“好走不送。” 把楚景春闹个灰头土脸,懵里懵懂,这也不怪楚景春摸不着脉搏,只因楚景春那日当面求婚,柯三爷对楚景春就没好脸色,见面就黑脸,楚景春那只今日岳父黑脸有深意,待代打听得缘由,楚景春恨不得咬断舌头了事,深恨自己性子太急,应该摸清情况再开口。这却怪不得楚景春,人不能遇上情感之事,自古以来,但凡英雄豪杰难过美人关,说得就是聪明男人遇到于美人有关之事就犯傻犯糊涂,更遑论楚景春不是英雄豪杰,只是个聪明的寻常男人罢了。 却说瑶草再后堂紧紧盯着前院消息,得知楚景春被柯三爷晾晒倒也不奇怪,之事瑶草很不喜欢十月初十这个日子,决定醋一醋楚景春,略思片刻,瑶草接下头上发带,用摘了珠钗上一颗莲子大小珊瑚珠子,迅速编结一个同心结,让青果借由送茶水点心,暗暗交给了楚景春。 青果皱眉:“小姐没话么?姑爷倘问,婢子如何答对?” 瑶草淡然一笑:“你只管前去,他见此物定然明白,倘不明白,我说也多余。” 却说楚景春受了迁怒,只觉得冤枉,心情十分郁卒,心里想着,明儿想个法子找找那个愣头青晦气,竟敢让你大爷背诬栽,找抽抽呢! 他这里要出门正要走,却见自己小媳妇贴身丫头遮遮掩掩而来,明说给小主人送吃食,在那门边与书房小厮打机锋,眼睛却望着自己只使眼色,他便又回身坐下。 果然青果与他奉茶水,借着茶盏遮掩,乘机把一物件塞进她手心里。楚景春就着袖口一瞅,嘴角顿时咧到后脖子里去了。起身对着青果一拱手:“谢谢姐姐好意。” 青果眉头一挑,心里疑惑顿生,嗨嗨,自家小姐真是神机妙术也! 却说隔天,柯三爷正在衙门闷坐,忽然内侍官来宣,柯三爷莫不着头脑,这不年不节不上朝,有无大案要案发生,皇上除按照自己所为何来?不由跟内侍打听,那内侍不见孝敬岂肯涉险,只是闭口不言。 柯三爷疑惑着进了宫门,却见自家准姑爷楚景春正危襟坐,正在承旨。 内侍同传,柯三爷觐见,圣上瞅着下跪柯三爷,眉头皱成一团,半晌才道:“卿家平身。”随手递给一纸奏折与柯三爷:“卿家念来听听。” 柯三爷依言绽开,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忙又跪下:“微臣知罪。” 原来昨天发生之事被御史捅到御前,倒打一把言说柯三爷徇私枉法,轻纵要犯。 楚景春眼角瞟着柯三爷又跪又磕,眼睛弯一弯,随即低头写字儿,嘴角又翘一翘。 圣上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定要他念,冲着内侍一努嘴,那内侍上前言道:“柯少卿,有罪没罪得皇上说了算,皇上叫你念,柯少卿您还不快奉旨!” 柯三爷只好自己参奏自己一遍。 圣上却不言语,半晌方道:“楚承旨以为何如?” 楚景春闻言跪下言道:“臣禀皇上,自古以来,律法施行都有从重从轻之说,所谓乱世用重典,当即天下百姓富庶,万国来朝,四海升平,我主圣明,宽宥子民,柯少卿从轻发落,正是顺应天理民情,秉承圣意,依臣看来,这些酸腐御史有些言过其实危言耸听了,此乃小臣愚见,想必圣君早有公论。” 圣上闻言抚掌而笑:“楚承旨不枉世家出身,过之能臣,深体朕心,朕心甚慰,赐坐。” 楚景春原本坐着呢,这个赐坐指的柯三爷,一时内侍送上锦凳,柯三爷只敢侧身而坐一丝丝边缘,蹬着马步支撑身子,比跪着还难受。 却说柯三爷这里如坐针毡,不知圣上如何发落,圣上却与他谈起了闲话来,细细追问柯三爷又几子几女,闻听柯三爷回说自己有一女三子,仁宗甚是羡慕:“卿家好福气呀,只可惜朕之儿郎,唉!” 柯三爷忙又跪下恭维说:“春秋正盛,宅心仁厚,圣明烛照,定然宗嗣茂盛,子孙满堂。” 仁宗闻言甚是欣喜:“卿家言之有理,朕心甚慰,坐!”忽又问道:“哦,朕曾闻说,卿家有一女师从杜翰林,通晓古今,怜贫惜弱,甚是贤惠,不知芳龄几许,可曾婚配朕与你做个红媒可好呢?” 柯三爷又跪下了,磕头如捣:“微臣叩谢圣上大恩,微臣启奏圣上,臣女前月已经许配人家,定下婚期,实在不敢再承圣恩,还望圣上体察。” 圣上笑盈盈挥手:“卿家不必如此,坐坐坐,嗯,不知许配谁家?” 柯三爷正要下跪再答,楚景春已经抢先跪下了:“臣启圣上,柯少卿正是小臣泰山大人。” 圣上一挑眉头:“哦?原来这样,怪不得你刚才振振有词,替柯卿家纷争。” 楚景春忙磕头言道:“圣上此言差矣,小臣之所以回禀,一来圣命难违,不敢欺瞒圣君,二来,为圣上答疑解惑是小臣职责所在,自古有云,君明臣直,当着圣明天子,小臣岂敢不直?三来,小臣自认一贯帮理不帮亲,并无私心,还望圣上明察。” 柯三爷也坐不住了,这一回合,柯三爷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婿了,忙跪下言道:“微臣断案一项秉公执法,还请圣上明察。” 圣上忽而一笑:“瞧你们,朕又没怪罪,这样又跪又磕作甚,难道真是那昏聩之人呢?” 柯三爷楚景春急忙起身:“微臣岂敢!” 圣上心情似乎极好,轻轻一笑:“不知婚期排定否?朕想讨杯喜酒何如?” 楚景春笑道:“微臣求之不得,叩谢圣上天恩!” “这意思婚期定了呢?” 楚景春忙着忙着抢先答道:“臣启圣上,正是,婚期就定在来年正月十六。” 柯三爷正要开口,圣上一声感叹已经将婚期定成了铁案:“好,正是天上月圆,人间团圆,到时候可别忘了朕之喜酒哟!” 楚景春喜悠悠谢恩不迭,这一下子可是婚期敲定再无转移了。 柯三爷能说什么,难道能说自己准女婿欺君罔上么,只得陪着楚景春一起磕头谢恩不迭。 心里却只觉得这小子忒奸诈,自己之前怎没敲出来呢?心里一怒又一喜,有这样一个狐狸似的女婿似乎也不错,自己有了助力,填补了长子年幼的遗憾,女儿收到此人护佑,定然一生无虞。 想到此处,柯三爷把眉头挑一挑,生生吞下责备之话,翁婿相携出宫。 却说楚景春落后一步,背过柯三爷,悄悄冲着圣上躬身一礼,再有颠颠追赶柯三爷,亲自打躬作揖,服侍准岳父上轿而行,自己也打起轿子,一路跟随护送而来,只想乘着今日自己有功与岳父,把事情办妥铁,免得他日再起纷争。 却不知,柯三爷已经彻底认同这个女婿,黑着脸进了轿子,嘴角便翘起来了。 115、大局落定 柯三爷在轿子里不得不佩服自家贤婿,这一招隔山打虎实在漂亮。不过楚景春擅自篡改婚期,摁着自己脖子逼迫自己不得不低头,这一笔账,柯三爷不能不算,下轿一刻,柯三爷又火气升腾,黑风扫脸了。 楚景春今日计赚老泰山,心里美滋滋透着乐,面上却还是诚惶诚恐,进了书房便推倒玉山,纳头拜倒:“岳父大人谅解,小婿一时不察,说漏了嘴,却被皇上接了口,所谓君无戏言,还望与岳父大人替小婿圆圆,小婿给您磕头了。” 柯三爷挑眉冷笑:“只是说漏嘴了?” 楚景春郑重点头:“正是,只因这几日,小婿祖母大人见天给小婿灌输什么正月十六成亲,正赶上马年生个小马驹,是什么三全齐美宜室宜家,又说倘若过了正月娶亲,后年无春日生下孩子,也会阳气不足,也会有所缺憾云云,因此上小婿满脑子都是正月十六这个词儿,加上当时圣上问得急切,小婿这方才,还望岳父体谅孩儿,原谅一二。” 柯三爷自信满满的以为女婿设计骗自己,这一番话下来,柯三爷疑惑了:难道这小子真的是无心而为?因皱眉:“昨晌午之事,这御史居然一清二楚了,看来我这个衙门门户不严呢!哼,闻风奏报,匿名行事,端的可恶!贤婿可知何人所为,这些正事不干专爱找人麻烦的东西,贤婿今后定要远着些方好。” 楚景春不由冷汗滴落,只得点头应承不迭:“小婿一定查出此人,敬而远之。” 柯三爷一拍桌子:“什么敬而远之,避若蛇蝎才是,是真豪杰就该真名实姓,当面质对,唉,说到底还是我衙门篱笆不牢实。” 楚景春忙道:“岳父大人方才上任不及一年,理顺门户剔除糟粕需要时间,岳父大人放心则个,小婿会在圣上面前替您帮衬着,绝不会让您蒙受不白之冤。” 这话柯三爷爱听了,得意了,心里美滋滋的透着乐,探花郎?当日游街多么神气,近日还不得低头拜我?心里一美,也不再计较了,亲手拉起贤婿,口里吩咐道:“小墨,传话下去,叫厨房置办一席酒菜,我跟姑爷喝一杯。” 小墨正是谷雨娘家侄儿,他吩咐完差事,便跟青果碰了头,把姑爷老爷如此这般一番话据说了,这小墨方年方十岁,甚是机灵,七八岁就进府当差,名字乃是瑶草所赐,之前在二门传话,如今年纪大了不易再进内宅,就在书房做书童,故那里书籍服侍笔墨。 他们跟着进宫,只是方才偷听那么一耳朵,急火火就来告知自家姑母,不想遇见青果,忙把话儿递上:“姑爷言讲圣上做主,小姐婚期该在正月十六了。” 青果忙摸出约莫二钱一小块银子,笑道:“做得好,拿去买果子吃吧。” 小墨闻言蹦跳着跑了:“哎,麻烦青果姐姐告诉我姑姑,我的当差可精心了。” 青果这里急急回到绣楼,如此这般一番告诉瑶草:“小姐,姑爷为了改婚期竟然搬动皇上呢!” 这人真还有心了! 瑶草心头一荡,却静静绣着鸳鸯戏水鸳鸯枕,搭着眼皮淡淡告诫青果:“你知道就好,不要随口嚷嚷,让老爷知道你在他眼下支耳朵,可是不美。” 青果脖子一凉,老爷每次书房文件少有异动就会换书童,换下书童可没有好去处,前两个正在马厩喂草料呢。 不说柯三爷翁婿如何推杯换盏,越发投契。只说方氏得了消息,亲自走来女儿绣楼,瑶草瞧见忙起身接住了,往内房迎:“母亲有事叫人通传一声就是了,何劳亲自走一遭。” 方氏笑盈盈握了女儿手:“我儿忙碌不堪,为娘左不过无事,正好来看我儿,一路松散松散也是好的。” 一时屏退左右,方氏便把楚景春计赚岳父改婚期之事说了。 瑶草眼睛灼灼瞧着母亲:“爹爹可着恼了?” 方氏摇头笑吟吟:“这且不会,眼下他翁婿倒比之前亲热了,你没见你父亲那神情,似乎占了天大便宜呢,刚刚还在哼哼小调呢,只不知我儿意下如何?” 瑶草低头浅笑:“女儿一切听从看母亲。” 方氏闻言直觉舒心畅快。 母女们一起对着单子查看一番妆奁,方氏让瑶草写下所需物品式样质地,一应吩咐总管陈林去办来不提。 却说两家议定婚期,便忙碌起来,楚家再来邀请瑶草出游,因瑶草嫌弃楚景春不仅妖媚,还狐狸狡黠,神出鬼没难以招架,便借口准备妆奁,一概推辞了。 方氏原本觉得女婿太聪明狡黠不老成,年岁又大,生得又美,生怕他狐媚诱惑,自家女儿失了端庄,今见女儿不乐意,正好顺水推舟,便以男女婚前见面不吉利,推了楚家一切会晤请求。 却说这边厢瑶草订婚,柯三爷便写了家信寄回家去告知父母兄弟,一家子老小闻听,喜之不尽,只为瑶草高兴,特别柯老爷子更是仰天大笑一回,这老爷子当初就瞧上了楚景春生得好相貌,如今果然成了自家孙女婿,只觉得心愿得偿,当夜豪情大发,饮酒泼墨,不亦乐乎。 只是这话听在一旁伺候瑶玉耳里,实在不是滋味。一股怨念只升腾:我这般千娇百媚,却成弃妇,瑶草这个百不如自己丑丫头,竟然要做诰命夫人,凭什么? 那楚景春的相貌,瑶玉可是见过,简直就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瑶玉直觉得上天不公平! 只可惜,她眼下什么也做不得,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再把祖母心意哄回来,自家绝不能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原来自从杨秀成得了痨病废了,杨家二舅母买了几个小妾,打包打包的人参鹿茸桂圆龙眼熬了灌下去,几个姬妾无一再孕,杨家二舅母想起溜掉孙子,直恨得瑶玉要死。 柯老夫人想冷淡一时再送瑶玉回杨家的希望,彻底破灭,连带柯老夫人跟娘家彻底断了往来,柯老夫人只觉得颜面荡尽,对瑶玉虽舍不得关押拘谨,却轻易不许瑶玉出门子。 眼下正在私下打听,预备替瑶玉寻一官家或是富户做填房,打算拼着自己老脸,有生之年给心爱孙女瑶玉找一个吃饭之所。 回头却说瑶草,自从婚期敲定,方氏就让瑶草把一应家务都挪开手,一心只管在绣楼绣嫁妆。 而楠枝婶子也因贤叔跟着柯三爷升迁至大理寺做了主簿师爷,全家搬来汴京居住,儿子柯家豪四月中了秀才成了生员,进了学。楠枝婶子如今女儿嫁得好,儿子学问好,夫君官不大,权势不小,大理寺除了柯三爷,德贤叔说话很作数。楠枝如今是万事顺遂,心里对手帕交方氏更是感恩戴德。闻听瑶草出嫁在即,想着自己左不过在家无事闲坐,便主动承担了这次瑶草妆奁的操办,除了指挥众人采买,与方氏商措家具颜色式样等等,楠枝婶子眼下正在为瑶草刺绣百子穿花牡丹图锦被。 少卿府是一片忙碌,一片喜气。 转眼到了七月半,中元节,正是出嫁女儿回门之日。只因瑶草这一项不大出门,外婆想念的紧,兼之莲君也议定婚期,年底出阁,正在紧张备嫁。方家外婆既心疼孙女又疼外孙女,有意让她们婚前一起热闹热闹,以后做人媳妇有了一份责任,婆婆再好,到底不如自家生身母亲,怕是再难随意逍遥了。 这一日派人知会了女婿,接了女儿外孙女回家欢聚佳节。 三舅母宋氏向日与瑶草感情好,又有香粉楼一折,娘儿们隔三差五就要见一面,宋氏寻瑶草便去柯家,瑶草每寻舅母,娘儿们就约在香粉楼里。 这几年下来,瑶草又把每年红利与自己每年的红包赏钱与方三夫人一起投资,开了米铺饭庄子。 方三夫人原本看不上这两宗生意,架不住瑶草振振有词,民以食为天,人们可以不穿华衣,不住高楼广厦,可是人人都得吃饭,不吃饭可活不成。 如今饭庄子已经发展壮大,两边拓展,形成了住宿饮食一体的格局客栈,最是每年年底年初,生意奇好,因为瑶草们的客栈由杜翰林题牌匾:“连升客栈”他可是一届榜眼,学问了得,号召力奇强。 这一日散了酒宴,乘着方氏陪伴方老夫人在莲花亭上说细话之机,宋氏与瑶草一个眼神,娘儿们便下了采莲船儿,划着船儿,闻着清香,一边赏荷,一边找莲蓬。 离得远了,宋氏除了悄悄告知瑶草,香粉楼的分子今年红利长到二百两了,粮行可得利润一百两。 客栈生意更好,因为住店可谓无本生息,舅母玉兰瑶草三人,每年可得利润三百余两。 瑶草一听自己每年可得六百两利润,搂着舅母笑得眉眼弯弯,眸子晶亮:“舅娘也,这意思,女儿我做知府了也!” 方三夫人宠溺瞅着瑶草,直刮鼻子:“可惜了好好女儿家,迷财又迷官!” 瑶草避而不答,只跟舅娘腻歪,心里却想着那些在人手下讨饭吃的下贱日子。生生忍住,方没叹息。 娘儿们高兴玩着水,采着莲蓬,方三夫人忽然想起一事儿来,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方三夫人透露一个瑶草早就获悉赵家消息:赵栖梧同时纳妾了。就是杨氏贴身丫头锦儿。 原来因为赵大奶奶新进怀孕,而窗外竹林鸟儿知鸟实在太吵,不能入眠,为了杨氏母婴健康,已经被杨氏摒弃的贴身丫头锦儿,被另一个得宠大丫头娟儿逼上竹枝,替赵大奶奶撵鸟儿,粘知鸟,合不该锦儿上竹枝粘知鸟,被赵大爷从下经过一吓,竟然跌落下来,巧不巧被赵大爷抱个满怀。 锦儿娇羞打动赵栖梧,当夜赵栖梧点了锦儿书房伺候,一夜红袖添香夜读书,灯花双蕊笑盈盈,不说也罢。 隔天,赵栖梧亲口告知杨氏,秉承杨氏之意,他收受了锦儿。 儿子一下子开窍,媳妇怀孕,丫头收房,赵母只觉得儿子这下正常了,当即赏了锦儿钗儿。 杨氏怄得行将吐血,却发作不得。因为当初杨氏不得夫君青眼,为了标榜贤惠,笼络夫君,曾经提议夫君收纳锦儿,只是那时赵子爵义正言辞拒绝了。 如今夫君锦儿瞒着自己先斩后奏,她却哑巴吃黄连,作声不得,谁叫她自己还是戴罪之身呢?真是自搬石头自砸脚。 杨氏心头滴血,却不得不故作大方,赏了锦儿一只金镯,一支珠钗,又单另收拾房舍安置锦儿。 锦儿虽然提了姨娘,对杨氏却一如既往俯首帖耳,小心伺候,熬更守夜,毫不倦怠,除非夫主主母三请四催,等闲不忘男主子跟前凑。 饶是如此,杨氏心里恨得慌,只因杨氏新进受宠,尚未韵过味来,情势便瞬间翻转,杨氏尚未得宠便失宠,一根甜甜甘蔗刚尝到滋味,便被人劈手夺去,那滋味委实不好受。看着自家丫头与丈夫比翼双飞,杨氏心头直滴血。 就连杨家眼见女儿委屈,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出不得头,一来自家骗婚闹得人尽皆知,如今颜面丢尽,杨大夫人等闲不敢出门应酬。 二来,主母怀孕,本就该主动提夫君纳妾,况且杨父在军饷贪墨暗中受到牵连,正在家中吃闲饭,杨家哪敢龇牙,只有交口称赞女儿贤惠大方的份儿。 这些事情,瑶草一早知之甚详,乍然听闻,并无异色,宋氏顿觉自己多口了,原来外甥女儿已经彻底抛开赵家,根本不在意了,心里只为瑶草高兴。 九月初九,莲君出阁。 梨君正怀着二胎,挺胸大肚子前来贺喜,方老夫人只是嗔怪,说是挺胸大肚子,倒是出来跑什么。 梨君只是叹气,原来宋大胖还在外面聘一位良家姨娘,听说是个上京投亲外乡女子,恰好父亲病重辞世,无银葬埋,在大相国寺门外插草标自卖自身,情愿卖身葬父。 恰被到相国寺游玩的宋大胖瞧见,出钱替那女子埋葬父亲,那丫头愿意为奴为婢,宋大胖却执意聘女子做了二房,据说此女父亲是个落地举子,琴棋书画,描龙绣凤,样样在行,与卫氏正是两个极端,宋大胖爱之入骨,如珍似宝。 据闻,卫氏竟然再掳虎须,带着丫头上门将新姨娘打个猪头,合不该新姨娘刚刚怀孕两月滑了胎,正疼得在满地打滚时节,好不死还被宋大胖当面碰见,这才避免一尸两命。宋大胖怒极,扬言要休妻,结果卫氏自己又惊又怒也动了胎气,疼了三天三夜生下一女,血流成河,好歹用人参吊气救回来了,却损身子,再难生育了。 最得意的是卫氏贴身丫头云儿,先是搬来宋大胖救了新姨娘,后来又巴心巴肝照顾主子卫氏,卫氏为了恶心新姨娘,把云儿给了宋黑胖为妾。 宋夫人也彻底厌弃了卫氏,孙女儿宋夫人亲自教养,不叫卫氏再沾手了,说是不想再出一个河东狮吼孙女儿。 瑶草听了依旧不动声色,心里想着欠账还钱,杀人偿命,天公地道。回家履行诺言,将云儿一家子调回城里,父亲做了出行跟车头儿,母亲做了浆洗婆子,十岁的妹子月儿交给谷雨调教,七岁小弟提拔做了小弟柯家驹书童,赐名秋实。 谷雨传言云儿,从此安心过日子,大家心照不宣,就当从来不曾见过。 瑶草是个有仇必报,无事不找事之人,这一章就算彻底揭过去了。 时间很快到了十月,因为一次年正月瑶草要出阁,春节期间正要好生调养,不宜长途奔波,方氏一家子乘着柯三爷休沐,举家返回老宅,祭奠祖宗,并跟柯老爷子柯老夫人告罪,因为今年春节柯三爷一房再不能回家陪伴慈母双亲了。 柯老老爷子自然是满口应承,苏氏言称初五一过,便带着媳妇去汴京,帮着方氏操办瑶草婚事。 临别老爷子单独招了瑶草说话,老爷子一如小时候一般,拍着孙女头顶心,欣慰叹息:“我的小孙女儿长大了,要出嫁罗,再不能年年回家偏向祖父啰!” 所不同者,老爷子这一次笑出了泪花。 瑶草也有些喉头发疼,想着前世今生老爷子都对自己不错,祖父大人虽然一辈子无大志又惧内,实在是个好人,尤其对于瑶草来说是个好祖父。 所谓一辈管一辈,瑶草一旦出嫁,再回娘家,只需拜会柯三爷官邸即可,今后跟柯老爷子见面的机会确乎少了。瑶草心情也很沉重,却兀自笑着:“祖父别气啊,回头我叫您孙女婿送您一架漂亮的毛驴拉车,您老几时想孙女儿了就几时进城去,可好呢?” 柯老爷子哈哈一笑,在孙女儿额上一弹指:“小气丫头,给你女婿省银子呢,马车却不舍得,只舍得毛驴儿。” 瑶草抱着祖父胳膊撒娇:“说您不懂吧,那马儿跑得快太颠了,祖父大人如何受得?毛驴儿虽然慢些却温顺,祖父大人坐着像是坐着悠车,您老坐着优哉游哉,一路观景多舒服啊!” 柯老爷子呵呵直乐:“算你孝顺!“递上了红漆盒子给瑶草:“瞧瞧,未知你女婿可喜爱?” 116、噩梦又生 瑶草开了盒盖,正是一方名贵端砚,配着一个极为珍贵的钧瓷笔洗。虽是民窑出品,却是茄皮紫间杂海棠红,煞是好看,是老爷子心爱宝贝之一。 瑶草不免动容:“这可是您的宝中之宝呀,祖父?” 柯老爷子点头直乐:“嗯嗯,告诉你的姑爷,就说他得了我柯家宝贝,可要小心些,就说我老头子一边瞅着呢。” 瑶草心里透着蜜,拉着柯老爷子笑吟吟道:“我一定会原话奉告,可是祖父大人您可要每日饭后百步走,力争活到九百九哟,孙女可靠这您撑腰呢!” “这是一定啦!” 书房中传来爽朗豪情笑声,招致柯老夫人一顿笑骂:“死老头子,黑灯瞎火发什么疯,也不怕招腌臜!”o小丫头瓶儿笑道:“老太爷每见了三小姐,总要笑一回,年轻十岁呢!” 柯老夫人点头微笑:“老太爷什么事情这般高兴?” 瓶儿笑道:“婢子也不知道,不过方才见老爷子正在整理送给楚家姑爷礼物。” “哦,是什么?” 瓶儿笑道:“是一套文房四宝,哦,还有那个老太爷最喜欢茄皮紫笔洗,也一并送给了楚家姑爷。” 柯老夫人一挑眉,那个笔洗可是花费了四十石大米与人交换所得,平时舍不得用,看也不许人多看一眼,这会儿倒白送人,看来老头子很满意欢这个孙女婿呢。 瑶玉却兀自沉了俏脸,银牙暗咬,美目闪着清冷之光:偏心的老爷子,平日见了自己好脸色也没有,对这个傻丫头倒大方,趋红踩黑的老东西! 却说瑶玉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柯老夫人连叫几声也没听见,柯老夫人约莫知道她的心思,因道:“别担心,有祖母呢,总要让你衣食无忧。” 瑶玉忙着挤出一滴泪来:“全凭祖母疼爱!” 柯老夫人拍怕瑶玉手儿:“安心啦!” 正方此刻,柯三爷夫妻携三子一女前来辞别。 柯老夫人见了三个粉雕玉琢孙子,笑得满脸开花,瑶草柯家栋梁规矩跟着父母行礼问安,柯家驹却是个马屁精,也不正经行礼,笑嘻嘻上前就往柯老夫人怀里拱:“祖母大人,孙儿可想你了,您跟着孙儿一起走好不好呢?” 柯老夫人可不敢再冒险,放任柯老爷子这个香饽饽勾三搭四,因笑道:“嗳哟,我的乖孙孙,祖母也舍不得你哟,可是家里离不开,要照应祖宗呢,开年我就去看我的乖孙孙,可好呢?” 柯家驹兀自不依,定要柯老夫人一起去,最后还是瑶草把这马屁精劝住了:“既是这般,三弟就留这儿陪祖母可好?” 小家伙马上扁了嘴:“可是我也想娘亲,兄长草草啊!” 瑶草笑着一刮柯家驹小鼻子:“嗯,男子汉呢,不许哭,叫人笑话。” 柯家驹这才迈着肥肥腿脚,跟柯老夫人行礼作别:“祖母安,孙孙拜别。” 柯家驹行完礼,又跟柯老夫人腻歪:“祖母您可要早些儿来哟!” 直哄得柯老夫人心花怒放,把脖子一块五六十年没离身的碧翠碧翠的玉观音给了柯家驹挂在脖子里:“乖孙孙戴着啊,这玉祖母跟你一边大就戴着了,拢共戴了有六十年了,有了灵气儿了,今后有祖母与菩萨护着我的宝贝孙孙,凭他牛鬼蛇神,统统回避。” 方氏忙道不许,要摘下来,柯老夫人变了脸:“我与孙儿东西又不与你,要你操心不了。” 方氏再无话说,只把瑶玉气得抽抽,这块玉她暗示几十次想要,柯老夫人也答应了,今个却与了别人,叫她如何不恼,据说这样的头等碧翠的老东西,可值好几十两银子呢! 一时众人回避,柯老夫人倒仔细询问几句瑶草妆奁可都齐备,听方氏说已经仪切落定,只在做最后的铺排,遂点头:“这就好!”随即又道:“玉儿,给你三婶子跪下,求你三婶子赏你一口饭吃吧。” 瑶玉闻言当真跪下磕头,只把方氏母女唬得不轻,不知道柯老夫人这是唱的哪一本。只是疑惑:“婆婆?” 一时柯老夫人喝令瑶玉退下方道:“坐坐坐,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丫头也命苦,每个母亲疼着,自身又有残缺,这在乡下乃是公开秘密,实在再难婚配,我的意思,你能不能在百年京城中寻一富贵鳏夫让她填房,包她一世衣食无忧?” 方氏闻言一滞,半晌无言。 柯老夫人有了薄怒:“怎么,你一个四品夫人这点子事情夜也办不来?” 方氏摇头叹息道:“婆婆既开口,媳妇且应下,只是这事儿且急不来,总要慢慢访问才是。” 柯老夫人却一挑眉:“瑶草是妹妹,就要出阁,总要姐姐先办了再办妹妹吧。” 方氏肚里失笑,生生忍住了。却不料苏氏呵呵笑出来了:“婆婆,您这话说得,三丫头是黄花大闺女,瑶玉是个二婚头,这可是天上人间,云泥之别,焉能并提?” 柯老夫人只气得嘴唇颤抖,且又反驳不得,一时间张口结舌,甚是恼怒,对着苏氏怒目而视,恨不能将之吞下而后快。 幸亏苏氏言罢马上检错:“媳妇酒席上多饮一杯,婆婆您权当笑话,且别气恼。”随即双手奉上香茶赔罪。 方氏也一旁检错:“都是媳妇的不是,不该一时高兴,多劝了二嫂几杯,婆婆原谅则个。” 柯老夫人想她一贯在跟前伺候,比之几位孙媳妇瑶玉都要尽心,又有方氏一旁劝慰,面子里子都有了,正好下台,只得罢了,啐道:“你做婆婆的人了,以后要谨言慎行,切勿贪杯误事。” 苏氏恭顺的应承了。 方氏这才叹息道:“媳妇说一句话婆婆勿恼,只是大侄女的性子可不含糊,兼之又有隐疾,这可是大大缺憾,一般人等不会乐意,就是侄女儿过门只等三年也是一样要被退回。一媳妇之意,如今要再婚配,女婿的岁数可挑不得了,总要三十往上走,有孩子人家才成,再有倘若果真寻得合适人家,婆婆定要再三告诫侄女儿,贴心待承人家,出嫁前最好与我定下保证,否则,我与他三叔可脱不得干系。” 柯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还是点了头:“这个依你,只是,你估摸多久能成?” 方氏言道:“这事儿急不得,就眼下来说,我手里没有合适人选,总要慢慢寻访才是,左不过侄女儿年岁也不顶大,也不存在生养时限,待媳妇慢慢推她寻个好的才不亏待她的容貌与婆婆教诲。” 柯老夫人听在耳中只觉得戳耳朵,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付。 一时方氏妯娌告辞,屋里瑶玉便嚎啕大哭起来:“祖母,孙女儿原本薄命,久别给祖母大人添堵丢脸了,祖母还是送孙女儿入家庵修行吧!” 柯老夫人忙着安慰不迭:“何至于此,我的乖孙女,可别再这般胡言,拼着祖母老脸不要了,也要护你周全。” 瑶玉啼哭不已,柯老夫人转展反侧,一夜难眠,却不提了。 翌日一早,柯三爷一家早早起床,辞别众人返回汴京,与隔日到达,随即派人送信回家保平安不提。 却说时间很快到了腊八,家家户户喝粥,今年柯家往来人家又多了一家楚家。 柯家腊八粥来历非凡,却是宫中所赐一钵,分给柯家一半,意为共享之意。 瑶草尝了匙子,并无什么特别,左不过各色杂米粒儿加上花生莲子熬成。 方氏应邀出席大相国寺浴佛会,得到了大相国寺主持所赠送腊八粥一钵,一家人更是喜之不尽。 这真是天上佛人间佛都照应到了,方氏只觉得柯家前途一片坦荡光明。 却说这日腊月初十,柯家既要忙年又要忙婚嫁,真是全家老少忙的车轱辘一般。方家外婆想着方氏这是经历人生第一宗张喜事,就怕她有所疏漏,指派了三媳妇大孙子媳妇带着府中办事办老了的几位管事娘子过府帮衬,全力支持方氏。自己也隔三差五过府验看一遍,反妆奁物品无不逐一摩挲,凡有一点瑕疵不顺手,即刻更换。 瑶草见了老外婆诺大年纪为自己操心,只觉得惭愧:“外孙女儿该孝经外婆才是,如今反倒连累外婆操劳不暇,真是外孙女儿罪过呢。” 方老外婆只是呵呵呵瞅着女儿媳妇笑:“看看这个傻孩子,到说些什么呢。” 三舅母便跟打哈哈:“这是夸奖婆婆您呢!” “还是我外孙女儿有学问呢!” 众人大乐,只笑得窗外的天空也明媚清澈了,露出了难得的晴空,就连地上积雪也被染成了金黄色。 却说柯家方家正在做最后的规划,这一日傍晚,少卿府迎来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大管家陈林通报:“老太爷老太太到了。” 不说方氏瑶草,就是柯三爷也不相信。 夫妻们迎出二门,果然见柯家众人包括苏氏杨秀雅田氏灵芝齐齐而来。 待瑶草赶到,正看见瑶玉昂头自门外微笑走来。 瑶草无端端心头狂跳不止:这才是怕什么来什么呢! 不过,瑶草也不惧怕,如今可不比前世,自己是这少卿府的主人,而瑶玉不过做客的孤女,怕她咋的? 这一想,瑶草忙着微笑上前搀扶柯老夫人:“嗳哟祖母,您看这冰天雪地,您老为了孙女儿来往奔波,您叫孙女儿如何下得去呢?” 说完这话再抬头,瑶草已经红了眼圈,泪光盈盈了。 柯老夫人瞧见心中一暖,亲手替瑶草擦拭:“这丫头,越大越发爱粘人了。” 瑶草左右一瞄:“祖父呢?” 柯老夫人笑道:“在书房与你父亲兄弟说话呢,嗳哟,老头子可高兴了,说是今晚要跟你女婿喝几杯呢!” 瑶草顿时把脸红了:“祖母,孙女儿搀扶您进去吧。” 却说大家一阵忙碌,各自安顿,因为眼下府中忙碌不堪,方氏把婆婆苏氏以及柯家众人安排到方氏正昂左侧一个专门用于客居的小院子,这个小园子虽小五脏俱全,三间正方,两层楼房,两边右厢房,后面还有三间倒座房,一家子安居开火自立也够了。 大家均无二话,却是瑶玉异想天开:“三妹妹如今大归在即,我年轻力壮,正好帮衬妹妹一把,不如我跟三妹妹一起住着,帮忙也方便些。” 众人皆是一愣,瑶草首先反应过来,笑道:“姐姐远来是客,一路赶来,天寒地冻,辛苦的很,正该好生养着才是,哪里就要姐姐动手了?再者,这府里大小事体,自有家下人等各就各位,姐姐也插不上手,好好歇着吧。” 瑶玉心里只恨,面上兀自笑盈盈:“都是自家姐妹,论什么辛苦不辛苦,妹妹别跟我客气。” 瑶草笑道:“正是这话,姐姐不是外人,妹妹这些天繁忙无暇顾及,等过来这阵子忙碌,我请姐姐赏梅品茶。”瑶草言罢再不跟瑶玉啰嗦,只对柯老夫人盈盈行礼,又跟苏氏几位嫂嫂作别而去。 方氏对柯老夫人不管教瑶玉,任她胡言乱很不开心,随即起身告辞:“婆婆歇着吧,媳妇有事忙碌,明儿一早再来请安。” 柯老夫人沉脸不语,瑶玉等众人去后便哽咽起来:“我就说我不来吧,人人都嫌弃我,祖母,我还是明天回去罢。” 苏氏早火了,怒目而视瑶玉:“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拉着你来了,当初我就说了,三丫头这是出阁大喜之事,你一个寡妇失业之人,容后再来,是谁一再保证,决不会哦胡言乱语多口舌?如今怎样,刚一到就恶心人,叫人怎么不讨厌!你要回去是吧,我如今就做主了,乘着城门没关闭,你连夜就动身启程吧。” 苏氏说着转身就要安排人马去启程,瑶玉这下子真的吓哭了,拉着柯老夫人不撒手:“祖母,我不活了,人人都欺负我!” 柯老夫人顿时恼了:“都住口,儿媳妇你是长辈,晚辈有错教训就是了,何必这般惺惺作态?”o苏轼忍气认了错。 瑶玉正在得意,柯老夫人回头给了瑶玉一指头,狠狠戳在额头上:“尤其是你,瑶玉,你给我听好了,我知道你眼红瑶草嫁得好,可是你给我记住了,各人有各人的福气,祖母给过你好机会,是你自己不好生珍惜,且怪不得别人。你若想过好日子,就听祖母,不要搞怪。这些日子好好呆在这院子里,不许你随意走动,等你三妹妹出阁,我再请你三婶子替你操办。你二婶子说得很是,大喜的日子,你失婚寡居之人不好参合,可记住了?” 瑶玉抽抽噎噎,十分委屈,还是忍气答应了,心里只把方氏苏氏瑶草咒骂个遍。 柯老夫人又道:”苏氏,你去告诉三媳妇,就说我已经教训了瑶草,叫她安心,我心里省的好歹。” 回头却说瑶草母女回房,只气得脸色发青,方氏狠狠摔了个茶盏,方才好受些。 瑶草狠狠灌了一气茶水,慢慢压住火气,与方氏言道:“娘亲,不是我小人之心,实在瑶玉这人其心不良,母亲,明日起,您就派个丫头专门盯着瑶玉,再给菊院委派两个厉害的门房婆子,专门针对瑶玉,时时告诫她,不许她乱走动。还有,她上次夜半与人私会,险些嫁祸于我,这一次要格外小心。女儿的意思,自今日起,家里外院家丁一刻钟一巡逻,内院各房院婆子增加一倍,严守门户,日夜三班,换人不歇岗。” 方氏气愤归气愤,倒没觉得要戒备到如斯地步:“她一个姑娘家家,且翻不起多大浪来。” 瑶草却异常坚定:“娘亲,您只想想,腊月间,我们府里送礼请客来来往往多少达官贵人,瑶玉当初连宋必文愣头青也瞧得上,更遑论这些时日来往者都是朝廷命官?她若走出去与人搭讪,岂不是让人笑话?再者,如今府里到处都是铺排着绫罗锦缎,她若使坏,丢个火星子怎么办?她可是有前科,连她丈夫爹爹也敢下手,更遑论我们与她有仇之人?” 方氏顿时紧张起来,忙着依照瑶草之言吩咐下去,各自提防不提。 却说瑶草回房,心情十分沉重,虽然时间提前一年,俗话说的好,狗行千里吃|屎,难保瑶玉不因为嫉妒忌恨下毒手,虽然今非昔比,自己占有绝对优势,就怕万一…… 这一夜,一转展难眠,天将放亮瑶草方才入睡,久违的噩梦又再降临,瑶草梦中哭喊凄惨。青果青叶忙着上床摇醒瑶草,瑶草揉着生疼胸脯,心头的注意再次坚定。 青果青叶一边一个替瑶草捏着额头捶着腿:“天亮还早呢,我们替您捶着,您好歹眯一眯!” 瑶草点头言道:“唔,明日你去外院告知小墨,叫他这些日子特特盯着大小姐瑶玉,无论瑶玉私自外出还是集体出动,叫他寸步不离左右盯着,一旦有甚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时间由此过得十分缓慢,三天后,瑶草逐渐恢复平静,就在此刻,小墨忽然传消息,瑶玉在随同柯老夫人一行人相国寺烧香拜佛之时,竟然失踪一个时辰,一家子正在焦急要报官,她却自己又回来了,只说在后山迷了路。 瑶草闻言,心儿再次高高提起。 117.张网以待 却说瑶草闻听瑶玉竟然无故失踪一个时辰,警惕顿生,忙叫青果:“去叫木香来。” 木香就是方氏临时指派伺候瑶玉的丫头,瑶玉无故失踪,方氏查问申斥一番伺候丫头也在情理之中,想来瑶玉不敢不放人。方氏忙碌得紧,就由瑶草代劳。 本该即刻就到之人,结果拖至夜幕降临方才前来。瑶草心中不由怒气升腾:这个瑶玉还以为是柯家宝贝,为所欲为呢! 却说木香到来,跪下就哭了:“三小姐,婢子活不成了,您救救婢子。” 瑶草大惊:“活不成?这话怎讲?” 木香忽然磕头不止:“婢子实在无能为力,没保护好大小姐,婢子不是成心,小姐您一定要救救婢子呀!” 青叶见木香哭哭啼啼半天说不到重点,不由暴虐起来:“你这个丫头,到底什么事情?有事就快说,你不说,叫人如何救你?” 瑶草看了青果一眼,青果忙着呵斥青叶一声,亲手搀扶起小木香:“妹妹别怕,有什么尽管告诉小姐,小姐一贯善待下人,妹妹是知道的,你有难事尽管告诉小姐,小姐一定会替你做主,别怕啊,慢慢说!” 木香这才言道:“大小姐失踪,并非是后山迷路,而是看杂耍时被人打晕虏去了。” 只吓得瑶草主仆胆战心惊,尤其瑶草更是惊恐万分:“打晕掳去?怎么会?身边伺候婆子呢?” 木香抽抽噎噎用讲述了原委。 原来瑶玉一行人随着柯老夫人去烧香拜佛,因为方氏一向香油钱勤便,住持格外看待,虽然没有亲自陪同,却也令人奉上香茶,允许柯老夫人一行人后院厢房歇息片刻。 却说瑶玉原本在柯家村就被柯老夫人关得快发霉了,幸亏柯家村是没地界逛逛,瑶玉尚能忍耐,好容易又哄又骗,赌咒发誓方才跟来少卿府,不想又被苏氏挑唆,柯老夫人一日日把她困在小院里,就连瑶草绣楼也没去过,因为方氏明白告知柯老夫人,瑶玉身上晦气,上绣楼不吉利。 这话却被杨秀雅嘲讽着告知于瑶玉,只把瑶玉气得行将疯癫。 瑶玉整日窝在少卿侧院里,除了伺候婆子丫头,连府里俊俏管事也没见过,更别说贵人了,这跟她的初衷,自找金龟婿的理想差之甚远。 每日见到杨秀雅田氏灵芝自由出入,回来言说瑶草的嫁衣多么金碧辉煌,妆奁有多华贵厚重,又说压箱银子好几万,把个瑶玉恨得直咬牙,只觉得老天不公平。 她越来越觉得,方氏瑶草乃至三叔整个少卿府,都不喜欢自己。方氏嘴上说得好,什么跟家里一样,却不让自己四下走动,明说指派的婆子丫头近身伺候,其实就是监督防范。就连瑶草,根本就是嫌弃自己,不然怎么独独不许自己上绣楼,不邀请去参观妆奁? 要说,这瑶玉这也算是自知之明了。 却说瑶玉不甘心被扣,只想偷溜出去,去瑶草绣楼瞧瞧,哪怕看看摸一摸瑶草那件传的神乎其神的嫁衣也好呢!只可惜,她每每走到院门就被拦回来了,瑶玉恨得差点银牙咬断。 好容易今日十三,跟随柯老夫人相国寺拜佛,不想又是丫头婆子环伺,每行一步都有婆子寸步不离。瑶玉不觉得这是方氏给她大小姐尊荣,反觉得自己成了囚犯了,十分恼怒。 却说瑶玉几次三番想要偷溜出去游逛,却再三被婆子规劝训诫,遭了柯老夫人苏氏几遭白眼。瑶玉心中气恼,由是打了尿遁主意,跟随身婆子扯谎说:“本小姐要蹬东,成不?” 这一下子婆子再有尚方剑也管不得了,哪个个婆子敢虎视眈眈瞅着主子小姐蹬东,讨打呢? 兼之她们这半日被瑶玉满口下贱奴婢的,言语刻薄,心头一恼,也就懒得管了,自去喝茶不提。 还是木香得了方氏暗中嘱咐,不敢怠慢,暗中跟随,果然瑶玉想寻机脱逃,被木香当面碰上,紧紧缠住。 瑶玉见被窥破伎俩,遂拿出主子派头,一顿吓唬哄骗,后又装可怜,只说自己没到过汴京,好容易来一趟,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也见见世面,又拿自己头上一支珠花送给了木香,这才说服了木香随她外面闲逛。 却是外面正是庙会日,赶集的杂耍的摩肩接踵,木香一晃眼就不见了瑶玉,忙着寻找,却见瑶玉被一个英俊男子搀扶着正要上去马车,木香拼命喊叫,瑶玉不闻不问。 木香强调说:“婢子拼命喊叫,那男人也回了头,直见大小姐脑袋蔫哒哒的不应声,婢子猜测,大小姐定是被贼人打晕所致。” 落入歹徒之手? 瑶草突兀想起了卫豹刘天禄之败类嘴脸,只觉得恶心,瞬间手足冰凉:“后来呢?” 木香却是哭天抢地:“小姐,婢子再不要伺候大小姐了。” 青果见木香又扯远了,不由恼了,手指直戳木香脑门:“有话快说,动不动撒赖下豆子,以为自己西施王昭君呢?哭哭啼啼,东施效颦,真急死人。我看你想挨板子,每每关键时刻就这样磨磨唧唧,甚是讨厌,把我的面子丢尽了。怪我当初走了眼,挑了你进内院伺候,正该把你赶出去做粗使才是相宜。” 木香这才不敢哭了,依旧抽抽噎噎:“婢子发觉大小姐被掳去,拼命喊叫求救,只是大家伙儿只顾看热闹,无人理会婢子,婢子拼命追赶,那马车三两下就不见,婢子怕受罚,回去也不敢跟老太太说实话,只好跟着大家在寺内瞎转悠寻找,只找了一个时辰,婢子吓得要命,正要说实话交代罪责,大小姐倒自己回来了,那眼睛锥子似的盯着婢子,口里却说自己在后山赏景迷路,大小姐若说遇见朋友,婢子也不会疑心了,明明被人掳去,却偏说在后山,当时把婢子惊得哑口无言,这明明扯谎呢!” 瑶草发觉木香话中漏洞,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太太叫你好生伺候大小姐,大小姐出事,你因何当时不告诉老太太,事后又不告诉太太,却要我去传你才来?你这可是背主不忠!” 青果帮腔道:“背主不忠的下场我记得教过你哟!” 木香慌成一团,磕头不迭,声声泣血:“小姐容禀,婢子冤枉。婢子先时是怕老太太责罚,不敢说,后来见大小姐警告就更不敢开腔了。回得家来,原该来报太太,只是回程路上,大小姐警告婢子,不许泄露她出外之事,否则就是跟她作对。大小姐威胁婢子说,老太太老太爷最是宝贝她,若我跟她作对,就是死路一条,婢子这才……” 青果怒道:“所以呢?你就怕了?大小姐老太太你怕,单不怕小姐夫人呢?” 木香连连磕头:“婢子焉敢,早该来报,只是大小姐盯得紧,不许婢子稍离,就这会儿,婢子也是等大小姐睡熟了才抽空子,这也是太太交代,不许泄露行藏,让大小姐警觉。” 瑶草道:“你自先回去,一切依然照旧便是。” 言罢吩咐赏赐木香一个荷包,并一再保证,无论大小姐如何挑唆,自己会力保她家人无虞。 却说瑶草挥退木香,想着木香会受制瑶玉,忙借口孝敬祖母大人,把自己心腹丫头莲子派去伺候柯老夫人,在菊园安上一颗活子,方便她来回传话。 却说瑶草问明今日事情始末,直觉事态严重,瑶草以为自己能力毕竟有限,要遏制瑶玉,必须寻求帮助,遂迅速来寻母亲方氏商议。 瑶草一番述说,只把方氏惊得目瞪口呆:“这个丫头太胆大了,这样的大事就该告知你父亲,派官兵出击,一举歼灭。” 瑶草迅速摁住母亲:“娘亲别激动,这事儿不能惊动父亲大人,您想啊,瑶玉落到贼人手里一个时辰,肯定吃了大亏,以她的性子,早该闹的天翻地覆了,如今呢,她却捏着鼻子认了,这不是瑶玉性格。” 方氏直点头:“是呀,平时跟你们也要你死我活,这回被人掳去,如何能忍得?实在蹊跷?” 瑶草言道:“一女儿看来,原因无非有二,第一,瑶玉吃亏了大亏,这事儿正常途径掀开,瑶玉没法子做人了。第二,瑶玉说不定跟歹徒达成某种协议,另有图谋,不如拉我下水,替她垫背,或者更有甚者,她搞掉我,李代桃僵!” 瑶草觉得此刻必须让方氏全面戒备,因此决定把自己前生遭遇当成推测告知母亲,意图防患未然。 方氏大惊失色:“什么?她敢!” 瑶草再次安抚母亲坐下:“敢不敢的且不说,这事儿与瑶玉名声不利,与女儿名声更不利,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处理,定下严密措施,消灭祸端。力图一次性把家贼外寇剪灭干净,绝不能留下一丝祸患。” 方氏原本惊恐莫名,却见瑶草镇定自若,倒也慢慢安定下来,心里直懊恼,不该纵容柯家一体人等,当初害自己,时至今日又来害自己女儿。拉着瑶草摸索道:“我儿有何打算?告诉娘亲,娘亲拼命也要替你办成了,只是你不愿意惊动官府,人海茫茫,我们到哪里去寻找贼寇?” 瑶草眼神凛一凛,因为恨,瑶草此刻眼里放着寒光:“依女儿推断,左不过卫家刘家。” 方氏讶然:“刘家?刘登科?” 瑶草道:“对,与我们有仇者,除了卫家就是刘家。卫家不用说,无论柯家做没做过,在外人眼里,他们一家子是犯在柯家手里才倒了霉。只是他家刚刚发配,不会这么快就卷土重来。剩下就只余刘家了。娘亲应该不会忘记,那一次就是母亲运作,将刘登科一家子铲除,首犯殒命,家财充公,算起来,那刘家的仇恨比之卫家还要深些。” 方氏闻言直点头:“我儿分析透彻,我明日就着人去打听刘家消息。” 瑶草言道:“母亲就让谷雨男人小薛去吧。” 却说小薛领命而去,傍晚便有了确切消息,刘登科儿子刘天禄如今正是祥符街上一霸,整天吆喝着一班乞丐流氓在街上帮闲差,混吃混喝。 再有刘登科侄儿刘海一家子灾难不断,鸡死了鸭死了肥猪也死了,耕牛也无端端死了。庄稼无端端被人毁坏,大门经常被人泼粪便,半夜有人放上掀瓦片,砸窗户。 刘海猜测是刘天禄所谓,官府也查了,只是抓不住证据,只好不了了之。 如今刘海是家无宁日,正在打算,预备年后去投奔岳家。 瑶草闻言更加确认,瑶玉失踪定是刘天禄所谓,心中不惧,倒兴奋起来,前生最大的仇敌逐渐浮出水面,这回必定叫他有来无回。 方氏除了加派人手日夜巡逻,便时不时来探瑶草消息,急切想知道瑶草要如何处理,劝慰瑶草,不如交给柯三爷算了。 只是柯三爷闻讯,必定提前对刘天禄进行打击,这一来,瑶玉倒成了受害人,必定会得到柯三爷格外怜惜。说不得瑶玉就此就拽起来了。瑶草却不想放过瑶玉这个祸根,两世仇恨,瑶草必定要与她一并清算。 瑶草一如既往,首先想到请求方英勋柯家有支援。可是,明年正是大比之年,他二人二月就要会试,眼下正是紧要时刻,实在耽搁不起。再有柯家有,瑶草也不敢明言托付,因为如今要对付不是外人,乃是瑶玉,瑶玉错不过也是他的堂妹,说不得柯家有会一时心软,瑶草不准备放过瑶玉去,她逍遥得太久了,瑶草要一促而就,将她钉死。 不说让她喝喝御河水,总要叫她青灯古佛,与荣华富贵绝缘,这才是对瑶玉这种风骚虚荣之人最大的惩罚。 瑶草左思右想,一时无计,不得已,瑶草想起自己陪房谷雨,谷雨已经内定了瑶草管家娘子,瑶草想着自己日后左不过要依靠他们两口子,不如就从现在开始。 主意拿定,瑶草使人唤来谷雨,一番密语:“母亲有意让你们两口儿与我陪嫁,我不想你们他日后悔,今日先问一句,你夫妻可愿与我荣辱与共?” 谷雨瞬间面色赤红,郑重磕头:“婢子发誓,终其一生,效忠小姐,若违誓言,天诛地灭,人神共愤。” 誓言是个很好的东西,一般人等敬若神明。 瑶草静等谷雨发誓完毕,又深深盯着谷雨眼睛半晌,见她眼神清澈,与自己对视,毫不退缩避讳,这才言道:“我信你,起身说话。你既发誓,我也允诺,今后但凡有我一日,就有你们一家子荣华。” 谷雨忙道:“谢主子恩典。” 瑶草一个眼色,青果忙递上一个荷包:“这是二百两银子,薛娘子收起。” 谷雨忙道:“无功不受禄,奴家有什么功劳,敢收赏赐,小姐您别吓着奴家。” 瑶草亲手搀扶谷雨,微笑言道:“这些银子不是给你,你去打点大理寺守卫,告诉捕头,我要他们白日替我严密监视刘天禄动向,自今日起到正月十五上元宵节,着她们夜晚派人到少卿府外巡逻,必要之时,予以支持,就说我日后定有厚报,若成了,回头,我再吩咐你下一步如何施为。” 谷雨领命而去不提。 瑶草走到临河一边,猛地推开窗户,迎着凛冽的寒风,愣愣瞅着幽幽御河,陷入深思:能避过么? 却说瑶草既然倚重谷雨两口儿,这一日谷雨办妥事情回来,瑶草遂把象征柯家权利的执事令牌一副交给谷雨:“现今府中青壮仆妇四十名,我今悉数交与你掌握,你们夫妻务必亲自盯牢他们,每日自黄昏起,严密把守四门,特别是后园子角门矮墙,都要有专人把手,女仆严守门户,男丁日夜巡逻。大小姐瑶玉,除了小墨,再派一个信得过的小厮盯着,一有动静,一人跟踪,一人来报,不得有误。告诉这次所有人等,这月除了年底红包,月例双份。” 谷雨点头欲去,瑶草又道:“记住,这事儿不许惊动老爷,三少爷与三小少爷。” 谷雨再次点头,自去安排不提。 却说方氏瑶草母女以及谷雨青果等日夜警惕,把个少卿府守得铁桶一般,瑶玉却无事人一样了。 方氏有些疑惑,悄悄来问瑶草:“你是否猜错?” 瑶草凛然道:“宁可错杀,不可枉纵。” 却说这一日腊月二十三,因为要祭灶神,少卿府忙碌更甚,恰在这一日,瑶玉有了动静,借口相国寺有佛会,要去替母亲烧香祈福。 这是为女儿孝敬之心,柯老夫人不好反对,瑶玉大摇大摆出了门。 这事儿回过方氏,方氏依照瑶草吩咐准了,却是派了四个跟车婆子,两个跟车的长随,外加马夫丫头木香。 果然,傍晚木香来报,瑶玉又借故脱离众人视线半个时辰。 小墨却来回报,瑶玉的确跟刘天禄搭上了关系,且两人勾肩搭背,关系似乎十分密切。 瑶草闻言,追问谷雨:“小墨真是这般言说?” 谷雨点头:“的确这般言说,奴家不敢隐瞒一字半句。” 瑶草微笑挥退谷雨,再次推开临河后窗,眼神凛凛,盯着幽幽御河水,心中只想呐喊:“来吧,本小姐伺候着呢!” 118、天欲灭之 若说瑶草之前对于瑶玉刘天禄勾结,只是猜测,那么这一次,瑶草已经十分确定,前世那个绑架自己,致使自己主仆三人葬身御河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刘天禄! 这一认知,让瑶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呐喊起来,瑶草愤怒无以复加:若说这一世我与你有仇,上一世我何曾碍了你? 一贯温煦,讲究谦和仁爱瑶草,瞬间心头充满了杀机:刘天禄,狗贼子,还我主仆三人命来! 这一次恨意较之之前对卫氏杨之恨,无疑只是毛毛雨了。 却说瑶草确定了瑶玉与狼子野心,反倒心定了,左不过瑶玉一言一行都在自己监督之下,她再蹦跶,也逃不脱自己张开的法网。 回头却说瑶玉,自来少卿府还未到过瑶草绣楼,对于少卿府后花园路径也不甚熟悉。 她曾无数次想要去后花园一探究竟,都被门房婆子拒绝了。因为瑶草防范太紧,瑶草至今尚未到达过瑶草所居后花园,更别说瑶草绣楼了。 眼见瑶草婚期逼近,她是恨得咬牙切齿,急得团团乱转。 可是,她再急,瑶草不发话,她想进后院,难于登天。 却说时间如梭,很快到了除夕夜,一家子吃了团圆饭,老老少少聚在少卿府大厅谈天说地,喜笑言言,一起迎接新春光临。 除夕这一日子时初刻,楚景春方英勋便到少卿府来拜早年,楚景春随同带来十二坛上好美酒女儿红孝敬岳父。 楚景春进来拜见长亲之时,杨秀雅田氏灵芝以及瑶玉瑶草慌忙回避到打听国色牡丹屏风之后。 瑶草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时刻他不是该与家人一起辞旧迎新么,来此做甚?灵芝瞧着英俊非常楚景春,悄悄挨近瑶草轻声细语:“三妹好福气呢!” 瑶草偷瞄眼楚景春,又看眼三嫂,眼睛打着官司:“他特特来看我?” 灵芝点头:“恩呢!” 瑶草闻言心头一暖,红了脸颊,悄悄一捏灵芝手,表达自己激动喜悦,灵芝扣扣瑶草手心儿,姑嫂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却说楚景春进门之前早就听见了环佩叮咚响声,进门又是馨香绕鼻,知道屏风后面躲着自己媳妇儿,由是行礼完毕叙谈,楚景春故做面对屏风,言笑盈盈,谈笑风生,装作无意眨巴一双桃花眼,只把老岳丈逗得嬉笑盈盈。实则当着两代岳父泰山把无数秋波飘向屏风。 瑶草在后面瞧见,知道这家伙故意调戏自己,不由脸儿发烧,直觉这家伙太胆大轻狂了。 这一切落在瑶玉眼里,喉咙里只伸出爪子来,连咽几口涎水,熟透的身子起了轻颤,心里想着,这般俊美风流之人床上滋味应该别有风味吧,至少应该比刘天禄那个流氓更可心。 若把刘天禄的抚摸揉捏换成这个妙人儿呢? 瑶玉闭目臆想,嘴馋颤动,竟然发出一声娇媚呻吟。 声音虽微,却吓了众人一跳,秀雅妯娌知道这种声音含意,脸红之余露出厌恶之色。 屏风外面柯老夫人眼神锥子似的飞射而来,杨秀雅慌忙拉着几位姑嫂撤退,躲到后座房里吃茶不提。 瑶玉想要辩白什么,只可惜无一人愿意跟她啰嗦,瑶玉见众人无不嫌弃自己,想着自己计策,心里的**不免熊熊燃烧:哼,有你们后悔哭泣的时候! 却说楚景春闻听屏后香波流动,立马意识自己媳妇走之,遂一笑打住话语,只说自家要去外面布置,警告几位老泰山岳母,随后欣赏自己子夜献礼。 原来这楚景春为了讨好小媳妇一笑,特特带来一大车傅记出产飞天烟花。 瑶草浑身暖烘烘,便推说要回绣楼换过衣衫,少时再来。 却说瑶草方才走到后院门,就见小墨正跟值夜谷雨嘀咕,见了瑶草,谷雨忙着过来招呼,随即耳语道:“姑爷说请小姐等绣楼观烟花呢。” 瑶草看眼小墨,小墨忙着上来请安。瑶草便问:“几位少爷呢?” 小墨低头回道:“三位少爷跟着三爷在外院看着人摆放鞭炮呢!” 瑶草讶然:“不是早放好了,这时又来?” 小墨忙道:“是刚刚姑爷带来了一大车炮仗,说是新鲜花样,好看的紧,姑爷这会儿又回去了。” 回去了? 瑶草皱了眉头,来来去去,什么意思嘛? 谷雨见瑶草不语忙打发侄儿小墨去了,搀扶着瑶草笑道:“这小子啰啰嗦嗦,姑爷的话也没说全,姑爷说,她是一个女婿半个儿,说等回家点燃了鞭炮磕完头,再回这边放鞭炮,叫咱们家先放辞年炮,姑爷来了再放接年炮仗。” 瑶草心里高兴,偏是笑道:“谁稀罕呢?咱家四个少爷排着队,还不会放个炮仗了,偏他要来充能凑热闹!” 姑娘家最爱口是心非,这话不假。瑶草口里啐着,心里却是美滋滋,自上绣楼观看烟花不提了。 却说瑶草上得楼来,换过一身舒适狐裘大氅,怀抱蓝花瓷手炉,走至房外依靠着雕花栏杆,静等烟花开始。 一时楼下门房婆子通报:“小姐,老太太太太奶奶们来看姑娘呢?” 瑶草慌忙迎下楼去,却见瑶玉两眼放光搀扶着柯老夫人,瑶草迅速看眼母亲方氏,方氏不见形飞眼柯老夫人皱下眉头,瑶草顿时了悟,大约是柯老夫人故作糊涂,硬要带着瑶玉闯禁地。 瑶草不由心头冷笑,眼神凛凛:祖母大人,你到底多爱瑶玉呢?焉不知这一趟来,亲手把瑶玉向地狱推进一步。哼,我已经三令五申,你们肆意而为,这却怪不得我了。 却说瑶草笑盈盈把意中人等应上楼去,大家坐定,一杯香茶方入唇,外面便想起鞭炮声,大家兴奋起来,新的一天即将来临了。 却说大家一股脑儿涌到走廊观看炮仗,但见前院噼里啪啦响得热闹,远处天空凌空而起的炮仗五颜六色在空中炸开,绽放成一朵朵好看的花朵,柯老夫人等从未见过这等炮仗,只是惊喜交加,说没白活一回,竟然瞧见这样的景致。 却说柯老夫人感叹方落,忽听柯家栋梁在楼下呼叫:“祖母大人,看这边?” 青果青叶早得了消息,在后廊上摆好了桌椅板凳茶水点心,闻听喊叫忙着应道一体人等转到后廊上落座。 这里方才坐定,就听得嗖嗖之声接连响起,随即,无数的金光自御河边飞天而起,在天空炸开,绽放出朵朵奇葩,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柯老夫人哑然道:“这可是跟方才所看一摸一样呢,方才太远看不真切,这回进了更好看了,嗳哟,三儿真是有心了。” 青果扑哧一声笑。 柯老夫人那容得小丫头放肆,眼神一扫,寒光凛凛,吓得青果忙低了头。 谷雨忙着解释说:“奴家正要告诉太夫人,这是楚家姑爷孝经老夫人老太爷的,要说这份孝心可不是容易得来,这傅家炮仗可谓紧俏,妹妹新年之际,产量仅够大内御用以及受恩宠的皇亲国戚,一般人家都是涌到金水桥借光。我们能够坐在家楼上观看烟花,可是莫**幸。这也是姑爷面子大,一般人等,想也别想呢!” 柯老夫人点头微笑:“嗯,此子甚好,不枉老爷子对他夸赞。” 大家异口同声夸赞不已,却不料这却戳疼了瑶玉心口,咬牙蹦出一句话了:“嗳哟,祖母您可不知道,这些天我听一些话,日日替三妹妹揪心呢!” 柯老夫人挑眉,满脸疑惑:“揪心?这是何话?” 一屋子人都知道瑶玉大约要搞怪,知不知道这怪从何来,灵芝忙着打岔:“老祖宗,您快看呢,富贵牡丹呢,嗳哟,这可是闻所未闻呢!” 方氏也道:“是啊,这可是独具匠心,旷古绝今呢!” 柯老夫人却不为所动:“瑶玉?” 瑶玉等得就是这个效果,忙着一声咳嗽道:“我听说啊这楚家姑爷样样都好,就是一宗不好,命硬尅妻,听说没过门就尅死了两房妻室了。” 柯老夫人惊诧莫名:“什么?”转头看着方氏:“既是这般因何做亲?难不成有什么猫腻不成?” 方氏忙起身言道:“这婚事乃是尚书大人宝山,老爷亲口许亲,何曾有猫腻一说?” 柯老夫人皱眉,眼神在方氏瑶草面上来回逡巡:“真的?” 方氏连连点头:“婆婆一问老爷便知,媳妇不敢半句不实。”心里已经把瑶玉凌迟百遍千遍了。” 柯老夫人正要点头作罢,瑶玉又是一声笑:“呵呵,祖母,孙女儿还听到;另一个笑话呢,说是三妹妹神勇无比,竟然把一位将门之子打断了手脚呢。” 柯老夫人再次惊叫出声:“什么?瑶草?” 瑶草一笑起身:“这话大堂姐听谁所说,妹妹我怎么一丝不闻?” 瑶玉笑声有些癫狂:“哈,你别跟我装模作样,你悍妇之名传遍汴京城,难不成也是假的不成?” 瑶草一针见血,笑得残酷:“哟,这更蹊跷了。我常驻上京到不知道,大堂姐初来乍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拢共去了两次相国寺,倒听见了这样的混话?难不成有特别奇遇不成?是谁背后中伤与我?大堂姐不妨请她前来,我们三人六面,当面质对。” 瑶玉猜到瑶草会极力否认,她也不是要如何,只不过搅混水而已,不想瑶草竟然这样咄咄逼人。 证人?刘天禄亲身经历,不是证人? 可是,瑶玉对上瑶草冷冽眼神,忽然觉得遍体生寒,想起那次被掳去,那群赤身裸|体流氓,瑶玉吸口冷气,若不是自己机灵,说不得自己就被他们践踏致死了,瑶玉双眼瞬间染上仇恨:你作孽让我背?哼哼,没得这般便宜! 可是,瑶玉忽然想起今日这场祸事难以善了,刘天禄这恶人绝不能供出,那么? 瑶玉方想透彻,瑶草已经替她说出口:“或者,根本无有此人,一切都是堂姐为了恶心妹妹所臆测 ?” 田氏见瑶玉出丑,想起丈夫叮嘱,忙着把手里茶水往瑶玉来能上一泼:“妹妹醒醒,我早就叫你少吃酒,少吃酒,妹妹偏是不听,这可好,冲撞了祖母三妹妹,还不给祖母三妹妹认错。”口里说着话,暗暗眨巴眼睛,暗示瑶玉顺水推舟。 瑶玉也甚聪明,这话方才落地,瑶玉已经跪行柯老夫人面前磕头认错:“祖母饶恕,是孙女儿吃多了酒,酒后无德,心里有些吃味儿三妹妹嫁得好,一时嫉妒,信口胡诌,还望祖母原谅则个。” 方氏正要发话,却见柯老夫抢先怒了,劈手一记耳光,打得瑶玉摔在地上:“新年大节,什么不好说,竟敢咒你亲妹子,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明日就让人送你回去,我看你跟你下贱娘一样,这一辈子改不了了。” 柯老夫人这一番言语,方氏若再行处罚,就显得刻薄了,在方氏心里恨不得现在就把瑶玉打出去,生死凭天。可是,当着柯老夫人却要忍气吞声,故作大方道:“冰天雪地,明日如何回去,别病了,不过,瑶玉侄女儿说话低俗,行动鲁莽,这些日子就在房里好生抄写女则,等过了初五,再返乡不迟。” 柯老夫人嘴唇张了张,到底没说什么,杨秀雅等更是鸦雀无声,行将入定。 最后,瑶玉被人推下楼去反省不提。 柯老夫人安慰瑶草几句也下楼而去。 方氏陪送柯老夫人下楼,旋即返回:“好悬,幸亏我儿机灵。” 瑶草笑道:“母亲安心,刘天禄不敢出来为证,再者,全天下相信也没关系,只要楚家不信即可。” 转眼就是初五,方氏正要派人护送瑶玉返乡,忽然杨秀雅来寻方氏,言称瑶玉忽然病了。 这一切都在瑶草母女意料之中,方氏不再提说遣返之话,反是热心请医延药,照顾周到。 瑶草甚至在瑶玉落泪请求谅解之时允诺,让瑶玉好了去参观自己妆奁。瑶草知道只有让瑶玉嫉妒发狂,才会更加疯狂,也才灭绝的更加彻底。 瑶玉却在心头哂笑:“两个笨蛋!” 却说正月开始,楚家知道柯老爷子到汴京来观礼,烫金贴子到了柯府,楚家初六日大酒大席宴请柯家老小,瑶玉也在邀请之列,却不料,最爱热闹之人拒绝了:“祖母三婶原谅,我委实精力不济。” 瑶草当即笑了:“如此,姐姐好生养着吧,妹妹出嫁,姐姐一定要嘱咐我哟。” 初七至十二这一段时日,瑶玉每日都到瑶草绣楼走遭儿,头两天观摩瑶草妆奁,摸着瑶草嫁衣上金丝宝石珍珠,瑶玉手儿颤抖了,连咽口水。 她红了眼睛,再三请求瑶草,让她试穿一次。瑶草答应了,青果青叶大惊失色,忙着阻拦,瑶草却执意让瑶玉试穿了嫁衣。 穿着嫁衣的瑶玉只觉得自己已经是楚家大房的当家主母,物品诰命夫人了,她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额上眯眯汗滴滚落,眼中大颗大颗泪滴滚滚而落:我也有今日啊! 脱下嫁衣瑶玉嘴角翘翘,理理云鬓,对着瑶草一笑,光华灿烂:“谢谢三妹,我会永远记得妹妹,感谢妹妹。” 瑶草却一笑:“不过试穿,值什么,他日姐姐出嫁送与给姐姐又何妨?” 瑶玉一笑,神采飞扬:“当真?” 瑶草眼睛眯一眯:“果然!” 后来瑶玉借口观摩景致,在后院逛了两天。 转眼十三,相国寺庙会,瑶玉又说要给母亲点灯祈福,柯老夫人发话,方氏再次妥协,并派遣马车婆子长随,威仪赫赫去了相国寺。 随着婚期临近,瑶草也加紧了内外防守。 要说瑶玉这人也是心狠,只想给瑶玉以及方氏狠狠一击,让她们灭有还手也没缓冲机会,好让她以恩人姿态救场,她把发难之日定在十四晚上。 楚家柯家已经交换了新婚礼服,楚景春如今已是正五品,并且楚家已经提前替瑶草请了诰封。 正月初十四,楚家三十六人响乐班子,吹吹打打前来下聘,送来凤冠霞披。珠翠满头的凤冠让所有人惊叹连连,个个为瑶草高兴,就连柯老夫人也真心祝福了瑶草一车话,唯独打瞎了瑶玉眼睛。 柯家已经定了四位送亲娘子,杨秀雅,田氏,灵芝,心兰。而柯家为,柯家才,柯家有,方英勋自然成了送嫁兄长。 四位年轻英俊举人兄长送嫁,阵容可谓浩大威风。 出嫁下聘当日,杨秀雅,田氏,灵芝,心兰几人已经去楚家铺了床,挂了帷帐。 瑶草出嫁,万事俱备。 正月十四日夜晚,瑶草绣楼。 却说瑶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已经摆放整齐,所等就是十五日正日子,新郎带着八抬大轿上门,将新娘子连同妆奁在众人祝福中,接回府去。 十四日,女方过客,白天,少卿府宾客盈门,来往穿梭,甚是热闹喜庆。 当日夜晚。 少卿府花园绣楼瑶草闺房更是人头攒动,方老夫人柯老夫人,方家各位舅母,表嫂以及本家姐妹瑶枝瑶玉,嫂嫂杨秀雅等,另有柯家村几位本家,楠枝婶子,玉兰都来与瑶草叙话。 直闹到深夜方才罢了。 一时瑶草卸妆就寝,谷雨上楼言道:“姑娘,贼人已经集结后墙御河边,赵捕快闻讯是否就地抓捕。” 瑶草摇头:“严密监视,等贼人进园子,有护院将接应之人与贼人一并锁拿,墙外接应之人由捕头负责,他们只是喽啰,应该不知道内幕,将之锁拿,赐字充军发配即可。” 谷雨声音有些颤抖:“院内捉拿之人呢?” 瑶草眼神犹如两团烈焰,闪闪烁烁,光华无比:“捉住了直接交给老爷,再行禀报老太爷老太太知道,不必知会与我。” 谷雨点头退下:“知道了。” 瑶草又道:“明天是个大喜日子!” 谷雨点头:“奴家知道了!” 却说瑶草吹灯歇下,主仆三人哪里睡得着,三人睁着眼睛直至寅正时刻,楼下响起一阵吵吵之声,随即莲子来报:“成了,小姐!” 瑶草呼出一口浊气,倒头睡熟了。 却说瑶草放心睡了,柯老夫人这边厢却是震惊万分。 却说柯老夫人回房,瑶玉服侍周到体贴,亲自陪同柯老夫人,直至柯老夫人睡熟,有呼唤三无声柯老夫人并无动静,她方才回房睡下了。 瑶玉回房,木香一如既往巴结周到,服侍瑶玉香汤沐浴,又帮着擦干了头发就着熏笼烘干了头发,又把指甲休整的圆润整齐,这方才睡下了。 木香一天劳累,喝下瑶玉赏赐银耳莲子羹,一下子也睡沉了。 黑暗中,瑶玉双目炯炯有神,耳听得木香没了声息,他一骨碌爬起,穿上木香衣衫,躲躲闪闪出了门。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一切尽入谷雨眼中。几个婆子激动非常,谷雨回头冷冽一扫,大家方才安静了。 静静缀在瑶玉身后,跟着她躲躲闪闪去了后花园。 却说瑶玉进得后花园,满院子亮晶晶眼睛盯着她,却无一人发出声响,但见瑶玉十分机警,躲闪着,就着树荫假山前行,直至后园角门,且不开门,兀自拍手三声,慌忙躲进假山后面,差点踩着脚背。 只听得角门外传来三声蛙鸣,随后再起三声掌击。 瑶玉这才凑上前去,拔下了角门三道木杠,只累得气喘吁吁,却见来人一把搂着瑶玉对着嘴:“我的好人儿,让哥哥我疼疼你。” 瑶玉却厌恶把身子一扭:“一辈子长着呢,肉烂在锅里,迟早有你,是你的总跑不脱,先干正事吧。” 这两人拉拉扯扯,后面一人捂嘴傻笑,却被刘天禄一脚踢在腿上:“笑屁,干活。” 这三人来至瑶草绣楼小院,后面一人抽出一柄寒光闪闪匕首,对着院门慢慢拗着。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撬门者甚是奇怪,今日这门甚是轻松啊。却不料进门就扑到在地,三人滚成一堆,叫人那口袋网住脑壳,拖到门外,随即院门自内啪嚓一声落了锁。 却说三人拖至园中,一阵乱棍捶打,直到三人呼救之声微弱了方才住了手脚。 却说这边捉住了贼人,早有上夜婆子去敲响了柯三爷夫妻院门。却说方氏睁着眼睛,哪敢入睡,耳听着丈夫鼾声,只觉得时日难捱。孟听得院门被拍的山响,饶是方氏心知肚明,依然吓得手脚抖索。忙忙推动柯三爷:“老爷,老爷,你听?” 柯三爷被惊醒,听着急切的敲击声,警觉不好,忙着穿衣起身。谷雨已经连爬代滚进了门:“老爷夫人恕罪,有贼人闯入。” 那边厢菊院门被悄然打开,柯老夫人夜半惊醒,被人告知:“大小姐勾结匪人,意图绑架三小姐,现在被巡逻家院那住,混乱中,被打断了腿脚,肋骨也打断三根。” 柯老夫人惊恐万状:“这却为何?” 清明言道:“大小姐想绑架三小姐发买她乡,自家李代桃僵!” “孽障啊!” 柯老夫人闻言,一时眼前金星乱蹦,嘴角一丝血迹蜿蜒而下,仰头就倒了。 119、自食恶果 却说柯老夫人闻听瑶玉绑架李代桃僵被打断双腿肋骨,心里绞痛,说声“孽障”,仰面就倒了。 清明莲子已经随侍婆子慌忙扶起,只见柯老夫人眼睛翻瞪,只见白眼森森,却是牙关紧咬,手脚颤抖。 柯老夫人晕厥了,这也是瑶草估算失误,瑶草低估了柯老夫人对瑶玉爱。 清明事先料到这一章,顿时慌了,她的责任是负责将信息传递给老夫人,然后在带领老夫人亲自听去瑶玉罪行即可,现在出了意外,清明顿时吓懵了,一众人等更是吓得半死,慌忙抢救,掐的掐人中,扎的扎银针,十个指头都扎遍了,血珠子直冒,柯老夫人这才悠悠然醒了:“嗳哟,疼死我了!” “阿弥陀佛!”清明暗自庆幸,却不敢自传,无论如何要告知主家才是,遂吩咐一声:“你们照顾老夫人,我这就去禀报老爷知道。” 清明言罢方要出门,却被柯老夫人拦了。 今日之事对柯老夫人冲击很大,瑶玉自私刻薄狠毒她都知道,可是,她不大相信瑶玉会这般丧心病狂,竟然要残害姐妹。她以为方氏讨厌王氏迁怒瑶玉,因而伙同清明等设计诬赖瑶玉,她要当面问清楚,还给瑶玉一个公道。 她这里惊惧一去,凶狠顿起,厉声呵斥清明等:“慌什么,我还没死呢?大小姐在哪里?快带我去,我要眼见为实。” 却说柯老夫人受此惊吓,虽然神情颓唐,却声音洪亮,这倒让清明放了心。主家各自掐死没关系,只要只要柯老夫人不死在自己面前,扯不上自己就好。此刻生怕柯老夫人有个好歹,忙着好言劝慰:“老夫人,您千万别急,此时夜静更深,天寒地冻,正是滴水成冰时节,您老上了春秋,如何受得这症候?您就听奴家一句劝,在这里好生歇着,您但凡有话,尽管告诉奴家,奴家去给老夫人传话可好?” 早已惊醒的柯老爷子也穿戴整齐,帮着劝慰道:“是啊,这三更半夜,你闹什么?纵有天大事情,只管交给孩子们去办,三儿为官一方,你还怕他做不来?” 可是柯老夫人哪里放心的下?瑶玉可是她是心肝宝贝,疼了几十年了,绝不能闪失。由是柯老夫人愣不听众人劝慰不说,执意前往一探究竟,生恐瑶玉受人构陷,就连柯老爷子也劝不住,还吃她几句挂落,说他一向厌恶瑶玉偏帮瑶草,恨不得她们娘儿们死。这话诛心至极,柯老爷子不得已,只得点头放行,令清明带路,自己陪着走一遭儿去。 柯老爷子一声令下,清明哪敢违拗,只得带着柯老夫人柯老爷子直奔柯三爷书房小客厅,这里暂时做了审讯贼人之所。 却说柯三爷已经升堂问清了大致经过,刘天禄与他同伙知道今日栽了,他们可是知道柯三爷对待恶人手段,想着左不过是死,索性嘴上快活,唱戏一样,把瑶玉如何上手,如何主动配合设计,如今几次三番通消息,双方各取所需方案,今日又如何领了自己进门等等丑恶勾当悉数讲出,只气得柯三爷暴虐不已,令书童写好了证词,叫他主仆画押。 柯三爷紧着审问瑶玉,瑶玉抵死不认,只说别人冤枉她,恰在这时,柯老夫人一行人等就到了。 柯老夫人到了不问其他,也不理会柯三爷方氏问候,直奔瑶玉而去,待见瑶玉被人摁在地上,浑身是血,遂一声儿一声肉哭将起来,耍蛮横要抬瑶玉回去治疗。 执事婆子被瑶玉连累一月间没睡过囫囵觉,恨不得把她抽筋剥皮,岂能轻易放人:“老太太明鉴,此人乃是奴家们巡夜之时所抓获盗匪,她伙同外贼,企图杀人放火抢夺资财,老爷说要审讯,没说发放,奴家不敢自转,还请老夫人见谅。” 另一个婆子言道:“老夫人请看贼人装束,那里是小姐,分明就是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贼子。” 众人这才注意,瑶玉竟然化了妆装,装扮成丫头模样。 柯老夫人不管这些,她只看到瑶玉满身血,一时兴起,耍横夺人,可是他风烛残年,哪里抢得过执事婆子,满身横劲儿?顿时恼了,抬手就扫两媳妇子脸颊,厉声喝骂:“你们好大胆子,竟然敢对大小姐无礼,不把我老夫人放在眼里,说,谁给你们胆子?” 两个媳妇子不奉命不敢撒手,任是柯老夫人打骂,眼睛只是瞅着柯三爷方氏。 一屋子人鸦雀无闻,就连柯三爷除了起身迎接爹娘就坐,再不开口,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瑶玉。 柯三爷身为少卿,掌管天下刑狱,却因为瑶玉做耗,出了这等丑事,传将出去,柯三爷还不得颜面荡尽,那些御史言官肯定会像蚂蝗一般盯着自己不撒口,倘若有人借机生事,推波助澜,一个不好,自己就会再次罢官了事,这一生恐怕再要起复也就难了。他可不想自己寒窗数十载,兢兢业业获得功绩被人破坏抹煞,此刻柯三爷对于瑶玉之恨比之刘天禄更恨三分,恨不得立即将之杖毙方才销恨,那肯松口分毫,兀自沉了脸不发话,可谓阴风沉沉,杀气腾腾。 还是方氏不忍心几个陪房遭受无妄之灾,再者瑶玉断了手脚,不怕她飞上天去,这才一抬手,只个执事媳妇子方才松了手。 瑶玉见柯老夫人来了,顿时觉得灾难终于过去了,自己逃出生天了,遂大放悲声:“祖母救我,三叔要杀我啊!” 柯老夫人闻言大怒:“什么?谁敢?” 任是柯老夫人暴虐万分,一众人等,包括柯三爷在内,只是不发一言,整个房间寂静诡异。 别看柯老夫人疾言厉色,振振有词,实则心慌不已。 她实在很了解自己儿子,他若暴跳如雷,则事情尚有转圜余地,他若一言不发,则是主意拿定。柯老夫人知道,小儿子最不能容忍着,就是有人企图毁灭他的前程,前程就是小儿第二生命了。 最最恼火是,柯老夫人也很了解自己孙女,瑶玉这些日子所表现嫉妒**,她是一本之策。 柯老夫人只骂自己老糊涂,她应该早点看出,瑶玉占有欲已经超出柯老夫人预计。她以为瑶玉试穿瑶草嫁衣,不过是谋一件嫁衣,柯老夫人也知道,以方氏瑶草的心气,那件嫁衣瑶草绝不会再穿了,必定心不甘情不愿送与瑶玉当嫁衣。对此,她是乐观其成,在她心里,三房反正补缺钱财,别说两个女儿,就是十个八个,方氏也应该可以替她们准备一份不菲嫁妆,就是瑶枝四十八抬嫁妆,方氏不也出了一多半,其中还有五十亩中田。 她这次来,目的很明确,不光要为瑶玉谋一门好亲事,还要替瑶玉谋算一份妆奁,不说与瑶草比肩,总要与瑶枝一样,二十八抬锦缎衣料古玩金器,五十亩嫁田。 柯老夫人这次前来,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会让方氏打发杨秀雅田氏一般打发瑶玉,两幅金玉头面了事。 她今日才知道,望夫家荣华富贵者,且那女婿本身还是风流才子,官居五品。 她的放任创下了怎么样祸事,瑶玉心大如斯,竟然志不在妆奁田产,她不但谋算瑶草方氏,还想谋算楚家,想整个取代瑶草,这一认知令她胆战心惊。 柯老夫人心中直悔,这次不该一时心软,带着瑶玉上京,莫说瑶玉自小忌妒心重,占有欲强,难以抵挡富贵荣华诱惑,就是自己行将就木之人,面对瑶草十里妆奁,夫家富丽堂皇,也是羡慕不已,只觉得自己一声白活了。这一份荣华,是身为女子者难以抗拒的诱惑。 思及此处,柯老夫人抬眼看看儿子媳妇,但见儿子满脸阴鸷,杀气腾腾,媳妇也是阴风扫脸,满眼刀子。柯老夫人闭闭眼睛,知道今日自己耍横也不能善了,瑶玉倘若是外人,柯老夫人处理只有一个字:“死!”可是瑶玉是她的孙女,而且是疼了一辈子孙女,她不能任由她去死,这一想,柯老夫人狠狠心,忽然大力推开瑶玉,劈手一个耳刮子摔在瑶玉原本血肉模糊脸颊上:“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喊什么冤枉,还不赶紧的给你三叔三婶三妹妹认错,请求他们谅解,否则,我也不认你了。” 瑶玉原本已经松懈了神情,忽然挨打,只觉得莫名其妙,委屈万分:“祖母?” 柯老夫人却只给瑶玉使眼色,叫她照办。 瑶玉还在纠结,要不要求饶,柯三爷已经出了声:“本朝有律,盗匪入室,打杀不论,来呀,” 方氏闻言慌忙插嘴:“老爷不可,瑶草喜事在即,不可流血,老爷开恩,只当日女儿积福吧!” 柯三爷顿一顿,咬牙言道:“既如此,就饶你们狗命一条,来人,挑断这两人手筋脚筋舌下筋,这乞丐装倒是正好,那就把他们丢到城外万人坑乱坟岗去,生死凭天断吧。” 一时众人将她们主仆拖将下去,再拖回来,已经四肢犹如铃铛摇摇摆摆,只差叮当作响了,口条也拖出嘴外,涎水直淌。 瑶玉这方才吓住了,手脚并用,往柯老夫人跟前凑:“祖母救我,我再不敢了。” 柯老夫人也吓傻了,她今日算是见识了儿子是何等威严赫赫,颤抖着嘴唇,半晌方道:“来人啊,把大小姐抬下去请医延药。“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柯老夫人浑身颤抖起来,吃柿子紧软的捏,她盯着方氏厉声道:“老三家里,你没听见吗?“方氏也不看柯老夫人,举手挥退家下人等,只留下柯家几个主人,以及自己奶娘陈妈妈。她自己慢慢走近案几,将卷宗递给柯老夫人手里,眼中含泪,声音里满是浓浓恨意:“婆婆,只有瑶玉是您的孙女吗?您仔细瞧瞧吧,瞧瞧瑶玉想如何对待瑶草,至于如何处理瑶玉,我也不说,您看着办吧!” 柯老夫人瞅着纸上:轮|奸,发买,娼妓等字眼,自觉地脑袋要炸裂,自己这几十年到底养了个什么妖孽啊!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骨血去死,颤声询问柯三爷:“三儿,你要如何?” 柯三爷却反问柯老夫人:“记得祖上有一位祖姑婆回娘家被人轻薄,祖上如何处理?” 柯老夫人顿时一个踉跄,手指柯三爷不敢置信:“你你你,你想把她沉塘?” 瑶玉闻言顿时惨声嚎哭,挣扎着磕头:“我不要,祖母救命啊,三叔,三婶,我错了,您们饶了我吧,我今后安贫乐道,相夫教子,好生做人……” 只可惜除了柯老夫人搂着她哭泣,就连柯老爷子也只是声声叹息,不做表态。 却说柯三爷一敲案几:“来人啊……” 柯老夫人知道这是要拖瑶玉出去沉塘,顿时急了,猛地起身:“谁敢?” 这句喊出,直觉心里锥心刺痛,脑袋一炸,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眼前一黑,仰头又倒了。亏得柯三爷手疾眼快,把柯老夫人接住了,柯老夫人已经口斜眼歪,口角流涎了。 柯三爷至此再顾不得瑶玉,忙着连夜请医延药。柯老夫人柯三爷父子一阵风走了。 方氏见柯老夫人竟然晕厥中风,看来瑶玉这回死不成了,心里只恨。可是方氏也不预备善待瑶玉,因吩咐谷雨道:“着人把大小姐关到执事房去,等老爷与老夫人商量出结果再行处置。”自己忙着跟上丈夫不提。 一时相熟的太医被连夜挖起来,一番诊脉,只是沉吟。 柯三爷心头发急,忙着询问:“请问邹太医,家母病体如何,能否医好?” 大夫又仔细切脉半晌,黯然摇头:“太夫人中风了,这病若是年轻,尚有可为,太夫人守岁已高,恐难……” 柯三爷闻言顿时涕泪纵横,打断太医之话:“求大夫开方,纵然散尽家财也要医好。” 大夫慌忙扶起柯三爷:“少卿请起,下官尚未说完,太夫人这病难却难,但是,只要好生将息,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呀,只是,下官医术,太夫人这病老夫可保一月自由行走,就怕容貌……” 这话之意就是柯老夫人性命无忧,腿脚灵便,只是会一辈子口鼻歪斜,说话不利索,见不得人。这话听在柯三爷耳里,无疑天大喜事,转惊为喜,擦把眼泪,已经纳头拜了下去:“有劳大夫周全!” 第120章 却说瑶草支撑着贼人就擒,这才松懈心情,一夜好眠无梦。 隔天醒来,却听说祖母病了,瑶草心中一惊,可别出事才好。顾不得早餐,匆匆洗浴过了,带着丫头直奔菊园,来探祖母。却见柯老夫人外套间多了一床一人,不错,脑袋包裹成兔子模样者,正是谋婚女瑶玉。却那瑶玉见了瑶草如见鬼魅,眼睛瞪得老大。 瑶草脚步未停,却皱了眉:“她怎么在这里?” 清明低声言道:“太夫人意思,却叫老爷子挪出去了。” 瑶草心头哂笑,看来祖母对瑶玉之爱真是滔滔不绝矣。 这边瑶草方才进房,一早伺候着杨秀雅田氏灵芝等便接了出来:“三妹妹来了,快进来。” “嫂嫂们好早。”瑶草忙着与嫂嫂门拉手问安不迭。 清明一旁言道:“奶奶们可孝顺了,昨夜守了一夜呢!” 瑶草闻言忙着一福身:“有劳嫂嫂们!” “三妹多礼,该当的。”几人说着忙把瑶草往里迎:“祖母望着呢!” 子不言父过,更不能议论祖父母? 瑶草再有怨,今日且得放下了,收拾心情,满脸担忧,快步走近祖母病榻:“祖母这是怎的了?昨夜还好生了?” 清明正在这里支应,见了瑶草追问,却不好说得,只是招呼瑶草就坐,柯老夫人满脸愧疚,想要叮嘱瑶草几句,却作声不得,就便拉着瑶草手,眼中垂泪不已。 瑶草见柯老夫人口歪鼻斜,再大怨气也散了,且自己出阁在即,气死了祖母可不好,因反握了祖母手,温言劝慰:“祖母可还是舍不得孙女?祖母安心,楚家乃是诗礼之家,定会善待孙女,祖母切勿挂心,好生养着,其他一切交给爹爹娘亲就是了。” 柯老夫人口舌不便,脑袋还可以活动,一时百感交集,连连点头,泪流不止。 却说瑶草亲手喂了柯老夫人吃了药,吃了早餐,又安慰几句,方氏那边派人来传:“太太请三姑娘呢!” 瑶草遂起身告辞,柯老夫人点头又落了泪。瑶草见了心中只叹:何必当初! 却是那瑶玉见了瑶草出来,只是吃惊:“你怎还在这里?” 瑶草本当不理,忽又改了主意,微微一笑:“大姐这是怎的了?祖母病了,我不该来探望?” 瑶玉喘着粗气,眼中竟然升起一份亮光来:“天光大亮,吉时都过了你,你,你?” 瑶草一笑,并不接腔。 青果插嘴道:“大小姐病糊涂了呢,上京婚嫁可有讲究了。一般提前几天已经开始了。昨日男方下聘催花妆,今日女方踩花堂,明日才是正日子拜花堂呢!大小姐,您不是……竟然不知道?” 言下之意,大小姐,您都结过婚了,竟然不知道这个理儿?青果这是故意为之,隐有嘲讽之意。 瑶玉闻言剧烈咳嗽起来:“竟是十六,竟是十六!” 自己被骗了! 瑶草故作讶然,笑颜如花:“此乃上京习俗,乡下婚配并不这办繁琐,却怪不得姐姐。” 杨秀雅搭腔道:“原本就是十六婚期,大妹妹奇怪什么?自己病着,还要操心不了,好生养着吧!” 瑶草闻言,似乎这才发觉瑶玉异样,伸手就摸瑶玉头脸:“呀,姐姐怎成了这样子?难不成地上雪滑摔了呢?唉,府里这般奴才越发疏懒了,定是他们雪地没扫观景,连累姐姐,真是可恶。” 瑶玉气得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瑶草却和颜悦色,细细替她掖被,与她帖耳细语:“大姐喜欢楚探花么?想做五品诰命么?想李代桃僵么?想鸠占鹊巢呢?哈,告诉你,即便你谋算成了,我死了,楚家也不会要你,你照样是地上泥土,坐不得五品诰命。知道为什么吗?我自七岁起就认得楚探花,楚探花少年及第,与我爹爹是同年,是我家常客,我两家常来常往,乃是通家之好。大姐聪明之人,定然知道何意,我就不解释了哈!” 瑶玉闻言顿时如坠深渊:原来,婚期并非十五,自己就算陷害成功,也嫁不得楚郎。 原来嫂嫂们都知道,就瞒着自己一个。 瑶玉直觉欲哭无泪,杨秀雅田氏可是自己亲嫂嫂啊,竟然谁也不帮自己,反帮外人,生生让自己成了笑话。 可恶,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瑶玉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奔腾,手指点着瑶草杨秀雅田氏,一个个划过去,却牙关紧咬,发不出一字半句,忽然嘴角一丝血迹蜿蜒,眼睛一瞪,晕厥了。 瑶草嘴角噙起一丝嘲讽,这就受不了了? 杨秀雅田氏等以为瑶玉乖巧睡熟了,只觉得甚好,谁也不理会,拥着瑶草出了门。 这是方氏心急,其实时辰尚早呢。 瑶草回房,方氏接住,来不及埋怨瑶草耽搁太久,忙着将瑶草一番打扮,摁在几旁坐下。方氏苏氏坐在上首,令人将妆奁一箱箱抬来,青果青叶石榴莲子四人将所有箱笼打开,青果照着单子,点着嫁妆,青叶莲子石榴则把内里东西一件件拿与瑶草观看,点齐一箱则锁上一箱,钥匙交由谷雨替瑶草收着。 青果念着,青叶清着,方氏苏氏一旁不住口叮嘱,提醒瑶草要用心记忆,做到心中有数。 其实瑶草东西一向都是青果青叶收拣,这两个丫头用起来十分称心合意,瑶草从不担心这些。 基于方氏嫁女儿忧心忡忡,瑶草很给面子,努力做出一份用心模样,实则心思早飘远了,想着明日要做人妇,不知道该如何与夫君相处呢,想着楚探花人气那正经,人后没有正正型样子,瑶草只是担心,夫君太黏糊,怕闹出笑话,惹得婆婆厌恶。 方氏却没发觉瑶草岔神,兀自絮絮叨叨,为瑶草讲解:这是啥啥,做什么用,那是什么,送给谁谁,等等云云。 每每要青果提醒,瑶草才点头一笑:“恩呢!”“嗯嗯!”因为青果青叶莲子石榴四人相处日久,十分机灵,总能及时查漏补缺,方氏倒以为瑶草害羞,愣没发觉女儿跑了神。 一百二十抬嫁妆清点起来,真是个冗长过程,直至日上三竿方才结束。 瑶草以及四丫头总算舒口气儿。 午餐后,瑶草被方氏强行摁住在铺上小睡养精神。因为昨夜担忧,今天又被拉来拉去,瑶草睡得很沉。直到傍晚时分,夜幕降临,瑶草又被方氏指令,自床铺上挖了起来。 瑶草这一番醒来,已经置身于红色海洋之中。墙上贴者大红喜字,地上铺着红绒丝,连楼梯上也是红绸铺着了,方氏苏氏杨秀雅几位嫂子就着红毯一步一步走上瑶草绣楼。 自方氏上了第一级台阶,丫头们一路请安问好大声通告,瑶草早迎到门口,方要行礼,已经被方氏苏氏亲手扶起,将瑶草安置在锦凳上。 一众人等个个笑得花朵一般,只是方氏脸上笑着,眼圈已经红了。 谷雨奉上红木描金镶如意的箱子,方氏小心打开,拿出一面缠着红绸的菱花镜递给苏氏,苏氏双手捧给瑶草,瑶草按照奶娘先前所教,仔仔细细照了一番镜子,想着等一会儿楚景春也要这样子照面一番,瑶草嘴角翘了翘。 青果等丫头一个个端着红漆盘,分别装着瑶草亲手所做衣衫褙子襦裙绣花鞋金玉头面等物,方氏一一接手,仔细铺在箱笼中,压上麸盐红包及面石榴若干。 想着女儿明天就要冠上别人姓氏,楚柯氏,再不复被人叫做瑶草,方氏止不住珠泪滚落,一滴滴落在箱内,倒底忍着喜泪,将镜子压在衣物上盖上了。 紧着,莲子捧出一个胖乎乎的瓷娃娃来,苏氏亲手交给瑶草抱了抱,然后小心翼翼接了回去。 却说瑶草抱着娃娃,把脸一红,这个瓷娃娃意义非凡,等会儿踩花堂要送去楚家,寓意再生贵子。 一番礼仪完毕,方氏泪水就没干,还是苏氏见时辰不早,这才劝慰:“知道三婶舍不得三丫头,左不过一个城里住着,害怕见不着吗,再说,姑娘大了总要嫁人,难不成谁能在娘家住一辈子不成,这是喜事啊,三婶高兴些才是,你总这样,我们也走不起身,我还要跟秀雅去楚家踩花堂呢!” 方氏这才拭泪一笑:“如此,有劳二嫂了。” 方氏笑道:“这是什么话嘛,瑶枝楚家三婶踩花堂,今日我为三丫头走一遭了还不是该当呢,三婶放心,我在家也没少与人着这些,保管万无一失。” 一时,苏氏抱着瓷娃娃,打着红喜字的纱灯,杨秀雅则提着方才方氏铺就和红木描金如意箱出了门。 楚家在同城,苏氏秀雅二更时到男方家门口,随侍内管家小薛连放三颗炮仗。 楚景春在就等候门内,忙着开门施礼,接过二岳母手里红木如意箱,把苏氏杨秀雅迎进洞房。 楚景春小心翼翼将红木如意箱放在炕头,苏氏也将怀里瓷娃娃放在炕头柜上。 楚景春打开箱子,取镜瑶草照过面镜子笑盈盈照了照,似乎看见自己娇羞小新娘子,竟然把头儿点一点,跟自己小媳妇找招呼。 苏氏则把茶盏茶水洒在瓷娃娃两腿间,笑嘻嘻道:“哟哟,外孙子撒尿呢!” 杨秀雅跟着笑言:“可不是呢!” 一时楚府大管家管家娘子前来奉迎苏氏秀雅到客厅就餐,言称太太交代,好生招待亲家太太们。苏氏秀雅哪里吃得下许多,不过象征性饮杯水酒,拈了一筷子菜肴便起了身,大管家娘子用红棋盘托着两个鼓囊囊的锦缎荷包作为踩花堂喜钱。这是彩头,苏氏杨秀雅大房受了。楚景春亲自将苏氏杨秀雅送出府去,楚景春再次行礼道谢。 待苏氏杨秀雅马车启动,走远了,楚景春方才令管家关门闭户。 苏氏杨秀雅婆媳们对视一眼,对这位礼仪谦谦的新姑爷真是满意之极,直道瑶草命好,得了个好去处好姑爷。 却说苏氏等去后,柯老爷子柯三爷方氏以及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柯家栋梁柯家驹都来与瑶草话别。 瑶草恭敬起身行礼,听从祖父父亲教诲,这两位说得是在家从父,楚家从父。柯老爷子柯三爷估计是怕孩子们拘谨,说完几句便去了。 接着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也是一番嘱咐,他们说法又自不同:“妹妹嫁去楚家且别怕,但凡有人欺负,只管告知哥哥们,哥哥与你撑腰。” 柯家栋梁因为喜欢楚景春,闻言直撇嘴:“也不知谁欺负谁。” 而五岁柯家驹只觉得满屋子红堂堂喜庆,惊喜眼睛四处看不赢,一个兴起爬到铺上地上红毯上直打滚他又粉团团的,活似个粉团子,惹得一众哥哥嫂嫂嘻嘻直乐。 方氏最后将一众人等都赶了出去,搂着瑶草细细交代新婚洞房事宜。瑶草听得面红耳赤似是而非。 方氏估计是亲生女儿也不好说的太露骨,便把一本册子递给奶娘李妈妈:“又来妈妈!”自己回避去了。 李妈妈便翻着册子细细讲解,瑶草看着一个个精光身子迭起,脸上更做烧了,把头差点藏进衣领里,却被李妈妈慈笑着抬起下巴额:“姑娘好生听着,仔细揣摩,洞房花烛可别闹笑话。” 强逼着瑶草盯着册子看,青果青叶在旁瞧见,一旁吭哧吭哧笑,被李妈妈瞪着眼睛一番吓唬:“小姐看完,你们再学。”撒丫子溜出了门。 瑶草活了两辈子,这却是头一番听说这些男女之事,夜晚睡下只觉得脸儿发烫,浑身毛躁,翻来覆去,久久难眠。 只把青果青叶莲子石榴偷笑不已,却又新奇难耐,双目炯炯。 却说瑶草方才闭眼,似乎只有一刻,又被来回匆忙的脚步声惊醒了,方才张开眼睛,只见月光朦胧,天尚未亮,再要有睡去,就听青果惊喜一声叫:“小姐醒了!” 随即瑶草被青果青叶拉拉扯扯进了浴桶,一众人等开始服侍瑶草沐浴更衣,穿戴全新贴身衣衫。 一时谷雨已经在撒着月光窗前设下香案,点上龙凤烛,敬上香,奉上五果、喜糖甜酒等,瑶草跪下三叩首,诚心跪拜月老。 下一刻,本家各方亲戚也都到了,最早到来是在就歇在柯家本家嫂子杨秀雅瑶枝等,紧着是几位方家表姐表嫂,随后几位舅母外婆也都到了瑶草绣房。 方氏请的尚书娘子余夫人,替瑶草梳头开脸。她正是一位夫妻和顺,父母公婆齐全,儿孙满堂全福夫人。 余夫人笑吟吟拿起喜梳,一梳一吟: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把如意红头绳和扁柏叶系在新娘头发上,寓意从此开枝散叶。 随即用以绸缎将瑶草脖子围上,用粉扑子在瑶草脸上扑上香粉,拿起五彩丝线替瑶草开脸,嘴里依旧吟唱般说着吉祥话:“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开脸梳头完毕,天也放亮了。 石榴奉上一碗银耳莲子红枣花生汤来,方氏接过去一口口亲手为给瑶草:“莲子红枣花生呢,我儿要吃完,一丝不剩啊。” 瑶草乖巧点头,将一碗汤喝得点滴不剩。 却说这边瑶草尚在吃粥汤,外边三声跑向,唢呐锣鼓喧天响,一时脚步声乱响:“姑爷到了!” 莲子石榴特特出去查看一番,回头悄悄与瑶草报备:“姑爷今日好精神,骑着白马,穿着大红官袍,带着纱帽簪着金花,好俊俏,好洒脱呢!” 莲子又抢先道:“迎亲小伙子足足三十六位,个个骑着白马,身披彩虹,煞是俊俏好看。” 石榴也忙着插嘴:“还有还有,来年吹鼓手都有三十六位,个个都是帅小子呢!” …… 最终她们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李妈妈狠狠一瞪眼,这才吓得闭了嘴,不敢再龇牙了。 青果青叶慌忙捧来一件石榴红缠枝百合百子图喜服,七手八脚服侍瑶草穿戴起来,最后配上楚家送来凤冠霞披,衬着瑶草粉面桃腮,红唇星目,柳眉弯弯,端的是娇羞无比,美貌无双,富贵无极。 只把一众人等爱之不及。 再一刻,莲子喜滋滋又报:“姑爷吃了子果了。”这也是彩头,寓意新姑爷儿孙繁茂。 但听外面一阵阵唢呐锣鼓震天响,瑶草双手交握,只觉得心慌,浑身密密扎扎一身汗,脑袋也晕乎乎,不知所谓,无所适从。 瑶枝在一边悄声安慰道:“妹妹别怕,自有人来引导你,且不会有事儿。” 果然,一红衣喜婆进房将大红盖头往瑶草头上一盖:“新娘子上桥咯!” 瑶草含泪辞别父母双亲,各位姐妹。 随即瑶草眼前一黑,随即有喜婆搀扶瑶草道:“三小姐,婆子背着您走啊,您今日是娇客,脚不能沾地儿呢。” 正方此刻,就听有人言道:“三妹妹,三哥哥背你上花轿吧!”却是柯家有。 瑶草点点头儿,又听有人争道:“我们背姐姐,我们背姐姐……” 这是柯家栋梁声音。 柯家有忙着哄骗道:“五弟六弟,你们还小呢,背不动的。” 柯家栋梁争道:“我们两个,未必没你力大,还是我们背姐姐上轿去。” 还是方氏去劝住了栋梁兄弟:“知道你们疼姐姐,只是你们力单,身量也小,倘若姐姐脚步沾地,可不吉利。” 两兄弟这才罢了。 柯家有背着瑶草,柯家栋梁两边扶着,一时来到花轿前,兄弟三人将瑶草稳稳安置花轿中。 一时鼓乐响起,喜婆一声喊:“吉时到,起轿咯!” 轿夫们方要抬起,忽然一声撕心裂肺哭声响起来::“这是我的姐姐,不许抬走。” 却说柯家驹自小便是瑶草与她开笔,困了瑶草哄他睡,烦了,因此与他讲故事,冬天替他絮棉衣,夏日替他打扇赶蚊子。总之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小家伙跟定了姐姐,觉得姐姐照顾自己天经地义,谁知却见人将姐姐蒙上盖头,起先只觉得好玩,后见姐姐被塞进轿子,帘子放下,姐姐不见了,这才觉着这事儿不好,以为姐姐被绑架抢走了,慌忙阻拦,哭将起来。 惹得瑶草方氏柯家栋梁也哭起来,一时哭声一片。 柯家驹这孩子跟着瑶草习文练武,一身劲头十足,奶娘哪里拉得住,他一躬身钻进轿子,搂着瑶草胳膊不拉手:“姐姐去哪我也去哪儿!” 任是方氏奶娘如何哄骗,他是铁了心不下轿子。 还是喜婆怕误吉时,笑嘻嘻道:“小舅舅坐就坐吧,自古也有童子押轿一说呢,早生贵子,这是吉兆呢!” 这里柯家驹尚未哄好,柯家栋梁又发了难,他们也吵吵起来:“我们也要去送姐姐。” 楚景春顿时傻了眼,咩想到三个小舅子这等难缠。 忙给结亲同伴已使眼色,但见这两人一人弯腰抱起一个,将柯家栋梁抱上了马背。 这边厢柯三爷觉得不像,忙分背马,陈林满头汗直滴,忙颠颠拉将两匹黄骠马,这两批原是拉马车驽马,性格十分温顺,柯家栋梁个小力薄,骑着正好,方氏犹不放心,派了两个长随一路跟随而去。 这一番操作只在片刻之间,好在赶在吉时发了轿。 楚景春只是感叹:好悬! 却也是大家见时间尚早,他三兄弟眷恋姐姐,甚是可爱,大家才耐心哄骗他三个。倘若时间果真不够,要误吉时,那时只需柯三爷在出面,脸一黑,眼一瞪也就成了,且不会耽搁吉时呢,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花轿启动,后面开始发嫁妆了。 瑶草一百二十抬嫁妆,加上楚家聘礼,金银珠宝玉器玉如意,拢共五千银子聘礼,方氏一分未留,只将楚家聘礼中一柄通体白玉云纹如意换成了金镶翠玉紫檀柄如意,将来用于媳妇聘礼,证明柯家女儿瑶草是楚家明媒正娶媳妇。 待最后一抬才刚才发出府,头一抬已经离府半里地了。 送嫁妆者正是瑶草嫂子杨秀雅田氏灵芝,表嫂心兰,这会儿已经各自装扮起来,俱是满头珠翠,浑身锦绣。 众人抬着炮仗出府,虽然正月天气尚且寒冷,今日天公作美,难得一个晴朗天。 虽然上京繁华之地,瑶草一百多抬嫁妆并非稀罕事儿,一路上踏着春光,沐浴阳光看嫁妆之人依然甚众,个个赞不绝口,都说这十里红妆办得齐整,叽叽喳喳猜测,这家女儿定然十分宝贝。更有那知情者便把柯家家世瑶草才气夸赞一回。又有孰知楚家者,把新郎也拧出来夸赞一回,众人羡慕不已。 且也有摇头叹息着,楚景春孤鸾星也。 特别是些着新衣孩子,一路抢着喜钱,挤着吵着笑着,比之过节还要热闹。 120 却说瑶草支撑着贼人就擒,这才松懈心情,一夜好眠无梦。 隔天醒来,却听说祖母病了,瑶草心中一惊,可别出事才好。顾不得早餐,匆匆洗浴过了,带着丫头直奔菊园,来探祖母。却见柯老夫人外套间多了一床一人,不错,脑袋包裹成兔子模样者,正是谋婚女瑶玉。却那瑶玉见了瑶草如见鬼魅,眼睛瞪得老大。 瑶草脚步未停,却皱了眉:“她怎么在这里?” 清明低声言道:“太夫人意思,却叫老爷子挪出去了。” 瑶草心头哂笑,看来祖母对瑶玉之爱真是滔滔不绝矣。 这边瑶草方才进房,一早伺候着杨秀雅田氏灵芝等便接了出来:“三妹妹来了,快进来。” “嫂嫂们好早。”瑶草忙着与嫂嫂门拉手问安不迭。 清明一旁言道:“奶奶们可孝顺了,昨夜守了一夜呢!” 瑶草闻言忙着一福身:“有劳嫂嫂们!” “三妹多礼,该当的。”几人说着忙把瑶草往里迎:“祖母望着呢!” 子不言父过,更不能议论祖父母? 瑶草再有怨,今日且得放下了,收拾心情,满脸担忧,快步走近祖母病榻:“祖母这是怎的了?昨夜还好生了?” 清明正在这里支应,见了瑶草追问,却不好说得,只是招呼瑶草就坐,柯老夫人满脸愧疚,想要叮嘱瑶草几句,却作声不得,就便拉着瑶草手,眼中垂泪不已。 瑶草见柯老夫人口歪鼻斜,再大怨气也散了,且自己出阁在即,气死了祖母可不好,因反握了祖母手,温言劝慰:“祖母可还是舍不得孙女?祖母安心,楚家乃是诗礼之家,定会善待孙女,祖母切勿挂心,好生养着,其他一切交给爹爹娘亲就是了。” 柯老夫人口舌不便,脑袋还可以活动,一时百感交集,连连点头,泪流不止。 却说瑶草亲手喂了柯老夫人吃了药,吃了早餐,又安慰几句,方氏那边派人来传:“太太请三姑娘呢!” 瑶草遂起身告辞,柯老夫人点头又落了泪。瑶草见了心中只叹:何必当初! 却是那瑶玉见了瑶草出来,只是吃惊:“你怎还在这里?” 瑶草本当不理,忽又改了主意,微微一笑:“大姐这是怎的了?祖母病了,我不该来探望?” 瑶玉喘着粗气,眼中竟然神奇一份亮光来:“天光大亮,吉时都过了你,你,你?” 瑶草一笑,并不接腔。 青果插嘴道:“大小姐病糊涂了呢,上京婚嫁可有讲究了。一般提前几天已经开始了。昨日男方下聘催花妆,今日女方踩花堂,明日才是正日子拜花堂呢!大小姐,您不是……竟然不知道” 言下之意,大小姐,您都结过婚了,竟然不知道这个理儿?青果这是故意为之,隐有嘲讽之意。 瑶玉闻言剧烈咳嗽起来:“竟是十六,竟是十六!“自己被骗了! 瑶草故作讶然,笑颜如花:“此乃上京习俗,乡下婚配并不这办繁琐,却怪不得姐姐。” 杨秀雅搭腔道:“原本就是十六婚期,大妹妹奇怪什么?自己病着,还要操心不了,好生养着吧!” 瑶草闻言,似乎这才发觉瑶玉异样,伸手就摸瑶玉头脸:“呀,姐姐怎成了这样子?难不成地上雪滑摔了呢?唉,府里这般奴才越发疏懒了,定是他们雪地没扫观景,连累姐姐,真是可恶。” 瑶玉气得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瑶草却和颜悦色,细细替她掖被,与她帖耳细语:“大姐喜欢楚探花么?想做五品诰命么?想李代桃僵么?想鸠占鹊巢呢?哈,告诉你,即便你谋算成了,我死了,楚家也不会要你,你照样是地上泥土,坐不得五品诰命。 知道为什么吗?我自七岁起就认得楚探花,楚探花少年及第与我爹爹是同年,是我家常客,我两家常来常往,乃是通家之好。大姐聪明之人,定然知道何意,我就不解释了哈!” 瑶玉闻言顿时如坠深渊:原来,婚期并非十五,自己就算陷害成功,也嫁不得楚郎。 原来嫂嫂们都知道,就瞒着自己一个。 瑶玉直觉欲哭无泪,杨秀雅田氏可是自己亲嫂嫂啊,竟然谁也不帮自己,反帮外人,生生让自己成了笑话。 可恶,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瑶玉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奔腾,手指点着瑶草杨秀雅田氏,一个个划过去,却牙关紧咬,发不出一字半句,忽然嘴角一丝血迹蜿蜒,眼睛一瞪,晕厥了。 瑶草嘴角噙起一丝嘲讽,这就受不了了? 杨秀雅田氏等以为瑶玉乖巧睡熟了,只觉得甚好,谁也不理会,拥着瑶草出了门。 这是方氏心急,其实时辰尚早呢。 瑶草回房,方氏接住,来不及埋怨瑶草耽搁太久,忙着将瑶草一番打扮,摁在几旁坐下。方氏苏氏坐在上首,令人将妆奁一箱箱抬来,青果青叶石榴莲子四人将所有箱笼打开,青果照着单子,点着嫁妆,青叶莲子石榴则把内里东西一件件拿与瑶草观看,点齐一箱则锁上一箱,钥匙交由谷雨替瑶草收着。 青果念着,青叶清着,方氏苏氏一旁不住口叮嘱,提醒瑶草要用心记忆,做到心中有数。 其实瑶草东西一向都是青果青叶收拣,这两个丫头用起来十分称心合意,瑶草从不担心这些。 基于方氏嫁女儿忧心忡忡,瑶草很给面子,努力做出一份用心模样,实则心思早飘远了,想着明日要做人妇,不知道该如何与夫君相处呢,想着楚探花人气那正经,人后没有正正型样子,瑶草只是担心,夫君太黏糊,怕闹出笑话,惹得婆婆厌恶。 方氏却没发觉瑶草岔神,兀自絮絮叨叨,为瑶草讲解:这是啥啥,做什么用,那是什么,送给谁谁,等等云云。 每每要青果提醒,瑶草才点头一笑:“恩呢!”“嗯嗯!”因为青果青叶莲子石榴四人相处日久,十分机灵,总能及时查漏补缺,方氏倒以为瑶草害羞,愣没发觉女儿跑了神。 一百二十抬嫁妆清点起来,真是个冗长过程,直至日上三竿方才结束。 瑶草以及四丫头总算舒口气儿。 午餐后,瑶草被方氏强行摁住在铺上小睡养精神。因为昨夜担忧,今天又被拉来拉去,瑶草睡得很沉。直到傍晚时分,夜幕降临,瑶草又被方氏指令,自床铺上挖了起来。 瑶草这一番醒来,已经置身于红色海洋之中。墙上贴者大红喜字,地上铺着红绒丝,连楼梯上也是红绸铺着了,方氏苏氏杨秀雅几位嫂子就着红毯一步一步走上瑶草绣楼。 自方氏上了第一级台阶,丫头们一路请安问好大声通告,瑶草早迎到门口,方要行礼,已经被方氏苏氏亲手扶起,将瑶草安置在锦凳上。 一众人等个个笑得花朵一般,只是方氏脸上笑着,眼圈已经红了。 谷雨奉上红木描金镶如意的箱子,方氏小心打开,拿出一面缠着红绸的菱花镜递给苏氏,苏氏双手捧给瑶草,瑶草按照奶娘先前所教,仔仔细细照了一番镜子,想着等一会儿楚景春也要这样子照面一番,瑶草嘴角翘了翘。 青果等丫头一个个端着红漆盘,分别装着瑶草亲手所做衣衫褙子襦裙绣花鞋金玉头面等物,方氏一一接手,仔细铺在箱笼中,压上麸盐红包及面石榴若干。 想着女儿明天就要冠上别人姓氏,楚柯氏,再不复被人叫做瑶草,方氏止不住珠泪滚落,一滴滴落在箱内,倒底忍着喜泪,将镜子压在衣物上盖上了。 紧着,莲子捧出一个胖乎乎的瓷娃娃来,苏氏亲手交给瑶草抱了抱,然后小心翼翼接了回去。 却说瑶草抱着娃娃,把脸一红,这个瓷娃娃意义非凡,等会儿踩花堂要送去楚家,寓意再生贵子。 一番礼仪完毕,方氏泪水就没干,还是苏氏见时辰不早,这才劝慰:“知道三婶舍不得三丫头,左不过一个城里住着,害怕见不着吗,再说,姑娘大了总要嫁人,难不成谁能在娘家住一辈子不成,这是喜事啊,三婶高兴些才是,你总这样,我们也走不起身,我还要跟秀雅去楚家踩花堂呢!” 方氏这才拭泪一笑:“如此,有劳二嫂了。” 方氏笑道:“这是什么话嘛,瑶枝楚家三婶踩花堂,今日我为三丫头走一遭了还不是该当呢,三婶放心,我在家也没少与人着这些,保管万无一失。” 一时,苏氏抱着瓷娃娃,打着红喜字的纱灯,杨秀雅则提着方才方氏铺就和红木描金如意箱出了门。 楚柯在同城,苏氏秀雅二更时到男方家门口,随侍内管家小薛连放三颗炮仗。 楚景春在就等候门内,忙着开门施礼,接过二岳母手里红木如意箱,把苏氏杨秀雅迎进洞房。 楚景春小心翼翼将红木如意箱放在炕头,苏氏也将怀里瓷娃娃放在炕头柜上。 楚景春打开箱子,取镜瑶草照过面镜子笑盈盈照了照,似乎看见自己娇羞小新娘子,竟然把头儿点一点,跟自己小媳妇找招呼。 苏氏则把茶盏茶水洒在瓷娃娃两腿间,笑嘻嘻道:“哟哟,外孙子撒尿呢!” 杨秀雅跟着笑言:“可不是呢!” 一时楚府大管家管家娘子前来奉迎苏氏秀雅到客厅就餐,言称太太交代,好生招待亲家太太们。苏氏秀雅哪里吃得下许多,不过象征性饮杯水酒,拈了一筷子菜肴便起了身,大管家娘子用红棋盘托着两个鼓囊囊的锦缎荷包作为踩花堂喜钱。这是彩头,苏氏杨秀雅大房受了。楚景春亲自将苏氏杨秀雅送出府去,楚景春再次行礼道谢,待苏氏杨秀雅马车启动,走远了,楚景春方才令管家关门闭户。 苏氏杨秀雅婆媳们对视一眼,对这位礼仪谦谦的新姑爷真是满意之极,直道瑶草命好,得了个好去处好姑爷。 却说苏氏等去后,柯老爷子柯三爷方氏以及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柯家栋梁柯家驹都来与瑶草话别。 瑶草恭敬起身行礼,听从祖父父亲教诲,这两位说得是在家从父,楚家从父。柯老爷子柯三爷估计是怕孩子们拘谨,说完几句便去了。 接着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也是一番嘱咐,他们说法又自不同:“妹妹嫁去楚家且别怕,但凡有人欺负,只管告知哥哥们,哥哥与你撑腰。” 柯家栋梁因为喜欢楚景春,闻言直撇嘴:“也不知谁欺负谁。” 而五岁柯家驹只觉得满屋子红堂堂喜庆,惊喜眼睛四处看不赢,一个兴起爬到铺上地上红毯上直打滚他又粉团团的,活似个粉团子,惹得一众哥哥嫂嫂嘻嘻直乐。 方氏最后将一众人等都赶了出去,搂着瑶草细细交代新婚洞房事宜。瑶草听得面红耳赤似是而非。 方氏估计是亲生女儿也不好说的太露骨,便把一本册子递给奶娘李妈妈:“又来妈妈!”自己回避去了。 李妈妈便翻着册子细细讲解,瑶草看着一个个精光身子迭起,脸上更做烧了,把头差点藏进衣领里,却被李妈妈慈笑着抬起下巴额:“姑娘好生听着,仔细揣摩,洞房花烛可别闹笑话。” 强逼着瑶草盯着册子看,青果青叶在旁瞧见,一旁吭哧吭哧笑,被李妈妈瞪着眼睛一番吓唬:“小姐看完,你们再学。”撒丫子溜出了门。 瑶草活了两辈子,这却是头一番听说这些男女之事,夜晚睡下只觉得脸儿发烫,浑身毛躁,翻来覆去,久久难眠。 只把青果青叶莲子石榴偷笑不已,却又新奇难耐,双目炯炯。 却说瑶草方才闭眼,似乎只有一刻,又被来回匆忙的脚步声惊醒了,方才张开眼睛,只见月光朦胧,天尚未亮,再要有睡去,就听青果惊喜一声叫:“小姐醒了!” 随即瑶草被青果青叶拉拉扯扯进了浴桶,一众人等开始服侍瑶草沐浴更衣,穿戴全新贴身衣衫。 一时谷雨已经在撒着月光窗前设下香案,点上龙凤烛,敬上香,奉上五果、喜糖甜酒等,瑶草跪下三叩首,诚心跪拜月老,下一刻,本家各方亲戚也都到了,最早到来是在就歇在柯家本家嫂子杨秀雅瑶枝等,紧着是几方家表姐表嫂,随后几位舅母外婆也都到了瑶草绣房。 方氏请的尚书娘子余夫人,替瑶草梳头开脸。她正是一位夫妻和顺,父母公婆齐全,儿孙满堂全福夫人。 余夫人笑吟吟拿起喜梳,一梳一吟: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把如意红头绳和扁柏叶系在新娘头发上,寓意从此开枝散叶。 随即用以绸缎将瑶草脖子围上,用粉扑子在瑶草脸上扑上香粉,拿起五彩丝线替瑶草开脸,嘴里依旧吟唱般说着吉祥话:“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开脸梳头完毕,天也放亮了。 石榴奉上一碗银耳莲子红枣花生汤来,方氏接过去一口口亲手为给瑶草:“莲子红枣花生呢,我儿要吃完,一丝不剩啊。” 瑶草乖巧点头,将一碗汤喝得点滴不剩。 却说这边瑶草尚在吃粥汤,外边三声跑向,唢呐锣鼓喧天响,一时脚步声乱响:“姑爷到了!” 莲子石榴特特出去查看一番,回头悄悄与瑶草报备:“姑爷今日好精神,骑着白马,穿着大红官袍,带着纱帽簪着金花,好俊俏,好洒脱呢!” 莲子又抢先道:“迎亲小伙子足足三十六位,个个骑着白马,身披彩虹,煞是俊俏好看。” 石榴也忙着插嘴:“还有还有,来年吹鼓手都有三十六位,个个都是帅小子呢!” …… 最终她们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李妈妈狠狠一瞪眼,这才吓得闭了嘴,不敢再龇牙了。 青果青叶慌忙捧来一件石榴红缠枝百合百子图喜服,七手八脚服侍瑶草穿戴起来,最后配上楚家送来凤冠霞披,衬着瑶草粉面桃腮,红唇星目,柳眉弯弯,端的是娇羞无比,美貌无双,富贵无极。 只把一众人等爱之不及。 再一刻,莲子喜滋滋又报:“姑爷吃了子果了。”这也是彩头,寓意新姑爷儿孙繁茂。 但听外面一阵阵唢呐锣鼓震天响,瑶草双手交握,只觉得心慌,浑身密密扎扎一身汗,脑袋也晕乎乎,不知所谓,无所适从。 瑶枝在一边悄声安慰道:“妹妹别怕,自有人来引导你,且不会有事儿。” 果然,一红衣喜婆进房将大红盖头往瑶草头上一盖:“新娘子上桥咯!” 瑶草含泪辞别父母双亲,各位姐妹。 随即瑶草眼前一黑,随即有喜婆搀扶瑶草道:“三小姐,婆子背着您走啊,您今日是娇客,脚不能沾地儿呢。” 正方此刻,就听有人言道:“三妹妹,三哥哥背你上花轿吧!”却是柯家有。 瑶草点点头儿,又听有人争道:“我们背姐姐,我们背姐姐……” 这是柯家栋梁声音。 柯家有忙着哄骗道:“五弟六弟,你们还小呢,背不动的。“柯家栋梁争道:“我们两个,未必没你力大,还是我们背姐姐上轿去。” 还是方氏去哪住了栋梁兄弟:“知道你们疼姐姐,只是你们力单,身量也小,倘若姐姐脚步沾地,可不吉利。” 两兄弟这才罢了。 柯家有背着瑶草,柯家栋梁两边扶着,一时来到花轿前,兄弟三人将瑶草稳稳安置花轿中。 一时鼓乐响起,喜婆一声喊:“吉时到,起轿咯!” 轿夫们方要抬起,忽然一声撕心裂肺哭声响起来::“这是我的姐姐,不许抬走。“却说柯家驹自小便是瑶草与她开笔,困了瑶草哄他睡,烦了,因此与他讲故事,冬天替他絮棉衣,夏日替他打扇赶蚊子。总之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小家伙跟定了姐姐,觉得姐姐照顾自己天经地义,谁知却见人将姐姐蒙上盖头,起先只觉得好玩,后见姐姐被塞进轿子,帘子放下,姐姐不见了,这才觉着这事儿不好,以为姐姐被绑架抢走了,慌忙阻拦,哭将起来。 惹得瑶草方氏柯家栋梁也哭起来,一时哭声一片。 柯家驹这孩子跟着瑶草习文练武,一身劲头十足,奶娘哪里拉得住,他一躬身钻进轿子,搂着瑶草胳膊不拉手:“姐姐去哪我也去哪儿!“任是方氏奶娘如何哄骗,他是铁了心不下轿子。 还是喜婆怕误吉时,笑嘻嘻道:“小舅舅坐就坐吧,自古也有童子押轿一说呢,早生贵子,这是吉兆呢!” 这里柯家驹尚未哄好,柯家栋梁又发了难,他们也吵吵起来:“我们也要去送姐姐。” 楚景春顿时傻了眼,咩想到三个小舅子这等难缠。 忙给结亲同伴已使眼色,但见这两人一人弯腰抱起一个,将柯家栋梁抱上了马背。 这边厢柯三爷觉得不像,忙分背马,陈林满头汗直滴,忙颠颠拉将两匹黄骠马,这两批原是拉马车驽马,性格十分温顺,柯家栋梁个小力薄,骑着正好,方氏犹不放心,派了两个长随一路跟随而去。 这一番操作只在片刻之间,好在赶在吉时发了轿。 楚景春只是感叹:好悬! 却也是大家见时间尚早,他三兄弟眷恋姐姐,甚是可爱,大家才耐心哄骗他三个。倘若时间果真不够,要误吉时,那时只需柯三爷在出面,脸一黑,眼一瞪也就成了,且不会耽搁吉时呢,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花轿启动,后面开始发嫁妆了。 瑶草一百二十抬嫁妆,加上楚家聘礼,金银珠宝玉器玉如意,拢共五千银子聘礼,方氏一分未留,只将楚家聘礼中一柄通体白玉云纹如意换成了金镶翠玉紫檀柄如意,将来用于媳妇聘礼,证明柯家女儿瑶草是楚家明媒正娶媳妇。 待最后一抬才刚才发出府,头一抬已经离府半里地了。 送嫁妆者正是瑶草嫂子杨秀雅田氏灵芝,表嫂心兰,这会儿已经各自装扮起来,俱是满头珠翠,浑身锦绣。 众人抬着炮仗出府,虽然正月天气尚且寒冷,今日天公作美,难得一个晴朗天。 虽然上京繁华之地,瑶草一百多抬嫁妆并非稀罕事儿,一路上踏着春光,沐浴阳光看嫁妆之人依然甚众,个个赞不绝口,都说这十里红妆办得齐整,叽叽喳喳猜测,这家女儿定然十分宝贝。更有那知情者便把柯家家世瑶草才气夸赞一回。又有孰知楚家者,把新郎也拧出来夸赞一回,众人羡慕不已。 且也有摇头叹息着,楚景春孤鸾星也。 特别是些着新衣孩子,一路抢着喜钱,挤着吵着笑着,比之过节还要热闹。 121、入洞房咯 一时花轿停住,鞭炮大作,欢声笑语,礼乐喧天。 瑶草知道,花轿到了楚家了,心里不由一阵紧张。紧着瑶草听见叮的一声响,随即听见随轿青果道:“小姐别怕,姑爷射轿帘了。” 下一刻,就听喜婆喊道:“踢轿门!” 紧着轿子‘砰砰砰’三声响,瑶草慌忙抓紧手里玉如意,生怕一时脱落不吉祥,心里正在埋怨:“狗力气啊,踢这么重!”同时庆幸,幸亏柯家驹已经被柯家栋哄到马上猴着去了,否则非得吓哭了。 正在紧张,忽听喜婆又喊:“新娘下轿啰!” 瑶草直觉眼前一亮,随即鼓乐齐鸣,喜乐演奏的正是喜相逢,在一阵喊声笑语中,喜婆接走了瑶草手里如意,瑶草知道,自己这会儿该抓住花球走路了,未料自己抓住的却是一双温暖如春的手掌,不是同心结么? 瑶草下意识一挣,耳边响起温润耳语:“是我!” 瑶草一愣之下,漫天米谷兜头洒下,自瑶草身上头上簌簌滚落。 喜婆一声声唱和,瑶草一步步稳稳当当跨过雕鞍,跨过火盆,再跨过秤坪。瑶草心头一轻,喜乐换成了鸾凤和鸣。 喜庆的鼓乐,满室笑语,瑶草行到了楚家正堂。 红盖头蒙着,瑶草低着头,瞧着身边那双老大的官靴,大红锦袍,瑶草知道,今后,这靴子锦袍的主人就是自己依靠伴侣了。 想着自己七岁时遇见楚景春,只看了一眼就不好意思再看了,这个男人实在太美太俊,浑不似个男人。 回想那时,满大街少女呼唤楚景春,震耳欲溃。 可是,那时自己怎会那么镇定说不喜欢呢? 大约是这男人俊俏的让女人有些自卑吧! 瑶草想起那些被楚景春偷窥的夜晚,自己自许婚姻的夜晚,相国寺买弄风骚的男人,除夕之夜来回奔波太好自己人影。 瑶草想着一切,嘴角微微翘起:这个男人真是喜欢自己的。 自己呢? 也喜欢吧! 鹣鲽情深四个字突兀跑进瑶草脑海中,不由瑶草一阵心情激荡。 瑶草正在情迷意乱,忽然手里就被塞进一个大红锦缎同心结,楚景春则抓住了另一端,有意无意那么轻轻拽着。瑶草生怕出丑,赶紧稳住心神,收拢十指,紧紧抓着同心结,心里恨得直咬牙,这个家伙恁喜欢搞怪呢! 紧着瑶草眼前红光闪耀,盖头被人揭了。露出一张端方明媚的脸庞。人们没想到楚景春这个孤鸾星竟然讨到这样一房美貌媳妇儿,一时惊叹四起:“好漂亮!” “好福气!” “男才女貌!” “天作之合!” …… 瑶草微微低头,巧笑倩兮! 楚景春则拱手作揖,四处转悠:“好说,好说,夸奖,夸奖!” 紧着坐虚帐,坐富贵。拜祖宗,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入洞房。 瑶草一路被那只温暖只手牵着,心情慢慢安定,惶恐金属散去,唯剩下满腔的喜悦期盼。 耳听得喜乐愈行愈远,只剩下满屋子恭贺声笑语声。瑶草盯着脚下跨过一道门槛,满地红丝毯,新房到了。 瑶草抬眼,满室火红,龙凤喜烛,啵啵笑着,直把一对新人脸儿映照的红彤彤,光灿灿,满屋子喜气盈盈。 瑶草被人搀扶安做大红喜床之上,紧着楚景春被人挤着直往瑶草身上靠:“大喜日子,靠近些,靠近些,哈哈哈哈……” 随即喜婆唱起了撒帐喜歌,来娘子花生红枣桂圆直往瑶草脖子衣襟钻。 瑶草偏头向内,用下巴把脖子一个红枣推出去,实在不舒服,忽然而后一阵红热。瑶草惊慌抬眼,楚景春脸庞近在咫尺,一双明亮眼睛,就那么锁着瑶草眸子,眼睛那么弯着,嘴巴那么咧着,眉飞色舞,黑眸瞳瞳,笑盈盈闪着光华。 瑶草吃不住劲儿,微微低头。 喜婆笑嘻嘻道:“新人请饮合卺酒。” 楚景春将手一抬瑶草下巴,第一杯水酒在瑶草右手,自己端起酒杯穿过瑶草右臂,眼睛灼灼,咧嘴轻笑,几若无闻:“娘子!” 瑶草没弄清状况,就那么端着酒杯愣着,妈妈只说要饮合卺酒,却没说这般饮法呢!那楚景春却满眼满脸温情脉脉,慢慢喝光了自己酒杯,手臂却不收回去就那么挽着瑶草,一双眼睛戏谑的瞅着瑶草,嘴角翘了又翘,做个唇语:“我喜欢!” 瑶草一时手足无措,这才发觉,自己不仅右手被楚景春挽着,左手不自觉扶着楚景春胳膊,顿时脸上做烧,急忙一扬脖子喝干了自己酒杯,仓惶夺回双手,引起一阵嬉笑声。 七大姑八大姨儿,满屋子赞叹。 “新娘子好漂亮哟!” “看新娘子哟!” ……“搂一个!” ……“笑一个!” ……“香不香啊?” ……“香啊!” 楚景春摆明了随性所欲,不按牌理,使得瑶草失却了镇静,心头发慌,羞得脑袋恨不得藏进胸腔里,生恐他受人挑唆,当着众人来亲自己,一时浑身轻颤起来,心里却在挣扎,倘若楚景春当真人前失当,自己打晕这个家伙会不会很失礼? 却说瑶草正在戒备犹豫,却听楚景春笑道:“去去去,不许欺负你们嫂子啊!” 众人齐笑:“也,新婚三天无大小,嫂子也不能例外,要不,让嫂子冲我们笑一笑,喊我们声小叔叔,我们就罢了,否则,我们今儿不走啦,这新房舒服,我们跟着打地铺啦……” 瑶草正羞得不行,就听慈祥笑声响起,却是楚老夫人。 “猴崽子都做爹了还只顾闹,还不出去陪客饮酒呢,不把客人替老祖宗配好了,当心我的龙头杖!” 楚景春一般发小嘻嘻笑着把楚景春撮了出去:“老祖宗可别,这就去!” 瑶草抬头,就见楚老夫人带着楚大夫人还有许多不认识夫人奶奶,总之满屋子锦绣,满屋子恭维。 “新娘子好相貌!” “好斯文!” “好俊秀!” 又有人说道:“还能干呢,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得此佳妇,他日必定光宗耀祖,儿孙绕膝。” “哈哈哈,承余夫人吉言,这都是托了夫人福啊!” 哈哈哈! …… 喊声笑语不断绝,瑶草听出笑得最响亮者乃是楚家老夫人。 景娴,景淑以及六位少妇打扮者到了一次眼前,景娴景淑一边一个缠着瑶草胳膊:“终于把嫂子盼来了,真好。“几位少妇笑嘻嘻嚷:“看你们美得,有了新嫂子,就把我们忘干净了。” 景娴景淑忙着起身替瑶草引荐。 “这是二嫂,这三嫂,这四嫂,这舅舅家表嫂,这是姑姑家大表嫂,二表嫂。” 瑶草一一叫过去。 又有楚景春五弟才十岁王景竹,几位小侄子侄女儿上前拜见。 瑶草都给了锦缎荷包,王景竹与三位小侄子的荷包一色装着吉祥如意,五子登科的小元宝。 小侄女儿和包装着一枚小小玉如意,另有一个翠玉生肖,五岁大侄女是一匹玉马,三岁侄女儿一只晶莹剔透玉猴儿。 一个个俊俏小娃儿兴高采烈,齐齐行礼:“谢谢大伯母。” 瑶草一滞:大伯母?刚才还语焉不详,叫新婶婶,新娘子呢? 李妈妈一声咳嗽,只给瑶草使眼色。 瑶草忙着堆起一脸笑:“乖乖乖!”随即纠结要死,大伯母?自己蛮满老么? 一群人等明察秋毫,哄堂大笑。 瑶草只觉得羞怯难当,看来自己得快些进入角色才是呢。 幸亏有管家娘子来请众人入席,瑶草这才摆脱了尴尬。 尴尬一去,瑶草顿觉饿得慌,谷雨忙着把一块饴糖塞在瑶草嘴里:“大奶奶不敢多吃了,一会儿要送合欢席面,那时与姑爷一起再进方好些。” 可是瑶草实在太饿,跟李妈妈谷雨商议:“就吃半碗米饭可好,一早就喝一碗粥呢,前胸贴后背了。” 青果皱眉不信:“小姐,婢子给你塞在袖子里的芝麻饼呢?您没用?” 瑶草笑:“三弟皮实,我为了哄他都给他吃了。” 青叶讶然:“还有核桃酥饼花生糖呢,也是三爷吃了?” 瑶草点头。 青果青叶泄气:“怪道呢,这可怎么好,姑爷酒宴且不会散,不行,得给小姐弄些吃食去。” 正方此时,一个小丫头悄悄来了,笑微微放下一个袖珍食盒:“婢子雀儿,乃是大爷跟前针线丫头,这是大爷让送给大奶奶,他被同年发小缠住了,一时来不得,叫大奶奶先垫垫,别饿坏了。” 李妈妈、谷雨、清明、青果、青叶、莲子、石榴等一提瑶草嫡系,闻听此言,一个眉眼弯弯,笑颜如花:“姑爷对奶奶可真细心。” 青果不等人吩咐,已经把一个鼓囊囊递过去:“有劳雀儿姐姐,这个是我们奶奶赏你,请姐姐喝杯茶水。” 雀儿推辞一番,忆起娘亲教导:“拢好新奶奶,千万别被赶出来,你弟弟们靠你提拔呢!”这方才收下了。 却说瑶草接了碗盏,莲子石榴去门口拦着,青果服侍瑶草把一小碗米饭就着小菜用了,青叶忙着奉上热水,替瑶草擦拭漱口匀面,转眼又是个香馥馥新娘子。 瑶草吃饱了肚子,开始担心楚景春,他那一发朋友似乎不是善茬,说不得会把他和卓下去了。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这就都喝了大半天,天都擦黑了,还不见楚景春回还,只听见外面嬉笑倒是一声高过一声。 李妈妈见瑶草担心,忙叫莲子去打探一二,少时回报说:“姑爷跟一群人舌战斗酒,总有四五十人,还有十余人缠着姑爷车轮战呢!” 瑶草愣住:“这么多?” 莲子点头儿笑得贼兮兮:“他们都叫说姑爷叫一声叔叔伯伯就算了,只是姑爷不肯,宁愿喝酒。” 瑶草讶然:“这却为何?” 莲子笑道:“婢子也觉蹊跷,停了一会儿才晓得,原来这些都是我们老爷同年,嘻嘻……幸亏舅老爷帮衬着,我看姑爷还站得住。” 瑶草忙着吩咐让人准备醒酒汤,又吩咐说把南边采办来的蜂蜜找出来,预备着。 嘴角一翘一翘,心里直乐,看来某人遭报应了,生生矮了一辈呢! 活该! 不说瑶草如何开心一时,忧患一时,却是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青果青叶更是一趟趟探听消息,终于,石榴气喘吁吁跑来:“来了来了,姑爷醉倒了,被送回来了!” 瑶草闻听忙着起身,就一群人等七手八脚把楚景春半扶半抬弄了进来。四叉八仰倒在床上,慌得青果青叶等一阵乱跑,瑶草心里发急,只怕楚景春喝出个好歹来,心里只怨那些损友,明知人家大喜还要弄成这样。 却是李妈妈镇定,喝住一众丫头,忙着灌醒酒汤,楚景春却哼哼唧唧:“再来,再喝,叫我屈服,等着吧。” 却说这边楚景春已经醉倒,外面还在吆三喝四接着闹嚷,没了新郎,她们自伙子掐起来了。 中间还来了几波人探视楚景春,问醒了没有,还要接着斗酒。 初时楚景春还发几声呓语,或是要茶要水,后来干脆打起鼾声,那一伙子人这才慢慢散去。 想起那一夜处境酒醉祥符县,闹腾厉害,吐得到处都是,惹得瑶草来回奔波。 瑶草十分担心这人今日又发酒疯,弄脏了新床,熟料,他今日倒乖巧,不闹不吐,只是酣睡。 时间过了二更天,各人这几天紧着劳累,疲倦了,瑶草便让各人睡去,自己守着就是了。 却是李妈妈口里应了,却带着谷雨清明在铺上一阵忙碌,方采去了。 却说众人退去,瑶草亲自用了热水替楚景春擦拭额头手脚,这样子酒气熏天,实在难受得紧。 却说瑶草正在忙碌,冷不防被人在耳后吹热气,吓了一个激灵,抬头对上一对笑晶亮眼睛,遂一喜:“醒了啊?我去叫人来摆饭!” 却不料被人一拽,整个人铺在楚景春身上,瑶草已经拖了大红嫁衣,只着中衣,这一跌,只觉得对方热气呼呼热在脸颊上,随即鼻尖啃一口,瑶草方要惊叫,却被人咬住了嘴巴,一股酒味儿直冲口舌,熏熏得只呛。 瑶草想要挣扎起身,却心慌手软,没了力气,想嚷嚷,嘴又不得空,想推拒,手脚酥软,只是浑身颤抖厉害。 好容易口里的了自由,瑶草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正要再次挣扎,确又被扑到,被山峰一般沉重楚景春压在身上,手脚并用拉扯瑶草衣衫。 瑶草顿时醒神,手脚并用推拒:“干什么?干什么?” 楚景春手里不住,嘴里唧唧笑:“不干什么,我替娘子宽宽衣呢!” 瑶草手脚无措,气喘吁吁:“不,不,不劳,费,费,费……” “娘子乖啊……要的……” …… 瑶草推拒最后,只剩下嘴里哼哼,手上却没一丝气力。 却说歇在外间守夜青果石榴迷糊一阵惊醒,待要进房瞅瞅姑爷,却听见一阵奇怪声响,吓了一跳,忙着推门,但见房中红烛摇曳,帐幔巍巍,金钩微颤。 女生细微鼻音:“嗯嗯,疼……别……别……动……” 男声微喘浑厚:“嗯哼?乖……” 游丝般哭吟:“啊?轻…轻…点……” 粗噶满足哼哼:“哼?叫,叫声相公……哼……就……轻……” “嗯嗯,相……公……啊……慢……慢……些……” “咻……这样……可成……这样呢……” 女生颤抖呻|吟声:“嗯哈……你快些……” 似乎痛苦难当浑厚男声:“嗯哼……好草儿……亲娘……子……” 哭泣呻吟微微大了一丝儿:“呜呜……相公……不是……是……是……快些……快些……结……束……” …… “好!” “呜……嗯……” 大红帐幔忽然整个颤颤巍巍晃悠起来,人影起伏,但闻一阵呼呼粗喘,夹杂几许几不可闻细细喘息。 旋即,满室暧昧摩挲归于平静,唯剩下烛光摇曳。 青果心跳如鼓擂,满头脸汗水,几乎是爬回自己炕上。 少时,静谧室内有了声响,男子声音暧昧迷蒙:“娘子,可好?” 瑶草初经人事,虽然奶娘言称男人这般对待才是真心喜爱,可是瑶草虽有丝丝欢喜,更多却是酸疼,浑身汗淋淋不舒服。陡听夫君询问这等隐秘之事,顿觉脸上火烫烫,只是羞怯难当,忙将蚕丝被子蒙头盖上,把脸儿藏在自己臂弯里装睡。 不料那人却摸将过来,将瑶草搂紧怀里,鼻子与瑶草摩挲不住,不依不饶:“娘子还没回答夫君呢?方才滋味可好呢?嗯?娘子累不累?” 瑶草羞得直要死,闭着眼睛装睡不做声。 楚景春却双手在瑶草身上四下游走摩挲,嘴巴嗅来嗅去,忽然含住某处,坏坏一吮:“ 好不好?” 瑶草哪经得住这等撩拨,酸楚身子起了轻颤,抬手抓住夫君之手:“相公,不好。” 锦被中,楚景春眼露狡黠,**蚀骨一声叹:“嗨,不好么?喔唷,真是委屈娘子,为夫无能,不如,夫君再服侍娘子一回,娘子细细体味一番可好?” 瑶草吓得浑身轻颤,那种憋屈切割滋味实在不好受。 “啊?不要,刚刚就好,就好……” “当真好么?“ 楚景春皱眉不信,牙齿却在瑶草脖子里一咬,引得瑶草有一阵颤微,却是挪又挪不开,挣之不脱,只是乖巧点头:“嗯嗯,真的好!“楚景春唧唧只笑,满足感叹:“好就好,娘子既说好,我们再体验一回吧。“瑶草闻言大惊失色,手脚用要逃跑。却被楚景春蜘蛛丝的缠住,手脚并用,浑身摩挲,嘴巴也给人堵住,喊不得,动不得。 霎时间,又是一阵衣袂锦被纠缠摩挲响起。 小女儿细微讨饶声满室悠荡,终至消弭,唯剩下满室喘息…… 帐幔颤悠悠…… 红烛哔哔啵啵笑红了脸,烛光摇摇曳曳挥洒着满室春光。 夜且长着呢…… 122、闺房之乐 却说瑶草初为人妇,被夫君眷恋密爱,搓揉的面团似的。只可怜瑶草初经人事,苦多乐少,几次恨不得打晕夫君以求解脱。 唉,无奈娘亲奶娘言犹在耳,这是周公之礼乃是夫妻本分,只得极力忍耐,身体多么欢愉实无体验,心里倒是有几分欢喜,用奶娘的话说,夫君这般乃是喜欢自己。及至后来,瑶草感觉到到那么一丝丝心里开花意境,更多却是酸痛疲倦,直至最后累极迷糊而至昏睡,管他苦乐年华,我自谁去,把一切丢开不理了。 及至瑶草再次醒来,但见红烛摇曳,天色微明。瑶草有早起跑步习惯,风雨无阻。却只略动一动身子,浑身酸楚,更有甚者,是她发觉自己却被人八爪鱼似的压着,动弹不得。立时便惊慌起来,抬眼观瞧,浑不似自己闺房。瑶草直觉脑袋‘轰隆’一声巨响,顿时失了魂:难不成自己又被人绑架不成?瑶草顿时四脚并用,极力挣扎,惊魂呼救尚未出唇,身上人却有了动静:“娘子……” “娘子?” 瑶草皱眉消化这个熟悉词儿,转眼之间,红烛之下,惊现一张熟睡美人脸:浓密睫毛,长长眼线,墨染浓眉,鼻梁高挺,光洁额头,粉蕊腮帮,嘴唇棱角分明,鲜艳欲滴,不是楚景春是那个? 脑袋在一次“轰“的一声炸响,昨夜晚种极尽缠绵的画面在脑海重现,血液瞬即冲上脸颊,瑶草记起来了:自己出嫁了,做新娘了,还圆房了。 那是一种新鲜刺激,苦乐难分感触,瑶草嘴唇颤抖,睫毛闪动,浑身火烫烫似要炸开。她颤抖着,做贼似地,悄悄揭起一丝儿被单,雪白的纠缠让瑶草慌忙闭上眼睛。腿间疼痛,对方身上那种火烫炙热,那么真实。瑶草霎时烧红了脸颊,一时心跳如鼓,一时欢喜,一时羞煞,直觉无处躲藏。 楚景春却无知无识,嘴巴惬意抿一抿,眉头舒服挑一挑,臂弯一紧把瑶草己往怀里拢一拢,下巴颏埋进自己颈间,似乎宣言自己对瑶草的占有权。 瑶草却以为他要醒来,慌忙紧闭双眼装睡遮羞。 熟料闭眼半晌,只无动静,瑶草遂把眼睛悄悄虚开一丝缝隙,却见那人依旧睡意蒙蒙,这才安心。 瑶草急喘几声,总算平气,心头只是羞怯:不行,必须在那人醒来之前武装好自己。 瑶草本当掀开那人,又怕惊醒了他又再作怪,遂使了个溜字诀,将身子往下一缩,将脑袋穿过某人腋下坐起身子,而后迅速抽出双腿,亏得房中四脚放有熏笼,新房十分暖和。瑶草迅速穿好睡袍,趿了绣鞋悄悄出了幔帐,靠着梳妆台发呆。却不料这细微声音早已惊动了房外守夜青果石榴。青果隔门问道:“大奶奶怎的这早?刚过四更天呢?” 瑶草把脸一红:“我,我身上黏糊……” 青果轻笑一声:“可要婢子去给大奶奶准备香汤?” 瑶草点头:“好。” 一时瑶草进入屏风后,热气腾腾熏香铺面而来,瑶草舒服喟叹一声。 青果低语:“这是夫人叫准备玫瑰花露,说是消除疲乏,镇痛美肤呢!” “唔?嗯!” 却说瑶草正在闭目享受,忽然水波漫涌,差点淹了口鼻,随即身子被人搂住,瑶草慌忙睁眼,对上一双晶亮戏谑眸子,就那么笑盈盈盯着自己。 瑶草警觉自己不着寸缕,忙把双手挡在胸前,羞怯难当:“出去,出去,哪有这样呢!” 楚景春却一把将之捞在怀里,鼻子嗅来嗅去,惬意直哼哼:“池塘鸳鸯戏水欢,夫君惊醒全为伊。” 瑶草惊慌莫名,浑身颤抖,又兴奋难当,真是宜喜宜嗔亦忧,一时酸甜苦辣难辨。 “不过,有一点瑶草很确定,此刻绝不能任由夫君胡天胡地。 今日是自己嫁人第一天,天将大亮,行礼在即,绝不能误了给长辈行礼时辰,这关乎自己一辈子大事。 人心偏颇,古来有之。 瑶草知道,一旦行差踏错,闹了笑话,在公正长辈也不会责备孙子,定会怪罪自己不贤惠。 自己这一辈子来之不易,绝不能失了尊重,讨了长亲厌恶,莫名其妙葬送一生。自己必须谨小慎微,循规蹈矩,以便抓住这来之不易幸福日子。 思及之词,瑶草聚集精神,努力迫使自己清明,不发昏。定神片刻,瑶草吸口气,双腿收紧,双手护胸,忽然一提气,双脚用力一蹬,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凭空拔起。飞跃落地瞬间,瑶草已经将衣架上翻毛褥子披在身上,靠在挂衣架上微喘,眼睛戒备瞅着浴桶,似乎准备随时逃逸。 楚景春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 瑶草生恐让人听见,来问究竟,忙把眼一瞪,顿脚道:“嘘,不许笑。”回头又轻声呼唤道:“青果,石榴。” 这两人原本服侍瑶草洗浴,被楚景春可以支走,这会儿正怕主子发飙,有些忐忑难安:“大奶奶?” 瑶草方要说话,楚景春道:“下去吧!” 青果石榴逃之不及。 瑶草闻言一挑眉:“你不要人服侍呢?” 楚景春朝着瑶草挑眉笑:“谁说呢?娘子不是人么?还不过来!” 帮夫君沐浴? 似乎娘亲说过,为妻者在闺房要尽可能柔顺,满足夫君一切正当要求,沐浴应该属于合理范畴,瑶草心有不甘,却不嫩拒绝,只把眼一瞪,警告道:“你背过脸去,不要作怪,我这就过来服侍你沐浴更衣。” 楚景春瞅着小妻子羞怯慌张模样,直觉温馨乐不可支,咧嘴只笑:“何必转过去这么麻烦,我闭上眼睛可好?” 瑶草乘着楚景春闭眼功夫悄悄走回帷帐,迅速穿戴起贴身衣衫小裌袄,全身武装好了,心里也停当了。 耳听楚景春一声声唤:“娘子?” 瑶草返回屏风:“作甚?”  楚景春嬉笑合不拢嘴:“可怜呢,你夫君我构不着后背啊,娘子啊,帮帮我噢!” 瑶草慢慢移步上前,一再告诫自己,夫妻之间,这事儿不算什么,镇定,镇定!可是触摸到夫君肌肤刹那,瑶草手指不受控制颤抖起来,幸亏楚景春看在媳妇已经穿上裌袄,没再搞怪,只是一双眼睛开心的盯着自己小媳妇看不够似的笑眯眯。他倒乐呵了,舒爽了,只可怜瑶草被盯得浑身冒了汗。 好容易抖索着手替他擦拭完毕,又用热褥子捂住他身子烘干水分,待瑶草取了他中衣回身,却见楚景春身上棉褥脱落,露出精装身子,昂扬的欲望。 瑶草吓了一激灵,顿时恼了,把脸儿一红一声啐:“呸,不要脸!” . “ 看着瑶草气急败坏小样,楚景春又一阵大笑。 瑶草生气了,把衣衫准确扔在楚景春身上:“你自己来,我不管了。” 却说瑶草正要退开,人已经被楚景春赶上搂住了,下巴额架在瑶草见上,鼻子在瑶草脸上只蹭蹭:“我要娘子替我穿,否则……” ~瑶草皱眉:“否则如何?” “不穿!” . 瑶草把脸一红:“你敢,我呸!” 楚景春搂着瑶草唧唧笑:“试试呗!” 瑶草脱不得身,发不得火。又不敢跟他耗。这死家伙精光着身子,他不急,瑶草急呢,既怕他因此受凉落了? 心里埋怨归埋怨,瑶草还是快手快脚替他穿戴起来,不一刻已经替他穿好中衣,穿上了夹袍。正要功成身退,又被夫君自身后搂住,猫咪似地在脖子里舔咬,尤其某处硬绷咯着瑶草很不舒服。 瑶草浑身顿时紧绷起来,忙着颤声提醒道:“相公,快别,天光大亮呢。” 话中之意,明白不过:相公你正经些,老成些,老太太房里妈妈快到了。 楚景春埋头瑶草颈间只是嗅:“我们是夫妻,怕什么?” 瑶草忍着想打人冲动,浑身颤微着:“夫君熟读诗书,应该知道,床上夫妻,床下君子。” 楚景春低声窃笑:“娘子何意?难不成是说,要做夫妻事,必须先上床?那简单,此刻时辰尚早,再上床躺躺何妨?” 瑶草愕然回顾,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半蹬着新婚夫君,是这般解释么? 楚景春说话间再次欺身上来,瑶草见她以为腻歪,心道,看来不是手腕不成了。遂凝神提气,将身一扭,滴溜溜转至他身后,双手拧住夫君裤腰,撑直了胳膊,脑袋更是定在他腰眼上,推山似的把自己夫君推到妆台前,然后双手在他肩上一个泰山压顶,强制他坐下,同时柔声哄骗:“相公乖啊,好生坐着,为妻与你梳头咯!” 楚景春十分受用,笑眯眯点头。 瑶草先把楚景春一把青丝梳得通透滑溜,然后顶上梳个简单发髻,缠上紫红色头巾,簪上镶金红宝簪花。 这活计瑶草在家做惯的,顺手拈来,毫不费力。 楚景春就着镜子瞅着小媳妇嫣红嘴,粉嫩的腮,灵巧的手,只是心满意足。等着瑶草替他簪好头发,楚景春反手将瑶草摁在座位上,右手执炭笔,灵巧转动,左手却把瑶草下腭一抬,笑眯眯合不拢嘴:“夫君替娘子画眉可好?” 闺房画眉可是夫妻相处的奇妙境界,书上屡有赘述。瑶草心头一个激荡,暖暖的泪珠儿自心底浮起,自己竟然也有今日呢!瞬间眼圈有些湿润了。 楚景春见了用手指那么轻巧一抹,嘴里忙着哄骗:“别哭啊,我画的可好了,官家喜欢我的素描我还不给呢!” 瑶草闻言,俨然一笑。 楚景春也乐了:“嗳哟,娘子,你这一哭一笑,逗得为夫心肝儿一颤一颤,娘子倒是欢喜,还是不欢喜呢?” ,瑶草知他调笑,握了拳头想要砸烂他嬉笑,到了脸上又不忍,遂把楚景春粉腮一掐:“讨厌,坏人!我叫你调戏人!” 楚景春顿时哎哟直叫唤:“嗳哟,娘子放手,谋杀亲夫啊!我不过调戏自家娘子嘛,罪不及此啊!“瑶草反手捂住她嘴巴,歪头笑:“谁让你长得粉嫩嫩,水灵灵?人家就想掐掐看,倒是胭脂呢,还是天生呢!” 楚景春伸手就掐瑶草:“我也试试,看时胭脂还是天生……” 瑶草到处乱窜躲避,楚景春紧追不舍,一时帐幔翻飞,笑语满室。 123、见礼认亲 正方此时,就听人在房外交言:“李妈妈,老太太起身了,大爷大奶奶呢?” 李妈妈道:“大爷大奶奶早起了,已经梳洗完毕,正等着妈妈呢。” 瑶草闻听老太太房里来人,再不敢玩笑,对着夫君玉手合十直作揖,表示认输了。 楚景春挑眉一笑,还要拉扯,瑶草忙着咳嗽一声,招呼道:“青果,找一套新衣裳给姑爷!”楚景春挫挫牙,最终规矩坐下了。 青果青叶得到召唤,忙着进来服侍楚景春瑶草穿戴。瑶草依旧一身大红百子穿花喜服,佩戴五凤挂珠钗,两鬓各簪一朵金镶红宝簪花。 只因楚景春昨日喜服污了,瑶草与他换了另一件大红金丝百合吉服,跟瑶草喜服也相配。 一时,楚景春奶娘童妈妈带着两个媳妇子进来,三人一一给瑶草见礼问安,瑶草不敢不敢托大,忙着福身回礼:“童妈妈客气,劳烦您一早奔波,辛苦了。” 却说童妈妈见瑶草还礼,不敢受全,将身子偏一偏。 童妈妈自小奶过楚景春,这些年一路服侍着小主长大成人,前些年楚景春被奸人所害,坏了名声,屡次说亲,屡次遭人破坏,童妈妈心疼得要命,甚至比楚景春母亲原夫人还要气愤些,恨不得打上仇人门去,原本听说瑶草悍妇名声,心里直打鼓,就怕少爷委屈了。待要说话,实在自己少爷名声在外,只是私下吩咐闺女好生伺候着,盯着些。 今日一见瑶草这般礼仪谦谦,且又生得娇小纤弱,面相甜美,左看右看,哪里有丝毫悍妇之形,心里把不安减了几分,欢喜多了几分,心里只祈求:皇天菩萨您保佑,少奶奶是个好的,与少爷白头到老儿女绕膝。 童妈妈今日来此身负重任,说话间使个眼色,随来两个媳妇子便去收拾床铺,两人见了染血白绫,对着童妈妈为一点头儿,童妈妈心里一阵欢喜。抱了锦盒中,喜滋滋告辞想老太太太太报喜不提。 瑶草瞧着他们行迹,脸上一阵阵做烧。抬眼瞧着夫君宜喜宜嗔,欲语又羞。 楚景春知道小媳妇紧张害羞了,忙着拉了瑶草手儿耳语:“别怕,有我呢!” 瑶草点头:“嗯!”声音里羞怯喜悦行将滴落下来。 楚景春听着这话音,瞅着小妻子晶莹透红耳廓,恨不得把妻子揉进身子里藏起来才好。 这会儿工夫,李妈妈已经吩咐青果青叶把早餐摆好,早餐既滋补又应景,叫做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粥,取意早生贵子,甜甜蜜蜜。 瑶草依照娘亲昨日嘱咐,将粥喝得一滴不剩。 却说童妈妈这里带着锦盒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凝神询问:“如何?” 童妈妈忙将身子一福,笑道:“新媳妇甚是精细,老奴去时,已经服侍大少爷洗浴完毕,穿戴整齐,奴婢还听闻,今个是大奶奶亲自替大爷梳了发髻呢。” 老太太顿时哂笑:“瞧瞧这个老糊涂,谁问这个呀。” 原夫人嗔道:“妈妈等会儿再夸你媳妇儿,老太太等着你报喜呢。” 童妈妈闻言乐了,忙着打开锦盒:“瞧我,恭喜老太太,大喜呢!”紧着给原夫人作揖:“太太大喜,恭喜恭喜!” 楚老太太原夫人婆媳似是松口气,眉开眼笑:“同喜同喜。” 楚老太太随即吩咐道:“来人。”大丫头琥珀忙着一声应:“老太太,您吩咐。” 楚老太乐呵呵道:“快告诉桂妈妈,使人带上喜盒去亲家府上报喜去。” 回头却说瑶草这边吃了早餐,就有丫头来通报:“大爷大奶奶,老太太太太已经候着呢。” 瑶草虽然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临阵还是有些紧张,握紧了拳头,收紧下巴额,挺直了腰杆。 楚景春也不避嫌,一手拂过瑶草脊背,一手握住瑶草玉手,悄声道:“别怕,有我呢,祖母母亲可和善呢!” 瑶草心头哂笑自己:是呀,自己再不是孤苦一人,自己现在嫁人了,有丈夫了,且这个丈夫甚是喜爱自己,自己再不用事事冲锋陷阵了。吸口气,瑶草仰头看着夫君楚景春灿烂一笑,小鸟依人一般站在楚景春身侧微微低了头儿。 楚景春却不满足这些,反手握了妻子手儿,不容置否并肩而行。一路低声跟瑶草介绍,这是二弟三弟的院子,那边是父母院子,再前面是祖母院子,二叔的院子在左边跨院,三叔的院子在右边跨院,关起门来自成一体,开了月门连成一片,三妹四妹跟着老太太院子住着等等云云。 结亲的规矩瑶草很清楚,新媳妇隔天早起,婆婆见了原帕,证明新媳妇有资格成为自家人了就会让新媳妇拜祠堂,族谱上才会正式落下姓名,新媳妇至此也才正式成为夫家人。只未知出家规矩如何,瑶草因悄声问道:“这是先往哪儿去?” 楚景春道:“自然先拜祠堂,再往祖母居所拜见长亲。” 又怕瑶草迷糊,紧着道:“正堂后面是老太太院子,老太太后面才是父母院子,你跟着我就是了,以后有时间我带着你慢慢熟悉了各房院。” 瑶草被人牵着小手,一路闻言细语,直觉心头甜甜的:“嗯!” 楚家祠堂是府内后侧一个单独的院子,院中苍松翠柏,生机盎然,中间一条青砖通道,洒扫的十分洁净。 瑶草跟着楚景春在供桌上上香祭酒三拜九磕。 礼毕,随着领路媳妇来至楚家老太太居所,颐院。 出了祠堂,楚景春很自然的握住瑶草手,瑶草仰头一笑,随即微低了头,两人携手并行,楚景春却是嘴里不住,与瑶草介绍家众人等:“二叔在任上,三叔在家,除了祖母,父母,叔叔婶婶,就我们两个最大了,且别怕。” 瑶草抬头盯一眼楚景春笑道:“我不怕!” 楚景春挑眉:“为何?” 瑶草睨他一眼,嗔道:“你一早说了十遍了,我的夫君是老大,是长汉子,我害怕什么?杞人忧天呢?” 楚景春一哂:“你这个坏东西,竟敢嫌我烦呢,你等着……” 一小丫头早早瞧见楚景春夫妻,也瞧见了他夫妻小动作,带路的丫头还在抿唇偷乐,门口丫头已经在通传了了:“大少爷大少奶奶来了。” 屋里老太太欢快的声音传来:“快些请进来。” 门帘掀开,瑶草在进门一刻挣脱了手掌,微微低头跟在楚景春身后进了门,刚跨进门,楚家二奶奶三奶奶一行人已经接了出来,三姑娘四姑娘更是亲热的拉着瑶草手儿,一起到了老太太面前。 堂上人头攒动,已经坐满人了。 正中榻上靠坐得正是出家老太太楚老夫人,左首坐着楚景春父母大老爷大太太,右首坐着三老爷三太太,二太太坐在大太太下首。在两边是二房二少爷夫妻,三房三少爷夫妻,再有楚景淑,楚景娴姐妹,出家四爷楚景竹。 首先拜见楚老太太,李妈妈已经备好了托盘随着,丫头放好拜垫。瑶草跟着楚景春双双跪下:“请老祖宗喝茶。” 楚老太太笑盈盈端起茶盏,满盈一口,放下:“乖啊。”亲手接了瑶草孝敬做的鞋袜,口里直夸:“好好好,你看着细密针脚,大太太,你年轻时候未必赶得上呢!” 原夫人也不恼,倒笑得甜蜜:“我是个粗笨的,赶上我做什么。”回头 对瑶草笑道:“我们老太太才叫巧呢,你要跟着老太太好生学着!” 瑶草赶紧磕头:“怕是太太要失望了,媳妇愚笨得紧,就再学十辈子也赶不上老太太呢!” “你们就哄我吧。” 老太太乐不可支,笑吟吟看眼身后,大丫头琥珀忙着奉上托盘,瑶草得了一对玉如意。 瑶草笑领了,磕头谢恩不迭。 紧着给公婆敬茶,大老爷喝了茶,咳嗽一声;“你进去了媳妇,就是大人了,要稳诚些。” 原夫人见他今日训儿子,心头不悦,嗔他一眼,笑吟吟喝了茶,又把瑶草针线称赞一回,伸手在儿子媳妇额头各抚一下:“乖,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早有丫头奉上托盘,原夫人给了瑶草一座碧绿通透碧玉送子观音,再一枚火红石榴串佩饰。 三太太拿丝帕子掩了嘴笑:“大嫂,你也太急了些。” 周边响起一阵笑声。 瑶草在笑声中脸红成了虾米,忙着磕头谢领了,继续敬茶。 二叔在大名府任府尹不在京,二婶喝了茶,给了瑶草一对镶嵌珍珠金镯。 三叔却在国子监祭酒,三叔微笑喝茶也不说什么。倒是三婶娘,端了茶盏,很是把瑶草审视一番,似乎要看穿瑶草心思一般。 瑶草不急不躁,笑盈盈候着。三婶最终一笑,收了瑶草孝敬,给了瑶草一对东珠耳环。 紧着是楚景春弟弟妹妹侄儿们给瑶草见礼,瑶草依礼一一奉送了礼品,楚景春三位弟弟与侄儿们都是新书一套,上好文房四宝一套。两位弟媳妇与妹妹则是每人一对玉镯,外加瑶草亲手所绣梅兰竹丝帕子。侄女则是一对点翠珠凤钗。 再后来,府上有头脸的管事媳妇们来给瑶草磕头,正是人过主子,青果青叶石榴莲子,忙着发放赏钱。 一时堂上笑语盈盈,认亲大会甚是和乐。 男主子识相得很,喝过茶便撤退了,留下娘儿们说话。 楚景春被他老爹拉去说话,瑶草顿时有些慌张,所幸老太太甚是和蔼,笑微微道:“嗯,草丫头,大哥儿房院一向服侍人少,你太太原要添些,是我拦了,我知道你一项稳妥能干,且也别委屈自己,要添人手尽管给你太太说,叫人牙子带人来挑就是。” 瑶草慌忙起身道:“是,孙媳的意思,先头两个小丫头,既然大爷用惯了,就留着,孙媳妇带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共计八个,陪房六户,人手也尽够了,孙媳倒怕人手多了靡费。” 原夫人笑道:“这倒不必了,只是你这些人手想要如何安排,府里倒有些空缺要添人手。” 二奶奶如今正帮着大太太管家,闻言飞了大太太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二太太三太太都把眼睛眯一眯,只有楚景娴,楚景淑依然神色不变,陪着老太太说笑。 瑶草眼观八方,各人神色俱收眼底,楚府大致情形,瑶草一早尽知。眼下府里二奶奶正在帮着大太太管家,三奶奶十分活跃,向府内各处渗透人手,想要沾手府中铺面。 楚家虽说清贵之家,却也是树大根深,水也深。上有太婆婆、婆婆几重天,又有两位叔婆婆不能轻忽,再有两房先进府妯娌,八面玲珑。 瑶草初来乍到,且不愿参合这些,落个夺权嫌疑。闻言忙着起身道:“这个倒不用,媳妇六房家人,各司其职,混没闲人。” 老太太闻听这话,眉头挑一挑,笑意更深,心头对瑶草越发满意。 原夫人可知道媳妇在家家务铺面一把抓,学习生意两不误,如今倒愿意安闲?因不动声色问道:“你们房院主子就你们二位,丫头不说,户下人等那用的许多。” 瑶草原本坐下闻言马上起身福身答道:“儿媳带来户下人,原本都是各司其职,老王李老两家原本就在庄子上做庄头,管着佃户,他们孩子尚小不能当差,且他们只懂得庄稼地里活计。 老张老周两家原是儿媳陪嫁店铺掌柜,他们家孩子也小,老张家一个女儿是儿媳房里小丫头,老周家女儿也是小丫头,一个儿子如今五岁,当不得差。他们媳妇都在浆洗上做事。 剩下小薛小吴两对夫妻,他们孩子也小,小薛替儿媳总管收租息事物,小伍替媳妇总管账务登记。小薛与小伍家里则儿媳随行媳妇,几个丫头也是各司其职,替媳妇管着衣服首饰针线饮食,四个小丫头替她们打小手。儿媳一向愚笨,全仗她们帮衬,一时缺不得,还请婆婆另行安排。” 瑶草一阵咕咕唧唧,老太太原夫人都听出来,这位大奶奶不愿意参合家事,老太太有些儿失望,楚家大方大奶奶怎么能够不理家务?更多却是欣慰,愿意偏安一隅,总比三奶奶一上来气势汹汹攻城略地强,到处安插家人好些。 瑶草淡泊权利,原夫人倒是正中下怀。无他,如今楚家自己当家,虽然有二房二奶奶帮衬,老太太看着,总的来说,还是自己说了算。她倒不希望瑶草权欲太重,一来自己尚且年轻,二来儿子年岁大了,好容易讨房媳妇,当然要赶紧养育孙子,让大房后继有人才是。至于管家理事,等大房孙子有了,自己做不动了那时再让媳妇接手也不迟。 原夫人丝毫不担心瑶草做不来当家主母,她这些日子可是打听清楚了,自己这个媳妇不但七八岁起就襄助亲家太太管家理事,教导弟弟,十岁开始跟着舅母合伙子投资做生意,如今分店开了五六家了。据闻一年千余银子进账。楚家虽不缺媳妇银子养家糊口,可是,大家子主母不动理财也撑不起一个家来。 再者,儿子岁数大了,原夫人可不喜欢媳妇是个等着别人去哄的娇小姐。何况这媳妇是眼高于顶儿子自己求来,所以,原夫人对瑶草作为甚是欢喜。因点头称赞道:“嗯,这样也好,你就安心照管春儿。” 老太太说得更直白:“嗯,大太太这话很是,草丫头,你只要快些与楚家开枝散叶,就是你大功一件。” 瑶草羞红了脸,却是点头应下了:“孙媳记下了!” 众人听了瑶草方才一席话,无论真假都对瑶草好感大增,自己利益不受波及,各人心情大好,围着老太太说笑欢畅。 尤其是两位小姑子缠上了瑶说私话,叽叽呱呱问询瑶草:“果真会剑术呢。” 两姐妹得到瑶草肯定答复,喜得黑眸异彩:“果真能制敌取胜呢?嫂嫂教我们可好呢?” 瑶草便笑:“这乃是怡情娱性,做耍子的花架子,哪能派上什么用场,妹妹别听人说神了。” 恰在这时,丫头通传:“大爷二爷三爷一起来了。” 楚景春弟媳妇,几位妹妹笑着站起身子。 兄弟们各处行礼问安,各人回礼不迭。 楚景春打头笑问:“老远听到祖母笑声,在说什么,这般高兴呢?祖母告诉孙儿,孙儿也高兴高兴。” 楚老太太笑道:“还是问你自己媳妇吧。” 楚景春果真就问瑶草,何事欢喜? 瑶草低头微笑不语。 原夫人便把之前所说重复一遍。 熟料楚景春却正儿八经躬身行礼,大声回禀道:“孙儿一定加倍努力,定不辜负祖母期待,让您重孙子满地跑。” ‘扑哧’‘扑哧’,房中一阵哄笑,尤其是楚景春两位弟媳妇,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楚景春却淡然一扫各人,沉静的脸色让各人收了笑脸。 他却笑意盈盈拉着瑶草告辞:“回禀老太太,孙儿跟瑶草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耽搁您老歇息了,您老可要长命百岁,等着重孙子孝敬您哟。” 老太太乐不可支直摆手:“去吧去吧!” 瑶草只觉得丢脸极了,不得不跟着楚景春告辞出来,出了门便气恼瞧着自己夫君,万分纠结:太婆婆,婆婆面前也就罢了,小叔子、妯娌、弟弟、妹妹们都在呢! 124、活得明白 却说小夫妻出得门来,瑶草觉得楚景春此举实在不大稳诚,头一日就让妯娌们看了笑话,以后还不得见天取笑? 楚景春很快察觉瑶草的沉静,左手捏一捏瑶草手心,右手伸过来抚一抚瑶草耳旁簪花,低声笑问:“怎不说话?不高兴啊?” 此举一出,身后一阵抽气声。 楚家丫头抽冷气,心里只为这个娇怯大奶奶担心,富贵能享几日呢。 青果青叶一行丫头见姑爷这般深情款款待小姐,心头吃了蜜似地,抿嘴掩笑,只为小姐得了佳婿,欢喜不迭。 却说瑶草奶娘李妈妈,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但见姑爷对小姐又是牵手,又是亲手理云鬓,间或叽叽咕咕咬耳朵,旁若无人,只惊得瞠目结舌。 她也曾见过所谓恩爱夫妻,都是夫君昂首前行,妻子碎步紧随。妻子若赶不及,丈夫略微等待,保证与妻相隔三步。相处彬彬有礼,说话客客气气,这才是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哪有这般?心里直觉姑爷行止不合礼数,她很怕小姐瑶草受人诟病,说成狐媚歪道,忙掩嘴假作一声咳嗽声,以作提示。 瑶草前生见过父亲待承简小燕,虽则偏听偏信,薄待自己,可是若在人前,柯三爷简小燕也是不假辞色,高声呵斥时时有之。 何曾见过楚景春这般温柔小意? 瑶草明知其不合礼数,心里却甚是欢喜,心里想着,这大约便是书上所说,神仙眷侣吧。她这里正在暗自揣摩窃喜,忽听得奶娘声声咳嗽,心知这是惊醒,兀自慌张起来。未免楚景春再有所为,人前乖张,瑶草陡然放快了速度,行云流水似的轻悠悠往前飘,楚景春陡见小媳妇一阵风似的往前刮,只是追着笑:“娘子急什么?这般着急赶路?” 瑶草埋头赶路,只不做声,待回了房,平复了气息,方才稍稍偏头,黑眸一倪夫君:“相公到来问我作甚,我却问你,祖母高兴,正在说话,你如何这般着急抓抓告辞呢,祖母若误会是我唆摆,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楚景春嘴角一翘,忽然发难,搂了瑶草坐在腿上,惹得青果青叶等退之不及。他却毫不为意,手指拧一拧瑶草鼻尖:“我说呢,这般腾云驾雾做什么,却是怕这个,无妨。” 瑶草忽然被虏,赫然挣扎躲避:“夫君,大天白日,我也不是孩子!” 楚景春眼露促狭,点头只笑:“嗯嗯,记得,记得,不用娘子提醒,你昨夜成了我娘子了,当然不是孩子了。” 瑶草大窘,只怕这话越说越难收放,忙低了头不做声了。 楚景春却拍着瑶草僵硬身躯,诱导她松弛了神经,乖乖窝在自己怀里装羞。 “忘了告诉你,我欠了人一杯谢媒酒。他着人讨要,今日要我还情请酒,所以方才着急告辞。这事儿我预先回过祖母娘亲,你不必挂心。” 瑶草讶然抬眼:“谢媒酒?昨日那方冰媒未至么?” 楚景春呵呵一乐,悄声把自己如何博得皇上同情,之后编造谎言,坑蒙拐骗,狐假虎威,计赚岳父,将婚事提前一年之事说了。 “慌本?” 瑶草大吃一惊,今上何等温煦,竟然放任属下如此荒唐? 却说瑶草甚至父亲柯三爷认死理,个性倔强。当初乍听婚期提前,只觉事有蹊跷。原以为被高人劝慰,却不妨是受了楚景春暗算。想着母亲外家乃至柯家上下,无不迁就父亲,可说无人遏制。如今遇到楚景春这样有来头的女婿,竟然搬动当今,让他吃了闷亏说不出口,喊不成冤,瑶草只觉得乐呵,不由眉弯眼眯嘴角翘翘。这样娇俏得意小模样,只惹得楚景春意动不已,骤然收紧胳膊,嘴唇贴着小媳妇耳朵一咬:“嗯嗯,还疼不疼呢?” 瑶草闻言,陡然想起昨夜晚‘好’与‘不好’之及答辩,如何答对都是错,身子立马紧张僵硬起来,嘴唇微颤,生恐这人又歪缠:若说疼呢,会不会歪说:“疼啊,这是做少的缘故,为夫的陪娘子多训练几次就好了。”若说不疼了。铁定又笑:“那正好,再战几场何如?” 瑶草才不上当,睨他一言低了头,意味不明嗯嗯道:“嗯?” 楚景春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没想到这个答复,不禁哑然失笑,心道这小东西贼狡猾了,笑问:“嗯?嗯是何意?” 瑶草暗暗蓄力,乘他调笑放松,轻轻巧巧跃起,脱离了楚景春之掣肘。 楚景春正在惬意,忽觉腿上一轻,人已不见,抬眼却见自己小媳妇儿,俏生生,笑盈盈靠着妆台上,一派贤淑:“时辰不早,官家该下早朝了,夫君再不去还情,等久了该要恼了。” 他这里欲求不满,恨得只磨牙。瑶草不等他发作,已经开口吩咐道:“青果,吩咐备车,大爷要进宫去。” 青果外头一声答应:“哎,婢子这就去!” 一时又有石榴莲子捧了脸盆热水香胰子,一溜的进来服侍。 楚景春至此虽不甘,却也只好按下不表了。却是这楚景春虽不是正经上朝,也不能随意马虎,瑶草替他换上朱红品级朝服,戴上相称幞头。天气尤寒,瑶草生怕他冻坏,又找出一件银鼠皮大氅替楚景春披上,只看着他上了马车方才返身回房。 却说楚景春进宫谢媒,瑶草一人独坐无趣,妯娌姐妹又不熟悉,这般腆着脸上门也不妥当。想着左不过无事,为了不坐着发呆,无所事事心中发慌,着人将衣服首饰箱笼抬进上方来,瑶草带着一班丫头开始正理箱笼,指挥青果等将自己陪嫁紫檀木大立柜整理出来一个,专门摆放楚景春衣帽鞋袜服侍等。 又将自己日常穿戴的衣服首饰放在手头便,末了,又把要送给两位小姑子小侄子的首饰玩意儿找了出来预备着,想着如何哄好这一大家子女眷,好让自己舒舒服服躲在这个小院子过些宁静的日子。 正在忙忙碌碌,却听小丫头通报:“童妈妈来了。” 原来是楚景春奶娘童妈妈带着景萱院下人来参见新主子。 瑶草接了童妈妈递交名册,楚景春这院人手实乃简便,拢共一个针线丫头,既童妈妈女儿,又有一个粗使洒扫丫头,一个长随跟着出行伺候,两个门房婆子,一个书童一个马童就管总了。 堂堂出家大少爷,五品老爷探花郎,竟没个没个贴身大丫头? 瑶草眉头挑一挑,瞬即归于平静,嘴角微翘,敢是都怕死呢?倒也清静,免得自己整饬劳烦。因微笑一睃青果,口里言道:“哦,劳烦妈妈传他们进来。” 童妈妈就叫两个小丫头并两个婆子进来磕头,两个婆子年纪偌大,头发竟至花白了,一见便知是来荣养的。两个丫头一个就是童妈妈女儿,瑶草昨日见过的雀儿,另外一个十二三岁,两人一色梳着双丫髻儿,相貌平平,倒还穿戴整齐,干干净净。 四人磕了头,认了主母。青果将荷包赏下,私人磕头谢过退下不提。 又有个书童马童两个远远在门外跪了,瑶草也叫青果赏了荷包。 青叶另外奉上一个托盘,递与童妈妈。上有三个荷包,两方尺头。 童妈妈只是推辞不受,只说自己没做什么不敢领赏。 瑶草便亲手接了递与童妈妈收了:“妈妈自小服侍相公,待相公亲儿一般,很是辛苦了,如今我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还要妈妈照应。这两方尺头,是我与妈妈见面礼,这三个荷包是与奶公,奶兄,奶嫂的,还望妈妈赏面收下了,妈妈若不肯收,就是嫌少,也是不肯教我之意。” 这童妈妈原本害怕瑶草来了会清算自己一家子,很是张煌,不曾想瑶草竟然这般亲切随和,喜得见牙不见眼,连连道谢领了赏赐。 瑶草又再三请了童妈妈坐下吃茶,这童妈妈再想不到少奶奶这般待人和蔼,一时高兴打开了话匣子。把这院子旬日里如何运作与瑶草说了个通透。 原来楚景春这院子原本有两个贴身大丫头,是原夫人陪嫁女儿,自小陪着楚景春一起长大,原夫人原本又进水楼台之意,只是楚景春与郡主联姻受挫,新媳妇未进门,收不得通房小妾,两个丫头年也大了,便配了小厮出了院子。 及至后来,楚景春婚事一再受挫,孤鸾星的名儿在京城喧嚣而上,再要寻个大丫头阖府里有女儿人家竟然请客送礼避之不及,生恐自家女儿沾上殒命,原夫人老夫人气极要动刑罚,还是楚景春自己出面辞谢,说不要丫头更清静。 老太太大夫人无法,只好每日轮流指派身边丫头过来收拾房舍帐幔,正理衣服首饰,那些丫头一个个服苦役似的。 就连两个洒扫丫头也是家里没有势力家生子儿,只恨哪天得便出了这里。 只童妈妈不信外邪,将自家女儿领进来补了针线丫头。 瑶草听了这话,心里却起了巨浪,明知其楚景春这样的名声,还要女儿进来服侍,是不是楚景春一日有了危难,会将子相替?思及此处,瑶草不自觉看了眼自己奶娘李妈妈,当年她也是一样陪着自己,不离不弃,只可惜后来简小燕嫌他碍眼,诬陷她偷盗将之驱逐,也正如此,御河少了一条冤魂。要说瑶草之前银钱俗务乃是虚情拉拢,这一刻,瑶草动了真心,因郑重起身福一福:“谢童妈妈好情谊,大爷有妈妈做奶娘真是福气。” 童妈妈惊得连连还礼,笑得泪水也下来了:“大爷娶了大奶娘,才是好福气呢!” 瑶草立即随行上:“福气什么呀,妈妈太夸赞了,今后还望妈妈提点一二,使我不是出丑卖乖才是呢!” 童妈妈笑盈盈应了:“这可不敢,若奶奶有话只管问我老婆子,老婆子知无不言就是了。” 送走了童妈妈,打听消息莲子也回来了,悄悄一阵背书,竟然跟童妈妈所说严丝合缝,总之一句话,阖府丫头无人愿意来攀瑾萱这高枝。 末了,莲子告诉瑶草:“姑爷这院子是自小住的,原本叫景院,三年前,这里修葺房舍,牌匾就换成了景萱院了,府里姐姐都说这字儿改得极巧呢,倒合了大奶奶名讳了,可见大爷大奶奶佳偶天成呢。” 三年前? 瑶草眼中火星闪一闪,该是小贼初窥自己连池戏水之时吧!竟然这般宣之门楣,亲事不亲该当何如? 却是瑶草这里亦喜亦忧,楚景春已然归来,瑶草听了这院子牌匾来历,把心里对丈夫的生疏去了一份,亲切多了一份,热络的替楚景春接下大氅,又亲手替他还了家常软底布鞋,又亲手绞了热帕子替他洗脸净手,又吩咐丫头们将熏笼移近些让他烘手取暖,再将一杯热热的香茗递在他手里吃着。自己一边立着暖暖微笑:“还了人情呢?” 楚景春不答却笑:“晚上带你一起观灯好不好?” 瑶草曾经五十次逛灯会,可都是赁好楼房包厢,一家子姐妹一起可这葵花子儿,吃这丫头剥好的核桃仁儿,喝着热茶,抱着手炉,慢慢觉得腻歪了,不过男人一起观灯却没有过,不免雀跃:“你包好楼房呢?祖母母亲面前?” 楚景春道:“我已经回过祖母母亲,说晚上不用请安,叫我们各自安歇。” 一时丫头们摆饭,楚景春也不要瑶草服侍,夫妻对坐用了,边收拾起来,预备天黑出门。 青果青叶等俱各欢喜,搜罗最漂亮的衣裙给主子装扮,楚景春看看不满意,亲手拆了瑶草头上钗环,将瑶草头发通在顶上挽成发髻,用了头巾缠住,簪上玉簪,披上毛皮大氅,跟楚景春兄弟似的一双玉树。 瑶草在镜子里瞧见,皱眉只笑:“女扮男装啊?” 楚景春点头:“坐在楼上观灯有什么情趣,今年叫你尝个新鲜。” 瑶草想这不错,换了一身朱红衣裙,只在袖口领口有少许刺绣,比之满身绣衣裙少了许多女气,夜晚穿着想来混得过去了。 一时天将擦黑,楚景春偕同瑶草出了门,先到皇城楼下,就近观赏火树银花,后有逐一游览彩棚,一个个美貌如何的家妓吹拉弹唱,竞奏新声,与山棚露台上下,乐声鼎沸,楼上楼下,棚内棚外彩灯总有几千万盏,真是争奇斗艳,难以备述,只交瑶草眼花缭乱,与往日楼上远观,犹如隔壁瘙痒,过瘾至极。 城中彩棚情形大同小异,楚景春见瑶草失了兴趣,便携他上了马车,直奔相国寺。 相国寺之大殿,前设乐棚,乐声喧天,两廊有诗牌灯闪闪烁烁:“天碧银河欲下来,月华如水照楼台。” 瑶草楚景春两个把臂游玩,将一众丫头小厮抛得老远,不许他们上前搅扰。 却说那大相国寺里灯光如海,游人如织,瑶草一手一个糖人举着,一手牵着楚景春,隐身万人群里,钻来钻去,笑着叫着不亦乐乎。正在得意洋洋乎,却被人当街拦下:“我家主子有请两位小爷。” 瑶草抬眼,却不认识,忙把眼睛一瞧楚景春,楚景春却把眉头一皱,似不耐烦:“你?你们竟没回呢?明儿再见可好?” 那人却笑嘻嘻不会看脸色:“嗯,不蛮楚爷,我们主人也说了,楚爷有事尽管去,单请这位柯爷就好。” 说着一请瑶草,楚景春鼻里一声哼,将那人手臂一格:“走吧。” 夫妻携手来至酒馆二楼,门前梯口,三步一人,五步一桩,如临大敌。 瑶草上得楼来,举目观瞧,但见临窗坐下一人,年约而立,青衣小帽,白面无须,双目炯炯,神情雍容,自斟自饮,看着街景,甚是悠闲。 楚景春见了纳头要拜,却被那人笑微微拦了:“哎,快些免了,过来坐下说话。” 楚景春抱拳一笑:“站着观灯更为方便。” 那人便对瑶草一笑:“这位小友呢?” 楚景春闻言神情一滞,欲言又止,神情忐忑,握着瑶草的手越来越紧,行将捏出汗来。 楚景春一贯行事洒脱,对着柯三爷也是坐立随意,毫不拘谨,独对这人,敬畏有加。瑶草至此大约经猜出此人来历,观灯惊见真佛,不仅心头激动,拿眼一睃楚景春:“相请不如偶遇,同船过渡十年修,就敬这位长者一杯如何!” “长者么?”楚景春闻言一笑,点头应诺:“好!”上前执壶,瑶草捧杯,待酒斟满,瑶草行个半蹬礼:“臣女恭祝我主,福寿康泰,江山万年,子子孙孙,延绵千秋。” 那人先是愕然,继而嘴角翘起,漾起满脸笑意,下一刻已经哈哈大笑:“好个聪明小丫头,难怪了。嗯,说得好,孤就饮你这一杯。看来你诰封县君委屈了。” 瑶草忙再行礼:“臣女愚笨。” “小楚有福啊!” 待瑶草起身,圣主一行人已经大笑下楼去了。 楚景春忙拉了瑶草尾随下楼,恭送一行人等登车上马而去。回程车上,楚景春笑颜盈盈:“官家不许叫我泄露他身份,我生恐你君前失仪,不想娘子这等聪慧。” 瑶草嗔笑:“你那样的明示暗示,我还看不出来,也嫁不得这孤鸾星啰。” 楚景春报复般在她脖子咬一口:“你这个泼妇,竟敢骂我!” 瑶草挣扎不脱,索性将他推倒摁住,喘气不赢:“别闹啊,满大街人呢!” 楚景春嗯嗯点头,用力一带,瑶草撑不住扑在身上,瑶草顿时咬牙切齿,哪有人被压住身子也能作怪呢! 瑶草悔之不迭,恨也晚矣,浑身再无灯草之力,全面投诚,任人予取予求,唯剩下急喘细细,口干舌燥。 不说楚景春如何勾引调戏自己媳妇全面投诚,如何抱了小媳妇飞奔不及,关门不及,香汤溢满地。 是夜,景萱院红烛颤颤,帐幔巍巍,不时传出咿呀喟叹,吱吱唧唧,恰似虫唧鼠咬,只闹到三更方罢,不提也罢。 单说翌日拂晓,瑶草梦里忽闻响乐声声,一时惊醒,忙着起身,轻敲案几。 早有青果青叶石榴莲子等一行人等鱼贯而进,个人手里不空,瞬间屏风之后便热气升腾,香雾缭绕。 瑶草置身香汤,遍体慵懒:“恍惚听着丝竹声响?” 青果笑道:“老爷太太派了大爷二爷来接大爷大奶奶呢!” 今日乃是归宁之期,瑶草不免神情一窘:“两位少爷现在何处?” 青果笑道:“姑爷陪着说话呢。” 瑶草一听着了慌,手忙脚乱,忙忙收拾,身后传来青果青叶轻笑声,不免羞恼,口里一啐:“坏丫头,因何不早叫醒我,倒叫我出这样的丑,哼,我今日就跟母亲说,一个个把你们配了人,看你们还胳膊朝外作怪不。” 青果青叶顿时收了笑脸:“小姐别赶我们走,我们不嫁人。” 瑶草笑问:“你们也小二十了,再不嫁可真成老姑娘了,谷雨家球球,清明家乐乐,多招人喜爱呀,你们也赶紧的成家,然后生个小球球,小乐乐出来玩,多好啊!” “小生小姐自己来吧,我们才不要。” 青果青叶言罢不由分说替瑶草打扮起来,瑶草正要再劝几句,忽听外边一阵乱走,口称:“圣旨到了,老爷叫大爷大奶奶快些装扮接圣旨。” 瑶草只得作罢,忙着品级装扮,会合楚景春往大门赶,迎住内侍黄衫儿,摆下香案,阖家按品级跪定,却是楚景春立下大功,官升一级正四品,大太太原夫人大奶奶瑶草水涨船高,品级晋升一级,诰封郡君,簪五朵金花。 母子婆媳接旨谢恩已毕,应了内侍钦差到正堂饮茶,内侍不住口的恭维,楚家各人谢恩不迭。 瑶草认出,这人正是昨夜晚拦路之人。内侍最后专门对着瑶草稽首:“官家另有赏赐给,少奶奶好福气。” 却那内侍言罢唱诺,就要告辞回宫。 原夫人忙着吩咐奉上红绫托盘,老管家又把一个小荷包悄悄塞进内侍袖内。内侍有些一番,受了赏赐不提。 瑶草当众展开画轴,却是和合二仙图,绿衣持荷花者,鼻直眉挺,英俊非常,恰似楚景春,红衫捧圆盒者,眉眼如画,飒爽英姿,却像瑶草。 这可是御笔宝物,可以传家镇宅。 楚景春瑶草忙着跪定,望空叩拜。 却说今上暗助楚景春挫败柯三爷,楚家人尽皆知,可是今上自认冰媒却是出乎意料,泛酸者有之,楚家两代掌门楚老夫人原夫人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神采飞扬。 老夫人高兴地之合不拢嘴:“快些准备祭品,待我去感谢菩萨祖宗。” 楚景春瑶草是正主儿,可走不得,两边搀扶着楚老太太去到祠堂拜祭祖宗。各人散去不提。 原夫人偕同瑶草楚景春只把老夫人送回卧房,老夫人又叮嘱楚景春几句:“务必勤于王事,不可懈怠云云。” 又吩咐原夫人:“派人去亲家府上报喜,大奶奶回门之礼要按上上备办。”又拉了瑶草手摩挲:“好孩子,天冷,等会儿就坐我那车儿回去。” 瑶草忙着那头拜倒,老太太夫君儿子俱都封官,老夫人诰封屡屡增加,已经是一品诰命了,出门可坐朱轮华盖车,非是瑶草兰尼轿儿可比。 原夫人也是满脸喜气,老夫人华盖鲜少借人,遑论主动开口,虽然收不住满脸喜气,却依然说出自己担忧:“老太太别太宠着他两个,就此得了意就不好了,她又是后来的,只怕难以服众。” 老夫人点点原夫人:“你就是这点不好,太过谨小慎微,她后来怎么样?,后来也是大奶奶,日后楚家当家主母。不说圣上冰媒,只说他进门三天,助夫官升一级,这样宜室宜命盘,谁敢不服?叫她也做个我看看呢。” 回头却说瑶草坐在车中,听着外面鼓乐声声演奏者凤还巢,掀开车帘见一对兄弟英姿飒飒高踞马上,耳边听着夫君心跳如鼓,瑶草犹在云里雾里。 那世水府窒息,何曾想过今日?一时感慨,美目蕴泪,浑身轻颤。 楚景春一旁瞧见,修长洁白手指轻轻拭去小媳妇泪痕:“嗨嗨嗨,我可没欺负你啊,你这样哭着去,叫岳父岳母一帮子小舅子大舅子瞧见,还不把我撕巴撕巴吃了啊!” 瑶草哪里止得住,只是呜呜嗯嗯抽泣片刻泄了心头最后一丝激愤。 楚景春见说得不管用,忙着一番耳鬓厮磨:“乖乖乖,有话告诉夫君,为夫替你做主,无不依你。” 瑶草闻言抬头,黑眸晶晶锁住夫君:“真的?你都依我?” 楚景春一点瑶草鼻子:“你倒哭的鼻子都红了,耳朵倒精细,我说了多少好话你恁听不见,偏这句听得真切,当然真的,为丈夫者一言九鼎,说罢,要为夫做什么,刀山火海不皱眉,上天入地无怨言。” 瑶草噗哧一笑,玉手掩了夫君嘴:“呸,谁呢。我有一句话,你若依我,就是你大丈夫有担待,我跟了你也无怨无悔了。” 楚景春笑嘻嘻:“什么话说罢,为夫一定疼你依你。” 瑶草拿手在他脸上一抹:“不许笑,我说正经话,你若嬉皮笑脸,我就不说了。” 楚景春见瑶草一脸正色,忙着收敛嬉戏,咳嗽一声正色道:“说罢,我听着呢,只要为夫做得到。” 瑶草一笑,又板正了脸色:“我也无甚歪话,说什么一生一世不变心,只求夫君与我过一日,则要真心相待一日,我亦真心待君一日。他日夫君另有情怀,请一定直言相告,我自退位让贤,绝不纠缠。不过一条,若有子嗣,无论男女,都要归我抚养。我也并无他意,只为不叫他们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当然,即便夫妻情绝,父子亲情不绝,绝不叫他们改姓换名,一旦养大成人,定然叫他们认祖归宗,你可答应?” 楚景春闻言半晌不语,双目就那么定定瞅着瑶草,但见自己小媳妇一双凤目似哭似泣,却异常清明坚毅。 他不明白这个意向果敢坚毅,敢于自许婚姻的小妻子,今日为何提出这样要求,一时思绪万千。更多却是恼怒,难道自己做的不够好,叫人这般不安心? 他不由想着认定瑶草之后点点滴滴。 是了,三年前自己小媳妇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成了赵家妇了。 想起瑶草那日夜半,一人藏身树上,偷偷饮泣到天明,楚景春心中一痛。 他想起来瑶草因为柯赵联姻不成,惹起漫天谣言,遭受无端诽谤陷害。 想起了柯家妻妾斗发,只是柯三爷被人攻击,使得瑶草也被人欺侮,差点身败名裂。 也想起父亲那些姨娘小妾,虽不致坏了家事,也没一儿半女,却嗡嗡乱叫,叫人厌烦。更有母亲夜夜叹息泪落不止,白发丛生。 这一切变故原因无非一个:妻妾相争。 思及此,楚景春心头一丝薄怒荡尽,他心疼母亲,也心疼瑶草,绝不叫媳妇再受母亲苦楚。可是这话他不说,谁人知道? 因搂了瑶草一声叹:“傻娘子,你相公乃是孤鸾星,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呢,你倒当成个宝!” 却说瑶草见楚景春沉吟不语,心中一阵怕,却是不悔,她只想活得明白,幸福的明白,绝不能像娘亲一般,迷迷糊糊,大大咧咧,枉送性命。 今见夫君并未发怒,心下大安,却也并不满足,一双水眸盯着楚景春:“相公?” 楚景春忽然摇头,恼恨之余在瑶草唇上狠狠一吮,举起右手,掷地有声:“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楚景春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只认柯氏瑶草一人,若违誓言,祖宗不佑,媳妇不认,子嗣厌弃,孤老一生,死无葬埋……” 瑶草听着听着,忽然发觉这话变了味,忙拿手去捂他嘴巴,声音有了哭意:“呸呸呸,谁叫你如此胡说,咽回去,快点咽回去……” “好,好,好,你别哭,我不说了,不说了……” “嗯嗯……” “你要补赏我……” “嗯嗯……” …… 神思飘渺某人,正在算计着:伴着如此夫君,如此活着,这一世,不虚矣! 125、恩怨分明(上) 回头却说柯家自十八日五更天就开始忙碌起来,上至柯老爷子,下至骗在姐姐花轿里押轿的柯家驹,无一不兴高采烈,为了瑶草今日回门,一家子自昨晚起就开始欢呼雀跃了。 翌日四更天。 柯家栋梁兄弟正在院子里晨练,这是他们多年养成习惯,不料今日被娘亲蛮横打断了。 却说方氏派人请了几次,儿子只是不来,无奈何,方氏只得亲自出马,将一双儿子抓将回去,喂吃喂喝,一通好打扮:大红绣金丝长袍子,金色幞头,耳后垂下两根长长的大红丝绦。脚蹬厚厚方头深筒靴。 兄弟们出了门,又被方氏撵上,一人强行披上一件银狐皮大氅,只把一对粉雕玉琢的儿子打扮得观音娘娘跟前金童玉女一般,方才罢手。 还有那柯家迎接女儿姑爷的鼓乐班子,也是头一天晚上就进府候着了,此刻也是万事俱备,整装待发。 五更正卯,柯家迎接女儿女婿的鼓乐班子就吹打起来了,由柯家大少二少带领,一路吹吹打打出了门,好不热闹。 回头却说方氏,自从女儿出门,便心里空落落,似乎掉了三魂七魄。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方氏翻来覆去睡不安宁,刚一入睡,竟然做起一个奇怪可怕梦来,那些场面可谓吓煞人也。只把她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那夜子时起,再也睡不着了。 接连几天,方氏都是这般翻来覆去,心思再离不开那个惨烈梦境,只是思来想去无结果,最后疑惑起来,难道这一切是应在女婿身上? 背过人去,方氏时时泪水不干,生恐女儿被孤鸾星女婿克死了。 虽说方氏人在家里,却是派了几拨人去楚家探消息,一个个回来都说楚家公婆甚好,女婿甚好,婆子丫头恭顺,三姑奶奶一切都好,方氏这才略略放了心。 好容易熬过两天两夜,好容易将柯家栋梁催出了门,想着女儿即可就要回家,方氏再也坐不住了。原本只要只是管家婆子或者支使小丫头即可,她偏偏要亲自起身,各处查询。 一会儿紧张厅堂金屏玉兰是摆放周正,又是不厌其烦询问妯娌,侄媳妇们:“大厅屏风可摆的周正?嗳哟,你们快些说说,倒底是黄花梨金屏玉兰好呢,还是紫檀木富贵牡丹好些?” 苏氏杨、秀雅、田氏、瑶枝等一个个抿嘴直乐,跟着方氏一路颠颠跑,耐着性子第一百遍回答方氏:“都好,都好……” 好容易劝慰她坐下歇会子了,又开始吓指使人。 一会儿又使人去厨房交代:席面一定要以姑奶奶姑爷喜爱的菜色为主席。 丫头说:“夫人,已经去过了。” 一会儿又亲自后园子绣楼查看,交代丫头们,务必一丝不乱保持姑娘在家时模样,就跟姑娘天天住家里一样。 丫头又说:“婢子已经说过三次了,夫人。” 方氏只得点头:“哦,那再去一次,务必万无一失啊!” 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不知疲倦。直到外面炮声响了,这才忙忙坐住了,苏氏杨秀雅田氏瑶枝等也才松口气,理理云鬓,端正笑言,喜笑颜开迎了出来。 随后簇拥着瑶草上了正堂,给柯老爷子柯三爷方氏行了大礼,方氏亲言见到女儿眉目含情,笑颜盈盈,这才稍稍安心些,只恨每个空子,亲口问一问私房话儿。 随后,方氏更是一路攒着女儿手,亲自送了去柯老夫人居所菊园行礼。楚景春几次挨近,想要夺回主战场,都被方氏挤掉了,楚景春郁闷不已。 苏氏几次提醒方氏,有女婿在呢,叫她别横插手。无奈,方氏总要看着女儿,握着女儿手,才不心慌,才会漠视那个梦境。 苏氏无法,对着楚景春歉意笑笑,不再劝了。 瞧见姑爷吃了夫人瘪,只把青果青叶几个乐呵不行。 却说柯老夫人因为口鼻歪斜实难见人,便拉上帐幔,只许瑶草楚景春隔着帐幔行了礼,小两口献了礼,正要退下,老太太跟前伺候丫头绿儿出来言道:“老太太请三奶奶留下说话。” 这话一出,苏氏方氏杨秀雅田氏等心头一紧,各有猜测。 柯老爷子柯三爷却是高兴得很,邀约与楚景春翁婿三人书房谈天说地吃吃酒去了。楚景春正好给两位泰山大人均备了稀罕礼物,正好献宝。 却说柯老夫人留下瑶草,吩咐人拉起帐幔,瑶草以为她要说什么,谁知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把攒住瑶草手,眼泪犹豫骤雨一般洒落,虽然这泪水来的蹊跷,倒底是亲祖母,瑶草宁愿把他当成对自己不舍与祝福,鼻子也有些酸。因轻声劝道:“祖母安心,孙女很好。就是病体,也别多想,这里是上京,有的是好医生好药材,祖母还要安心养病才是。” 柯老夫人连连点头,在枕头底下一阵摸索,找出一枚金镶玉的戒指,戴在瑶草手上,这戒指瑶枝也有一枚,这东西原该出嫁前夜就给的,只因柯老夫人当日没心情又病得糊里糊涂,延误今日方才表示。这是老人心意,虽然不缺,瑶草笑盈盈道了谢。 柯老夫人虽然偏心,也没有不喜欢孙女儿好的道理,看着瑶草粉面含羞,双目带彩,整个人容光焕发,恰似一颗温润光灿的明珠,柯老夫人心里也是十分欢喜,只不过想起瑶玉又有些黯然,她有些不不透彻,因何瑶玉什么都不瑶草强些,却命运这般不济,品行又是这般恶劣,原本要带她上京求门好亲,不想去而就此葬送,柯老夫人有心想说请瑶草提拔瑶玉一二,想想瑶玉做的事情,委实说不口,唉,还是缓缓,等孩子气消了再说吧,因搭下眼皮,嘴唇含糊几句:“好好的……” 瑶草收到祝福,再一次盈盈福身,拜谢而去。 今日楚景春要来拜见柯老夫人,瑶玉便被移到了堂屋右边,住在杨秀雅与田氏外套间,虽然厌恶,于情理上瑶草还得去一早儿,不说为别人,只为瑶草自己名声也要去一趟,今儿回门,老太太可是派了跟前的的脸妈妈顾妈妈随轿陪同。瑶玉之事不足外人道,所以,瑶草须得礼仪周到,万不能叫外人瞧出端倪来。 回头却说瑶玉躺在对面炕上要死不活,听着这边欢声笑语一阵接一阵,祖父竟然也陪着瑶草夫妻来了,柯家楚家孙女儿,祖父何曾这般高兴,这般捧场,瑶玉直觉怨恨又升一级,原来骨肉至亲也是这般捧高踩低,真是让人心头贲雪。 她却不想想,她十几年被柯老夫人捧在手心里,把瑶草瑶枝踩在脚下,人家如何过来? 却说瑶玉怨恨至亲至于又想起这门亲事来,楚家乃是真正清贵之家,钟鸣鼎食,世代簪缨,楚家少奶奶在京中也能排上名号,而这一切倘若自己谋划成功就有可能是自己的,谁知被人摆一道,偷鸡不成,还成了残废,心里只跟毒蛇噬咬一般,心里怨恨无比,真狠不得把那些可恶之人一一掐死咬死,方泄心头之恨。 忽然又怨恨父亲,倘若父亲能跟三十一般科举入仕,自己岂不是跟瑶草一般官家千金,自己又比瑶草生得好,又比她聪明伶俐会说话,那么今天嫁给楚家的岂不要换成自己,自己就是堂堂正正楚大奶奶。 忽然有怨恨母亲简小燕,太无用了,母亲与简小燕那一次不是咬牙切齿,言说要整死了方氏取而代之,继而让自己替代瑶草,享受三方的荣光与金钱,亏得自己是那么相信他们,不想她们一再败白,死于非命,害得自己无依无靠,任人欺凌。 及至听闻柯老夫人留下瑶草单独说话,瑶玉连柯老夫人也恨上了,当初祖母如果能让自己顶替瑶枝到祥符县去,凭自己姿色,今日嫁入豪门者也该是自己,最可恨,祖母还把自己许给杨家,让自己与宋家失之交臂,倘若嫁不得楚家,宋家二奶奶也不错啊唉,只可惜自己被瑶草贱人设计摔断腿。 想起自己摔断腿,瑶玉想起了刘天禄这个混蛋,要不是她虏了自己,糟蹋自己,自己错走一步,自己在跟宋二少搭上关系,据说宋家二奶奶粗鲁又丑陋,凭自己姿色以及之前的一面之缘,自己很有信心成为新宋二奶奶。 瑶玉就这般想一折,恨一回,再咬牙切齿诅咒一回。不光此刻,这几天,瑶玉都是这般度过,不咒骂方氏瑶草刘天禄这些仇人一遍,瑶玉根本难以入眠。 她这里正在纠结,瑶草一行人已经进了房,瑶草原本跟他没甚交情,只有仇恨,不过做做样子,奉上一份礼物,说几句安心养病就起身了,瑶玉却是紧咬牙关,眼睛萃毒,自瑶草头上五朵金冠到身上大红嫁衣再到手上绿莹莹的翡翠镯子,就连瑶草嫩白的手指,瑶玉也萃毒而过,只因昨日苏氏杨秀雅乃至柯家有柯家为柯家才无疑不警告与她,叫她老实些,当着外人万莫出丑,这才忍住没有疯癫。 却说这瑶玉也是门槛精。方才萃毒一眼,已经瞧出瑶草头上金冠比之前多了一朵,跟三婶所戴一摸一样,不由冷笑:“真是小人猖狂,以为嫁入豪门就能为所欲为,竟然敢擅自增添金冠花花枝,作死呢!” 落后的田氏忙着呸一声:“姑奶奶大喜日子死呀活呀也不怕不吉利,三姑奶奶其实不知轻重之人?今早圣上刚传旨意,三姑爷官升四品,三姑奶奶也诰封郡君正四品,圣上特特赶在今日赐封,说不得就是有意抬举,我劝大姑奶奶就算不为你兄长侄子们积福,也要为自己留些口德才好呢。” 瑶玉不听还好,听了这话,差点叫瑶玉怄死,瑶草竟然诰封再升一级,还得了圣上赏赐,这个傻子臭丫头命也太好了。正如万箭攒心,牙齿紧咬,瞬间咬破了嘴唇,凝血丝线滴滴滑落不自知,人却是疯癫了一般只念叨:“金冠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呀,我的呀,我的呀……” 也不知她想起那一折,手脚并用往床下就爬:“祖母,祖母呢,我要见祖母,祖母会给我做主……” 田氏立时羞愧的满脸黢黑,心头有气,将瑶玉往床上狠狠一摁:“祖母被你害得瘫倒在床,口不能言,你还要怎的?各人有个人命,我劝大姑娘还是消停些,谨守本分为好。” 收拾瑶玉安静了,田氏又唤过柳儿,摸出个荷包塞在柳儿手里:“这些银钱姐姐留着吃零嘴,劳烦姐姐今天留些神,好歹替我们看住了大姑娘,万不能叫她外人面前出了丑,等过了今日,我们自带她回乡去,不叫姐姐作难。” 柳儿闻听瘟神即将离开,不谙听闻天籁,心头一喜,却是面上不显,辞谢了田氏赏赐:“二奶奶快些收回去,我们再府里当差自有月例赏赐,不消二奶奶特别吩咐,我们自会做好本分,请二奶奶放心。” 这一切,柳儿自然会一五一十宝贝给瑶草知道,瑶草听闻也不说什么,只是那么一笑,杨秀雅柯家为会很快离开,瑶草相信。瑶玉会走,瑶草不相信,不是不信田氏,而是不信柯老夫人放得开,因为柯三爷已经决定了,要留柯老爷子柯老夫人在京城养老养病,以示孝悌。 柯三爷如今官居四品,倘若任由拉屏幕病重遣送返乡,倘被御史言官知道,这官也做到头了。 更遑论,柯三爷原本就是为了孝顺颇讲孝悌,来年老婆孩子也能舍弃之人。 方氏也并非不孝顺舍不得银钱之人,只要无人兴风作浪,方氏乐得奉承二老似神仙一般。 方氏却不想接受瑶玉,并告知瑶草,柯三爷也是这般心思。 瑶草却笑了:“您与父亲不乐意就成么?祖母开口呢?您能拒绝么?” 方氏顿时头疼不已。 倘若柯老夫人开口,瑶玉势必被留在京城养病,因为没有将病人拒之门外道理。何况瑶玉是在少卿府里受伤。至少外人眼里就是这样。 虽然她是咎由自取,倘若方氏拒之门外,别人定会说方氏凉薄,为了瑶玉的猫食狗食配上名声,方氏以为不值得。 方氏实在不缺这几个银子,就当做养了猪养狗了。不过觉得有些恶心人罢了。 至于病好之后要如何,就看瑶玉自己造化,反正方氏已经下定决心,最多再留瑶玉到痊愈,那时势必要将之遣返回乡,让她老死乡下。 这是方氏逼于无奈收留瑶玉,只得这般劝慰自己,也这般劝慰瑶草。 瑶草却知道瑶玉这人已经坏透了,绝不会改过,换个地方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害人罢了。还有,田氏绝不会接受瑶玉这个祸害,必定会将之寄存在柯老夫人手里。 无论如何,瑶草不准备放过瑶玉,她不能让自己的心血因为瑶玉祸害而白费。 瑶草想着,怎么也要就着父亲尚在厌恶瑶玉,将之一举歼灭,不再复燃。 当然,瑶草母女算计瑶玉之时,瑶玉也正在幻想自己未来,她想一步通天。 他期望他二哥柯家才二月会试一举夺魁,最好能够点了翰林,留在汴京城里,自己就是翰林府小姐了,退一步说,考得差些,就去祥符县做个县令,就可以嫁入权贵之家,做名门贵妇少奶奶,跟瑶草瑶枝一较高低。 后来的事情果然与瑶草猜测一丝不差,正月二十,苏氏杨秀雅夫妻返乡之时,柯老夫声泪俱下,开口请求,言称乡下没有好大夫,等候她腿脚灵便再回想去。 柯三爷不得不答应留下瑶玉。 同时留下还有柯家才柯家有两对夫妻,因为今年柯家才与柯家有兄弟要再次下场,参加会试博弈。 不说楚景春瑶草回门,柯家准备的如何盛况空前,亲情浓烈可掬,也不说楚家带回机车礼物叫客家老少如何惊艳如何熨帖。 且说方氏在女儿女婿返家之际,赠送了各色彩段尺寸,以及油蜜蒸饼,与楚家各人具有回礼,礼品车来回都是整整两马车。 成功堵住了楚家些许人暗地唠叨,老太太扫了各人一眼,目光甚有深意。 瑶草婚后第七日,大清早的,柯老栋梁兄弟又是一阵鼓乐喧天而来,送来彩段头面等“洗头”之礼。 二月十八日,柯家两位少爷同时出了龙门。 二十一日,杏榜一出,柯家再添两位进士。 楚家大奶奶瑶草接到三批报子,第一报批:河南开封方英勋方大老爷得中会试第六名。 第二报:开封祥符朱仙镇柯家有柯科大老爷得中会试十二名进士。 瑶草使人接了喜报,燃放鞭炮,封了赏钱,鞭炮渣子尚未清扫,第三报又道:开封府祥符县朱仙镇柯家才柯大老爷的种中会试三十六名进士。 柯家方家就连楚家也振奋起来,老太太在瑶草晚上请安之时笑得合不拢嘴:“柯家真乃书香传家,子孙个个英杰。” 不仅允了瑶草回家吃酒三天,帮着娘家应酬,还嘱咐楚家大管事备办了三份大礼,分头送往柯家方家。 及至三月,柯家有柯家才方英勋三人一起高中,一起放官,一起来给楚家老夫人磕头道谢,看着几位春风得意后生,老夫人更是对瑶草娘家赞不绝口:“大奶奶娘家真是龙腾虎跃,人才辈出呢。” 惹得二奶奶三奶奶脸上都结了霜,瑶草本人却是一无所知。这是后话,且不提了。 却说瑶草眼巴巴等到二月十六,瑶草出嫁一月,方氏大清早就派一双儿子来接女儿回家住对月。 媳妇回家住多月,对新婚女婿来说可说是磨难,因为按照规矩,住对月时,即便女婿也住岳家,也不许夫妻同床,免得恶了娘家鸿运。 楚景春新婚之喜,正在蜜里调油,心头十分不乐意,头晚便拉着媳妇刨本,缠缠绵绵一夜,岂止梅开二度呢,不说也罢。 这一次瑶草回门,方氏终于有机会跟女儿夤夜谈心,只是她旁敲侧击,女儿传递信息都是一切安好。方氏至此,才把一颗心渐渐放平了。 对于瑶玉下落,瑶草也猜得精准无比。 柯家才三月高中,由于柯三爷一早替他运作铺垫,楚景春又为这位大舅哥施以援手,柯家才最终被放了邻县县令。 一如瑶草猜测,柯家才三月底匆匆上任而去,果真只带了田氏母子,而将瑶玉以‘病体尚未恢复,不宜劳顿’为由,留下了。 瑶玉因此恸哭嚎啕,至此,瑶玉仇人又多一个二嫂田氏,心里发誓,一日得势,定要把自己在田氏身上所受委屈,一一找补不回来。 却说这瑶玉在寻找机会报仇,瑶草也在寻找机会,攻破瑶玉最后屏障柯家老夫人,寻找适当时机,向祖母进言,务必要将瑶玉一举歼灭,叫她再不能逍遥害人。 瑶玉瑶草各怀心思,却是各自苦无机会。 瑶玉因此夜夜无眠,瑶草可是有要紧事情要办,那就是报恩。 对于这一月住娘家时间,瑶草早有打算,她要利用这一月时间,好生安排青果青叶婚事。 说起来,青果青叶可是瑶草前生最大恩人。瑶草重生,虽然一直待他们亲如姐妹,吃穿不分主仆,可是仅仅这些,瑶草尤绝不够。瑶草要用自己仅有的能力,最大限度改变她们命运,以为报答她们对自己不离不弃,舍身相随之大义深恩。 瑶草没想到的是,由于这一报恩举措,给了瑶草一个契机,一举铲除了毒瘤瑶玉。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容后再续。 12、恩怨分明(中) 报恩,说起来就是简单两个字儿,做起来颇为棘手。 青果青叶对瑶草的恩情,涉及前世今生,颇为虚渺诡异,其人其事,实难言表。方氏不知就里,实难苟同瑶草对二丫头的安置,或者说颇有异议。 这事儿在方氏,以为青果青叶诚实可靠,正该留在瑶草身边帮衬瑶草,至于感谢,可以给予她们无上体面,赏赐银钱,却未必一定要赏自由。这也是当下大多数主子做派。 说起来青果青叶之所以一直没有配人,一来是瑶草自己未嫁,不好张口谈论丫头婚事。 二来是因为青果青叶二人自己不愿意离开瑶草。 三来也是方氏一片私心,她想叫青果青叶配给瑶草将来丈夫得力小厮或是夫家管事,以为瑶草在婆家助力。 这也是方氏吃了王氏大亏所得教训,柯家只是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惨烈,更遑论清贵之家盘根错节呢? 瑶草却没这个打算,她对于青果青叶感情,比之瑶枝尚重几分,虽从未宣之于口,却是时刻铭记于心。 瑶草以为报恩,就不该再让自己姐妹以及后代子孙再做奴才,所以,瑶草打定主意,一旦机会成熟,就为她二人脱籍,寻一门好亲,风风光光嫁出去,自己当家做主。 方氏原本舍不得青果青叶这两个忠心之人,好说歹说,要将两人留下,以为助力,无奈任是方氏苦口婆心,瑶草只是固执己见,难以回心转意。方氏只当瑶草作兴,有些火星了,沉了脸。 母女一时僵住。 且这瑶草虽然重视青果青叶,也不忍母亲伤怀,忙着缓和脸色,轻轻拉起娘亲手,低声说出句话来:“青果青叶忠心非等闲能比,女儿大胆推测,一日女儿性命危急,她两人纵救不得我命,也会陪女儿同死,绝不会背叛女儿。” 这话正合了之前方氏梦境,只吓得胆战心惊,忙拿手捂住女儿嘴,颤声言道:“鬼神有灵,且别瞎说,娘亲依你就是。” 方氏至此,心神更乱,对于瑶草决议,再无异议,反而满怀虔诚,一心一意为青果青叶张罗婚事不提。 方氏撒出去的消息很快有了回音,三日后,数十个媒婆上门提亲,方氏瑶草一起挑挑拣拣,选定两家。虽是媒婆拍胸保证,瑶草犹不放心,特特委托清明谷雨,暗中相看:“你二人与他们左右邻舍仔细打探这二人,务必家世清白,家风淳朴,本人勤勉,样貌整齐方可。” 清明谷雨一番打探,回说虽没媒婆说得那般好,却也大致相符。二人一般相貌端正,为人不错,也肯怜老惜贫,只是张家商户隐瞒前妻遗下一女事情,陈家隐瞒女婿本人六指。 这两宗在瑶草不值什么,为主是品行端正这一条顶顶重要。银钱可挣,品行天生。 至此,瑶草遂正式跟青果青叶谈论她们婚姻之事。 她二人正如瑶草所料一般,坚决不肯嫁人,后见瑶草态度坚决,又改口说愿意嫁给楚家小厮或是管事,总之一句话,不肯离开,愿意一辈子跟随瑶草。 两丫头声情并茂,说到激动处,双双跪下,恳求瑶草不要摒弃自己。 瑶草慌忙拦住:“这做什么,快些起来说话,我何曾舍得你们。” 青果青叶忙闻言大喜,磕头道谢不迭:“谢谢小姐成全。” 瑶草忙一举手言道:“别忙说谢,且先坐下,我有话说。”待二人坐下,瑶草言道:“你们自小陪我长大,与我祸福一共,屡立奇功,我早把你们当成亲人姐妹一般,哪有把亲人姐妹当奴婢道理?实话告诉你们,我早已为你们准备了脱籍文书呈交官府,不日即可批复。夫人日前也替你们寻下两门好亲。我已经着人打听清楚,对方虽非官宦,却也是上好人家,一家是近郊商户张员外,他家京城有绸缎庄,乡下有百十亩土地。妻子难产,遗留一个三岁女儿,他无父无母无兄弟,妻子进门就是主母当家。只是他岁数稍微大些,今年二十八了,青果你比青叶大半岁,我以为这门亲事很适合你。” 青果忙着推辞:“这样好人家还是让与青叶吧,我不急的。”青叶抹把眼泪,忙着将青果推到前面:“我不嫁,还是青果姐姐先嫁的好。” 瑶草睨着二人笑道:“别推辞,人人有份呢。另一家是祥符县土财主,姓陈,家有三百亩土地,只是本人天生六指,其他一些儿无碍,只因这一残疾,说亲屡屡遭人嫌弃,他倒起了个誓愿,非得娶个漂亮的青头女儿能干人,并扬言,只要符合条件,不论出身。陈生年岁小些,今年二十二岁,我以为与青叶很是般配。” 二人闻言又要插嘴说话,瑶草却是言笑盈盈自说自话:“据中间人讲,他二人俱是相貌端方,堪称良配,你二人倘若愿意,你们以柯家表姑娘身份出嫁,在婆家想不会受到欺压,就是她们犯横,总就有我与夫人为你们做主。嫁妆婚宴由我操办,你们只等着做新娘就是了。” 青果青叶两人却是死心眼,无论瑶草如何劝说,只是哭哭啼啼不起身,百般哀求,总之一句话,嫁人可以,绝不出府,绝不离开瑶草。 瑶草主意已定,要她们嫁人去过自己幸福日子,且不会转移:“随你二人说一千到一万,我对你们拢共一个主意,两个字——嫁人。即便这两人不成,我会请托媒婆继续打探,直到你们满意出嫁为止。” 青果青叶虽然依旧不肯答应,却也知道自家小姐秉性,知道木已成舟,万难更改,她们不接受瑶草美意,心里别扭,极不舒坦,以为小姐嫌弃自己了,不然为何不留下自己,依靠自己? 无论这二人通透与否,瑶草按照自己心意办事,相信不久将来,二人定会明了自己苦心。 二月二十三日,瑶草带着青果青叶去相国寺,明说烧香许愿,实乃相亲。张员外陈员外早在集市上摆了摊位,假作生意,实乃等着女家相看。 瑶草自己在佛前烧香磕头许愿,祷告菩萨上苍,福佑柯家楚家阖家平安。且让谷雨清明带着青果青叶两人逛街购物,相看女婿。 两丫头回头依然态度坚决不嫁人。 谷雨清明悄悄告知瑶草,两丫头见了两员外,各自涨红了脸颊。 瑶草微笑,这就是不讨厌了。 紧着,瑶草吩咐谷雨清明替她二人准备床上用品以及日常用具,再托付娘亲方氏替他们寻找出色匠人,打制妆奁。 妆奁数目,瑶草按照中等人家小家碧玉规模,择定三十二抬。囊括了四大件,箱笼,雕花床,雕花椅,八仙桌,子孙桶等。妆奁木材则是极为坚实柞木。 柞木初始杏黄,久后变成褐红色,虽然不及红木,却也甚美,优在结实,虫蚂不蠹。 却说这边打起了家具,瑶草在娘家已经半月,楚景春天天过来晃一晃,每每被柯老爷子柯三爷截住,难以亲近小媳妇,直觉心如猫抓,又不敢表露。 偶尔上了绣楼,碍于陪伴的大姨子,小舅子,楚景春费尽心机,顶多就能乘便拉个小手。这家伙郁闷之极,几次熬到很晚,喝得醉醺醺,飘飘然,终没上得绣楼,只被留宿外书房。 他原是装醉行,博同情,落得这样收场只得苦笑自嘲。 转眼又过十日,楚景春祖母派了自己跟前两位得力两位妈妈,过府探视柯老夫人,不仅送了柯老夫人许多名贵药材,柯家大小人人都有礼物。当然,两位妈妈分别跟柯老夫人方氏传到楚家老太太心意:“十分想念孙媳妇。” 瑶草奉祖母母亲指令提前返家,这一夜,小两口久别胜新婚,锦被翻红浪,恩爱更胜从前,不说也罢。 却说瑶草与青果青叶说亲办嫁妆之事,终于惊动了柯老夫人,这事原没什么见不得人,在瑶草来说,故意不设防,目的是激水逼鱼跳。 青果青叶已经接受婚事,婚期就定在五月二十八。时值四月,婚期急迫,瑶带着谷雨清明石榴莲子乃至李妈妈,急赶赶替她们二人备办嫁妆,她二人自己也是整日埋头绣嫁衣,整个景萱院一片忙碌,一片喜气。 忽一日,柯老夫人使了小丫头绿儿来楚家传信:“老夫人有请三姑娘。” 回头却说柯老夫人经过两月治疗,口鼻歪斜尚未痊愈,话语含糊,却也能够分辨。 却说瑶草带着药材礼品,走到祖母面前殷殷问病。柯老夫人笑容可掬,虽然笑得恐怖,瑶草可以感觉祖母善意祥和。柯老夫人先是询问几句瑶草起居饮食,婆家情形,得知一切都好,便不再犹豫,直奔今日主题:“我听闻丫头闲话,说前一阵子府里媒婆往来勤便 ,不知为谁寻亲呢?可是为了你大姐?” 瑶草不防祖母这样直接,心里又好笑,又郁卒,瑶玉这样害祖母,害丈夫,残害姐妹的毒物,祖母难道还没死心,知不知道想要放出去祸害谁呢! 心头一阵冷笑,口里却是一本正经回说:“这倒不是,大姐上有祖父祖母父亲,又有兄长在侧,婚姻大事孙女岂敢轻言?前阵子媒婆往来,原是为了孙女两个丫头寻亲。说起来也是因为前一阵子祖母病重,孙女为了给祖母祈福消灾,与母亲商议,除了相国寺放生,府里也发放了一批丫头小厮,免她们身价银子,赏她们安家银子,让他们自去过活,这两丫头就在其内。” 柯老夫人闻言有些尴尬,有些难堪:“难为你们母女想得周到,祖母生受你们了。” 瑶草忙着起身,毕恭毕敬:“这是孙女该当的,祖母无需挂怀。” 祖孙有说一些闲话,瑶草为了给祖母解闷,仔仔细细将自己亲自经手婚事细节说与祖母知道,又说太婆婆婆婆十分支持,还赏赐两丫头不少布匹首饰,以为添妆。直噎得柯老夫人半晌无语。瑶草不疾不徐,又陪祖母闲话几句,就要告辞,却不料对面瑶玉忽然咳嗽几声,柯老夫人脸颊抽搐几次,最后吞吞吐吐把话说了:“瑶草,祖母知道你是个好的,心肠好,又能干,对祖母祖父一贯孝顺,对兄弟姐妹一贯和顺,看顾尤佳,就是对下人丫头也这般菩萨心肠。我也知道你大姐做事无状,妄想天开,可是,她所作所为毕竟对你没什么实质伤害,你大人大量,能不能,能不能看在祖母面上,摒弃前嫌,就算可怜可怜你大姐姐,替她寻个吃饭的场所?” 瑶草闻言,心里直觉抽痛,没有实质伤害?究竟如何才算得伤害?再一次重复前生悲剧,将自己一切拱手相让,再将自己杖毙御河么? 瑶草豁然起身,喉头发疼,泪水行将喷发,瑶草仰头,将泪水回流心底,长长舒一口气,再舒一口气,终于稍稍平复心情,闭闭眼,差点咬断银牙,生生压住满满哀怨,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儿:“不是孙女儿违拗祖母,这事儿于情于理,实不该孙女插手,即便大伯母去了,大伯父还在,就是大伯父不管,还有大堂嫂二堂嫂们呢?俗语有云,长嫂如母,孙女实在作难,祖母见谅。” 这话已经说明白了,自己对瑶玉没责任,也没义务,更没闲心。 柯老夫人虽是满面羞惭,兀自强出头:“就算祖母求你一次,她再是有错,错不过与你同宗同族同根生,好歹赏她一口饭吃呢?” 瑶草被逼无奈,看来祖母不甘心父母让瑶玉青灯古佛提议,想要绕过父母,通过自己给瑶玉安排一桩亲事,从而让瑶玉过上正常女人生活。也不想想这个被她骄纵的心如蛇蝎,残害人命,猪狗不如的孙女儿,配不配再过人的日子? 这些话差点冲口而出,耳边响起祖父父亲之话:“祖母老了,且将就她些,缓缓图之。” 只得忍了满腔怒火,福身言道:“我且试试,成不成的,且看天意,祖母好生安歇,孙女告辞了。” 这话柯老夫人十分不满意,再要张嘴,瑶草已经决绝而去,留下柯老夫人眼巴巴直发愣:“我这要求过分么?” 瑶草回头原话告知母亲,方氏气得脸色发青:“害得人还不够么?” 早在正月,瑶玉恶行败露,柯三爷就暴虐了,要将瑶玉杖毙,被方氏以家里要办喜事,见血不吉利劝止了。 三月初,柯三爷再次跟柯老爷子正是提议,以为祖母祈福名义送瑶玉进家庵修行,吃斋念佛。又被柯老夫人寻死觅活拒绝了。 倘若柯老夫人好模好样,柯三爷大可以强制执行,错不该如今柯老夫人正病着,柯老夫人大骂方氏挑唆拨火,动不动救哭泣晕厥,无论真晕假晕,柯三爷再不敢明面提说了。 方氏为了避嫌,再不提瑶玉名字,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好吃好喝供着她,心里只当养猪养狗了。 母女们正在作难。 一早气得发晕的谷雨,咳嗽一声道:“要说这事儿有甚作难,也忒简单了,依照奴家蠢办法,就是四个字,以恶制恶。” 方氏笑道:“瞧把你能的,跟我几十年了,我倒不知道你何时学会做做媒了。” 谷雨一笑,压低声音说了主意。 方氏瑶草好笑又解气,都道:“就依你。” 127、恩怨分明(下) 隔天,媒婆上门,瑶草不愿再见祖母瑶玉,只令谷雨操办。 瑶玉闻言窃喜,直道这才是不枉费自己寻死觅活装可怜呢。她倒作个羞答答模样儿,及至看了媒人人选,直气得浑身哆嗦,将媒婆子拿来的画像简介摔得满屋满地,再顾不得形象,指着谷雨破口大骂:“这是些什么混账东西,也敢拿来,别污了我的眼。你们主仆打得好盘算,竟敢这般算计我,她就该是起居八座,穿绸吃蜜做诰命,我就该嫁给杀猪,杀牛,打铁佬呢?” 谷雨嘴角一丝嘲讽,声音却是毕恭毕敬道:“大小姐这话奴家可不敢领,就是我们主子也是受了老太太所托,一片好心,这婚姻之事,女挑男女,男挑女,讲究个门当户对般配不般配。像大姑奶这般,再嫁,无育,残疾,有人愿意将就还是看在少卿府面上呢!” 瑶玉厉声喝骂,叉开五指就扑谷雨:“狗奴才,说谁是残疾?我打死你个狗奴才。” 谷雨敏捷避开,好心劝导:“大小姐仔细些,可别再又摔了腿!” 瑶玉更是怒不可遏:“狗奴才竟然敢咒我,来人啊,把这奴才拖出给我乱杖击毙!” 谷雨微笑反问:“大小姐这话奴家可不敢领,奴家又不作奸犯科,伤天害理,残害人命,大小姐凭什么杖毙奴家呢?” 瑶玉被谷雨说出恶行,只气得浑身抖索,行将晕厥,又怕果真摔断了腿,随手把枕头砸向谷雨:“滚,滚,你给我滚!” 谷雨却是笑得更加甜蜜:“大姑奶奶您别生气,这些杀猪杀牛不好,奴家再去寻些贩卖猪肉牛肉得来您挑选,总要让您满意才是,您好生歇着,奴家告退。” 谷雨从容而退,生把瑶玉气个半死。 瑶玉骂了谷雨犹不解气,又让丫头搀扶着到了柯老夫人面前大哭大闹,哭求柯老夫人做主。把谷雨之话说成瑶草话,又一番添油加醋,只把柯老夫人气个半死,当即厉声喝斥,叫传瑶草。 瑶草得了谷雨回话,心头大爽,见了祖母行了礼,笑盈盈主动询问:“祖母选中哪家呢?” 柯老夫人见瑶草没事人一样,气得青筋直绽,眯了眼睛,寒光凛凛:“那些人家是你寻得?配得上你大姐呢?” 瑶草淡然一笑,眼神是清冷幽幽:“不配么?祖母觉得什么人家配呢?” 柯老夫人见之一愣,不由把面色放缓了些:“不是,你说?你大姐瑶玉,今年刚十八岁,花枝一般,就不跟你比,总要跟瑶枝一样吧?再不济,跟青果青叶丫头一样也可得,你看看你都寻些什么人来?” 瑶草叹口气,咬牙握了柯老夫人手道:“祖母,孙女问您一句,您觉得孙女儿会不会害您,害祖父,害父母,害兄弟?” 柯老夫人有些跟不上瑶草思绪,还是下意识摇头:“这绝不会,祖母信任你。” 瑶草点头笑道:“那孙女给您说个道理,您听着有理呢,就下个决心拿个章程,您若听着没理儿,您左耳进右耳出,就当孙女儿说笑话,且别生气伤身子,可好?” 柯老夫人目光灼灼盯了瑶草一刻,点了头。 瑶草因道:“我知道,您对这些人家不满意,您可曾想过,瑶玉倒底适合什么人家?就瑶玉自己,肯定跟您想心思一样,想嫁给官宦清贵子弟,就如楚家,或者至少也要跟二姐一样,嫁给家有恒产的读书人,对吧?” 柯老夫人点一点头儿,瑶草不容他说话又道:“可是祖母应该没忘记吧,瑶玉她没有生育能力,且因不贤被夫家休弃,谁家头婚儿子,愿意绝后,愿意迎娶失德败行二婚头?” 柯老夫人张嘴欲辩,瑶草根本不许她说:“孙女知道,您那意思是孙女不该明说二婚不育,等结婚再说。可是,祖母可曾想过,倘若我们仗势骗婚,一旦真情败露,人家可以上告打官司,那时不光我们少卿府颜面无存,就是整个柯家为官男子都要受到牵连,被御史台参奏轰炸,父亲哥哥们乃至弟弟们,必将再难立足官场,您难道愿意这样呢? 柯老夫人听得一愣一愣,几次要插言,瑶草却自顾言道:“退一步说,人家愿意借势少卿府,忍了,可是大姐不生,人家必定要娶二房,繁衍子嗣。可是,祖母可还记得杨家的二房是什么下场?这杨家是我们亲眷,没把事情闹大,倘若这事出在别家,必定闹得满城风雨,御史台必定还会参奏柯家,到时候柯家颜面何存?” 柯老夫人盯着瑶草,面如死灰,嘴唇不住颤抖:“你姐姐真是那样不堪?” 瑶草这回是冷笑了:“未必这样不堪?我是她亲妹妹,我母亲出钱出力养活她一家大小,供她吃喝玩乐,替她买丫头使唤,她尚且为了谋取我的婚姻,伙同奸人意图害我,鸠占鹊巢。不是父母防备得紧,我焉有命在? 您至此还敢说,她不会因为利益钱财对别人孩子下杀手? 祖母难道忘记了她母亲王氏了?王氏为了霸占我母亲妆奁,安排简小燕勾引父亲,被祖母您设计避开,她又下药毒害母亲,若不是二婶高义,施以援手,母亲与双胞胎差点死在她手里了。瑶玉眼下作为,已经得到了她母亲真传,她们乃是一丘之貉,没得救了,祖母您还不觉醒吗?难道真要闹得不可收拾,全家为她陪葬,您才肯罢手吗? 您大概觉得父亲提议瑶玉吃斋念佛太过狠心,可是,祖母您知道不知道,瑶玉与匪徒私通,绑架官宦千金,该当何罪?与人私通,该骑木驴,游街示众。谋害官家千金,就该杖毙砍头。 更为严重的是,这件祸事一旦掀开,御史台就会象蚂蝗一样盯着柯家人,他们一定会把我柯家满门置之死地而后快,我们柯家满门将会就此覆没,永世无有翻身之日。” 柯老夫人声音沙哑,充满颤抖,且有一丝困兽不甘:“这,怎么会?你休要危言耸听,胡说八道!” 瑶草双目炯炯,寒光凛冽,盯紧柯老夫人,一字一顿:“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祖母不记得大伯母之死么?不是楚家帮衬,父亲差点一败涂地。 如今,二哥如今刚点了邹县县令,三哥放了祥符县令,您确定,您确定要用柯家满门,柯家香烟后代,来满足瑶玉难填欲壑?从而葬送父亲,葬送二哥三哥,还有四弟家琪,五弟家栋,六弟家梁,七弟家驹,还有大侄子小侄子么? 果真如此,您说一句话,您说您不在乎儿孙覆灭,只要瑶玉快活,您在所不惜,那么……” 柯老夫人终于受不了了,激烈喘气,厉声嘶喊:“闭嘴,闭嘴,我焉有此意……” 瑶草见祖母行将疯癫,濒临崩溃,警觉自己逼得太紧了,顿时心生悔意,马上掐住柯老夫人虎口,不叫她晕厥,待柯老夫人镇定些,又替她扶背顺气,口里忙着赔罪安慰道:“好,好,好,祖母您别激动,孙女错了,孙女不说了。” 柯老夫人半晌没动静,瑶草吓得不轻,生恐她有好歹,忙着呼喊:“祖母?祖母?您应我一声?” 柯老夫人瞪着眼睛忽然活泛了,忽然握紧瑶草手,寒冰一般冰凉彻骨,眼睛里有一种绝望的哀痛:“祖母没事,你是好孩子,你去罢,容我个空想想。” 隔天,柯家来人送信儿,谁柯老夫人病了,大烧大热,满口生疮,歇斯底里,胡言乱语。 在老夫人榻前,瑶玉瞅着瑶草夫妻相携而来,犹如一对璧人,灼灼华彩,眼神犹如毒蛇吐信,死言盯了他们几眼,却无人回她一眸,顿时崩溃一般嘶声裂肺:“祖母,您醒醒啊,三妹妹,你昨日倒底与祖母说了什么?惹得祖母几次高声大叫,几次惊厥,半夜就病倒了,三妹妹,你告诉我们,你倒底说了什么,把祖母气成这样?祖母啊,您醒醒啊,您这样叫孙女怎么活啊……” 瑶草问言一声冷笑:“哼,祖母因何得病?昨夜祖母跟你一起待到半夜才病重了,想是你忤逆不孝,冲撞祖母至其病重,怎么,想要无赖别人么?” 柯三爷顿时铁青了脸,眼睛冷飕飕等着:“瑶草,你跟我来。” 楚景春想要陪同,也被柯三爷拦了:“怎么?我们父女说话也不行?” 楚景春张口想要反驳:“在家从父……” 瑶草知道他的意思,却也不希望他了解柯家丑闻,牙齿还要舌头嘴唇呢,丈夫还是隔一丈距离好些,遂开口打断了楚景春:“我与父亲说几句话,又非龙潭虎穴,你有什么不放心呢?在外面等着我。” 楚景春稍稍愕然,眼睛胶着瑶草,他以为瑶草会需要他陪伴:“那,我就在门口候着。” 却说书房门关闭良久,柯三爷愣愣盯了瑶草半晌,方才冷声问道:“你跟祖母说了什么?” 瑶草嘴角微翘:“也没什么,就是祖母让给瑶玉介绍亲事,我没同意。” 柯三爷挑眉:“就这些?没说别的?” 瑶草淡淡一笑,道:“嗯,说了,我告诉祖母,瑶玉对我所犯罪行,倘若犯在别家,会有怎样下场。这事若被御史台知晓,柯家会有怎样下场。我还表白自己心意,瑶玉不配有婚姻。 我还告诉祖母,我不愿意失去父亲,不愿意失去优秀的哥哥们,更不愿弟弟小侄子们前途无望,不愿娘家受为狠毒之人连累,一败涂地。 因为女儿不愿意为瑶玉说亲,祖母很不满意,一再追逼,不得已,女儿还问了祖母,倒是要柯家,还是只要瑶玉一个人。” 瑶草这一番见解,正合了柯三爷心思,心里很以为然,脸色逐渐缓和,看着这个一向疏远自己,傲然独立女儿,柯三爷心头十分熨帖,舒口气,缓缓言道:“你祖母如何说?” “祖母很失落,很矛盾,很沮丧,祖母还说……” “说什么?” “祖母说,我是好孩子,她不怪我,瑶玉之事,容她个空。” 柯三爷闻言叹息:“你先回去吧。” 瑶草忍了再忍,心里话终于出了口:“当时祖母好好的并无事,否则女儿绝不会离开,请父亲相信女儿。” 柯三爷放缓了脸色,难得伸手拍拍瑶草手臂,点点头儿:“嗯,我知道了,也相信你,好好回去吧,为父自有主张。” 瑶草闻言差点落泪,盈盈福身拜别,已经红了眼眶:“谢谢父亲,女儿拜别。” 随后半月,瑶草日日过府伺疾,柯老夫人逐渐恢复,见了瑶草先是愣愣的,再后来便些微笑一笑。见了瑶玉便干脆闭目调脸。 瑶玉此后便整日呆在自己房里,不再出现人前。 及至柯老夫人痊愈,已经五月中旬了。 瑶草由是日日忙碌青果青叶婚事,府里也有两层婆婆,又有楚景春这个大小孩需要安抚,再无闲暇日日过府,只是隔三差五才过府一趟。 及至五月底,青果青叶同日在楚家别院出嫁,柯家满门过府吃酒,夤夜方归。 楚景春还要得其所哉,纠缠的瑶草浑身疲软,草累得贼死。 翌日,日上三竿,瑶草兀自酣睡,升任大丫头石榴莲子也不叫醒,随他自己酣睡。因为一早姑爷嘱咐过了:“老太太太太处已经允准了,无需你们奶奶请安,只凭你们奶奶歇息,不许惊扰。” 两丫头连连点头应承,暗自翘嘴偷乐,心里感叹小姐命好,婆婆善良,姑爷温柔。 却说瑶草这一场好睡,一日三餐,不思饮食,直至楚景春下朝归来,犹自酣睡不起。这才着了急,忙着将瑶草扶起,拍脸呼唤:“嗨嗨,醒醒,醒醒呢,哪有这般睡法,吃了再睡呀?” 不想瑶草只是闭着眼睛乱嚷:“嗳哟,别拉,别动,头晕得很呢!“倒头又睡了。 这一下,急煞了楚景春,忙叫请太医。 白胡子太医过府,一番切脉,半晌不语,犹自皱眉闭目,摇头晃脑,只急得楚景春犹如热锅上蚂蚁:“钟太医,您倒是说话呀?” 这一闹腾,老太太,太太也惊动了,进门就问:“草丫头,草丫头,在哪里呢?倒是如何呢?别吓唬祖母呢?” 白胡子钟太医这方才睁了眼,躬身给老夫人作揖:“大少奶奶尺脉滑利,乃是妊娠有喜,滑疾不散,已经坐胎三月了。” 老夫人大喜:“嗳哟,快些焚香摆下香案,带我谢天谢地祭祖宗。” 老夫人大夫人正在欢喜不迭,谁料白胡子又道:“只是,这脉搏甚至蹊跷噢?” 老夫人大喜转大忧:“如何蹊跷?老神仙务必实言相告。” 白胡子把嘴咂舌,抓耳饶腮:“容我再切切。” 楚景春慌忙退位,将主位让与钟太医,半晌,白胡子忽然呵呵笑起来:“是了,是了,老朽糊涂了。左疾为男,右疾为女,少奶奶左疾右也疾,敢是龙凤胎矣。” 一时,阖家大喜! 楚老夫人喜滋滋担任起总调度:“大夫人,你去告诉你老爷,个家亲眷报喜,大孙孙,快去你岳父家里送喜讯,我去谢天谢地谢祖宗,嗳哟,瞧我糊涂,快些儿,给钟太医双份喜钱。” 却说这边厢楚景春亲手写信报喜,委派小厮送去柯家,方氏接了喜讯乐呵的合不拢嘴巴,忙叨叨起身来至菊园给柯老夫人报喜,却是满院子鸦雀不闻。 方氏出门直觉蹊跷,追问门房婆子:“可见过老夫人?” 婆子笑着一指后花园子:“哦,老夫人带着人往后花园赏景去了。” 方氏急忙赶到后院,老远听闻一阵喧扰,但见后角门大敞开,方氏待要出门,却被一小丫头撞在怀里,董妈妈慌忙扶着,骂道:“瞎闯什么,没见太太来了?” 紧跟一婆子噗通跪地,磕不迭:“太太,太太啊,不好了,大小姐落水了。” 方氏闻言大惊:“什么?老太太呢?” 后湖岸边,一溜婆子丫头立在岸上火烧火燎,热锅上蚂蚁一般乱窜、乱嚷。撑船的娘子正在手忙脚乱解那柳树下的采莲船,却是心急如焚,如何也解不开,嘴里急叨叨哭泣:“老太太,老祖宗唉,求求您老,千万别乱动啊,奴家这就来来救您呢……” 湖心游船上,柯老夫人眼神茫然,浑身止不住颤抖,上身前倾,不是随身丫头绿儿拽住,行将跌落河里。 远处湖面,一件大红嫁衣随着碧浪悠悠荡漾,偶尔漾出水面,在阳光下折射着斑斓光辉。 128、番外之柯老夫人 京都少卿府菊院 柯老夫人颓唐的躺倒在床,瑶草掷地有声话语犹在耳旁:“祖母,难道您为了瑶玉一人之享乐,儿子不要了,孙子也不要了,柯家后代香烟也不要了吗?果真这样,您说一句话,只要您说一句,儿子孙子您不要了,您只要瑶玉,孙女再无二话。” “我以为瑶玉不适合婚嫁,否则,柯家会彻底覆灭,再无翻身之日。” “彻底覆灭……” “彻底覆灭……” 这四个字让柯老夫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也黯然惨伤:花枝一般冰清玉洁瑶玉,如何变成这般摸样了? “祖母知道瑶玉所犯该当何罪?” “骑驴游街,千刀万剐!” 夜半三更,柯老夫人再次被这几句当头棒喝而醒。 大汗淋淋柯老夫人不由沉浸往事之中。 柯老太爷原系长房嫡孙,原该继任族长,只因父亲英年早逝,柯老太爷科举不第,大权旁落。所幸祖上尚余五百亩土地,日子尚可。柯老太爷因为父亲早逝,失了族长地位,且被追回公中土地钱财掌管权利,更被族人欺凌,从原本属于大房的族长房舍赶将出来。 孤儿寡母,被逼自立门户,柯老爷子心中怨愤,自此便绝少与族中往来,放荡形骸寄情山水。 即便柯老夫人杨氏过门,连生三子,柯老太爷耽于玩乐不理俗物的性格,并未稍微改观,不过从之前依靠婆母,而今依靠妻子。 幸亏杨氏在娘家学过家务,跟着婆婆学些操持之道,总算不负婆婆嘱托,几十年来,杨氏除了精打细算让丈夫儿子个个读史书穿绸缎,还依照婆婆吩咐,坚持每生一子便精打细算立一座小小院子,生了三个儿子便围绕正堂休了三座小院子,只可惜只有三个淘小子,力争每个儿子能读书有房住。 过门多年,夫妻恩爱,婆媳和谐,唯有一宗,没个女儿贴心撒娇,稍显不足。 夫妻眼巴巴望个女儿,自己却歇了怀。 柯家三子均是相隔三岁,生下柯老三,三年过去却没动静,夫妻以为生女无望。却不料老三五岁那年,自己意外怀孕,如愿生下一女,长的粉白细嫩,眉眼俊秀,恰似柯家一棵耀眼明珠。 她又乖巧嘴甜,替父亲装烟丝铺纸磨墨,兄长犯错挨打挨骂,她哭得比兄长还要伤心,直至父母不大不罚兄长了,她才住了哭声。 兄长每每受罚,妹妹回回救驾。简直成了柯家三个淘小子的护身符。 这一来,不仅柯老夫妻们爱如珍宝,兄长惜如掌珠。却不料养了五年,花枝一般的女儿竟然染上天花。 其时,开封地面,恰遇三年干旱,赤地千里,一家子吃喝拉撒都成问题,柯老夫人为了一家子生计整日忙碌,无暇顾及其他,因而也就忽视了宝贝女儿。只因小女一只健壮,初时染病,以为女儿如同以往,乃偶感风寒,不以为意,不过挤出银钱,请了最便宜游医上门,开了一剂退烧药。熟料庸医误人,延误了病情,待柯小姑身上疹子发出来,才知道是天花恶症,却为时已晚,不治身亡。 阖府伤痛,尤其柯老夫人更是哀痛欲绝,后悔莫及。前后哭泣达三年之久,悔恨至今。 这也是柯家最后与苏大夫家结亲缘由。 后来娶了儿媳却接连剩下三个小子,长房嫡孙女适时降生,成了众人眼中珠宝。最是难得,此女生得与夭折姑姑十分像,且是越大越像。柯老夫人暗暗欢喜,偷偷抹泪,窃以为乃是女儿重生,只把一颗爱女之心移到了孙女身上,一家子爱如珍宝。 为了给长孙女儿命名,柯老爷立时三月,名字起了足足有几百个,自己总觉得那些歌白雪白梅淑娴书画啥啥的配不上自己宝贝孙女,一否在否,最后亲自给长孙女取名瑶玉。 瑶池美玉,尊贵无比,精美无双。 而后瑶枝瑶草,则是柯老爷子依着大孙女瑶玉,以瑶字为派命名,以便听起来就是姐妹。 瑶玉朱玉在前,柯老夫人只觉得瑶枝木讷,严于乏味,瑶草胆怯,沉默寡言。比起瑶玉巧笑倩兮,承欢膝下,真是天差地别。 幸亏一点难得,几个孩子脑子都灵巧,尤其老三瑶草,读书识字堪比几位兄长,很得柯老爷子钟爱,只可惜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会读书并非长处。 柯老夫人记得,彼时,自己坐镇柯家,王氏嘴乖舌滑,逗弄得自己笑口常开,苏氏木讷无语,埋头做事不吭声,方氏则出钱出力,心无旁骛,纵观全局。 那时后,自己儿孙绕膝,媳妇孝顺,生活何等熨帖滋润。紧着老三中举,方氏得子,举家上任,万事顺遂。 柯老夫人凝神思虑,那时,瑶玉还是很乖巧很懂事的?如何嫁人之后,连连背运,忤逆公婆,打骂丈夫,欺辱小姑,整治姨娘,作死庶子,被人休弃。到如今变本加厉,伙同盗贼,绑架堂妹,犯下死罪。 一连串事情回荡脑海,柯老夫人直觉头疼如裂,呐呐难安。 “这一切何时走偏了呢?” “我对瑶玉不够好么?” “不够关心么?” “倒底何时瑶玉蜕变成这样?” 沉思柯老夫人忽然想起瑶草与瑶玉之间第一次爆发。 记得那一次,一贯沉默寡言瑶草忽而言辞滔滔,噎得自己差点下不得台来。 却说柯老夫人眼角含泪,辗转悱恻,难以入眠。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忽见一人满头血水而至,柯老夫人吓得不轻,颤声惊问:“你是何人?” 血影痛呼:“瑶草冤枉,白璧无瑕!” 柯老夫人更加惊异:“瑶草?你不是出嫁了?因何这般惨状?” “奸人谋财,鸠占鹊巢!” 柯老夫人激怒交加,厉声追问:“奸人是谁?” 血影忽而飘忽起来,柯老夫人竟也身轻如燕,跟了出去,一前一后,慢慢来至一处,前头血影忽而消弭。 这地儿柯老夫人认得,乃是瑶草绣楼。由是慢慢上楼,但见一人正在梳妆,一身大红嫁衣,浑身熠熠生辉,菱花镜中,一张粉面,千娇百媚。 柯老夫人不由一笑:“三丫头,你这促狭丫头,就吓唬祖母吧!” 那人闻声回头:“母亲,您看看我这般打扮美不美?” 柯老夫人闻声不对,仔细观瞧,不由得心胆俱裂,这人不是瑶草,竟是瑶玉,因问:“瑶玉?怎是你?瑶草呢?你因何穿着瑶草嫁衣,住在瑶草绣楼?” 那瑶玉却不回答柯老夫人,只是看着边上夫人撒娇:“母亲说嘛,女儿到底美不美呀?比那傻子好看不好看?” 被问夫人将另一人推至瑶玉眼前,咯咯笑道:“有说错,这才是你母亲,我今是你大伯母,你是瑶草,不是瑶玉,记住了?” 柯老夫人闻言惊呆,这人竟是自己大媳妇王氏。再看瑶玉盈盈拜见之人,竟然是那贱人简小燕。 柯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是鬼魂作祟,正要扑上去抽打,忽听简小燕叹道:“唉,姐姐,这瑶玉瑶草,姐妹易嫁,就怕老爷知道不依。”却听王氏一声冷笑:“哟,妹妹,如今走到这部,你竟想退缩不成?你可别忘了,那丫头可是知道是你整死了她的母亲,你真放心让她嫁人?你不怕她一旦自由,不会联络夫家方家,回来跟你算账呢?那宋家管拜开封府尹,方家也是三人入仕,倘若她们获悉真情,你这少卿夫人怕事坐不稳当吧?” 简小燕道:“我就怕方家获悉瑶草被害,不会干休,上门打官司可就糟了,要不这样,我再替瑶玉寻一门好亲事也就是了,何必偏争宋家?” 王氏即刻变了脸:“哼,寻门好亲?瑶玉小产,失去生育能力,如今被婆家休弃,若不借由瑶草五品千金之命,哪里能有好亲事?再者,没有瑶草名分,就不能占用方氏嫁妆,我哪有余钱替瑶玉置办一份相称妆奁?当初不是我下药整死了方氏肚子孽种,灭绝她的生育能力,说服婆婆正式迎娶你为二房奶奶,迫使贱人方氏自己求死,你焉有今日。我丑话在前,你可别忘本,惹恼了我,大不了同归于尽。” 简小燕闻言浑身一颤,忙着赔笑:“姐姐急什么,我又没说反悔,只是老爷决定让那丫头在家庵修行,我就怕被她逃去方家求救,我们依然麻烦大。” 王氏撮手:“这可怎么好?” 瑶玉忽然娇声一笑:“既然这也怕,那也怕,干脆斩草除根,岂不一了白了。” 柯老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扬手就打三人,却是打不着,摸不着,三人对柯老夫人这个外人在场浑然不理,自顾自商议如何处置瑶草以及丫头春香秋香。 最后竟然决定将三人一起推下御河,只说死得瑶玉。 柯老夫人惊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只可惜喊叫无人听,打骂无人理。 一愣神的功夫,忽见血影又现,柯老夫人不由追了上去:“瑶草,三丫头,到祖母这儿来,祖母保护你。” 却是那雪影头也不回,直往后院而去,柯老夫人一路追喊,跟随而去。临出门时,血影又失,却听御河之中,哭声凄惨。 柯老夫人不由浑身一个寒蝉,抱紧双臂,柯老夫人凝神观瞧,却见自己儿子柯老三与王氏简小燕聚在船上,另有三个丫头五花大绑,被堵住口舌,但见儿子柯三爷手起篙落,一下一个,将之击落水中,再举篙浆,要打瑶草,柯老夫人吓得一下子飘飞起来,慌忙拦截,却依然见那王氏简小燕和伙子将哭泣瑶草打死在水里。 柯老夫人想救瑶草,可惜一抓一个空落落,她一路捶打儿子,叫他去救瑶草,只可惜,儿子却在上岸一刻为了个陌生小孩失心疯了。 柯老夫人在河边哭泣求救,却是无人理会。 最后却听见王氏奸笑声声,犹如恶魔:“三方绝后了,土地是我的,银子是我的,我的金子,我的铺子啊……” 柯老夫人闻言犹如当头棒喝,悔恨莫及:竟是真的,瑶草所说一切都是真的,王氏觊觎方氏财产,竟然伙同简小燕勾引三儿,妄图治死方氏,李代桃僵。 柯三夫人成了简小燕,方氏哪去了? 难不成真是死了? 那栋儿、梁儿、驹儿呢? 哪去了? 柯老夫人顿时慌了神,忙不迭去往栋梁院子里,却见乌鸦鸦的官差来了,一根铁索将柯三爷简小燕王氏锁住头颅。 柯老夫人一路哭泣追赶,却见一群人被押上大堂,堂上官员威严赫赫,赫然坐得楚景春,堂下原告竟然就是方三夫人,被告却是柯家一提人等。 但听堂上楚景春拍案发落:柯德星,你身为朝廷命管,竟然罔顾律法,私设刑堂,连伤三命,其罪该诛。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竟然畜生不如,杀死亲生女儿,吓死亲生之子,致使你自己绝后,这也是天理昭昭,不容欺辱。 天理尚且昭昭,本府岂能容你?律法有云,杀人者死,今判你斩立决,搭了下去。 简小燕,你谋害方氏在前,小妾上位,不思悔改,图财害命,阴谋陷害柯瑶草,至其名节尽毁,尤嫌不足,为了杀人灭口,永诀,竟然亲手打杀,其心之恶,不饿蛇蝎,其性狠毒,犹如豺狼,是可忍孰不可忍?本院判你骑驴游街,秋后问斩,搭下去,打入大牢。 柯王氏,你图财害命,毒死方氏不,而今再害其女,死于非命,你为了一己之私,连害数命,柯家三房,一门灭绝,有你而起。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本院判你,斩头弃世,与草木同朽,供虫吃鼠咬,苍蝇果腹,死无葬埋。 柯瑶玉,你为了谋夺婚姻,出谋献策,绑架人质,害死堂妹,冒名顶替,鸠占鹊巢,大姨子睡妹夫,□无耻,今判你骑驴游街,发配岭南,官卖为妓,永世不得赎买。 宋必文听判,你枉自为官,错认妻房,实在糊涂,无颜在朝,今剥夺你的武举出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 柯家一门,男盗女娼,内不修身,外不修德,丧德败行,斯文扫地,辱没圣贤。 本院判定,剥夺柯家为,柯家才,柯家有,进士出身,永世不得为官。柯家一门,凡后三代,不得科举入仕。 …… 柯老夫人闻判,肝胆俱裂,跪地磕头:“贤婿,贤婿,你饶命啊,看在瑶草份上,饶你岳父一死,女婿杀岳父,有碍后代福泽,大不祥啊……” 只可惜御史台按院楚景春楚大人,充耳不闻。却随方三夫人瑶草奶娘李妈妈一起到了御河边,摆下香案。 楚景春竟然拈香祷告:“本院身为御史台堂官,查下不严,竟受奸人蒙蔽,屡屡升迁,本院而今为你正名复仇,你泉下有知,安息吧!” 柯老夫人泪若婆娑,却见瑶草遥遥升空,半空跪拜:“小女拜谢大人为瑶草正名申冤,若有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柯老夫人忙着哭喊:“瑶草,三丫头,求求你夫婿,饶你父亲一死吧。” 却见瑶草哂笑:“涓涓细流,汇至汪洋,今日之果,前日之因。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柯老夫人泣血成声:“瑶草,亲不念,情不念,难道不念祖母白发送黑发,惨绝人寰么?”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善恶福报,一念之间!瑶草拜别,擅自珍重! 柯老夫人惊见瑶草远离而去,自己一门无有下场,忙着起身追赶瑶草,一跤跌落,兀自惊醒,竟是南柯一梦。 想着三儿人在高位,孙子个个做官,梦里楚景春斩了柯家满门,为瑶草正名平冤,瑶草允诺,若有来生,结草衔环以报,果然瑶草嫁了楚景春,乃是前世姻缘么? 岸上吓死小人柯家福是谁? 楚景春曾说老三杀死亲女,吓死亲子,难道柯家福乃是简晓燕所产孽种不成? “柯家福?柯家福?” 柯老夫人念叨着,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忽然,福至心灵,柯老夫人想起一件陈年往事,那年三十,方氏产子,柯老爷子给新生儿取名就是‘柯家福’,却被瑶草极力反驳,她说“福禄双全,不如栋梁之才。”因此力排众议,说服祖父,将弟弟改为柯家栋梁。 柯老夫人复想起梦里王氏所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因此致力排除简晓燕,怪不得师太说瑶草与夫不合,却是弟弟们福星,她铲除王氏简晓燕阴谋,保住了柯家栋梁,杜绝了简晓燕入门机会,柯家福出世机会,从而保住了方氏,也保住了柯家栋梁,更更有了柯家驹,焉能不是福星? 柯老夫人惊魂普定,一通百通:此梦乃是上天示警啊! 想起梦中瑶玉下场,柯老夫人肝肠痛断,复有想起柯家满门遭遇,意识魂魄俱消。柯老夫人痛至呆痴,又想起瑶草之话:“祖母您说一句,您要瑶玉,不顾一切,不顾柯家?” 一骨碌爬起身子,颤颤巍巍走至瑶玉床前,撩开帐幔,轻轻抚摸瑶玉羊脂一般柔嫩光滑的脸庞,不由黯然身上,潸然泪下:“是祖母害了你,祖母不该一味溺爱,不思教养。“泪水滴落,瑶玉被脸上凉意惊醒,睁眼瞧见柯老夫人,顿时大喜:“祖母,您原谅孙女了是不是?请祖母相信,瑶玉一定痛改前非,再不作恶。” 柯老夫人却已经有了决断,握了瑶玉手吩咐安慰道:“你好生养着,不要东想西想,要相信祖母,祖母在一日,养你一日,祖母不在了,也会与你留下足够营生,总有你一口现成饭吃,且别担心。” 瑶玉顿时愣了:“祖母?您这话何意?” 柯老夫人闭目落泪:“孩子,听你三叔安排,祖母去后,你便落发修行,修造来生福吧。” 瑶玉顿时凄厉尖叫:“不,我不要。祖母,祖母,他们这般作践我,您也不替孙女说句话呢?您也不要孙女了?既如此,孙女还不如死了呢?” 129、番外之瑶玉 京都少卿----菊院 瑶玉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丝竹声声百鸟朝凤,心里犹如火烧油煎,她想出去瞧一瞧自己日思夜想良人,梦寐欲求的盛大婚姻。 只可惜,她略一挪动,浑身上下就会传来钻心疼痛,瑶玉想叫人帮着自己坐起来,满屋子丫头婆子俱去凑兴沾喜气,无人理会与她,不由她银牙死咬唇瓣,苍白脸颊上交替着刻毒狠厉与贪婪,眼睛更是通红,犹如毒蛇吐信,萃毒一般。 遥想当年,自己从懂事起,浑不知道愁为何物,祖母偏爱,父母叔叔宠爱,就与瑶草瑶枝争执,受罚的永远只会是小自己半岁瑶枝与小自己两岁的傻子堂妹瑶草。 瑶草瑶枝在自己面前永远只有低眉顺眼之份,就是挨打受骂,也是一声不吭,否则,就会再受祖母惩罚。 三婶方氏纵然手握钱财,还不得看祖母眼色,自己傻子女儿每每受气,屡屡带伤,心里怄气,也不敢吭声,倒还十分识趣儿,直接把女儿关起来教养,自己乐得不用再与傻子虚与委蛇。 二房瑶枝,外家贫困,二婶苏氏暗地约束女儿不许于自己争执。时时当面告诫瑶枝,要让着姐姐瑶玉。 瑶枝瑶草二人是越来越老实,祖父母跟前就似个没嘴葫芦,只比死人多口气。 瑶玉知道,自己有骄纵本钱,祖母一早说过,柯家所有一切,将来都是大房所有,也就是都归瑶玉所有。母亲王氏也比二婶三婶更得祖母欢心,好吃好喝好玩好穿紧着大房开销。 每年四季衣衫,都有瑶玉先挑,挑剩下不要才归瑶草瑶枝,思及此处,瑶玉依然心旷神怡。 最不该三叔,那年他忽然中举,商贾妇人成了诰命夫人,瑶草也成了官宦小姐,这个傻子竟敢凌驾自己之上,这怎么可以?我瑶玉才是柯家最最美貌公主。 三婶三妹一夜之间,统统翻脸无情,就连苏氏瑶枝这堆烂泥,竟敢跳出来跟自己作对。 尤为可恨者,就是三婶方氏,竟敢不听祖母安排教训,上任只带瑶枝兄妹,不带自己,瑶枝瑶草,一呆一傻,倒成了官宦小姐,逼得花枝一般自己,落得个村姑下场,简直可恶至极。 瑶草瑶枝更为可恶,竟敢屡屡与自己作对,不仅裁新衣买首饰不算自己一份,还合伙子陷害自己,让自己人前出丑,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杨家吃喝没有美酒佳肴,穿戴无有绫罗绸缎,出门更是徒步无车。祖母也是老眼昏花,愣把二愣子杨秀成夸得花儿似的,可怜自己金玉人品,国色天香,嫁给痨病废物,生生葬送了一生。早知如此,就该让与瑶枝,自己与她交换人家,岂不落个好去处? 更是可恼杨氏老虔婆,竟然两面三刀作践自己,暗地替杨秀成纳妾生子,自己不过忍无可忍,她竟敢休弃自己,霸占自己妆奁。 好容易盼到今日,来到东京,可恨那刘天禄,竟然绑架自己,残害自己,自己无赖从了他,他竟然行事不密,致使自己被殴打残废。 倘不是个废物点心无用三代,计谋成功,今日坐轿岂非自己? 可恨瑶草竟敢嘲讽自己,她与楚家小子,竟然熟识,青梅竹马,却不告知。害得自己糊里糊涂,枉担恶名。 这一夜,瑶玉始终处于半昏迷半疯癫之中。 三日后,瑶玉再次毒蛇噬咬心肝,傻子瑶草,竟然诰封郡君。 真是老天不公啊! 好容易等到今日,哄得祖母回心转意,同意为自己在京城寻亲。不料想瑶草这个傻子,这个毒妇,竟然寻来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匹配自己! 奇耻大辱啊! 一时之间,瑶玉恨意翻江倒海:柯瑶草,你好狠,好毒!我柯瑶玉发誓,今生绝不会放过你。 瑶玉越思越想越恨:哼哼,哼哼,你想灭我,我就不会阴你么?我只要求得祖母允诺,不怕你不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等我站住脚跟,看我杀你个片甲不留! 这日夜里,瑶玉把自己打算和盘托出,希望得到祖母支持,熟料祖母大惊失色,如见鬼魅:“你说什么?你想与瑶草共事一夫?” 瑶玉皱眉,祖母从未违拗过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因再次言道:“是呀,祖母您想,楚家什么人家,怎会一夫一妻?即便三妹现在受宠,将来怀孕呢?必定要买妾买通房,与其别家买妾,不如我们自家派人可靠些,我反正不能生养,嫁不得别人,错不过与三妹妹是姐妹,比别人要贴心些,三妹一日怀孕,我可以代她服侍相公,不叫相公生外心,一家子三口快快乐乐过日子,祖母觉得不好么?” 柯老夫人闻言,眼瞪如铜铃,瞠目结舌,心压觉得压了巨石一般窒息,无法喘息。绝望充满了胸腔,直觉一直疼爱的孙女,美貌如花的孙女,钟灵毓秀孙女,瞬间化为魔鬼,丑陋无比,龌龊至极。 一忍再忍,柯老夫人方才忍住了,没有当场掐死瑶玉,痴呆半晌,柯老夫人方才找回自己声音:“瑶玉,你坐得近些说话,祖母有些听不大清楚。” 瑶玉闻言,以为祖母松动,喜颠颠挨近,方要开口,熟料想,柯老夫人冷不防一记耳光,狠狠摔在瑶玉脸上,低声怒骂道:“我自小是如何教你?你竟然学得这般下作无耻?我是如何千叮万嘱,你竟然自甘下贱,想与人做妾,你对得起我么? 姐妹共事一夫? 我听得就恶心,亏你说得出口?你好的不学,你那王氏死鬼娘卑贱下作,你倒学个十足。 我柯家世代书香,官宦门第,女儿更是尊贵无比,岂容你胡言乱行,自甘下贱,与人为妾? 你给我听好了,我今天把话撂这儿,除非我死,否则,我哪怕打死你,掐死你,把剁碎了喂猪喂狗,挫骨扬灰,也不叫你与人做妾,丢人现眼。 现在,你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不许你轻易出门,倘若不听教训,再生风波,我即刻打断你的狗腿。” 瑶玉从未见祖母这般辱骂自己,吓得花容失色,哭哭啼啼,再要分辨,哪知道柯老夫人气惨了,根本不容她分辨,便叫人把她架了回去。 瑶玉哭过了,也很怕祖母就此绝情,不敢再闹,却是彻夜哀嚎不息。 翌日早起,听闻柯老夫人病了,瑶玉美目中浮起一丝嘲讽,瞬间平复心情,匆匆赶床前伺候,满脸戚容,心中有几多畅快,几丝庆幸,祖母病了,短时间不会有人送自己回乡进庵堂了,自己正可以利用这段时日,好好筹谋一番,反正自己宁死也不能返乡就是了。 她这里暗自思谋,甚是得意,及至见到瑶草夫妻携手而至,神仙眷侣,金玉一般,心头的毒刺犹如雨后春笋一般茁壮生出来,只想把这种恩爱打碎,把瑶草的闲适打乱,遂歇斯底里一番哭诉,栽赃瑶草。 瑶玉见柯三爷发怒,自以为得计,正在等候瑶草倒霉消息,不料却闻听瑶草夫妻回府去了,心头更是咒骂不止:瑶草贱人,你有本事哄骗三叔祖母,我瑶玉决不饶你。我不要落发出家,我不要吃斋念佛,我绝不会束手待毙。 这一夜,瑶玉又如困兽,满屋游走,不眠不休。天亮之际,倒叫她想了个计策,忙着伏案,写下信笺,藏在枕头之下。 只可惜,隔天瑶玉就被方氏奉柯老夫人之命,关了禁闭,只许她吃喝拉撒不少她,只不许她随意出门走动一分豪。 瑶玉却也有城府,足足等了一月,及至柯老夫人放她出来,她便跪在柯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磕头求饶,再三表白,自己愿意出家修行,不再做她想。 柯老夫人疼了她一辈子,瞬间心软,搂了瑶玉直落泪:“我信,我信了,只要你听话,祖母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吃喝不尽。” 心里却在谋算,如何开口将柯三爷投田永久划在瑶玉名下。 却说瑶玉,背过柯老夫人,抬手抹去眼角泪水,那目光是冷傲无比,扬手拔下头上一根赤金凤钗,连信笺一起递给丫头木香:“此信你与我设法转交给宋家二爷,这支金钗就是你的了。”木香心里吓得直哆嗦,磕头求告:“小姐,您是主子,就别为难我了,老夫人吩咐您闭门思过,也不叫我们私递消息,否则要将婢子全家驱逐,您行行好,放过婢子吧。” 瑶玉一把抓住木香,一声冷笑:“哼,你怕夫人老夫人,就不怕我么,我纵然不能驱逐你,可不可以烫伤你得手,划花你的脸,戳瞎你的眼呢?” 木香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倘不答应,决不能全身而退了,想起方氏叮嘱,遂决定虚与蛇尾,压下惊慌道:“婢子答应你就是了,可是你千万别告诉夫人老夫人。” 瑶玉一声哂笑,把金钗塞进木香手里:“这才对嘛,只要你肯帮我,这金钗算我与你定礼,异日我有出头之日,定然不忘你的深恩高义。” 木香只得连连答应下了,及至出门径直去了方氏上房,将一切告知方氏,方氏看过信件,笑着吩咐道:“跟我一起去见老夫人吧。” 却说柯老夫人见到信件,气得浑身哆嗦,把信件抓在手里揉碎了袖在袖内:“你们下去,我自有道理。” 方氏心头知道柯老夫人一向对瑶玉姑息养奸,之前绑架瑶草犯千刀万剐之罪也没什么损伤,这回私相授受就更不会如何了,心头恼恨,却也不愿意与柯老夫人口头交恶,徒增骂名,却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拿定主意,绝不会再纵容瑶玉柯老夫人,回头就去了柯三爷书房,夫妻议定,克日派人遣返瑶玉回家庵修行。 却说柯老夫人遣散众人,心中怨愤难当,会很莫名,却已经如同方氏一般下定了决心,随即,柯老夫人迅速使人找来柯三爷与柯老爷子,将自己决定告知大家。 柯老爷子也在城里住厌倦了,十分想念乡野情趣,闻之十分高兴:“哎哟,可要回家了,这才对嘛。”回头吩咐柯三爷:“明日接回三丫头两个,我们爷三好生聚聚,再回不知几时了。” 柯三爷对老母今日所为甚是庆幸,对老爹提议深以为然。 方氏也不料婆母这回如此通情达理,甚是喜悦,开始着手提柯老夫人打点返乡行囊,置办柯老夫人返乡物品土仪,同时派人对瑶玉日夜防范。 柯老夫人当面难以撕破脸来,只是招来瑶玉告知:“你迅速打点行装,我已经跟你三叔打过招呼,三日后派人送我们祖孙三人返乡去。” 瑶玉闻言大惊,他给宋家舒心尚未回音,岂肯放弃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着哀求:“祖母能否过十三再去,孙女在相国寺许下诺言,这月十三正要去烧香还愿呢?” 柯老夫人眼见瑶玉当面欺瞒,气得钢牙咬断,血泪暗吞,因为十三日正是瑶玉邀约宋必文相相会之期。因冷笑追问:“哦,我倒不知,你许了何愿?” 瑶玉忙一抹眼角,挤出几滴泪来:“正是祖母病重,孙女日日一炷心香,祷告上苍,只要祖母痊愈,孙女将在佛前添香油点长明灯,答谢我佛慈悲,如今祖母果然康复,孙女岂能失信神佛,还请祖母谅解,多留几日,让孙女得偿心愿。” 这话在往日,柯老夫人定然热泪盈眶,心如蜜糖,今日听在耳里,只要心肺气炸,忍无可忍一拍案几,随即将信笺摔在瑶玉脸上:“你自己看看,你竟敢拿着祖母名头坐下如此无耻勾当,你到底是替我祈福,还是咒我早死?” 瑶玉拾起信笺,看清正是自己所书,忙着推脱:“祖母,这是从何而来?这是陷害,定是三婶于瑶草合谋陷害,祖母,您可要替孙女做主啊!” 柯老夫人见瑶玉这般混淆黑白,差点气的晕厥,在一拍桌子:“还不住口,你要我把这事交给三叔衙门审查不成?那时候笔迹比对,堂上公论,我看你如何推脱!” 瑶玉见无法抵赖,转而冲向木香打骂:“该死丫头,竟然卖我,你个贱人,你怎敢?你这样背主东西,留你何用,我打死你……” 木香嚎啕大哭,跪地磕头:“大小姐,并非小的背主,小的也是为您好,这事儿传出去可是天大祸事。那宋府二奶奶日前小产血崩,卫家表亲杨太尉府人恁说是被人谋害,要与宋家打官司呢,官府目下正在追查,小姐此刻下书二少爷,岂不自找麻烦,小的一片好心,老夫人小姐明鉴。” 柯老夫人闻言更是大惊失色:“什么?此话当真?何时之事?” 木香磕头:“小的句句属实,那宋家二少奶奶死在半月前。” 柯老夫人转而逼问瑶玉:“你也知道咯?” 瑶玉矢口否认,木香却指认:“回禀老夫人,大小姐知道的,是小的日前闲聊告诉大小姐。” 柯老夫人更是气愤难当,劈手给了瑶玉一记耳光:“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人家尸骨未寒,你竟然做此事情,真是禽兽不如啊。” 谁知瑶玉竟然哭闹起来:“我有什么错,她自己短命与我何干?难不成她死了,宋家二少爷就不续弦么?” 柯老夫人怒道:“人家死老婆与你什么相干?要你操心他续弦不续弦?” 瑶玉哭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卫氏虽死,却有儿子留下,我反正不会生育,正好填房。我不过与自己打算,我有何错?祖母您口口声声疼我,这样的好事,为何却不帮我,倒来骂我?” 柯老夫人惊见瑶玉一惊毫无礼义廉耻,只觉得心如死灰,肝肠寸断,颤抖着手挥了一挥:“你且下去,待我想来。” 瑶玉闻言大喜:“祖母?您答应了?” 柯老夫人怒道:“我叫你下去,没听见么?” 瑶玉却是吃定了柯老夫人会帮自己,不疾不徐,盈盈拜倒:“祖母歇息,孙女告退。” 却说瑶玉出得门来,心里直觉美得很,卫士死得真是个时候,想那宋二少当初可就瞧上了自己,只是自己已有婚约,不能共偕白头,如今倒好了,自己无夫,二少爷鳏夫,岂非上天作美,整该自己于二少爷重续前缘?瑶玉越想越美,忽而想起那日所传瑶草嫁衣,记得她说送给自己,后来出嫁果然没穿那件没换绝伦的嫁衣,莫不是真的留下要送给自己? 这般想着,瑶玉竟然径直走到后院,只因瑶草嫁人,后院绣楼空置,只有一个小丫头负责洒扫,一个婆子瞧门,这会儿婆子正在迷瞪,小丫头正好如厕而去,这道便宜了瑶玉,经入无人之境,径直上楼,熟门熟路开启瑶草衣柜,那件大红金丝绣凤嫁衣赫然在焉,瑶玉喜之欲狂,劈手取下,但见衣襟领口所缀宝钻熠熠生辉,瑶玉新手穿戴起来,菱花镜前左顾右盼,搔首弄姿,不亦乐乎。 却说柯老夫人一阵呆愣,倒地下不了决心掐死瑶玉,可是未防瑶玉再生风波,柯老夫人暗暗拔下头上金钗握在手里,悄悄走至瑶玉房里,却不见瑶玉踪迹。 问及木香,木香告之,大小姐后院散心。 后院?柯老夫人大惊:“为何不劝住?也不告我?” 木香哭道:“大小姐说了,婢子胆敢跟随,要打断婢子双腿。婢子以为在府里行走并无大碍,因而没有声张。” 柯老夫人想起梦境,心头直寒,急匆匆奔往后院而去,却不见瑶玉踪迹,心下一动,走至瑶草绣楼,婆子已经归来,见了柯老夫人忙着恭迎:“老夫人也来瞧瞧呢,三小姐真是可人疼呢,夫人见天要来走一遭儿,老夫人您也想念三小姐呢,老奴这就带您上楼。” 柯老夫人一摆手:“不需,我自去坐坐就好。” 婆子笑道:“这也使得,您先去,稍后老奴与您奉茶水。” 却说柯老夫人一步一步上了楼梯,直觉一步沉似一步,上得楼来,正好瑶玉回过头来巧笑倩兮:“祖母,您看看孙女穿着可好?美不美呀?” 柯老夫人整个冷了半截,你道为何?只因瑶玉这一身打扮正是柯老夫人梦中所见。一时之间,柯老夫人如见鬼魅,浑身麻痹:“奸人谋害,鸠占鹊巢。” 耳边犹响惊木声声: 柯家满门,男盗女娼,内不修身,外不修德……凡后三代,不许入仕…… 瑶草血影哭泣声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善恶福报,一念之间! 柯老夫人心中惨绝,摇摇欲坠。 瑶玉那里还在声声追问:“祖母,您说孙女好看不好看呢?” 柯老夫人眼中滴泪,声音哽咽:“好看,你因何在此?为何穿着瑶草嫁衣?” 瑶玉娇笑:“那一日我来送别,试穿三妹嫁衣,很是喜欢,三妹便说送我,我当时还道她是心口客气,不想她真的留给我了。” “哦?这嫁衣谁绣的?” “三婶请绣娘所绣,真是美奂美轮,只可惜三妹妹似乎不大喜欢,穿了她自绣的百子穿花牡丹嫁衣。要说三妹妹可真是不识货呢,这一件嫁衣,没得百十两金子可买不来呢,正好便宜我了,也是巧呢,正像是逼着我做的一般,胖瘦正好。” 柯老夫人心中滴血:“是么?” 瑶玉得意转悠一圈:“祖母您看。”随即抓住柯老夫人摇晃:“祖母,那宋家之事,您是如何想来?” 柯老夫人皱眉:“宋家么?” “嗯,宋二少,宋必文?” 宋必文三字犹如利刀只插在柯老夫人心坎上。 闭闭眼睛再睁开,柯老夫人凭窗看见远处墙外御河莲叶,尤见楚景春拈香,瑶草凌空,只觉得浑身虚脱:“瑶玉,脱下妹妹嫁衣,跟我回去。” 瑶玉却不肯,撒娇道:“祖母,您就跟三婶商量商量,让与我可好?反正三妹妹不喜欢,又曾说过要送我,这也是物有所归,总好过白白浪费了。” 柯老夫人变脸道:“你先放下。” 瑶玉不得已脱下,祖孙下楼,瑶玉三番五次回头,恋恋不舍。 隔天,木香回报柯老夫人,瑶玉是夜在上绣楼,偷盗了嫁衣回房藏匿。 却说柯老夫人闻言心头抽噎,直觉脱气难续,却不料上午时分,瑶玉为了讨好祖母,竟然邀约祖母去后院御河游船看莲花。 柯老夫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来至后院,跟着瑶玉上船游玩,却是那瑶玉为了于柯老夫人说话方便不许别人跟随,他倒也下了一番功夫,学会了摇橹撑船。 第一天,柯老夫人几次欲在摘赵莲花时下死手,倒地没忍心。是夜落泪不止,为自己欲害亲生孙女羞愧难当。 第二天,柯老夫人卧床不乐,熟料瑶玉又来邀约祖母游湖取乐。这一日柯老夫人依然犹豫不决,难以下手。 第三天,瑶玉竟然携带嫁衣,头戴荷花,对着柯老夫人巧笑倩兮:“祖母,您跟三婶说了没有?” 柯老夫人心底犹如利刀划过,忍泪一笑:“说过了,你三婶说要过了百日再说。” 瑶玉顿时笑颜如花:“真的啊。” 柯老夫人笑而点头:“真的,瑶玉,你那嫁衣领上钻石松了,脱下祖母与你钉一钉。” 瑶玉直觉今日祖母回到从前,又闻祖母已经于三婶商量了自己终身,想着不日自己将成为府尹府里少奶奶,得意洋洋乎,混没察觉柯老夫人眼底哀痛欲绝。 乐呵呵把嫁衣脱下递给柯老夫人,柯老夫人却嫁衣抬高,对着阳光,映射出七彩光华,忽而瑶草血影楚景春高举惊堂木交替出现在七彩之中,声声哀痛,声声惊堂木响,一下一下直敲在柯老夫人心坎上,敲得柯老夫人直觉心胸碎了,神智乱了,那大红嫁衣瞬间变成了柯家满门血泪汩汩流淌,发出灼热,只烫的柯老夫人尖叫一声,狠狠扬手一挥,大红嫁衣急剧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七彩弧光,最终落入水中。 瑶玉一声惊叫:“祖母?”当即毫不犹豫飞身去抢,噗通一声跌进御河。几次沉浮,竟然不顾生死,挣扎向前,只要嫁衣,救命也顾不得喊了。 一切只在瞬间,绿儿惊得目瞪口呆,见柯老夫人也要飞跃,慌忙拽住哭喊,惊起岸边仆从,一阵乱走,哭声震天。 待柯老夫人惊醒,拿起篙浆救人,水面依然恢复宁静,但见水波荡漾,七彩光华。 柯老夫人虚脱委地,仰头朝天:好一方青天,万里无云,如碧如洗! 柯三爷 这一日四更天,柯三爷被婆子叫醒,原来老母忽发重病,晕厥不醒。想起太医叮嘱,老太太不能再有反复,否则药石罔效。柯三爷是个孝子,还道柯老夫人就此不治,一时心头大痛,犹如万箭钻心。一边吩咐陈林去请太医,自己来至床前守候。 却不料柯老夫人并非老病反复,只是一时恼恨,痰迷心窍,太医一番救治,已然无妨,柯三爷心头大安。 头晌女儿瑶草小夫妻过府,瑶玉竟然瞬间暴虐,指认瑶草气病了祖母。 对此,柯三爷半信半疑,倒并非柯三爷不信任女儿人品,只是瑶草行事一贯甚是偏心,对待亲人也是情分几等,若说瑶草会对柯老爷子怎样,柯三爷压根不信,可是若说成柯老夫人,柯三爷就有些拿不定了。瑶草自小到大,没少跟柯老夫人言语机锋。旬日里,瑶草对于自己母子虽然客客气气,规矩不差,礼仪不错,态度却甚是疏离,言语不投机,笑不达眼底。 柯三爷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无可奈何。 柯三爷虽然知道瑶草不会忤逆柯老夫人,却也想知道柯老夫人祖孙三人倒地因何事纷争,瑶草倒地跟柯老夫人说了什么。 结果却是这般。 对于瑶草所言,柯三爷很以为然。柯三爷在知道女儿能干,却以为她只是家务之能,妇人聪慧。不想女儿竟然有这样的见解,忧心柯家的未来与发展。柯三爷直觉自己不甚了解这个嫡亲女儿。 女儿竟说:“我不想失去父亲!” 这让柯三爷沾沾自喜。 目送女儿女婿相携而去,想着女儿方才的话,柯三爷一时恍惚,陷入沉思,许多尘封的往事瞬间被唤醒,纷沓而至,历历在目,清清楚楚。 记得当初柯三爷年方十六秀才及第,只等三年后高等龙虎榜,一句天下闻。正可谓意气风发,得意洋洋。 那一日,正是五月初五春衫薄,房外山花烂漫,鸟雀长鸣,柯三爷年方十六,正是少年多情之年,也无心看书了,手持自画水墨纸扇,约了三五个同窗,摇摇摆摆,去往花田观牡丹。 当时柯三爷一提人等,心不在花上,信步漫游,口中哦吟,折扇开合,大有指点江山之势。 却不料同窗几个正在激扬文字,柯三爷一步落后,差点被一骑马锦衣公子踏伤,惊得柯三爷跌落花街,引得游人轰然大笑。 柯三爷本已着恼,却是那锦衣公子礼仪谦谦,慌忙下马赔礼不迭。正所谓礼多人不怪,柯三爷自恃身份,以为自己读书人,将来要为官做宰,理应大肚容人,倒也不好与人计较得。 再者,那惹祸公子,生得实在赏心悦目,大大的眼眸,托着长长尾线,不笑自媚。弯弯柳眉,粉白腮颊,小嘴润红,糯牙瓷白。 若不是她笑声爽朗,神采飞扬,骑马驰骋,眉宇间尽是豪气,柯三爷还当他是丫头片子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却对方还生得这样顺眼,柯三爷勾起了豪情,只是折扇频摇,连说无妨。 其实,柯三爷只当一小小插曲,不过也记住了这个惹祸的大眼男孩。却不料就此结下一段姻缘。 如今看来,可算是天赐良缘了。 却说,柯三爷被撞隔日一早,柯三爷正在云窗苦读,童儿送进一份请柬,乃是昨日大眼公子邀请函,对方自称方姓公子,说要替自己赔情压惊。 柯三爷本不欲去,事到临头,那大眼睛只在眼前晃悠,竟又鬼使神差去了。 方公子约请在太白楼,乃是朱仙镇上最大酒楼。正是王孙公子读书郎聚集吟唱泼墨之所。 却说柯三爷登楼而上,想着这里价格贵的离谱,一桌不下十两金,直觉腿软抽筋,咬牙握紧拳头,憋着一股气,方才支撑上楼去。 却说柯三爷上得楼去,一位自称方公子英俊公子将他迎进雅阁,这位方公子与昨日大眼公子虽然眉眼五分相似,却少了媚气,多了英气、柯三爷一眼看出,此方公子非彼方公子。 进得雅阁,柯三爷顿时了然,何以自己昨日觉得那公子太过俊俏。原来对方竟然是女郎。 回想对方昨日马上英姿飒爽,今日女装窈窕多姿,一时遐思翩翩,呆傻了。 两位方公子相视而笑,柯三爷方才惊醒失态,忙低头作揖,口称:“失敬失敬,有礼了。” 酒席之上,柯三爷得知,方家兄妹祖居隔壁方家村,现住京都开封府。眼下回乡扫墓,兄妹借机踏青赏春。不想竟然伤了人,这才有了今日一场酒宴。 方公子女郎三哥,女子是男子二妹,名曰方瑾瑜。 三人序齿,方三爷居长年满十八,柯三爷十六,方二妹最小,即将及笄。正是豆蔻年华。 柯三爷心情愉悦,便也随着方三爷,口称人方二小姐为二妹。 席间,方二妹殷殷劝酒,三人饮酒联句,其乐融融。 这一番交往,只叫柯三爷齿颊留香,当天回家,夜不成寐,闲庭信步观星辰,泼墨挥毫到天明。 只把柯老爷子柯老夫人喜之不迭,都到三儿如此用功,柯家大房振兴之日不远矣! 谁知却是别有乾坤,另有内情。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方家三公子牵头,方二妹已然公子妆扮,与柯三爷邀约,日日观花玩赏,一起因诗作赋,真是美人作伴诗酒花,英雄自古难敌他。 柯三爷情醉心迷,不能自己。 情到浓处,柯三爷乘兴回家告之娘亲,央求遣媒,缔结良缘。 熟料柯老爷子闻讯大发雷霆,不仅不遣媒聘,还将儿子关押起来,不叫人替他传递只字片语。 方三公子乃是长兄许婚,只等柯三爷媒聘上门。却不料柯三少竟然黄鹤一去无音讯。 方三郎忙着人打探,竟是柯家老爷子看低方家商贾门户。 方老爷子闻讯大怒,誓言要替女儿寻个官宦人家做婆家。 只是寻人家简单,却是难敌方二妹心里美,方家父母又开明,做不出强迫女儿之事,只好等候女儿自己回心转意,婚事就此搁浅。 却说柯三爷被禁足,消息不通,纷争不通,万般无脑,只好专心读书,以待时机,等到他日跃龙门,再来个襄王会洛神。 熟料八月秋闱,得意洋洋柯三少铩羽而归,榜上无名。 一家子意兴阑珊,柯三少也觉脸上无光,从此不敢再提方家女,埋头苦读圣贤书。 老话说得好,屋漏偏遇连阴雨,行船正遇打头风。 一向强健柯老爷子却在这年初冬病倒,就此缠绵病榻,药石罔效。只拖过来春,拖过了秋下,整整病了一年,银子化得哗哗响,汤药喝了几大缸,柯老爷子毫无起色。 合不该,柯老爷子病倒隔年,恰逢旱灾,千里火烧火燎,开封府地面****大都颗粒无收。 这一年荒年熬下来,家中积蓄全无,一家子老小靠抵押土地过日子,苦熬饥荒。 柯老爷子病倒,土地抵押要兑现,亲友各自饥荒,朋友无人伸手,柯家眼见走入绝境。 柯老夫人是个心思活络之人,走至绝境,却想起一位救星来,那就是传言有万两压箱银子的方二姑娘。 柯老夫人可是知道,柯老爷子虽然一口拒绝亲事,柯三少却一直跟方家三少有来往,估计跟方家姑娘未断绝。遂传来三少,私下问准了。柯三少任然钟情方姑娘,而方家眼下却正在替方姑娘张罗招亲。 柯老夫人果断出手,请了朱仙镇上最能言善辩媒婆去方家提亲。 方家老爷子原本制着气,不予理睬,将媒婆打回。 只因方二妹情有独钟,方三公子方三夫人居中调和,方老爷三拒柯家媒婆之后,最终因为柯家族长临门做宝山而松口许婚。 方氏得偿心愿,带着丰厚嫁妆走进柯家,就此开始了她苦乐年华。 柯三少得偿心愿,自此两得,名利双收。 柯老夫人更是梦里笑醒。方氏带来的雄厚家底,缓解了柯家危机,赎回了柯家土地。方家在汴京请了相熟的太医替柯老爷子诊病,柯老夫人沉疴渐起,又恢复了寄情山水惬意生活。 尤其可柯三少爷,美人在抱,银钱在握,从此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只等他日鲤鱼飞身跃龙门。 正是其乐融融,得意洋洋乎。 新婚的柯三爷,娇妻在抱,满足幸福充斥了心怀,随着上酒楼开茶会,一掷千金成了习惯,娶妻之初的欣喜逐渐消弭。兼之,婚后方氏很快生产,随即一心扑在孩子身上。 再后来,方氏掌家,左右逢源上敬公婆,中和妯娌,周济乡里,下养儿女,做的面面俱到,犹如一个领航人,指点江山,独立特行。唯独鲜少再跟柯三爷小儿心性,柯三爷相见妻子,总得等到夜深人静,想要亲热一番,娇妻却直叫腰酸背痛,甚至于在丈夫爱抚之时半途酣睡。 柯三爷失望透顶,对方氏那种期望悸动,一天天减弱。 其后五年,方氏再无所出。 更有其女瑶草,年满了三岁,鲜少开口,后来说话,也是金口难开,更多时候是沉寡言,柯家上下猜测纷纷瑶草莫非痴傻哑巴。 一时,方氏身患恶疾,血液有病的流言在柯家,甚至在柯家村慢慢流传起来。只是方氏一贯出手大方,怜贫惜弱,大家爱着情面,没有当面难堪。 柯三爷与妻子有感情基础,对传言半信半疑。又因方氏对柯家满门尽心尽力,很是感激,纵然不满,也并未生外心嫌弃妻女。 只是女儿不健康使他十分堵心,无儿傍身,让柯三少觉得在家人同窗面前低人一等,无法抬头做人。 说实话,柯三爷对女儿虽不及方氏尽心,却还是喜欢的,毕竟自己亲生骨肉。 而且,柯三少也知道,瑶草不仅不傻,而且十分聪慧,所教东西,转眼即会。只是不爱说话,不会哄人,整天沉默,形同哑巴。若是男儿倒也罢了,只是这沉默是金,并不适合女子,作为女子,这就是大缺陷。 时光如水,缓缓驰过,消磨了柯三少方氏这对恋人的昔日情怀,彼此有了诸多不满。 方氏生不下儿子,被妯娌挤兑,被婆婆指责,被相邻说嘴讥笑,偏偏丈夫不体谅,还要跟自己甩脸子,遂也使了性子,对丈夫不冷不热起来,一心扑在女儿身上。 这让柯三少爷十分难堪,也心生怨怼,对方氏日渐冷淡,所余不过相敬如冰,公事公办。 三房不和谐,被外人看在眼里。大方王氏更是喜在心里,上蹿下跳,推波逐浪。 一时间,上至柯老夫人,下至有意搅合的王氏,都对三房关注起来,急切起来,行动起来。 王氏尤为积极热衷,屡屡进言,暗中唆使柯三少,早作打算,早纳妾室,以求子嗣。 柯三少不是不意动,只是碍于柯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后方才纳妾。柯三少是有追求有理想之人,且不会做千夫所指之事。 所以,柯三少纳妾之事,只是言语口头,却耽于行动,这让王氏很不爽,很恼恨,很不甘。 日光如梭,方氏私下吃了成车药材,流下了成缸泪水,只可怜,天不作美,她那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就在女儿瑶草逐渐恢复聪慧,方氏日渐欢颜的这年春上,柯三爷在当年秀才例行考核的前夕,邂逅了大嫂王氏表妹简小燕,当然,事后柯三爷知道了,那并非邂逅,乃是人为铺排。 这一邂逅,便是天雷勾动地火,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柯三少不得不承认,方氏是美人。她有着饱满鹅蛋脸,大而有神丹凤眼,柳眉弯弯,永远笑口常开,作风干练,英姿飒爽。 方氏美得大气,美得逼人,美得火热,让人赏心悦目,心向往之。 简小燕却是另一种美。 一张的巴掌大瓜子脸,瘦削、苍白、细腻。一双不大不小杏仁眼,永远水濛濛。见了人便脸色羞红,七分娇羞,三分怯懦,楚楚可怜。她体态纤细不盈握,走路颦颦婷婷,摇摇摆摆,似乎会随时迎风飘去,恰似一株菟丝花。 简小燕并不十分美,她窈窕怯懦。与方氏的健美飒爽,是两种大相径庭之美。 相较之下,简小燕的柔弱,更能激起男人心底**,想将之纳入羽下,替她遮风挡雨。而这种保护的**,柯三爷已经陌生很久了。 方氏是那种不需要人保护,也可以自己生活得很好女人。她不仅不与人添麻烦,还把别人照顾的很好、很周到的贤惠女人。 柯三爷子婚后,被方氏照顾的事无巨细,大事小事,家事外事,方氏无不安排的妥妥帖帖、周到细致。柯三爷无需担忧,只要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摇头晃脑读圣贤之书就好了。 与方式成亲七八年,他已经习惯了方氏的照顾,淡化了作为男人担待与责任。 简小燕的柔情似水,菟丝花一般羸弱怯懦,成功激起了柯三爷蛰居心底英雄气概。瞬间振奋柯三爷心弦,打动了柯三爷沉寂心扉。 他蠢蠢欲动了。 可是,女儿瑶草似乎有预感,自从简小燕出现在柯三爷身边,瑶草便如临大敌。一向不亲近自己的瑶草,大转身成了一个缠人的小尾巴。他似乎生了千里眼一般,无时不在。只要简小燕出现,不过瞬间,瑶草便会出现,然后成功破坏掉她们亲近交谈机会。 柯三爷责备女儿,却不敢跟女儿对视,女儿清凌凌的眼眸,似乎可以看穿自己内心的肮脏**。 柯三爷只觉得狼狈不堪,自此很少与女儿对视。 正当柯三爷日思夜想,心如猫爪,坐立难安,泼墨抒情,正要熊熊燃烧之时。 柯老夫人出面了,方家三夫人出现了。 这几个可恼的女人,拧成一股绳,齐心合力共同针对柯三少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柯三少尚未出招。 几个女人已经重拳出击,似乎只在顷刻之间,情势完全反转。 在柯三少眼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简小燕,竟然成了扫帚星,灾星,命中孤寡,败家败儿。 柯三爷闻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王氏告诉柯三爷,这些都是方氏只手遮天,为了铲除简小燕所设阴谋。 柯三爷被**烧废了脑子,对那个曾经豪爽多情的妻子心生了怨怼与愤慨。后悔自己识人不明。 原来,这个女人不豪爽,不洒脱,不贤惠,不超凡脱俗,不以丈夫为天。 原来,她并非出于污泥而不染莲花,不是商贾中脱出的珍珠。她依然只是个出身商贾,精于算计,市侩俗气,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的女人。 竟然为了打击报复自己心上人,无所不用其极。 只可惜,这一切在柯老夫人严重,神圣不可亵渎,她迅速做出反应,剔除简晓燕,不容柯三少置否。 柯三少痛心失望,愤慨莫名。只可惜,方氏挺胸大肚,柯三少纵有不满也不敢擅自出口。 瑶草、方家三夫人、柯老夫人,目标一致,共同对敌,虎视眈眈。 柯三爷独木难支,莫可奈何。唯有书生意气,纸上谈兵,声情并茂,安慰梦中情人:“且先回去,容后设法。” 可是紧着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柯三爷控制,妻子一举得男,且是一胎双棒,喜悦充满了可三少爷心怀。 柯三爷登皇榜,官派京县县令。 走出了柯家村柯三爷知道,这一切都是托了妻子福气,他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表,他对相濡以沫的妻子有了愧疚,心生感激,满脑子蠢蠢欲动精虫,终于暂时回归原位。 做官后的柯三爷发觉,方氏的却是个贤妻良母,不仅出嫁有道,生财有房,而且周旋于官太太圈子游刃有余。 女儿瑶草越发出挑能干,帮扶母亲持家教弟,有条不紊,将家园打理的井井有条。 柯三爷在妻女帮扶下,生活惬意,官场得意。 可是,简小燕引发骚动,却在柯三爷心头留下深深刻痕。那被迫飞去简小燕,就似一颗朱砂痣长在柯三少的心口,时不时红艳艳出现在眼前心头。 午夜梦回,柯三爷不是不遗憾。 只是此刻的柯三爷已经不敢再冒大不为了。 当初王氏怂恿自己纳妾的借口,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简小燕对与柯三爷只能是午夜昙花了。 就在柯三爷捂住那可朱砂痣黯然**时刻,柯家村消息传来,简小燕与柯大爷勾搭成奸,珠胎暗结。 柯三爷震惊了,失望了,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愚弄了。 原来自己心心念念,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圣女,竟然是一个丧德败行,人尽可夫女人。 尤其是这个男人竟然是自己嫡亲大哥,这让柯三爷觉得恶心呕吐,难堪至极。 尤其这个女人竟然挑唆大哥抛弃妻子,忤逆双亲。 柯三爷愤怒了。 他憋着一股怒气,完美执行了柯老夫人指示,带着官兵,将柯大爷拘押回家。 随后柯家大房的家无宁日,终至最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柯大爷也称游魂孤鬼,行尸走肉。 柯三爷庆幸了。 幸亏当初有瑶草时时警醒自己,有贤妻阻止败家女子入门,否则,今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行尸走肉就是自己了。 自此后,柯三爷擦掉了心头那可朱砂痣,将妻子儿女,社稷大事装在心头。对那些莺莺燕燕只觉得厌恶,每有人送,并将之统统交由妻女处置。 柯三爷下定决心要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好父母官。 一切都很顺利,可是,柯三爷想做回女儿瑶草的好父亲,却十分失败。 有了瑶玉‘珠玉’在前,柯三爷再看女儿瑶草,越发能干精明,善良正直,白看不厌,越看越喜。后悔当初不该放任母亲纵容瑶玉欺压瑶草。也不该在众人都云女儿痴傻之时,装聋作哑,不为之正名撑腰担当。 他想补偿女儿。 只可惜,此刻回头,似乎晚矣。 对于女儿瑶草,柯三爷内心十分纠结。这个女儿对待他,永远只是规规矩矩,礼仪谦谦。骨子里却疏离得很,客气得很。就像对待客人,对待陌生人。 柯三爷见过女儿笑牵妻子衣袖撒娇小模样,也见过女儿用那种温情脉脉、宠溺目光注视她三个弟弟。对柯老爷子,瑶草则是崇拜儒慕眼神。她会在逛集市,逢年过节,给弟弟,给祖父准备贴心的礼物。甚至熬更受夜,通宵忙碌,只是为了给弟弟,给祖父赶制一件贴身衣衫,鞋袜。 瑶草对弟弟,对母亲,对祖父,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时时惦记,刻在心头。 可是,无论何时,瑶草只要一对上自己,眼睛就会清凛凛,疏离无情,古井无波。偶尔染上情绪,也是一种纠结迷蒙眼神。 总之没有半分闺阁女儿对父亲的儒慕。 这让柯三爷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何时,因为何事,跟这嫡亲女儿成了这样了? 柯三爷曾经几次尝试,想要改观妇女关系,无奈,瑶草总是那个样子,眼眸里不仅不欣喜,反而更加疑惑迷蒙清冷。致使柯三爷心情一次比一次冷。最后,终于放弃。失望的柯三爷索性板起脸来,做起了严父。 这一来,倒和谐多了。 黑脸严父,方正沉默女儿,正好相配。 柯三爷不再把女儿当小孩,再看女儿行为举止,越发满足骄傲。 尤其柯三爷受了王氏连累遭遇贬官,瑶草所表现那份镇定,那份自信,那份随遇而安的韧性,无不叫柯三爷满意骄傲。 觉得,这才是柯家女儿。 父女合谋,设计铲除简小燕,更是彰显了瑶草的机敏,心思缜密。 反观瑶玉,越发叫人不堪。 瑶草依旧对父亲疏离客气,柯三爷却对女儿疼爱尤佳,与妻子一般,视女儿若珍宝。 世家公子楚景春与寒门子弟赵栖梧双双有意瑶草,柯三爷毫不犹豫与妻子一致选择了门楣低更能把握赵家,为的就是娘家势大,免得女儿受欺压。 当然,柯三爷不喜欢楚景春,还有另外来那个个原因,一为他是孤鸾星,即便误传,远离总无害处。二为嫌他岁数大,自己女儿尚未及笄,乃是花蕊蕊花枝一般,楚景春比女儿大了七八岁,倒想老牛吃嫩草,门也没有啊。 到后来,事情似乎又不受人力控制了。 赵家竟是皇亲国戚。为免得女儿遭受无妄之灾,脱离豪门恩怨争斗,柯三爷早一次毫不犹豫做了对女儿最有利地选择,低调再低调。 不想杨家不是东西,联合卫家宋家,阴谋陷害,挤兑的自己父女们差点走投无路。 倒给了楚景春以可乘之机。 楚景春这小子也算是有毒气,有担待。竟然因势利导,将卫家铲除,将杨家弄了个灰头土脸,柯三爷自己也沾光高升一级。 柯三爷不想让人觉得自己靠了裙带关系,拒绝楚景春三次冰媒。楚景春尤不死心,竟然借酒撒风,另辟蹊径,迫使自己不得不许婚与他。 虽说,柯三爷被逼许婚,内心窝火,其实,心底对楚景春这份执着坚持,很有好感。至少女儿嫁给这样有担待之人,不会受人欺负。楚家门风有口皆碑。 柯三爷满意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泰山大人的面子受到伤害,女婿不但是自己同年,还压在自己头上中了探花,实在不甘心。 柯三爷决心摆足老丈人架子。拖延婚期。 不想楚景春竟然再出损招,联合皇帝诈骗自己。 柯三爷又恨又爱,不得不妥协。 说实话,心底却甚欢乐。 送妆奁之时,竟然发生了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尤其不能容忍者,始作俑者竟是瑶玉。 柯三爷震惊痛心之余,忽然大彻大悟,怪不得妻子女儿一致厌恶大方母女简晓燕,原来果真是恨之有因,厌之有理。 柯三爷在震惊之余,感叹妻子女儿识人之明。这一次,柯三爷完全站在妻女一边,他第一次,对母亲感到不满,感到失望。可是母亲以死要挟,柯三爷再一次妥协,却也抛出了底线,瑶玉必须入家庵,剃度修行。 母子因此第一次有了隔阂。彼此不让步,拖至今日。 这一夜,柯三爷夜不能寐,梦中惊见因此所说竟成了事实,就连自己也没幸免。 及至柯老夫人康复,母子再一次深谈,不知何故,柯老夫人这一次对儿子妥协了,答应尽快送瑶玉返乡剃度。 熟料,变故再生,方氏再云瑶玉下作行径,柯三爷彻夜难眠,他想起了瑶草警告,自己梦境,为了家族,为了荣誉,柯三爷脑海中出现一个血淋淋字:“死!” 结果,瑶玉心满意足去了。 瑶玉飞升夜晚,柯三爷在御河边将一包白色粉末侵入河中。 “别怪三叔,且修来生吧!” 憨登登瑶草安胎记(上) 却说楚景春闻听白胡子太医确认瑶草身怀有孕,且是龙凤双喜,心中欢喜难以抑制,比之当初中了探花郎,跨马游街万人欢呼还要爽快。让他想喊想叫想欢呼,简直是难以言语描述。 若硬要表达,唯有喜之欲狂这个词儿,勉强可以概述他眼下心情。 却说楚景春搂着瑶草半靠在塌壁上,一叠声吩咐人拿被褥,拿枕头,亲手替瑶草铺垫,自己躺着尝试,只闹得纷纷扰扰,最后,他自认为躺着舒服了,靠着妥帖了,这才喜眯眯搀扶瑶草半躺上去。 随即驱赶所有服侍人等,自己依着小妻子,眼睛就那么笑眯眯,一错不错的瞅着瑶草,手里喂着瑶草食用冰糖燕窝。 他自小只学过如何读好圣贤书,从来不曾服侍人,不免笨手笨脚,一时喂偏了,一时盛多了,汤洒了,一时衣服脏了,瑶草下巴沾汤水了。楚景春便忙忙碌碌自己擦拭,给瑶草擦拭。一时间放碗端碗,只忙得碗碟汤匙,叮咚作响,好不裹乱热闹。 瑶草见他不会服侍人,想要自己来,他偏又不许,只说自己聪明得很,学学就会了。 及至喝完汤,那家伙就那么挨着小妻子半躺着,嘴巴乐呵得就没合拢过,真是越看越爱,不由桃花凤眼明媚闪烁,一张粉脸满含春,亲手替瑶草将一缕散发顺在耳后去,嘿嘿嘿嘿傻乐呵,嘴巴挨着瑶草耳边直哈气:“我媳妇怎的这能呢?一次怀俩,还一男一女,呵呵刚巧凑成好字,好啊!哈哈,这不愧批命师说你我乃是前世姻缘,你是我的命中福星咯。” 楚景春只顾高兴,挨着瑶草细语呢喃耍宝拍马屁,浑不知自己黑发如瀑,落在瑶草脖子里扫来刷去,他又声音糍糯,带着软软尾音。似有若无一股香味儿,在瑶草鼻端萦绕,惹得瑶草浑身酥麻,一时面红耳赤,因怕露了端倪,忙着挣扎起身:“你,夫君你口渴不渴,你坐,我去与你冲茶啊。” 楚景春哪里容得她逃逸,伸手在瑶草腰间轻轻一抚:“你如今双身子,好好躺着吧,且别累着了。” 瑶草怀孕后,身子比之前敏感许多,原本已经喘气不赢,被他这一揉捏,更加脸红耳赤,心如鹿撞,生恐再这样耳鬓厮磨下去,要在下人面前献丑,慌忙推开丈夫手,身子往一边挪动躲避,一边轻声解释:“我自小练武,哪里就这般娇气了,之前不知道时候,我还不是每天活蹦乱跳呢。哦,你今天不看公文啊?你有事自忙,耽搁公事可不好,切别理我,我好得很。” 楚景春却伸手把瑶草往怀里一搂,自己身子也往上一凑,将瑶草小脑袋摁在自己胸前安置好,懒洋洋眯着眼睛,嗅着小妻子身上馨香养神:“公事哪有个尽头,为夫今天休沐半日,舍身犒赏你这个有功之臣了。” 瑶草这才无话,安分躺着了。 只是这样舒服倒是舒服,心中也熨帖。何不该时机不对,现在正是大天白日,这样被丈夫搂着,瑶草十分羞怯,不好意思,眼睛不敢看人。闭着眼睛,装作无意,将身子挪一挪,想避开一些。只可惜,无论她挪几远,楚景春总是如影随形,瑶草无法,只好作罢,自己闭目装睡,避免尴尬。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瑶草温暖在抱,听着夫君有力的心跳,十分安逸,十分舒服,一时不察,竟然慢慢忘却了羞怯,憨憨睡熟了。 此例一开,楚景春搂媳妇楼上了瘾,散步搂着,喝茶搂着,睡觉更要搂着了。 瑶草慢慢由羞怯到半推半就,到甘之如饴。 景萱院一众仆从,也从惊慌失措道熟视无睹。 对于老太太、大太太勒令楚景春搬出卧房另行居住的禁令,楚景春阳奉阴违。 傍晚时分,明明当着众人卷着铺盖卷子去了书房了。翌日早期,瑶草一准发觉,自己怀里多个温暖的人|肉枕头。 好在他仅限于毛手毛脚,耳鬓厮磨,不会危害胎儿安全,不过瑶草意志受些磨难,却也拗不过夫君,最后只能听之任之了。 却说楚景春,在瑶草确认梦熊之兆隔日,就在上朝之前侯班之时,就在皇帝老子班房里大派请柬,遍请同事、同年、同窗,以及旧同僚,去京城最大酒肆喝酒。 那一日,楚景春逢酒必喝,不久便喝高了,这一喝高,就开始吟诗作对,大放厥词:“想当年,你们谁在背后议论我啊,说什么我楚景春纵然登皇榜,入朝堂,神官发财有什么不得了,唉,最后还不是克妻克子无子送终孤老命。如今怎么样啊?本大爷而今娇妻在抱,儿女在望啊!哈哈哈,还是一炮两响,龙凤双喜!” 楚景春笑到狂傲处,转着圈圈数落他那般狐朋狗党,“你们,你们,谁有这般本事,亮出来我瞅瞅?” 在景萱院更是大肆赏赐,除了每人一对喜饼,一身新衣,外带月例双份。 尤其瑶草房里莲子石榴两丫头,更是得了姑爷夸赞:“莲子,石榴,嗯,这名字起得好,如今你们奶奶有孕,也是你们大功劳,雨墨,告诉大管家,就是莲子石榴伺候大奶奶有功,从今日起,月例翻倍,院子里所有小丫头每月一吊铜钱零嘴钱买果子吃。” 莲子石榴不想自己名字竟然得了姑爷这样的夸赞,银钱虽好,体面更好,忙着磕头谢恩不迭。 楚景春却只挥手:“起来起来,好生服侍大奶奶,等你们奶奶瓜熟蒂落,小主子健康落地,姑爷给你们记个大功劳,赏你们一个女婿,两晌地。” 莲子石榴忙着有磕头不迭:“谢谢姑爷,奴才们定当尽心尽力。” 心里只是乐开了花,青果青叶就是服侍得好,主子赏了好女婿,配送嫁妆,外带五十亩土地啊!这可是小地主婆子,一辈子出穿不愁了。 楚景春此例一开,楚家各人便开始大行效仿。 首先老太太太太联袂去大相国寺,观音庙,烧香还愿,施舍香油钱,一边感谢神灵护佑,楚家大方有后,一边个个庙宇菩萨面前去点长明灯,祈求菩萨保佑,瑶草母子平安。 楚家门口,更是搭棚子施舍馒头喜饼三天。 然后,府中仆妇按花名册子一一打赏,赏吃食,赏布料,赏铜钱。老太太赏过了,太太赏,太太刚赏过了。 刚谢玩赏,柯家亲家太太赏赐又到了。 方家姥姥家的赏赐也来了! 哎哟,简直赏赐满天飞! 楚景春贴身小厮雨墨通报的声音,生生比平日声音太高了八度。吃瘪了近十年的景园奴才这回可是翻身了。 一个个昂首阔步,新衣新帽子,腰里还有簇簇新,鼓囊囊的钱袋子,比过年还得意。 阖府奴才闻听景萱院主子有喜,全院上下赏赐连连,小丫头拿着大丫头月钱,无不咬舌悔恨,当初自己也有机会进景萱院的呀! 至于瑶玉已死,方氏觉得这个人死活与瑶草不相干,不要叫腌臜人污了女儿外孙耳朵。 整个柯家达成一致,瑶玉之死对外秘而不宣,只是将之迅速送回柯家村。 儿柯老爷子与柯老夫人不顾柯三爷夫妻一再挽留,执意回到了生养之所,去颐养天年。 却说自从也从怀孕,府里老太太,大太太更是把瑶草宝贝一般捧着,今天赐汤,明日赏赐新鲜水果,但凡汴京城里有什么新鲜水果,只要他那里刚一露头,不过一个时辰,就成篓的到了瑶草房里。 又或者,瑶草嘴里不经意念叨了什么东西可口,老太太就会分派人满世界去寻了来。 除了打赏下人仆从,赏赐补汤水果养胎,嘱咐瑶草卧床静养。更是把自己房里古董玉器,名家字画,古董插屏孤本书籍啥啥,一股脑儿往景萱院内搬。 古玉是老太太送来,美其名曰:古玉辟邪去灾。 名家书画,古董插屏,孤本书籍则是大老爷宝贝,小厮传话曰:书画怡情,养娃儿要有高雅的环境,从小熏陶,以便将来蟾宫折桂,状元及第。 听得瑶草瞠目结舌,心中对公爹想象力分外佩服,如今才介豆丁点的东西,他已经畅想他日状元及第了。 听得楚景春剑眉斜挑,面色讪讪吃干醋:看来你们母子们成了活宝贝,老头子有了孙子就嫌弃探花郎儿子了。 瑶草这里吃得形成规矩,孙子孕育环境铺排好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安胎,瓜熟蒂落了。 这可是重中之重,不光是楚家老太太大太太对瑶草耳提面令,更是召了太医亲自给瑶草面授机宜。 柯家方面也不甘落后,方氏当然是首当其冲,亲过楚府,千叮万嘱,尤不放心,又派衙役致函瑶草二婶苏氏,嘱咐她一定跑一趟汴京城。 苏氏接信,连夜起身,顾不到少卿府,直接进了楚家门。不仅当面传授经验,还将产妇忌讳一一明码列单,然后再将产妇应该如何保养如何营养,如何锻炼,详尽叙述一遍。 而后,又把瑶草身边大丫头莲子石榴与李妈妈拉至景萱院小厨房,进行实地演练。如何煲汤,如何煎药等等云云,难以尽述。 几位表嫂也上门传授经验教训。特别心兰玉兰瑶枝三人,更是言传身教,谆谆教诲。 其实瑶草亲自照顾了母亲方氏两次怀孕,对内力行情知之甚详。所谓艺高人胆大,心中对待自己怀孕之事,只作等闲视之,混没有婆婆娘亲嫂嫂们几张。 不过基于大家一片好心,每有姐妹前来讲经传学,瑶草都会恭而敬之,仔细咛听,好意收下,满口致意。至于照不照办,她自己心中自有一竿称星。 有益者,便听之,无益者,便束之高阁。是为剔除糟粕,留其精华。 像楚老太太与大太太,自从瑶草怀孕起,便不许瑶草在参加任何社交活动。这个瑶草求之不得,随满口应承,遵而守之。 但是老太太吩咐瑶草躺着吃,睡着喝,少动多睡,免得动胎气。这种安胎法子与瑶草认知差距大了。基于老太太一片好心,瑶草笑微微应承了。 私底下依旧坚持自己习惯,一早一晚乘着太阳不大之时,在自个后花园里溜几圈。当然,瑶草也不会蠢到当面忤逆老太太。 遂来个变通行事,当着老太太便听老太太安排摆布。这就要掌握老太太大太太行踪。 瑶草又不屑在老太太院子里派奸细,遂出绝招,自己猫咪似的在阳光下散步,在树荫里酣睡之时,却叫莲子石榴分别爬在景萱院最高树梢瞭哨,这个是瑶草丫头们强项,不在话下。 老太太或是大夫人那边一动身,这边瑶草老早就得了消息,赶紧忙爬上床躺着,迷瞪眼装睡。 等老太太撤退了,瑶草在按照自己习惯行事。景萱院都是瑶草的亲卫部队,其余都是楚景春铁杆仆从,所以,瑶草这般分而治之方案行之二月有余,至今尚未露出马脚。 老太太十次抽查,瑶草九次在酣睡,剩下一次,刚刚睡醒在贪吃。老太太甚为满意,逢人就夸瑶草体贴老人,孝顺听话。 对于健康母亲因何生下自己胆小怯懦形同自闭,瑶草翻阅了大量古籍,也查阅了海量坊间里说,又问讯了老太医,综合得出结论:自己之所以落地胆小怯懦,应该是方氏怀孕期间,遭受柯家老小排挤轻视,从而导致方氏心情压抑,行事谨小慎微,连累肚子里孩子受到感染,敏感怕事。 无论这结论合理不合理,瑶草深以为然。所以,从自己怀孕起,瑶草力争每日都心情舒爽,高高兴兴过日子。不是听鸟叫虫鸣,就是去荷花池子看碧波荡漾,看鱼儿抢食,看蜻蜓戏水采花蜜。逛累回房,就自娱自乐,弹奏一曲轻松喜悦的曲子,娱乐自己,也安抚肚子里一双儿女。 总之,要让自己心情舒畅,一切不开心之事,瑶草统统抛之脑后。对于楚家二奶奶三奶奶明着争宠,暗地相互攻击,瑶草充耳不闻。 真正是两耳不闻院外事,一心只过自家幸福小日子。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楚景春的殷勤迁就,恩爱如初。 老太太嘘寒问暖,见天往景萱院送珍宝,送补品,看待瑶草如珍似宝,戳疼了了楚家另外两位奶奶耳朵,也烧红了他们眼睛。 大家身份相当,待遇如此不同,两位奶奶不平衡了,愤慨了。 女人心,海底针! 唉,这无论好女人坏女人,嫉妒心总是会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有利益就有纷争,有女人就有是非。 这一不平衡,原本和谐共处的关系就渐渐有了缝隙了,时间一长,渐渐生出了虫子,长成了幺蛾子。 却说楚家清贵之家,官宦门第,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门户,但凡京中有什么生养死葬,升官发财娶老婆之事,都有楚家一席之位。 只因瑶草这位长房长孙媳妇身子不方便,老太太高寿看破红尘躲清闲,大太太也上了些岁数躲个疏懒。二太太三太太也过了出风头的年纪,都爱图个清静。是以,汴京城里官太太圈子有联谊,只要不是顶顶重要,诸如王妃宰相夫人宴客之类,一般都是二奶奶三奶奶代为出席。 这两位奶奶社交频繁了,头上又无人拘管,看惯了花红柳绿,金碧辉煌,听惯了甜言蜜语奉承话,难免心思也活泛了。想着终有一日,这些应酬就轮不到自己出头了,心中难眠泛酸。 恰逢有认识瑶草故人打听瑶草消息,楚家大奶奶做姑娘时候也很活跃,怎么做了媳妇却销声匿迹了? 遇到方三夫人方氏在场,当然说的一好百好。若遇上有心下蛆者,恰逢方家柯家无人在场镇守。 二奶奶三奶奶便乘机反而说些似是而非酸话。 有心人一看有机可乘,便乘机下蛆,言及瑶草年少之时如何如何。 真是说这有心,听者有意,一拍即合。 其实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交游,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有数,二奶奶三奶奶对与这些话真伪其实心知肚明,不仅不纷争,反是缄默不语,态度暧昧。 高门大户中生活久了,人都成了精了。主妇一个眼神,小丫头们变心领神会了。更有那些自以为受了大房气的刁钻之辈,正好私下传播大房是非,以泄心中愤慨。 说起来,瑶草自入府,极力约束身边丫头,可是架不住楚景春是楚家下一任大家长,瑶草如今梦熊有兆,而且大夫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乃是龙凤胎。这就表明,瑶草当家奶奶位子十拿九稳了。 尽管莲子石榴这两个丫头谨守本分,不张扬不作耗,难眠有人上赶着巴结,讨好。 但凡一个家庭,有人受宠就有人失宠,有人高兴,必定有人失意。 被恭维者或许一笑了之,并不在意,被踩之人必定刻骨铭心。 这些人如今的了机会,又有奶奶罩着,焉能不借题发挥? 很快,有关瑶草不是淑女,闺名有损,妇德有亏的传,便在楚府下人中间悄悄传开了。 也是瑶草婚后很少出门应酬,他们实在无话好嚼,只好把瑶草昔日事情,什么与赵栖梧啊,青梅竹马啦之类添油加醋,彪悍打架啊,肆意发挥一番。 瑶草知道,这些话出处,也知道传播者意图,不过瑶草昔年已经悍名在外,这些话根本伤不着瑶草,况且当年之事,楚景春知之甚详,瑶草就更不担心了,想着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宵小作祟。 对于景萱院丫头一律压制,不许他们出外生事。莲子石榴等虽然义愤填膺,只因瑶草有话,不许纷争,只得忍耐。 可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是非之人见瑶草毫无反应,楚景春也不理会,不过几个小丫头被大夫人捉住罚了一月月钱了事。遂胆大起来,蹬鼻子上脸,上赶着撩拨。 慢慢的,瑶草当年自卫伤人,竟然演变成了水性杨花,争风吃醋。 不说莲子石榴李妈妈气愤难当,就是瑶草至此,也知道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否则,就会一如母亲方氏当年,一点善意,竟然被人人为可欺,将之践踏,踩在脚下了。 人有了决断,就好办了。 瑶草对着贴心丫头莲子石榴一番吩咐,很快,府中谣言通过莲子传至外书房雨墨耳中。 瑶草自己依旧憨吃酣睡憨登登养胎,欢欢乐乐的过日子。 很快,楚景春就得到了详尽消息,知道了两位弟媳妇作为。 楚景春不爱跟人纷争,甚至不做思忖,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应对之策。这一日下朝,楚景春来到老太太房里请安问好,临走,随意抛下一句话:“今日圣上留下孙儿说话,有意给孙儿挪个地方做做官,有两个选择,一是御史台察院按察使,一是登州通判。” 接着,楚景春笑颜以对老太太,他有意带着妻子去登州做一任通判。 老太太讶然不已:“既然可以选择,为何不就近做个按察使,却要舍近就远去做登州?” 楚景春玉骨折扇轻轻替祖母扇着,星眸灿灿对着老祖母露出一排洁白牙:“孙儿不耐烦纷争喧嚷,去登州图个耳根清净。” 言罢作揖,轻摇折扇,笑嘻嘻告辞了。 此话一出,老太太听出了话里有话,嘴里念叨‘耳根清净‘四个字,暗自猜测,颇费了些思量。 随即眉头一皱,吩咐贴身大丫头鹦哥去仔细打探,近日府里有无什么闲言碎语传出。 鹦哥其实知道大少爷之话所为何来,只是大太太当家,已经下了封口令:“等闲之事,不得惊动老太太,否则,后果自负。她因此才忍下了。 如今老太太主动询问,鹦哥与琥珀一对眼神,决定不再隐瞒,遂一五一十,将二奶奶三奶奶房里小丫头们如何私下嘀咕,说大奶奶原来眼见这般娴静温顺都是伪装啦,根本就是个悍妇,曾经与某某青梅竹马,差点议亲等等云云都说了老太太听了。 老太太一听大怒:“这还了得,鹦哥,传大太太。” 憨登登瑶草养胎记(下) 却说大太太原夫人闻听婆婆宣昭,忙着赶来,只因小丫头传话不敢多言多语,原夫人有些不知就里,再者,他一贯跟婆婆处的好,也没见疑,知道如同往常一般,婆婆宣昭是为了想方设法替自己媳妇瑶草捣鼓什么新鲜吃食。及至她赶到婆婆房中,方始察觉,氛围不对。 却说原夫人笑容堆起,刚要开口请安,老太太已经沉着脸开了口:“府中日前所传大奶奶那些混账话,你知道不知道?” 原夫人一听,翻起这笔债,心下稍安,忙着请罪:“都是媳妇治家不严,倒叫人这般没规矩,惊动了老太太。” 老夫人质问道:“闲话就甭说了,你倒是查出是谁作祟没有?如何处理?” 原夫人道:“不过小丫头不懂事,瞎嚼舌,已经罚了月钱,又叫了他们父母申饬了一顿,一个个都做了保证,再不敢了。” 老太太冷笑道:“不敢了?春儿如何知道了?” 大太太吃了一惊:“早弹压下去了,大媳妇儿也是一丝不闻,安静得很,春儿一项不管家中事,他倒是如何就知道了?” 老太太哼哼一声:“我正是我要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我平日就说过你多少次了,你什么都好,就是待人太宽厚了。瑶草是不吭声,不计较,可是,你儿子如今不干了,觉得委屈了,今儿来跟我报备,说准备带着媳妇去登州做通判。” 大太太顿时急了:“这个孩子,多大点事,值得他这般闹法。” 老太太闻言把脸一冷:“这话我不爱听了,楚家未来当家奶奶被人这般诬陷,还不严重?她被人诟病说成妇德有亏,你叫她将来还如何立威?这可是成心作祟,你倒好,按照偷鸡摸狗一般处置了,你这个烂好人性子一辈子叫我看不上。” 原夫人面色一窘,忙道:“我想着这事关乎二房三房,苦主又是春儿两口子,想着弹压一番也就是了,灭的让人说我们大房仗势不慈” 老太太已经恼了:“好啦,你别说啦,我知道你顾着妯娌面子,不好重罚二房三房怕她们叫屈,这回事儿你甭管了,一切由我做主。鹦哥,叫上二太太,三太太,二奶奶,三奶奶,说我有事吩咐,在知会楚平,着他传齐所有家下奴才,丫头婆子,都到上房集合,等我发落。” 一时全家齐聚,老老少少竟有百十口子。 老太太也不询问,直接当着众人面,朝着楚平一声令下:“开始吧。” 楚平得令一挥手,早有执事婆子一拥而上,将二奶奶三奶奶房中几个嚼舌小丫头捆了个结实,每人赏了二十藤条。 按家规,原本要打二十板子,只是原夫人考虑家里有怀氏夫人,进言劝慰,改成了藤条,否则,水灵灵丫头打上二十板子,不死也残了。 在众人观摩中,几个丫头被堵着嘴巴挨完了二十藤条。 二十藤条虽然打不死人,却是打得面子。这些丫头今后在府中是抬不起头来了。就是她们主子二奶奶三奶奶,随着丫头被打,陪房被撵,在府中也算是颜面荡尽了。这也是他们自己作耗,怪不得别人。 老太太这一通杀鸡儆猴,目的就是警告各人,长幼有序,各安本分。楚家容不得背主之人,更容不得心怀鬼魅之徒。 四个丫头打完了,很快被人拖了下去。 楚平紧着宣布,奉老太太令,四个小丫头父母姐妹,全部革去现有差事,统统赶到乡下下庄子上去,终身不许再回楚家当差,倘若在庄子上再生事端,全家赶出去。 随即,老太太遣散了所有奴仆,独独留下二房三房婆媳四人,以及大房原夫人,管家楚平。 老太太眼神冰凉凉,在几个媳妇孙媳妇身上溜来溜去,婆媳四人早知就里,一个个低了头。 半晌,婆媳四人行将窒息之时,方才听见老太太重重一声冷哼:“楚平,你记下,二少爷二奶奶,三少爷三奶奶两房,今年年底分红取消了。” “是,老太太。” 楚平忙着一声答应,在账簿上做了记载,再呈给过目点头,悄悄退下了。 老太太候楚平走远,方才回头眼风一扫:“你们可有异议?有便说,没有,就各人回去好生反省,再有这等鬼魅行径,我定然不饶。我楚家世代书香门第,宰辅之家,容不得鬼魅下作之人。” 二太太三太太婆媳几个谁敢龇牙,一个个捏着鼻子低头认错:“谨遵婆婆(太婆婆)教训。” 就连一旁大夫人原氏也连连认错,直说自己治家不严,劳累老太太生气,实在不孝,自愿罚没一年红利。 老太太却一摆手:“这很是不必,我老婆子还没老糊涂,谁是谁非,我还分得清楚。" 二太太三太太受了婆婆气,回房集体骂媳妇,一个道:“老太太最是公平了,就你们好日子过久了作得慌,是不是?鱼龙不跳,你们偏搅扰,如今惹得老太太动怒,把你们面子抓破了,你们满意了 老大将是楚家家主,下任族长,从小老爷子就定了的,他又争气,又是高官厚禄,圣上面前红人,如今连你们公公在外做官,也要靠他在朝里瞭哨罩着。你们不说敬着些,恭维些,将来也好照应你们相公儿子前程,谋个肥缺外放,你们反倒作耗,闲得无聊去拨他的虎须做什么?好玩啊?” 另一个帮腔道:“他行事向来乖张狠辣,惹恼了,六亲不认。你们等着丈夫写休书吧!” 二奶奶三奶奶都不服气:“凭什么他们这般嚣张?老太太东西一箱一箱送到景萱院,还有老太太手上两千亩公田,听说将来也要归大房所有,老太太也偏心的过了。” 二太太三太太同声啐道:“眼皮子浅的东西,什么公田,那是楚家历代当家主母代代相传私产,所属子嗣,只能分红利不能分产,且历代主母如何使用出息,祖训都有严格规定,包括必须按比例添加土地,按比例周济族人,余下才能按比例分配给嫡系子嗣,这都有公开台账,决不许私下操作变卖。这是楚家老祖宗立下规矩,为的确保楚家嫡系屹立不倒,楚家香烟不绝,在祭田之外加设一个保障,就连族长也不得干涉,家族罗罪,这等私产也不在查抄之列。” 三奶奶想着那两千亩与自己毫无干系土地,只是肉疼:“就没有人提出异议吗?这太不公平了。” 三太太恨得一戳三奶奶:“你真是作死啊?倘若老祖宗们个个像你,这田产岂不早化了灰了,哪有你今天年年分红?真是上不得台面东西!楚家立此规矩几百年,传承十几辈子,从没有人敢打这个主意,龇这个牙,也从无子嗣厚颜无耻去争母亲私产!” 二奶奶却是倒竖峨眉不服气:“这也罢了,只是今天这一场重罚也太过了,简直是羞辱人嘛,我们也没说什么啊?” 二太太也一指头戳在媳妇脸上,嘴里啐道:“你还没说什么?诬陷大奶奶,现在还敢觊觎老太太私产,还没说什么? 你们两个听好了,别说我们做婆婆没提醒你们,最好从此谨言慎行,低头做人。这话要是一星半点传到老太太,或是你们公公丈夫耳朵里,不说你们公公丈夫要休你们,就是族中长老们知道,也容不得你们。” 三奶奶气呼呼言道:“这么说,我们受了罚,挨了骂,依旧什么也没有?” 三太太啐道:“有,叫老二考个状元郎,再得到皇帝老子青眼,压过老大去,你再去讨好老太太,压过大奶奶一头,这土地,说不得就归了你掌管了。” 三太太骂得火气直冲,怒气冲冲回房躺着哼哼去了。 二太太随即拂袖而起,临别一声冷哼:“别说老太太,就你有这样心思,我也信不过你,说不定过不得三天两日,就把祖产折腾光了,我楚家就败在你手里了!” 其实只要是楚家媳妇,有谁看着当家主母位子不动心?可这要老太太信任,族里认可方才能成。 老太太认可尚有私心可言,族中认可可是只凭本事与作为。老太太三个儿子,谁也越不过大儿子去。就是几个媳妇,大媳妇原夫人为人处事也是没得挑,家世也清贵,老太太到嫌弃她太过实诚不奸诈呢。 唉,这也是大家族的无奈。想楚家这种老太太镇得住,媳妇们也还算自律之家,也算的十分难得了。 像二奶奶三奶奶这种偶尔冒坏水楚家媳妇,楚家祖上也有过,不过都不会掀起多少浪花,无不被几层婆婆打磨,最终都会雌服。 否则将会被剔除,自绝于楚家,这个后果无人担得起。 就是二太太三太太,也不是什么菩萨托生,只不过年轻时候争过了,闹过了,到如今,被丈夫熊,被婆婆磨,儿子不及楚景春争气,她们已经雄心消弭,偃旗息鼓了。 却说楚家一场硝烟弥漫,丝毫不影响瑶草在小院子里看书,散步,钓鱼,晒着太阳贪吃酣睡。 却说楚景春挑拨的祖母大发雌威,他倒自己摇着折扇,迈着八字方步,潇潇洒洒回到小院。眼前呈现出好一场慵懒光景,他的小妻子瑶草吃饱了,喝足了,抱着个圆乎乎的鹌鹑肚皮,眯着眼睛,晒着花荫太阳,小懒猪似的呼呼大睡。 楚景春挥退一旁驱赶蚊蝇莲子,自己接受拂尘,轻轻晃悠,却见瑶草眼皮轻轻颤微。遂一笑:“你就继续装呗!” 瑶草露出一排瓷白糯米细牙,笑得眼睛弯弯似个月芽儿:“谁装了,又没见不得人,干嘛要装?” 楚景春一双修眉斜斜一挑,笑微微摇着洒金扇,鼻子嗅着小媳妇耳后根:“噢,什么香味,这般好闻?” 瑶草痒痒没听清楚:“什么?” 楚景春小猫似的嗅着鼻子直哼哼:“我说,你怀孕五个月了吧?” 瑶草掐指一算,笑眯眯点头:“噢,四个半月咯。” 楚景春闻言,笑眯眯点着头儿,桃花眼里春意荡漾:“两小家伙位子坐稳了啊?” 瑶草抚抚肚皮,继续笑微微点头:“嗯呢,太医二婶表嫂们都是这般说,过了三月,胎儿就安稳了。” 楚景春笑得更荡漾了,轻轻跟瑶草耳边哈着气:“恩哼,娘子自幼练武,受些轻微颠簸,应该没问题吧?” 瑶草自从怀孕,有点身子笨笨,脑子也有点笨笨的了,慢慢转过小脸,疑惑瞅着夫君,微微转动明眸,思忖着,这天天憨吃酣睡不干活,有什么要颠簸呢? 对着楚景春越发荡漾的夫君,忽然间,瑶草明白了什么,小嘴就那么微微张着,:“啊?” 楚景春笑容越发春意洋溢:“嗯?” 瑶草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一咬牙站起身子,抬脚就走:“哎呀,不理你,饿了,去吃饭!” 楚景春大步流星赶上小妻子,一手搭在肩上,一手摇着折扇,嘴里哈哈直乐:“娘子也别太心急了,天黑还早呢!” 楚景春声音响亮,慌得瑶草无所适从,仰头瞪着楚景春,眉头似颦非颦,眼眸似嗔亦怪,欲哭无泪:“你小声些,你不要冤枉人,我哪有此意?” 楚景春却折扇一摇小的开颜:“那就吃饭去吧,为夫也饿了,走啊,娘子!” …… 隔天,楚景春心满意足上朝去。 瑶草直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身,面对丫头婆子笑脸,瑶草只觉得心乱跳,脸发烧。 一时用罢早餐。 莲子方才轻言回禀:“老太太叫奶奶起身后去一趟。” 瑶草做贼似的微一点头儿:“老太太说没说什么事儿?要紧么?怎的不早些儿叫我?” 心里做了贼,直心虚,不会老太太听到了动静?这是要告诫我么? 莲子摇头笑:“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儿,鹦哥姐姐来时,奶奶没起身,我要叫的,鹦哥姐姐却说,不妨事,叫奶奶何事睡醒,何时过去,也就是了。” 瑶草勾着脑袋漱口:“嗯。” 一时慢慢走到老太太院子,一路上,微风吹拂,鸟雀儿喳喳,瑶草慢慢闲适起来。 刚上一步台阶,鹦哥已经接了出来:“大奶奶来了。” 瑶草方要行礼,早给老太太握住了手:“快些坐下,窝着我的重孙子哟。” 一时,丫头清茶一杯奉上,各种糕点奉上,干果水果摆一桌。 老太太亲手拈起一片糕点放于瑶草面前小蝶里:“这个山药枣切糕,我吃着极好,这栗子糕也不错,我特特叫人做了与你尝尝,你若吃着好,我在叫人做。” 瑶草温顺道谢,尝了一口,忙点头:“很好吃,都是托了祖母福气,才有这般好口福!” 老太太闻言点头:“说得好,在家里啊就千好万好,祖母想怎么疼你们就怎么疼你们,想何时疼你们就合适疼你们。祖母可舍不得我的好孙媳妇孙子颠簸劳累,叫我老婆子心疼。” 颠簸劳累? 瑶草浑身一颤,挺起了胸脯子,梗起了脖子,刚咽下一块栗子糕点卡在喉咙里,刚要咽下,闻言这一抽气,栗子粉呛了气管,瑶草剧烈咳嗽起来,一时别的脸色通红。 莲子石榴忙着拍背顺气,半天才缓过来。 老太太却一边忙叨叨劝慰:“你不用怄气,我已经罚了他们了,你放心,有老祖宗在,谁也不敢生坏心。” 瑶草慢慢抹着咳出来眼泪,心里只恨某人,不正经,歪门邪道! 好容易出了老太太院子,大太太跟着瑶草一起告辞,婆媳说这话:“别叫你跟着老大胡闹,也要劝这些才是。” 所谓疑心生暗鬼。瑶草还道东窗事发,心里直打鼓,怎的昨晚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人人都知道了啊?难道婆婆在景萱院安了探子呢? 只不知是谁呢,一定将他挖出来。一时脸红得行将滴出血珠子来。 大太太见了媳妇儿这摸样,还以为瑶草受不得太阳,忙着转移话题:“你身子重,我就不说了,容后我也劝劝老大,大媳妇,你也劝劝他。” 瑶草心里羞惭的想要钻地洞子,低头认罪直点头:“恩呢,媳妇记下了。” 大太太又道:“老大性子拗,你要劝着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老放在心上。万不能为了制气,伤了老太太心,老太太年纪也大了,你又是头胎,如何能受颠簸?倘若出事,还不是一辈子后悔啊?别以为自个年轻就任性胡为,啊?” 瑶草再点头,声音就跟蚊子一般嗡嗡道:“媳妇一定不再迁就他,让她任性胡为了,请婆婆相信媳妇一次。” 大太太笑一笑:“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气度,一定要好生劝说老大,登州万万去不得,一定要留在京里,在察院做个按察使就蛮好的,何必要去登州?一路颠簸,你们受的了,我的孙子也受不了呢。万万不可啊!” “嗯!” 登州? 这倒是在说什么呢? 谁要外放? 楚景春么? 被蒙在鼓里云里雾里的瑶草,口里答应,脑子飞转着,暗地咬牙不止:“楚景春,探花郎,你干的好事,差点要把我吓死!” 告辞了婆婆回院子,瑶草一路咬牙切齿,磨牙霍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莲子一路追问:“奶奶,奶奶,你还好么?那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告诉姑爷?要不要叫太医?” 瑶草却是勾着头挥挥手,兀自躺在床上,只觉得难以见人了,一时咬牙,一时蹙眉,一时恨,一时羞,浑身燥热,脸红就似个熟透虾。 楚景春下朝乐颠颠赶回房,习惯一扫后院子紫藤架下摇摇椅,空。 再看荷池塘边柳荫路,空! 楚探花摇摇折扇,挑眉眯起桃花眼,难不成美人在床静待郎呢!顿时笑得分外风骚,眼中流眉,心中春风荡漾霓裳翻:老婆果然要慢慢调|教! 却说楚景春春风荡漾走进房,再凑近床前,正看见他小妻子明眸如水眼丝媚,脸红恰似二月花。喜滋滋忙俯身,就在红唇之上撮一口,却不料被小妻子下冷口吮住唇瓣,用力一撮,用力喘息几声,直至火气散了,方才察觉满口甜腥味。心中一颤松了口,微抬眼睨,楚景春已经唇瓣鲜艳滴滴血了。 楚景春满腔旖旎一时荡尽,敛了剑扬眉,眯了桃花眼,灵舌收拾满嘴鲜艳,逼近瑶草耳根处,轻轻嗅:“嗯,心情不好?谁又惹了你?乖乖告诉为夫?凭是谁,为夫替你找回来。” 瑶草本来恼怒楚景春不本分,连累自己受惊慌,原要发作一番,事到临头,瑶草陡觉不妥:这样事儿能说么? 难道能说,你昨个啥啥颠簸,今日太婆婆,婆婆个个都打机锋说颠簸,说的我脸红耳赤,心尖直颤么? 这话出了口,这一辈子还不被这个风流种子楚景春笑死了! 瑶草悄悄扁扁嘴,说不得!悄悄挪挪身子,掐进拳头,闭目,屏气,慢慢平了气,武装好自己,嘴角展开一丝冷笑来:“你不知道谁惹我?我也不知道呢?只是,老太太说你要去登州,太太也说你要去登州,你要去登州么?独我不知道呢?” 楚景春闻言忽然板正了瑶草身子,正对自己,一脸纠结靠近瑶草,鼻尖差点蹭上瑶草鼻尖:“闹了半天,就为这个啊?” 瑶草脖子往后一梗,眼睛不错盯着夫君楚景春:这家伙虽然皱眉眯眼,抿着嘴,似乎郁卒得很,实则那模样儿却狐媚勾魂得很,只荡人心魄,让人脸红心痒痒。 瑶草脸上一烧,心中一漾,心中顿时着慌:完了,完了,自己真是太可耻了呢! 心头只觉得羞惭,慌得闭了眼睛,暗把四根指甲掐进掌心里,努力遏制这种荡漾泛滥。 你道这是为何? 唉,这也是瑶草自从怀孕之后羞于启齿之事。 原来,瑶草自从被确认怀孕,大夫交代不能同房,楚家有规矩,这时应该放个红袖添香丫头在身边服侍。 瑶草虽然不敢公然跟老太太叫板,却也不会傻呵呵去他张罗这事儿,因有言在先,遂缄默不语,但看楚景春如何作为。 楚景春没叫瑶草失望,对于老太太大太太的提议一口回绝,且楚景春孤鸾星名声在外,府里也没丫头上赶着巴结,景萱院十分和谐。 瑶草心中暗喜同时也烦忧无限,楚景春碍于三月前坐胎不稳,不敢胡来,却是每天以跟小妻子耳鬓厮磨为乐事,且乐此不疲。 说来奇怪,瑶草没怀孕之前不觉得如何依恋夫君爱抚,怀孕之后,身体似乎异常敏感起来,甚至只是闻见夫君身上特有的香味儿已经脸红心热,哪堪得楚景春上下其手? 且楚景春又生得黑发如瀑,粉腮如霞,目如星灿情脉脉,如痴如醉睨着人,不经意间,喉头微微滚动,红唇如饥似渴轻颤着,吐气若麝,近在咫尺,柔□滴。 就是陌生妇人,被他这样引诱,恐怕也会瞬间崩溃,马上抛开矜持投怀送抱了。更遑论瑶草与他乃是夫妻,曾尝过它的滋味,领略过那**鱼水之欢。故而常常被他逗引的气喘吁吁,不能自己。 在瑶草所受教育,所读书籍,男女结合乃为了子嗣,为人妇者,要端庄娴熟,要矜贵大方。 更遑论眼下正是孕育的神圣时刻,整该目不斜视,心若止水;气若空谷幽兰,神若傲雪红梅! 只觉得不该生出这种**蚀骨感悟,更不该有这种春心荡漾情怀。 这实在太丑陋了,太低俗了。 瑶草在心里暗暗惊醒自己,我今为人母,万不能人前失态,叫人察觉,就是夫君也不成。 瑶草这里握紧拳,低下了头,拼命遏制,却哪里压得住浑身酥麻颤巍巍,更止不住心头春光摇曳往外透。 瑶草不能遏制自己,一时气急交加,心中只恨楚景春。 碍着夫为妻纲,瑶草焉敢宣于口,只敢在心里颤巍巍鄙视兼委屈:一个大男人,你倒是长成这样干什么呢? 你妖孽啊! 你祸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还有父子斗法记! 瑶草后知后觉的爱情宣言 对于楚家人,鉴于自己悍妇名声,瑶草一早做好了受熬煎,受磨砺的准备,三十年媳妇熬成婆,没有谁能够幸免。 可是,自她嫁进楚家那一天开始,瑶草发觉,一切并非自己想象那样,也并非一如瑶草所想,可以控制自己的行止思维。 祖婆婆待她亲如孙女,婆婆疼爱如女儿,小姑子虽有些小性儿刁蛮,却也愿意跟她贴心亲近,并不排斥刁难。 叔伯妯娌虽然不甚亲切,却并不公然发难。反是恭敬有礼,各自平静度日,井水河水不相犯。 当然,瑶草忘记了一句话,有人就有江湖,是女人就会宅斗。瑶草好在有个聪明护短夫君,不老自己动手,夫君轻摇折扇,已令宵小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这样家庭,这样的家人,这样的相处模式,一如瑶草曾经向往外婆家一般,安宁和谐、和蔼可亲。 祖婆婆婆婆面前,瑶草只需每日请安问好,勿需立规矩。 瑶草只是小嘴儿动一动,笑一笑,祖婆婆已经笑如弥勒了。 甚至瑶草推脱了家务,一心蛰居小院过清静小日子。祖婆婆婆婆也没责怪,反是见天赏东赏西,体贴尤佳。 虽然瑶草知道,婆婆另有所图,希望自己早点开枝散叶,可是这样的和蔼可亲,可亲可敬,已经超出了瑶草对婆婆的美好设想。 瑶草惊喜了。自己母亲可是挺胸大肚,还要在婆婆面前奉承立规矩,劳命伤财不说,还没落个好。 自己重生,不仅挽救母亲,挽救弟弟,还给自己赚回这样的婆婆与人生,即便楚景春旁逸斜出,瑶草也满足了。 人生得遇这样祖婆婆、婆婆,瑶草觉得不得夫君欢心,就做一辈子媳妇也不亏了。 对于丈夫楚景春,说实话,瑶草婚前对他并不抱什么美好向往。虽然她曾经信口哓哓,刺激瑶玉,说自己跟楚景春乃是竹马沙沙,情根深种。 其实不然。 瑶草七岁时虽然见过楚景春,也惊艳与他的才学非凡,俊美飘逸,却从未有过多交集,顶多就是远远观赏过,毕竟,好看的男人犹如名山明水,看着实在赏心悦目。 要说瑶草曾经对赵栖梧有过才子佳人朦胧情感,对未来有过憧憬向往。对赵栖梧似乎有过玄妙的把握,似乎认定了他会对自己好。 但是,对于楚景春,瑶草毫无把握。 瑶草惊艳楚景春,却清醒知道他只是别人园子里一道好看风景,她惊叹赞赏,却从未有过要占为己有的私心杂念。 即便楚景春一度成了人们口中的孤鸾星,被汴京城所有丈母娘嫌弃,避而绕之。他却依然是汴京城所有怀春少女们心目中白马王子。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瑶草。 自始自终,瑶草从未肖想过,自己一日匹配楚景春。 神思清明时候,没想过。 神思恍惚做梦时,也没梦错过。 自从重生,瑶草一只胸怀一种苍凉的清醒。 这种清醒,即便楚景春当面对瑶草表白,说他因为偶尔窥见瑶草鱼跃莲池,而情根深种,倾心已久。瑶草也没迷糊过。 可是,自从那夜晚,瑶草经历了女儿到少妇的蜕变,一阵刺痛,一声娇啼。 瑶草就此被楚景春亲手引领进入一个陌生的、奇妙的世界。 楚景春的温情款款,曲意奉承,婉转怜惜,喃喃蜜语,感染了瑶草。 接下来,楚景春的表现,令瑶草眼花缭乱,兴奋畅怀。这种生活对于瑶草是一种崭新的感悟与刺激。 瑶草这才发觉,夫妻之间,并非父母那种僵硬古板,原来也可以这样和平共处,水乳交融。 婚姻生活也可以这样温情款款,这样诗情画意。 楚景春其人生活中甚是随心随性,率性洒脱,从不刻板古怪,甚有生活情趣。 他总是可以于无声处引导瑶草,燃烧瑶草,让她忘情,抛却羞怯,忘记拘谨,慢慢融入道楚景春生活节奏里。 譬如楚景春清晨着衣,必定会作刁,驱除所有丫头,不许近身,偏要张靠双手,水雾汪汪眸子,一闪一闪勾引小妻子瑶草亲手服侍。 及至瑶草理妆,他又要来抢着替瑶草梳头描眉簪珠花。两人私下用餐,他总是忙忙碌碌替小妻子布菜盛汤。自己菜肴不吃,最爱来抢瑶草拈在筷子上的食物,有时候还会就着瑶草玉手吃点心。常常惹得瑶草嗔怪:“我手上有蜜么?” 他却不假思索,呆傻点头胡诌:“当然呢,不然谁稀罕!” 傻傻的话,总是惹起阵阵偷笑声。 自从结缡,楚景春读书必要瑶草帮着翻书页,写字定要瑶草牵纸张。还要言之凿凿,满口道理,胡诌什么美人翻书,读书不累。玉手着素,文思泉涌。 总之,他一回家便呼呼喝喝,黏黏糊糊,指挥得瑶草团团转,恨不得将瑶草拴在身上做玉坠,握在手里当折扇,简直比柯家三杰还要磨叽人。 自成亲,楚景春一改之前天不黑不着家的习惯,每日下朝,急赶着回家。纵有一大堆的计划实施。要么夫妻结伴,踏青游园,树荫观花,临水观鱼。要么夫妻易装外出逛庙会,逛夜市,逛花田,看花鸟。看胡儿骑马飞旋子,看胡姬搔首弄姿表演舞蹈。 正月帮瑶草赢过灯笼,二月帮瑶草赢过盆栽兰花。四月带着瑶草亲自向相国士高僧讨要第一杯佛汤水。 无论珍惜贵贱真假,情意却是真。 起居饮食,生活习性十分迁就小妻子。对于瑶草一言一语甚是重视,甚至为了瑶草一句惋惜有鸟跌落,母子牵挂之话,不顾当朝五品的身份,亲自爬树将跌落的小鸟儿送回树梢。 瑶草每每出门应酬,他次次亲自来接,一时间,瑶草在京中成了少妇们争相羡慕对象。 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几月下来,瑶草发觉自己一颗心逐渐发热发光,被丈夫英俊打动,被丈夫温情吸引,忍不住放开心胸,深陷其中。 之前的武装,戒备,理智,统统丢到天边去了。就这样不自觉随着夫君宜喜宜嗔,上天入地。 几月下来,瑶草心中装满了楚景春的一颦一笑,疯癫蜜语。 不自觉间,忘却了自我,深陷丈夫温柔网中,心醉神迷。 小日子却过的温馨甜蜜,多姿多彩,有滋有味。 虽然瑶草面上镇定,佯装洒脱,其实心地明白得很,自己已经被楚景春这个狐狸精迷住心窍。 整日,不知今夕何夕,身在梦境一般。 午夜梦回,瑶草明白自己被楚景春牵手走进了一个全新的,生机勃勃的,趣味横生的世界。 瑶草的心扉,犹如夏日里羞怯的玫瑰,悄悄张开了。 瑶草对未来有了美好期待,无尽遐思。 瑶草从羞涩水灵少女,变成了圆润自信的少妇。从羞怯被动抗拒到到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正当瑶草晕晕忽忽,逐渐把楚景春当成亲人,依恋迷恋之时,瑶草被确认怀孕了。 幸福瑶草,犹如正在惊喜树上开花,忽然之间却发觉,花枝上已经青果累累。 瑶草欣喜欲狂,泪如雨倾。因为腹中鲜活生命,也因为自己终于突破了前生。 她不仅有了丈夫,还有了后代,做了母亲。 不过,大喜之下也有小忧。 无他,瑶草想起了自己闺阁姐妹,才貌双全的丞相府大奶奶余小姐。 那一日心兰长女狱毓敏做周岁,瑶草作为表姑姑出席,午餐十分,正值楚景春下朝,官轿不回楚家,直接跟着三舅父前后脚抬进了方家,喜得三舅父打开中门,与楚景春携手进门,得意洋洋乎。 楚景春生恐无人不晓,特特派了小童雨墨过女客后院,告之瑶草:“大爷在那边吃酒,奶奶几时散了,派人知会小的,小的在门口守着。” 丞相府王大奶奶当即红了眼,随后多饮几杯,便醉了,借酒遮脸,拉住瑶草说了出格话:“草儿妹妹这样的顺心日子,姐姐我若能过几日,就是立时被克死了,也心甘了。” 打人不打脸,被人当面提说丈夫楚景春克妻,岂非当你面嘲笑自己头悬宝剑呢? 瑶草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只是不言不语沉了脸。 彼时,心兰正在席上照应,忙着悄悄安慰瑶草,告之原委:“她并非有意嘲笑,只是喝醉了,看妹婿待你恩爱,推人及己,心里难受,说错话了。” 见瑶草懵懂,心兰悄声解说一番。 原来,王大人乡下妻子怀孕了,言说乡下缺医少药,借机进驻丞相府里来安胎,日日喊疼喊痒,霸住王大爷脱不开身。虽然撼不动他大奶奶位置,王奶奶争不过一个大肚子婆,只觉灰心绝望,现在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次把自己两个美貌的丫头开脸放在丈夫书房伺候读书,红袖添香。 虽然成功遏制了平妻撒娇卖痴,却也给自己心上插上两把尖刀,时时流血,生疼生疼。 余小姐才貌双全,出神名门,照样要受丈夫气,被胖的女人挤兑。 榜样在前,瑶草很怕。 果真如此,瑶草不能学母亲头悬梁,剩下的只能走上余小姐之路,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 瑶草原本有这个准备,事到临头,却有仓惶了。因为今日瑶草已经对夫君动了真情。 好在楚景春没叫瑶草失望,不仅没有出去主动沾花惹草,还将堵住了祖母母亲赠送的红袖添香当面退还。 只是这一来,瑶草也不轻松,楚景春日日相伴,时时邀宠,要小妻子补偿,害的瑶草常常被夫君摸索的心摇旗鼓,咬牙切齿只生恨。 及至胎儿坐稳,那人更加恃宠生娇,频频痴缠,夜夜同宿,直叫瑶草羞愧难当,难见慈亲。 闲话少说,却说转眼就是十月十二,前世瑶草死在这日夜晚子时。 又到这一天,瑶草自清晨开始便有些心神不宁,格外惶恐,她不知道能否顺利冲过去。 这一日,十分热爱活动,喜欢散步的瑶草沉静了,整日没有离开卧房。 为了平复心情,瑶草无数次为自己,也为腹中孩子,弹起了《阳春白雪》。 而后又让莲子石榴将窗帘半卷,半躺在床榻上听鸟雀欢唱。 一时楚景春还家,跟小妻子与对双儿女打过招呼,瑶草便要求夫君为孩子演奏了百鸟朝凤,又赖皮夫君为自己弹奏一曲高山流水。 之后的时辰,瑶草亲手替夫君冲茶,替夫君宽衣,替夫君散发梳理。 楚景春也为亲手为小妻子绞了热帕子擦手净面,将瑶草一头秀发梳通透。随后,应瑶草要求,楚景春搂着瑶草的手臂,替妻儿声情并茂朗读李太白豪放浪漫的诗词。 重温所有,做了力所能做一切,瑶草宁静了。 夜深人静,身边楚景春发出细微绵长鼾声,犹如舒缓的催眠曲一般温润亲切,让瑶草心胸放松,归于宁静,慢慢竟然睡熟了。 梦中,瑶草发觉自己身在天空,飘飘欲仙,忽然间竟然发觉无法降落,正在惶恐,忽然发觉一官人伫立青山绿水间,广袍疏袖,衣袂翻飞,笑颜盈盈,对着飘飞自己伸出了修长的手臂。 瑶草竟然毫不犹豫握住那只温暖的手。 他星目朗朗,卓然玉立,风流倜傥无边际,犹如谪仙一般:“本院察院御史楚景春。” 瑶草双眸黑亮温润,张口竟说:“小女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携手漫步林间,笑看看风云变换,月升日落。 忽然间,瑶草听见一阵欢快的笑声,抬眼看见一群孩子松鼠一样灵巧,在竹林树梢上跳跃,笑声银铃一般清脆。 瑶草忽然间就十分认定了,这些孩子是自己的,也是身边楚景春的。 可是? 梦中瑶草一偏头,自己何时嫁给了楚景春呢? 楚景春感应似的一声笑:“你早就嫁给我了,我们前生姻缘,不准逃逸,不准赖皮哟!” 蹙眉闻言摇头,又一笑,对的,自己嫁过人,一定就是嫁给楚景春了。 通透的瑶草直觉心醉神迷,浑身被快乐幸福笼罩着,每一个毛孔都在欢笑。笑微微主动握住楚景春的手,并肩在林下漫步,细语,微笑,偶尔招手回应孩子们欢笑。 当外面“咚——咚!咚!咚”四更敲响,瑶草梦中惊醒,如闻天籁,不能置信,推醒熟睡楚景春:“听听,听听,这是几更天了?” 楚景春睡意朦胧,将臃肿的妻子往怀里搂搂,睡眼迷蒙嘀嘀咕咕:“四更,四更了。” 言罢又想起满足鼾声。 四更天,过了子时了! 瑶草眼泪瞬间弥漫了眼眶,他拉起楚景春手忙自己抹泪,双眸晶亮灿烂闪烁,欢喜的声音有些发颤,也不管楚景春熟睡如泥,兀自喃喃自语:“楚郎,你知道我刚刚梦见什么吗?我梦见你牵着我的手漫步林间,一群孩子,我们的孩子,在竹林树梢跳跃欢笑,你知道么?我高兴地心底只发疼。 谢谢你,楚郎! 谢谢你在荷花池边偷窥我,爱上我! 谢谢你那次在河边酒后无德调戏我! 谢谢你锲而不舍求娶我! 谢谢你成了孤鸾星,有机会慢慢等着我长大嫁给你! 谢谢你给了我孩子,让我有个安乐的家,完整的人生! 这一辈子,无论你如何做想,我都不会在放开你的手,我会披荆斩棘,诛灭一切来犯之敌,牢牢抓住你,给孩子们,给我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幸福的家。 相信我,我会给你生许多许多孩子,让你儿孙满堂,百子千孙!我会让你幸福的过每一天! 还有,楚郎,我也喜欢你! 我爱你!“ 说完这话,泪流满面,坏心的拉起楚景春的宽袍大袖替自己抹眼泪。 之后一笑,端起几上温着白水,慢慢饮者,一边看着夫君睡颜,微微笑着,慢慢平复心情,慢慢爬回床上,头枕在柔软的遍地开花石榴枕上,慢慢睡熟,嘴角噙起一丝笑,越来越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 等瑶草轻微细密鼾声想起,身边楚景春却睁开了灿若星辰眸子,手指点点小妻子鼻尖:“多大了,还掉豆子。” 又拉起小妻子手近几年攥着,露齿一笑,灿烂光华,燃烧的红烛似乎也越发火红了。 只听他缓缓笑道:“你敢不爱我呢?你能逃得掉呢!” 睡前又凝神看眼小妻子,弯弯眼睛:“记得自己说的话,我要很多孩子,百子千孙!” 儿子女儿好日子都有了,亲人故人仇人们都来了 却说这日乃是腊月初八,家家户户都煮腊八粥。 瑶草挺着老大的肚子,穿着丝绵软缎袍子,外面罩一件火狐皮大氅,老天爷爷,展开直跟床被褥一边大了,瑶草穿着勉强能够合得拢,整个人就似个火球。她还自以为灵巧得很,在哪儿亲自指挥莲子熬腊八粥:“熬稀粥无巧,不停手的搅,越搅合勤便,这粥才会均匀黏稠香糯……” 一时腊八粥起锅,瑶草吩咐用一个个白胎瓷汤钵子一份一份装进食盒,因为景萱院是小厨房,乃是老太太心疼瑶草怀孕贪吃,专门特例设置,因为只做瑶草一人饭食,所以配给小锅小灶。 阖府腊八粥,由楚家大厨房供给。景萱院的小厨房原本只照顾瑶草一人即可,是瑶草说一个人吃着不热闹,命令住了一满锅子,除了景萱院人人有份,所余不多,瑶草只能择人而分。家里人除了老太太与婆婆原夫人,瑶草只给了两个小姑子,二房三房制着气,不是一碗粥能够缓和,再说不是贴心人,吃食等物还是不要往来的好,没得讨好不成,图惹一身骚。 余下八宝粥,瑶草一一写上签子:柯府,方府,张员外家(青果),陈员外家(青叶)。 原本想给瑶枝一份,无奈祥符县立此数十里,唉,送去也冷了。 却说瑶草在院子里收到六份腊八粥,分别是柯家,方家,楚家自己家,大相国寺,观音寺。 自家里小锅粥吃了小半碗,因为顺口味儿。 楚家大厨房粥吃了小半碗,因为老太太说了,这粥代表阖家祝福。 然后娘家粥吃了小半碗,柯家栋梁亲自来送粥,说了,这粥可不寻常,爹娘一起在小院子守着熬得呢,我们都不许先动,第一碗要给小外孙呢。 外婆家来了又吃小半碗,外婆也说了,这是外婆亲自择米,三舅母亲自看着熬成。 情意深重啊,不吃太辜负了。 一阵情意绵绵,我的天爷,瑶草肚子已经鼓鼓了。 这刚放碗呢,瑶草正在擦嘴:“还好,还好,稍稍有点过饱,幸亏我怀孕之后饭量大增,勉强还撑得住。” 李妈妈一边嘀咕:“都临月了,亲家太太(方氏)一天三遍问呢,可不能贪嘴吃出事儿,克化不好就糟了。” 瑶草忙拍拍李妈妈:“放心放心,我心里有数。” 话音刚落,大相国寺又来了,瑶草实在吃不下,正要吩咐打赏下去。 无奈人家小沙弥异常尽忠职守,叮嘱莲子,叫大少奶奶一定要尝尝。 这话说得好啊。 “这粥我们老方丈念了金刚金经的,吃了母子康泰。” 瑶草闻听这话说的吉利,很以为然,直点头:这得吃。 又努力吃了三口。 吩咐赏了小沙弥,放下汤匙,抚着肚皮正喘气呢,观音寺小姑子来了,也是来送腊八粥,小姑子话也说得好好。 “这粥我们师太念了平安经,大少奶奶您吃一口,包您们母子平安,一生顺遂。” 瑶草一听“母子平安”,立马黑眸晶晶发亮,排除阻拦,挣扎拿起汤匙,努力咽下一大口。 至此,瑶草只觉得稀粥满齐喉咙口了。 莲子石榴连连替瑶草顺气,李妈妈一边责怪人:“你看看,看看,都说不能吃了,咋就不听话呢?“ 瑶草却直乐呵:“安心安心,我还撑得住。” 话音刚落,最后一份腊八粥到了,这一份非同寻常,乃是皇宫赏赐。东西虽说不上绝顶好,只是来历不凡,出产地稀罕。 瑶草想着,怎么也要吃一口沾个喜气。挣扎着又喝了一小口,余下分给府里各人,大家都粘粘喜气。 却说瑶草这里一口粥下肚子,忽然间浑身一抖,哧溜一声就往地上滑溜,银质汤匙子‘叮咚’一声脆响掉在地上。 吓得莲子石榴李妈妈等人一大跳,慌忙一拥而上搂住了,架至躺椅上靠着靠枕:“怎的了?怎的了” 瑶草凝神皱眉,半晌才缓过气来,连连喘息:“哎哟,肚子好疼,像是被利刃从上腹切割一般,疼得我差点厥气。” 瑶草知道自己估计发动了,要生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因而只是描述症状。 李妈妈有经验,这还是要生了,好在两个能干有经验婆媳稳婆一月前已经进驻,这里一慌张,他们就进来了,摸了胎位,问明症状,下断言:“快些去烧热水,替奶奶洗浴,这会子正是午时,只是子时左右,孩子一准落地。 一时间,各人各就各位,莲子石榴服侍瑶草洗浴,李妈妈则亲自去向老太太太太报信。 老太太获信,首先派人去柯家迎接亲家太太方氏,又问楚大爷何在,问听说还在宫里陪伴升上议事,忙吩咐了大管家楚平前去报信。 各路人马出发,老太太兴冲冲吩咐:“来人,在院子里摆放香案,点高香,我要焚香祭祀天地祖宗,保佑我楚家孙媳妇母子们平安,重孙孙重孙女聪明灵慧,无灾无难。” 却说楚景春正在跟皇帝老子谈完事儿出得宫门,正碰上楚平热锅蚂蚁一般跟哪儿晃悠,心中顿时一紧:“楚叔?” 楚平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拉着楚景春语无伦次:“老太太,不是啊,少奶奶快生了。” 楚景春闻听这话,马上进轿子,催着轿夫一路奔跑,堪比赛马一般回至家里。却发觉瑶草好模好样跟哪儿散步消食儿。看见楚景春紧张兮兮,手忙脚乱,她反倒笑嘻安慰人:“这两小家伙逗人玩儿呢,这又没动静了,估计心疼我,让我歇歇呢。” 稳婆倒笑了:“少奶奶还没生呢,就疼上了孩子了,头胎生得慢,倒给少奶奶说成孩子懂事了,没出生的孩子……” 李妈妈正还经过,笑着撂下一句话进去了 “这话可说错了,我们家小少爷小小姐可聪明呢,常常随着音乐声活动呢,谁说孩子没生就不懂事儿?那是你没见过。” 两个稳婆相对一笑,忙着点头,低声应和:“这是,这是,探花老爷的儿子怎会错呢,肯定一辈更比一辈强呢!“ 与她打下手小丫头小桃儿抿嘴笑得得意:“这话说得好,等小少爷小姐出生,奴提醒他们重重打赏两位奶奶。” 稳婆再不敢说小少爷不懂,一时眉开眼笑凑趣儿:“哎,那老婆子就先谢谢姑娘了。” 清明带着石榴莲子正在产房与卧房两边照应,闻言扫眼小桃儿:“这是什么时候,还磨牙?小心我先赏你一顿暴栗子。” 稳婆可机灵得很,知道清明莲子石榴都是瑶草跟前有头脸的人,忙着笑脸相迎:“嫂子与姑娘们来了啊,这边所有事物都准备好了,请嫂子姑娘瞧瞧,老婆子收生包可是全汴京城里头一份儿。” 清明示意莲子打开一个红膝盒子,指着红绫子上剪刀笑道:“这是我们姑爷特特令人用精钢锻造的两把剪刀,待会儿请妈妈就用这两把剪刀替我们小少爷小小姐剪脐带。” 稳婆喜滋滋准备接手,莲子却一反手递给二丫头绿竹。 清明清清嗓子道:“绿竹,你带着柳儿去小厨房用沸水煮上一个时辰,你们两个要亲自守着,不许旁人靠近,然后用煮过、晒过细绵白布包好,伺候妈妈备用。” “是!” 两位稳婆可是高兴坏了,看来今儿不仅赏金双份,还要外得两把好剪刀。这两把精钢剪刀打成可不便宜,要数十两银子。朝廷要预备战事,这等好钢都归朝廷调度,寻常人等,有银子也难得买呢! 清明转头看着另一个丫头:“绿菊,你带着桃儿,杏儿,叶儿三人负责伺候沸水,特别是妈妈烫手洗浴的沸水,要随叫随到,随时伺候,不可丝毫懈怠。” “是。” “还有,绿菊,你们几个要一眨不眨的盯着,生火,烧开,盛起,运送,都要你们亲自动手,切勿假手他人,就是我们景萱院的其他丫头婆子也不行,记住了?” 绿菊桃儿,杏儿,叶儿无不点头:“记住了!” 莲子目光凛凛,一瞟绿竹,柳儿:“你们也是一样!” 两人忙点头:“记住了,妈妈。” 几个丫头答应的甚是响亮,清明满意点点头儿:“嗯,你们好生伺候差事,奶奶姑爷自有重赏,下去吧!” 众人答应一声正要退下,清明又道:“你们若有任何事情,都要既是报备给我与莲子或是石榴知道。” 众人再齐齐一声答应,散去了。 正在此刻,外面门上传话童儿颠颠跑来:“亲家太太进大门了。” 清明忙带着莲子石榴迎了出去,却见大夫人正与方氏拉着手走进来,方氏一脸的急切:“太医不是说还有三五天呢,我正要明儿过府来呢,如何这就生了?情况可好呢?” 瑶草肚子大得赫人,不怪方氏紧张。原夫人也甚紧张,不过她刚刚探过瑶草,忙道:“亲家太太别急,我刚刚瞧过了,好着呢,景春正扶着媳妇儿在后院花房里散步呢,里面烧了热炕,两人有说有笑呢。” 清明也忙赔笑:“太太别急,李妈妈谷雨都在园子里跟着伺候,还有青果青叶两个丫头也在跟前,太太安心。” 方氏因为一梦,最信任青果青叶,闻听这话,只觉得安心了:“这就好了。” 清明看眼原夫人,又道:“老太太太太在院子里烧了高香,摆了香案念经,替奶奶小少爷们祈福呢,万无一失呢。” 方氏这才警觉自己冷落亲家母,忙一握原夫人手:“看我,瑶草回家总跟我说,老太太待她比亲孙女还疼,婆婆也好,跟亲娘似的。我愿该放心的。只是瑶草是我长女,从一丁点捧在手心里长大,她小时后又瘦弱,小猫似的,哭也没力气,如今长大了,我心里还当她是孩子呢,只是不放心,这才乱了方寸,指手画脚的,亲家太太无怪啊!” 原夫人也是心急如焚,就是吃味儿也不在此刻呢,忙着道:“看亲家太太说的,你不疼我媳妇儿,我才怪呢。” 清明忙着赔笑道:“外边冷,二位太太屋里坐着喝茶细说吧,奶奶跟姑爷还没回房呢!” 方氏虽然恨不得立时飞到女儿跟前看看究竟,可是有女婿陪着,他这个丈母娘也不好直戳戳的跑去,于理不合,说不得还要惹得女婿嫌弃。 直的耐着性子等着。 结果,中午过去了,晚餐也吃了,瑶草还在大肆咀嚼,无事人一般,见方氏婆婆夫君不是询问,她到厌烦了:“真没事儿,您们回去睡下吧,估计要在明天去了。” 谁料,话音刚落,猛吸一口冷气,肚子里又是一阵绞痛,瑶草话也说出来了,只是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气,想要闭上嘴巴,只是疼得厉害,不自觉张着嘴巴,想合也何不拢。 稳婆忙着上前帮忙,摸胎位。青果青叶莲子石榴一哄而上,把楚景春挤出了圈子外。 青果青叶帮着瑶草抚背抹胸顺气,莲子石榴则分别替瑶草揉手揉脚,帮着瑶草活血通气,减少痛苦。这些事情都是平日做惯的,此刻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豪不慌乱。 方氏一边看着,心窝只发热,女儿瑶草真会调教人儿,自己那会子生产,丫头们无不手忙脚乱,哪有这份体贴细心周到与镇定? 此刻,方氏终于疏出一口爽气:女儿终于长大了。 又看看热锅蚂蚁似的女婿,坐阵外屋原夫人,方氏放心了,女儿落到一个好人家。这个离巢的女儿不需要自己扶持,也可以翱翔天地间了。 方氏一时热泪盈眶,安心了,释怀了:那个噩梦真正成了梦了。 却说这夜子时,瑶草经过阵痛生下一双儿女,母子平安。 稳婆忙叨叨出来报喜:“老太太,太太,亲家太太,母子平安,一龙一凤,龙凤呈祥呢!“ 老太太忙着念声佛号。原夫人一手一个孙子,乐呵呵吟唱似的:“妈妈幸苦了,赏,双份啊!” 方氏却在第一时间进了产房,握住瑶草手高兴的只抹泪:“我的瑶草真能干,累不累,想吃什么告诉娘,娘做好了给你送来!” 只是瑶草实在劳累,得知两个孩子平安健康,勉强支撑着吃下两个乌鸡定心蛋便睡熟了。 外面守着柯三爷与楚大学士互相作揖倒恭喜,随即楚大学士提笔写了两个名字,楚家孩子,无论男女都是一个排行,大孙子命名为楚玉贤,孙女名楚玉敏。 却说方氏正喂瑶草喝那定心汤,却被楚景春抢了去,忙出了卧房,来寻原夫人,原夫人正跟老夫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乐呵呢。 方氏接过外孙女儿,越来越喜欢,忙将敏姐儿秀给楚老夫人与原夫人瞧:“老太太,亲家母,快看看,看看我这外孙女儿,长的多漂亮,黑亮亮眼睛,高高鼻梁,尖尖下巴,小小嘴巴,粉嘟嘟的面皮,将来肯定一张粉嫩白皮,像她娘,哎哟,还是双眼皮儿呢!”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就是就是,不过我怎么看着这丫头眼睛耳朵跟他爹一个模子呢?” 方氏笑微微忙点头:“嗯,老太太一说,我也觉得像,哎哟,想爹好啊,女儿想爹有福气啊!恭喜老太太,您做了老祖宗啦。” 老太太乐呵呵:“同喜同喜,恭喜亲家太太做了外祖母了。” 原夫人手里抱着大孙子,也夸上了:“是呀是呀,我这大孙子也长得更像他爹呢,瞧瞧这修眉,黑眸,直鼻方口的,真俊啊,简直跟他爹一模一样,你们瞧您们瞧,这孩子刚落地就认人呢,只盯着人看呢,哎哟,老太太,他看着您笑呢!“ 其实就是那家伙有些累了,打个哈欠,硬叫他奶奶说成笑了。 奶娘等着接孩子,闻言忙奉承:“我听老辈子人说,新生孩儿瞧谁笑,就意味此人高寿呢,小少爷瞧着老太太笑个不停,这是在说老太太长命百岁呢。“ 老太太笑得满脸生辉:“说得好,有赏!” 玉贤的奶娘得了一个上等红包。玉敏的奶娘也凑趣奉上一张撒金笺:“我们隔壁有个批命的先生,听我说要奶的姐儿腊月生人,特特送了我一卦,卦象说:今年生人属十二月最好了,此月生人,命运最是福禄寿全,顺遂亨通,能得长亲帮助,朋友扶持,贵人提拔。狗年十二月生人,男子出人头地,功成名就,财运亨通,名满四方。一生幸福荣华,享尽天伦之福。 为女子,则宜室宜家,福寿双全,福泽兄弟姐妹夫君与儿孙。 真正福禄寿全的有福之人呢!“ 这话老太太更爱听了,原夫人,方氏也乐呵呵何不拢嘴了。各自一挥手,玉敏奶娘拢共得了六匹上等锦绢,金锞子,银锞子各十八枚,外家月例双份。 不仅如此,所有景萱院丫头婆子一色月例双份,这是楚景春赏得,从景萱院小账上开支。 接下来的日子,楚家景萱院跟过节似的。方家老外婆,几位舅太太,几位少奶奶全来来。再一波,就是瑶草闺阁密友,王大奶奶,玉兰,心兰,瑶枝。 洗三那天,除了汴京城里与柯家楚家有亲有故人家。柯家村的苏氏也来了,瑶草三位堂嫂也来。 最是意外的是,赵灵儿与她母亲一起来了。 方氏方三夫人苏氏瑶枝正在看孩子,跟瑶草小声笑谈,她们一进门,便冷了场。 方氏眼神不悦一瞅清明,清明苦笑不已。 赵灵儿期期艾艾开了口:“柯伯母别怪罪清明姐姐,是我硬性闯进来的,我实在想念瑶草姐姐,想跟她当面说声恭喜。” 自从赵栖梧奉圣旨赐婚,瑶草就没再单独跟赵母见过面。不过赵家情景却也知道一些,赵家两个小妾都有生养,却是赵子爵夫人杨氏一直没有动静,夫妻虽没反目,却是相敬如冰。 不过据闻,杨氏其人虽然乱吃飞醋,祸及无辜,却甚有妇德,当家立事,也有手腕,敬着婆婆,拢这小姑子,也不跟大小卫氏掺合,主动给丈夫纳妾娶小,把一子一女养在身边,拘管一家上下服服帖帖。 杨氏是侯爵夫人,属于超品,一般人等都不在她眼里,瑶草新婚之时跟她见过,却是相见相厌,不过点头了事,从无交谈。 不想她今日会来,乍一见面,也很是惊讶,不过只是一瞬,瑶草就恢复了笑脸。方氏带着杨氏婆媳看过孩子,便带着他们出去了,只是灵儿看着瑶草不挪步。 瑶草一笑伸出手:“灵儿,过来,看看你侄儿侄女,可长得俊不俊?” 赵灵儿忙靠近悠车,看着两个粉雕玉琢小东西,忍不住用手指一碰哥哥贤儿脸颊,结果原本闭目酣睡的贤儿竟然脑袋一偏,张大嘴巴撮过来,虽然没含住灵儿手指,粉红的小舌头却舔着了灵儿手指,灵儿吓得一缩手,小家伙落了空,顿时恼了,哇哇哇哇就哭起来。贤儿哭声一起,不过瞬间,一旁的酣睡敏儿丫头也哇哇哇哇哭起来。此起彼伏,比赛一样。 奶娘抱走了贤儿,石榴暴起敏儿递到瑶草话里,莲子迅速拉起帐幔,将一切人等隔开,瑶草用手指慢慢抚摸女儿脸颊嘴巴,小丫头立刻停住哭泣,张着嘴巴追手指,瑶草趁机把□塞进敏儿嘴里,这丫头闭着眼睛猛吸一阵,瑶草用手指拦着□,减少出乳量,以免呛着。这边敏儿住了哭泣,外面贤儿也偃旗息鼓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般,只把灵儿惊得目瞪口呆。 贤儿敏儿回到悠车又睡熟了,灵儿才结结巴巴拉起瑶草手:“姐姐,你你你,你自己奶孩子?” 瑶草微笑点头:“嗯,我想跟孩子多亲近,这样孩子才不会惊慌,也才能健康开朗。” 这是瑶草结合自己自小胆怯,以及亲手照料三个弟弟所总结经验教训,书上可没得学。 灵儿皱眉:“可是,两个孩子,你只能喂一个,另一个呢?” 瑶草一边轻轻给孩子掖被子,一边笑:“不会,我这次喂了敏儿,下一次就会喂贤儿,不偏不倚,谁也不亏待。” 瑶草说这话一边恬淡笑着,一双明眸暖暖的,柔柔的,亮亮的,恰似阳春三月明媚的春光。那神情却恬静闲适,似乎拥有了稀有珍宝一样满足甜蜜。 灵儿看得呆了半刻,拉拉瑶草手:“姐姐,你此刻好漂亮!” 瑶草扬手一弹灵儿,勾唇一笑:“我打你,谁不知道我这会儿腰比水桶还粗,脸盘子像个十五夜月亮,你倒来怄我!” 灵儿摇头道:“真的,姐姐你此刻安详恬静,给人暖暖甜甜的感觉,看着舒服极了,比那些削肩柳腰瓜子脸的美人好看多了,我忽然感觉,美不美,要用心看才能看得见。” 瑶草一愣,忙着扯开话题:“好了好了,我自从怀了孩子,变得越来越笨了,你这些话透着玄机,我可听不懂,说说你吧,你今儿来,除了恭喜我,可还有事儿?” 灵儿忽然扭捏起来,半晌才道:“我定了日子了,提前跟姐姐说一声,正月十六。” 瑶草笑道:“嗯嗯,石榴?定了石榴做什么?我只听说五月石榴花,九月石榴果,可没听过正月有石榴啊?你倒是说说清楚呢?” 灵儿笑着拧瑶草脸颊:“哎呀姐姐?” 瑶草点头:“好了好了,知道了,到时候我一定去。” 灵儿见瑶草答应,绷紧的小脸笑开了:“这我就放心了,早就该来的,只是我忙着赶绣工,姐姐也很辛苦,怕姐姐劳累就忍住了,我生怕姐姐生气不理我了。” 瑶草现在真的对赵家没有丝毫怨怼了,给了灵儿一个阳光灿烂笑脸:“怎么会,你每年都记得给我糖蜜地奶|子,还有那些美味的草菌子,竹笋子,我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若不理你,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徒呢!” 灵儿笑容一滞:“姐姐是好人,是我们……” 瑶草忙着打断:“真想念那片竹林啊!” 灵儿见瑶草提起这章,知趣打住话题,会一起过去那些简单开心的日,一时笑得花枝摇曳。 灵儿满意走了。 心兰直叹气。 瑶草惊讶:“怎的了?” 心兰道:“唉,赵家与宋家过细帖子因为嫁妆礼单闹得很不愉快。灵儿六十四台嫁妆,压箱底银子千两银,我姑姑嫌简薄了,当时就笑着这说,小武中了举人了,媒人打破头,意思是小武可以有更好的来婚姻对象。当时我表姨(赵母)就撂了脸子走人了。双方很不愉快。” 瑶草讶然:“六十四台妆奁,一千银子压箱底,还有庄子,很不错了呀。一个子爵的俸禄也不过三百两,她还嫌?” 心兰点头道:“唉,关键是灵儿嫁田中含有表姨陪嫁田一百亩,你知道的,其中五十亩竹山几乎没有收成,我姑姑很不高兴,其实,这是灵儿自己的意思,她舍不得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而杨氏却对那个地方深恶痛绝,从不肯回去,灵儿这才把田亩要过来自己打理,以期留住同年欢乐。” 见瑶草陷入沉思,心兰继续言道:“其实表哥除了这一百亩下田,还硬性给灵儿一个二百亩丰裕小庄子。我姑姑(宋夫人)却说,她倒底是子爵府小姐,老门老户,竟然跟一般人家闺女一样排场。觉得娶媳妇这样的排场很丢脸,因为宋家聘礼就值三千银子,他认为赵家的妆奁应该翻几番才成,哪有这样可着办得。” 瑶草摇头:“只要夫妻和睦,比什么不好。妆奁再厚,夫妻成仇有什么意思呢!表舅母这样精明之人难道不明白?” 心兰点头:“我也这样说,其实也不怪姑姑,姑姑娶了几房媳妇了,薇君姐姐就不说了,一百二十八抬妆奁,几万银子压箱底,每年还有铺子分红。卫家妆奁也不薄,七十八抬,还有庄子。如今填房也有六十四抬,另有铺子庄子,姑姑就比着了,他也不想想,像方家这样豪富又对儿女公平对待有几人?” 瑶草点头:“就是这话呀,难得两个小的情投意和,可千万别再出状况闹散了。” 心兰点头笑道:“这倒不会,我姑姑有我婆婆劝着。我表姨也是你这般想法,才忍下气,成全了婚姻,若不是表姨看在小武份上,这婚事可悬了。唉,我表姨为这事儿都怄病了,躺了几个月呢。” 瑶草闻言甚是讶异:“成了是好事,如何倒病了?” 心兰道:“还不是杨氏呢,她原本就因为灵儿嫁妆跟表哥(赵栖梧)因为二百亩上田闹得不愉快,宋家刁难,表姨表哥想再加些妆奁凑齐七十八抬,总么也要与卫家平齐。 杨氏却扛着不肯,还说老赵家原本只有千亩田产,上田只有一半,灵儿只是一个人,嫁妆已经花了接近五千银子,几乎耗尽了这几年赵家出息,还带走了家中上田半数。家里却有一大家子,还有孩子,将来要娶妻生子,要出阁,要过日子。言下之意,说表姨母偏爱女儿。 我表姨母(赵母)原本为了子孙后代着想,所以才压缩灵儿妆奁,却还是被杨氏含沙射影,就恼了。 你是知道我表姨,这些年含辛茹苦养大孩子已经不错了,几乎没有私房银子,努力媳妇女儿一碗水端平,还要落埋怨,她又不善言辞,原本跟自己婆婆关系又不好,如今再跟杨氏撕破脸,外面还不知道如何传说,我表姨只好自己忍受。外面受我姑姑气,上头要受婆婆气,回家还要忍受媳妇,忍得久了便怄病了,几个月没出门过。最近婚期落定,她才好些,今天是病后第一此出门应酬,不是因为你,我估计她年前都不会出门了。” 瑶草也不能说什么,只得道:“伯母灵儿都是好人,将来定有福报。” 心兰叹口气,半晌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赵家事情你一丁点也不知道。” 瑶草淡淡一笑:“瞧你,什么放下不放下,什么事情我该知道?” 心兰笑道:“看你这个样子,一幅有子完事乐的样子,不妨告诉你吧,杨氏怀孕期间,不说安心保胎,将息身子,偏要跟自己丫头制气,哦,就是她自己主动给表哥收的小妾锦儿。她知道表宠了那丫头,就把丫头放在房里恶摆布,一夜十遍喊叫,要喝水要漱口要洗漱,半夜半夜折腾,弄得丫头惊恐不安,整夜不得安眠,稍稍瞌睡,她又拿钗头扎人,如此反复半月,锦儿竟然晕倒了,出血不止,请医把脉,偏偏那丫头也有身孕了,生生给弄掉了。她自己给丈夫纳妾又整掉孩子,杨家人丁单薄,这可是犯了大忌。结果,表姨母倒没怎样,表哥制了气,索性把丫头正经抬了姨娘,另院居住,不再当丫头伺候杨氏。” 心兰这一说,瑶草倒想起来:“三舅母之前说过杨氏怀孕,怎的又说只有庶子庶女?” 心兰摇头叹息:“也是杨氏自作孽,折腾人家锦儿夜不安枕,也也自己折腾了残了,原本夫妻缓和,在此疏远了,她心高气傲爱怄气,嫩把自己四五个月身子作践的滑了胎。锦儿粗枝大叶,也没好生调理,五月间倒生了个儿子,后来杨氏为了抑制锦儿,又买了个姨娘进府,八月间也生了个女儿。她这一二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苦汤药,倒混没动静。如今夫妻感情跟冰炭似的。” 瑶草一滞,想起那个黑眸悠亮,神情爽朗的跳脱少年,还有那个面容姣好,孤傲冷艳杨氏,明明男才女貌,如何就不合拍呢! 回头见心兰盯着自己,忙一笑:“她们少年夫妻,怕什么,过几年生了儿子就好了,就跟我娘一样,我七岁了,栋梁兄弟才姗姗来迟。” 心兰再次摇头:“不成了?” “怎的?” “你知道吗,宫里杨太妃就是杨家姑娘,还有杨贵妃,她们都没有孩子,连同赵夫人已经三代女子无所出了。京中贵妇圈子都在传,杨家女子不是容易怀孕体质,有些刻薄之人甚至传言,娶媳妇千万别去杨家女子,再漂亮也是个摆设。” 瑶草虽然不喜欢杨氏,也觉得这话忒刻薄了些:“他毕竟还年轻,今年刚满十八岁,大把机会呢!” 接着转了话题:“明惠乖不乖,挺想她的,肉呼呼的小胳膊腿儿,粉嘟嘟的苹果脸,看着就让人爱,恨不得咬上一口才满意呢。” 说起儿女,心兰顿时丢开了闲话,聊起了儿女们,诉上了苦:“**倒是乖巧,只是阳儿那个小子,三岁了,成天跟妹妹争宠,没得一点哥哥的样子,你知道吗,他竟然骗过奶娘,把她妹妹抹了一脸墨水,只剩下两只眼睛,还哄着妹妹照镜子,结果惠儿被自己黑漆漆的一张脸吓哭了,被你五哥狠狠打了屁股,问他为什么害妹妹,你猜他怎地说?” 瑶草直乐,想起柯家驹出世后双胞胎臭臭脸蛋:“如何说?” 心兰咬牙,又气又笑:“他竟然顶嘴,说爷爷奶奶爹爹娘亲老祖宗,全家上下都喜欢妹妹,都夸妹妹粉雕玉琢,却说他是臭小子,还说这一次只是涂黑脸,下一次再有人说,惹恼了,就把妹妹塞回我肚子里来,还理直气壮说什么,自从这个丫头片子来了,就没好日子了。你说说,气人不气人。” 瑶草笑道:“其实是你们忽略了,好好跟他讲,未必会这样,当初栋梁还不是讨厌家驹,还联合我排挤家驹呢,后来我对他们公平对待,一视同仁,还强调他们是哥哥,是男子汉等等云云,一顿哄骗,两个人现在争着拉拢讨好家驹,生怕落后,被家驹嫌弃呢!” 心兰闻言倒笑了:“这是个法子,赶明儿回去试试,唉,也是生养太密集了,阳儿一岁我就怀孕,整天病病歪歪,也没好生照顾他,生了惠儿更顾不上,其实阳儿除了爱跟妹妹吃醋,其他还是好的,又聪明,有嘴甜呢!” 瑶草想起那个虎头虎脑胖小子,记得当初自己成亲,外婆还摸了那小子小鸟儿让自己尝,说是这样可以借运势,一举得男。不由唧唧笑起来,心兰追问得知也笑起来:“我当初还不是被婆婆摸了家驹小鸟了尝了呢。” 两姊妹笑得直落泪,北方是听见进来警告才罢了。 心兰眼珠转啊转的,忽然拉住瑶草手:“说,我们是不是好姐妹?” 瑶草笑盈盈点头:“当然是,我小时候可是最喜欢五哥了,跟五哥也最好了。” 心兰道:“这就好,咳咳,我今天就开口了,你可不许拒绝啊?” 瑶草收起笑意儿:“设么事儿,这般慎重?该不是套我吧,先说清楚啊,坏事我可不敢!收拾五哥哥,我也不参与,除了这个,一切好说。” 心兰一拍手:“有这话就好,实话告诉你吧,我看上你们敏儿了,想叫她做媳妇儿,你答应不答应?” 瑶草一惊,嗔道:“这可真是不像那家不落哪家呢,你跟五哥哥娃娃亲,现在又想给儿子定娃娃亲,这也想得太远了,谁知道孩子们将来会怎么样?” 心兰把眼一瞪:“孩子们怎的?谁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管啊,你刚才可是答应了。” 说着就把一方玉佩往敏儿襁褓里塞:“这可是上等羊脂玉佩,成对的,这只玉马儿,代表我们阳儿生辰,阳儿那个是玉狗儿,你们敏儿生肖。” 瑶草慌忙拦截:“别别别,你这干什么嘛?说起风就是雨的,哪能这样随便?孩子是我生的没错,可是这府里几层婆婆呢,我们这样大咧咧做主,她们该怎么想?” 心兰把脸儿一唬,抬高声量:“你不乐意?嫌我们门槛低?” 瑶草忙把手指在嘴上一嘘:“呸,噤声,我嫌你们不如嫌弃自己呢?我娘还姓方呢?” 心兰闻言倒笑了:“这还像话。”说着又要塞玉佩。 瑶草招手:“过来过来。”待心兰靠近小声言道:“这样好不好,我们心照不宣,先不说破,等到孩子们长大了,各自若无心仪对象,又或者两小无猜,那时候在成全她们如何?” 心兰不满又要说话,瑶草却听见外面脚步声响,忙着又加一句:“我保证,将来只要你来说亲,我一定优先你家可好?先把玉佩收起来。” 心兰也听见脚步声,一握瑶草手:“一定啊,否则,我饶你,你五哥也不会饶你!” “知道!” 瑶草话音刚落,却是三舅母外婆一行人前来辞别来了。 大家笑盈盈话别,心兰却在敏儿额上亲一口,眼睛一瞪瑶草:“记得啊!” 众人不解,都看着两人。 原夫人也在场,瑶草怕露行迹,忙着笑道:“记得记得,回头我就跟相公说,让你做敏儿干娘!” 众人嗤的一笑,三舅母笑出声:“这个丫头,做了舅母还不心足呢!” 外婆指着方三夫人一笑:“这孩子,跟谁学的毛病?你婆婆没这个毛病呢!” 方氏等都是知情人,三舅母当初想收瑶草做女儿,乐得齐心合力给外婆捧场:“就是呢!” 哈哈哈!!! 子满枝 回头却说瑶草为了孩儿健康成长,决定亲自喂奶,而把两位奶娘作为乃那个是储备基地。 原本兄妹两个每天喝亲母之乳,一人一边,进水不犯河水,其余不够者找奶娘。 却是那玉贤甚是跋扈精怪,三个月之前只是爱跟妹妹争先后,每每苦恼博取瑶草心疼,紧着他先吃,玉敏跟瑶草一样,极为乖巧,静静等候,兄妹倒也相安无事。 半岁之后,那小子遗传老爹聪明精怪跋扈开始显现,每每到了吃奶时间,利用先进食机会,一边嘴里吃着自己的粮食袋子,另一只小手捂住属于妹妹玉敏的口粮袋子,无论是瑶草还是他爹楚景春干涉,不叫他捂着,他就发横生气,奶也不吃仰天吹喇叭,直哭得小脸发青。 瑶草心疼孩子,只得任由他捂住,慢慢的,他又再一次得寸进尺,吃空了自己口粮,一双眼睛湿漉漉盯着母亲,鼻子里嗯嗯唧唧,哄骗母亲,想要偷吃妹妹口粮。倘若奶娘来了硬性要接,他便小手死死攥住瑶草抹胸,脑袋在母亲怀里挨挨蹭蹭乱拱,,嘴里还依依呀呀发出‘娘娘,妈咪’之类的谐音,配合着涕泪双流,很是让人心疼。 瑶草初时因为玉敏饭量小,就让他先吃几口,哄得他高兴不哭为止。 再后来,这个小家伙尝到甜头,吃自己口粮眼睛对着母亲眯眯笑,吃妹妹的口粮就闭着眼睛可劲儿猛吸,总要多吃几口才心满意足哼哼放手。 慢慢的,这小家伙越长越大,手劲儿也越大,瑶草再要轻松将他掰开很不容易。再者。有哪个做母亲会狠心掰扯自己的儿子粉嫩嫩的小粉拳呢。只得任由他多吃多占。 八个月后,他将妹妹口粮混一半在自己肚子里,十个月后,他已经可以将妹妹饭食大部分喝进自己嘴里。 这还是瑶草设法跟他斗智斗勇的结果。 而玉敏遗传了方氏瑶草的忠厚,母乳吃得少了,肚子饿了,尽管嫌弃奶娘奶味儿不对,不过哭几声,给奶娘一哄骗,加上肚子饿,也就将就了,囫囵吐枣只要肚子吃饱,懒得闹了。 瑶草心里只担心,这丫头太忠厚,要好生培养才成。每每跟夫君楚景春抱怨:“这个小霸王倒是像谁呢?这么点子小就知道耍心机欺负人?平日里还躺在悠车里跟妹妹吐泡泡打哈哈,怪亲热,多吃多占起来一点不含糊,我是没这个毛病啊。” 这话其实就是暗指楚景春跋扈,遗传的儿子也跋扈。 楚景春听了却不认,他也直皱眉,喃喃自语:“就是啊,我小时候蛮善良乖巧的,这个小子像谁呢,这般淘法?” 听得他奶娘一旁抿嘴偷乐呵,事后偷偷告知瑶草:“他六个月起吃奶时间就不许别人靠近,任是谁来,他都会拳打脚踢小眼睛圆溜溜瞪着别人直哼哼,尤其针对奶兄弟,不许奶娘抱奶兄,见一次哭闹一次,哪一次都是动山摇,涕泪横流。那个声音又尖又亮堂,可是毫不逊色玉贤少爷哟。” 瑶草听了想象着楚景春正奶吃莫样儿,笑得不行。只因玉贤眉眼跟楚景春十足像,自从奶娘这话之后,瑶草再喂儿子就会想起楚景春霸奶之事,恍惚间只觉得楚景春正吃奶呢,忍俊不住回回笑场。 此时正逢两个孩子十一个月了,瑶草顺从楚景春要求给兄妹断奶了事。 只因瑶草十分钟爱孩子,并不似一般人等,把孩子交给奶娘了事,而是跟当初照顾三个弟弟一样,将孩子悠车放在自己卧房之内,夜晚不论瑶草多么瞌睡,只要孩子少有动静,瑶草一准起床亲自料理孩子的一切,生恐不懂事的孩子睡尿窝遭罪。 当然这两个小东西是舒服了,却因此也时常打断父亲美事儿,招了父亲嫉妒,自孩子半岁之时,楚景春就日日跟瑶草磨叽要求瑶草断奶,瑶草一直跟他叽歪缠磨没答应,不想这回因为奶娘一个笑话,瑶草自行给孩子断了奶。 楚景春暗暗高兴,奖赏了奶娘一身狗皮袍子,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这两个孩子断母乳,玉敏尚可,一早被哥哥端了大半饭碗子了,她也不生气,照样隔着悠车跟哥哥吐着泡泡,笑呵呵聊天,毕竟睡在悠车里所见之人有限,除了太祖母祖母爹爹娘亲,最亲密之人就是这个胖登登的跋扈哥哥了。 却说这一日正是十一月初,天气逐渐凛冽,两个孩子因为断母奶,遵从老太太吩挪出了父母卧房。尽管楚老太太说楚景春满岁就由奶娘妈妈丫头们伺候进驻了景萱院。瑶草还是舍不得刚一岁的孩子另立门户单独居住。将他们兄妹搬进自己卧房对面屋子,中间隔着堂屋,瑶草要去探视孩子甚是方便,不过几十步路也就到了。 也是玉贤吃母乳吃馋了,奶娘的奶水根本不爱搭理,每每被奶娘摁住他脑袋喂奶,他便仰天长啸起来。 对面居住着,那哭声跟锥子似的直扎瑶草的心肝,心疼不已,几次三番重新喂养,都被李妈妈并楚景春劝住了:“这一次不狠心,那小子就会养成习惯,以后事事发横,成了小霸王了。” 头一夜断母乳,孩子在那屋哭,瑶草在这屋里整夜不睡,跟着落泪,可是也知道楚景春说得对,慈母败儿,这边京城里的孩子自落生没吃过母亲一口奶水的孩子多了去了,玉贤已经得天独厚了。 瑶草硬起心肠,没有露面,却是跟儿子一个节奏,儿子睡了她就眯一会儿,儿子一哭,她就临门陪着熬煎,直至孩子被奶娘哄住为止。 玉贤也是倔强的家伙,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开始只是瞎苦哭闹,这个见母亲屡屡不现身,这个十一个月大的孩子竟然说出了平生第一句完整话儿。这话儿瑶草老了也记得,不满一岁的玉贤,拼了力气梗着脖子,朝着门外喊叫:“娘娘啊,再吃一口啊……” 隐藏在门后的瑶草再也忍耐不住,不顾丫头婆子反对,冲进去保住了三天没见面的儿子。又哄又拍,母子们一起哭了一场。 玉贤似乎气着了,见了母亲面,只是一个劲儿抽噎,却不慌忙拱奶了,就那么眼泪花花瞅着母亲抽抽噎噎。 瑶草知道此刻不能喂奶,遂把孩子小脸贴在颈窝里摇晃跟儿子低语交流:“知道贤哥儿怪娘了,可是贤儿知道为何换了奶娘嘛?因为前一个奶娘的奶水不养人了,这才换了奶娘给贤儿,娘娘的奶水也不养人了,贤儿要聪明健康,将来要长得跟舅舅父亲一样高,要跟父亲一样读书中举,就要听娘亲话,咱们换个奶水养人的奶娘,好不好?” 渐渐的,玉贤不抽噎了,还随着瑶草话儿嗯嗯的发声。瑶草惊喜交加盯着儿子眼睛:“贤哥儿,你听懂了?” 玉贤扁扁嘴巴,伸手往瑶草怀里探,撅着嘴,小手跟哪儿来回摩挲,眼眸亮晶晶的,嘴角一丝光亮亮的口水滴落下来。 瑶草心里一瞬间疼得化成水了,泪水汪汪掀衣衫:“我们不断奶了,只是贤哥儿答应娘亲,少吃母乳,多吃新奶娘奶水,可好?” 玉贤迟疑了半场,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含住咪咪头儿,吃了几口,看着母亲一笑,有闭着眼睛猛吸一阵子,睁开眼睛,见母亲看着自己笑,回头瞧见父亲唬着个脸,一愣想哭,瑶草慌忙抚摸玉贤额头:“不怕,不怕,咱们是勇敢的乖孩子。” 玉贤似乎很能力会母亲之花,最终只是扁扁嘴,忍住了哭泣。只是瑶草给他换奶,他却一偏头,脑袋拱在母亲怀里不做声了。 少顷,这小家伙竟然在母亲怀里安然入睡,小小孩子,扯起了轻微的鼾声。 说梦中,偶尔皱眉扁嘴,大约做梦还在继续跟母亲战斗吧! 楚景春见瑶草重新喂奶,气得黑了脸:“说了慈母多败儿,你怎么不信呢?” 瑶草摇头:“孩子哭得接不上气,你叫我心何忍?这孩子极聪明,我想不能横蛮,要慢慢跟他说清楚,再断奶。” 楚景春直皱眉:“你有把握跟这个一岁的小子交谈?” 瑶草笑道:“我坚信玉贤听得懂我说话,你信我。” 当夜瑶草搂着儿子一起睡,这小子夜里拱了一回奶,尿了一回,都知道提前知会娘老子,并未尿在铺上。 隔天早起,瑶草梳洗完毕,跟玉贤打商量:“贤哥儿还记得昨日娘亲话么?要吃有养分的奶水,要长大个子,就像爹爹一样,记得不?” 小子翻翻眼睛,鼻子哼哼几声。 瑶草只当儿子听懂了,将儿子亲手交给新请奶娘,玉贤竟然没再抗拒,含住饭袋子一阵猛吸,竟然又睡熟了。 此后,奶娘喂奶,瑶草呆着一边瞧着,孩子吃饱了接过手来抱着亲近。 玉敏对着母亲满身的绣花丝绢子感兴趣,如同所有孩子一样玉敏喜欢闪闪发亮亮丽的东西。 玉贤却不一样,自那次以后,他不再胡缠蛮搅跟母亲拱奶,瑶草当然乐得孩子忘记了。只是玉贤虽然不拱奶,却是每每到了母亲怀里,不跟妹妹似的爱扯母亲丝绢子花边饰物,只是喜欢小鼻子皱皱嗅**,小手有意无意摸摸索索。瑶草笑眯眯跟儿子对对额头:“贤哥儿饿了?想吃咪咪呢?” 起先只要瑶草主动喂他,他就吃一阵,瑶草不提起来,他也不闹,再后来,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一笑,把脑袋在母亲怀里蹭啊蹭的不做声,低头笑眯眯的怕见人。 逗得莲子石榴一惊一乍的,这小少爷恁的聪明呢,豆丁孩子知道害羞呢? 这样磨磨蹭蹭直至一岁半,这孩子竟然自己不吃奶了,端起饭碗吃饭去了。 反是玉敏,吃奶只吃到三岁方罢了。 瑶草在惊叹儿子懂事早的同时也暗暗担心,这个小家伙忒挑剔了,这小的东西,竟然有自己主见,不吃母乳,干脆吃饭去了。 儿子恋母这话不错,估计吃奶上头不满足,玉贤抓住一切时机跟父亲跟妹妹抢占母亲的关怀与注意力。 无论何时,瑶草与楚景春去看孩子,玉贤总是抢先对着母亲伸出手。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将母亲放在第一选。 玉敏却是父亲母亲不挑剔,只要有人报就乐呵了。 玉贤再一个强悍就是跟父亲抢占床铺,这也是瑶草跟孩子亲近的结果,想着孩子断乳受了委屈,脸颊儿瘦瘦没精神,放心不下,便亲自照料孩子。一来二去,小家伙恋上跟母亲一起睡觉滋味,每到晚间就嗯嗯唧唧缠着瑶草,否则难以入睡,瑶草也不许十分拍哄,只需洗干净了往床上一放,他就自己呼呼了。 只是夜班喜欢王母亲怀里钻拱,遇到有人阻碍,就拳打脚踢。 有时候遇到两孩子没睡熟,楚景春回了卧房,还以为两岁孩子好欺负,吩咐丫头:“来人,将哥儿姐儿抱回自己房里去。” 玉敏扁扁嘴,嗯嗯几声,被奶娘莲子一哄就好了。 玉贤却抱着枕头不撒手,腿脚乱蹬丫头,不叫近身:“不回,不回。” 楚景春一直忙碌,有些不相信媳妇所说,儿子甚是聪慧,什么话都懂,心念一动,就逗上了:“玉哥儿听话,为什么不回去?这是我媳妇屋子呢,回去,各就各位!” 瑶草正要嗔怪他,不许教坏孩子。 玉贤那边已经梗着稚嫩的脖子跟老子对上了,他那里气鼓鼓小脸通红,黑眸灿灿,理直气壮:“我娘房子!” 楚景春一乐:“哎哟,这个小东西,果然听得懂啊?” 未料他儿子立马就顶回来了:“你骂人,我要告诉老祖宗去,叫老祖宗撵了你!” 楚景春瑶草俱是一愣。瑶草忙着居中调停,搂着儿子细细解说:“玉贤怎么能这样说父亲,父亲怎么能撵呢?贤哥儿是好孩子,要尊敬父亲,下次不可了,记住了?” 玉贤懵懂点头:“噢,可是娘亲啊,父亲还不是要撵我,娘亲又不说他,光说我。” 瑶草笑:“嗯,谁叫你是儿子呢,儿子生下来就是给父亲说的,所以,他可以说你,你不能回嘴说父亲。” 玉贤鼓着腮帮子不服气:“这是谁规定的呀?欺负人嘛!” 这个问题一时间说不清楚,瑶草只得含糊其词:“这个问题等玉贤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玉贤似懂非懂点了头。 伺候再不跟父亲顶嘴,只是一条,想叫自己不来,没门。 即便被父亲半夜将之移走,他也不恼,晚间照样登堂入室,磨磨蹭蹭不肯自己回房去。 这样子一直到三岁,因为瑶草再次怀孕,他才被祖母劝慰,哥哥要让弟弟才是好哥哥,好孩子,不得不离开母亲独居。 紧着父子们又因为上学启蒙顶了牛。 其实楚家父子相对来说,是十分和谐父子,这也是瑶草功劳,托着楚景春做好父亲,夏天带着孩子捉蜻蜓钓鱼,把孩子猴搂着逛街,两手平伸,把孩子们挂在胳膊上荡秋千,提留着一双儿女满院子疯跑,乐呵的一双儿女笑颜盈盈。当初楚景春就是用这招收复了两个小舅子站在自己一边,提供消息,骗到了媳妇进门。如今拿来联络父子感情也有很有效,父子们感情很好。 玉贤没启蒙,还不知道师道尊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厉害,只知道父亲就该迁就自己,父子间也该和谐平等。 却说四岁这年,楚景春抱着儿子给儿子开了笔,开始教导儿子描红,教导朗朗上口三字经。 玉敏就有瑶草亲自教养,瑶草觉得孩子不宜太早读书,有其女孩子,一声生儿育女,服侍婆婆丈夫,遇到恶婆婆更难受,所以想叫女儿活得快乐开心。 玉贤被他爹爹灌输书本知识,瑶草便带着女儿走走亲戚,让玉敏跟几位表姐联络感情,学习跟人和谐相处。或是带着女儿夏捉蜻蜓,冬堆雪。 若是做客,瑶草会将女儿一天经历回味一遍,对女儿长处进行鼓励表扬,对于错误,比如欺负了小弟弟,故意弄坏了小姐姐玩具啦,或是没有开口叫人啦等等。 若是出门观花鸟鱼虫,瑶草会帮助女儿将缩减鱼鸟花虫描绘下来,虽然玉敏如今不会动手,瑶草想叫她养成习惯。 当然,玉敏自从满岁开始,瑶草已经天天带着她去给祖母太祖母请安问好了。 玉敏如今见人,已经知道交手弯腰了,虽然不标准,意思却到了,喜得老祖母祖母外祖母,外外祖母赞不绝口了。 玉敏是个忠厚孩子,每在外婆家里,或是老外婆家里得了好东西,或吃食,或玩具,总记得给哥哥一份,每每会把当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复述给哥哥知道,惹得玉贤心直痒痒,立时就跟父亲翻车了:“我要跟着母亲去捉蝴蝶去外婆家里玩儿。” 楚景春:“不行!” 楚玉贤黑眸曈曈,甚是委屈:“为什么呀?” 楚景春:“你是男孩子!” 楚玉贤已久瞪大懵懂眼睛:“为什么男孩子不能走亲戚,不能捉蝴蝶啊?” 楚景春皱眉:“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哪有这多为什么?跟谁学的?” 楚玉贤撅起嘴巴,眼睛里雾蒙蒙了:“可是父亲上次也跟娘亲妹妹一起捉过的蝴蝶啊,为什么就不许我跟娘亲妹妹一起呢?为什么祖父父亲母亲你们都可以每天一早坐轿子出门玩儿,就我一个人不许出门玩儿,还要练字要背书,还要打手心呢?” 楚景春见儿子不好生读书,一口一个问什么,说了半天儿子也不听,不由毛躁:“没有为什么,在不安生,小心老子揍你!” 楚玉贤终于抓住了老子楚景春的把柄,哇的一声哭着跑了:“你不公平还骂人,还给我称老子,侮辱人,我要告诉老祖去?” 楚景春原本追着儿子,忽听说自己给儿子称老子是侮辱人,顿时一愣,又一乐:“老子本来就是你老子,称个老子怎的了,个小东西!” 哈哈哈笑起来,也不追儿子了,任由他去娱乐老祖宗去了。 却说玉贤甩着两条短腿儿,也不许人抱,后面跟着一大群笑嘻嘻的丫头婆子,他们是奉了大少爷命护送着孙少爷玉贤去给老祖宗逗乐子。 玉贤不知道自己被父亲涮了,他还气得很,觉得自己吃了天大亏,跑到老祖宗与祖母面前泪流满面,一通告状,小脸儿气得通红,最后还着重强调:“最最气人的是,父亲不但不许我去玩儿,还口口声声给孙儿称老子,老祖宗您说手不是侮辱人啊,老子怎么能随便称呢?老祖宗,您一定要重重责罚父亲啊,叫他以后不准乱说话。” 楚老太太与原夫人以便吩咐丫头打水,亲自给重孙子洗手擦脸,一边忍俊不住,婆媳差点笑坏了。别看玉贤小,却会察言观色,知道老祖宗祖母这是笑话自己,这小子还恼了:“不理你们啦,跟母亲一样,就会偏帮父亲,欺负人啦,我去告诉爷爷去。” 说着话肥肥小手擦着眼泪委屈的不行。 楚老太太忙忍住笑,搂着重孙子亲亲:“哎哟我的重孙孙真聪明哟,嗯,受了委屈找老祖宗就对了,快别委屈了,我这就给你出气。”回头一声吩咐:“快去叫大少爷大少奶奶来,还了得,竟然欺负我的重孙孙啊。” 瑶草已经得了楚景春详细报备,直指责怪他不该逗孩子。 楚景春却笑道:“这个小子处处跟我叫板,自己以为会被书,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就是要让他出个丑,他以为玩的过老子呢!” 瑶草气得不行:“真是,跟儿子制气,你也小呢,儿子将长大了被人那这个笑话,看不恨死你。” 楚景春洋洋得意晃悠洒金折扇:“再是恨我,也不干不敬着我这个老子。” 瑶草楚景春到了老太太房内,玉贤正被老太太搂在怀里张嘴吃着丫头们剥皮的瓜果,好不得意。 见了瑶草楚景春,忙着溜下地:“父亲母亲好。” 随即乖乖站在瑶草身边,气呼呼看着老爹楚景春,准备看他的笑话,挨老祖宗说(尅)。 楚老太太也作出公正裁决,先跟玉贤正经解释,母亲妹妹出门子,那是女人家家事情,男孩子参合不好,没得学些女里女气,被人笑话,将来如何顶天立地干大事。 玉贤被老祖宗说似懂非懂,反正觉得老祖宗肯定为位的自己好,连连点头:“哦,知道了,老祖宗。” 接着楚老太太话锋一转,告诉瑶草夫妻,玉贤还小呢,以后回姥姥家,或是方家老外婆家,或是带着玉敏踏青观花捉蝴蝶,要带着玉贤,孩子毕竟还小呢。 这个瑶草乐乐意得很,柯家三杰都是五岁发蒙,玉贤才三岁半不到,启蒙却是早了。只是碍于楚景春张口慈母败儿,闭口严师高徒,只得罢了。 如今楚老太太这一发话,正好合了瑶草母子心意。瑶草即可彻底贯彻老祖宗慈意,玉贤得意从全程启蒙变成半启蒙状态。之前每天练习描红二十遍,减少为十遍。背书二十句也减为十句书,抄写所背内容二十遍改为默写一遍。 不过,瑶草严令儿子,只需多不许少。 其实这正是楚景春刚开始给儿子限定学习难度,只是玉贤完成得太轻松,楚景春见不得儿子洋洋得意,成天窝在老婆怀里跟自己作对,故意加大学习量度,故意为难儿子。 楚景春最近越发受圣上重视,大辽太后在边疆增兵,意味不明,大宋朝也忙着招兵买马点将集训,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楚景春原本管着都察院,与兵部八竿子打不着,只怪大宋朝有个陋习吧,做皇帝喜欢委派亲信文职官员去指导监督武官大员,谨防他们异动。楚景春这个圣上亲卫部队,一下忙碌起来。 一双孩子落到了瑶草手里。算是把玉贤从他老爹魔爪下救了出来。 玉贤兄妹三岁这年五月间,老太太旧话重提,有意让瑶草接受家务跟着婆婆大太太学习打理家务族务。 瑶草正在担心如何拒绝不叫老太太见疑,正在老太太房里喝冰糖燕窝粥,瑶草忽然牙齿出血,还流了不少鼻血。 老太太吓坏了,忙着请来太医请脉,片刻乐呵呵给老太太道喜:“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大少奶奶是喜脉,脉搏强健,母婴康健。” 这一来,瑶草张家之事不了了之。 一时间,景萱院又成了楚家重中之重,老太太四处派人报喜,方氏喜之不尽,握着瑶草手:“哎哟,我正着急,前天还跟你三舅母外婆念叨,怕你学我隔怀太久了,不好。” 瑶草直笑:“这有什么好担心,我又不是没生养,儿女双全,谁还能把我怎样呢?再说呢,你女婿孤鸾星,谁不怕啊?” 方氏左右瞅瞅,莲子石榴忙清场,清明更是拦门靠着警戒。 方氏这才言道:“这话早就过时了,如今你好好地,儿女双全,那些人都在传,姑爷命运转好了。唉,也是姑爷这些年越发出息俊逸了,惹人惦记了。我听说许多人家想打姑爷主意,打着替姑爷求子嗣名号给姑爷做媒,想把自己侄女儿庶女给姑爷做二房太太呢,我听了急也没睡好,也不好跟你说,我就怕你落得个王大奶奶境地,叫我怎么下得去呢。这倒好了,你又怀上了,就读了那些人嘴了。” 瑶草静静等候母亲说完了,才淡淡一笑:“就是没怀上,您也不用怕,你姑爷不是那种贪花之人呢。再有,就是谁敢上门,我也有本事把他们打将出去,母亲安心。” 方氏点头笑意盈盈:“我儿比我强,这我就放心了。” 停一停又笑道:“栋梁兄弟入了白鹿书院,甚得先生称赞,那先生有一女,据说甚是贤惠,颜先生有意将女儿许配栋梁其一,你父亲很是欢喜,说那颜家乃是名门之后,跟他们结亲,祖上也光彩。只是我在犹豫,就怕…” 瑶草奇道:“娘亲怕什么?难道嫌弃她贫困,女婿半子,怕弟弟辛苦?” 方氏道:“这倒不是,两个来人家能吃多少,不说他家小有薄产,就是靠我柯家又能吃的多少呢,我只是想着她母亲似乎不好生养,一辈子只一个女儿,我怕将来子嗣不旺,这可是大事情,人长得再好也没用处。” 说到这个,瑶草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得劝慰母亲:“娘亲不妨多方打听打听,看看颜姑娘身子如何,只要身强体壮,不怕生不出孩子,毕竟她母亲不是不生,只是生的稀少,就算最后母亲不打算结亲,也要寻自己不是,千万别让姑娘落不是,人家颜先生也是一番爱护之意。” 方氏心知这话来历,忙着点头:“这话还消你说,娘我省得。” 忽又迟疑道:“最近见过瑶枝没有?” 瑶草点头:“见过,她前些日子给敏儿兄妹一人做了一身衣衫,我都说了不用她操心,她执意每年都做,我也就算了。” 方氏道:“他没说什么?” 瑶草奇怪:“什么说,没有啊?” 方氏点头:“二丫头就是太老实了,你们嫡亲姐妹就说说何妨呢?” 瑶草忙问:“怎么了?” 方氏道:“唉,也是瑶枝连生三个女儿,云姑爷中了秀才就没再进一步,她婆婆有些言语不中听,她原本是想娶瑶枝沾沾柯家光,可是你也知道,前些年你接连出事,你父亲有些缩手缩脚,不愿意再落人把柄,再说瑶枝也没亲自托付过谁,云姑爷学问不是顶好,却也不差,只是运气忒差了,连考三次楞没中。她婆婆就说瑶枝不旺夫家,又有些心肠不好之人便怂恿挑唆,叫找个命好的小妾帮一帮运,云姑爷就转运了。她婆婆碍着柯家不敢明着来,只是逼着瑶枝主动替丈夫纳妾,你二婶寄信给我,叫我替他们想个法子,能不能给云姑爷拜个恩师。” 瑶草知道的,所谓拜恩师就跟父亲舅父当年一样,搭上王丞相线,只要学问不差就会一顺百顺。 瑶草有些为难:“我知道您说这话意思,我公公乃是今年京县主考,可是他老人家您是知道的,不说的话兴许还会录取,说了反而适得其反。” 方氏点头:“你父亲也是这话,亲家老爷一声耿直清廉,有些不好说话。” 瑶草言道:“眼下正是边疆危机,明年会不会开科还不定呢。” 方氏直叹气。 瑶草想了想又道:“实在不行,叫云姐夫就捐个官儿呢,十三叔现在做声县令正堂,也没比谁低一头。” 方氏摇头:“那也是你父亲念在十三叔鼎力相助他多年,替他拉拢人脉,只是你父亲已经拉巴了你几位堂兄,再伸手就怕被人诟病,他这个位子许多人惦记呢,再者,你父亲可是仇家不少。” 瑶草知道父亲最大仇家杨家是自己得罪的,父亲眼下也是门生故吏众多,只怕是看不上云姑爷,觉得他没有真才实学罢了。 看着母亲殷殷目光,瑶草只得言道:“你叫瑶枝那篇云姐夫的文章来,我叫你姑爷帮着看看,倘若过得去,他或许有法子。” 方氏终于笑了:“这就好,这就好,我刚才没说,你二婶都急疯了,你几位堂兄都袖手不管,你二婶就怕瑶枝落个瑶玉下场。” 瑶草一笑:“这怎么会,瑶枝不犯七处…”说了一半忽然愣住,大宋朝女儿不算后代的。三个好女儿抵不上个傻儿子。不又叹气,点头道:“二婶与我们有恩,我不会不管瑶枝,绝不会叫她被婆家欺负,只是云家婆婆若是拿子嗣说事儿,执意要纳妾,我也没法子,不过,我可以保证,一定会替瑶枝出头。” 好在这一年双方和谈成功,大宋朝比不过花些银子有买个太平年景。文官而松口气,武官不服气也没法子,大宋朝武官就没有多少发言权。 这年八月,瑶草替瑶枝在楚景春面前说了话,楚景春给云姑爷搭了个线,引荐一位副主考与他相识,下余之事全靠云家自己了。 这月举人考试,云姑爷就中了,虽然倒数,毕竟中了。 云家举家欢庆,瑶枝乘机跟婆婆达成协议,自己年满三十再无子,不需要婆婆开口,自己一定择贤给夫君纳良家女子做二房,生下孩子正经入族谱。 只是开年会试,云姑爷再次败北,不过云家自己心里有数,也不甚失望。 次年正月十六,瑶草凑热闹,再次生产,又得了胖乎乎小子,比玉贤兄妹一个四斤,一个三斤半强健多了,足足七斤八两,比哥哥姐姐一起还重些。 楚老爷子给二孙子取名为玉宁。 又过一年,孩子周岁之际,楚景春被告知官升一级. 对于瑶草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实质性改变,不过瑶草与原夫人各人再得一轴诰封。头上品级金簪花多了一朵而已。 瑶草所求不在夫君官高官低,只要一家人和和乐乐,无人打搅也就是了。 却说这一日,既是正月十六,楚家小少爷楚玉宁周岁,又是楚景春瑶草夫妻结缡六年的大喜日子,同时也是楚景春升迁之日。 一时间,楚家因为楚景春高升宾客满门,方氏借机会给来贺太太们接洽,暗暗想看媳妇。瑶草为了满足母亲挑选媳妇心愿,遍请京中家有闺秀人家到府做客。 瑶草在内院招待女宾,忙忙碌碌各处穿梭应酬,上至宰辅夫人,下至各位亲朋好友,瑶草一律笑颜盈盈,热情周到。早不是当初那个青涩任人踩踏欺压的小丫头片子。如今是楚家当家奶奶,虽然瑶草并未真正接手,但是她楚家主母之位说也夺不去。 却说这边厢楚老太太高坐主位,接受一众亲朋好友祝贺,一边夸赞自己媳妇孙媳能干孝顺。 当然大家夸赞最多还是楚家未来族长楚景春,以及今日的小寿星楚玉宁兄弟。 一时间,大家说到高兴处,老太太使人传唤瑶草,叫把小寿星抱到老太太跟前露个脸儿,让小孙子沾沾这些老寿星的福气。 瑶草闻讯忙叨叨就亲自带着小儿来了,将圆滚滚的小宁儿送给楚家老祖宗手里。 一众老太太对小孙子赞不绝口,对瑶草也不吝夸赞,却是瑶草不能撇下花厅宾客太久,随着一众老寿星盈盈俯身告辞,熟料刚一俯身,便头晕目眩,一个踉跄。 幸亏莲子贴身紧跟,一把搀住。 一众老太太惊诧不已,楚老太太赶紧忙叫人请太医。 却说瑶草被老太太扶进内室躺下,心里直作呕,顿时有些心慌,奶奶啊,孩子刚满岁呢? 不会吧? 可是瑶草已经做了几次母亲了,这个心头毛乎乎酸溜溜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瑶草一时悔之不迭啊,倒地如何要做那样梦呢?那树上可是有七八个孩子,难不成自己真要生下七八个孩子? 瑶草只希望这回出错了。 ——完——